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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春野櫻 -【稼到好人家之三】小戶娘子有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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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49 PM
標題:
春野櫻 -【稼到好人家之三】小戶娘子有絕活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11 09:4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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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飲食人生老闆娘 秦又冬:我的吸金指數和脂肪成正比,
你能容我噸位幾斤兩,我十倍奉還到你庫房!
周家大少 周教傑:家有一剛,強過富商;家有一胖,家運榮昌,
娘子簡直是活教材,小生這廂受教了……
據說成功的女人特別能吃苦,仔細想想,這話她只做到了前四個字,
只是孽不是她造的,而是這肥嘟嘟身體的原主秦又冬吃來的,
偏偏惡果得由她來扛──嫁給落魄窮少爺當續絃竟還被嫌胖!
也罷,反正前生遭好友與男友背叛,穿越後她也不想再戀愛了,
眼前先搞好經濟才是正經事,幸虧她善於蒔花弄草、做料理,
靠著花草入菜的創意美食開「飲食人生」食坊,賺錢從不是難事,
而她也發現她相公竟是商業奇才,做起生意來是一等一的快狠準,
要不是當年被養母趕出周家,如今也是響叮噹的商場扛霸子,
但最最加分的並非他的手腕,而是他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溫柔,
關起房門他老戲謔的笑她胖,卻從不讓外人詆毀她半句不是,
察覺她因自卑不願與他一塊上街,他便牽著她的手四處「炫妻」,
饒是石頭也會被他彆扭的柔情給感化,何況她是他的枕邊人?
她想,或許他們可以不只是名義上的夫妻,而是彼此牽繫一生的伴侶,
然而,這小小冀望卻在他前妻的孿生妹妹出現後,徹底被掐碎……
【出版日期】
2015/07/10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花園208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一個人走路 春野櫻
心亂的時候,我走路。
傷心的時候,我走路。
憂郁的時候,我走路。
我總是一個人,走了很長很長的路,什麼都不想,只是聽著音樂,或是拿起手機,拍下沿途所見的風景。
牆上的塗鴉、路邊的小黃花、滿地的落葉、遠方的大樓、在樹梢間西下的夕陽、水塘裡的鴨子、躲在矮樹叢下的花貓、門口曬太陽的狗……一年下來,照片爆量,實是散步中意外的收獲。
一個人走路是孤獨的,正如我的工作,正如我長久以來的心境。
我一直是個倔強又愛面子的人,從不讓人看見我崩潰脆弱的一面。但撐得久了,我累了,也病了。
我無法對任何人訴說心中的苦悶,尤其是身邊的人——家人跟朋友。
當我身邊的人有困難、脆弱時,需要心靈上的安慰鼓勵或是實質幫助時,我總是義不容辭。就算自己明明有困難,也會咬緊牙根,笑著說一聲「我沒事」。
有一天,忘了是什麼壓倒了軟腳的駱駝,我撐不住了了……
但我還是要強,努力維持著我所固執著的小世界。找不到出路的我,開始在文字中透露出端倪,我以為沒人看得見,沒人懂。
我是如此的孤獨,我還是一個人走路……
直到某一天,多年姊妹的一通電話讓我在電話裡泣不成聲。
「我們都在等你開口的那一天,我們相信你仍在掙扎著什麼,你不說,我們也不會問什麼,但是你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在你身後支持著你。」
常常,我們以為自己是孤單的、孤立無援的,但也許是因為我們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看不見那些在暗處守候著的人。
原來,我並不孤獨。
縱使一個人走路,也有人等著我,守候著我。
啊,來說說這次的故事吧!這是一個關於愛及背叛的故事。
女主角是在現代遭到男友及閨蜜背叛及殺害的輕熟女,穿越重生後,嫁給了也遭養母背叛的男主角。兩個受傷的人,在相處中慢慢的被對方療愈,然後開創了屬於他們的天地。
我一直覺得,愛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因為愛,我們總能超越自己的極限,做出所有我們不曾認為自己能做到的事。
背叛固然令人傷心痛苦,但仇恨跟報復從來不是療傷的良藥,有時,復仇的心態會令人更加的墮落。
但,愛卻也是最脆弱的東西。在輕忽中、在失望中、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及磨擦中,再多的愛都會耗損殆盡。
因為它是如此強大卻也脆弱,我總告訴自己要格外小心的守護它。但,光靠一個人守護的愛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你有必須守護的愛嗎?有個人陪你守護著這份愛嗎?
沒有也沒關系,終有一天,該來的都會來,該給的都會給,該你的……是你的。
在這之前,就一個人瀟灑的走路吧!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楔子
一頂樸實無華的花轎晃啊晃的搖過了秦家村聯外的那條橋,朝著目的地——拓城去了。
已是深秋,轎夫卻揮汗如雨,氣喘如牛,那花轎沉得很,兩名身強體壯的轎夫抬得吃力極了。
花轎旁除了一個媒人婆,再沒任何隨從或丫鬟,看來十分寒酸且寂寞。
轎上的新嫁娘名叫秦又冬,是秦家村富戶秦子懷的獨生女。秦又冬自小失去娘親,秦子懷因此對這沒了娘疼愛教養的女兒十分寵溺。秦又冬貪吃,秦子懷也慣著她,不知不覺地便養大了她的胃口還有身軀。
十五那年,秦子懷續弦張氏,張氏一過門便懷上了一個男孩,甚得秦子懷歡心。
秦又冬見繼母母子倆搶去秦子懷對她的專寵,便十分厭惡張氏母子倆,經常跟張氏作對。每當張氏以娘親身分管教她,她便反譏張氏只是續弦,不夠資格管教她。
久而久之,張氏懷恨在心,便暗自盤算著要給秦又冬一個教訓。
秦又冬的娘過世得早,無法給她找個好夫家,秦子懷又忙於家業,教養秦又冬的工作全落在家裡老嬤嬤身上。偏她性情驕縱任性,誰都管不了她,便將她養得又刁又悍。
這一年,秦又冬二十有一,早已過了嫁人的年紀。
張氏娘家在拓城,她一回返家探親之時,得知拓城大戶人家周家的養子周教傑要續弦,便主動跟周教傑跟前的花嬤嬤提起婚事,先斬後奏的幫秦又冬說定了這樁婚事。
話說周教傑今年二十有八,是拓城周家的養子。
周家家大業大,只可惜子息不旺。到了周教傑養父周擅這一代,雖是妻妾成群,卻連顆花生米都生不出來。周老太爺擔心家業無人繼承,便由族中找到一個孩子收為周擅的養子,而這孩子便是周教傑。
周教傑自幼天資聰穎、性格沉著,在周老太爺的栽培教養下,五藝俱全,文武兼備。
周老太爺十分疼愛他,經常帶著他到處巡視家業,有時也讓他理帳。但不知為何,周擅的妻子李氏並不喜歡他,盡管他喊她幾年娘,李氏還是對他十分冷淡。
他十二歲那年,李氏意外懷上孩子,而且一舉得男。
李氏有了自己的兒子,對周教傑更是冷淡,甚至開始擔心受到周老太爺疼愛的周教傑會瓜分了屬於自己親兒的好處。
為了延續周家香火,周老太爺在周教傑十八歲那年便幫他娶了媳婦方氏。方氏亦是拓城人,出身書香門第,性情溫和,跟周教傑的感情亦十分融洽。
但她身虛體弱,一場普通的風寒竟奪走她的性命,教周教傑二十歲便成了鰥夫。周老太爺原想著要再幫他續弦,但未能如願便過世了。
周老太爺過世後,李氏為了鞏固自己親兒的地位,便一步一步布局以奪產。
周擅看在眼裡卻奈何不了她,只好交代周老太爺跟前的老僕周叔,以及周教傑的奶娘花嬤嬤看顧著他。
周教傑二十六歲這年,周擅過世,李氏便以分家為由將周教傑趕出周家。曾經受到周老太爺重用及信任的周教傑最後只分得了一間破落宅子、一間賠錢的米鋪,還有幾畝田地。
他帶著周叔及花嬤嬤住在城東的宅子裡,日子雖過得去卻風光不再,因為遭到養母的背叛,他意志消沉,無心經營米鋪,便將鋪子及幾畝地租人,靠著租金過日子。
這幾年,花嬤嬤一直想替他再找個媳婦,只可惜那些姑娘家看著他如今的處境都不敢下嫁,眼見他已經二十八,花嬤嬤越來越焦慮心急。因緣際會下,她在別人牽線下接觸了張氏,得知張氏的繼女秦又冬今年二十一,還是待字閨中的姑娘,又聽張氏說秦又冬長得珠圓玉潤,福態健康,心想周教傑的亡妻方氏雖美,卻是個體弱的瘦排骨,一場小小的風寒便奪走了其性命。
秦又冬體態豐腴,雖不符周教傑對於「美」的要求,但至少健康。身子健康的姑娘好生養,將來必能給周教傑生幾個白胖小子。她想,周教傑要是有了妻兒,定能振作精神,發揮所長。
於是,她好說歹說,甚至以死相逼的強迫周教傑允了這門親事。周教傑平時冷淡,對人看似決絕無情,但對身邊的人卻是十分溫情的。周叔跟花嬤嬤都是看著他長大的人,雖是奴僕,他卻當是長輩般敬重照顧著。
拗不過花嬤嬤尋死尋活的相逼,他終究答應續弦,娶了秦又冬為妻。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第一章
下了花轎,眼前等著秦又冬的是一座寂寥的老宅子,還有兩名老奴僕。她愣了一下,心想那個要娶她為妻的男人在哪?
花嬤嬤看著眼前福態豐腴的秦又冬,也是愣了愣。因為,秦又冬比張氏所形容的還要……福氣。
她跟周叔對望了一眼,自周叔眼底讀到了跟她相同的不安。
她開始擔心周教傑看見這新媳婦會是什麼樣的反應,但新娘子都來了,總不能讓她再坐著花轎回秦家村去。
再說,這秦又冬雖是個胖姑娘,但五官精致,還挺漂亮的,只要讓她瘦個十幾斤,應該也挺標致。
不過話說回來,秦家在秦家村也不是一般人家,怎麼一個閨女出嫁卻連個陪嫁的丫鬟都沒有?
「少奶奶,就你一個人從秦家村來?」花嬤嬤語帶試探。
「是的。」秦又冬回答。
花嬤嬤微頓,又問:「過兩日還有人來嗎?」
「沒了,就我一個。」她一派輕松的笑笑。
聞言,花嬤嬤愣了愣,思索一下,心裡多少明白了。她知道秦又冬自幼喪母,張氏是她的繼母,想必是對她不甚疼愛吧?這處境……倒是跟她家少爺有那麼幾分相似。
唉,都是沒娘疼的孩子。她心想著,對初次見面的秦又冬起了幾分憐意。
「晃了一路,乏了吧?」花嬤嬤上前扶著她,「先進來歇著吧。」
「嗯。」秦又冬點點頭,便跟著花嬤嬤與周叔進到宅子裡。
這宅子其實不小,但年久失修,有點破落,再加上庭院無人整理打掃,綠意不再,更顯寂寥。
花嬤嬤帶著她回到新房歇著,途中一直跟她解釋著為什麼沒有舉辦婚宴,亦沒有迎娶及拜堂儀式。
周教傑已被趕出周家,周老太爺跟養父周擅都已過世,唯一的長輩只有不把他當一回事的養母李氏。李氏不在乎也不太清楚他續弦之事,更不可能為他主持婚禮,而周教傑現在只靠出租鋪子及田地的租金維生,既沒有多余財力,也沒有心思辦上風光的婚宴。
「少奶奶,希望你不要介意,也別惱我家少爺……」花嬤嬤一臉歉然,「我家少爺的事,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
秦又冬點點頭。
拓城的周家是何等人家,她就算是「初來乍到」也不會毫無所悉。初來乍到?對了,對她來說,這一切的一切真是太新奇也太離奇了。
秦又冬已經二十一歲了,可「她」變成秦又冬卻只是這一個月內的事。
她名叫趙馨予,是個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三十歲女子,自小在彰化田中長大。因為喜歡花草,家裡又務農,因此大學畢業後便回老家蓋了溫室開始培植各式香草及藥草。
因現代人注重養生,她的花草及藥草又養得特別好,便在男友薛意民及大學同窗兼好友鐘佳綾的建議及協助下,開了第一家的花茶養生餐廳。
餐廳生意興隆,不到兩年時間便陸續開了三家分店。薛意民長袖善舞,鐘佳綾則很有生意頭腦,而她只專心及醉心於培植各種花草,餐廳的經營及各項事務都交給男友及好友處理。
他們都是她信任的人,一個是論及婚嫁的男友,一個是無話不說的好姊妹,有他們幫著她,她一直覺得天塌了都不會有事,直到她聽到關於薛意民跟鐘佳綾過從甚密的耳語。
他們是她的男友及姊妹,同時也是工作上的伙伴,走得近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因此一開始她對於傳聞都只是一笑置之。然而耳語不曾間斷,傳聞甚囂塵上,最終連餐廳裡的員工都因為看不過去而暗示她,她才決定偷偷跟蹤薛意民。
多次看見他們同車進入摩鐵後,她總算面對了殘忍的事實,選擇放手及成全。
那日,她約了薛意民及鐘佳綾一起到山上聊聊,想就感情及生意方面跟他們做出切割,豈知把話說開,她才驚覺他們不只在感情上背叛了她,還聯手在幾家餐廳的收益上動手腳,A了她許多錢。
她十分生氣,拂袖而去,沒想到兩人竟追了上來,聯手將她推落山谷——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變成了二十一歲的秦又冬,頭上還腫了個包。聽秦家人所說,原來秦又冬不肯嫁給喪妻又落魄的周教傑做繼室,一個想不開便撞牆尋短,許是陰錯陽差吧,就在那當下,被推落山谷的她穿越時空,宿進了秦又冬的身體裡……
事情實在有夠瞎,但她也很快就接受了事實。
她想,二十一世紀的她已經被薛意民跟鐘佳綾害死了吧?雖然不知道老天爺為什麼要讓她藉著秦又冬的身子重生,但她想祂總有祂的道理。
既來之,則安之。她都成了秦又冬,就認認真真,本本分分的活著吧。
古代人的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倒也不反對,雖說她從沒見過周教傑,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但自她成了秦又冬後,秦子懷對她的寵愛,夠讓她確定他是個疼愛女兒的父親。
天底下只有一個男人能一輩子把你當公主,那個人就是每個女孩的父親。秦子懷疼愛秦又冬,總不至於迷迷糊糊的就把女兒給嫁了,雖說是當繼室,但她想秦子懷應該也是經過一番調查跟琢磨的。
「少奶奶,」花嬤嬤輕拉著她那腴嫩的手,神情真摯的看著她,「雖說我們家少爺現在的處境有點落魄,但他有才,只要你們夫妻同心,終究能風生水起的,你可千萬別嫌棄他呀。」
迎上花嬤嬤那小心翼翼、央求的眼神,秦又冬點點頭,「我這個人生平無大志,日子只求過得去就好,再說……」說著,她看看這院落,笑笑地道:「屋子再大,也就睡一張床,這宅子夠了。」
聽見她這麼說,花嬤嬤露出了欣然且安心的表情。
「對了,」秦又冬四下張望了一下,「大娘,你家少爺呢?」
「他……」花嬤嬤皺了皺眉頭,「許是去喝酒,晚點就回來了。」
「嗄?」聞言,她一愣,「他是個酒鬼嗎?」
「不是不是。」花嬤嬤怕她誤會,對周教傑生了壞印像,急忙解釋澄清,「他三兩天才喝一次,喝的也不多,絕對不是個酒鬼。」
「……」新娘子今天進門,他卻跑去喝酒,而不是在家候著?
秦又冬心想,周教傑會不會是不喜歡這門親事啊?這門親事不是周家提出的嗎?看來不只秦又冬不想嫁給周教傑當繼室,就連周教傑都不是真心想娶秦又冬呢。
「少奶奶,我家少爺不是那種糊裡糊塗的醉鬼,他可能只是心情不好,出去喝個小悶酒……」
「欸?」她瞪大眼睛,狐疑的看著花嬤嬤。
心情不好喝悶酒?喔,由此她更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周教傑真的不想娶她。
花嬤嬤驚覺到自己越解釋越糟糕,一臉焦急尷尬。「不,不,我的意思不是那樣,我是說……」
「大娘……」
「少奶奶也叫我奶娘吧。」花嬤嬤說:「少爺都這麼叫我,你就跟他一樣。」
「喔,奶娘……」秦又冬目光一凝,正色地問:「他是不是不喜歡這門親事?」
花嬤嬤一頓,露出了說謊也不是,不說謊也不是的為難表情。
看著她那表情,秦又冬已經知道事情大抵是她所想的那樣了。老實說,她倒沒什麼太多的感觸或反應。
經歷了男友及好友的無情背叛後,天大的事情對她來說都是綠豆般大小的事了。周教傑不喜歡這門親事……呵,小事。
「奶娘,既然他不喜歡這門親事,為什麼要跟秦家提親?」她好奇地問。
「這……」花嬤嬤看她是個率真的人,覺得可以跟她坦白,便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她,「事情是這樣的,少爺是拗不過我,才答應這門親事的。」
聞言,秦又冬一怔。
雖說周教傑是個落難公子,但花嬤嬤不過是個奶娘,有什麼天大的本事能逼他乖乖就範?
「我家少爺十八歲娶妻方氏,那位少奶奶出身書香門第,身形纖弱,面容姣美,小倆口也相敬相愛,只可惜她體弱多病,婚後不到兩年便讓一場病給奪去性命,我家少爺二十歲便成了鰥夫……」
「這事我聽說過。」秦又冬疑惑,「他這八年都未續弦,是否是還思念著亡妻,所以……」
「倒不是。之後老太爺也想再幫他覓個媳婦,只可惜還未覓得,老太爺便仙逝了,之後少爺操持家業也無心續弦,接著老爺過世,少爺就被夫人給趕出了周家……」說到這兒,花嬤嬤忍不住一嘆,「少爺地位不再,分得的物業又少得可憐,沒有誰家的小姐肯嫁給他當繼室,一拖再拖也就沒有下文,直到你繼母回娘家探親,我才聽說秦家有位小姐待字閨中……」
花嬤嬤說著,兩只眼睛定定的注視著秦又冬,「我聽少奶奶的繼母說你身體圓潤健康,性情活潑,又不計較嫁做繼室,於是便好說歹說的拜托少爺答應這門親事,他本來不肯,後來我就哭啊鬧的,說他要是不在我有生之年娶妻生子,老太婆會死不瞑目什麼的,然後他就答應了。」
秦又冬聽著,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他肯?」
花嬤嬤點頭,「少爺是我帶大的,雖說我只是個奶娘,可他卻把我當娘親看待,我的話,他多少都會聽的。」
說著,她深深的注視著秦又冬,真誠且充滿期盼,「少奶奶,我看你也是位好姑娘,一定能讓我家少爺重新振作起來的,他雖然性情有點冷淡,但骨子裡卻是熱的,只要你們夫妻倆能同心協力,我相信假以時日必能發家。」
迎上花嬤嬤那熱切、真摯的目光,秦又冬的胸口有些悸動。
雖說她還沒見過周教傑,但她想,在花嬤嬤教養下長大的他,應該不會是個壞人。盡管他可能不喜歡這門親事,也不喜歡她,可就算當不成夫妻,也是可以當朋友的。
夫妻有很多種相處的模式,如果他們不能當恩愛的夫妻,也可以當朋友般的夫妻。他們可以共處一個屋檐下,各自擁有自己的生活,然後共同為這個家打拚……
發不發家,她倒沒太多的期待或企圖,但維持一個家的運作,並不困難。
再說了,周教傑不喜歡她,或許不是件壞事。雖說她非常平靜的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但突然間要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心裡多少還是感到忐忑。
這身體雖然不是她的,但她是有感覺的,要給一個不熟的男人摸啊抱啊親的,她想著都覺得頭皮發麻,而周教傑不喜歡這門親事,想必不會想碰她,這正好合她的心意。
日後若兩人在相處當中生了情愫,那自然是好。若不能,就這麼保持有名無實的夫妻關系,她也接受。
「奶娘,我既然嫁來了,就會好好盡自己的本分,你放心吧。」她笑視著花嬤嬤,「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以後要請你多多指教了。」
花嬤嬤聽著,眼角泛著淚光,一臉欣慰。
「少奶奶,我家少爺往後就麻煩你照顧了。」
秋涼如水的夜裡,一道長長的身影穿過了宅子,緩緩前進著,然後來到了東廂。
偌大的宅子靜悄悄的,只聽見院裡的梧桐樹在秋風輕拂下發出了沙沙聲。
深秋了,鼻息裡盡是蕭條寂寥—— 一如他的心境。
周教傑帶著醉意摸黑回到東廂,沒驚動任何人。說來,這宅子也沒什麼人,除了他,就只有周叔和花嬤嬤。
喔,不,從今天起,又多了一個人,秦又冬。
今天是秦又冬過門的日子,沒有迎娶隊伍,沒有婚宴,沒有儀式,沒有新郎官。一整天,他都跟好友方世琮在酒館裡飲酒。
這門親事是在花嬤嬤尋死尋活的威逼下,他才勉強答應的。故意在新娘進門的第一天缺席,是他的叛逆及抗議。
在亡妻過世後,他祖父曾多次為他另覓繼室,但那些年他忙於家業,無心婚嫁,便一年一年的錯過。他養父過世後,養母為鞏固親兒而用計將他逐出周家,讓他意志十分消沉。
他自幼將養母視如親娘般崇敬著,也期待著她的愛,可她對他從來不熱絡,尤其是在她懷上孩子後。
人畢竟是人,都有私心。李氏有了自己的孩子周教豐後,更將他視如眼中釘般。老太爺及他養父還在時,她未敢明目張膽,待兩人先後辭世後,她便聯合娘家的力量一舉將他逐出周家大門。
其實他一點都不貪周家分文,他要的只是一份親情,他希望養母將他視為周家人,只可惜血緣的羈絆終究勝過了一切。
這兩年,花嬤嬤一直想替他續弦以傳宗接代,可拓城裡的姑娘家哪個不知道他周教傑失勢,有誰願意嫁給一個落魄的男人當繼室?別說人家不肯將閨女嫁給他,就連他都覺得自己不該連累了人家的閨女。
可兩個月前,花嬤嬤在別人牽線下接觸到秦家村的張氏,並得知張氏有一未出閣的繼女,且不介意嫁作繼室。花嬤嬤像是抓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般,積極又熱絡的撮合著這門親事,他不肯,她便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伎倆逼迫他。
想著花嬤嬤年紀也大了,他又不忍心聽她老哀嘆著有未了的心願,於是在一次被她叨念得煩了的時候,便一時衝動的答應了。
之後,他悄悄的打聽了秦又冬的事情,知道她是秦家村富戶的千金,娘親早逝,她被父親嬌寵著養大,成了個貪吃又懶散的胖姑娘。胖就罷了,但「又胖又懶」這件事,他真是很難接受。
想反悔,花嬤嬤卻已經跟秦家說定了。
總之這門親事,就這麼迷迷糊糊、莫名其妙的成了,他沒得反悔,也來不及反悔,於是只能在她進門的日子,以缺席來表達自己對這門親事的不滿。
關於秦又冬,除了她的外貌外,他還聽說她因自幼被父親嬌寵著,養成了嬌縱的性情,雖不至囂張跋扈,但也不是個容易伺候的姑娘。擔心她過門之後,花嬤嬤還得伺候著她,於是他想在她過門第一天先給她來個下馬威,好教她知道她來到這兒不比在娘家,事事由不得她。
他想,進門第一天就吃了他這樣的排頭,她肯定既委屈又氣憤吧?
說不定,此時她還怒氣攻心,輾轉難眠呢。
來到房門前,發現房裡還有幽微燭光,他想她也許還坐在床沿等著他掀蓋頭。
他暗忖著進門後她會是什麼反應,而他又要如何對付。
推開房門,他愣了一下。秦又冬沒有坐在床沿,沒有坐在桌邊,而是以豪邁的大字型睡姿,安安穩穩的癱在床上。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而她也比他原先所以為的還要……龐大。
他得說,他真的很驚訝也很驚嚇。在這個女子以纖瘦當道的年代,得要怎麼樣不知克制及缺乏羞恥心,才能將自己吃成這副模樣?
他腦海中出現了一些畫面,她每天躺著、坐著、癱著,然後不停的吃吃喝喝的畫面。
老天爺,他到底造了什麼孽?娶了什麼妻?
此刻他有著一種衝動—— 立刻將她原封不動送回秦家村!忖著,他幾個箭步走至床沿——
盡管光線幽微,周教傑還是看見了秦又冬的臉。
嚴格說來,她是個長得很漂亮的胖子。雖然身形福態,但她有著一張鵝蛋般的小臉。她的眉毛秀氣,鼻子挺俏,還有尖尖的下巴……她眼皮上有著兩道深深的痕跡,可見有著一雙大眼睛。
如果只看臉的話,她算得上是個美人。
但再美的女人,只要犯懶就不行。一個不知節制,把自己吃成這副德性的女人,肯定不會是個勤勞好動的女人。
「秦……」他正要將她喚醒,她突然翻了個身,趴在床上。
「唔,啊啊……」突然,她兩條火腿般的小腿上上下下的擺動起來。
他看傻眼,僅剩的幾分醉意都醒了。
她在作夢,夢裡在奔跑,那身軀加上那動作簡直滑稽至極。他忍不住想笑,卻又覺得懊惱。
於是,他沉喝一聲,「喂!」
「嗄 」床上趴著的秦又冬整個人驚醒,瞪大了兩只眼睛。
半夢半醒間,她還沒完全回過神,一臉茫然的看著床邊那高大的身影,愣了兩秒鐘。
「啊 」第三秒,她回過神,翻身滾了兩圈,動作靈敏的坐起。
看著她,周教傑眉頭一皺,「以一個肥女人來說,你的動作算是靈活。」
肥女人?她哪裡肥……喔對,秦又冬是個胖妞。
雖然已經成為秦又冬一個月了,她還是不太習慣這副身軀。從前還是趙馨予的她,可是個身高一六五,體重五十公斤,身材秾纖合度的女人。
話說回來,這男人嘴巴也太不客氣,再怎樣也不該用「肥」這個字來形容一個女孩吧?
咦?慢著,他是……
「你是誰啊?」她警覺地問。
周教傑眉心一皺,「我是你……」你的丈夫這幾個字,他真有點說不出口。
他周教傑真是落魄到可悲了,居然只能娶到這樣的女人當老婆。
「我是周教傑。」他說。
聞言,秦又冬一驚。原來眼前這高大的男子就是在她進門頭一天就搞失蹤的周教傑啊。
出於好奇,她往前爬了兩步,更接近他一點。
他微怔,露出了不悅及嫌棄的眼神。
男人都是視覺的動物,她可以理解他眼底的嫌棄所為何來。老實說,秦子懷真的把秦又冬養得太營養、太油膩了。
剛開始每當她沐浴時看見這身肉,都有不忍卒睹的感覺呢。
秦子懷是個瘦子,據她所知,秦又冬死去的娘親也是個瘦子,而秦又冬幼時更是個瘦子。好像是因為她幼時體弱,再加上秦母早逝,秦子懷怕失去女兒,於是卯足了勁的喂養她。果然,胖了的秦又冬變得頭好壯壯,十分健康。
養出肉後,秦又冬的胃也養大了。她不知節制的吃,又懶得活動,漸漸的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看著眼前的周教傑,她得說,他是個好看的男人。
他身高至少一百八,雖包得緊緊的,仍可看出他擁有強健的體魄。他有張性格的臉,輪廓深邃,高挺的鼻子,濃眉大眼,飽滿的額頭、平整的下巴……還有兩片看來十分可口的唇。
她不得不說,以他的條件娶了秦又冬,真是太委屈了。
「我是秦又冬。」她說著,睜著兩顆圓滾滾的眼珠子看著他。
「我知道。」他臉上的表情不太和善,「你剛才在做什麼?」
「我在睡覺。」她說。
「你怎麼睡得著?」
「為什麼不?」
「你不是該等我回來嗎?」
「我累了就睡了。」等他?她又不是看門狗,還得等他回來搖搖尾巴嗎?
他微微攢起濃眉,「我以為你睡不著。」
「我很少失眠的。」
「看你的身形也知道。」他酸了她一句。
她有點介意,但沒有生氣。「我也不是自己喜歡這副身軀的……」她自言自語。
聽見她在咕噥著,他疑惑地問:「不就是你自己吃成這樣的嗎?」
「才不是,我很注重身材的……」
他露出狐疑的表情,上下打量著她,「感覺不到。」
「你把我叫醒,就為了討論我的身材嗎?」秦又冬打了個呵欠,一臉困倦。
「我只是看你像頭豬般趴在床上,兩只腳不停奔跑似的,覺得奇怪才叫醒你的。」他說。
趴著就趴著,干麼說她像頭豬?就算是事實,也不必說出來吧?
這麼口無遮攔,想必人緣不佳。
「我只是作了個夢,夢見好多大蚊子在叮我,我在夢裡一直跑,所以……」在他喚醒她之前,她正在作一個逃跑的夢。
「我對你的夢境沒興趣。」他打斷了她,「我要睡了。」
「喔。」睡就睡,干麼跟她報告?「晚安。」說著,她翻身要繼續入眠。
見狀,他沉喝一聲,「喂!跟你說我要睡了。」
她眉心一皺,有點懊惱的瞪著他,「你要睡就睡,干麼一直說?」
「床是我的。」
「嗄?」她微頓。他的意思是要她把床讓給他?那她睡哪兒?地上嗎?
「床是我的,你另外找地方睡。」
她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什麼?」
開什麼玩笑?新娘進門的第一天,他搞失蹤,一回來還趕她下床?她是不在乎什麼儀式或排場,可連床都不給她睡,她可要翻臉了。
「不要!」她直視著他,「我干麼要這麼委屈?怎麼不是你自己找地方睡?」
「什……」
「誰先上床誰先睡,誰教你現在才回來!」她哼了聲,然後翻身躺下,拉起被子蓋好。
女子要懂三從四德,她都嫁進周家了,豈能不從他?周教傑伸手扯起被子,霸道的命令,「女子出嫁從夫,你不懂嗎?」
秦又冬跟他杠上了,「連張床都不讓妻子睡,你算什麼丈夫?」
「你!」她可以吃不飽,但不能睡不飽。只要沒睡飽或是被吵醒,她的脾氣就很容易失控。什麼出嫁從夫?她才不吃他那套。再說,他們連堂都沒拜,搞不好還算不上是夫妻呢!
她搶回被子,惡狠狠的瞪著他,「我要睡覺!」說完,她把自己像壽司卷般滾進被子裡。
周教傑愣住,難以置信的看著膽敢違抗他,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的秦又冬。他本想給她個下馬威,讓她知道來到了他的地盤,他就是天,她只有乖乖聽話,不然就滾回娘家的分,休想巴望著誰伺候她,沒想到……
他想把她從床上拎起來,但他又不願意碰觸她。
就這樣,他怔怔的站在床邊好一會兒。
「肥豬,你起來。」他叫她。
她不應,不動。
「聽見我叫你嗎?肥貓!肥豬!」
他以為聽見他這麼叫她,她會羞憤得跳起來跟他吵架,但她沒有。她安適的睡著,像是什麼都聽不到。
過了一會兒,他有種自討沒趣的感覺,十分懊惱。
他眉頭一擰,無計可施的拂袖而去。
聽見他走出去的聲音,秦又冬睜開眼睛,露出狡黠的勝利表情。
「第一回合,勝。」她低聲的說。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第二章
因為睡得早、睡得好又睡得飽,秦又冬七早八早就精神飽滿的起床了。
長期從事農活之故,她的作息本來就十分正常,要她睡到太陽曬屁股,她是辦不到的。
一大早起床,她就開始在宅子裡到處逛,她發現宅子裡有許多閑置的房間及空地,還有幾塊荒廢且長滿雜草的園圃。
看著這麼多空間閑置,她開始計劃著如何有效的利用。
她決定先整理出一方園圃,然後到市集上買些種子回來播種。她是閑不住的人,想著,就要動手去做。
於是,挽起衣袖,她開始拔除雜草——
整理了一半,身後突然傳來花嬤嬤驚訝的聲音,「少奶奶?」
她回過頭,抹去臉上的汗,粲笑著說:「早,奶娘。」
花嬤嬤一臉驚疑的走向正在整地拔草,弄得滿手滿身都是泥土的她,「少奶奶這是在做什麼?」
「整地啊。」她說:「放著這些園圃不用太可惜了,我想先整塊園圃種點菜或藥草,奶娘,家裡有鋤頭嗎?」
花嬤嬤微愣,「有、有啊,少奶奶,你確定要做這些事?」
秦又冬出身秦家村的富戶,從小也是捧在掌心上寵著疼著的,肯定舍不得讓她做什麼活兒,可她卻不怕髒也不怕熱,在這兒拔草整地?
「你會用鋤頭嗎?」花嬤嬤疑惑的問。
「當然會。」她一笑,「可以麻煩你幫我取來鋤頭嗎?」
「喔,好……」花嬤嬤答應一聲,立刻轉身離開。
秦又冬繼續揮汗拔除園圃裡的雜草,沒一會兒,身後又傳來聲音。但這次不是花嬤嬤或周叔,而是周教傑。
昨晚被秦又冬霸占了床後,周教傑便隨便找了個空房窩了一夜,因為沒睡好,一早醒來他就莫名的感到煩躁。
他想,像秦又冬那樣的胖女人,肯定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會心甘情願的起床。從前她是秦家的小姐,凡事由著她,現在她是周家的媳婦,他得讓她知道這飯碗不好端。
想著能將她從床上拎起來,然後惡狠狠的訓她一頓,他不自覺的感到……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但總覺得有種充滿挑戰的快意。
穿過拱門,步過長廊,眼尾余光往院子裡一瞥,他愣了一下並停下腳步。他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但再定睛一看,竟發現他原以為還賴在床上的秦又冬正蹲在園圃裡拔草。
他杵在原地怔愣了好一會兒,直到看見花嫂嬤匆匆取著鋤頭趕至才回神。
花嬤嬤將鋤頭交給秦又冬,她便動作迅速又熟稔的拿著鋤頭翻土。
花嬤嬤見了目瞪口呆,遠遠看著的周教傑亦然。
秦又冬使用鋤頭時的靈敏跟熟悉,就像個常年耕作的農婦般,動作敏捷確實,而且速度極快,這跟他原本以為的不同。
他以為秦又冬是個好吃懶「動」的胖姑娘,以為她除了吃睡,什麼都不會,可才進門的第一天,她就展現了令他驚異的一面。
不一會兒功夫,她已將一方園圃的土都給翻松了。
「少奶奶,你真厲害。」花嬤嬤忍不住驚嘆著。
「這沒什麼。」秦又冬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汗,「奶娘,我待會兒要上市集買些種子,你能陪我去嗎?」
花嬤嬤正要答應她,忽又瞥見了在長廊上看著的周教傑,於是靈機一動——
「少爺!」她扯開嗓門叫著。
聽見她喊少爺,秦又冬這才發現周教傑不知何時已在不遠處的廊下。她朝他望去,愣了一下。
昨天她是在睡得迷迷糊糊時看見他,雖然覷見了他的臉,但因為光線幽微,並不仔細,如今光天化日,光線充足,她發現他真的長得很好看。
樣貌出眾又出身周家,想當然耳是自視甚高,不可一世。盡管如今際遇已大不如前,但她想,他終究還是有著高人一等的傲氣。
昨晚看見她,他肯定很嘔吧?以他過往的地位,多少姑娘別說是當他的繼室,就算給他當妾,恐怕都是爭先恐後。可如今,他卻只能娶秦又冬這種水平的女子為妻。
「少爺,你瞧瞧,少奶奶多行啊,居然不一會兒就整好這塊園圃了。」看見昨天新娘進門時搞失蹤的周教傑,花嬤嬤一心只想著趕緊給小兩口搭起愛的橋梁。
她知道秦又冬的樣子入不了周教傑的眼,但娶妻求賢德,女子光是有嬌艷的樣貌卻沒有女德,也是枉然。
花嬤嬤喊了他,周教傑不好不作回應。再者,他對於秦又冬輕輕松松就整好一塊園圃也是非常好奇。
於是,他走上前看著那塊原本雜草叢生的園圃,如今已除去蔓生的雜草,重見天日,不知怎地,他竟有一種豁然、陰霾不再的感覺。
「少奶奶說要在這兒種菜跟藥草,這兒日照充足,一直荒廢著確實可惜。」花嬤嬤說。
見周教傑不說話,秦又冬問:「可以嗎?我能種自己想種的東西嗎?」
周教傑看著她,沉默了會。她不只整地,還要種菜?她真的會?真的想?
可不是閑著無聊,三兩天就沒興致了吧?
「你愛干麼就干麼。」他回答得十分冷淡。
「是嗎?」秦又冬一臉高興,暗自忖度著要種什麼藥草。
見她一臉喜悅興奮,好像迫不及待要在這塊園圃種出什麼奇花異草般,周教傑心裡滿是疑竇。
這是他先前托人打聽,說是好吃懶做又任性驕縱的秦又冬嗎?她雖然身形肥胖,可並不懶,嫁人隔天她便起了個大早,還整好一塊地。
瞧她弄得一身的泥土卻不以為意,實在很難將她跟嬌生慣養聯想在一起。難道他得到的信息有誤?
「少爺,少奶奶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你稍晚帶她到市集上走走,順便陪她去買種子吧?」花嬤嬤趁機將這個超級任務轉托給周教傑,好讓他們小兩口有培養感情的機會。
周教傑微微瞪大眼睛看著她,一臉「你又想搞我」的表情。
花嬤嬤不等他拒絕,立刻補上一句,「本來我想陪少奶奶去的,可是我這兩天風濕又犯了,這兩條腿很不管用。」
「奶……」
「反正你今天剛好要去收租,就順道帶上少奶奶吧。」花嬤嬤咧嘴一笑,「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們聊聊,我去廚房看周叔熬好粥了沒。」說著,她轉身便離開。
她一走,秦又冬便看著他,「你要是不想帶我去,我自己去也可以。」
從剛才他臉上的表情看來,他是不情願陪她外出的。也是,她的樣子太丟他的臉了。
周教傑聽著,定定的看她,「你第一次來拓城吧?」
「嗯。」原主不知來過拓城沒有,但她確實是第一次來。
「拓城很大,你會迷路的。」他說。
「可是……」她睇著他,「我覺得你不想帶我出去。」
「我是不想。」
他直白得有點傷人,但秦又冬的心髒很強,沒把他的話擱心上。「既然不想,就別勉強。」
「要是我讓你一個人上街,奶娘可不會饒了我。」說著的同時,他覷見她臉頰上沾了一小塊的泥土。
他沒多想,本能的伸出手揩去她臉上那塊泥巴。
這個動作再尋常不過,卻教秦又冬的胸口怦怦跳了一下。看來高傲又難相處的他,居然會不經意做出這麼溫柔的舉動?
她不禁看著他,臉熱了一下。
覷見她眼底的驚羞,周教傑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有多突兀。他有點懊惱,眉心微皺。
「我要出門前會喊你一聲。」他說完,轉身便走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秦又冬有點看痴了。
老實說,他連背影都好看呢!
稍晚,周教傑要出門收租,便喊了秦又冬一起出門。
一開始她走在他身後,維持著兩大步的距離,一走到市集裡,她自動的離他五大步。
他個兒高,她很容易就在人群中看見他,並穩當的跟在他身後。
他始終沒有回頭看她跟不跟得上,讓她心裡有點不是滋味。雖說為了顧及他的面子,她自動自發的跟他保持距離,可是他連瞧都不瞧她一眼,讓她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落寞。
拓城是個商業重鎮,許多南來北往的商隊在這兒做交易,周家就是經營貿易買賣的。周家在周老太爺那一代發家,如今良田數百畝,莊子十數座,全落在李氏及其娘家親戚手中。
市集上,許多商隊在做著買賣交涉,非常熱鬧。
秦又冬在秦家村時只能取得一些尋常的菜種,她想,在拓城一定可以買到一些稀有的藥草及香草種子。
她東張西望,興奮又好奇,很快的將周教傑對她視若無睹的落寞拋到九霄雲外。這便是她的優點,遇到任何不好的事她都不糾結,就如同當她發現薛意民及鐘佳綾背叛她的時候,她雖傷心難過,依然很快決定放手及成全一樣。
突然,她瞥見一個走販挑著一些曬干的藥草,立刻追上去想看看他簍子裡還有什麼新奇的東西。
她出嫁時,因為張氏在秦子懷跟前不知吹了啥枕邊風,因此秦子懷沒給她帶上陪嫁的丫鬟或嬤嬤,但盡管如此,秦子懷還是私下塞了五十銀兩給她以備不時之需。
五十銀兩不是小數目,夠她用上大半年了。
「小哥,」她喚住那販子,「能讓我瞧瞧你簍子裡的藥草嗎?」
走販聽見她喊,立刻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見她,不由愣了一下。
在拓城,像她這樣體形的女子實在不多見,簡直可用碩果僅存形容。
其實在市集上走著,秦又冬也發現到這一點。凡是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女子,無不是婀娜窈窕,秾纖合度,除了她……
「姑娘,你叫我嗎?」走販問道。
「是的。」她追上去,有點小喘,「我想看看你有什麼藥草?你賣種子嗎?」
他點頭,「也是有的,你有特別想要的嗎?」
「我……」正要回答,忽然大街上一陣騷動,接著大家驚叫走避著。
秦又冬回過頭朝騷動處望去,只見來往的行人紛紛往兩旁逃開,她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就看見一匹高大的黑馬朝著她的方向狂奔而來。
「讓開!讓開!」
馬背上坐著一個年輕小伙子,一副受驚的表情,還大聲嚷叫著。
走販挑著擔子趕緊走避,可秦又冬一時回不了神,反射神經又慢,就這樣傻愣愣的杵在原地,兩眼發直的看著朝她衝來的黑馬。
見者,無不驚叫著。
「胖姑娘!快走開啊!」路邊有人叫著。
她知道她得趕緊跑開、跳開、逃開,可她的腳動不了!就在她以為黑馬就要撞上她的時候,一雙勁臂將她胖胖的身軀一攬,旋即跳開。
「啊!」她驚叫一聲的同時,身子已落在另一個身軀上頭。
還沒回過神,只聽一個沉沉的聲音訓著她,「你不知道要閃開嗎?」
她一定神,發現自己壓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周教傑。剛才衝過來救她的人竟是他?她驚訝的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身下的他。
她太吃驚,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這時,他濃眉一皺,不悅地道:「快起來,不知道你很重嗎?肥貓。」
「喔。」她回過神,趕緊從他身上下來。
一旁的路人都好奇的看著他們。拓城人沒有不認識周教傑的,但卻沒人見過秦又冬,見周教傑冒險救了秦又冬,大家議論紛紛,竊竊私語,全在猜測著秦又冬是否就是傳聞中從秦家村嫁到拓城來的那位姑娘。
這時,那駕馭不了黑馬而在市集上狂奔的年輕人總算穩住了馬,然後繞了路回來。
這年輕人不到十八,也是拓城無人不知曉的人物——周教豐。
「唷!」周教豐看見周教傑讓個胖女人壓著,語帶嘲訕,「哪來的肥婆娘竟壓著我大哥?」
周教傑沒搭理,自顧自的站起身並順手拉了秦又冬一下。
聽見周教豐那充滿嘲笑意味的話語,再聽他說周教傑是他大哥,秦又冬便猜到了他的身分。
瞧著他那一臉屁孩樣,她還真想痛扁他一頓。話說回來,他喊周教傑一聲大哥,那她不就是他大嫂?這可好,身為大嫂,她可有資格好好訓他一頓了。
「臭小子,」她圓瞪兩只眼睛看著他,「你娘知道你不會騎馬嗎?」
秦又冬突然衝著他來,周教豐愣了一下。一旁的周教傑也微怔,疑惑的看著她。
「你娘知道你不會騎馬,還放你出來玩,簡直是罔顧他人的性命。」
「什……」周教豐自小被寵著,還沒人敢這麼跟他說話呢。他懊惱的瞪著秦又冬,「你這肥婆娘,竟敢……」
「真是沒家教的屁孩!」不等他說話,秦又冬又狠狠的訓了他,「你說誰是肥婆娘?我家伙食好,家裡不怕我吃,礙著你了?」
說起來,周教豐在拓城是惹人嫌的。因為李氏嬌慣著,因此他常常在城裡惹是生非,雖說犯的都是些小事,卻經常造成別人的困擾。
李氏寵他,每回他惹了麻煩,李氏便拿錢出來擺平,久而久之也養成了周教豐那「只要我喜歡,沒什麼不可以」的惡劣習性。
其實他縱馬在市集狂奔已不是第一回,前不久還因為撞傷了一名婦人,人家差點兒將他告上了衙門。當然,李氏是不可能讓他惹上官司的,於是便找人居中協調,以五十兩銀跟對方合解。
周家在拓城不是尋常人家,一般人對周教豐總是能避則避,盡可能的不跟他正面衝突。因為大多數的人對他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見秦又冬當街訓斥他,都覺大快人心。
「肥婆娘,你是什麼東西?竟敢這樣跟我說話?」周教豐氣急敗壞。
「我姓秦名又冬,秦家村人氏,今年二十有一,你聽清楚了嗎?屁孩!」她說。
「屁、屁什麼?」周教豐聽著她叫他屁孩,卻不知那是什麼意思,十分介意。
「屁孩。」秦又冬咧嘴一笑,「放屁的屁,孩子的孩,指的就是你這種跟屁一樣,不學無術,只會惹是生非的臭小子。」
她一說完,一旁看熱鬧的人都笑了起來。
周教豐臉上無光,羞惱的用手上的短馬鞭指著她,「你這臭婆娘,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她哼笑,「你就屁孩呀!」
她此話一出,旁邊的人爆出了笑聲。
秦又冬這樣無畏又機智的反擊,教一旁的周教傑看傻了眼。他跟周教豐做了十多年的兄弟,還沒見人這樣跟周教豐說過話,更沒見誰能讓周教豐氣得七竅生煙。
他雖看不慣周教豐的所做所為,但因為周教豐是周家嫡孫,又是養父母的親生兒子,基於報恩,他對周教豐亦是十分退讓。
他得說,秦又冬此舉真是令他刮目相看,驚異不已。
周教豐被秦又冬搞得顏面盡失,一個惱羞成怒,竟揚起手來要將手上的短馬鞭抽向她——
「教豐!」周教傑沉聲一喝,一個箭步上前擋在秦又冬面前,兩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直視著馬背上的周教豐。
此舉,又教秦又冬心頭一悸,驚訝不已。
她以為周教傑不喜歡這門親事,不喜歡她,可他剛才不只救了差點被馬踩到的她,現在還擋在她跟周教豐的馬鞭之間……
她想,這跟喜歡或討厭她無關,而是因為他是個有熱血的人。
不過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你讓開!」周教豐惱羞成怒,「我要好好教訓這個臭肥婆娘!」
周教傑神情一凝,目光如劍的直視著他,「你要生事嗎?別忘了你是周家人。」
周教豐一震,這才稍稍冷靜下來,並注意到自己是這市集上的焦點。市集上的人都圍著他們,正窸窸窣窣的議論著。
他想起之前因為惹事而差點兒進了衙門的事,於是收回了手。
「快回去吧,教豐。」周教傑說。
周教豐不甘心就這樣離開,語帶戲謔的想羞辱周教傑一番,「我聽說你娶了一個秦家村的姑娘當繼室,該不會就是這個肥婆娘吧?」
周教傑微頓,臉上有一絲懊惱。
瞥見他臉上的表情,秦又冬可以想像他有多麼不願意承認她就是他的新娘子,而且是在這麼多人面前。她「營養過剩」的體態,一定讓他覺得丟臉吧?
想著,她竟有點歉疚難過——雖然把自己吃成這樣的是秦又冬,不是趙馨予。
周教豐存心要讓周教傑在大家面前丟臉出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一個胖女人當繼室。她不想讓周教傑遭受這樣的羞辱,開口便要否認這個事實。
「我不是……」
「她是你大嫂。」周教傑搶在她之前說了話。
話一出,她愣住,驚疑的看著他。同時,她也注意到周遭的人用驚訝的、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想他原本是堂堂的周家大少爺,如今在宅鬥之中失勢,被養母李氏逐出周家大門不說,還只能娶一個胖女孩當老婆,真是有夠悲情的。
周教傑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如此坦率的便認了秦又冬是他妻子。昨兒她進門時,他還故意缺席以抗議這樁由花嬤嬤一手主導的婚事呢。
為何如今當著大庭廣眾,他竟能承認秦又冬跟他的關系呢?是意氣用事?還是……不,他想大抵是因為秦又冬剛才那勇敢又有自信的反擊,讓他對她有了不同的想法。
她不是養在溫室的花朵,不是驕縱的貓。她有著一身傲氣,卻果敢堅定,她雖樣子不如人,卻有著過人的自信心。
而那樣的她,竟意外的散發著光芒。
周教豐先是一愣,然後狂妄又囂張的笑了起來。「哈哈哈,這肥婆娘真是大哥你的妻子?大哥,天下女人那麼多,你居然委屈自己娶這樣的女人為妻?」
「娶妻求淑女。」周教傑並未因此憤怒或沮喪,神情平靜自若,「教豐,別再惹是生非,快回家去吧。」
說罷,他反手一抓,拉住了秦又冬的手,「走。」
周教傑的手好大好暖,就這樣把她胖胖的手整個握在手心。
秦又冬小跑步的跟在他後面,在眾人好奇的眼光中離開。
她有種心兒怦怦跳的感覺,胸口又熱又漲,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胸腔裡衝出來似的。
她想,大概是他剛才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他們的關系,這舉動太有男子氣概了。
拐進了市集旁的一條胡同裡,周教傑突然松開了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他。
他看著她,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須臾,他說道:「教豐在眾人面前那麼叫你,我替他跟你說聲對不住。」
她微頓,「嘴賤的是他,不是你,你不必替他道歉,再說……」她不以為意的聳肩一笑,「他說的也是實話,我確實是胖呀。」
她的豁達及開朗讓他有點訝異。周教豐那樣當眾羞辱她,她是真的不在意?不是逞強?
「你不生氣嗎?」
「當然也生氣,不過因為是事實,也就沒那麼氣了。」她一臉氣定神閑,「倒是你,你才真的是受氣了,被笑說娶了肥婆娘為妻,你心裡可嘔了吧?」
他沉默了片刻,「嘔是嘔,但也是事實。」
聽他語氣像是無奈,卻又有著豁達。
「你也別把他的話往心裡擱,他被慣壞了。」他說。
「再怎麼慣,都不能沒了教養。」想起周教豐那囂張模樣,她還真有點生氣,「他常常對你那樣無禮嗎?」
「……」他不語。
是的,周教豐還是個懵懂的三歲孩子時,李氏便灌輸他一些觀念,讓他將周教傑當敵人看,告訴他周教傑是外人,是壞人,是來跟他爭愛搶家產的野種。
因為被李氏這樣教養著,周教豐一直把周教傑當眼中釘,不只不敬他為兄長,還態度惡劣。
「罷了。」他像是不想再提這件事,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話鋒一轉,「你不是要買種子嗎?」
「嗯。」她點頭。
「有間藥草鋪子也賣各式各樣的種子,我帶你去吧。」他說:「到了那邊,你自個兒去挑種子,我去收租,稍後再回去找你。」
「嗯。」
就這樣,他領著她來到一家開業數十年,在拓城極有名氣的藥草老店。
人稱慶老的店東一見他,便熱絡的招呼著,「周大少爺,什麼風把你這稀客吹來了?」
「慶老,近來可好?」
「托福,過得去。」慶老注意到他身後的秦又冬,露出狐疑的表情,「這位是……」
其實慶老也聽說他娶了秦家村姑娘為妻的事,只是見他身後的秦又冬那麼福態,實在與他不太匹配,一時也不敢妄加揣測她的身分。
「她是秦又冬,我的……」周教傑頓了一下,「新婚妻子。」
整個拓城都知道他娶秦家村姑娘為妻,經過剛才在市集那麼一鬧,再不用多久,所有的人都會知道他娶了個胖姑娘。反正大家早晚都會知道,他也沒有逃避及說謊的道理。
聞言,慶老愣了一下,雖覺失禮,但臉上還是露出了「怎麼可能」的驚疑表情。
他打量著秦又冬,硬是擠出了笑容,「原來這位是周大少爺的新媳婦,真是失敬……」
「慶老您客氣了。」秦又冬應對得體且大方,「小女子名叫秦又冬,秦家村人,初來乍到,以後還請慶老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她的體態雖然令慶老咋舌,但她那落落大方的樣子卻更令他印像深刻。「不知賢伉儷今天來到敝店,是為了……」
「我媳婦想買些種子,我知道慶老這兒種類最多,所以帶她過來。」周教傑說著,轉頭看著秦又冬,「你要些什麼就跟慶老說,我先去收租了。」
「喔,你忙去。」她點頭笑笑。
周教傑走後,秦又冬便跟慶老討教起藥草的事。因為她對藥草及香草的知識頗豐,與慶老相談甚歡,慶老還不藏私的跟她分享了一些關於藥草的知識及獨門料理,甚至還將他自異域商隊那兒買到的特殊香草種子割愛,以合理的價格賣給秦又冬。
稍晚,周教傑收了租,回到到慶老的藥草鋪來領秦又冬返家。
見慶老跟她相談善歡,慶老還對她贊譽有加,說她對於藥草及食用香草的知識豐富,實在難能可貴。聽了,他不禁感到訝異,他以為秦又冬只是懂一些菜種,沒想到她連藥草及罕見的境外香草都有涉獵。
見她買到了喜歡的種子而笑得燦爛,他的心情竟也有點飛揚。
回家的路上,她一臉笑意的跟在他身後,還低低的哼著他聽都沒聽過的歌。
他們沒有交談,他甚至沒回頭看她,但他可以想像她此時臉上的表情是多麼的歡欣喜悅及心滿意足。
回到莊子,花嬤嬤已在門口候著。一見他們回來,立刻迎上前——
「去得有點久,沒事吧?」她問著周教傑。
「沒事。」他淡淡地道,「租收到了,種子也買了不少。」
「是嗎?」花嬤嬤見他們相安無事,還一起出去那麼久,也寬心許多,「少奶奶都買了什麼種子?」
「是一些可以入菜的藥草種子,慶老還把他珍藏的香草種子割愛,賣給了我。」她興高采烈的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不過……」花嬤嬤微微蹙起眉頭,「現在都是深秋了,能播種嗎?」
「有些藥草是耐寒的,不要緊。」她續道:「而且我聽說這兒的秋天不算太冷,白天的光照又非常足夠,我想是沒問題的。」
花嬤嬤聽著,轉頭笑視著周教傑,「少爺,你瞧咱們少奶奶懂的可真不少呀。」
周教傑沒回應她,「我先回房了。」說著,他徑自轉身離開。
稍晚,秦又冬進廚房親自燒了幾道菜,教周叔跟花嬤嬤都十分驚訝。
晚膳時分,花嬤嬤去喊了周教傑用膳。周教傑來了,見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不禁一愣。
周叔跟花嬤嬤都不是廚子,他們做的飯菜是可以下咽,但樣子不佳,菜色也是十年如一日,毫無變化。
可今日飯桌上的菜肴卻是他見都沒見過的,雖然是一樣的魚肉蔬菜,可因為烹調的方式不同、配菜不同,就有了不同的風貌及風味。
「少爺,今天的晚膳是少奶奶親手做的呢!」花嬤嬤不等他開口問,就急著說道:「真是想不到少奶奶有如此好手藝呢!」
「只是一些家常菜,奶娘怎麼說得像是我做了滿漢全席?」秦又冬淺笑。
做菜對她來說從來都不是問題,她愛做菜也會做菜,在那個她已經消失的世界裡,她還是個擁有多家養生餐廳的女老板呢。
想起那些明明距離不久,卻已遙遠得像是幾輩子之前的事情,她有點感傷。
她的死也許已經被以意外墜谷來結案,也或者,她的身體已經腐敗在深谷之中,根本沒人發現。
她的養生餐廳此時已落入薛意民跟鐘佳綾的手中了吧?想起他們的背叛,她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瞥見她眼底那一抹傷痛,周教傑微愣。她是個開朗的胖妞,他沒想到會在她眼底看見那樣深刻的哀傷。
他不知道她想起了什麼,但他莫名的介意著。
可他什麼都沒說,甚至沒稱贊她的廚藝,只是徑自坐了下來便開始吃飯。在這裡,周叔跟花嬤嬤是和他同席用餐的,一開始他們不敢也不要,可因為周教傑的堅持,最後便是主僕三人同桌吃飯。
可那是以前,如今來了個「少奶奶」,兩老未敢逾矩。
「你們兩個在做什麼?」周教傑看著站得直挺挺的兩人,「不坐下用膳?」
花嬤嬤看看他,再看看秦又冬,「少爺,這不合規矩……」
在秦家,能上桌吃飯的都是主子,奴僕當然是只能在一旁伺候著,然後待主子吃完飯,大家才另外找個地方填肚子。
秦又冬以為在周家也是如此,但聽周教傑催促周叔跟花嬤嬤坐下,她才驚覺在這莊子裡,主僕是同席用餐的。
她很驚訝,同時也對周教傑生了好感。
他雖冷淡倨傲,給人一種目中無人又陰晴不定的難搞感覺,但似乎也是個不拘小節,待人平等的好主子。
「周叔,花嬤嬤,你們快坐下吃飯呀。」她笑說:「飯桌就是要坐滿了才熱鬧。」說著,她起身親自拉著周叔跟花嬤嬤坐下。
主僕四人用完晚膳,秦又冬幫著收拾整理。雖然花嬤嬤一直拒絕,可她卻堅持幫忙。這一切,周教傑看在眼裡,心裡十分驚異。
因為秦又冬的所有舉止表現,都跟他先前托人打聽到的訊息不同。
他聽說她好吃懶做,可她雖然吃得不少,卻勤快敏捷。
他聽說她驕縱任性,可她只是性情倔強,卻通情達理。
他所聽說的秦又冬幾乎沒有長處跟優點,可他現在見著的秦又冬,除了身形不佳,卻是個好姑娘。
他想,也許他得到的訊息有誤,或是秦又冬只是初來乍到做做樣子,不用多久便會露出馬腳。
晚上,他自己找了個房間鋪了床,便要睡下。
門外,花嬤嬤叫道:「少爺,少爺……」
他起身,問了句,「做什麼?」
「你怎麼不回新房睡呢?」花嬤嬤有點焦急的問:「昨晚是洞房花燭夜,你徹夜不歸就罷了,今天還放著少奶奶獨守空閨,像話嗎?」
周教傑濃眉一皺,懊惱地答道:「奶娘,你怎麼連我們夫妻間的事都要管?」
「唷,少爺也知道你跟少奶奶是夫妻啊?」花嬤嬤纏功了得,繼續疲勞轟炸,「少爺也二十八了,仍沒一兒半女,難道是想絕後嗎?少奶奶福態豐腴,身體健康,一定能幫少爺生下白胖的娃兒,你得加快腳步,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周教傑聽著,不覺煩躁起來,可又對她發不了脾氣。
「奶娘,你饒了我,行嗎?」
「老太爺死前最掛心的就是你,還說未能見你有後,真是死不瞑目,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像少奶奶這樣的好姑娘不計較你失勢而嫁給你,你真要好好珍惜啊。」花嬤嬤搬出對他恩重如山的周老太爺,不死心地又勸:「無後便是不孝,你怎麼對得起老太爺?他日我死了,又怎麼到九泉之下面對他?」
周教傑什麼好聽的難聽的話都受得了,可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花嬤嬤的疲勞轟炸,每當她像念咒似的在他耳邊嘮叨,他真有種想一頭撞死的感覺。
雖然她每次念的都差不多,不是拿對他恩重如山的周老太爺及養父壓他,就是詛咒自己死後無顏面對老主子,但對他就是有效。
他知道他要是不回新房去睡,花嬤嬤便會整夜在門口對著他訓話念咒,於是百般無奈的下了床,走向門口。
打開門,他一臉懊惱無奈的看著花嬤嬤,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說的嘆了一口氣,然後邁開步伐往新房而去。
在他身後,花嬤嬤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老太爺,老爺,您們在天之靈,可要保佑少爺少奶奶感情和睦,趕緊給周家生下子嗣呀。」她喃喃說道。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第三章
剛要解衣睡下,忽聽見敲門聲,秦又冬愣了一下,心想可能是花嬤嬤要跟她說什麼,問都沒問便去開了門。
門開,看見站在外頭的不是花嬤嬤,而是周教傑,她呆住。
周教傑看著她,沒說什麼便徑自走進房裡,「我睡哪裡?」
「欸?」她一愣,「什麼?」
周教傑轉過身,兩只眼睛直視著她,「床上沒我位置了吧?那我睡哪裡?」
她聽著,又愣了愣。
他是說他要跟她同房?也是,他們是夫妻,夫妻同床共枕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不過,他說床上沒他位置是什麼意思啊?
她是胖,但頂多也只是只豬,還不是大像呢。那張床不至於睡了她,就沒他的位置了吧?
真是的,嘴巴一定要這麼壞嗎?但……慢著,他想跟她同房,甚至同床嗎?
喔不,就算他無所謂,她可還沒做好心理准備呢!
「我們要一起睡嗎?」她一臉困擾的說。
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周教傑先是一怔,然後有點懊惱。她那是什麼百般不願的表情啊?她以為他那麼想跟她同床共枕嗎?要不是花嬤嬤像念大悲咒般的嘮叨他,他也不想跟她擠一張床。
「你那是什麼不情願的表情?」他一臉不悅的看著她,「是我委屈?還是你委屈?」
「委屈?」這話聽了真夠刺耳的,「既然委屈,干麼還來?」
「因為我不來,奶娘就會站在門外念我一整晚。」他說著,徑自往床的方向走去。
「欸!」她飛快的趕在他之前,先一屁股往床沿坐下。
他瞪著她,「做什麼?」
「我要睡床。」她說。
「我睡哪?」他濃眉一皺。
她指著窗邊的那張長椅,「你先睡那兒。」
他臉一沉,「我個兒這麼高,你讓我睡那張椅子?」
「我這麼胖,難道是我睡那張椅子嗎?」她反問他。
「你腿短,還能伸長兩條腿,我腳往哪兒擱?」他不悅的道。
「什……」可惡,說她胖就算了,還笑她腿短?她雖然樂天,可也是有自尊心的。
「你嘴巴真壞。」她氣怒的瞪著他。
「把自己吃成這樣的是你,還怪我嘴壞?」
「我才不是自己願意吃成這樣的呢!」她氣憤的反駁。
「難道是有人把你綁起來喂食嗎?」
「你……」什麼?他是說她是像神豬一樣被喂大的?
她趙馨予是個很養生很健康的人,才不會不知節制的把自己養成這樣,如今宿在秦又冬的身軀裡也不是她願意的,如果能選擇,她才不要變成秦又冬,而且還得嫁給他這個自大狂!
今兒個白天她還一度覺得他是個溫暖的好人,可原來那根本只是在外頭做做樣子,一旦他們獨處,他又露出討人厭的真面目了。
「你自己找地方睡,哼!」她朝他扮了個鬼臉,徑自往床上一躺,擺明了不讓就是不讓。
見狀,周教傑不知怎地,心裡一把火直往上燒。
原本他還想著好男不跟女鬥,想委屈點就在窗旁的長椅上睡一晚,明天再想辦法在房裡擱張床,可見她這種態度,他可火大了。
他連鞋都不脫就直接上了床,然後將她往裡面推。
她嚇了一跳,氣呼呼的直嚷,「你、你干麼?!」
「往裡面去!誰讓你一個人占兩個人位置?」他邊說著,邊使勁的將她往裡面推。
秦又冬羞惱,「喂!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
「男女授受不親?」他哼了聲,「你不是我妻子嗎?」
「你也知道我是你妻子?你是這樣對待妻子的?」
「你又是怎麼對待丈夫的?霸著床?」他一鼓作氣的將她往裡邊推的同時,衣鞋都不脫便躺下。
秦又冬又羞又氣的瞪著他,「你、你走開!」
見她一臉發窘害羞的表情,他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壞心眼的挑眉,「你害羞?放心吧,我連你一根頭發都不想動。」
她一聽,哈哈兩聲,「那太好了,我也不想讓你碰我一根頭發。」
可說著的同時,她又莫名覺得受傷。她當然知道他不會想碰她,但他何必說出來呢?看著閉上眼睛,一臉得意的他,她惱極了。
她原本想著要跨過他,然後到窗邊的椅子上睡覺。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如了他的意就被他占了上風,於是又作罷。
既然他不會碰她,她又何必防著他?這床,她肯定是不讓的,就看誰先被踢下床。
「哼!」她哼了一聲,心裡暗撂狠話,他倆走著瞧。
秦又冬一夜好眠,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拍打她的腿。
「唔……」她踢了踢腿,懶懶地啟口,「干麼?」
「肥豬,把你的蹄膀拿開。」
聞聲,她倏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兩條腿就掛在周教傑的肚子上。她趕緊挪了一下,將腿自他肚子上移開,有點尷尬。
周教傑起身,臭著臉瞪著她,「我得跟奶娘知道我跟你同床有生命危險,看她還逼不逼我跟你睡在一張床上。」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有點糗。
「我看你是存心的。」他起身,伸了伸懶腰便下了床。
走到門口打開門,花嬤嬤竟已候在門外,涎著笑臉。「早,少爺,睡得好嗎?」
他一臉難看,「她壓了我一晚,你得問問她。」
花嬤嬤往房裡一探,見秦又冬羞紅臉坐在床邊,忍不住笑了笑。
「我說嘛,夫妻一定要同床共枕才能培養感情……」
「奶娘,你想到哪兒去了?」周教傑語氣懊惱,「是她的兩條腿壓了我一晚,沒見過睡相那麼差的人。」
花嬤嬤愣了一下,眼底帶著詢問的睇著秦又冬。
秦又冬尷尬的笑笑,「我睡覺時習慣有東西擱著腳,所以……」
周教傑回過頭,「敢情你是把我當擱腳的?」
「我睡著了嘛,又不是故意的,你這人還真小氣。」雖然知道自己理虧,可她就是不甘示弱。
「我小氣?」他瞪大了眼睛,惱火的看著她,「我到了天亮才喊你,你還說我小氣?」
「咦?」她一怔,「所以說,我壓了你一夜?」
「對,沒錯!」他咬牙切齒。
知道自己把他當枕頭壓了一整晚,秦又冬有點不好意思了。
自己這兩條腿的重量擱在他肚子上,肯定不是太舒服吧?這麼一想,她真覺得對不起他了。
「好啦,是我不對,那我今天做好吃的補償你,向你賠罪總行了吧?」她釋出善意。
「今晚你睡椅子。」他沒好氣的說。
「欸?什麼?」她皺眉噘嘴的瞪著他,「你少得寸進尺,不過是壓了你一下,你就想趁機拗我?」
「拗你什麼?」
「拗我睡椅子呀!」
「床本來就是我的。」
「我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床也有我的分!」
兩人你來我往,鬥得渾然忘我,把花嬤嬤忘在一旁。看他們小兩口鬥嘴,花嬤嬤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這一笑,打住了他們的戰爭。
「這就是人家說的打情罵俏啊,看來少爺跟少奶奶的感情可真好。」她說。
周教傑濃眉一擰,「誰跟她感情好?」
「我也不是跟你打情罵俏!」秦又冬說著,朝他扮了鬼臉,「小氣巴拉!」
「你!」周教傑惱火的瞪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索性一拂袖,邁開大步走出了房間。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花嬤嬤掩嘴竊笑。少爺一直是個冷淡拘謹且壓抑的人,從不讓人看見他的喜怒哀樂,也不曾與誰交心,被夫人逐出周家大門後,變得更加沉默且消沉,可秦又冬才來了兩天,就有辦法激得他跳腳。
在周家受了那麼多氣的他,從來不曾反抗或是抱怨,即使身邊的人都為他抱屈,他也從來沒說過什麼。她知道他心裡不是沒有情緒,腦袋不是沒有想法,但他太壓抑、太重情義,因此寧可受盡委屈也不說夫人的不好。
久而久之,他變成一個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會有反應、有情緒的人,說是行屍走肉當然是誇張了些,但有時也相差無幾。
那樣的他竟然在碰到少奶奶後,彷佛活了過來般的生猛有力。看來,這門親事,她沒給他弄擰了。
「奶娘,讓你看笑話了……」秦又冬見她掩著嘴笑,有點難為情。
她跟周教傑剛才像兩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鬥嘴,實在有夠幼稚的。想想,她雖寄宿在二十一歲的身軀裡,可她是個三十歲的女人,該有三十歲女人的思考及成熟度,怎會……唉。
「少奶奶,我可不是在笑話你。」花嬤嬤拉著她的手,笑睇著她,「我是替少爺開心。」
聞言,秦又冬不解。「替他開心?」
「是呀。」花嬤嬤頷首微笑,「你不知道從前少爺是個多沉悶的人,這宅子又是何等的寂寥呀,可如今因為你,少爺彷佛活了過來,這偌大的莊子也添了許多不同的聲音。」
秦又冬尷尬一笑,「都是吵嘴嚷嚷的聲音……」
「呵,那多熱鬧呀。」花嬤嬤話鋒一轉,「對了,少奶奶剛才說要做好吃的向少爺賠罪,可是真的?」
「嗯。」她點頭。
花嬤嬤一臉期待,「我跟老周都不擅長廚房的事,昨兒個難得吃一頓特別的,真是回味無窮,想不到今天又托少爺的福,能享用少奶奶做的飯菜……」
「奶娘,我很喜歡做菜的。」她以真誠的目光注視著花嬤嬤,「以後三餐都讓我來料理吧。」
花嬤嬤一聽,既驚又喜,但仍不安的說:「少奶奶,這不成體統啊,世上哪有主子做菜給下人吃的?」
「什麼主子下人?」她笑嘆:記,「奶娘跟周叔都是長輩,讓長輩伺候我,我才真的是過意不去呢。」說完,她反握住花嬤嬤的手,「我先梳洗一下,然後就去做飯。」
秦又冬輕輕松松的做了一桌子菜,還親自將在書齋寫字的周教傑請了出來。
這是周教傑自幼被周老太爺養成的習慣,雖然如今周老太爺不在,人事全非,
他還是維持著這個習慣,彷佛這是他跟已逝的周老太爺之間的唯一聯結。
來到飯廳,看見一桌看似尋常卻令人食指大動的早膳,周教傑又是驚訝。盡管昨晚他已見識過秦又冬的廚藝,但看她在最短的時間裡以有限的食材做出好幾道菜式,他得說他真的很佩服。
看來,她不僅會吃,懂吃,還會做吃的。果然,那身材不是三兩天養成的。
用完早膳,秦又冬開始整理她那一方園圃。雖是深秋,但因拓城位於南方,僅僅只是早晚天涼,白天時還是挺暖的。
忙了一上午,她又空出時間來做午膳。午膳用畢,歇息片刻,她又繼續忙著她的農活。一整天,周教傑都有意無意的經過,然後觀察她的進展,看她揮汗如雨,
不畏辛苦也不怕髒的整頓著園圃,他對她真是越來越好奇。
但對於這門親事,他還是感到抗拒。
他並不是嫌棄秦家的身家不如周家,而是秦又冬的樣子實在太……他真的無法接受一個比丈夫有分量的妻子。
他打聽到她在家是個嬌嬌女,心想她肯定受不了氣、捱不了苦,所以打定主意在她進門後不理會她、冷落她,教她受不了而主動求去,沒想到她不只能做粗活,燒得一手好菜,耐力還超乎他的想像……
他得說,她真是個奇葩。
傍晚,秦又冬剛燒好菜,主僕四人正就位准備用膳,門外傳來敲門聲。
花嬤嬤要去應門,秦又冬攔住她,「奶娘,你先吃,我去應門。」說著,她便起身走了出去。
看著主動又勤快的她,周教傑愣了一下,但沒說什麼。
花嬤嬤睇著他一笑,悄聲地道:「少爺,我可幫你覓了個好媳婦呢。」
周教傑瞥了她一眼,「路遙知馬力,才剛開始。」
「日久見人心,少爺等著瞧。」花嬤嬤一臉自信,「老婆子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呢。」
周教傑眉梢一挑,沒再多說。
此時,秦又冬走到門口,「哪位?」
門外的人頓了一下,「在下方世琮。」
「哪裡的方世琮?」她問。
「在下是周家少爺的損友。」他說。
秦又冬一愣。居然有人自稱是損友?這人也挺鮮的。不管,既然他是周教傑的朋友,她理當開門相迎。
打開門,門外是位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美男子。這難道就是人家說的物以類聚?周教傑長得好,朋友也不遑多讓。
方世琮看見門裡的秦又冬,不禁愣住。
身為周教傑好兄弟的他,當然知道好友在花嬤嬤的「脅迫」下娶了繼室——來自秦家村的秦又冬。
同時,他也從周教傑口中得知秦又冬是個嬌生慣養,好吃懶做的肉肉女,周教傑還為了抗議這門親事而故意在她進門時缺席,跟他在外飲酒。
看著眼前的秦又冬,他多少能理解周教傑的心情。
他認識周教傑是在五年前,他第一次來到南方的拓城時,人生地不熟還被扒走錢袋,在茶樓吃完一頓豐盛大餐後才發現錢袋不翼而飛,掌櫃的看他衣著一般又不修邊幅,一口咬定他就是要吃霸王餐的無賴。
就在所有人看他笑話,對著他指指點點時,周教傑出手相救,不只替他付清了帳,還借給他一筆錢當急用。
當時,周教傑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其實是當朝禮王的世子。三個月後,他再次回到拓城將錢還給周教傑,兩人因年紀相當,相談甚歡又十分投緣,於是在半年後結拜為異姓兄弟,他也告知周教傑自己的真實身分。
知道他是禮王世子後,周教傑對他的態度還是一貫的不卑不亢,不曾想利用他的權勢為自己解決任何的問題。
這些年,周教傑在周家的處境困難,可周教傑沒向他抱怨或求援。兩年前,好友遭養母李氏以分家名義趕出周家時,他曾想以自身的權勢及人脈幫忙他重返周家奪產,可他斷然拒絕,說周家能對他不仁,他卻不能對周家不義。
周教傑是個一身傲骨又重情重義的人,而這也是令他激賞之處。因此,即使周教傑失勢,他仍是他最好的、不離不棄的兄弟。
他認識周教傑時,周教傑的妻子已經不在。可他看過周教傑亡妻的畫像,她是個與周教傑般配的美人。曾經是城裡姑娘爭著要嫁的周教傑,如今卻娶了個來自偏村富戶家的胖女兒,他想周教傑:定很難忍受。
看著秦又冬,他忍不住同情起周教傑。
「你該不是……教傑的新婚妻子吧?」他打心底不願相信眼前的胖女人就是秦又冬。
他想,搞不好來應門的只是秦又冬陪嫁的胖丫鬟。
秦又冬微怔。從方世琮的眼裡及臉上多少可以判讀到一些訊息,他一定無法接受及相信像周教傑那種條件的男人,居然娶了她這種模樣的女人為妻吧?
突然,她為自己的樣子感到罪惡。
往後的日子裡,周教傑還要承受多少同情及訕笑?想起昨天在市集上的事及遇到的人,她有點難過了。
「你是秦家小姐,秦又冬?」她不語,方世瓊又語帶試探的問。
她吶吶的點點頭,「是的。你要找他嗎?他正在吃飯,你先進來吧。」說著,她將方世琮迎進門。
關上門,她領著方世琮來到飯廳。
其實方世琮對這兒一點都不陌生,他到拓城游歷時,偶爾也會在這兒住上幾宿,以往都是花嬤嬤或是周叔替他開了門,然後他就自個兒在宅子裡自由亂走,可現在宅子裡有了女主人,他總得規矩一些。
進到飯廳,周教傑還沒開始動筷,正等著秦又冬應門回報。見方世琮來了,他先是一愣,然後站起身相迎。
「不是說要住萬福客棧?」他問。
「不是要來留宿,只是來找你聊聊,順便……」方世琮說著,不自覺的瞥了秦又冬一眼。
其實,他今晚來的最大目的就是一睹秦又冬的廬山真面目。
拜把兄弟娶妻,就算是出於無奈,他也得來拜會一下新嫂子。
周教傑知道他是來一窺秦又冬的真實模樣的。「那你見到了。」他沒有太多情緒起伏,十分平靜。
「是啊,見到了。」方世琮點頭,說話小心翼翼:「嫂子看來真是福氣。」
福氣?秦又冬聽著,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是想說福態吧?
「世琮,用過晚膳了嗎?」花嬤嬤問。
除了周教傑,沒人知道方世琮的世子身分,因為不知道,花嬤嬤才敢直呼他的名字。
方世琮雖是尊貴的世子,卻喜歡四處游歷,結交江湖朋友,性情奔放豪邁,不拘小節。與他相較,周教傑反倒顯得拘謹嚴肅,沉穩內斂多了。
「還沒,本打算把教傑帶出去吃呢。」方世琮說著的時候,覷見了桌上的幾道菜肴,尤其是那尾漂亮的紅燒魚跟那盤一看便知燉得軟嫩,香味撲鼻的雞肉吸引了他目光。
「哇,花嬤嬤,你的廚藝精進了呢,真是可喜可賀。」他跟周教傑相識五年,跟花嬤嬤及周叔都十分熟稔,一點都不客套。
「你錯了,這些菜都是少奶奶做的。」花嬤嬤迫不及待的獻寶,像是恨不得拓城人都知道秦又冬是個好姑娘。
方世琮一愣,驚疑的看著秦又冬,「是嫂子做的?」
他聽周教傑說秦又冬是秦家村富戶的女兒,從小嬌養得好吃懶做,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竟有這樣的好手藝?
「只是一些家常菜,你若不嫌棄就坐下來一起吃飯吧。」秦又冬盛情邀請。
「這好嗎?」基於好奇,方世琮其實很想一嘗她的手藝,但因為跟她不熟,還是得客套一番。
秦又冬一笑,「只不過添雙碗筷。」說著的同時,她已經動身去取碗盛飯,而周叔則取來一張椅子給方世琮。
五人圍著飯桌,開始進食。
只吃了一口魚肉,方世琮的眼睛就亮了起來。「嫂子這紅燒魚太好吃了!」
「那就多吃一點。」秦又冬說:「試試這燉雞肉,我用了一些香料跟藥草,風味很特別。」
藥草是她昨天在慶老那兒順道買的,香料則是慶老送她的。這是她從沒做過的新菜,而成果讓她很滿意。
方世琮吃了一塊燉雞肉,露出驚奇又滿意的表情。「真是太好吃了,嫂子的廚藝比起那些酒樓大廚可一點都不遜色。」
「可不是嗎?」花嬤嬤藏不住得意,開始說起秦又冬的事,說她在宅子裡整了一塊園圃種植藥草及香草,說她信手拈來,隨隨便便就能做出幾道菜,說她勤勞務實又敬老尊賢,說到最後,連她身體健康都是天大的優點了。
其實跟秦又冬共進一餐飯,又吃了她做的飯菜後,方世琮對她的想法已完全改觀,初見到她時,他還同情周教傑娶了一個胖姑娘,可現在他深深覺得周教傑一點都不委屈。
女人的身形是可以改變的,但本質卻是與生俱來。秦又冬根本不是嬌貴任性的千金女,他所看兒的秦又冬性情開朗和善,待人處事面面俱到,若不看她的身材,她絕對是個不讓丈夫丟臉的妻子。
膳後,秦又冬又幫他們沏了一壺茶送到書齋。
她出去後,方世琮立刻啜了一口她沏的茶。「唉呀,連茶都泡得這麼好。」他一臉愉悅的喝著茶,然後覷著不發一語的好友,「我說教傑,嫂子跟你說的好像不一樣。」
「唔。」周教傑啜著茶,虛應一聲。
「體態是真的胖了一點,不過似乎是位好姑娘。」他說,「看來花嬤嬤沒給你添亂,幫你覓了個好媳婦。」
「你是來尋我開心的?」周教傑白了他一眼。
「不,我是真心誠意的。」方世琮一臉正經,「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老實說我挺同情你的……」
聽著,他濃眉一皺,斜瞪了方世琮一記。
方世琮咧嘴笑笑,「我都說了是老實說嘛,不過現在我改變想法了,我覺得你娶了個好妻子。」
「你才吃了她一頓飯,就覺得她好了?」
「花嬤嬤不也說了嗎?她很勤勞,而且很和善客氣,重點是她身體健康,肯定不會像你第一位妻子那般體弱多病。」方世琮拍拍他的手背,「兄弟,這新嫂子肯定能給你生白胖娃兒。」
周教傑懊惱,「為什麼我老覺得你是來笑話我的?」
「天地為證,我方世琮若有半句玩笑或謊話,天打雷劈。」方世琮正經八百的發著重誓。
「夠了,我還真怕你被天打雷劈。」
「放心,我說的是真心話,不怕。」方世琮說著,話鋒一轉,「我說真格的,她給我的感覺不壞,好好跟她相處吧。」
「那是你沒跟她相處過。」周教傑眉心一擰,「你以為她真那麼溫良恭儉讓嗎?那是對你們這些外人,私下對著我的時候,你不知道她活像女惡霸。」
聞言,方世琮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
「能讓你形容成女惡霸,可見她性情真的相當強悍呀。」方世琮語氣認真又帶了一點幸災樂禍,「你這人不冷不熱,軟硬都不吃,能遇到一個讓你在意的人,真是老天保佑。」
「在意?」周教傑不以為然,「我什麼時候說過在意她了?」
「你如此認真反駁,便是在意。」方世琮說:「若你不在意,不會用任何字眼形容她。」說著,他目光一凝的直視著周教傑,「我倒是很期待……」
他微怔,「期待?」
方世琮點頭,「期待她能把你變成什麼樣子。」
他微頓,正色道:「我還是我,不會因為她而改變。」
「那咱們就拭目以待。」方世琮一臉興味,深深一笑。
每天,周教傑跟秦又冬都上演著吵吵鬧鬧的戲碼,花嬤嬤跟周叔看著也覺有趣,每次見他們鬥嘴,兩老就差沒拿個板凳坐下來看戲。
他們天天睡在同一張床上,一開始總是楚河漢界,可秦又冬一睡死了就開始越界,常常不是手拍在他臉上,就是腳掛在他肚子上。周教傑覺得惱,卻不知怎地沒有抗拒。
兩個月過去,她種的藥草已經可以收成,而她也在宅子裡又新整了幾塊園圃繼續播種。拓城位在國境之南,即使是在深秋及初冬,還是有著暖暖的陽光,因為這樣的地理優勢,秦又冬的藥草都長得很好,收成之後,她還能拿到慶老那兒換錢。
因為每天都非常忙碌,自己又開始注意飲食均衡及調配,她掉了幾斤,但因之前真的養得太肥,雖然掉了一點體重,身形還是比大多數的拓城女子還要大上一兩號。
為免丟周教傑的臉,自從初來時跟他一起出門一趟後,她再也沒跟他一起出過門。每次出門,她不是一個人就是由花嬤嬤陪同,可後來她也不愛拉著花嬤嬤一起,因為花嬤嬤逢人就介紹她是周教傑的新媳婦,她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是周教傑的妻子才不跟他一同出現,偏偏花嬤嬤像會走路的大聲公一樣,到處放送。
這天,她帶著一些剛風干好的藥草到慶老的店裡去。
這些日子,她跟慶老已培養出友誼,他們經常交換種植心得及藥草知識,她也會做些以香草或藥草入味的餅干或糕點與他分享。
來到慶老的藥草鋪,上前招呼她的是慶老的兒媳萃娘。
萃娘今年二十九,是三個分別十一歲、八歲跟六歲孩子的娘。為人開朗和善且熱情,她也喜歡下廚,經常跟秦又冬研究切磋,兩人十分投緣。
「欽,又冬,今天又拿什麼來了?」
「是上次那種五爪紫草。」她說著,往店裡頭探了一下,「慶老不在?」
「嗯,」萃娘點頭,「公公跟我那口子,父子倆一起出城了,得要後天才回來。」
「又去找草了?」
「是啊。」萃娘說:「你這些藥草先擱著,待公公回來再幫你估個價吧。」
「嗯,不急。」她點頭一笑。
這時,後頭傳來聲音——
「我要幾包滿山紅、矮地茶跟虎杖。」
「周夫人。」萃娘收起剛才跟秦又冬聊天時的笑意,一臉正經八百,「夜咳還沒好啊?」
萃娘口中的周夫人正是周教傑的養母李氏,李氏以分家名義將周教傑逐出,並占盡他便宜之事,拓城人無人不知。雖然很多人替他抱不平,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外人管不著也管不了。
慶老從前跟周老太爺頗有交情,是最替周教傑抱屈的人,因此身為他兒媳婦的萃娘也知曉不少周家的事。
慶老一家子都不喜歡李氏跟周教豐這對母子的嘴臉,也看不慣他們的所做所為,但來者是客,打開門做生意是不能挑客人的。
李氏一身華服,天氣雖不算冷,她肩上還是披了件短狐裘,這玩意兒在南方並不多見,喜愛豪奢的她是透過商隊以高價購得的,當然得穿出來炫耀一番。
秦又冬轉頭一看,只覺她貴氣逼人,金光閃閃,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富太太。她沒見過李氏,僅覺得李氏有點面熟,像是在哪兒見過,聽萃娘喊李氏一聲周夫人,她也沒聯想到什麼。
她熱心,聽說李氏夜咳得厲害,便另外推薦了兩種藥草。
「夫人可以再試試加入半夏跟浙貝。」她說:「再加點甘草也很好。」
李氏微頓,疑惑的打量著眼前這豐腴的年輕姑娘,可她沒直接跟秦又冬對話,而是問萃娘,「這是你們家的誰?」
「是客人,她熟知藥草的種類及效用。」萃娘怕她知道秦又冬是周教傑的妻子會趁機欺侮,於是避重就輕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李氏眼神睥睨的上下打量了秦又冬一下,然後冷冷淡淡地道:「你若這麼厲害,應該先想想吃什麼能除去你一身的肉。」
聞言,秦又冬一怔。
哇,想不到這貴婦這麼嘴賤又無禮,一般人這個時候應該會說聲謝謝,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客套,可她竟然對著一個陌生人說出這麼失禮的話,最讓人生氣的是,她身後跟著的那兩個家丁跟丫鬟,竟然也訕笑著。
真是什麼人養什麼鳥。主子沒禮貌,僕婢亦然。
罷了,算她秦又冬雞婆,活該被損吧。
這時,有個披著鬥篷的年輕人走過來,「娘,給我二十兩,我剛才看見……欸?」
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兩個多月前於市集縱馬的周教豐。看見他,再聽他喊一聲娘,秦又冬恍然大悟。
難怪她覺得貴婦面熟,原來她就是周教豐的娘親李氏,瞧他們母子倆長了同一張狐狸臉,孩子真是不能偷生。
周教豐看著秦又冬,先是一愣,然後露出討人厭的怪笑,「呵,原來是大嫂。」
一聽他叫秦又冬大嫂,李氏微頓,疑惑的看著秦又冬。
「娘,大哥的繼室就是她,秦家村的秦又冬。」周教豐上下把她瞧了一遍,「大嫂似乎又胖了。」
秦又冬真想問他是不是眼睛脫窗,她明明瘦了幾斤,哪裡更胖了?
李氏一知道眼前的胖姑娘便是周教傑的妻子,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兩個多月前,周教豐自外面返家,說他在市集上看見周教傑帶著新媳婦,而且是個肥婆娘時,她有種快感。
她甚至找人去查探秦又冬是什麼樣的女人,而得到的回復更讓她覺得快活——好吃懶做、驕縱任性……這就是秦家村人對秦又冬的評語。
想到周教傑竟淪落到娶這種貨色為妻,她心裡真是舒坦。
「你就是教傑的妻子秦又冬?」李氏笑睇著她。
「是,我正是秦又冬。」看著眼前的李氏母子倆,秦又冬不知怎地有點惱。
這些時曰,花嬤嬤跟周叔跟她說了很多李氏欺壓周教傑的事,雖說她常跟周教傑拌嘴鬥氣,但他們畢竟夫妻一場,合該同進同退,面對欺壓周教傑的李氏,她實在給不了好臉色。
李氏又上上下下的瞧著她,「我聽豐兒提起過你,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模樣……」說著,她訕笑一聲,「真是委屈了教傑,想當年他可是拓城姑娘們爭著要嫁的人呀。」
聽李氏毫不客氣、夾槍帶棍的損她,她也不甘示弱的開口,「又冬常聽奶娘提起夫人的事……」
李氏微頓,警覺的眯眼:「花嬤嬤都說了我什麼?」
「奶娘說……」秦又冬挑眉一笑,「夫人雍容華貴,氣勢非凡,但尖酸刻薄,小肚雞腸,心黑又嘴壞。」
「什……」李氏一聽,氣極敗壞地吼道:「花嬤嬤那老婆子居然這麼說我?!」
「是呀。」她氣定神閑,「我常常覺得是奶娘誣蔑夫人,說的全是不公正不客觀的謊話,可今天我才知道她所言不假。」
聞言,李氏惱羞成怒,「你說什麼?」
「方才我還覺得夫人面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直到看見小叔出現才知道原因……」她笑笑地反將一軍,「夫人跟小叔都長了一張陰險的狐狸臉。」
此話一出,萃娘忍俊不住的笑出聲音來。
「肥婆娘,你竟敢這麼跟我娘說話?!」周教豐斥喝著。
「怎麼?你又想抽我鞭子?」秦又冬無畏地揚起下巴。
這時,李氏突然一個巴掌拓過來,啪的一聲,清脆響亮的打在秦又冬臉頰上。
瞬間,她那白皙的臉頰上多了一個紅通通、熱辣辣的巴掌印。
秦又冬一愣,驚疑的看著她。
李氏露出得意的笑臉,「我是教傑的養母,也是你的婆婆,教訓你總有資格了吧?」
「夫人,您這是……您干麼打人呢?」萃娘替秦又冬不平,立刻上前將秦又冬往後拉了一步。
李氏理直氣壯,「教傑跟花嬤嬤沒教她的規矩,自然由我這個婆婆來教。」
「什……」
萃娘還想再說,秦又冬卻不讓她蹚渾水,輕輕的拉住了她,見萃娘有點激動的看著她,她只搖了搖頭。
「肥婆娘,」見母親替上次被秦又冬訓了一頓的自己出了氣,周教豐得意洋洋,「這回你可吃癟了吧?」
「夫人,」秦又冬臉上沒有憤怒及畏懼,她淡然而沉穩的直視著李氏,「我敬你長我年歲,這次便算了,但絕對不要再有下次。」
李氏見她居然還威脅自己,抬手又想給她一耳光。這次,秦又冬攫住她落下的手,然後用力的一甩,李氏因此踉蹌了兩步。
「你、你竟敢……」她咬牙切齒的怒瞪著秦又冬,「我可是教傑的養母!」
秦又冬冷冷直視著她,「少倚老賣老,你養了他什麼?」
「你!」
「你怎麼對他,自己心裡有數。」秦又冬悍然的直言,「要我尊敬你,你作夢。」說罷,她轉頭跟萃娘說了聲先走了,便邁開步伐離去。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第四章
秦又冬返家後,花嬤嬤一見她臉上的紅印子,滿臉緊張,「少奶奶,你臉上怎麼了?」
她若無其事的捂著臉頰,「沒什麼,天氣冷吧。」
「你可騙不了我的眼睛,那分明是五指印。」花嬤嬤眉心一擰,「發生什麼事了?是誰膽敢欺負我們周家的少奶奶?」
「真的沒事。」秦又冬不想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花嬤嬤或是周教傑,讓他們知道動手打她的人是李氏,他們也沒法替她討公道,反倒心裡難受。
「少奶奶,你不是軟柿子,能打你的人一定不是尋常人。」花嬤嬤精明得很,雖未想到動手的是李氏,卻已猜到動手的不是一般人。
「奶娘,我真的沒事,只是……」
「有人打你?」突然,周教傑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
原來出門收租的周教傑也正好返家,聽見花嬤嬤那句話,心頭一震。
「少爺,你瞧瞧……」花嬤嬤立刻將秦又冬扳向了他,「不知道是誰打了少奶奶耳光,她不肯說呢!」
秦又冬手捂著臉,一臉心虛的看著他。
他眉心一擰,目光一凝,說都不說的就拿開她的手,看見她臉上清晰的五指印,心頭一撼。
他感到生氣,雖說他跟秦又冬是有名無實的夫妻,還經常吵嘴,但她畢竟是他的妻子,而且他太清楚她的脾氣了,她不是會輕易示弱的人,誰要攻擊她,她肯定不會站著等打,能讓她捱了耳光還不想聲張的,肯定不是尋常人。
「誰動的手?」他直視著她。
她抿著唇,不發一語。
「你不是會乖乖挨打的人。」他問:「誰打你?」
她抬起眼望著他,「你可以不要問嗎?」
「我就是要知道。」他態度強硬。
被逼急了,她耍賴又負氣的東扯西扯,「你總是說我跟牛一樣擰,總讓你氣得七竅生煙,現在有人替你教訓我,不正合你的意?」
聞言,周教傑臉一沉,「要教訓也是我的事,輪不到別人動手,因為你是我的人。」
此話一出,秦又冬心頭一陣狂悸,兩只眼睛圓瞪著,又驚又羞的望著他。
因為你是我的人……老天,這句話好有男子氣慨,好有氣魄,好……好動人。
驚覺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周教傑也是一愣,然後尷尬又懊惱的攢起濃眉。一旁,花嬤嬤一臉高深的睇著他笑。
他羞惱,「你說是不說?」
「不說。」她漲紅著臉,一臉堅決,「你問了也沒用,還不如不知道。」說罷,她轉身快步走開。
稍晚,時值就寢時間,秦又冬做完了例行的家務,梳洗更衣後回到廂房。
周教傑坐在桌前,神情凝肅的面對著門口,她一開門,便迎上他的眼睛。
她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有點緊張又有點害臊,想到今天他說的那句話,她不禁心跳加速。雖說那只是他一時心急,衝口說出的話,可卻不斷不斷的在她心裡回響。
你是我的人。天啊,好羞!
「你還沒睡?」她顧左右而言他,想掩飾自己的羞怯不安。
「睡不著。」周教傑直視著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今天用晚膳的時候,他什麼都沒問,她還以為他放過她了呢。
「你為什麼要掩護那個動手的人?那人是誰?」他眼神猶如閃電般的直射向她,「是教豐嗎?」
「欸?」她先是一愣,然後急忙否認,「不是,絕不是他,他才打不到我呢!」
「不是他,是誰?」周教傑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明知她是他的妻子,還會動手打她耳光。
「你別問了,只是一場意外。」她輕描淡寫。
「意外?」他眉心一蹙,「什麼意外能賞人一個耳刮子?」
「都說是意外,當然是沒什麼道理,而且無從解釋呀。」她轉身關上門,然後徑自走向床邊,坐下,卸履。
爬上床,她躺下睡好。
周教傑在桌邊坐了一會兒,然後也走了過來坐在床沿。
當他一屁股坐在床邊,秦又冬不知怎地突然心跳加速。她想,如果此刻她張開嘴巴,心髒一定活生生的從嘴巴裡跳出來。
太奇怪了,他們都已經同床兩個多月,她從沒有一天有這種感覺、這種反應,怎麼今天卻……可惡,一定是因為他今天說了那句讓人想入非非的話。
冷靜一點,秦又冬。她在心裡告訴自己。
閉上眼睛,她裝鎮定。可因為眼睛不看,耳朵卻變靈了。
她聽見他脫鞋的聲音,聽見他將兩只腳抬上床,聽見他靠過來……她一驚,倏地睜開眼睛,果然見他靠得她很近。
她驚羞的看著他,心漏跳了半拍。
他定定的端詳著她的臉,還伸手端著她下巴,仔仔細細的瞧著她。
「不紅了。」他說。
「是、是啊,都過那麼久了……」見鬼了,她的聲音顫抖得像在跳針。
周教傑發現她臉頰漲紅,一臉驚慌害臊。不知怎地,他竟覺得她很可愛。
她的反應太有趣,有趣到他忍不住想逗弄她。
他將臉靠得更近,鼻尖幾乎要頂著她鼻尖了。她倒抽了一口氣,微微的顫抖起來。
周教傑差點要笑出來,可不知為何,原本只是想捉弄她的他,竟也因為她的反應而有點心悸。他不禁一怔,心想自己是娶過妻子的人,不是什麼少年,再說她從
來不是他喜歡的樣子,他為何對著她也會有心悸的感覺?
該不會是他獨身太久,累積了太多的壓力,才會產生這種母豬賽貂嬋的幻覺?
為了隱藏自己的心緒,他故意說了句壞心的、徹底破壞氣氛的話,「你臉好腫。」
她瞪大眼,張著嘴,像是意料不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似的看著他。
他將手拿開,翻身躺下,背對著她。
他文風不動,可內心卻澎湃。
「哼!」半晌,秦又冬哼一聲,用力的翻身,也背對著他。
這一晚,她的腳沒再掛在他身上。
一個月後,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過午,周家派人送了張帖子來。
原來半個月後是李氏五十歲的壽誕,李氏將在府中舉辦壽宴,要周教傑帶著新媳婦回去給她拜壽。
收到這張帖子,周教傑覺得訝異及狐疑,自分家後李氏連兩年都擺宴,從來沒邀請過他,為何今年突然邀請他?
想了一下,他大概知道原因了。
她在帖子裡強調要他帶著新媳婦登門祝壽,也就是她知道他續弦之事。也是,拓城誰不知道他周教傑娶了秦家村的閨女當繼室。李氏是周家當家做主的人,消息靈通,人脈發達,又如何不知道秦又冬?再說,就算她不知道,曾在市集上跟秦又冬過招的周教豐也肯定把那事告訴了她。
想必,她已經把秦又冬跟秦家的祖上十八代都查個一清二楚了。
邀帖來了,他豈有不赴宴的道理,於是,他便將這事先告訴了秦又冬。
「壽宴?邀請你跟我?」聽周教傑說李氏邀他們夫妻倆參加壽宴,秦又冬腦海裡立刻浮現李氏那張狐狸臉。
一旁的周叔疑惑,「怪了,夫人前兩年過壽都不曾邀過少爺……」
「禮多必詐。」花嬤嬤不以為然。
「少爺去嗎?」周叔問。
「去是自然要去的。」他說:「身為周家養子,這是我該盡的本分。」
「我覺得夫人肯定在盤算著什麼,還要少爺帶少奶奶去……」周叔說著,下意識的瞧著秦又冬。
秦又冬自嘲,「大概是要趁機糗你娶了一個胖姑娘吧?」
其實,她猜想不只是這樣。之前在慶老的藥草鋪跟李氏過招後,李氏就算沒懷恨在心,也肯定怒氣攻心,這一個月來,李氏也許都在想著要如何報復她呢。
這肯定是鴻門宴,可周教傑說得對,身為周家養子他不能不去。
「前去祝壽,不能空手,得想想給養母送什麼禮。」他說著,竟轉頭看著秦又冬,「你有主意嗎?」
秦又冬沒想到他會問自己的意見,愣了一下才說:「呃,我不知道她喜歡什麼。」
「夫人喜歡的都是些名貴之物。」花嬤嬤不以為然,「那些珠寶狐裘,可不是咱們負擔得起的。」
「送禮貴在心意,倒也不必鋪張。」周教傑又道:「還有十來天,你想想吧。」
「喔。」秦又冬吶吶的點頭。
之後,秦又冬想破了頭都想不出要送李氏什麼禮,她甚至跑去問了萃娘的意見,可萃娘也說李氏特愛奢華的玩意兒,那些都不是周教傑能負擔的。
秦又冬想起李氏之前披著的那件短狐裘,心想她肯定喜歡皮草,於是她靈機一動,決定送李氏一張皮草睡墊。
狐毛很昂貴,在南方也不易見,所以她透過慶老找上一位住在城郊的獵戶,並跟他購買十數張兔毛。因為是慶老介紹的,獵戶還多送了她兩張。
接著,她到布莊買了一匹喜氣又雅致的布,然後帶著這些材料返家。
花嬤嬤見她買了這些東西回來,疑惑地問:「少奶姬,你買這些東西做什麼?」
「我要親手縫制周夫人的賀壽禮物。」她說。
「這是兔毛?要做什麼東西呢?」花嬤嬤拿起一張張的兔毛端詳著。
「我想給夫人縫張暖毛墊。」
這時,周教傑走了進來,見滿桌子兔毛皮,愣了一下,「這些是做什麼用的?」
「少爺,少奶奶說要給夫人縫張暖毛墊子。」花嬤嬤說。
周教傑微頓,走近並拿起兔毛看了一會兒,「這麼多兔毛也不便宜吧?」
「不會。」她說:「是慶老介紹的,很便宜了,我賣藥草也存了一點錢,再加上我爹給我的嫁妝,夠的。」
周教傑一聽,「花了多少銀兩跟我說,我拿給你吧。」
「別了,」她搖搖手,「我自己能賺錢的。」
花嬤嬤在一旁笑著道:「少爺,你跟少奶奶是夫妻,就別分什麼你的錢我的錢了。」
周教傑聽著,一時不知如何響應。初時對於這門婚事及她都不甚滿意,甚至排斥的他,在不知不覺中似乎習慣也接受了現實。
三個多月的相處說長不長,但他卻發現秦又冬種種的好。漸漸地,他看不見她福態豐腴的外表,只看見她開朗純真的心。
她是個勤快的妻子,家裡大大小小的雜事都能一手包辦,她不要別人伺候,凡事親力親為,要是有什麼得麻煩花嬤嬤或是周叔,她一定再三道謝。她種植藥草賣錢、存錢,從不曾用賺來的錢去添置任何華服或首飾。
什麼貪吃懶惰,驕縱任性,他在她身上從來沒見過。
他得說,她是個好姑娘,好妻子,硬要挑她毛病的話,就只有她那圓潤豐腴的身材了。
「你會做女紅?」他問。
「行的,我手藝還不賴。」她信心滿滿。
她打小就喜歡拿針線縫縫補補,從前別人的爸媽有錢幫小孩買娃娃,可她都是撿些鄰居媽媽不要的碎布,再買些便宜的毛線,自己縫制布娃娃。後來開了店,店裡的簾子、椅套、桌布什麼的,也都是她自己做的。
周教傑沉默了兩秒,深深的看著她,「那就有勞你了。」
迎上他那專注又深沉的眸光,秦又冬又一陣心悸。
「不麻煩……」她莫名的感到羞怯。
離開兩個多月後,方世琮再次回到拓城拜訪周教傑。
周教傑領著他前往書齋的途中,兩人經過了東廂,見秦又冬在廊下擺了張小桌,手上正在縫制著兔毛墊,他感到十分好奇。
問過之後,才知道她正在縫制給李氏祝壽的禮物。
「想不到嫂子連針線活兒都拿手,真是了不得。」看她完成了一半的兔毛暖墊,工細雅致,他忍不住贊美著。
「只是把兔毛一張張拼起來,再縫上飾邊跟底布罷了。」她謙虛道。
「教傑,」方世琮笑睇著一旁的周教傑,「你真是好福氣,嫂子可是賢妻呀。」
周教傑淡淡地道:「你也能討一個。」
此話一出,秦又冬不禁一怔。他不否認方世琮的話,他也認為自己娶了個賢妻?
她下意識的看著他,發現他也正望著她,四目相交,她不禁臉紅心跳,急急低下頭去。
這一切,方世琮看在眼裡,感覺得到兩人的關系比起之前已有大躍進,就算還不是什麼情情愛愛,至少不再是當初的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世琮,」秦又冬為了掩飾心情波動,話鋒一轉,「留下來用晚膳吧,我待會兒去買些魚跟豬肉,晚上給你接風。」
方世琮一聽,歡喜不已,「就等嫂子這句話。」
周教傑瞥了他一眼,語帶促狹,「你還真不客氣。」
方世琮朗聲大笑,「你我兄弟一場,還跟你客氣什麼?」說著,他勾著周教傑的脖子,「走,咱兄弟倆先去書齋聊聊天吧!」
方世琮自由不羈,走南闖北,至今還不曾在一個地方安定下來。他是禮王爺的長子,底下還有兩個弟弟,都在宮中任職,唯獨他不喜歡官場一板一眼、勾心鬥角的生活,於是自十八歲起便開始四處游歷。
禮王爺關不住他,只好弄了個買賣交付給他,算是給了他一點束縛。禮王爺做的是馬匹的買賣,因此方世琮經常四處尋找名駒良駿,有時甚至遠赴邊陲與異族交易。
因為這樣,他結識許多來自各地的朋友,長了見識,也拓了人脈及金脈。他每回來到拓城總有許多新奇的見聞可以說,而周教傑也透過他知道不少奇人異事。
生意上,他曾經邀周教傑入伙,可是周教傑認為自己資本不夠,只是在占他便宜而拒絕。
晚上,他在周家用膳。秦又冬特地燒了一桌豐盛的菜肴款待他,還留他夜宿周家。
稍晚,周教傑自書齋回到廂房,秦又冬還在燭光下趕制兔毛暖墊。
微微搖曳的燭火映照著她那白皙而豐腴的臉龐,竟教他看得出神,直到她抬眼發現了他的存在。
「你們聊完了?」秦又冬問。
「嗯。」他關上房門,走到桌邊坐下,「還在弄?」
「早點完成,我才不會一顆心懸著。」她邊說邊繼續縫制。
看她一針一線仔細又精准的縫制著暖墊,周教傑不禁想起她初進門的時候,自己是如何看待她及對待她。忖著,他心中有股深深的歉疚及懊悔。
「你先睡吧。」秦又冬說。
「不急,我陪你坐一會兒。」
聞言,她微頓,疑惑的看著他。他要陪她?不知怎地,她心裡覺得暖、覺得高興。
穿越之後,發現自己成了秦又冬,而且還即將嫁給周教傑當繼室時,她並沒有太多的抗拒。進門後,他對她不友善,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過著自己的生活,每天「拈花惹草」還能賺點外快,自得其樂,好不自在。
她以為周教傑會一直那麼冷淡的待她,可最近她發現,他慢慢的暖了。
他有時說話還是會損她、酸她,但感覺不到攻擊的力道。他看著她的眼神柔和了,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變長了,他每天早上醒來時看著她的表情也和顏悅色了,他出門會跟她報備地點、目的及回來的時間,他吃著她做的飯菜時會露出滿意的表情……
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接受她了?是不是慢慢的喜歡上她了?
可每當這麼想時,她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一廂情願。因為直至現在,他都不曾碰過她,就連擁抱都不曾。
也是,抱著她就像抱著豬一樣,他那裡肯委屈?
想著,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同他一起出席李氏的壽宴,她一定會成為大家的笑柄,也會讓他成為大家的笑柄。
「那個……」她抬起臉,有點沮喪,「夫人壽宴那天,你自個兒去就好。」
他微頓,「為何?」
「我、我覺得我會害你成了大家的笑柄。」她秀眉一斂,帶著輕愁。
他沉默了一下。知道她在擔心這件事,他有點心疼她。胖或許是她不知克制,過度放縱的後果,但除了胖,她幾乎沒有缺點。
她是個好姑娘、好妻子,這點無庸置疑。
「不用想那些。」他直視著她,態度堅定,「養母帖上寫明要我們夫妻倆一起赴宴,你怎能不去?」
她深深覺得李氏要他帶她前往,分明就是有其目的。李氏若不是要報老鼠冤,就是要趁機糗他一頓,讓他在賓客及親戚面前丟臉,她不希望這樣。
「就說我突然肚子疼、發燒或染了風寒什麼的。」
他濃眉一皺,「哪有這樣咒自己的?」
他的亡妻方蘭兒就是死於一場風寒,他可不想聽她這樣詛咒自己。
「我聽說你死去的妻子是位纖細窈窕的美人……」她微低下頭,幽幽地道:「要是大家看見我,一定會笑話你。」
她話才說完,周教傑突然伸出手輕輕端起她的臉。
迎上他的眸子,她心跳加速。
「這拓城,誰不知道我娶了秦家村的閨女為妻?」
「可是……」
「夠了。」他打斷她,收回手,「繼續縫你的東西吧。」說著,他自衣袋抽出一冊書,然後翻閱起來。
她微怔,忖了一下。他早把書冊放在身上,也就是說他本就打定主意要陪她挑燈夜戰?
意識到這件事,她心頭更暖了。
秦又冬完成了她的兔毛暖墊。她用一塊漂亮的布將暖墊包裹起來,並用織帶綁上好看的蝴蝶結。花嬤嬤看見她包裝如此精美,直誇她手巧。
她在上面附上一張自己畫的生日卡,想讓周教傑在上頭寫下他自己的名字,寫幾句拜壽的賀辭。
於是,她拿著生日卡前往他的書齋。
來到書齋,她沒見到他的人影,可案上卻擺了幾冊書籍,還有一卷畫紙。她好奇的上前看了看,那畫紙半卷著,紙已經泛黃,看來有點時間,並非新畫。
因為半卷,她只看見底下露出半身衫裙,似乎是幅仕女圖。她下意識的輕輕推開畫卷,紙上畫著的是一名纖細恬靜的女子,峨眉淡掃,姿態優雅。
視線一瞥,她看見旁邊寫了兩行字——綠窗深佇傾城色,燈花送喜秋波溢。
底下寫著蘭兒,然後落款是教傑。
她一愣,這是他作的畫,那麼畫中女子便是他亡妻?誠如花嬤嬤所說,她是位窈窕纖細的美人,當年他一定相當寵愛她,兩人也十分相愛吧?
他將亡妻的畫拿出來,是在懷念嗎?雖說方氏已過世多年,但他也許還無法將她忘懷吧?
想想,他也是長情的人。可明明心裡這麼想,她胸口卻揪得死緊,極不舒坦。
這樣的心痛到底是什麼?像是有雙手伸進她胸腔,狠狠的捏住她的心髒般……
她為什麼覺得難受心痛?方氏如此嬌美,他至今念念不忘也不奇怪,或許他一直未娶,便是因為情牽亡妻。
娶了她,他該是多麼委屈、多麼勉強、多麼……她感到沮喪低落,她再怎麼樣都比不上方氏,不只樣貌,還有那些美好的回憶。在他的記憶深處,方氏已是永恆而絕美的一章。
雖然他對她的態度已漸漸改變,但仍保持著微妙的距離。她想,當他看著她,再想到美好的方氏時,對她……肯定是不會有絲毫的遐想了。
「你在這兒?」突然,身後傳來周教傑的聲音。
她猛一震,立刻將手自那畫上收回,畫又卷了起來。轉過身,她強顏歡笑地面對他,「有件事想麻煩你。」
周教傑走了過來,平靜而泰然的收起畫,然後將幾冊書籍跟畫都擱到一旁的架上。「什麼事?」
「這個,」她將自己畫的賀卡擱在案上,「想請你在上面寫幾句吉祥話,我字寫得不好。」
他看著她畫的賀卡,上面的畫有著松鶴延年的意像。他挑眉一笑,「你還挺能畫的。」
她本來差點兒就要衝口說出「沒你畫得好」這樣的話,但話到嘴邊便忍住了。
她發現自己在吃醋,真是丟臉又可笑,她居然跟一個早已不存在在這世上的人吃醋。
周教傑拿起一旁的筆蘸了墨水,想也不想的便在一旁寫下四句十六字的賀語,然後在落款處寫上自己的名字。
秦又冬拿回賀卡,怕墨未干,先不闔上。「謝謝你。」說罷,她轉身便要走。
見她反應怪異,神色匆匆,他喚住她,「慢著。」
她停下腳步,疑怯地問:「還有事?」
「你……」他微微攢眉,兩只眼睛定定的看著她,「你有事嗎?」
迎上他那深沉又銳利的目光,她倒抽一口氣,然後強自鎮定,「沒事。」
「沒事?」他存疑,「我看你……」
「我還有事要做。」她打斷他,「不打擾你了。」話落,她轉身急急忙忙像逃難似的跑走。
那晚,躺在床上,她背對著他,整夜無語。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第五章
李氏大壽,在拓城也是一件大事,早在一個月前,周府上下便開始准備著。
周家在周老太爺及周老爺周擅健在時,行事低調保守,生活簡樸,可周擅一死,李氏便開始修築府邸,重建庭園,從前簡樸雅致的周府,如今金碧輝煌,氣派豪華。
未到周府,沿路已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這是秦又冬第一次來到周府,也是周教傑自分家後第一次回來。而這趟回來,周府已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來到門前,周家家丁上前相迎,看見傳說中的大少奶奶,家丁還愣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議及難以置信的表情。
「大少爺,大少奶奶,裡面請。」幸虧另一名家丁機靈,趕緊將他們夫妻倆領進府裡。
府中賓客雲集,在庭院裡、回廊間來回穿梭。主屋前的寬廣前庭上已擺滿筵席,奴僕們也忙得像是蜜蜂般團團轉。
周教傑是個顯眼的人,秦又冬也是。不同的是,他是因為出色的外表及身分而吸引眾人目光,而她則是因為突兀的身形。
她從來不是個妄自菲薄又缺乏自信的人,可這一刻,她感到自卑。
若她是單獨一人反倒還覺自在,但今天她伴著周教傑,並且是以他妻子的身分出現在眾人眼前,她無法不介意旁人的目光。
她不自覺的低下頭,並走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突然,他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你在磨蹭什麼?」
她怯怯的望著他,小聲地道:「我們還是別走在一起……」
他眉心微微一擰,像是有點不悅,接著他回過頭來站在她身邊。她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他。
「如果你是想說什麼配不上我,怕給我丟臉,那就免了。」他臉上有著令她折服的堅定及強勢,「跟在我身邊,走。」
彷佛將軍對著士兵下令前行般,他邁出步伐,也要求她跟隨著。
就這樣,他們穿過前庭,走向正屋大廳。
大廳內,李氏正招呼應酬著一些身分尊貴的賓客,周教傑一踏進大廳,立刻引起注意,包括李氏及周教豐。
今天的李氏身著金銀絲線織成的上好緞子縫制而成的華服,肩披著狐裘,腳上那鞋也是綴著珍珠及玉石,十分氣派華麗。
見周教傑終於帶著秦又冬出現,她忍不住唇角上揚。因為,今晚的重頭戲就要上演了——
「唉呀,教傑,你可來了。」李氏趨前,「我可是千萬盼望著你的到來呀。」
「娘親,」周教傑彎腰一揖,「兒向娘親拜壽,祝娘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唔,總算你有這個心。」李氏眉梢一挑,笑瞥了他身邊的秦又冬一眼,「你這孩子也真是見外,續弦可不是小事,怎麼都沒讓為娘的知道?」
「娘親持家事忙,孩兒不敢叨擾娘親。」他不卑不亢的回答。
「說這什麼話?你可是周家的大少爺,娶妻如此重要的事,怎可糊裡胡塗的就辦了?」李氏挑挑眉,看著秦又冬一嘆,「唉,是誰給你做了這門親事的?」
這話可說得一點都不客氣,既讓周教傑難堪,也羞辱秦又冬——而且是當著所有人的面。
當然,這就是她的最終目的,而他一點都不意外。
「又冬是個好妻子。」周教傑神情淡定,「她勤奮持家,節儉樸實,既會農活還燒了一手好菜……」
他這番話一出,教李氏一愣,她以為周教傑對這個胖妻子也不滿意,未料他一開口,對她盡是贊美。
一旁的秦又冬聽見他這麼說,感動又激動,不禁眼眶濕潤。
「對了,」周教傑呈上手中包裝得雅致的兔毛暖墊,「又冬擅長女紅,親手幫娘親縫制了一張暖墊,娘親夜裡睡在上頭一定非常暖和。」說著,他將暖墊交到李氏手中。
李氏當著所有人面前取出,展開。
一旁的周教豐上前抓著暖墊的一角端詳並揉了一下,語帶輕蔑,「嘖,兔毛?大哥,這麼輕賤的東西,你怎敢送給娘當賀禮?你瞧瞧娘身上這件狐裘……」
周教豐說出這番無理又無禮的話,李氏並沒有責備或阻止,因為那亦是她心裡想說的話,只是她不方便說。
這時,大廳內其它賓客看著周家上演的這出戲,聽著李氏跟周教豐母子倆那尖酸刻薄的話,有的是抱著看戲的心態旁觀著,但也有人替周教傑感到不平。
只不過周家家大業大,勢力頗巨,為了做買賣談生意,誰也不想得罪李氏。
李氏將兔毛暖墊交給一旁的周教豐,周教豐轉手就將它丟給家丁,「拿進去給來福睡吧。」
來福是周教豐養的狗,他擺明了就是要給周教傑難堪。
家丁接下暖墊,轉身走了出去。
這一切的一切令周教傑感到憤怒。但,他為何感到如此的憤怒?他不是早已習慣被他們母子倆如此對待?他不是早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他是做了心理准備才來的,為何此刻胸口卻竄燃著怒焰?
瞥見一旁微低著頭,隱忍著情緒的秦又冬,他忽地明白了。
他的憤怒來自於為她不平、為她抱屈、為她不值,是因為她受了委屈,是因為李氏母子倆欺了她,他才感到如此的憤怒。
這一刻,他赫然發現她在他心裡已經有了分量。
「娘親,賀禮已經呈給娘親,孩兒就先告辭了。」周教傑說著,又彎腰一揖。
「怎麼急著走?留下來吃點東西吧。」李氏虛情假意的說。
「是啊,大哥,為了娘親五十大壽,我跟舅父可是請來拓城最拔尖的廚子備膳,用的食材全是難得一見的山珍海味,你平時肯定吃不到這些昂貴的東西,還是留下來吃一點再走吧。」
「雖然卻之不恭,但孩兒還有事,無法久留。」周教傑對周教豐的話置若罔聞,他直視著李氏,不卑不亢地解釋。
「大哥真是不識抬舉,難怪娶了個不識大體的妻子。」周教豐口無遮攔,毫不客氣,「不過,娘已經替你教訓過你這個不知好歹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媳婦了。」
聞言,周教傑心中警鐘一響,疑惑的看著他。
李氏教訓過秦又冬?這不是她們第一次打照面嗎?如果不是,她們是何時碰過面?
見他一臉疑惑不解,周教豐微頓,然後挑眉一笑,「原來大哥還不知道啊?先前這肥婆娘曾在慶記對娘出言不遜,娘狠狠的賞了她一巴掌呢。」
此言一出,周教傑恍然大悟。他想起那次秦又冬臉上那明顯微腫的巴掌印,當時她無論如何都不肯道出事實,原來……
他的胸口有股熱潮沸騰了起來,他用力的倒抽了一口氣,想壓住那幾乎快爆發的憤怒情緒,他拚命的忍,忍到拳頭緊握,指節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音卻不自覺。
突然,有人輕輕的抓住他的手——
他猛回神,轉過頭,抓著他的手的是秦又冬,而她正以堅定而澄澈的目光注視著他,唇角漾著淺淺的,像是在說著「我沒事」的笑意。
瞬間,他沸騰的怒潮平靜下來,但他不能讓秦又冬遭受這樣的委屈及羞辱,身為一個男人、一個丈夫,他得有所作為及表示。
捺下脾氣,他目光一凝,直視著一直置身事外觀賞周教豐羞辱他們夫妻倆的李氏。
「娘親,又冬是我的妻子,縱有不對也是由我教導,上次的事,孩兒不知便也作罷,但……」他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的射向了李氏,「往後娘親在要動手前,請三思。」
「什……」感受到他言語中的警告及威脅,李氏勃然大怒,惡狠狠的瞪著他。
從小就逆來順受,從不敢吭氣的他,今天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出言恐嚇她?
「孩兒告辭。」不等她做出任何反應,也料准她在自己的壽宴上並當著那麼多有頭有臉的賓客前,不敢做出太失控的行為,周教傑一手拉住了秦又冬的手,轉身而去。
一路穿過人牆,步出周府大門,走在高掛著整排紅燈籠,亮晃晃卻無人的路上,周教傑未放松開秦又冬的手,而她……心兒怦怦跳。
雖是冬夜天寒,她的臉、她的胸口、她的身體及四肢卻都是火熱的。
她沒想到一直以來都因念舊情及心存感恩而未敢違逆李氏的周教傑,居然為了她而用那樣的話語警告威嚇李氏。
這一刻,她深深感受到,她是他的妻。
雖然他們仍是有名無實,但她的心卻覺得踏實。剛才的他,以丈夫的身分維護了她。
不知怎地,她的眼眶熱熱的,想哭。
突然,周教傑拽了她的手一下。她嚇了一跳,驚疑的看著他。
周教傑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瞪視著她,「你為什麼不說?」
她愣了一下,心想他指的應是她當初挨打後卻沒對他吐實的事。她有點歉疚的低下頭,「對不起……」
「你覺得挨打丟臉,所以不敢說?還是……」
「不是的。」她打斷他的話,然後抬起眼,怯怯的睇著他,「我只是不想你為難,也不想奶娘跟周叔為此感到難過。」
他微頓,不解的看著她。
「我不是不知道周夫人是怎麼對待你的,也不是不知道你對周家心存感恩,所以從不埋怨及反抗……」她輕聲一嘆,眼簾低垂,幽幽地道,「要是你知道她打我卻又無能為力,心裡一定不好受……既然是解決不了的事情,又何必讓你為難。」
知道她隱瞞的真正原因,周教傑心頭一揪。
「奶娘跟周叔都疼我,若是知道我捱了耳光、受了委屈,一定也會很難過,我、我不想他們……」
話未說完,周教傑突然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她一怔,驚羞的迎上他專注而熾熱的視線。
「不會再有下次。」他語意堅定。
她心潮澎湃地望著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即使是在發現男友及好友背叛她的時候,也沒掉過一滴淚。
可這一刻,她的眼眶熱得難受,只一眨眼,淚水便奪眶而出。
周教傑伸出手,溫柔的揩去她臉上的淚,淡淡的說了句,「我們回家吧。」
自從李氏的壽宴之後,秦又冬覺得周校傑對待她的方式有了微妙的改變,甚至有時會突然看著她,然後淺淺一笑。
想起那天他為她揩去眼淚,握著她的手對她說「我們回家吧」,她的心還是平靜不下來。
那天起,她才真正的感覺到自己是他的妻子。
縱使沒有公開的婚禮,沒有氣派的迎娶隊伍,沒有聘金,甚至當天新郎根本不在,她對他們的關系卻變得確定。
她想,她也該有所改變了,不管是自己的心態,還是身材。
想到她的身材讓他倍受恥笑及羞辱,她真的感到非常歉疚。於是,自那天起她開始進行減肥計劃,為自己調配減重大餐,並利用空閑的時間運動。
當然,她空閑的時間並不多,因為她每天都忙著園圃的工作及家務,還要料理三餐。
這天,她整理好要賣給慶記的藥草,正准備出門交貨,才打開大門,便聽見身後傳來周教傑的聲音。
「等等我。」
她一愣,轉頭看著正朝她走來的周教傑。
他走到她身邊,淡淡的說一句,「我要去收租,一起走吧。」
她微頓,一時沒回過神,只是圓瞪著雙眼,茫然的看著他。
他微微蹙起眉心凝睇著她,「還磨蹭什麼?」
「沒、沒事。」她太驚訝了。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說要「一起走」。過去,她因為不想他被人嘲笑,從不曾問過他要不要:起出門,而他也不曾提。
一走出門口,周教傑伸手過來接走她手上那兩大捆的藥草。
她一怔,「不用,我自己拿,很重的。」
他白了她一眼,「就是很重才幫你拿。」說著,他徑自往前走去。
她臉一熱,小跑步的跟上他,在距離他一步的地方慢下來,接著以相差一步的距離跟隨在他身後。
路上迎面而來或是擦身而過的人都會偷偷的瞄他們,而那些眼神及視線讓她很不自在,不自覺的離他越來越遠。
突然,他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你怎麼越走越慢?」
她搖搖頭,「我會跟上的,你不要跟我說話……」
發現她無意識的在注意著、觀察著周遭的人,他察覺到她心裡的想法。她從不曾要求他跟她一起出門,即使是參加壽宴的那一天要出門前,她還在掙扎著該不該陪他去。
他知道她對自己的身材感到難過自卑,當然,他要負大部分的責任,因為他一直都在笑話她的身材。
確實,一開始他真的很在乎。男人嘛,誰不著重美色,見面第一眼,誰又看得見內心?
可現在他一點都不在乎,她來了之後,他每天都看得見家裡的變化,曾經寂寥冷清的宅子,因為她而熱鬧起來。
她有一雙巧手,她在宅子裡植花種樹,她讓家裡飄著飯菜香,她常在干活時哼著他從沒聽過的曲子,她常說笑話逗花嬤嬤跟周叔笑,她讓安靜的宅子充滿歡聲笑語,她讓他第一次覺得這宅子是「家」,而不只是一座老舊的建築物。
他漸漸的看不見她的身材,只注意到她粲笑的臉龐、她靈秀而充滿智慧的雙眼。他發現他對她有了不同以往的感覺,他把她當妻子般維護,不忍她受委屈及羞辱。
看著她,他蹙眉一嘆,「我很抱歉。」
「咦?」她一愣,有些不解。
「我曾笑話你、羞辱你。」他眼底滿是歉意,「我為那些話向你道歉。」
她瞪大雙眼,驚異又驚喜的看著他。
「過來。」他直視著她,眼神溫柔,語氣卻帶著命令。
她下意識的服從他的命令,上前幾步。
他深深的注視著她,「走在我旁邊,聽見了沒?」
她吶吶的點了頭,眼眶瞬間一熱。
就這樣,他們雖沒牽手,卻肩並肩一步一步的朝慶記而去。
到慶記賣了藥草後,他們一起去出租的鋪子收租。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周教傑分到的小店鋪,店鋪以前賣米,因為地點的關系,不賺錢還小賠,因此分家時,李氏便將它分給了周教傑。
周教傑無心經營,便租給別人賣涼糕,可生意似乎也不怎麼樣。
「周少爺,這是這個月的租金,你點數一下。」店老板將租金交給周教傑,還看了看他身後的秦又冬一笑。
「這位是尊夫人吧?」
「是的,她是秦家村人。」周教傑說。
「嗯,我聽說過。」店老板說:「我偶爾去慶記,常聽慶老提起尊夫人,他對尊夫人可是贊不絕口呢。」
「慶老客氣了。」他謙遜地道。
「慶老可不輕易誇人。」店老板笑視著秦又冬,秦又冬在他眼裡看不見一絲虛偽,更看不見訕笑,她感覺得到他的良善。
「對了,周少爺,涼糕鋪子……我就經營到這個月了。」店老板神情轉為落寞。
「發生什麼事了?」周教傑問。
「生意不好,不想做了。」
周教傑微頓,說道:「如果手頭緊,租金可以緩著……」
「不,其實是我也倦了。」店老板嘆一聲,「我老家還有一塊地,我想帶著妻小回去,真是抱歉,就只到這個月了。」
「千萬別這麼說。」周教傑釋然一笑,然後將剛剛才收到的租金悉數還給店老板。
店老板一愣,疑惑的看著他。「周少爺,這是……」
「你舉家回老家,路上也需要盤纏吧?」他笑視著店老板,「這些錢就當我給你一雙兒女在路上的伙食費吧。」
店老板驚訝不已,「這怎麼行?」
「當然行。」周教傑十分堅持,「我不是給你的,是給孩子的。」
店老板見他如此堅持,也不好拒絕。「那我就卻之不恭,替孩子們跟你道聲謝謝了。」
周教傑淡淡一笑,「一路順風。」
離開了涼糕鋪後,秦又冬問了一些那間鋪子的事,知道那兒因為地點離鬧市有點距離,客源短少,因此生意很難經營。
周教傑說那間鋪子出租不易,接下來恐怕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租金收入了。
秦又冬思索了一下,突然有了一些想法——
「我們來開店吧!」她眼底閃著熠熠光芒。
他一頓,「什麼?」
「反正租不出去,我們不如自己使用。」她說。
她有開店的經驗,而且是成功的經驗。她開的店也不全是在熱鬧的地段,但因為有市場區隔及差異性,因此生意興隆。
她擁有藥草及香草的各種知識,喜歡也擅長料理,還會調配花草及花果茶。這間鋪子只要稍作整理及布置,就能搖身一變成為一家特色小餐廳,到時她便在這裡賣她的料理、糕餅甜點及特調冷熱飲。
「你想賣什麼?」他莫名的起了興致。
「民以食為天。」她眼中閃動異采,「我們賣吃的。」
「你……」他蹙眉,一臉「你行嗎」的表情。
她一臉自信,「你讓我試試,行嗎?錢的話,我自己有,不會要你幫忙。」
「不是錢的問題。」他不是擔心她要叫他出資,只是怕她經營不善覺得沮喪,佴看她一臉信心滿滿又躍躍欲試,他實在不忍拒絕她,再說,鋪子閑著也閑著,既然她想開店就開吧,就當讓她打發時間。
「好。」他說:「待店老板遷出,就隨你高興吧。」
得到他的同意,秦又冬喜出望外,開心得像是個孩子般轉圈圈。轉著轉著,她暈頭了,差點踉蹌跌倒。
見狀,周教傑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她尷尬又羞怯的睇著他,干笑了兩聲。看著她那可愛的模樣跟神情,周教傑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意,溫暖且溫柔。
雖然涼糕店的老板還未遷出,但秦又冬已經著手計劃,並開始研擬菜單。
她每天都沉浸在開店的喜悅中,忙得不亦樂乎。
這時,剛好方世琮又回到拓城,便也給了一些協助跟建議。
涼糕店老板未到月底便收拾了店鋪並遷出,然後將鋪子交還給周教傑,周教傑幫秦又冬找了一些可靠的木工師傅,依著秦又冬的圖紙重新整修店鋪。
因為她要忙著設計菜單及試菜,每天不是在家裡試菜,就是到慶記跟慶老及萃娘研究青草,所以鋪子裝潢的事情便由周教傑幫著打理。
她得到周教傑的支持,也擁有許多人的幫助,她從來沒想到穿越之後還能繼續她的興趣及夢想。
這些時曰,她跟周教傑的關系更加緊密了。當然,那緊密並非身體上的親密接觸,而是指他們在生活中的緊密結合,為了幫她,曾經失志的周教傑彷佛重新找到生活的目標及動力,這是自分家之後,他第一次如此努力的去成就一件事情。
這日他自外面回來,想告訴秦又冬店鋪的裝修已經接近收尾的階段,只待明日收拾一下便可竣工。
回到家裡,進到房間卻見秦又冬趴在桌上,已累得沉沉睡去。
臉下壓著的是她手寫的菜單跟其料理方式及材料,旁邊還配上了一些圖說明。
她睡得太沉,口水直流,底下的一些字及圖也因此暈開了。
看著,他忍俊不住。
聽到聲音,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可真的太困太倦了,她終究睜不開眼睛,又沉沉睡去。
他發現近來因為忙碌,她那鼓鼓的臉頰消瘦一些,手臂也是,還有……腰。他輕輕的托起她的臉,將壓在底下的菜單冊子移開,還未抽手,她的頭已落在他的手掌上。
他想抽出,但忽又作罷,索性坐下來讓她枕著自己的掌心繼續安睡。
他就這麼靜靜的坐著、靜靜的凝睇著她安睡的臉龐、靜靜的享受著這溫馨的時光——
此刻,他胸口填滿了安適的平靜情緒,也感覺到:種無法言喻的幸福。
曾經,他有過這樣的感覺卻已遺忘,而今,秦又冬讓他重拾那樣的感覺,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有個人讓他再度擁有這樣的幸福感,他也從來沒想過那個人竟然是秦又冬。
他用另一只手溫柔的撫摸著她疲倦的臉龐,眼底漾著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溫柔。
突然,秦又冬睜開眼睛,驚疑的看著他。他忘了將手收回,迎上了她的視線。
秦又冬雖然睡得昏昏沉沉,卻很快就清醒了,因為她發現周教傑一只手輕撫著她的臉,另一只手則枕在她臉下。
這是什麼畫面?又是什麼情景?她驚著了也傻了。
但最讓她受不了且幾乎要跳起來的是……她竟然流口水在他手心上!
「啊!」她驚叫一聲,直起身子並站了起來。
她胡亂抹著嘴角及臉頰上的口水,糗到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周教傑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拿出手絹擦拭了一下,淡淡的說了句,「你每天睡著的時候都流口水,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她覺得好丟臉。但旋即,她又想到,為什麼他的手心會枕在她臉下?
「對了,為什麼你的手會在我的臉下面?」她一臉疑惑。
「我是要移開你的菜單冊子,手還沒來得及移開,你的頭就沉甸甸的落下了。」
她微頓,原來是這樣啊,那他摸她的臉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你剛才是不是在摸我的臉?」她兩只眼睛率直的看著他。
這回,他露出了驚慌的表情,雖然只是一下下,卻落入了她的眼睛。
哈哈,他該不是在害羞吧?這麼說來,他、他對她……
「你是不是情不自禁摸我的臉啊?」她問。
周教傑濃眉一皺,羞惱了,「你錯了,我剛才是要給你兩巴掌打醒你。」
秦又冬聽著,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周教傑面子掛不住,拂袖走人。他回到書齋,一顆心莫名的怦怦亂跳,吵鬧得很。
他真的是喜歡上秦又冬了吧?盡管她的樣子不是他喜歡的,但他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她了,不為別的,只因她有著令他著迷的、驚奇的內在。
突然,他想起跟他做了兩年夫妻的方蘭兒。方蘭兒擁有讓人一眼便愛上的外表,她美而靈秀,身形纖細,說話吳儂軟語……當時他只十八,好憐惜她。
想著,他自架上將畫卷取下,攤開——
這是他當年為她畫的畫像,他有時會拿出來看看,回憶一下她的模樣。因為,他已經快要忘記她的樣子,她的聲音……
偶爾他會感到不安,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忘了這個曾經陪伴他兩年的女子。他不是因為她而八年未再續弦,但因為她,他覺得就算孤獨終老也無所謂。因為,她在他生命中曾經是多麼美好的一章。
可現在,他慢慢的覺得有人相伴是件幸福的事,他想那是因為有個女子正在為他創造新的生活記憶。
「教傑……」突然,秦又冬走了進來。
他一震,下意識的將畫軸卷起。他不想她看見方蘭兒的畫像,不想她亂想。雖然她是個大剌剌、沒心眼的姑娘,但活著的人有時就是莫名會跟死人爭。
一進門,秦又冬便看見他急急收起畫軸,她知道畫上是什麼,不由得心一沉,開始後悔自己連敲門都沒有就直闖進來。
他有多常在獨處時,拿出方蘭兒的畫像來看呢?一個人的時候,他是不是常不自覺的想起方蘭兒?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時,他是不是也會想起方蘭兒?
想起剛才以為他對她終於動了感情,她忍不住為自己感到可悲可笑。她誤會了吧?她怎能取代方蘭兒在他心裡的地位呢?世上最美的便是「遺憾」與「最初」,而方蘭兒是他的最初,也是遺憾。
「什麼事?」周教傑將畫卷往書案的角落擱,裝作若無其事。
見他假裝若無其事,秦又冬也力持鎮定的一笑。「只是想問你鋪子的整修進度如何?」
「喔,」他微頓,回答,「明天收尾便竣工了。」
「是嗎?」她咧嘴一笑,掩飾著自己的失落,「我明白了,不打擾你。」說罷,她轉身而去。
秦又冬的養生小館「飲食人生」開張了。
她憑借著自己對藥草香草的認識以及好手藝,研發了許多養生料理及花草茶飲。它們針對不同年齡及不同性別的需要而調配,她也在點餐單上詳細的說明了各種料理及茶飲的特點及好處。
店鋪經過她的設計而重新裝修後,呈現截然不同的風格,店一開張,便吸引了過路人的目光。
當然,這也要感謝慶記的大力宣傳。
慶記是拓城生意最好的草藥鋪,每天上門的客人可說是絡繹不絕,慶老跟萃娘逢人就拚了命的幫她打廣告,許多客人都看在慶老的面子上前來捧場。
幸好,她沒有讓慶老丟臉,而這些客人也在吃過她的料理及喝過她的茶後,都露出滿意的表情。
客人回流再加上口耳相傳,飲食人生沒多久就擁有一批死忠顧客。
因為店鋪不大,扣除准備區及廚房的部分,能擺的桌子只有六張,因此秦又冬便采用預約制,不只不必讓客人久候,也可以有充裕的時間為客人准備特定的餐點及茶飲。
在飲食人生,廚房的工作幾乎是由秦又冬自己包辦的,因為這是她的專業,她也沒有雇用伙計,送餐服務等事情就由花嬤嬤先頂著。
但隨著店裡的生意漸上軌道,營收也增加,秦又冬考慮要雇用並訓練幾個幫手,跟周教傑商量過後,周教傑便為她找來佃農家的三個孩子,他們大約都是十五、六歲,一女兩男,來自不同家庭。
他們勤快又機靈,也樂意學習,秦又冬見過他們之後十分喜歡,便將他們留在店裡進行訓練。
其中一個男孩小安對於料理極有天分,秦又冬不管教給他什麼,他都能很快吸收,水雲跟小功則是手腳利落,舉凡備料或服務客人的事情都做得很好。
過不久,周教傑給了一個提議,就是將佃農承租的田地收回,改種秦又冬需要的各類可食用的藥草、香草及花卉。
秦又冬擔心將田地收回,佃農們便無地可耕,但原來周教傑早在跟她提議前就已經跟佃農們溝通過。他的計劃是雇用這些佃農為他們耕作,以日計酬,收成多時再給予一些額外的補貼。
佃農們對於他的計劃十分贊同,紛紛表示願意配合。從前租地耕作必須承擔各種自然風險,畢竟農人是靠天吃飯,老天不賞飯吃,農人便得虧損挨餓,就算順利收成,有時扣掉資金及成本,獲利仍有限。
但如果他們受雇於周教傑,風險則由周教傑負擔,對佃農來說絕對是利多弊少,因此當他一提出這個想法,佃農們非但沒有因為他要收回田地而生氣,反倒感激他這樣的照顧。
秦又冬剛嫁來的第一天,花嬤嬤就跟她說過周教傑是個有才之人,雖然現在失意沮喪,但總有‘天會再振作起來,干出一番事業。
如今,她深深的相信著,因為她已經看見了。
將田地收回自耕,不只減低進貨成本,還能給那些貧窮的佃農提供一份穩定的收入,若有多余的收成,也能賣給慶記。
這是個一舉數得的做法,秦又冬忍不住崇拜起他來。
就這樣,周教傑收回田地,雇用佃農為自己耕作,秦又冬則教導他們如何種植藥草及香草,農人們務農多年,秦又冬只需簡單的提點一下,他們便能種出質量極佳的作物。
一轉眼,半年過去,飲食人生已成為拓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館子,有了這家賺錢的金雞母,秦又冬開始培訓伙計及廚子,並另覓地點開了飲食人生二館。
二館位在拓城最熱鬧的大道上,因地點優勢,生意很快便超越了本館,為了維持餐點的水平,她親自坐鎮二館,然後將本館交給愛徒小安。
小安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將本館打理得極好,並沒有失去原有的客源。
因著這兩家館子,秦又冬為周教傑攢下不少財富,他們買了兩塊地,周教傑也開始投資方世瓊買賣馬匹的生意。蟄伏消沉兩年多的周教傑重新出發,並在很短的時間裡風生水起;反觀周教豐,因為李氏的放縱寵溺,胡亂投資及揮霍,耗損掉周家不少財產,甚至還賣了幾塊地。
拓城人都說秦又冬是旺夫的吉星,自從周教傑娶了她之後,黯淡的人生彷佛有了色彩。
當然,秦又冬嫁到拓城不到一年就幫助丈夫開了兩家賺錢館子的事也傳回秦家村,秦又冬的繼母張氏本就是拓城人,秦又冬那些被當是茶余飯後閑聊的事跡自然早就傳到她耳裡。
只是別人口中的秦又冬跟她認識的秦又冬簡直判若兩人,教她無法置信,還親自走了一趟拓城一探究竟。
見過因為忙碌而瘦了一大圈的秦又冬,也特地走了一趟飲食人生後,她發現秦又冬像是脫胎換骨般,她從一只肥滿的毛蟲蛻變成色彩斑斕的蝴蝶。
就這樣,她對秦又冬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還要她得空時回娘家走走。其實不必張氏說,她也早就想回秦家村探望秦子懷,只是她要打理全年無休、顧客絡繹不絕的館子,實在是分身乏術。
這天打烊,周教傑來到二館等她一起回家,兩人並肩走著,一路上有聊不完的話,秦又冬說著天二館裡發生的種種趣事,還有幾位慕名而來的外地客人,說著的時候,她的臉上始終掛著笑,閃亮得教他無法直視。
從前他只要有租可收,夠能養活自己跟花嬤嬤他們便已足夠,可現在因為有了積極的她,讓他看見了希望,也教他找回的熱情,不再失意絕望。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顆深埋在旱地裡多年的種子,在甘霖滋潤後,終於冒出土地,看見了天日。
走著走著,就在周家宅子的巷口,他不自禁的牽住了她的手。她愣了」下,臉頰浮上紅暈。
他幾乎不碰她的,她印像中他牽她手或碰觸她的次數少得可憐,雖然他們現在的關系及相處氛圍很融洽、自然且溫暖,但直至目前,他們還只是一對同床卻關系「清白」的夫妻。
她太忙了,每天回到家、沐浴梳洗後總是倒頭就睡,而他也不曾輕率的碰觸她。
她有過男人,她知道正常的男人不會跟一個女人同床近一年卻毫無反應,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對她沒「性趣」。
她想,也許是因為他心裡還有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每每想到這個,她總會感到難過,她永遠都取代不了……喔不,她是根本比不上方蘭兒吧,在他心裡,或許方蘭兒才是他的妻。
「想什麼?」見她突然神情一黯,也不說話了,周教傑睇著她問。
「沒什麼……」她搖搖頭,故作無事。
「你好像又瘦了……」周教傑微微攢起眉心,「我想你也該給自己休息的時間,別累壞了。」
「我不怕累,只怕無聊。」她咧嘴一笑,「我這個人是天生的勞碌命。」
他微怔,疑惑的看著她。天生勞碌命?她出身秦家村富戶,從小就被嬌寵著,哪來的勞碌?
「總之別累出毛病來,奶娘最近一直在我耳邊嘮叨,說我不該讓你這麼忙這麼累,她說你越來越瘦,肯定是操勞過頭了。」
「我還沒瘦到給人柔弱纖細的感覺吧?」她說著,捏了捏自己腰際的肉,「再說,瘦一點不是比較好看嗎?」
方蘭兒是個骨感美人,如果她真能瘦得像根竹竿,也許周教傑會更喜歡她……
唉,她好討厭自己這種想法。
以前的她是個從來不缺自信的女人,可在他面前,她常有種說不上來的自卑感。
「那個……蘭兒是什麼樣的人?」這是她第一次提及方蘭兒,他似乎有點驚訝。
他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若有所思。她發現他眼底有一絲愁緒,令她不禁想方蘭兒的早逝是他不想碰觸的傷口嗎?
「如果你不想提她的事,就……」
「這是你第一次問起她的事。」他打斷她,「為什麼?」
「因為好奇。」她說,「她是個好女人吧?」
「她是。」他坦率的點頭。
「她去世,你很傷心嗎?」
他定定的看著她,彷佛她問了什麼蠢問題。「就算是家裡養的狗死了,也是會傷心,更何況她是個活生生的人。」
「那麼,你還想她嗎?」一開口,她就後悔了。
她不該問這個的,她想聽到什麼答案呢?她想聽他說「不想,一點都不想」嗎?若他這麼說,那他該是一個多麼冷淡無情的人。
可她想聽他說「我很想她」嗎?不,如果他這麼回答她,她肯定會心情低落。
她根本不該問這個,她簡直是挖了個坑給自己跳。
「想。」周教傑誠實回答。
確實,他還是會想起方蘭兒,但那樣的思念或許早已經沒有愛情,而是升華成親人般的感情。
秦又冬愣了愣。想?果然他還無法忘懷亡妻,那麼,他至今仍沒有碰她的想法及欲望,便是因為他心裡還想著方蘭兒?
忖著,她有種心酸的感覺,她再瘦再好,都比不上一個已逝的完美女人。
「她都死了那麼多年,還讓你如此想念著,她泉下有知應該也感欣慰。」她故作灑脫的一笑,然後若無其事的掙開他的手,邁開大步往前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家門口,發現大門虛掩著,院裡傳來說話的聲音,那是花嬤嬤跟另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第六章
推開門,秦又冬看到花嬤嬤正跟一位身形婀娜的女子說話。女子背對著大門,她未能覷見其貌。
周教傑隨後走了過來,這時,正對著大門的花嬤嬤看見他們,她臉上的表情有點尷尬及苦惱,但還是聲音洪亮的叫了聲,「少爺,少奶奶,你們回來了。」
花嬤嬤開口喊他們的同時,女子轉過身來,一看見女子,周教傑跟秦又冬都愣住了。
周教傑之所以愣住是因為他認得那女子,她是方緋兒,他的小姨子,亡妻方蘭兒的妹妹。
秦又冬也是一震,因為她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那張臉與周教傑畫中的女子相同……她震驚得不自覺瞪大眼睛,微張著嘴。
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她下意識的看向周教傑,想知道他此刻是什麼表情,看見一個神似自己亡妻的女人,他會有什麼感受?
她發現他眼底雖有驚疑,臉上卻十分平靜,直覺告訴她,他認識這個女子。
「緋兒,別來無恙?」周教傑語氣平靜緩和,聽不出什麼情緒。
「托姊夫的福,尚可。」方緋兒微笑的直視著他。
聽她一聲姊夫,秦又冬便知道她是方蘭兒的胞妹,這對親姊妹未免也長得太相像了。
看著跟亡妻長得一模一樣的她,周教傑心裡肯定十分復雜吧?想起他經常在書齋裡睹畫思人,秦又冬的心口狠狠的抽了一下。
這時,方緋兒目光移到秦又冬身上,上下打量她一回,唇角一勾。「你就是所有人都在談論的那位秦家小姐秦又冬吧?」
「正是。」方緋兒為何不說她是周教傑的妻子,而說她是什麼秦家小姐?「我是方緋兒,家姊是姊夫早逝的妻子。」方緋兒說。
秦又冬又一怔,方緋兒不稱她是周少奶奶,卻說她姊姊是周教傑早逝的妻子?
怪了,她在玩什麼文字游戲?又想暗示什麼?
「聽說姊夫開了兩間館子,每天門庭若市,高朋滿座……」方緋兒說。
「你是回娘家探親的?」周教傑問。
好幾年前,與方蘭兒是孿生姊妹的方緋兒便嫁到鄰城的富戶家,聽說她一直沒給丈夫生下子嗣,丈夫還因此娶了一個平妻、納了一個小妾。
「有些事,我想單獨跟姊夫聊聊……」方緋兒說著,瞥了秦又冬一眼,那眼神像是覺得她很礙事似的,「哪裡方便說話?」
「到我書齋吧。」周教傑說完,徑自走進屋裡,方緋兒也旋即跟上。
目送著周教傑跟方緋兒離去,秦又冬心中五味雜陳。
他們一走出她跟花嬤嬤的視線,花嬤嬤便意有所指的說了句,「少奶奶,你可要顧好少爺啊。」
她一怔,「奶娘,你是在暗示什麼嗎?」
花嬤嬤沉默了幾秒,「她是蘭兒少奶奶的孿生胞妹,蘭兒少奶奶以前很疼她,看在蘭兒少奶奶的分上,我就不說她什麼了。」她停頓了一下,續道:「她們姊妹雖是孿生,性情可是南轅北轍……」
秦又冬感覺到花嬤嬤欲言又止,也感覺到方緋兒對她的敵意。難道是方緋兒認為周教傑一生只能愛著她姊姊嗎?只有她姊姊才夠格成為周教傑的妻嗎?
沐浴更衣後,她見著花嬤嬤,花嬤嬤說方緋兒還沒離開,秦又冬心想自己好歹也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客人來了,她再怎麼也得給客人上壺熱茶,於是她便去燒水並沏了一壺助眠的花草茶。
來到周教傑的書齋外頭,門虛掩著,她往前一探,陡地一驚。
透過門縫,她看見令她吃驚、受傷且憤怒的一幕——方緋兒倒在周教傑的懷裡!
她發現自己端著茶盤的手正在發抖,她的腳是涼的、手是涼的,心也涼了。
她像是偷兒似的退了一步,可想想又不對,有女人倒在她丈夫懷裡,她不是應該立刻衝上去拉開那女人,叫她離自己的丈夫遠一點嗎?
為什麼她卻像是做錯事的那一個,該躲開的是方緋兒,不是她吧?她可是周教傑的妻子……
她曾經確定了自己的地位、自己的身分,以及她跟周教傑的關系。可這一刻,她什麼都不確定了。
她的心抽得死緊,好痛,好痛。她想起薛意民跟鐘佳綾,背叛了她的男人跟好姊妹。當初發現他們背叛她時,她只覺得憤怒無奈,卻沒有痛心疾首、生不如死的感覺。
為何這一刻,她的心像是要被撕裂開來一樣的痛?
曾幾何時,她已經對周教傑有了這麼深的期望、這麼濃的情感?不堪的往事歷歷在目,但真正吞噬她的是眼前的震撼。
「誰?」書齋裡傳來周教傑的聲音。
她想開口響應他,卻一時發不出聲音,突然,周教傑走了過來並打開門。
「又冬?」看見站在門外的是她,周教傑微微擰起眉心,「怎麼無聲無息的?」
她覺得他的語氣像是在責怪她,怪她為什麼偷偷摸摸的站在門外。怎麼?他在書齋裡做著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嗎?她為什麼不能站在這兒?
她多想回嗆他,然後讓方緋兒知道如今誰才是周教傑的妻子,可是明明心裡這麼憤怒,她還是未能表現出來。
她努力的擠出笑容,「我幫你們沏了一壺茶,趁熱喝。」說著,她將茶盤交給他,轉身走開。
翌日,周教傑帶著方緋兒來到飲食人生二館找秦又冬。
原來方緋兒昨晚找周教傑,就是希望能到二館工作習藝。
「妹妹,」方緋兒雖語氣誠懇,但眼底盡是冷漠,「我遇人不淑,剛離開無情的丈夫回到娘家安頓,可你也知道……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我家中有兄弟,嫂嫂跟弟媳都不喜我回家投靠,所以我想學著自力更生,希望妹妹你給個機會。」
原來方緋兒剛失婚呀,那昨晚她倒在周教傑懷裡只是尋求安慰?
忽地,秦又冬又想起花嬤嬤提醒她的那番話,花嬤嬤不會騙她,也就是說……
不,她不能引狼入室。
「我、我不知道能教你什麼。」她委婉地道。
「姊夫說秦姑娘手藝超群,怕是藏私不想教我吧?」方緋兒一臉失望。
「不、不是……」搞什麼?這麼一說,好像錯的是她了。
「又冬,」這時,周教傑開口了,「你就給緋兒一個機會吧。」
周教傑開口了,她還能說什麼?
只是,他是以姊夫的身分為方緋兒說話,還是……他們成為夫妻以來,他還不曾像昨晚攬著方緋兒那樣攬過她,為什麼他要讓方緋兒貼近他?當他輕攬著方緋兒時,他眼裡看見的是方緋兒,還是方蘭兒?
「妹妹,我聰明,手腳也利落,學得很快的。」方緋兒主動牽起她的手,「拜托你了。」
看著她,再看看周教傑,秦又冬自知拒絕不了。
「嗯。」她無奈的點了頭。
就這樣,方緋兒進到二館了,因她長得好,反應迅速,應對又合宜得體,秦又冬便派給她領台的工作。
果然,她得心應手,客人也都對她的服務感到滿意及歡喜。
有這樣的員工,身為老板的秦又冬理應感到高興,可她怎麼都高興不起來,每天看著一張與方蘭兒一模一樣的臉在眼前晃來晃去,她總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周教傑並非每天到店裡來,可每當他來時,方緋兒常常丟著工作不管,跟前跟後的纏著他,秦又冬看在眼裡雖感不滿,但因為方緋兒是方蘭兒的妹妹,方蘭兒又是周教傑的亡妻,這層緊密的關系讓秦又冬動輒得咎,不敢多言。
這日,秦又冬一個人在二館後面的園圃巡視她的小小開心菜園。兩家館子讓她每天都忙碌得像蜜蜂似的,這個小菜園就是她短暫歇息的秘密基地。
每當她在這兒「拈花惹草」,總能暫時忘卻那些煩心的事。她一邊拔除雜草,一邊輕聲的哼著歌……
「秦姑娘。」突然,身後傳來方緋兒的聲音。
她一怔,旋即轉頭。方緋兒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說話的聲音也冷冷的。
在周教傑面前,方緋兒總熟絡的喊她一聲「妹妹」,沒人的時候,她便用如此生疏又保持距離的稱謂——秦姑娘。
「有什麼事嗎?」她站了起來,抽出腰際的擦手巾擦了擦沾了泥土的手。
「有點事跟你說。」方緋兒說。
她直視著方緋兒,「洗耳恭聽。」
方緋兒一臉高傲,「你自覺配得上姊夫嗎?」
聞言,秦又冬一震。這是什麼沒禮貌的問題?配不配得上,關她什麼事?
「你知道嗎?原本要嫁給姊夫的人其實是我。」
秦又冬蹙眉,這事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當年媒人提親,家姊因體弱,所以本來要嫁進周家的其實是我,沒料到在提親前,我那該死的前任丈夫卻仗著父親為官,用權用勢強迫我爹將我嫁給他……」
這事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本來要嫁進周家的是方緋兒,這是真。
但方緋兒並不是迫於無奈才嫁給官員之子,而是她評估之後認為嫁給官員之子才能錢權兼得而答應嫁到鄰城。她是個勢利的女人,從不肯吃虧,凡事都要占盡好處。
「我爹不敢得罪做官的,於是將我嫁到鄰城,最後才由我姊姊嫁進周家。」她直視著秦又冬,「我一直很仰慕姊夫。」
她的坦率跟直接,教秦又冬一怔。
方緋兒仰慕周教傑?所以她對周教傑是有好感的?如今她失婚回到拓城,找上周教傑,是不是另有所圖?
怎麼她老是遇上這種事?怎麼老是有人來搶她的男人?
「我真的不明白姊夫為什麼會娶你這樣的女人……」方緋兒上下打量她一回,眼底有著嫌惡,「除了會做飯燒菜,你根本一無可取。」
「什麼?!」
「聽說你以前更胖是嗎?」方緋兒哼笑,「我真無法想像姊夫第一眼看見你時是多麼絕望。」
好個方緋兒,這張嘴可真毒。
「你嫁給姊夫快一年了吧?到現在還沒替姊夫生下一男半女,我看一定是因為你太胖,很難懷上孩子。」
她的話讓秦又冬火了,什麼太胖而懷不上孩子?她懂什麼?
「我到現在還沒懷上孩子是因為我跟他還沒圓房。」秦又冬衝口而出。
可話一出口,她馬上後悔了,因為她看見方緋兒臉上那驚訝又狂喜的表情。
「你說什麼?」方緋兒哼笑一聲,帶著戲謔,「你跟姊夫還沒圓房?也是,任何一個男人看見母豬都很難有興致的……」
母、母豬?!氣死她了,如果可以,她真想狠狠的賞方緋兒一巴掌。
「姊夫一定是還沒能忘記我姊姊吧?」方緋兒續道:「你知道嗎?姊夫說我跟姊姊實在太相像了,若我臉頰沒有這顆痣,他根本分不出誰是蘭兒,誰是緋兒。」
秦又冬一震,她這話想表達的是什麼?
「秦又冬,」方緋兒直呼她的全名,語帶挑釁,「若要姊夫在我跟你之間選一個,你想,他會選誰?」
面對她的惡意尋釁,秦又冬不甘示弱,「他為什麼要選?現在我才是他的妻子,不是你,也不是你姊姊。」
「妻子?」方緋兒不以為然的一笑,「你們根本沒圓房,算得上什麼夫妻?」
秦又冬倒抽了一口氣,盡可能讓自己冷靜以對,她真的好想揍方緋兒。
喔,不行,暴力不只解決不了事情,還顯得她缺乏智慧。
這麼一想,她冷靜下來——
「你說完了?」她氣定神閑的看著方緋兒,「如果你說完,就趕快回去做事吧。」
方緋兒先是一怔,然後恨恨的瞪著她。
秦又冬不予理會,掠過她身側,徑自離開。
一早來到二館,看見眼前的景像,秦又冬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她的開心菜園毀了,那些正茂盛的植物一株株被從土裡拔起,踩得稀爛,這不是什麼野狗野貓所為,而是人。
是誰這麼白目,為什麼要搗毀她的開心菜園?不知為何,她腦海中出現方緋兒的臉孔。是她嗎?
無憑無據,她當然不能對方緋兒提出任何的指控。
稍晚,所有人陸陸續續的來上工了,包括方緋兒。方緋兒表現跟平常無異,看不出任何不尋常之處。
她自認倒霉,摸摸鼻子偷空將菜園重新整理,再播菜種。
剛忙完,伙計來叫她,說有位訂了廂房的客人想見她,於是她洗淨雙手,整理一下服裝儀容,便來到那位客人的廂房裡。
廂房裡有一男一女,男的約莫三十出頭,身著一身藍色袍子,領口跟袖口都精繡著圖案,他五官端正,眼神銳利卻帶著一點邪氣及侵略感。
至於另一位客人則是個年約二十出頭的姑娘,她有著美艷絕倫的樣貌,那迷蒙的眼睛像是能奪魂攝魄般,充滿著蠱惑的氣息。
她從沒見過這兩位客人,想必是新客人。
「請問兩位是不是要見我?」她禮貌問道。
兩人先看看她,再互看對方一眼,像是在交換著眼色。
「姑娘就是這家館子的店主兼廚廚子?」男人問。
「正是。」秦又冬態度小心翼翼,但又不卑不亢,「不知兩位有何指教?是否小店招呼不周?」
「店主千萬別誤會。」男子一笑,「在下賈永道,是做票號跟陸運生意的,這位則是千翠樓的夏舞琴姑娘。」
「賈爺,夏姑娘,幸會。」秦又冬續問,「是否餐點不合兩位胃口?」
「絕對不是,店主的手藝一流,真是教人回味無窮。」賈永道盛贊著。
「賈爺誇獎了。」秦又冬很是謙遜。
「店主,有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問?」賈永道問。
「賈爺直言無妨。」
「這些料理跟茶飲是店主自創,抑或是有高人指點?」賈永道說著,目光一凝,像是擔心她會說謊似的。
「都是我自己鑽研,食材除了魚、肉,其它的藥草或香草也是自種的。」她說:「本店的料理及茶品都對人體有益無害,兩位可放心享用。」
「你說藥草跟香草都是自種的?」賈永道問。
「是的。」她點頭,「我們在城郊有幾畝地。」
她說完,賈永道跟夏舞琴又互視一眼。
「兩位是否對本店的料理有什麼不安之處?」客人至上,她總得知道他們為何特地將她找來問話。
「喔,不是的。」賈永道一笑,「是因為太美味了,想看看是哪位高人做出這麼特別的料理,希望沒給你添了麻煩。」
「言重了。」秦又冬神情輕松,「客人的意見,不管是褒是貶,我們都非常珍惜。那麼,不打擾兩位用餐了。」
「請便。」賈永道客氣的道。
秦又冬退出廂房之後,賈永道跟夏舞琴又互視著對方。
「是她吧?」一直沒開口的夏舞琴說話了。
「應該不會錯,」他說,「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也發生在她身上了。」
夏舞琴不知想起什麼,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想不到她變成這樣……」
「是啊,我也想不到。」賈永道附和著。
周教傑來了。
一見他來,方緋兒幾乎是丟下手邊的工作,立刻跟前跟後的。
「姊夫,吃了嗎?我給你弄吃的。」她猛獻殷勤。
十年前,她以為嫁給官員之子,從此便富貴榮華享用不盡,沒想到婚後多年她未能懷上孩子,丈夫便陸續娶了平妻,納了小妾,而那平妻跟小妾肚子爭氣,進門三年便為他生了四個孩子。
她在夫家地位盡失,連個小妾都不如,受不了這樣的窩囊氣,她提出離緣的要求,而丈夫竟連一句挽留都沒有便答應了她。
回到拓城後,她聽聞周教傑已續弦,現在跟妻子擁有兩家賺錢的館子,甚至還買了土地。
曾經,她差點兒就嫁給周教傑了,前兩三年她就想著要離開丈夫,回拓城嫁給一直單身的周教傑,但聽說他被李氏逐出周家,只分到一間破店跟幾畝田地,十分潦倒,她就打消了念頭。
正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她在夫家雖受氣但至少衣食無缺,過著炊金饌玉的好日子,可跟了周教傑卻注定一輩子吃苦。
這回是真的忍受不了平妻跟小妾給她氣受,她才決心回來投靠娘家,沒想到周教傑發達了,也續弦了。
雖說他現在是有婦之夫,但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她想她跟方蘭兒是孿生姊妹,而周教傑跟方蘭兒感情甚篤,跟方蘭兒有著相同容貌的她,自然比任何人更有機會得到他的愛。
方緋兒原本只想做小,但當她看見身形福態的秦又冬,又知道周教傑根本沒碰過秦又冬之後,她不甘心做小了。
她決心要把周教傑搶回來,她絕對不會輸給秦又冬那個胖婆娘。
她對周教傑大獻殷勤,她在他面前訴苦落淚,她讓他對她心生憐惜,她讓他在她身上看見方蘭兒的影子……她看得出來,他看著她時,眼底有著哀愁與懷念。
秦又冬那胖婆娘真是毫無自知之明,居然敢說她才是周教傑的妻子?哼,周教傑碰都不碰她,她哪來的臉這麼得意?
她一定要好好的惡整她,讓她知道她方緋兒是誰都惹不起的。
前幾天,她為了報復,夜裡偷偷溜進秦又冬的菜園大肆破壞,之後看秦又冬懊惱的整理著菜園,她不知多高興呢。
等著吧,她還會想法子整秦又冬的!
「我不餓,你去忙你的吧。」周教傑今天是來跟賬房對帳的。
她一聽,故作楚楚可憐狀。「姊夫,我、我其實有點事要跟你說……」
「怎麼了?」周教傑問。
「這兒不方便說話。」她說著,低聲地道:「可以到樓上的廂房說話嗎?」
周教傑心想賬房在樓上,說來也是順道,便想也不想的答應了。
兩人來到樓上廂房之後,方緋兒便紅著眼眶、噙著淚,委屈開口,「姊夫,我、我好苦……」
「發生什麼事?」周教傑問。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她抽抽噎噎道。
「有什麼盡管說。」
她眼泛淚光,用那狐媚的眼睛看著他,「姊夫,妹妹她是不是厭惡我、憎恨我?」
「又冬?她為何要憎恨你?」
「因為我是姊姊的妹妹,而且有張跟姊姊一模一樣的臉。」她流下眼淚,泣訴著,「你不在的時候,她常常刁難我,在大家面前教訓我……不管我怎麼做,似乎都不合她的心意……」
他濃眉一皺,「有這種事?」
「嗯。」她點頭,續道:「前幾天她的菜園不知道是被野狗還是野貓搗毀,可她、她好像懷疑是我做的,常常……」
「無憑無據,她如何知道是你?」
「雖是無憑無據,可她心裡認定是我。」方緋兒啜泣著,「姊夫,我想我不能再待下去了。」說完,她撲進他懷裡,「我命真苦,當年若嫁你的是我,該有多好……」
「緋兒……」周教傑嘆了一口氣,不知該說什麼。
「姊夫,」方緋兒抬起臉,蒙眬的眼望著他,「其實我、我心裡一直有你,知道你對姊姊疼愛有加,我好生羨慕。」
「別說了,都是過去的事。」周教傑安慰著她,「現在你已經離開他,好好過日子才是真的。」
「我、我……」
她話未說完,廂房門口傳來秦又冬的聲音——
「這是在做什麼?」秦又冬震驚地道。
她聽說周教傑來了,心想他應該在賬房,沒想到她上樓一看,映入眼簾的竟是這一幕。
這不是第一次了。
方緋兒明知周教傑是有婦之夫,卻一次又一次的倒在他懷中。周教傑明知自己是有婦之夫,也一次又一次讓方緋兒投入他懷抱。
雖然尚無夫妻之實,但她終究是他的妻,她再也不想忍受,她要讓方緋兒知道這男人是她的。
她走進廂房一把扯開方緋兒,她其實並沒有使足力氣,可方緋兒卻一屁股摔在地上。
「唉呀!」方緋兒嬌呼一聲,然後哭了起來,「妹妹,你、你誤會了……」
「你……」見狀,她真是傻眼。方緋兒在四下無人時是如何嗆她的?現在在周教傑面前,又一副柔弱無辜的模樣?果然,賤人就是矯情。「我誤會你什麼?今天你給我說清楚,你究竟想……」
「又冬。」她話未說完,周教傑已打斷了她,「你這是做什麼?」說著,他趨前扶起方緋兒,以關心的口吻問:「緋兒,你沒事吧?」
方緋兒含著淚,委屈的搖搖頭。
看見這一幕,秦又冬感覺自己血壓都飆高了。周教傑為什麼要放任方緋兒?為什麼要袒護方緋兒?就因為她有著一張跟方蘭兒一模一樣的臉?
「方緋兒,你不知道他是有婦之夫嗎?周教傑,你不懂避嫌嗎?」她氣得質問兩人。
「妹妹,我只是、只是……」
看方緋兒還在裝可憐扮無辜,她都快吐了。「方緋兒,別在我面前演戲。」
「秦又冬,你這是在做什麼?」周教傑眉心一擰,神情嚴肅,「緋兒說你常找她麻煩,我剛才還不信,現在看來確實不假。」
聽見他這番話,秦又冬心陡地一震,難以置信,憤怒又難過的瞪著他。
「她說我找她麻煩?」真是睜眼說瞎話!
「緋兒說前幾天你的菜園被野狗搗毀,你卻懷疑是她做的,可有此事?」他語帶質問。
「我沒有!」秦又冬真夠佩服方緋兒睜眼說瞎話的特異功能。她頂多是心裡懷疑,可從沒指控過方緋兒,看來方緋兒分明是心虛,做賊喊捉賊。
「又冬,沒憑沒據,不可含血噴人。」周教傑語氣嚴厲。
「我含血噴人?你自己做錯事,還說我?」她氣炸了。
「我做錯什麼?」
「你為什麼三番兩次讓她倒在你懷裡?」她氣極了,口不擇言,「因為她有一張跟方蘭兒一樣的臉嗎?因為你還心心念念著死去的人嗎?你是我的丈夫,為何……」
「你越說越離譜了。」他打斷了她,轉頭看著方緋兒,「緋兒,你去做你的事。」
「是。」方緋兒答應一聲,快步離開。
秦又冬看他對方緋兒處處維護,真是又嘔又氣又難過。
她本想再跟他說些什麼,但看著他冷淡的樣子卻突然覺得什麼都不必再多說,倏然轉身奪門而去。
自那天後,秦又冬搬到客房住了。
她無法再跟周教傑躺在同一張床上,想到他心裡只想著方蘭兒,想到他那樣袒護方緋兒,她真的很怕自己會氣到半夜拿枕頭悶死他或是……壓死他。
沒關系,她有事業,她有生活的目標,她不會因為一個男人不愛她就活不下去,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鳥事。
可是明明這麼想著,她為什麼還是很難過?
以她的脾氣,她早就該把周教傑「送」給方緋兒,就像她以前很快就決定成全薛意民跟鐘佳綾一樣。
可為什麼現在,她卻有一種無論如何都不讓的鬥志?
她在堅持什麼?周教傑跟她睡了那麼久卻連碰都不碰她,她還覺得他們有希望、有未來嗎?
突然,她覺得自己好可悲。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伙計急急忙忙的跑進來。
正在忙著的她沒停下手中的工作,問道:「怎麼了?別在店裡大聲嚷嚷。」
「是繡莊的王老板在底下鬧,他說他夫人昨兒個晚上來吃了一份福氣套餐後,一直拉到現在,都虛脫了,他說是我們的東西不干淨,才會害他夫人生病。」
她一聽,什麼都沒問沒說便放下手邊的工作,立即走了出去。
外頭還是高朋滿座,但王老板卻大聲咆哮,嚴重影響其它客人用餐的心情,掌櫃拚命的安撫著他,可他卻不領情。
「王老板。」她走了出來,語氣委婉而平靜,「有什麼事,我們裡面說,好嗎?」
王老板氣急敗壞,「怎麼?你怕大家知道你飲食人生的東西不干淨嗎?」
「王老板,我是誠心誠意要解決問題,請你冷靜好嗎?再說……」她在委婉中又帶著一點強勢,「夫人昨天一整天也不只吃了敝店的餐點,你又如何知道是我們的餐點害她腹瀉?」
王老板一頓,覺得她言之有理,可又拉不下臉。
「我不管!我夫人就是昨晚吃了你們的東西才開始拉肚子,別說跟你們沒關系!」
「王老板,尊夫人的醫藥費我願意承擔,但也請你別在事情未查明前損我商譽。」說完,她吩咐掌櫃取來十兩銀子交給王老板,並承諾會詳細調查,定不會諉過。
王老板這才勉強同意,拿了十兩銀後,悻悻然的離開了。
秦又冬旋即回到廚房,廚房裡有十幾個廚子及副手正在忙碌著。
目前為止有腹瀉情形的只有王夫人,若是館子裡的食材有問題,理應會有一堆人食物中毒,可卻沒有。
也就是說,若王夫人真是因為吃了店裡的東西才鬧肚子,那麼也就只有她那份餐點是有問題的。於是,她喚來昨晚負責王夫人餐點的廚子,廚子說他昨晚做了十幾份福氣套餐,客人吃了並無異狀。
秦又冬心想,如果昨晚吃福氣套餐的人有十幾個,那麼鬧肚子的不該只有王夫人一人,也就是說,餐點從廚房出去時是安全無虞的,問題就出在上菜到客人吃下肚的這段時間裡。
她心中警鐘大作,「昨天負責給王夫人上餐的是誰?」
「是緋兒姑娘。」廚子回答。
又是方緋兒?難道是她在搞鬼,就像她搗毀菜園一樣?
「去把緋兒叫來,我在樓上的書齋等她。」說罷,她旋身走出廚房。
樓上有間書齋,是她平時休息及做筆記的地方,周教傑跟賬房對帳也是在這書齋之中。
她在書齋裡等了一會兒,方緋兒終於出現。
「找我?」方緋兒態度傲慢。
秦又冬兩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她,「昨晚繡莊王夫人的餐是你送的?」
「沒錯。」方緋兒挑眉一笑,不以為然,「就為了這事?」
「你知道王夫人吃了福氣套餐後就嚴重下痢,到現在還虛弱得下不了床嗎?」
「知道,王老板剛才在樓下鬧那麼大,誰沒看見聽見?」
「好,那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秦又冬神情冷肅,「是你動的手腳嗎?」
方緋兒先是一怔,然後一臉狂妄地說:「怎麼?你現在是要賴我嗎?」
「前不久的菜園事件,我根本沒質疑你,你卻告訴教傑說我懷疑你、一直找你麻煩,你知道我怎麼想嗎?」秦又冬目光一凝,「我認為你這是不打自招。」
方緋兒哼笑一聲,「就算是我弄的,你又能怎樣?姊夫信我,而且維護我,你都看見了。」
「所以說真是你?」秦又冬沉聲問道。
「是。」書齋裡只有她們倆,方緋兒毫無顧慮的表露惡意,「就是我趁著深夜拔光你的草、踩爛你的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討厭你。」方緋兒直視著她,一臉厭惡,「你這母豬憑什麼嫁給他?他根本不愛你,你還有臉賴在他身邊!」
她充滿敵意的言語讓秦又冬幾乎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她真的在王夫人的餐點裡下藥,只為了報復她。
她原以為方緋兒只是驕縱任性,而現在她發現方緋兒根本是個蛇蠍女。
「你在王夫人的餐點裡下藥?」她直視著方緋兒的眼睛。
方緋兒挑挑眉,不以為然的一笑。「是又怎樣?」
聞言,秦又冬氣得想賞她一巴掌。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討厭我,可以踩爛我的菜園,可以衝著我來,但你怎麼可以傷害無辜的人?」
方緋兒並不感到心虛歉疚,甚至還理直氣壯,「只是一點瀉藥,能死人嗎?」
「每個人的體質都不同,你如何知道你下的劑量不會傷害一條人命?」秦又冬義正辭嚴,「你為什麼要做這種缺德的事?」
「因為我討厭你,覺得你礙眼。」方緋兒咬牙切齒,「你知道你根本比不上我們姊妹倆嗎?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居然敢待在姊夫身邊?」
「方緋兒,你……」
話未說完,有人走了進來,不是別人,正是周教傑。他剛到,掌櫃就跟他報告王夫人腹瀉之事,又說秦又冬將方緋兒喚到樓上書齋問話,於是,他立刻上樓。
「掌櫃的說王夫人昨晚吃了福氣套餐便嚴重腹瀉,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才問完,秦又冬還來不及回答他的問題,方緋兒已經先告了狀。
「姊夫,」她一臉委屈,兩行眼淚瞬間落下,「妹妹她指控我在王夫人的膳食裡下藥,我跟王夫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麼要害她?」
看她三秒鐘掉淚,秦又冬幾乎想給她拍拍手了。她這麼有演戲天分,要是在二十一世紀,應該已經是大滿貫影後了吧?
「又冬,你如何知道是緋兒下的藥?」周教傑問。
「因為她剛才親口認了。」秦又冬面露惱色。
「姊夫,我沒有,我一直跟妹妹解釋,可她還是一口咬定是我。」方緋兒噙著淚,抽抽咽咽的,「這對我是莫大的羞辱及誣蔑,我寧可一死以證明我的清白。」
說著,她便往牆奔去。
周教傑拉住她,她便順勢倒入他懷裡痛哭失聲。
看見這一幕,秦又冬更是火冒三丈。這個女人真是有夠扯,周教傑也是。他真的相信嗎?他感覺不到方緋兒城府之深嗎?花嬤嬤都要她小心方緋兒了,難道沒要他也要提高警覺嗎?
喔對,他看不見,他只看見那張與方蘭兒一模一樣的臉,而那張臉讓他失去思考力及判斷力。
「姊夫,我還是走吧。」方緋兒裝得無辜可憐又委屈卑微,「既然妹妹視我為眼中釘,我就不讓姊夫為難了。」
「別胡說。」周教傑眉心一擰,「你是蘭兒的妹妹,我自然是要照顧你的。」
看見這一切,聽見他的話,秦又冬心一涼。他要照顧方緋兒?那她呢?他眼裡只看見方緋兒,卻看不見真相?
方緋兒不管說什麼,他都照單全收的盡信,而她說的話都是屁。這一年來,她沒日沒夜又無怨無悔的助他東山再起,所有人都知道也看見她的付出,就只有他看不見?
歷史彷佛又重演了。在二十一世紀的她,是個事業有成的女強人、工作狂,她放手讓男友跟好友管理她的餐廳,可最後他們卻在愛情及友情上背叛了她,甚至在東窗事發後謀財害命。
現在,她助周教傑重新出發,甚至還開了兩家館子,買了幾塊地,而他卻為了失婚的小姨子抹殺了她所做的一切。
他要照顧她?好,那她就成全他們吧!
「周教傑,我知道你從來不喜歡這門親事,從來不喜歡我,你心裡只有死去的妻子,如今見了這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你就失去理智及判斷……」秦又冬強忍淚水,恨恨地道:「你覺得我是個騙子嗎?你認為我都在說謊話嗎?告訴你,說謊的是她!」
她手指著還在裝可憐的方緋兒,「剛才她親口承認搗毀菜園的是她,下藥的也是她,可你不信我的話,你懷疑我……在你心裡,我是如此不堪的女人嗎?」
周教傑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冷冷的看著她。
他那冷漠的態度讓她感到心寒、感到受傷、感到失望……可是感覺不到憤怒及憎恨。
她不氣他也不恨他,如果他從來不愛她,也永遠不會愛她,那麼她就沒留在他身邊的意義。
「你要照顧她,是嗎?」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可她努力的不讓它落下,她凄楚的一笑,一字一句地說:「我明白了,活著的人永遠爭不過死去的,你還愛著方蘭兒,你要照顧跟她有著相同容貌的方緋兒,好……你照顧她吧,我成全你們。」
周教傑微怔,臉上雖沒太多的表情,眼底卻有著情緒。
「反正我們從來沒拜過堂,也沒請天為證地為媒,我們甚至連夫妻之實都沒有……」秦又冬萬分絕望,「從今天起,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不再有任何的關系。」
「妹妹……」方緋兒假裝一臉歉疚,「你別說氣話,我跟姊夫只是……」
「方緋兒。」她打斷了方緋兒的話。
她不想再看見那張矯情的臉,因為她怕自己會忍不住賞方緋兒這假掰女一耳光。
「不要再費心演戲了。」她冷然一笑,直視著方緋兒,「你如願了,你贏了,我把他讓給你。」說罷,她旋身便要離去。
可有只手緊緊的抓住了她。她猛然轉頭——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第七章
「你要把我讓給誰?」周教傑緊緊抓著她的手,目光深沉的直視著她。
她愣了一下,氣惱道:「當然是讓給她,祝你們百年好合、琴瑟合鳴、花開並蒂再早生貴子」
聽著,周教傑先是一頓,然後突然哈哈大笑。秦又冬跟方緋兒都愣住,疑惑的看著他。
「你可以隨便把丈夫讓出去的嗎?」他問。
「……」她呆住。
他是什麼意思?他不是想念方蘭兒,想永遠看著擁有相同臉孔的方緋兒以解思念之苦?現在她要成全他們,她願意退讓並把一切都給他,他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
「你說我們沒拜堂,沒夫妻之實,所以不算是夫妻?」他蹙眉一笑,眼底帶著隱隱的懊惱,「你一直沒把我當丈夫嗎?」
她迷糊了。是他沒把她當妻子吧?
「是你不把我當妻子的。」她氣惱也沮喪,「我知道我比不上方蘭兒,我看過你為她畫的畫像,我知道你從沒忘記她。」
「蘭兒是個好女人,我確實還會想起她,但那不表示我不在乎你。」他說話的同時,兩只黑眸緊緊的鎖住她,「倒是你,你總是忙得忘了我的存在,每天回到家,你倒頭就睡,彷佛睡在你身邊的我只是個沒有血肉的稻草人……」
「嗄?」她一怔,越是困惑了。
這是他的感受嗎?怎麼跟她以為的不一樣?
自方緋兒出現後,他的心神彷佛都被她帶走了,他袒護方緋兒,凡是方緋兒說的話,他照單全收,從不質疑。
該抱怨的人是她才對吧?怎麼現在他卻抱怨起她了?還說她忘了他的存在,當他是沒血肉的稻草人?
「周教傑,你是腦子出毛病了嗎?」她被他的反反復覆搞得很崩潰。「明明是你沒把我放心上,相信她的一面之詞,現在卻說得好像是我錯一樣,你、你有事嗎?」
「相信她?」他唇角一勾,「我從來沒有相信過她。」
此言一出,秦又冬愣住,方緋兒也驚愕得瞪大了眼睛。
「姊、姊夫?」方緋兒一臉錯愕。
周教傑看著她,臉上的笑意消失,眼神冷漠,「你以為你能取代蘭兒,變成蘭兒?你從來不是她,也不會是她。」
「什……」方緋兒震驚得說不出話。
剛才還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她,如今卻像是被丟到黑暗的深淵裡。
「你以為我不知道當年為什麼方家會把蘭兒嫁給我?」周教傑冷然一笑,「原本要嫁進周家的是你,不是你體弱多病的姊姊,可在你前夫家派人提親後,你不顧周方兩家早有約定,選擇了身為官員之子的他……」
「不,我是被逼的!」方緋兒死鴨子嘴硬,抵死不認。
「方緋兒,我一點都不在乎你的反悔,因為我很慶幸嫁我為妻的是蘭兒,雖然我們只有短短兩年不到的情緣,但她是個好女人,跟你全然不同。」
秦又冬在一旁聽著,才知道原來是方緋兒貪圖對方是官員之子,錢權兼備,不惜違背約定嫁給官家少爺,之前還騙她說什麼是迫於無奈?出,這女人說謊真是不打草稿,想到什麼說什麼。
「從你來找我的第一天,我就看出你的意圖。」他說:「你回拓城後聽說我東山再起就動了壞念頭,你哭訴在夫家遭到不公平對待,你說你遇人不淑,所托非人,為的就是博取我的憐憫,對吧?」
秦又冬想起,方緋兒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那天,就是周教傑所說的第一天吧?也是方緋兒倒進他懷裡的那一天……
當時看見那一冪,她多震撼、多難受啊!他說她出現的那一天,他便知道她有不良意圖,那麼他讓她倒在他懷中是為了什麼?他當時不是應該立刻推開她,義正辭嚴的教訓她一番嗎?
「姊夫,我確實在夫家受了委屈……」
「我知道,所以我才同意讓你進二館跟著又冬做事。」周教傑目光一凝,直視著她,「因為你是蘭兒的妹妹,是我小姨子,基於情理我該給你機會,只可惜你並沒把握這樣的機會。」
他神情嚴肅,話聲嚴厲,「就算我不了解你的為人,至少我了解又冬,又冬不是你口中那種公報私仇的人,她正直善良,直來直往,她不會背著我欺負你,更不可能找你麻煩,因此從你哭訴遭她欺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腦子裡有什麼邪惡的壞念頭。」
「姊夫,你……」
「又冬的菜園被搗毀,沒憑沒據也沒人撞見,所以我不能把它算在你頭上,可是剛才你親口承認你在王夫人的福氣套餐裡下藥,那可是賴都賴不掉了。」
方緋兒陡地一震,頓時說不出話來。
秦又冬說異的看著他,「你、你都聽見了?」
如果他已經聽到方緋兒親口認罪,為什麼進來後還要說那些話氣她、傷她?為什麼還要說一些袒護方緋兒的話?他到底是在耍哪招?
「方緋兒,你是蘭兒的妹妹,我不想讓你難堪,現在我給你一條路走,那就是馬上離開。」周教傑手指著門口,「看在蘭兒的分上,我不跟你追究此事,但是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方緋兒惱羞成怒,方才還委屈落淚像只乞憐小狗般的她,當下換了張臉,活像只張牙舞爪的母貓。
「周教傑,原來你一直在耍我?!」她氣憤地吼,「我看得上你,那是你的榮幸,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真是不知好歹,活該你只能娶這頭母豬!」
聽見她說秦又冬是母豬,周教傑臉一沉,「方緋兒,你該慶幸你是個女人,如果你是男人,我會讓你滿地找牙。」
「你敢?你以為你還是周家大少爺嗎?你已經失勢了!要不是看你這兩家館子還算像樣,我根本看不上你!」方緋兒氣焰囂張,毫無反省之意,「我方緋兒要嫁什麼樣的人都有,你還配不上呢!你就跟這頭母豬一起白頭吧!」
她話剛說完,臉頰就捱了一巴掌。
打她的不是剛才說要打得她滿地找牙的周教傑,而是忍無可忍的秦又冬。
那熱辣辣的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教她臉上瞬間浮現五指印。她震驚憤怒的看著秦又冬,「你、你竟敢……」
「一巴掌便宜你了。」秦又冬神情冷肅,「你搗毀我的菜園,在客人餐裡下藥,不可原諒。」
「你這母豬,你敢打我?我方緋兒活到這歲數,還不曾有人膽敢打我!」
秦又冬好整以暇的一笑,「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人生在世,凡事總有第一次的體驗。」
「你!」方緋兒氣急敗壞,一個箭步便撲向她。
周教傑一把抓住她正要攻擊秦又冬的手,「你敢?」
她不甘心的掙扎著,憤恨不已,「該死,你真該死,快放開我!」
「方緋兒,你在王夫人的餐裡下藥,我沒將你送官,你就該感謝了。」周教傑眼神銳利而肅殺的直視著她,「要是你敢動又冬一根寒毛,我絕對會教你後悔莫及。」
迎上他彷佛能殺人般的駭人眼神,方緋兒心頭一顫。
「回娘家去好好做人吧!」周教傑振臂將她甩開。
她踉蹌兩步,總算站穩了。
「周教傑,你居然這樣對我?我姊姊泉下有知絕不會饒你,你會有報應的!」方緋兒搬出已逝的方蘭兒詛咒著他。
周教傑不以為然,「蘭兒泉下有知,只會因你而感到羞愧。」
「你……」方緋兒羞憤至極,眼底爬滿猶如紅色蜘蛛網般的血絲。
「馬上離開,我不想再看見你。」周教傑對她下了最後的驅逐令。
方緋兒沒想到自己竟被周教傑擺了一道,既懊惱又憤怒。可除了憤怒,她無計可施。
她恨恨的看著他,再看看秦又冬,咬牙切齒,「我也不想看見你,你跟這條母豬簡直是天造地設!」說罷,她邁開大步,奪門而去。
看著方緋兒離去,秦又冬像是放空了似的,又像是在認真思索著什麼而恍神。
周教傑看著她,試探的喚了她一聲,「又冬?」
聽見他叫她,秦又冬稍稍回神,然後兩只眼睛定定的望著他。
「已經結束了,我也幫你出了氣,你還想什麼?」他問。
秦又冬依舊木然。
是啊,結束了,他替她出了氣,但自從方緋兒出現後,他讓她受了多少氣?又讓她難過多少回?
她以為他被方緋兒迷惑,她以為他心裡只有方蘭兒,她以為她永遠進不了他的心,永遠只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當他為了袒護方緋兒而傷害她時,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痛嗎?
他根本不知道曾經在愛情及友情上遭到背叛的她,在面對這樣的事情時有多痛多苦,他為什麼要這樣耍她?
強忍多時的淚水,在放松的瞬間奪眶而出,然後如湧泉般不止。
見狀,周教傑上前伸出雙臂一把將她攬住懷中,她放聲大哭,難忍激動的槌打著他。
「你這壞蛋!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你很高興嗎?看見我難過的樣子,你開心了嗎?」她邊哭邊打,情緒如大浪般洶湧。
他沒因此放開她,反倒將她攬得更緊。當兩人之間再也沒有距離時,她的拳頭根本派不上用場了。
她不甘心,開口就在他胸膛咬了一口,他痛,但是他內心充滿喜悅。
「是啊,我很高興,看你難過,我太開心了。」他說。
聞言,秦又冬突然冷靜下來,抬起臉,一臉困惑的看著他,「嗄?什麼?」
看她難過,他開心?他是虐待狂嗎?
「你知道嗎?在你還沒進門前,我曾托人到秦家村查探你的事情,我獲得的消息是你是個好吃懶做,驕縱任性的千金女,也知道你聽說要嫁給失勢的我當繼室,覺得委屈羞辱,因此還撞牆企圖尋死……」
「……」原來他對秦又冬做了婚前征信啊?聽說新娘子好吃懶做、驕縱任性還是個胖妞,他肯定覺得很崩潰,甚至想逃吧?
「你進門的那天,我為了抗議這門親事,故意在外流連讓你難堪,甚至之後也對你諸多挑剔,那是因為我信了那些訊息……」他眼底有著歉意,「你進門之後,我慢慢的發現你不是別人口中所說的那樣,反倒是我,我卻真的是個失志的無用之人……」
不,她一點都不覺得他是無用之人,相反地,在他們決定將小店鋪收回來經營館子後,她發現他是個做生意的人才。
「又冬,你是我的福星,要不是你,我還是那個失志的我,我們不會有現在的光景,不會有這兩家店,可是……」他濃眉一皺,「自從開業後,你因兩家店而忙得團團轉,因為有了事業,你散發著光采,耀眼得令我無法直視你,而且你沉浸在經營館子的愉悅中,彷佛那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她發光發亮,讓他不能直視?
哇,她真不知道自己在他眼裡是這樣的一種存在。她以為他嫌棄她的身材,她以為是她的身材讓他提不起興致……
「你每天回到家裡總是很疲倦,咱倆躺在一張床上,你卻像是感覺不到我的存在,讓我感到失落。」
她驚訝的眨眨眼睛,差點兒想扯扯耳朵,挖挖耳屎,確定自己沒聽錯。
他在怪她冷落他嗎?她一直在等他主動,怎麼他卻說她忽略了他?
「我以為你還想著逝去的妻子,我以為你嫌棄我的樣子,所以……」她下意識的低頭看看自己的身形。
雖然她比之前瘦得多,但還是個小腹婆,肉肉女。
「我根本不在意。」
「但你逝去的妻子是個骨感美人……」她幽幽一嘆,「我看過你在書齋裡睹畫思人,我知道你心裡還有她。」
「我沒有忘記她,但那不表示我無法接受你。」他說:「反倒是你,你曾經寧可一頭撞死也不肯嫁我。」
「不,我……」唉唷,一頭撞死的人不是她啦!
喔,這麼荒誕的事情,她如何說得出口?
「當緋兒出現時,你總算有了情緒跟反應,我於是將計就計,用她來刺激你、試探你。」
「所以說你對她好,處處維護她,不是因為她美麗,她跟她姊姊一模一樣?」
「不是。」他蹙眉一笑,「她雖然跟蘭兒那麼相像,但她不是蘭兒,我故意對她好,是為了看你醋勁大發。」
「什麼!」好樣的,原來他心機這麼重!
「你知道嗎?你越是因為她的事生氣,我就越覺得高興,因為你生氣,我才能確定你的心意。」
「你就不能直接問我,非得用這種方法?」她好氣又好笑的瞪著他,「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搬到客房睡?就是因為我怕自己會趁你熟睡時壓死你,悶死你!」
聽著,周教傑先是一愣,然後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
「你還笑?」她氣惱的瞪著他,「你為什麼不直截了當的跟我說,而要用這種最差勁的方法來測試我?」
「如果我先開口,你卻給了我難堪的回應,那多丟臉?」
「所以你就用她來氣我?」
「她出現的正是時候。」
「你沒想過可能會弄巧成拙嗎?」她瞪著他,眼底卻是愛意。
「我沒想過,我只想知道你的心意,我只想確定你沒後悔上了花轎。」他輕捧著她的臉,深深的注視著她,「你剛才說我們沒拜過堂,沒請天為證地為媒,所以我們還不是夫妻……你是真心那麼想嗎?」
迎上他熾熱的目光,她內心激動。
原來他們一直都誤會了,他們對彼此都有了想法、期望,還有愛,可卻互相猜測著對方的心意。
「不,當你在周夫人的壽宴上維護我,當你在回程的路上牽了我的手,我就確定了我們的關系。」她直視著他的眼睛,神情含羞帶怯。
「又冬,我為曾經的無禮向你道歉。」他眼神真摯而誠懇,「從今爾後,我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也不會再讓你哭泣。」
她不是愛哭的人,但他總是能讓她哭——不管是感到悲傷,還是覺得快樂。
歡喜的淚水奪眶而出,她臉上掛著嬌怯又溫柔的笑意,用力點了點頭。
伸出雙臂,她牢牢的環抱住他。
「從今爾後,我再也不放手,不說把你讓給誰……」她軟軟的以撒嬌語氣說道:「你是我的。」
她說得很小聲很小聲,可他聽見了。
他放下心中大石,安心的一笑,然後將她攬得更緊。
不久後,周教傑瞞著秦又冬,偷偷規劃了一個簡單的婚禮儀式。
他邀請方世琮、慶記一家人為他們做見證,與秦又冬正式拜堂。
雖然是個簡單的婚禮,觀禮的人也不過十來個,但那一天的氣氛實在太溫馨感人,秦又冬的眼淚幾乎沒停過,都是歡喜、幸福的淚水。
那一夜,他們成為真正的夫妻,有名、有實。
至於先前意圖趕走秦又冬,強占周教傑的方緋兒,近來傳出消息說她已經嫁給一名屠戶當繼室。
在這時代,離緣並回到娘家投靠的女子地位極低,娘家容不得她,她也無法在娘家生存,最後經人居中牽線,心不甘情不願的嫁了個屠戶。
英雄不問出身,屠戶的工作雖不高尚,但收入頗豐,只要她安於現狀,日子也能過得太平安穩。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夫妻亦然。反觀秦又冬跟周教傑,在經過磨合及考驗後,他們更加確定並感謝對方的存在。
因為擁有彼此,互信互愛也互諒,他們在事業上相互扶持,齊心合力,不多久又開了飲食人生三館。
秦又冬將加盟的概念及經營方式帶到古代,開放拓城以外的人加盟,加盟主必須先支付她一筆加盟金,之後的備料也都由總館負責供應。
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而周教傑在方世琮那兒的投資也一直獲利,他們開始買鋪子、買地,在短時間內累積了讓人咋舌的財富及田產。
這天,周教傑跟方世琮一起拜訪一位專門中介土地買賣的掮客朱豐光,朱豐光跟他們說了一個秘密。
「周少爺,有件事我想告訴你,雖然賣主要我保密……」朱豐光續道:「周家要賣掉位在城中道上的地。」
聞言,周教傑一震。城中道是拓城最繁榮的地方,地價居高不下,周家的地不少,真要賣也是從其它的地先賣,為何要賣掉那塊猶如金雞母般的地?難道周家出了狀況?
「周夫人並沒有出面,是由她的胞兄李平跟我接洽,明說了不賣拓城人。」朱豐光說。
「何故?」方世琮問。
「應是怕面子掛不住吧?」朱豐光說:「賣給拓城人,來來去去總會照面。」
「朱爺,」周教傑目光一凝,「為何要你保密之事,你卻告訴我?」
「我以前也受過老太爺不少照顧……」朱豐光一嘆,「你是老太爺寄望最深的人,三年前看你被周夫人鬥出周家,我真是難過……現在你總算東山再起,我想該是周家還你公道的時候了。」
周教傑微怔,「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買下這塊地的是你,而不是別人,我想老太爺泉下有知,也是這麼期盼著。」
「周家發生什麼事,為何要賣掉這塊地?」他問。
「李平偷偷告訴我,是因為周夫人誤判情勢投資了北方的礦業,沒想到北方起了戰事,礦區成了戰場,如今血本無歸……」朱豐光沉沉一嘆,「這幾年在周夫人跟李平的主導下,周家不知賠上多少家產,那些從前跟著老太爺打天下的人都看不過眼,紛紛求去。」
聽了朱豐光的話,周教傑才知道周家已今非昔比。
也是,李氏只知弄權宅鬥,對生意的事其實一竅不通。她寵溺周教豐,放任他胡亂揮霍,惹是生非,幾年下來也損失不少家產。
「朱爺,周家開出的價錢是?」
「八百兩。」朱豐光說:「但底價是六百兩。」
「六百兩也不是小數目……」周教傑沉吟片刻,轉頭看著方世琮,「世琮,我能先拿回放在你那邊的資金嗎?」
方世瓊想都不想,「當然。」
周教傑感激一笑,但並未言謝,因為他跟方世琮之間,已經無須客套。
「李平說不賣拓城人,所以我得請你出面買下,行嗎?」他又問。
方世琮點頭,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三個月後,周家。
李氏正在茶屋品茗,李平匆匆趕來,神情驚慌。
「妹妹,不好了,不好了丨」李平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氏氣定神閑,「大哥,什麼事不好了?瞧你……」她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侍婢給李平倒杯茶,「先喝口茶吧,是賈家少爺托人送來的好茶。」
賈家少爺指的便是賈氏票號的少東家賈永道。
賈氏票號多方投資,累積了不少財富,賈永道的人脈四通八達,經常得到一些小道消息以利投資,因為他不吝分享信息,李氏前陣子還小賺一筆橫財。
「現在不是喝茶的時候啊。」李平說:「你知道城中道的那塊地現在在做什麼嗎?」
「那塊地不是賣給京城來的商人?」
「不不不!」李平懊惱又懊悔,「那塊地現在的主人是周教傑啊!」
李氏陡地一震,「你說什麼?」
「我說周教傑是地主,而且那兒要蓋茶樓,我聽說年底就要營業。」
「怎會這樣?」李氏震驚又惱怒,「當初你是怎麼簽合同的?地契又是交給誰?」
「當初賣地,並無不尋常之處啊,我怎麼知道……唉!」他懊惱卻無奈。
李氏氣得直發抖,「看來咱們被擺了一道,好個周教傑。」
「妹妹,這還不是最糟的。」李平續道:「以前跟著老太爺的那批人,現在都去了周教傑那兒,很多人都說豐兒是扶不起的阿鬥,只會惹是生非,還說你根本不懂理家,周家遲早敗落。」
「什麼……」李氏惱得頭暈,滿臉漲紅。
「我還得到一個消息,就是周家宗親怕你敗光周家家產,正打算連手逼你交出大權,讓周教傑回來坐鎮。」
聞言,李氏怒不可遏,「他們敢?!」
「妹妹,你可別小覷他們的能耐。」李平一嘆,「我看這次是真的麻煩了。」
「娘!你看誰來了?」這時,周教豐從外面嚷嚷著進來,身後還跟著賈永道。
一進茶屋,見李氏跟李平一臉懊惱,他愣了一下,「娘,舅父,怎麼了?你們怎麼像家裡辦喪事一樣?」
「呸呸呸!」李氏正惱著,聽他說這種觸霉頭的話,氣得想打他,「你真是狗嘴吐不出像牙!」
「周夫人,李爺,」賈永道見兩人神色有異,立刻問道:「發生什麼事?若有晚輩幫得上忙之處,請別客氣。」
因為賈永道的牽線讓李氏賺了一筆意外之財,李氏因此對他十分信任。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好事不成雙,壞事一籮筐。」她神情懊惱,「三個月前賣掉的城中道那塊地,真正的買主竟是周教傑,而且他已經要在那兒蓋茶樓,我周家真是成笑話,臉丟大了。」
「可不是嗎?」李平一嘆,「當初周教傑離開周家時,只有一間破店鋪、破莊子跟幾畝地,現在卻靠吃的發達起來,還買了周家的地,外面的人笑話我們,宗親們也想逼我們把大權讓出,讓周教傑回來掌舵,唉……真是夠窩囊的。」
賈永道聽著,沒做響應,只是若有所思。
「賈公子,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李氏見他沉思不語,急問。
賈永道沉吟須臾,「周夫人,晚輩不才,有個建議……」
「請直說無妨。」李氏說。
「既然周家宗親希望周教傑回來,你何不答應?」賈永道說。
聞言,李氏跟李平都一震。
「這怎麼行?周家是我跟豐兒的,怎能讓給他?」
賈永道高深一笑,「不是讓給他,是利用他_.」
「咦?」李氏跟李平一愣,狐疑地問:「利用?你是說……」
「不可諱言,周教傑確實有兩把刷子,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累積財富,足以證明他的確能力不凡,夫人何不同意讓他回來,讓他替周家賺錢?只要周家物業財產都在夫人名下,他也不過是個干活的,你何須擔心?況且這麼一來,宗親們無話可說,你耳根子也清靜了。」
李氏一聽,覺得他說得不無道理,轉頭便吩咐李平,「大哥,把那些宗親找來吧,我來跟他們談談。」
李平點頭,「嗯,我就去。」
千翠樓。
青樓名花夏舞琴的暖帳裡,夏舞琴正跟賈永道纏綿著。事畢,兩人汗水淋漓,臉上有著滿意而愉悅的笑意。
「有件事跟你說,」賈永道攬著她,「你聽了一定很開心。」
「什麼事?干麼神秘兮兮?」夏舞琴疑惑的看著他。
「是周家的事。」他說。
「周家不已是你的囊中物了嗎?只是讓她小賺一筆,那愚蠢的老女人現在真把你當神一樣,就差沒把你供在神桌上了。」夏舞琴說著,撥了撥因汗水而黏在臉頰上的發絲。
賈永道伸手幫她理著,續道:「周家三個月前賣掉的那塊地,如今在周教傑的手中,而且他已經准備蓋全拓城最大的茶樓了。」
「什麼?」夏舞琴一驚,甚為懷疑,「是真的?」
「千真萬確。」他說:「不只如此,周家宗親還准備逼周夫人交出大權,讓周教傑重回周家的權利核心。」
夏舞琴一聽,眉心一擰,「如果周教傑真的回到周家,那你並吞周家的計劃不就完了。」
「不,我還勸說周夫人答應。」說著,他高深又狡黠的一笑。
「什……」夏舞琴難以置信,「你瘋了嗎?你勸她答應?為什麼?」
「因為我要連周教傑的一切都吞下。」他眼底射出野心勃勃的銳芒。
夏舞琴微頓,「你是說……」
「周教傑回到周家,大權還是在周夫人手上,他只不過是負責賺錢的工具,只要我搞定周夫人,就能連他的分都吃了。」
聽著,她笑著嬌嗔,「你這人真夠壞心眼,都到了這兒,你還要占馨予的便宜?」
賈永道哼笑,「那個該死的笨女人,要不是她約我們去山上談判,我們也不會在下山時發生意外,一切都怪她。」
賈永道不是別人,正是背叛趙馨予,謀財害命的薄情郎——薛意民,而如今的名花夏舞琴也已不是夏舞琴,而是趙馨予的「好姊妹」鐘佳綾。
當時他們兩人所做所為遭趙馨予拆穿後,竟一不做二不休的將趙馨予推落山谷。事後因緊張,兩人在開車下山時因閃避對向貨車而衝下山崖,雙雙殞命。
可沒想到,薛意民穿越重生進了墜馬身亡的賈永道身上,鐘佳綾則宿了因未能與愛人私奔不成而投河自盡的夏舞琴之身。
他們本來都不知道對方穿越重生之事,直到有一天賈永道來到千翠樓尋歡作樂,意外聽到夏舞琴唱著熟悉的歌——繁華攏是夢。
那是鐘佳綾每次去KTV必點的歌,而且她總是在唱到「人若是疼到一個無心的人」時走音。
那些聽她唱歌的古代人都以為她南腔北調樣樣精通,只有他一聽就立刻聯想到鐘佳綾,他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能也發生在鐘佳綾身上,畢竟他們是一起死的,果然一問之下,夏舞琴就是鐘佳綾。
就這樣,他成了富家少爺,她成了青樓名花,日子過得也算舒服。後來,城裡開了一家養生茶樓飲食人生,不知怎地竟讓他們聯想到被他們推落山谷的趙馨予。
於是,他們一起光顧飲食人生,看了菜單,用餐飲茶,然後再請店主兼大廚的秦又冬出來見面後,他們確定秦又冬便是趙馨予。看見趙馨予穿越到一個胖女人身上,他倆每每提起就忍不住幸災樂禍一番。
不過如今看秦又冬跟周教傑不斷展店,開放加盟,地還一塊一塊買,他們有點笑不出來,甚至覺得很惱恨。
昨天聽李氏跟李平提及周家宗親逼他們交出大權,並要周教傑回歸周家後,他便起了連周教傑跟秦又冬的財產一並吞下的念頭。
「欸,你吞下周家還有趙馨予跟周教傑的財產後,不會忘了我吧?」她兩只狐媚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夏舞琴跟千翠樓訂了契約,不到二十三歲不得贖身,如今她才二十二,還要一年才能離開千翠樓,就算他要幫她贖身也不行。
他將她一把勒進懷裡,在她嘴上使勁的一親。
「放心吧,寶貝,我不會丟下你的,等你滿二十三歲,我就把你娶回家。」
夏舞琴聽著,滿意又歡喜的笑了。
不久,李氏偕同周家宗親一起拜訪周教傑,並希望他能回周家打理周家的生意及物業,周教傑對此感到不可思議,一度婉拒。
但李氏跟周家宗親不死心,三度拜訪並懇求,以不忍已逝老太爺的一生心血化為烏有為由動之以情,終於,周教傑在秦又冬的支持下,決定扛起復興周家的擔子。
重新回到周家,許多人雖怕得罪李氏及周教豐而不敢表現出他們的喜悅及期待,但私下碰見周教傑,都還是忍不住表示他們樂見周教傑回來守住周老太爺跟周擅的一生心血。
周教傑回到周家後,重新審閱賬冊,一一查核找出周家連連虧損的原因,然後再逐一解決。
雖然有些周家老伙計認為所有物業都在李氏名下不好,應當適當的做些財產轉移,但周教傑表明他回來不是為了爭產奪產,而是守住周老太爺的畢生心血,以慰他在天之靈。
「大少爺,你這樣真是太吃虧了。」老伙計為他擔憂。
他一笑,「這是我欠周家的恩情,應該的。」
從前剛被李氏以分家名義逐出周家時,他確實很失志很沮喪,甚至有時感到憤怒,但現在的他,再也沒有那種感覺。
對他來說,擁有秦又冬便是他最大的資產。
開始著手整頓周家財務之後,他也接觸到一些不曾接觸過的人,他們都是這些年跟李氏、李平往來的各路商賈,其中尤以賈氏票號的少東賈永道與李氏的往來最為密切。
賈氏票號是這幾年才在拓城發跡崛起,當時老太爺已經過世,而周擅也沒跟他們往來,周家有自己的金庫,從不跟票號有金錢上的流通,他聽說李氏跟賈永道交好,是因為賈永道給了她一些賺錢的門路。
在李氏引薦下,他跟賈永道也有了接觸。賈永道是個聰明又長袖善舞的人,他風度翩翩,八面玲瓏,少有人不喜歡他,在投資買賣方面,他有其獨到見解及作法,一年來替賈家添了不少財產。
這天晚上,他光顧飲食人生,周教傑替他安排了樓上的廂房,並與秦又冬親自招呼他。
「周兄真是好福氣,娶了嫂子這樣的好女人。」賈永道笑視著周教傑,一臉艷羨。
「又冬確實是個好妻子,沒有她的幫忙及支持就沒有現在的我。」周教傑臉上帶著自滿。
他是謙遜之人,但提到秦又冬,他可一點都不謙虛。
「教傑,」秦又冬笑得很是難為情,「賈公子是客套,怎麼你認真了?」
「不不不,嫂子,我說的可是真心話,不是客套。」賈永道一臉誠懇,「聽說周兄離開周家後曾經意志消沉,要不是娶了嫂子如此能干又聰慧的妻子,他如何振作。」
「其實是教傑自己爭氣,我沒幫上什麼忙。」她說。
「飲食人生若沒有嫂子的好手藝,怎能一家一家猶如雨後春筍般的開?就是靠著這吃吃喝喝的生意,兩位才能發家置產又買地。」賈永道笑視著兩人,「兩位猶如神仙美脊,真是令人羨慕。」
「賈公子何須羨慕我倆,你上次來時不是帶著一位美麗的姑娘,與你十分相配嗎?」
「嫂子,你說夏舞琴嗎?」賈永道笑嘆一聲,「她可是青樓名花,怎能跟嫂子這樣的女子相比?」
「蓮出淤泥而不染,夏姑娘雖是青樓出身,但只要品格高尚應也不是問題……莫非賈公子嫌棄她的出身?」秦又冬問。
「倒不是,而是……」賈永道又一嘆,「在下並不是她心儀之對像。」
「咦?」秦又冬問:「我看她與你處得十分融洽。」
「實不相瞞,據我所知,夏舞琴十分心儀周兄呢。」賈永道說。
周教傑微怔,「我?」
「可不是嗎?」賈永道語帶玩笑,「嫂子可要小心了,周兄可搶手得很。」
周教傑一聽不禁苦笑,「賈兄真是尋我開心。」
「哈哈哈,」賈永道笑了起來,「我所言不假喔,話說回來,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之事。」
周教傑下意識的看了身邊的秦又冬一眼,然後淡淡一笑,「我不需要三妻四妾,又冬對我來說已是唯一。」
「周兄真是痴情,在下可要好好向你學習了。」賈永道笑視著秦又冬,「嫂子,你這回該是沒看錯人了。」
秦又冬聽著,溫柔一笑,沒有搭腔。
但警戒心將她一扯,教她心生疑惑。剛才賈永道說了什麼?這回該是沒看錯人?
這是什麼意思?「這回」沒看錯人,是說上回看錯了嗎?
秦又冬就只嫁這一次,哪來的上回呢?他說這回,就表示有上回,她的上回是指……她錯看薛意民的那一回?
她疑惑的看著賈永道,心裡充滿疑慮,是她聽錯了?還是賈永道說錯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第八章
千翠樓,凌波閣。
凌波閣是千翠樓最大最奢華的一間廂房,坐在前庭處,可往下觀賞千翠樓引以為傲的人工山水,庭台樓榭。
此時,周教傑跟賈永道,以及賈永道為他引薦的一位來自白山城的商人毛大福正在閣中品茗閑聊。
雖說周教傑已回到周家打理周家事業,但李氏還是不斷伸手干涉,即使所有財產、田地及店鋪都在她名下,但她天性多疑,始終未敢放手不管。
在李氏的要求下,周教傑開始跟賈永道打交道,而在跟賈永道接觸的過程中,他發現賈永道因為人脈廣闊,八面玲瓏,又因家裡經營票號之故,結識不少五湖四海的朋友。
他好客熱情,喜歡認識新朋友,這一點跟方世琮相似,因此跟他相處起來還算輕松,但,他跟方世琮終究不同。
方世琮性情豪爽,行事光明磊落,一身正氣的他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賈永道卻不同。
賈永道的眼底藏著一股陰邪,可交往,卻難以交心。
不過周教傑不在乎賈永道是什麼樣的人,在商言商,不管是跟他還是透過他做生意做買賣都只是為了賺錢,而不是交朋友。
聊了一會兒,三位姑娘上來了。
「唉呀,千呼萬喚,」賈永道笑說:「舞琴姑娘終於現身了!」
「舞琴姑娘人紅事忙,要見上一面真是難如登天。」毛大福說。
「毛大爺,你在白山城,也是偶爾才來一趟拓城,是我見你難?還是你見我難呢?」夏舞琴說話的同時,兩只眼睛卻停留在她從未見過的周教傑身上。
看見秦又冬的模樣後,她本以為周教傑定也是個不怎麼出色的人,可現在一見,真教她有點懊惱。
她跟趙馨予是十幾年的姊妹,她自信比趙馨予出色亮眼得多,可不知為何她總是遇上渣男或醜男,而趙馨予卻都幸運的遇上人們所說的「三高男」。
薛意民便是如此。他是國立大學國貿系畢業的,身高一八二,月薪80K,重點是他長得還很英俊體面。她不明白為何趙馨予總能認識這樣的男人,而靠近她的都是些占她便宜的小白臉,或是其貌不揚,收入不豐的凡夫俗子。
一開始,她羨慕有出色男友以及成功事業的趙馨予,最後……她妒嫉,甚至恨起趙馨予。
那時,趙馨予專心培植著她的養生花草,將餐廳及經營交給她及薛意民,漸漸地,她跟薛意民接觸及相處的時間多過趙馨予。後來,她試著勾引薛意民,而薛意民也因為跟忙碌的趙馨予漸無交集而響應了她的主動追求。
他們背著趙馨予來往,也背著趙馨予在餐廳帳務上大動手腳。
她們做了那麼多年姊妹,可發光發熱的總是趙馨予,她明明就比趙馨予出眾亮麗,可好事都沒她的分。
她恨趙馨予,她要搶走趙馨予所擁有的一切,包括男人跟事業。最終,她成功了。她搶到薛意民,也黑了趙馨予的錢,正當她以為老天終於還她一個公道時,趙馨予竟發現她跟薛意民的事。
那天相約山上談判,趙馨予發現自己不只在感情上遭到背叛,她跟薛意民還聯手A她的錢,她十分憤怒及失望,憤而離去。
在那當下,她意識到她可能會失去好不容易搶到的一切,於是追上趙馨予,然後將她推落山谷。
偏偏老天對她真的不公平。在那之後,竟讓她跟薛意民的車衝下山崖,雙雙殞命,穿越後,還讓她變成青樓妓女……
她恨老天,她恨趙馨予,當她發現趙馨予穿越後成了一個胖女人時,心裡總算稍感安慰,不過趙馨予成了秦又冬後,竟靠著她在行的養生料理及養生茶在古代開創事業,這個又教她難以釋懷了。
如今看見周教傑,她更是忍不住想大罵髒話。趙馨予是什麼命?為什麼穿越來到古代之後,她還是遇上了如此出色的男人?!:
周教傑身高至少一百八十五公分,體格強健,面貌俊朗。如果他是個窮光蛋,她或許心裡還舒服一些,偏偏人家是周家少爺,就算分家後持有財產不多,現在卻已累積難以計數的財富,名下土地也有十數筆。
趙馨予憑什麼?秦又冬又憑什麼?不管是鐘佳綾還是夏舞琴,都擁有比趙馨予、秦又冬更出色的外貌,為何老天獨厚趙馨予?
看著周教傑,她心中妒火竄燒——
她決定使出渾身解數誘惑周教傑,從前她搶得了薛意民,現在也能把周教傑搶過來,不管是趙馨予還是秦又冬,她都要毀了她們唾手即得的幸福。
「這位就是周家大少爺?」她露出她最自豪最千嬌百媚的迷人笑容,勾人的眼睛直直的注視著周教傑。
周教傑點了點頭,沒說話。
「舞琴姑娘,他就是周教傑,飲食人生的大老板。」賈永道說完,轉頭對周教傑說,「周兄,這位夏舞琴姑娘是千翠樓的名花,要見上她一面可還得看她心情呢。」
周教傑禮貌性的一笑,「幸會,夏姑娘。」
「有幸親見周少爺一面,真是榮幸之至。」夏舞琴如蝶般翩翩移步至他身邊,「我有幸坐在周少爺身邊嗎?」
「請便。」他說。
夏舞琴坐了下來,另兩位姑娘則分坐在賈永道跟毛大福身邊伺候著他們。
席間,夏舞琴不斷找話跟周教傑聊,那說話的語氣、眼波流轉、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再再的顯示著她正在挑逗他、誘惑他。
她的伎倆,賈永道一點都不陌生。當初,她也是這麼勾引他的。
看她不斷的對著周教傑獻殷勤,他一點醋勁都沒有,原因無他,只因他並不是真心想跟她在一起。
穿越後,他成了有錢有勢的賈家少東,而她卻只是個青樓名花。
賈永道是賈家單傳,他日娶妻也求門當戶對,身家清白,可她卻是個每天靠著生張熟魏生活的青樓女子,雖說她地位不同一般窯姊兒,但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只高級的雞。
賈家丟不起這種臉,更不可能娶這樣的女人進門。
雖然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對周教傑大獻殷勤,但總也不是壞事。他正要拉攏周教傑,並意圖並吞周家及周教傑的一切,若夏舞琴能捉住周教傑的心,迷得他團團轉,搞得他家宅不寧,對他賈永道來說有益無害。
「舞琴姑娘,好久沒聽你唱的那首島歌了。」毛大福一臉期盼,「今天周老弟也在,他想必還沒聽過,你就幫我們唱那首歌曲吧。」
毛大福所說的島歌就是〈繁華攏是夢〉,她第一次唱這首歌時,所有人都因為對台語感到陌生而好奇夏舞琴為何懂如此奇怪的語言,她便簡單解釋加上一點點瞎掰,說台語來自一座小島,是島民使用的方言,又說她認識一位來自島上的朋友,歌是那位朋友教她的。
「周老弟,你肯定沒聽過這樣的曲。」毛大福說。
「是嗎?」基於應酬及禮貌,周教傑也挺捧場道:「那在下就洗耳恭聽了。」
「唱得不好,還請周少爺見諒。」夏舞琴說著,慢條斯理的站了起來,然後開始吟唱。
一曲唱畢,周教傑確實為這不曾聽過的語言感到驚異,於是又要求她多唱幾首,夏舞琴見他十分喜歡,為討好他,便又連著唱了幾首台語歌。
聽了夏舞琴幾首台語歌,周教傑心裡有了想法,但並沒有立即開口與夏舞琴提及,因為,他還得回家跟秦又冬商量一番。
當天返N家中,秦又冬正等著他的門。他一進門,秦又冬便像小狗似的嗅聞著他的衣服。
「好香的味道。」秦又冬知道他跟賈永道去千翠樓。盡管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她並沒有阻止,因為她相信周教傑自有分寸。
可是聞到他身上的香味,她還是忍不住故作吃醋及不悅以嚇嚇他。
「你跟姑娘靠很近?」
看她一臉不悅,周教傑還真有點擔心。「不,沒有,是姑娘自己靠很近。」
「你應該推開她呀。」看他一臉惶然,她暗笑到快要得內傷。
「那位姑娘是賈公子的相識,我怎好失禮?」
她一怔,原來他身上的香味是來自於夏舞琴。她見過夏舞琴一面,還記得其樣貌。
「只是這樣?」看他一臉忐忑,她憋著笑,繼續整他,「賈公子曾帶那位姑娘來過店裡,我可是見過那位姑娘的,你讓她靠近,不是因為她美如天仙嗎?」
「絕對不是。」他嚴正否認。
她不以為然的瞥了他一記,「可是我記得你總是不知如何適時的拒絕外面的誘惑,之前你也讓方緋兒貼著你……」
周教傑急忙解釋,「那是因為她是蘭兒的妹妹,又泣訴她婚姻不幸,我才……」
「噗!」秦又冬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看她掩著臉,笑得全身直顫,周教傑才驚覺自己被整了。
「好個秦又冬,你整我?」他說著,伸出手將她抓進懷裡,然後搔她癢。
她怕癢,笑得貧氣求饒,「不行……啊!不要啦!我、我不敢了……」
「不敢?你這麼壞,我一定要罰你。」
他不放過她,一手將她扣在懷裡,一手不斷的搔她癢,她笑得癱軟,倒在他懷中不斷急喘。
終於,他停手了。
他的大手輕輕的搭在她腰上,「又冬,你又瘦了……」
秦又冬還回不過氣來,懊惱的瞪著他。「不瘦成嗎?外面的誘惑那麼多。」
他聽著,溫柔的一笑,「放心,沒什麼誘惑得了我。」
「話別說太滿。」她故作哀怨,「人心是很容易變的。」
周教傑笑視著她,輕輕的將她的手牽起,然後按在自己的胸口,「此心不渝。」
抬起眼,她神情恬靜,「是嗎?」
「你懷疑?」
「偶爾。」她說。
他微頓,「偶爾?」
「是啊,」她微微的嘟起嘴唇,「誰教你身邊老是出現一些天仙美女。」
「再多天仙美女也比不上我的枕邊人。」他說罷,將她攬進懷裡,發出幸福的喟嘆。「又冬,你是老天爺賜給我的大禮,我的生命因為你而不同。」
他的話真誠也真摯,聽著,她的心直發熱。她將臉貼緊他的胸口,聆聽著他的心跳聲,感覺他胸口的起伏,一切是如此的真實而美好。
與其說她是上天送給他的大禮,還不如說他是上天送給她的大禮。
她怎麼都想不到自己被薛意民及鐘佳綾背叛並害死之後,能借著秦又冬的身體重新活過,還因此跟他結了這樣的良緣。她以為她的人生已經結束,卻沒想到會是另一個開始……
也許這一切的不幸跟美好都是上天的安排,她遭到男友跟好友的背叛,甚至失去生命,正以為自己是如此不幸之際,殊不知上天對她有著更好的安排。
「教傑,你才是上天賜給我的恩典。」她在他胸口喃喃自語。
雖然她的聲音很細微,周教傑還是聽見了。
他愛憐的將她攬得更緊,而她也更用力的圈抱著他的腰,像是害怕一個松手,他就會消失在她眼前似的。
「教傑,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了,一定要跟我說,不要瞞著我。」她說。
聽著,他微頓,狐疑的端起她的臉,注視著她,「為什麼這麼說?」
「我相信此時此刻的你是愛我的,但人心是會變的……」她曾經遭到背叛,雖然她當時很快決定放手,但也許那樣的傷並沒完全痊愈,在她的內心深處仍隱隱作痛。
她是如此深愛著周教傑,她不敢想像若有一日遭到他的背叛,她能不能像面對薛意民的背叛時那樣的豁達。
「秦又冬,」周教傑眉心一擰,懊惱地問:「你當我周教傑是什麼人?」
「你永遠不會離棄我嗎?」她直視著他,聲調軟軟的,「就算我老了,胖了,或是變笨了,你都不會嫌棄我?」
聽著,周教傑忍俊不住的一笑。
「你老了,我也老了,不是嗎?」他促狹挑眉,「至於胖,你之前更胖呢,那時我都愛著你了,你還擔心嗎?」
「如果我變笨了呢?」她指的是「失智」。
「那我就裝笨配合你。」他說。
他的回答似是玩笑,卻莫名的認真。
她看著他,滿意的一笑。
「對了,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他笑意一斂,神情認真。
「什麼事?」
「我們館子裡,每逢初一、初八、十六、二四,不是都有走唱或拉琴的人進駐表演嗎?」他說:「今天我聽夏舞琴唱著我聞所未聞的島歌,如果可以,我想情商她偶爾到店裡演唱。」
「島歌?」秦又冬疑惑又好奇。
「嗯,她說那是一座小島上的方言,她會唱那兒的歌是因為她認識一個來自小島的婦人,無意間學到的。」
「是嗎?」秦又冬一笑,「夏姑娘還真是多才多藝。」
「嗯,我也這麼認為。」周教傑說著,徑自哼起他今天聽到的曲調。
聽到他哼著的曲調,雖然有點七零八落,她卻不由得一驚。「你哼的,是她唱的歌?」
「可能沒很精准,不過應該沒錯到離譜。」
「你再多哼幾句讓我聽聽。」她神情凝肅。
她的反應讓他感到疑惑,但還是照她所說的再哼了幾句。而當他再哼了幾句後,秦又冬非常肯定這曲調是她熟悉的一首歌,同時也是鐘佳綾到錢櫃歡唱時必點歌曲〈繁華攏是夢〉。
「我還記得有句是這麼唱的……番王攏是夢……」
周教傑不懂台語,把繁華唱成番王,很好笑,但她笑不出來。
夏舞琴就算真認識了來自小島上的婦人,並跟婦人習得像台語的語言,她也不應該能唱出〈繁華攏是夢〉這首歌。
因為,繁華攏是夢是二十一世紀的台語歌。
怎會有這麼離奇又荒誕的事發生呢?一個古代的青樓名花,為何會唱二十一世紀的台語歌?難道……喔不,怎麼可能?鐘佳綾怎麼可能會穿越並跟她來到同一個年代呢?
但,又怎麼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若是真的,那麼就可能也發生在別人身上。只是,死的是她,為何鐘佳綾也穿越而來?難道她跟薛意民之間起了衝突,薛意民怕她說出他們謀害她的事情,所以殺她滅口?
「又冬?」見她神情凝重,一言不發,周教傑疑惑的看著她,「你想什麼?」
「喔,」她回過神,「沒什麼。」
「我剛才說的,你意下如何?」他問。
「這事你先別跟夏姑娘提,讓我再想想。」她說。
「為何?」
「首先,夏姑娘是千翠樓名花,她不見得願意迂尊降貴到這兒賣唱,再者,到咱們這兒來用膳喝茶的,許多都是攜家帶眷的,我怕那些夫人不會樂意看見夏姑娘在這兒出現,說不定她們的丈夫還是夏姑娘的客人呢。」
聽她這麼說,周教傑也覺有理。
「你的顧慮是對的,我真是太粗心了。」周教傑尷尬一笑。
「教傑,你覺得……夏姑娘如何?」她語帶試探的問。
周教傑微怔,忍不住一笑,「你在想什麼?你以為我提議讓她到店裡唱曲,是別有居心?」
她白他一眼,「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他管不了是不是他以為的那樣,一把將她撈進懷裡,低頭在她的臉上吻了一記。
「又冬吾妻啊——」他故意用誇張的語氣逗她,「你已經塞滿了我的心,還有我的視線,我怎麼看得到別人?怎麼有多余的心思想著別人?」
她聽著,好氣又好笑的槌了他一下。
「什麼塞滿了你的心跟你的視線?你是在暗諷我體形龐大嗎?」
「天地良心。」他慎重其事的澄清,「我絕無此意,再說你已經瘦太多了。」
「是嗎?」她挑挑眉,臉上像是寫著「你好好說話」似的,「跟身輕如燕,能做掌上舞的夏姑娘差多了吧?」
「不,我就喜歡你這樣。」說著,他將她緊緊一抱,「抱著多踏實,多暖。」
「怎麼不管你說什麼,都像是在糗我?」她瞪他一眼。
他笑了起來,「那是娘子多疑了,言歸正傳,我對夏姑娘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你安心吧。」
她其實也沒無聊到懷疑他對夏舞琴有什麼想法,雖然若夏舞琴真是鐘佳綾,便是搶過她男人的情敵,可對於周教傑,她卻有著百分百的信心。
從前她不曾懷疑過薛意民,不是因為她相信他,而是因為她專注於事業,無暇關注到他,以至於根本沒注意到他跟鐘佳綾之間早已眉來眼去,甚至沒感覺到薛意民對她是多麼的冷淡而疏離。
一個男人心在哪裡,眼睛就看哪裡。
周教傑總是注意著她,總是注視著她,光是從那眼神及視線,她就能知道他的心在哪裡。
「話說回來,你為何這麼問?」他疑惑的看著她:「你對夏姑娘有什麼想法嗎?」
她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
關於夏舞琴,她現在說什麼都太早,雖然她懷疑……甚至幾乎確定夏舞琴就是鐘佳綾,也很難跟周教傑解釋。
不過夏舞琴跟賈永道過從甚密,賈永道又跟周教傑有很多生意上的往來,倒是讓她很在意。
賈永道那人帶著幾分邪氣,她得提防著點。
「教傑,下回你再跟賈公子上千翠樓,可以帶上我嗎?」她語帶商量的問。
周教傑心想她大概是想把他看緊,忍不住促狹一笑,「真那麼不放心啊?」
「只是想開開眼界。」她說。
「行了,」他輕輕捏了她了臉頰一下,「一定帶上你。」
賈永道派家中小廝到周教傑府裡傳信,又相約千翠樓一聚,說是要商談周賈兩家合資采礦事宜。
這事是李氏授意,並要周教傑跟賈永道相談研究的。養母之命,周教傑不能不從。
他只是代理人,負責將李氏交付的事業管好,她特別交代的事,周教傑更不能反駁。再說賈永道確實是個消息靈通,門路寬廣之人,他提供的信息,倒是不妨聽聽。」
約定時間未到,周教傑已帶著之前說要跟來長見識的秦又冬抵達千翠樓。
稍候片刻,賈永道來了,遠遠的看見秦又冬隨行,他先是一愣。
走到他們夫妻跟前,賈永道蹙眉笑問:「周兄,今天帶便當?」
當他說出便當兩字時已意識到不妥,因為便當兩字聲音壓得極扁,也非常的小聲。
周教傑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可秦又冬聽見了。
帶便當是非常「未來」的說法,絕對不會出自一個古代人的嘴巴。
她警覺地瞥了賈永道,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像是根本沒聽見他說了什麼。
「賈兄,又冬說她想長長見識,你不介意吧?」周教傑問。
「當然不介意。」賈永道雖然對她的出現感到些許的不自在,卻還是一派熱情,「人多更熱鬧。」
之後他們一同進入了夏舞琴早已安排好的廂房,而夏舞琴早已在廂房裡候著。
她以為今天來的就只有賈永道跟周教傑,當她看見周教傑身側伴著秦又冬時,她難掩驚疑。
可她畢竟見過世面,歷過風浪,練就了一身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功力。
「真是稀客,周少奶奶也來了?」夏舞琴發現秦又冬又瘦了許多。
之前她跟賈永道為一探究竟到飲食人生看見秦又冬時,她還體態豐滿,可現在她明顯的又瘦了一圏。
而且,又瘦了一些的秦又冬,五官更加深邃,輪廓更形明顯。
瘦下來的秦又冬絕對算得上是個美人,不過跟夏舞琴相比,那可還差遠了。
席間,四人相談甚歡。
沉著又冷靜的秦又冬談笑風生,泰然自若,她一派輕松的笑談著她自嫁給周教傑以來所發生的趣事,也分享他們夫妻倆成功的經驗,當然,她避重就輕,小心翼翼的未露出馬腳。
在觀察中,她發現賈永道跟夏舞琴說話時的一些小動作十分熟悉。
從前薛意民說話時,常不經意的搓弄著自己的耳垂,而賈永道恰好也有這樣的小動作。
鐘佳綾笑的時候,會不自覺的以手指輕壓嘴角,從前她說那是為了防止嘴角有皺紋,而她發現,夏舞琴也是如此。
人可以學習另一種說話的方式,例如從白話變得文謅謅,但小動作是很難改的,那就像是每個人的特殊記號。
當然,她也有。
例如,她在思考時會不自覺的抖動雙腳、咬唇。
她想起賈永道上次曾說過一句話——嫂子,你這回該是沒看錯人了。
看著眼前的他跟夏舞琴,秦又冬幾乎可以確定他們就是薛意民跟鐘佳綾。他說這回沒看錯周教傑,指的就是「上回」她看錯了他——薛意民。
他們也穿越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三人同時穿越的事情,但她非常確定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也發生在他們身上了。
如果她是死後穿越,然後重生在秦又冬身上,那他們呢?他們也死了?
當時他們連手將她推落山谷,死的明明是她,為何他們也遇難了?在她被推落山谷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為自保而攻擊對方?那麼誰勝誰負?誰生誰死?為何兩人雙雙喪命?
她真不懂老天爺用意為何,讓她重生在秦又冬身上是為了給她一個全新的人生吧?若是如此,為何又要將害死她的兩個凶手也送來?
罷了,不管老天爺的用意為何,她都不會讓歷史重演,這一次她會好好防範他們兩人,絕不讓他們再有機會傷害她或是她心愛的人。
她想,他們應該也知道她的身分了,那次他們到「飲食人生」用膳時,特意央求她到廂房一見,就是為了確定她的身分吧?
吃了她做的料理,喝過她調配的花茶,他們應該早已百分之百確定秦又冬便是趙馨予。
薛意民跟鐘佳綾都不是傻瓜,他們刻意接近周教傑、討好他、取信他,或許就是因為他們已經確定她就是趙馨予。
若真如此,他們究竟還想如何?
曾經,他們挾著她對他們的信任及愛,連手背叛了她,摧毀她堅信著的幸福,甚至奪去她的生命,如今他們再度進入她的生命,難道是要再傷她一次?
不,她不會再讓他們得逞,老天爺給予她的幸福,她一定要好好守護。
秦又冬沒有驚慌失措,她知道不能打草驚蛇,平靜且冷靜的面對他們,不讓他們發現她已經識破他們的身分。
他們曾經騙過她,她想,他們仍相信他們能再一次的騙到她。
在他們眼裡,她是個只知道拈花惹草,只知道工作的笨女人,那她就讓他們繼續那麼認為。
「夏姑娘,聽說你歌聲猶如黃鶯出谷,不知我是否有幸一飽耳福?」秦又冬笑問。
夏舞琴一笑,「周少奶奶聽到的恐怕都是言過其實。」
「夏姑娘客氣了,你上回唱的島歌十分動聽……」周教傑說。
夏舞琴面露難色,不為別的,她怎能在秦又冬面前唱她瞎掰的島歌呢?只要她一開口,秦又冬便會識破她的身分。
如今,她跟賈永道已經知道秦又冬便是趙馨予,可她並不知道賈永道跟她便是薛意民跟鐘佳綾。
因為秦又冬一無所知,他們兩人才可以盡情施展手段,毫無顧忌,因此,她絕不能讓秦又冬起疑。
「真是對不住,舞琴今兒個聲啞,演出未能盡如人意,為免讓周少奶奶失望,還是改天吧。」夏舞琴說著,瞥了賈永道一眼,要他幫忙。
賈永道機警接話,「是啊,這都怪我,昨晚我帶了幾位朋友來聽舞琴姑娘唱曲,拗不過我那些朋友的要求,害她唱累了嗓子。」他笑視著秦又冬,「舞琴姑娘絕不是故意拂了嫂子的意,還請見諒。」
秦又冬溫柔一笑,「若夏姑娘不便,便不勉強。」
「周少奶奶,我敬你一杯,向你賠罪。」夏舞琴端起酒杯,「先干為敬。」
秦又冬淡淡一笑,「我不喝酒,便以茶代酒。」說著,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賈永道話鋒一轉,「周兄,關於周賈兩家合資采礦的事,想必令堂都跟你說過了吧?」
「是的,我娘她跟我提過了。」
「這是門穩賺不賠的生意,只要你我各拿出……」
「賈兄,」周教傑打斷了他,「聽說我娘便是因為注資采礦,才血本無歸賣了城中道的地,我看這門生意風險極高。」
賈永道微頓,又說:「我也聽說此事,不過那是因為令堂誤聽不實的訊息又誤判了情勢才會血本無歸,如今東北無戰事,一片詳和平靜,周兄大可放心。」
「是嗎?」周教傑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那賈兄便將信息彙整之後,咱們再來商議吧。」
「也好。」賈永道沉住氣,爽朗一笑,「那咱們今天不談生意,只談心。」
就這樣,席間四人說著無關緊要的事,說說笑笑中便也結束了此次的小聚。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第九章
周府。
「你說什麼?」李氏聽著賈永道方才說的事,陡地一震,很是驚疑,「你是說真格的嗎?」
「我像是說笑嗎?」賈永道一臉認真。
賈永道今天來到周府,為的就是說服李氏幫周教傑納妾,而且那小妾人選不是別人,正是夏舞琴。
「為什麼我得替夏舞琴贖身,然後讓他嫁給周教傑?周教傑生不出一兒半女,我可不擔心。」李氏哼了一聲。
「夫人先聽我說,」賈永道耐心解釋,「夏舞琴深知如何蠱惑男人、操控男人,讓她待在周教傑身邊,對夫人有百利而無一害。」
「什麼意思?」李氏疑惑。
「實不相瞞,在下與夏舞琴十分相好,夏舞琴對我亦是言聽計從。」他續道:「這陣子跟周教傑接觸後,我發現他對我似有防心,可我感覺得到他對夏舞琴極具好感……」
「你的意思是……」
「在下的意思是,把夏舞琴這顆美人棋放在周教傑身邊。」
「說來容易,」李氏微蹙眉心,「我看秦又冬不是個好說話的女人。」
「秦又冬再強硬,至今懷不上孩子也是理虧吧?」賈永道哼笑,「周教傑如今年近三十,膝下猶虛,秦又冬嫁給他都一年多了,肚子未有動靜,夫人既是周教傑的娘,也是秦又冬的婆婆,肯定是最有資格說話的人吧?」
李氏思索片刻,大概知道賈永道的意思及意圖了。
「夫人,周教傑確實可用,但要讓他為你所用,你無論如何都要先抓著他的心。」他深深一笑,「男人的心在哪裡,錢就在哪裡,若夏舞琴攫住他的心,周教傑就再也逃不出夫人的手掌心了。」
李氏聽著,覺得十分有理,可旋即又警覺地問:「慢著,你方才說夏舞琴跟你十分相好,若然,她怎願意做周教傑的妾?」
「夫人,」賈永道笑得不以為然,「你當夏舞琴是什麼貞女烈婦嗎?她雖與我相好,可也知道我賈家不會讓她進門,周教傑名義上是周家大少爺,如今又擁有不少身家,她是個聰明又勢利的女人,能嫁他當妾,她求之不得。」
李氏又思索一番,憂心地問:「她嫁他為妾,還能聽你的話嗎?」
「不怕。」賈永道自信滿滿,「只要我跟她繼續往來,夫人跟我又能適時的給她好處,相信她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但若她真懷上孩子呢?」李氏仍有疑慮,「女人一旦跟男人有了孩子,那心恐怕也是會變的。」
「這一點,夫人更是無須擔心了。」賈永道一派輕松,「夏舞琴自幼進了青樓,早已是不能懷孕的身子了。」就他所知,夏舞琴自來潮後便長期被鴇母喂藥避孕,幾年下來,她已經失去生育的能力。
「原來如此。」李氏沉默了一會兒,認真思索著這件事。
「夫人,夏舞琴與千翠樓訂下賣身契,合約上寫明二十三歲方可贖身,她如今雖只二十二,但據我所知千翠樓的店主曾受過周老爺的恩惠,是吧?」
李氏微怔,驚訝這幾年才來到拓城的賈永道居然也知道這件陳年往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千翠樓店主因惹上官非,差點兒被問罪並發配邊疆,幸而周擅與那位官員的父親是忘年之交,由他從中斡旋,店主才免於放逐之災。
「若是夫人出面要求替夏舞琴贖身,千翠樓店主絕不會有第二句話。」他說。
「可我不是虧了嗎?」李氏怏怏不樂,「我還得出錢替他納妾?」
「夫人此言差矣。」賈永道善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火力全開的說服著她,「夫人花了一筆錢,卻能從此收服周教傑,讓他為你及周家賣命,這買賣實在太劃算了。」
李氏細想,越來越覺得他說得極有道理。
不可否認,周教傑確實在做生意方面很有一套,若能用夏舞琴拴著他,讓他乖乖替周家賺個五年、十年,確實是穩賺不賠的投資。
「嗯,那你就替我走一趟千翠樓吧。」李氏笑視著他。
賈永道點點頭,眼底閃過一抹陰沉黠光,「照辦。」
眼見著賈永道跟周教傑越走越近,而她又無從干預周家事業的運作,秦又冬不覺憂心焦慮起來。
賈永道是陰險之人,是披著羊皮的惡狼,她吃過他的虧,她擔心周教傑也陷入他的圈套之中。
這口,周教傑與賈永道一起去見了來自東北的礦業老板胡路,共同商談投資礦業事宜。
一整個下午,秦又冬在店裡神不守舍,心神不寧,擔心周教傑著了賈永道的道。
雖說他現在經手的是周家的事業,不是他自己的,但他等於是周家事業的「執行長」,盈虧都是他要扛,要是他被賈永趙騙了、虧了錢,就算後面是李氏伸手干預,外人還是會說他無能。
他消沉了那麼久,好不容易從谷底爬了起來,站上峰頂,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賈永道又一腳將他踢入谷底,就像當時他跟鐘佳綾連手將她推落谷底般。
幾次跟賈永道及夏舞琴接觸,她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賈永道似乎想利用夏舞琴來迷惑周教傑,而周教傑似乎也對夏舞琴有著好感。
她不是不相信周教傑對她的愛,但她知道愛可以很堅定,也可以很脆弱。
她不能冒這個險,做為一個妻子,而且是知情的妻子,她不能無所作為,雖然這麼一來,她或許得說出那荒謬得教她不知如何說起的實情,但必要時,她還是得開口——不管他信還是不信。
晚上,周教傑回來,帶著一點酒意。
進到房間,見她還坐在桌前,他微愣了一下,「你還沒歇著?」
「我在等你。」她說。
「我知道今天回來得有點晚,抱歉。」他走向床去,然後在床沿坐下。
「你現在清醒嗎?」她直視著他問道。
他微怔,「你在生氣?」
「不是。只是我有件事跟你說,我希望你是清醒的。」
他意識到她是如此的嚴肅,不覺挺直腰杆,「你有點嚇到我了,什麼事?」
「你相信賈永道嗎?」她問。
他一愣,疑惑的看著她。
「你喜歡夏舞琴嗎?」她又問。
他眉心微微一擰,「你該不是懷疑我對夏姑娘……」
「我什麼都沒懷疑。」她神情凝肅,「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相信賈永道,也不要喜歡夏舞琴。」
周教傑目光一凝,原本因喝酒而有點放松的情緒倏地一繃。
「又冬,你究竟在說什麼?」他直視著她,「你是個明理的女人,不要亂吃飛醋,我去千翠樓只是……」
「不是那樣。」她打斷了他,「我只是要你小心他們兩個人,因為他們居心不良。」
他微頓,但沒有表現得太驚訝,反倒有一點好奇。「你何出此言?」
「因為、因為……」秦又冬抿著唇,猶豫又掙扎,為了讓他知道賈永道跟夏舞琴是如何危險的人物,她勢必得讓他知道他們對她做了什麼。
可是,當他聽到她所說的事情,會是什麼反應?會相信嗎?還是……
「因為什麼?」他問。
她抬起眼,眼底有著他無法理解的猶豫和痛楚。
「因為我曾經被他們兩個重重的傷過、害過,甚至……」
她話未說完,周教傑已一臉驚疑的看著她,「你說什麼?你被他們重重的傷過、害過?」
他不解,她跟賈永道及夏舞琴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他甚至不知道她跟他們曾有過接觸或有任何關聯,她卻說她曾被他們傷過、害過?他們如何傷她?又害了她什麼?
「在我之前,你就認識他們?」他不禁狐疑,「來拓城前,你一直待在秦家村,你是如何認識他們?」
她搖搖頭,「不,我不是在這兒認識他們。」
「那是在什麼地方?你讓我迷糊了。」
「教傑,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你才能理解我剛才所說的。」
「那就說。」他有點急了。
「可是……」她有點怯懦,「我怕說出來,你會無法置信,你會……」
他從沒見她這麼畏怯過,他想,她要告訴他的肯定是件不得了的事情。這麼一想,他真有點心慌意亂。
「你說。」他直視著她,眼底帶著強勢及霸氣。
「賈永道他、他曾經是我論及婚嫁的男人。」她終於說出口。
聞言,周教傑陡地一震,兩只眼睛大大的瞪視著她,「什……」
他真是胡塗了,賈永道曾跟她論及婚嫁?所以她在嫁給他之前,其實跟賈永道有過婚約?她說她被賈永道傷過,是指賈永道悔婚嗎?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神情凝肅,「為什麼你們見面時,表現得那麼平靜自若,像是……」
「教傑,」她走向他,蹲在他面前,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你或許會覺得荒謬、覺得離奇、覺得不可思議,甚至覺得我瘋了,但是……我要告訴你,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濃眉一皺,「你到底……」
「教傑,我並不是秦又冬。」她說。
「什麼……」他有點反應不過來,愣了好一會兒才猜測道:「你是說你假冒秦又冬嫁給我,而真正的秦又冬還在秦家村?」
她搖搖頭,無奈的一笑。「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還能多復雜?」他有點惱了,「我被你搞胡塗了。」
「你看見的我確實是秦又冬,但也僅僅只是這副身軀是秦又冬,在這身軀裡的靈魂不是秦又冬,而是一個名叫趙馨予的女子。」她說。
他聽得一陣頭昏,「你說的是什麼鄉野奇談嗎?」
「或許也能那麼說。」她蹙眉苦笑,「我原本叫趙馨予,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因我對花草非常熱衷,也以此為事業,開了幾家養生餐廳,就像現在這樣。」
周教傑酒都醒了,因為他聽到的是一個他無法想像及接受的故事。
「我有一個論及婚嫁的男人名叫薛意民,還有一個情同姊妹的朋友鐘佳綾,我信任他們,將事業交給他們全權打理,全心投入花草的栽培及制作料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來,我聽到一些關於他們背叛我的流言,我原本不信,直到我幾次親眼看見他們幽會偷情。」
周教傑驚訝得說不出話,只是定定的、木木的看著她。
「我決定成全他們,於是約他們到山上談判,誰知道一談開來,我才知道他們不只在情感上背叛了我,還連手蠶食鯨吞我的錢,我憤而離開,未料他們一不做二不休,竟連手將我推下山谷。」說著,她眼底泛著淚光。
她沒哭,也不見傷心,只是有點激動憤恨。
「我醒來後,發現自己變成了秦又冬,才知道自己穿越了時空,借著秦又冬的身體還陽了。」
「那秦又冬呢?她……」
「我並沒奪了她的身體,她因為不甘繼母安排她嫁給你做繼室,惱羞尋死,陰錯陽差之下,我就進了她的身體了。」她不安的看著他,擔心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賈永道跟夏舞琴第一次到店裡時,我不知道他們的身分,直到你告訴我夏舞琴唱了那首歌,我才意識到她可能是我曾經深信的好姊妹……那首歌是首台語歌,歌名是〈繁華攏是夢〉,也是鐘佳綾最喜歡、最愛唱的歌,而一個青樓女子是不可能會唱不同時空的台語歌的……」她知道他很難接受,於是更緊更牢的握住他的手,「教傑,我自跟他們的幾次接觸中,確定他們就是薛意民跟鐘佳綾,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也會穿越時空來到這兒,但我知道他們已經發現我的身分,而且他們正意圖對你我做不好的事情……」
周教傑掙開了她的手,狐疑的看著她,「所以你是說,你跟賈永道曾經相愛?」
「不是賈永道,是薛意民。薛意民只是借著賈永道的身體復活,但在我眼裡,他不是賈永道,而是薛意民。」
「你……你也不是秦又冬。」他眉心一擰,「你是趙馨予。」
「不管我是秦又冬還是趙馨予,我現在在乎的人只有你。」她眼眶含淚地強調,「若不是為了守護你,別遭遇到我所遭遇的事,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
「老天……」他用手指按著眉心,神情苦惱。
「教傑,我不是存心騙你,我只是想忘記那些不愉快又悲傷的過去,我認為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恩典,祂給了我再一次尋求幸福的機會,我很珍惜,我以為從此就能幸福……我不知道為什麼害死我的他們也會來到這兒,我真的不知道……」說著,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我更不知道他們曾經那樣傷害我,為何如今還意圖對我們做不好的事情……」她難過又憤怒,「他們為什麼不能讓我過我的日子?為什麼還要來靠近我,甚至靠近你!」
她又一次抓住他的手,「教傑,我擔心他們對你做出那些曾經對我做的事,所以無論如何,你都要小心他們。」
周教傑再度掙開她的手,沉沉的、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讓我喘口氣,讓我好好想一想。」他難以理解又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他曾是你的男人,他對你做了什麼?」
迎上他懊惱又憤恨的目光,秦又冬心頭一驚。
他惱的是什麼?她跟賈永道曾經論及婚嫁,曾經相愛相好?她忽略了一件事,周教傑是古代人,保守又傳統,當他聽到她跟賈永道曾經在一起,腦子裡想到的或許不是賈永道曾經如何的傷害她、背叛她,而是賈永道曾經擁有她。
但,那時的她是趙馨予、那時的他是薛意民,有過男歡女愛的人是趙馨予跟薛意民,而不是賈永道跟秦又冬啊!
「教傑,趙馨予跟薛意民都已經是不存在的人了,現在的我是秦又冬,是你的妻子,而他也已經……」
她話未說完,周教傑已站了起來。
「什麼都別說,我都明白了。」他看著她。
「你都明白?」她不安的注視著他,「那麼,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信,我信。所以什麼都別說了,我得冷靜一下,我去客房睡。」說罷,他旋身走了出去。
眼睜睜看著他離開,她淚流滿面,六神無主。
她說了她該說的,但她不確定這是不是毀滅的開始。他信,他明白,但他接受嗎?
兩日過去,周教傑從未提及秦又冬向他坦承的那件事。
晚上,他們躺在一張床上卻默默無言。
她越來越覺得不安,越來越感到忐忑,她直覺就要發生什麼大事了,每天都心慌慌的。
這日,周教傑自周府返家,說了一件大事。
「養母替夏舞琴贖了身,要我納她為妾,事情已經說定,擇吉日就會將夏舞琴娶進周家。」
「什麼?」花嬤嬤一聽見李氏要周教傑納夏舞琴為妾,氣得差點昏厥過去,「少爺你、你答應了?」
「這是養母做主的事,我只能接受。」他臉上平靜無波。
花嬤嬤漲紅著臉,暴跳如雷,「少爺,你居然答應?你這麼做怎麼對得起少奶奶?少奶奶她、她……」花嬤嬤看著一旁面無表情,一語不發的秦又冬,「少奶奶?你說話啊,你怎麼啞了呢?」
看著往常總是敢言直言,也勇於為自己發聲爭取的秦又冬竟像啞了聾了似的毫無反應,花嬤嬤驚訝又疑惑。
「少奶奶,你傻了嗎?」她拉了拉秦又冬的袖角,「你快說說話啊,你怎麼能讓那種女人進門呢?」
「花嬤嬤,你就少說一句,讓少爺跟少奶奶好好聊聊吧。」周叔性情溫吞,鮮少發表意見,看花嬤嬤如此激動,怕她反而誤事,於是勸阻著她。
「少爺,你這樣實在太欺負人了。」花嬤嬤不甘心,拚死都要替秦又冬出頭,「你想想自己能有現在是誰幫著你,要不是少奶奶,你今時今日恐怕還沉浸在……」
「奶娘。」秦又冬打斷了她,神情平靜,「別說了。」
「少奶奶,我替你不值,我……」花嬤嬤越說越難受,忍不住老淚縱橫。
秦又冬輕聲一嘆,溫柔拍著她的背,「別說了。」
「少奶奶……」花嬤嬤說著,掩面而泣。
秦又冬轉而看著周教傑,淡淡地問:「已成定局嗎?」
周教傑點頭,「已成定局,今天我回去時,養母說她已經幫夏舞琴贖了身,將擇日納她為我的妾。」
今天李氏派人來召他回去,為的就是說這件事。
「養母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周家子息不旺,人丁單薄,我已近三十,你我結縭年余卻未生下一兒半女,她擔心我無後,因此替夏舞琴贖身,嫁我為妾。」
秦又冬聽著,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為何答應?只是因為養母之命難以違抗?還是……他對夏舞琴確實有著好感?抑或是在知道她跟薛意民的愛恨情仇之後,他對她的感覺及愛都變了?
他氣她惱她嗎?因為她曾經是別人的女人?明明錯不在她,罪也不在她,她是受害者……想著,她心痛如絞,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可她努力的忍著不讓它流下。
因為,錯從來不在她。
因為她沒錯,她是真正的受害者,所以她可以抬頭挺胸。
她目光一凝的直視著周教傑,眼底無怨無恨,更不見一絲憤怒。
「既然已成定局,那我沒有異議。」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日子訂在什麼時候?」
「還不知道,但不會太久。」他說。
「是嗎?」她眼簾低垂,若有所思。須臾,她抬起眼,眼底有著一絲愁緒。
他神情平靜,覷不出半點喜怒。
「你信我嗎?」他忽地問道。
她微微一頓,幽幽地道:「我信你,但是我無法跟她待在同一個屋檐下。」
此話一出,花嬤嬤跟周叔都一震。
「少奶奶,你、你說什麼?」
秦又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靜地開口,「她進門之時,就是我出走之時。」
周教傑一聽,濃眉一皺,「你這是何苦?」
「放心,我不會走得太遠。我會搬到一館去住。」
一館正是那間賠錢的小鋪子,也是他們開始發跡的地方。對她來說,那裡有著無可取代的價值跟回憶。
周教傑神情凝重,沉默不語,好一會兒,他無奈一嘆。「好吧,你決定了就好。」
聽見他倆這樣達成協議,花嬤嬤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夏舞琴怎麼都想不到事情居然會如此的順利。
當賈永道跟她提起這個計劃時,她還認為他過於樂觀,可沒想到他不只順利的說服李氏為她贖身,周教傑還毫無異議的答應納她為妾。
擇了個吉日,李氏以二百兩為她贖身,並帶著她回到周府做「先行教育」。其實她早就從賈永道那兒知道李氏為她贖身並讓她做周教傑的妾,是為了讓她用美人計鉗制周教傑,好教他本本分分,認認真真的為周家做牛做馬。
為了收買拉攏她的心,李氏送了幾套珠寶瑪瑙的首飾給她當見面禮,接著又開出一些優渥的條件,開門見山的告訴她,只要她好好的「控制」著周教傑,就會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相同的話,賈永道也跟她說了不少。
賈永道說為了提早讓她離開千翠樓,就必須說服李氏出面幫她贖身,而讓她做周教傑的妾則是說服李氏的說詞。
其實賈永道……喔不,薛意民的心思,她哪裡不懂?
他穿越重生後搖身一變成了賈家貴公子,富貴榮華唾手即得,可她竟借了夏舞琴的身。雖說夏舞琴不是一般的青樓女子,但妓女永遠是妓女,再高級還是個妓女。
她很清楚薛意民即使跟她糾纏不清,但最終不會給她一個名分,如今的她,不過是他用來交際的工具。
她鐘佳綾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以為他能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殊不知她也早有盤算。
如今他說服李氏為她贖身並給周教傑做妾,其實正合了她的意。對周教傑,她早有好感,雖說是做妾,但她相信以她的美貌及手腕遲早能將他收服,盡管如今秦又冬是正室,但只要她花點心思、耍點小心機,遲早能取代秦又冬的位置。
賈永道打著如意算盤,要她助他並吞周家及周教傑的財產及田地,但她的算盤打得比他精。
她要取代秦又冬的位置,成為周教傑的唯一。以周教傑的財力及能力,若能完完全全的掌握周家大權,不消多久時日必能成為拓城首富巨商。
她不是笨蛋,與其幫那薄情郎,自己卻什麼都撈不到,她還不如將寶押在周教傑身上,將來穩坐周家夫人這個大位。
不是她不顧舊情,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成了賈永道的薛意民,心中早已盡是算計,根本沒有情分可說,既然他不仁,她就不義,誰都沒得怨。
夏舞琴在周府住了兩天後,李氏派了大轎將她送至城東的周宅。
在門口等她的是周教傑,她下了轎,既沒看見奴僕,也門看見半個丫鬟嬤嬤。
「周公子,」她深感疑惑,「這宅子就你一個人?」
周教傑搖頭,「原本加上你該有五個人,可是現在只四個了。」
她微怔,「少了誰?」
「又冬。」他說:「因為你來,她搬到一館去了。」
聞言,她一震。他的意思是因為他納妾,秦又冬便出走了?老天爺,這會不會太順利了?她還費心思索著要用什麼方法趕走秦又冬並取代她,沒想到知道她要來,秦又冬便先走了。
她內心狂喜,幾乎想放聲大笑,但,萬萬不能。
「怎會這樣?」她假意驚訝及內疚,「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姊姊她實在……」
「罷了,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是多余。」說著,他看她似乎沒帶什麼行李來,疑惑的問:「你沒有自己的東西嗎?」
「有的,周夫人……喔,娘她給了我一個陪嫁的丫鬟,稍晚她就會把我的東西一起帶來。」
那丫鬟名叫春香,是李氏指派來隨侍她的,但她知道春香根本是李氏的眼線,為了監控她並做回報。
她不怕,一個丫鬟,她還搞不定嗎?
周教傑領著她走進宅子裡,並帶她到為她另外准備的房間。
「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寢室了。」他說,「有什麼需要的,就跟我說。」
「你事忙,不麻煩你,這宅子裡該有下人吧?」
「這宅子裡是有下人。」突然,他們身後傳來花嬤嬤的聲音。
夏舞琴轉過身,只見一個眼神及表情都極不友善的老婆子。她微怔,疑惑地問:「這位是……」
「她是花嬤嬤,是我奶娘。」他說。
聽說她是周教傑的奶娘,夏舞琴立刻綻放笑顏,討好地開口,「奶娘是嗎?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花嬤嬤毫不客氣,亦不領情,「別以為少奶奶走了,你就能在這宅子裡坐大,在我老太婆心裡,除了少爺外,主子只有一個。」
吃了這一頓排頭,夏舞琴還真是有點不是滋味,但還是沉住了氣,沒表現出來。
「奶娘,我不是來取代姊姊的,在這個家裡她永遠是大,我是小。」她委屈地說。
花嬤嬤不吃她這套,哼地一聲,扭頭便走。
「奶娘的脾氣就是這樣,你別放在心上。」他說。
「不會的。」夏舞琴心裡不知已經殺了花嬤嬤幾刀,可臉上還是掛著溫馴的笑容,「奶娘是性情中人,我不會跟她計較,倒是你……趕緊把姊姊求回來吧。」
周教傑沉沉一嘆,「再說吧,她若是如此不知進退,我也無可奈何。」
夏舞琴故作無奈,幽幽一嘆。
千翠樓裡,來了一位出手闊綽的客人——李發財。
他一擲千金,面不改色,連著三天夜夜笙歌到天明,可樂歪了千翠樓的店主。
這三天,千翠樓可說是精銳盡出,千翠樓最出色的姑娘輪番上陣伺候著。
許多人都在猜測著這位豪氣客人的身分來歷,連幾乎天天往千翠樓跑的賈永道也不例外,幾次下來,憑著跟店主的好交情,他終於從店主口中得知李發財今年三十不到,來自西北,家裡以畜牧發家,後來跟人合資挖了幾座金礦,身家驚人。
他家財萬貫,富可敵國,最大的興趣是游歷各地,尋找每一個發財的機會。此次來到拓城,見拓城是南北商隊最愛駐足且進行交易的地方,他便留下數日,觀察是否可從中覓到發財商機。
得知李發財竟是如此身家驚人的富公子,見錢眼開、野心勃勃的賈永道自然不會放過跟這等「上上之人」相識的機會。
於是,他拜托店主安排,讓他跟李發財來個不期而遇。
這日,他拉了周教傑跟幾個生意上互有往來的朋友來到千翠樓,並情商周教傑將夏舞琴一起帶來。
周教傑照他請托,將夏舞琴帶回了她熟悉的老地方。
經店主安排,他們進了緊鄰李發財所在廂房的隔壁房間。
他事前向店主打聽,知道李發財離開的時間,並要夏舞琴在李發財走出廂房的同時,唱起她最在行的島歌。
夏舞琴這一唱,引來了李發財的注意——
「咦?這歌是哪位姑娘唱的?」門外,李發財問著隨行的千翠樓掌櫃。
「唱歌的是舞琴姑娘。」掌櫃回答之時,夏舞琴仍繼續唱著。
「為什麼我來了數日,都不曾聽過這位舞琴姑娘?」李發財有點不悅。
「李公子勿惱,舞琴姑娘已贖身從良,如今是拓城周家大少爺的妾。」掌櫃小心翼翼的解釋並賠罪。
聽到這兒,賈永道假意打開廂房的門,一臉疑惑的看著外頭的李發財跟掌櫃。
看見李發財,他差點兒倒退三步。這個人,人如其名,只一個俗字可形容。
他一身金銀繡線縫制的寶藍色華服,腰上纏著數個綠到不行的翠玉墜子跟金腰鏈,脖子上也是粗如手指的金鏈,手上也是。穿金戴銀從前對他來說只是一種形容詞,現在他知道什麼叫穿金戴銀了。
這李發財年紀輕輕,但一個肥肚頂在前頭,給人一種腦滿腸肥的感覺。
可盡管他長了個豬樣,家財萬貫卻是不爭的事實。
「掌櫃的,這位是……」他故作好奇的問。
「賈公子,這位是遠從西北來的李發財李公子。」掌櫃回答。
「李公子遠從西北來到拓城,還真是好遠的一段路啊。」賈永道說著,連忙自我介紹起來,「在下賈永道,拓城賈氏票號的少東,不知李公子家裡是……」
「喔,我家裡沒什麼,就是牲畜百萬頭,金山數座罷了。」李發財說話豪氣又簡單扼要,話鋒一轉,他問:「敢問剛才唱歌的是哪位姑娘?」
賈永道一笑,「是我兄弟的如夫人。」
李發財一臉好奇,「我走南闖北,還沒聽過這樣的曲兒。」
「是嗎?」賈永道見機不可失,立刻邀請李發財加入他們,「若是李公子不嫌棄,不如加入在下跟幾位友人的聚會吧?」
「不會打擾到你們嗎?」李發財客氣的問。
「不會,我跟幾位兄弟都是喜歡交朋友的人。」賈永道迫不及待的邀請李發財進了他們的廂房。
而當李發財進來時,幾人都被他滿身金飾玉墜耀得眼花。
李發財一進廂房,兩只眼睛立即盯著夏舞琴,「這位就是方才唱曲的姑娘吧?真是國色天香,美如謫仙啊!」
雖然剛才已從賈永道口中得知夏舞琴是他兄弟的如夫人,李發財還是毫無顧忌的當面誇贊著她。
夏舞琴看著他,難掩嫌棄,但還是露出笑容,「公子過獎了,妾身愧不敢當。」她真是從沒見過這麼沒品味的人,活脫脫就是個沒水平的暴發戶。
「姑娘,你能再多唱幾首曲讓在下一飽耳福嗎?」李發財提出要求,恍若忘了她是有夫之婦,而且她的丈夫就在現場。
「舞琴姑娘,遠來是客,你就唱兩首歌讓李公子欣賞欣賞。」賈永道說著,看了周教傑一眼,像是在懇請他讓夏舞琴獻唱。
周教傑微頓,若有所思,然後淡淡地說:「舞琴,知音難尋,你就為李公子唱兩首歌吧。」
「好吧,那舞琴就獻醜了。」
夏舞琴原是不樂意的,如今願意這麼做,全是為了討好周教傑。她心知賈永道跟李氏打著什麼如意算盤,李氏以為賈永道真心幫她,卻不知賈永道志在吞並周家及周教傑的一切,根本是狼子野心。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賈永道以為她會幫他吃掉周教傑的財產,殊不知她早已看穿他,知道他對她不是真心,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有朝一日她助他得到一切,他便會將她一腳踢開。
與其如此,她不如牢牢的攫住周教傑的心,然後踢開擋路的秦又冬,等著坐上周家少奶奶的大位。
喔,對了,待她實權在握,她一定要好好教訓花嬤嬤那個不長眼的老太婆。這些時日在周家,那老太婆每天給她氣受,給她排頭吃,還千方百計阻撓她接近周教傑。
她都已經是他的妾了,可他卻還沒進過她的房間。
問了他之後,他才說是花嬤嬤以死相逼阻攔著他。他說他自幼不得養母疼愛,是花嬤嬤將他教養長大,對他來說花嬤嬤不只是奶娘,而是娘親。
他還安慰她,說他會慢慢跟花嬤嬤談談,總有一日,花嬤嬤會態度放軟並接受她。
她才不相信那老太婆會態度放軟呢!她根本是秦又冬跟前的一條老忠狗,心只向著搬到一館住的秦又冬。
不要緊,待時機成熟,看她怎麼修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婆子。
心裡一面盤算著,夏舞琴一面唱了兩首台語歌討李發財的歡心。聽了她的歌,李發財心情大好,便跟賈永道等人暢談起來。
閑聊之中,賈永道提起東北礦區的事,並說他跟周教傑及幾位友人正在跟東北來的礦業老板接洽。
「噢?原來幾位對礦業也有涉獵?」李發財驚奇地道。
「談不上涉獵,只是有點興趣。」賈永道說。
「這投資倒是不錯,不過……」李發財眉頭一皺,「幾位不知道嗎?東北偶有戰事,局勢不明亦不穩,據我所知,那裡的礦區經常遭到騷擾。」
「這個我們也知道,」賈永道故意一嘆,「不過富貴險中求,就算如此,為了致富也只能一拚。」
「不不不,」李發財一臉嚴肅,「我可不信富貴險中求這一套,富貴當然是要穩穩的求呀。」
賈永道苦笑,「話是沒錯,只不過也得有機運及機遇,不是嗎?」
「那倒不假。」李發財說著,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我與各位雖是初識,但相談甚歡,一見如故,倒是有個發財的機會可以跟各位分享。」
賈永道及其友人一聽,眼睛發亮。
「李公子,不知你有什麼發財機會?」
李發財說道:「事實是這樣的,其實我這趟遠行,就是要集資開墾兩座金山。」
「當真?」賈永道瞪大眼睛,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千真萬確。」李發財說:「約莫三個月前,我聘請的探金師發現兩處金山,蘊藏量十分驚人,只不過我家裡兄弟五人正鬧分家,若憑我一人之力要同時開墾兩座金山恐有困難,所以我才想找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合資開山,可惜我一直未能找到投緣之人。」
賈永道聞言,立刻跟友人們交換眼神。
「李公子,不知我們兄弟幾人可有榮幸參上一分?」賈永道涎著笑臉,討好的問道。
李發財先是一怔,然後驚喜地問「賈公子跟幾位朋友當真願意?」
賈永道及其友人點頭如搗蒜,「若能成事,是我們兄弟幾人的榮幸。」
「那真是太好了。」李發財開懷一笑,「那明日午時,幾位煩請到五路雲來客棧天字一號房找我,我們再詳談細節。」
「李公子請放心,」賈永道笑咧了嘴,「我兄弟幾人一定准時赴約。」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第十章
翌日,賈永道又約了周教傑跟幾名友人到五路雲來客棧拜會李發財,幾人相談甚歡,達成協議。
李發財說金山開墾之後,將以投資多寡分配實得及紅利,因此是投資越多,獲利越豐。
賈永道心想這是一朝致富的大好機會,錯過不再,於是不顧父親反對,堅持將賈氏票號裡的現銀全數換成票子後再交給李發財,他的幾位友人也紛紛回去籌措資金,就怕錯過這個劈開金山賺大錢的機會。
李氏得知這個消息,想起之前失敗的投資經驗,十分懊惱。
看賈永道不惜將票號的現銀全數拿出做為投資,她認為這次定是穩賺不賠的生意,於是便要求周教傑拿出周家金庫的現銀跟票子,加入開墾金山的行列。
當然,周教傑也加了一股。
就這樣,李發財給每個人寫了單據,載明投資金額及獲利分配,兩造都蓋上大印,以茲證明。
帶著資金,李發財出發回到西北了,並說好半個月後便會遣人來報告進度。
但一個月過去了,李發財並未遣人來拓城。
賈永道慌了,李氏更慌。
這時,有人拿了票子到賈氏票號兌票,賈氏票號卻無足夠現銀可兌,只因之前賈永道取出所有現銀投資金山。
票號最忌諱的便是跳票,票子無法兌現,票號便失去信用。為了兌票,賈家情急之下,只好賤賣土地。
賈永道遭其父斥責,怪他胡亂投資,拖垮賈家基業。
「爹,你等著吧,待金山開采後,我就能把地買回。」賈永道信心滿滿,信誓旦旦。
然後,又半個月過去。
李氏心焦如焚,召來周教傑及賈永道質問。
「賈永道,你說這金山一開,財源就源源不絕,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見人影?」
李氏氣急敗壞,「我拿了這麼多錢給你,你現在給了我什麼?」
「開墾金山這種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夫人你先別急。」賈永道不悅卻耐心的安撫著她。
「娘親,賈兄說得對,開墾金山確實曠日費時,急不得。」周教傑為賈永道說了幾句公道話,得到賈永道的感激眼神。
「是啊,那位李發財公子是西北礦業龍頭,錯不了的,千翠樓店主人脈四通八達,他提供的消息還能有錯嗎?」賈永道拍拍胸脯,「夫人,咱們就再等等吧,一定會有消息的。」
錢都已經拿出去了,現在除了等,她也無計可施,只能希望西北那邊早點傳來消息。
「教傑,你拿了多少出來?」李氏問。
「不多。」周教傑說道:「我所賺的都拿去買地了,現金不多。」
李氏眉一挑,好奇地問:「不多是多少?」
「五十兩。」
聞言,賈永道跟李氏都一震。
「五十兩?!」賈永道難以置信,「我聽李公子說你要投資五百兩,怎會變成五十兩?」
「我確實是想投資五百兩,但細想之後又覺不妥,最後只拿出五十兩。」他臉上帶著淡淡的輕松笑意。
李氏的錢是交給賈永道,再由賈永道交給李發財,而周教傑的錢則是他自己親手交給李發財,因此賈永道並不知道他究竟拿了多少出來,他問李發財有關周教傑的投資金額時,李發財伸出五根手指頭,笑而未答,當時他認為以周教傑的財力,五百兩不是問題,可現在……
五十兩?這算是哪門子的投資?難怪大家都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他卻氣定神閑,不慌不忙。
「娘,你呢?你究竟從周家金庫取出多少銀兩?」周教傑笑問。
「我、我……」李氏一時不敢說出那個數目,支支吾吾。
周教傑蹙眉,問道:「是一千兩嗎?」
李氏一驚,狐疑的看著他,「你、你怎麼知道?」
「賈兄,你呢?」周教傑轉而笑視著賈永道:「你又自賈氏票號取了多少現金?」
「周教傑,你……」賈永道隱隱感覺到事不尋常,可又說不出哪裡有異。
「聽說你托人急急忙忙的賣了幾塊地變現,是否是因為票號兌不到錢了?」
「周教傑,你究竟……」賈永道臉色丕變,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周教傑悠然一笑,「這些事,你都告訴了夏舞琴,不是嗎?」
「夏舞琴?」賈永道驚疑又不可置信的開口,「你是說夏舞琴她……」
確實,這些事,包括賣地套現的事,他都告訴了夏舞琴,可夏舞琴是他的人,怎會……
「她說你賈家的票號兌不出現金,令尊為保票號的聲譽,於是賤賣土地變現以度過危機。」
賈永道得知夏舞琴竟將這些事告訴周教傑,氣得咬牙切齒,差點兒罵出婊子這兩個字。
「賈兄,她是我的妾,跟我能有什麼秘密?」周教傑說著,忽而想起一事,笑了。
「你笑什麼?」賈永道警覺又惱怒地問。
「順便告訴你一件事,你家的土地是我買下的。」他說。
聞言,賈永道一驚,「胡說!我爹明明將地賣給一個名叫周濤的人。」
「周濤是替我種植藥草的佃農。」周教傑一笑。
「什麼?!」賈永道陡然一震,「你是說,你找了人買了我家的地?」
「正是如此。」周教傑目光一凝,「就像你找人騙我養母投資礦業一樣。」
李氏一聽,大驚失色,「什……賈永道,他說的是……」
「娘親,」周教傑深深一笑,「你之前投資礦業失利,甚至賣掉城中道的土地,便是賈永道在後面操弄。」
「周教傑,你少含血噴人!」賈永道怒斥,「那件事根本與我無關!」
「你找了一個人假冒礦商與我養母接觸,再騙她出錢加入東北的礦業,你明知東北情勢不穩,時有騷動,卻讓人鼓吹利誘她投入銀子,待她拿出巨資後又說東北爆發戰事,礦區受災,讓她血本無歸。」周教傑直視著驚惶的他,神色冷然,「從頭至尾根本沒有礦商,所謂的礦商就是你養的騙子。」
聽完他的話,李氏震驚又崩潰,「賈永道,他說的是真?你……你居然這麼騙我?!」
「周夫人,你怎麼能信他呢?你別忘了他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娘親,」周教傑好整以暇,氣定神閑地說,「這個人口口聲聲說要跟你共進退,說有錢大家賺,但你恐怕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吧?」
李氏一怔,怒目瞪視著賈永道,「你究竟……」
「他先給你一點甜頭贏得信任,覬覦的是周家的財產,若他的野心只到此為止,或許就不會走到現在這步田地,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像……」周教傑逐字逐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敘說著,「他見我發家,想連我的分一起吃下,於是勸服你讓我回到周家,又要你替夏舞琴贖身,將她嫁我做妾,目的是要夏舞琴成為他的棋子,以左右這盤棋局。」
賈永道震驚得瞠瞪著兩眼,啞然無言。
賈永道,你真是失算了,棋子終究是棋子,左右它的是人,而非棋子本身。」周教傑冷然一笑,「你的伎倆跟勾當,夏舞琴都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了。」
「那賤女人,她居然背叛我?!」賈永道怒不可遏,眼底瞬間爬滿憤怒的血絲。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只是做了對她最有利的決定。」周教傑凌厲的目光一凝,直直的射在李氏身上,「娘親,你自私又短視,為了排除異己,引狼入室,不值憐憫。」
「周教傑,你……」突然間發現這麼多事實,看清了真相,李氏難以承受,幾乎暈厥。
「周教傑,你行,你夠狠!」賈永道咬牙切齒的低吼。
「說起狠,我可比不上你。」周教傑眼底射出駭人的銳芒,如刃般的射向了賈永道,「我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陰狠的程度遠不及你,至少我沒傷人命,而你……你卻害死了信你愛你的女人。」
你卻害死了信你愛你的女人——周教傑這句話,教賈永道猶如遭到電擊般一震,張口結舌,頓時說不出話來。
李氏疑惑的看著他,「賈永道,他說的是什麼?什麼信你愛你的女人?」
賈永道驚惶失措,一時慌了心神。「你、你怎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周教傑恨恨地道,「你萬萬沒想到曾跟你共謀的人,最終也是出賣你的人吧?現在,你知道被背叛是什麼滋味了,薛、意、民。」
當他說出薛意民這三個字,賈永道整個人幾乎站不住,一個腿軟竟癱坐在地上。
李氏全然不知他們在說什麼,急問:「賈永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說的是什麼?」
賈永道彷佛魂飛魄散般,整個人頓時眼神空洞,神情呆滯。
李氏見他如此,轉而質問周教傑,「周教傑,我不管你跟賈永道有什麼恩怨,可我是你養母,你不能這麼對我!」
「養母?」這時,外頭突然傳來聲音,「你這個養母可真是陰險無情。」
賈永道聽見那聲音,突然回神,他往聲源看去,只見離開後便音信全無的李發財正走了進來。
他依舊是穿著那一身華服,挺著肥大的肚子,只是這次並沒有穿金戴銀。
「李發財!你這騙子!」賈永道立即從地上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大叫,「快還我的錢來!」
李氏一見李發財,隨即加入討錢行列。
「你這個該死的騙子,居然跟周教傑一起騙我們的錢?快還我一千兩,不然我便抓著你去見官!」說著,她大喊,「來人,快來人啊!」
她喊了半天卻沒人進來,而她一時也沒想到,李發財是如何如入無人之境般的走進她周家大宅。
「李氏,賈永道,你們不過是自食惡果,還敢說我是騙子?」李發財嘲弄地哼笑。
「李發財,你騙了我們的錢,居然還敢跑來?你根本是自投羅網!」賈永道說著,幾個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李發財的衣領。
而當他抓住李發財的衣領時,發現手底下的觸感有點奇怪,他摸到的不是真實的身軀,而是軟軟的,像是填充物般的東西。
他驚疑的看著李發財,李發財也目露狡黠的笑視著他,眼底像是在說「你這傻子」。
還沒回過神,外面已衝進來幾名黑衣護衛,沉聲喝道:「大膽!還不放開世子!」
賈永道一愣,「世、世子?」
這時,李發財慢條斯理的拿開賈永道抓著他衣領的手,慢慢的解開那套金銀絲線縫制的華服。
須臾,他脫掉那件華服,還有縫在華服裡的假肚子,接著又撕下臉上的假面皮……
不一會兒,臃腫的李發財消失了,站在他們面前的是瘦而精實,英姿勃發的方世琮。
李氏跟賈永道震驚得張大了嘴,下巴幾乎要脫臼了。
「從來就沒有李發財這個人,又哪來的騙子?」方世琮露出淘氣如頑童般的笑容,「我是方世琮,當朝禮王的長子。」
李氏跟賈永道陡地一驚,不禁腿軟。
「周教傑,你、你怎麼這麼陰險……」李氏顫抖的手指向了他,「我周家待你不薄,你竟然聯合外人欺我孤兒寡母?」
「多行不義必自斃。」周教傑神情一凝,凜然地道,「我自幼無親可依,被老太爺收養後,一直視你與養父為親生爹娘,雖你對我從未憐惜,我猶敬你如娘親般。盡管老太爺看重,可感念周家對我的養育之恩,我從未對周家財產田地有過非分之想,然而你卻猜忌多疑,自私無情,以分家為由將我趕出周家。」
李氏無可辯駁。
「遭到你的背叛及離棄,我久久不能釋懷,失志落魄;若不是又冬,我恐怕無法再次振作。」他眼底落寞一斂,目光凝肅,「可見我發家,你卻又因不甘而聯合賈永道想吞並我的財產物業,陰險之人是誰,不必我說了吧?」
周教傑一一細數她的惡行,令她啞口無言。
「這回周家金庫虧空千兩,想必你很難對宗親們交代,若你交出周家大權,我定會念在老太爺跟爹的分上照顧你終老,至於教豐,我也會將他帶在身邊好好管教。」周教傑給了她最好的一條路走,算是仁至義盡。
李氏心知大勢已去,頹然的接受了這個安排。
她癱坐在一旁,垂淚無言。
「至於賈永道你……」周教傑目光如刃般的直視著他,「你該慶幸你犯下最大的罪,並不是在現在,否則你死罪難逃。」
賈永道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氣,「是秦又……不,是趙馨予跟你說的?」
「你以為來到了一個沒有人知道你干了什麼肮髒事的地方,所有罪行就能一筆勾消?」周教傑哼了聲,「老天爺將你跟鐘佳綾送到這兒來,又讓又冬遇見了你們,總有祂的道理,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賈永道,」方世琮撇唇一笑,「我有一筆千兩銀子正等著你賈氏票號兌現,你賈氏票號可能給我兌現這筆錢?」
賈永道一聽,陡然一震,「你是說……」
「賈永道,」周教傑冷冷一笑,「兌不出千兩銀子,恐怕你賈氏票號就要關門了吧?」
「周教傑,你竟趕盡殺絕!」賈永道又驚又怒的指著他。
「我至少留你一命,可你呢?」他臉一沉,眼底迸出彷佛要殺人般的光,「你可曾給她一個活著的機會?」
「這……」
「你與鐘佳綾不顧情誼謀財害命,到了這兒認出了她,竟還想毀了她?」他恨恨的直視著賈永道,說得咬牙切齒,「比起你們對她所做的事,我已經夠仁慈了。」
周教傑所說的李氏完全不明白,可一旁的方世琮都明了。因為周教傑早已詳實的跟他解釋過,一開始他還覺得不可思議,無法相信,可現在看到賈永道的反應,他深信不疑。
周教傑走上前去,一把拎住賈永道的衣領,恨恨地斥道:「賈永道,我會並下你家的票號,至於你,我不想再看見你在拓城出現。」說罷,他一拳打在賈永道的鼻梁上。
「啊!」賈永道痛得倒在地上,滿臉是血,哇哇大叫,「鼻、鼻子,我的鼻子斷了……啊,周、周教傑,你……」
方世琮看他下了重手,先是一愣,然後忍俊不住的一笑,「教傑,你也挺狠的。」
周教傑不以為意,「便宜他了。」
方世琮看著在地上打滾的賈永道,幸災樂禍的一笑。雖說他跟賈永道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但誰要賈永道招惹他的好兄弟呢!
「那接下來呢?」方世琮問。
周教傑眼底閃過一抹黠光,「還有一個人要處理呢。」
夏舞琴睡到太陽曬屁股了,才慢條斯理的起床,然後摸摸蹭蹭的梳妝打扮。
坐在鏡前,她看著美艷動人的自己,不禁滿意一笑。
接著,她再拿出那天周教傑送給她的首飾,笑意更深了。
那天,他送給她這副昂貴美麗的金飾,對她濃情密意的說了好多話。他們喝了酒,天南地北的聊。
他對她說,他自第一次看到她便對她印像深刻,難以忘懷。他還說,秦又冬雖然是個好妻子,卻是個無趣的女人。
然後,他捧著她的臉,深情的對她說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在周家的身分有個「大大的改變」。
確定他的心都在她身上,她於是將賈永道跟李氏的計謀都說了出來,並要他小心防範他們,他聽了十分歡喜,將她攬在懷裡。
那一夜,她醉了,而且不省人事。
翌日醒來,她衣衫不整,酥胸半露的躺在床上,雖不見他人影,卻隱約知道昨晚他們終於恩愛一番。
她只氣自己太醉,渾然不知事情的經過,若是她能清醒一點,一定能給他更不一樣的感受。
自那天後的幾天,他幾乎沒有進過家門,周叔說他正忙著大事。她想,應該是准備對付賈永道跟李氏吧?
待他收拾了賈永道跟李氏,接下來就只剩秦又冬那礙事的大石頭,只要移走那顆石頭,她從此便高枕無憂了。
正要將首飾收起,忽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
回過頭,周教傑已經站在門口。
「教傑。」她綻開笑顏,起身相迎。
可當她要靠近擁抱他時,他卻一臉冷漠的以手制止了她的靠近。
她一愣,疑惑地問:「怎麼了?」
「你現在可以出門嗎?」他問。
「可以啊。」她說。
出門?去哪裡呢?他是不是要給她什麼驚喜啊?故意這麼冷漠,是想讓她有洗三溫暖的感覺嗎?
「那就跟我去一個地方吧。」周教傑說完,旋身便走。
她疑惑又充滿期待的尾隨在他身後,走出門口,她發現沒有轎子候著,又問:「去哪?」
「跟著來便是。」他說。
她有點怏怏不樂,不管要她去哪兒,總得弄頂轎子還是馬車給她坐吧?要她走路?也不知道是多遠的地方……
罷了,看在他即將給她驚喜的分上,她就當運動吧。
走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他們來到了一間鋪子前,當她看見門口掛著「飲食人生一館」的招牌時,她愣了一下。
秦又冬出走後,不就住在這兒嗎?他帶她來這兒,莫非就是要跟秦又冬說清楚講明白?她忍不住暗喜,卻硬是憋住了笑意。
「教傑,這兒不是……」她故作憂慮。
「進來吧。」他說:「就等著你了。」說罷,他先行進入店裡。
她隨後步進店裡,今天正是休息日,店裡沒有客人,理當除了秦又冬,沒有其他人了,可當她走進店內,卻發現店裡除了秦又冬,還有她最討厭的花嬤嬤,以及一名她從未見過的男子。
她一愣,而看見她的秦又冬也一愣。
「這是怎麼一回事?」秦又冬很疑惑。
一大早,花嬤嬤就一臉高興地來到店裡,問她怎麼了,她也一臉神秘,還說晚一點便見分曉。
到了中午,方世琮也來了。
問他來做什麼,他說是看戲。看什麼戲呢?
她搬到一館來也快兩個月了,除了沒跟周教傑見面外,其它的事都照舊。她依然每天忙著店裡的工作,就像從前一樣。
當然,她心裡也不是不嘔。
想到周教傑居然答應李氏納了夏舞琴為妾,她真的心很痛也很恨。可是,她又不忍心怪周教傑,他是古代人,腦子可古板了,知道她跟賈永道從前曾是論及婚嫁的一對,他心裡應該很不是滋味吧?
雖說現在的她也不完全是從前的她,但男人心裡會有什麼想法,她真的猜不到。
在他決定納夏舞琴的那一天,他問她信他嗎,她望著他的眼睛,想也不想地說她信。可她為什麼信他呢?他都要納妾了,她為什麼還信他?
想來,應是因為她太愛他了吧?
近兩個月來他都不曾來看過她、問候過她,她以為他已經跟夏舞琴過上快活的日子,把她忘了,怎麼突然間……先是花嬤嬤來,然後是方世琮,再來是他跟夏舞琴也來了,這是演哪出?
「又冬,你好像又瘦了。」周教傑說:「你只吃兩餐,不好吧?」
她一怔。他怎麼知道她一天只吃兩餐?誰告訴他的?
見她一臉詫異,周教傑一笑,「我好幾次來,看你中午都沒吃。」
她陡然一驚,「你什麼時候來的?」
好幾次?為什麼她沒發現?他穿了哈利波特的隱形鬥篷嗎?
「什麼時候,說了你也不知道,就別問了。」周教傑笑視著她,眼底有著情意。
迎上他的眸子,她心頭一悸。
見鬼了,他納夏舞琴為妾後就不曾來找過她,她還以為他已經有了新人忘舊人,怎麼他現在看著她時,又一副「舊情也綿綿」的表情,那眼神深情得快溺死人。
聽見他說的話,夏舞琴一震,疑惑的看著他,「教傑,你說你好幾次來看她?你……」
「夏舞琴,」周教傑轉頭看著她,臉上帶著一抹高深的笑意,「首先我要感謝你,謝謝你出賣了賈永道跟我養母。」
夏舞琴愣了下,「我是你的人,當然心是向著你,何必言謝?」
「你何時是我的人了?」周教傑濃眉一皺。
她微頓,「我、我們那天……那天不是已經……」
「那天?你是說我給你首飾的那天?」周教傑一笑,「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在那天出賣了賈永道。」
夏舞琴已經察覺到有異,她警覺地問:「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今天你帶我來,不是要給我驚喜嗎?」
「抱歉,」他挑挑眉,「恐怕只有驚,沒有喜。」
「什麼意思?」夏舞琴狐疑追問。
「夏舞琴,你以為我會為了你背棄又冬?」周教傑臉一沉,冷冷地開口,「在我知道你跟賈永道曾經對她做了什麼之後,我只想好好的教訓你們,替又冬爭一個公道。」
聞言,夏舞琴一震,秦又冬也愣住。
周教傑要幫她討公道?他要教訓賈永道跟夏舞琴?秦又冬整個人呆住,霎時回不過神。
「周教傑,你到底在說什麼?」夏舞琴的聲音隱隱的顫抖著。
「在你不是夏舞琴的時候,你曾是又冬最好的姊妹,可你對她做了什麼?」周教傑沉聲問。
聞言,夏舞琴驚愕的瞪大眼睛。周教傑指的是「那件事」吧?他怎麼會知道?是秦又冬告訴他的?所以……秦又冬已經知道她跟賈永道的身分了?
她驚疑的看著秦又冬,「你知道我是誰?」
秦又冬秀眉一斂,「你都能認出我來,我又怎麼會認不出你跟他?我們曾是那麼多年的好姊妹,我對你能不熟嗎?」
這時,秦又冬已經知道周教傑葫蘆裡賣什麼藥了。
原來他並沒有氣她跟賈永道曾經是一對,他是氣,但不是氣她,而是氣賈永道跟夏舞琴曾經謀財害命,如今又想對她不利。
他假意接受李氏的安排將夏舞琴娶進門,又在她面前做了一場戲,讓她以為他只愛新歡不愛舊愛,為的是取得夏舞琴的信任,讓夏舞琴以為自己成功的攫住了他的心,然後松懈心防的供出賈永道跟李氏……
想不到他看似寡情薄幸的作為,全是為了這一切。
真相大白,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夏舞琴,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你跟賈永道,打從一開始,我就在陪你們作戲。」他說。
一旁的方世琮搭腔,「沒錯,賈永道騙了李氏的事,教傑早早就拜托我去查證,你跟賈永道居心不良,教傑他老早就知道。」
夏舞琴震驚,「周教傑,想不到你城府如此之深?!」
「我也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他冷然一笑,「比起你們對又冬做的事,我這點心眼算得了什麼?」
夏舞琴眼見大勢不妙,立刻以退為進,行哀兵之計。
「教傑,你誤會了,我是被賈永道逼迫,不得不聽他的話……」她抓著他的衣服,眼睛水汪汪的,「我是真的傾慕你才願意做你的妾,你看,我不是為了幫你,把賈永道跟李氏的計謀都說給你聽嗎?」
周教傑拿開她的手,冷然一笑,「你只是不甘成為他們的棋子才會出賣他們,你以為套到了我這只肥羊,就能從此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高枕無憂,不是嗎?」
「不、不是這樣,我……」
「夏舞琴。」他打斷了她,神情決絕,「又冬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她當你是親姊妹般對待,甚至將事業都交到你手中,可你卻妒忌她,不只奪她所愛、謀她的財,最後東窗事發竟還害死了她,你這種陰險毒辣的女人,根本不懂什麼是愛!」
「不是的……」夏舞琴倒抽了一口氣,驚惶地猛搖頭想否認。
「你以為我會愛上你這樣的女人?」他直視著她,「我假意愛你,不過是為了替又冬報仇。」
「不!」夏舞琴心有不甘的大叫,「你那天明明跟我恩愛了!」
聽見她說兩人恩愛的事,秦又冬心頭一緊,立刻看著周教傑。
周教傑溫柔笑視了她一記,像是在說沒事。
接著,他看著花嬤嬤,「奶娘,你告訴她吧。」
花嬤嬤點頭一笑,得意的看著夏舞琴,「夏舞琴,那天的事你還記得多少?你喝了下藥的酒,根本不省人事,哪還記得些什麼?」
聞言,夏舞琴陡然一震,「你是說……」
「你衣衫不整,是老太婆我替你脫的,少爺他從頭到尾沒看你一眼,沒碰你一下。」花嬤嬤說。
夏舞琴又驚又怒,全身發抖。她恨恨的瞪著周教傑,咬牙切齒,「你陰我?」
「彼此彼此。」周教傑撇唇一笑。
夏舞琴氣瘋了,一個箭步衝上前想打他,他攫住她的手臂,將她狠狠一拽,惱恨的看著她。
「夏舞琴,」他眼底迸出駭人的銳芒,「如果你想想你對又冬做的事,就會知道我對你有多仁慈。」
「你!」夏舞琴氣憤不已,「你說我的身分將大大的改變,你、你……」
「沒錯,你的身分從今天起將大大的改變。」周教傑眼底閃過一抹冷光,「從今天起,你將搬到周府成為李氏的貼身奴婢。」
夏舞琴陡然一震,倏地腿軟。
「你說……說什、什麼?」
「我說,你從今天起不再是我的妾,而是我養母跟前的侍婢。」說著,他冷然一笑,「我想,我養母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不……」夏舞琴兩腳一軟,癱在地上,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她出賣了李氏,如今卻成了李氏的侍婢,可以想見往後過的會是什麼地獄般的生活。
她絕望的跪地痛哭,不斷咒罵周教傑及秦又冬。
周教傑不以為意,拜托方世琮替他把夏舞琴押到周府交給李氏看管,方世琮十分樂意,立即押著夏舞琴走了。
花嬤嬤見事情已了便識趣的先行離去,留下周教傑跟秦又冬兩人獨處。
她想,他們兩人分開近兩個月,一定有許多悄悄話要說。
花嬤嬤走後,秦又冬靜靜的坐了下來,她還沒過神,因為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
「又冬,」周教傑走到她身邊,輕輕的搭著她的肩,溫柔又深情的看著她,「我好想你。」
說著,他低下頭想一親芳澤,但她狠狠的推開他的臉,惡狠狠的瞪著他。
他一愣,「你這是做什麼?」
「你還問我?」她氣惱的瞪著他,「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這樣搞我?你知不知道我快傷心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用工作麻痹自己?你知不知道……」
話未竟,她已潸然淚下。
周教傑心疼的將她一把撈進懷中,緊緊抱著。
她不斷掙扎,槌打著他,哭罵著,「你真的好壞!你怎麼忍心看我難過?你、你太……」
他沒讓她把話說完,忽地捧住她的臉,深深的吻住了她的唇。
「唔!」她驚羞的瞪大眼睛。
她的嘴唇發燙,腦子發麻,幾乎快不能呼吸及思考。
她本想推開他,可她動不了也不想動。多麼熱情的吻,這是他從來不曾給她的。
從這個吻的深度及熱度,她可以感覺到他對她的想念及渴望,她相信他是真的想她。
他的手移到她背後不斷的揉著她,像是要將她捏軟了,揉成一團,然後塞進自己胸口般。
她的身體發燙,胸口像是有什麼要爆開了似的,好不容易找回僅剩的一點理智,她總算推開了他,嬌喘的瞪著他。
「你干麼?」她羞惱的瞪著他,「別以為這樣我就原諒你!」
周教傑聽著,二話不說竟跪在她跟前。
她嚇了一跳,「你做什麼?起來!」
她伸手拉他,可他卻抓住她的手,兩只眼睛熾熱而深情的凝視著她。「又冬,聽我說……」
迎上他率直熱烈的目光,她心頭一顫。
「我周教傑今後除了你,再無別的選擇。」他說。
她一悸,臉兒羞紅發熱,「什麼啊?你快起來啦!」
「你先聽我說……」他續道:「當我知道你的過去時,我確實曾經覺得吃味,雖然你跟賈永道已是過去的事了,我心裡還是頗不是滋味。」
她眉心一擰,怯怯地問:「你是介意我跟他……」
「不,不是那個。」他蹙眉苦笑,緊緊握著她的手,「我氣的是你曾經愛過他,而他卻辜負了你,可後來想想,我也感謝他。」
她微頓,不解地看著他。
「要不是他背叛你,害了你,你也不會來到我的生命裡。這一點,我得感謝他。」
「不,你得感謝老天。」她輕嘆一聲,「是祂給了我重生的機會,讓你我相遇。」
他一笑,「也是。」
「教傑,你真信我說的事?」她問。
他沉默了幾秒,「一開始確實很難相信,但我知道你不會騙我,後來從賈永道跟夏舞琴的反應,我更確定了你所說之事確實存在。」
她點點頭,安心的一笑。
「你起來吧。」她拉了他一把,「男兒膝下有黃金。」
「你原諒我了?」他問。
「我怎能怪你?」她無奈一嘆。
「可你剛才生氣了。」
「那是因為這兩個月我一直很難過,我以為你真的有了新歡忘舊愛。」她幽怨地道。
周教傑溫柔一笑,輕撫著她的臉龐,「舊愛還是最美。」
她微頓,故作失落,「是嗎?那麼,你的舊愛應該是方蘭兒吧?」
「又冬啊,」周教傑苦惱又無奈,「你怎麼……」
她笑了起來,「鬧你的,就你能欺負我,我不能欺負你?」
周教傑笑睇著她,慢慢的站了起來,坐在她身邊,「行行行,就只有你秦又冬能欺負我周教傑。」
秦又冬將頭靠在他肩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好像在作夢……」她說。
「不是夢。」周教傑低下頭,在她額頭上吻了1記,「真真切切。」
她的心窩一暖,緊緊的勾著他的手臂,將臉往他胸口鑽。
「是啊,真真切切。」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11 09:50 PM
尾聲
一年後,初春的某一天早上,安靜的宅子裡傳來了一聲洪亮的哭聲——
「哇——」哭聲劃破了緊張凝滯的空氣。
花嬤嬤自房內跑了出來,笑中帶淚,「少爺,少奶奶生了個白胖的娃兒,是男孩!」
房門外,緊張得早已忘了自己踱了幾千步的周教傑頓時愣住。
一旁的方世琮推了他一把,「兄弟,你當爹了。」
他回過神,「我、我當爹了?」
「可不是嗎?終於。」方世琮促狹的一笑。
花嬤嬤笑視著方世琮,「你可別笑,你得加把勁了,趕快娶個媳婦兒吧!」
方世琮咧嘴一笑,「我現在多逍遙,才不干傻事。」說著,他又推了周教傑一把,「快進去瞧瞧嫂子跟孩子吧!」
周教傑點頭,立刻衝進房裡。
房裡,秦又冬有點虛弱的躺在床上,一旁的產婆正以溫熱的濕巾擦拭著剛呱呱墜地的嬰兒。
周教傑走近床邊,只見秦又冬白皙的臉上還有眼裡都是因使力過猛而產生的血點,他心疼不舍的看著她,「又冬,辛苦你了。」
秦又冬溫柔笑視著他,眼裡泛著幸福又歡喜的淚光。
她搖搖頭,「不辛苦,我終於幫你生了孩子。」
「不是我的孩子。」他說:「是我們的孩子。」
她一笑,「嗯,我們的孩子。」
剛說完,產婆將嬰兒交給花嬤嬤,花嬤嬤小心翼翼的抱著那軟軟小小的身軀,輕輕的放在秦又冬的旁邊。
看著那漲紅的皺巴巴小臉,秦又冬心情激動,忍不住潸然淚下。「慘了,好像猴子……」她又哭又笑。
花嬤嬤笑說:「剛出生的孩子是這樣的,等吸飽奶水就會越來越漂亮的。」
「是啊,我跟你的孩子再怎麼也不會像猴子。」周教傑一派輕松。
這時,花嬤嬤把一條溫熱的濕巾遞給周教傑,示意他幫秦又冬擦臉。
他接過手後,小心翼翼又溫柔的為滿臉是汗的秦又冬擦拭。
「又冬,謝謝你。」他深情的看著她,眼底充滿感激,「謝謝你圓滿了我的人生。」
秦又冬看著他,再看看身邊剛出生的兒子,胸口頓時一熱。
「不,我才要謝謝你。」她說。
周教傑一頓,「為什麼?」
「老天爺對我真是太好了。」她聲線軟軟的說著:「在讓我歷經背叛後獲得重生,又讓我遇上你,穿越重生……或許是老天爺對我的補償及恩賜。」
聽完她的話,他搖頭一笑。「不,你錯了。」
她不解,「我錯了?」
他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用手輕柔的撫摸她的臉頰,「這是老天爺給你的任務。」
她微怔,「任務?」
「是啊,」他溫柔一笑,「祂派你來,是為了讓你拯救我的人生。」
聽著,她甜甜的笑了。
是嗎?穿越重生是老天爺給她的任務,為的是讓她改變周教傑的人生?或許是吧,但當她改變了周教傑的人生時,她的生命也改變了。
不管是補償還是任務,她感激老天爺在她身上使了這樣的神跡。
祂給了她全新的生命,給了她重來的機會,給了她一個愛她不渝的男人,給了她一個家。
「兒子叫什麼名字?你想過嗎?」他問。
秦又冬沒有多想,隨口便道:「叫天恩吧,周天恩。」
「天恩?」
「嗯,天的恩賜。」她說。
周教傑點點頭,滿意的一笑,「好名字,就叫天恩。」說著,他輕輕抓著天恩的小手。
「天恩,以後再幫你添幾個兄弟,就叫天賜、天助、天樂、天……」
「哇,你當我是母豬嗎?」她蹙眉嗔道,「若是我又變胖,你可別後悔。」
周教傑深深的注視著她,笑意一斂,認真而真摯,「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還是會緊緊的牽著你的手,永遠。」
她心頭一暖,感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他握住她的手,她也牢牢的握住他的。
「永遠?」她問。
他目光堅定而澄澈,「永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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