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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輕 - 天下第一寵《續》【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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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3 08: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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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輕 - 天下第一寵《續》【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11-9 07:3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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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不嫁時,他撂話非娶不可,原來不過是說說罷了;
他沒娶時,她曾說打死不嫁,其實是她的口是心非。
那年,她是平陽城第一才女,而他是平陽城第一武夫,
她說以後一定要嫁一位才子,而他嫌棄她是未及笄的臭丫頭。
她及笄那年,他卻上門提親,臨上戰場前還揚言,
「徐妃宜,等我回來娶妳,若是妳敢嫁給別人,妳就死定了!」
可沙場多年,他生死未卜,她成了望門寡。七年後,
那個傳聞中已死的男人不但回來了,還搖身成了第一武將,
而且他什麼都忘了,就連徐妃宜也沒曾想起。
可傳說中的才女竟是個愛鬧小脾氣,轟他出門的慓悍千金,
烏烈心想,忘了又如何,他可是她的未婚夫,
目不識丁又如何,她想嫁才子,等他戰死沙場再說!
為了這個等他,不肯將就另嫁的徐妃宜,寵人沒分寸的烏烈,
不要官位、不要富貴,連家當都雙手奉上,只為討她歡心。
【出版日期】
2015-5-25
【出版社名稱】
喵喵屋出版社
【書系及編號】
臉紅紅BR79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3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2 12:14 PM 編輯
【第一章】
「我怎麼就生下你這個逆子,滾出去!」
伴隨著林家老爺的怒吼聲一起破門而出的,是一個高挑挺拔的年輕人。
他怒氣沖沖地拾階而下,踹開院門離去。原本等在房外的阿燼穩步跟上,只見自家少爺走出去好遠之後才停下來,他也跟著止步,沉默得彷若黑影。背對他而站的林書浣眸中燃著怒火,洶洶的硝煙繚繞在他英俊的面容上,燒出一片陰霾。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書浣陰惻惻地開口,「阿燼。」
「在。」
「陪我去一趟汲賢書齋。」
阿燼瞬間猜到了林書浣的意圖,「少爺,您要去找徐小姐?」
林書浣的笑容在飄滿憤怒的臉上顯得分外詭異,「是。」
這一日終於還是來了。
阿燼口中的徐小姐叫徐妃宜,是城西徐家的二小姐。徐、林兩家均是平陽城內首屈一指的大戶,一家崇文、一戶尚武;一個住城西、一個在城南,這兩戶從風格到地理位置都毫無交集的人家,偏生出了兩位冤家家主,硬是讓他們牽扯到了一起。
誰也不知道林、徐兩家的家主是如何結下梁子。
大家只知道這二人八字不合、見面就吵,互相攀比著過了半輩子。所以當徐家的二小姐摘下才女的桂冠之後,林家的家主林虎城就卯足了勁也想培養出一個才子來,可無奈林家祖墳上都燒不出帶點書墨味的高香,唯有……
阿燼瞧了眼面前的林書浣。
唯有這位四少爺是讀過書的,但是不甚上心,只能算是個半吊子。可林虎城還強逼著他讀書,日日搬出徐妃宜來與他作比較。
林書浣今年二十有二,卻整天被逼著去和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作比較,也難怪他心有不忿,終是忍不住要發火了。阿燼很清楚主子的暴烈性子,不禁勸道︰「少爺,徐小姐年紀尚輕,不懂事。」
林書浣冷笑,「年紀尚輕就已經壓我一頭了,若是長大了還了得!」
自打她的驚人才學家喻戶曉之後,父親動不動就要把她搬出來將自己臭罵一頓。林書浣忍到今日也是夠了,他倒要去看看,這位被父親誇得天花亂墜的死丫頭是個什麼人物!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想把她教訓得連筆都拿不了,看她還拿什麼做才女!
半盞茶的工夫過後,汲賢書齋內。
「這位爺,您需要點什麼,買書還是租書?」
「找人。」
林書浣濃眉一擰,對著身後的阿燼使了個眼色。
阿燼掏出錠銀子遞給書齋伙計,「徐府二小姐。」
伙計麻利地收了銀子,躬身道︰「徐小姐素來是在棲雲軒讀書的,小的引您過去。」
汲賢書齋的分號遍布全國,規模宏大、服務良好,除了出版各種小說、曲本、詩集以外,每個分號中還設有藏書過萬的藏書閣,專供給書齋的貴賓借閱。飽讀詩書的徐妃宜自然是這裡的熟客,她每天的這個時間,都會來汲賢書齋讀上兩個時辰的書。
林書浣想要教訓徐妃宜已非一兩日的事,所以這些事他早已打探清楚。
跟著伙計一路穿庭過院,最終在棲雲軒院外停了下來。
「容小的進去通稟一聲。」
「不必了。」林書浣的唇邊掛著淺笑,眼色陰沉,「我和徐小姐有約在先。」
阿燼又給了伙計一錠銀子,「沒你的事了。」
伙計頭都沒抬地塞好了銀子,「喏。」說完便匆匆退下了。
主僕二人推門而入,先是穿過了一片桃林,而後才看見那間專供給客人讀書的小小廂房。
房間的窗子對著桃林而開,隱約可見窗前坐著一個人。
林書浣唇角一勾,冷哼︰「徐妃宜。」
阿燼欲言又止,「少爺……」
林書浣頭也不回地走進桃林,「你不必多說,我心中有數。」
阿燼眉頭一擰,他跟著林書浣已有六年,深知自家少爺能文能武,頗有些才華,只可惜性子太過急躁,向來是想什麼就做什麼,所以這些年鮮少做過「心中有數」的事。阿燼自知沒法再勸,只好跟著他走進桃林。
行至桃林深處,窗後的人影越發清晰了起來。林書浣不由得停下了步子。
彼時正值仲春,滿庭的桃樹開出了一片浪漫的緋紅。而在這片桃林的盡頭,小又方的窗欞彷若精致的畫框,圈住了那端坐的少女和飛揚的花瓣,令一切都美得好像一幅畫。
就在林書浣因眼前的美景而微微愣怔的時候,畫中的少女緩緩地翻了一頁書,她的動作輕柔而小心。溫和的日光流淌在她輕捏著泛黃扉頁的小手上,那素白的手指被日光映得晶瑩剔透,美得如同在春日裡盛開的白玉蘭。
林書浣一步一步地朝她走過去,想要看得更清晰。
她穿了一件海棠色素絨瓖邊的小咐,那鮮亮的顏色將她頸間露出的肌膚襯得更為雪白。
忽然,喀的一聲細響,原是軟靴踩上了殘枝。
少女聽到了聲響,緩緩抬起頭來,四目相對,林書浣的心跳忽然漏掉了一拍。
她的目光如泓,乾淨柔媚得彷佛這春日裡的湖水。素淨的小臉帶了幾分未脫的稚氣,更凸顯了那少女特有的清靈氣質。端坐在窗欞後的她如同置身於畫中,此刻稍有動作,便好像那畫中人忽然走了出來,絕美中帶著飄渺。
少女輕合了書卷,眸中多了幾分好奇。
「你是誰?」
她的聲音清凌凌的,彷若山中清泉。
林書浣一時語塞,瞬間就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是林書浣。」
阿燼默不作聲地閃到了一棵樹後。
徐妃宜重新托住了香腮,眨著眼睛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明明吩咐了伙計不要讓人打擾。
林書浣盯著她滿是疑惑的小臉,想要教訓她的想法忽然被另一個念頭取代,如果平陽城的第一才女成為了林家的人,那麼父親也就沒有再拿他們作比較的必要了吧?更何況這個小才女長得這麼美,若是能日日看到一定感覺不賴。林書浣的動作向來是比腦袋運行得快,所以剛剛萌生了這個念頭,他就迅速付諸了行動。
他大步穿過桃林,來到窗欞前。
「我是來找妳的。」
徐妃宜這下糊塗了,頭一歪,「找我?你認識我嗎?」
林書浣揚眉一笑,「認識,妳是徐妃宜。」
坐在原處的徐妃宜微仰起小臉兒,「可我好像沒有見過你。你找我有什麼事呢?」
林書浣對她勾了勾手。
徐妃宜猶豫了一下,還是輕提裙襬站了起來,乖乖地附耳過去。
若有似無的少女體香從她的髮間溢出,輕輕撲來將他勾弄得心猿意馬。
林書浣拉回心神,湊到她的耳邊輕輕吐出了幾個字。
徐妃宜聞言愣了愣,而後瞬間從他的身邊彈開,黑瑩瑩的眸子中燃著羞憤的火焰,只燒得她俏臉通紅,一雙眉兒也擰得緊緊的。而剛剛才說出驚人之語的男子卻是挺直了腰身,朗聲笑了起來。那耀眼的笑臉和渾厚的笑聲令徐妃宜的臉更紅了。
她沒有聽錯吧?這個男人居然說他要娶自己!
徐妃宜緩了緩神,沒有罵他無禮,也沒有逃走,而是紅著臉用力地搖頭。
「可我不要嫁給你。」
林書浣仍在笑,似乎將她的抗議看作小孩子在鬧彆扭,「為什麼?」
徐妃宜脆生生地問︰「你是才子嗎?」
林書浣心口好像被插了一刀,瞬間笑不出來了。
徐妃宜認真地道︰「我以後一定是要嫁給才子的。」
她……她嫌棄自己!他還沒嫌棄她是個還未及笄的臭丫頭呢!
林書浣笑容散盡,怒氣上湧,「妳還敢挑三揀四,妳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要嫁給我嗎!」
徐妃宜大著膽子回嘴,「你知道有多少男人想要娶我嗎!」
林書浣猛地抬手指向她,「妳……」
徐妃宜瞪圓了眼睛往後縮去,「不、不許打人!」
林書浣咬了咬牙,又把手垂下來,冷笑道︰「小小年紀如此不知羞,這麼矮、這麼瘦,又不是美人,誰要娶妳?」
徐妃宜有些惱,眸中的羞澀與膽怯悉數燒成了惱怒。
「你這麼凶、這麼老,又不是才子,誰要嫁你!」
林書浣身子一晃,被她氣得眼前發黑,感覺心口噗噗噗地連中幾箭。
他咬牙前傾,眼底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妳有種再說一次。」
徐妃宜骨子裡的倔勁也上來了,完全不畏懼林書浣的閻王臉,湊到他眼前一字一句地說︰「我說,你這麼凶、這麼老,又不是才子,我才不要嫁給你。」
她精緻的小臉驟然湊近,害得林書浣又是一怔。
視野之中是徐妃宜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漂亮得如同泡在牛乳中的黑珍珠。而此刻,那珍珠般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定與偏執,明亮又灼熱,刺得林書浣心口一痛。在他有所反應之前,徐妃宜已經挺直了縴腰,兩臂一探打算合上木窗。
林書浣忽然伸手擋住鴿扇窗。
他的怒火奇怪地平息了下來,眼底有鋒華閃過,「如果我一定要娶呢?」
徐妃宜蹙眉,「那就等你成為才子的那一日,再來娶我吧。」
說完用力將他推開,迅速地拉過木窗關上,砰的一聲響。
林書浣凝視著眼前緊緊閉合的木窗,竟是笑了起來。
臭丫頭,我娶定妳了。
林書浣果然說到做到。
那日之後他便發奮讀書,只用了一年的時間就拿下了才子的名號。
不過在這個全民習武的平陽城裡,讀書對於大多數男人來講都是一件難於登天的事,所以林書浣成為才子難免有「矮子裡面挑將軍」的嫌疑。可無論如何,他確實成為了城中難得一見的文武全才。而後在徐妃宜及笄禮的那一日,林書浣正式上門提親。
互為死對頭的徐父和林父,自然是死也不答應的。
可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徐府和林府的其他人,甚至是城裡的百姓,都覺得徐妃宜與林書浣是才子佳人、般配無匹。兩位父親拗不過家裡人的軟磨硬泡,再加上雖說看對方不順眼,但卻也覺得兩個孩子都不錯,所以便也不情不願地應下了這門親事。
於是在這一年,十五歲的徐妃宜與二十三歲的林書浣正式定親。
而徐妃宜本身對這樁親事也是很滿意的。
她當年說的只是氣話而已,可沒想到林書浣竟當了真,並且還真的成為了平陽的才子。徐妃宜年紀小、心思簡單,單純地覺得林書浣應該是很在乎自己才會這樣做的,更何況她自小立志要嫁一個才子,他如今做到了,那自己也沒有不嫁的道理。再者說,林書浣是她所見過的最英俊好看的男人呢……
於是徐妃宜就開始安心待嫁。
可世事難料。次年,林書浣意外地受徵入伍。同年臘月,林書浣在洵吾之戰的戰場上失蹤,屍骨難尋。未嫁夫先死,才滿十六歲的徐妃宜就這樣成了望門寡。她年紀不大,執念卻不小,此後的幾年裡始終不肯再嫁,堅持相信林書浣沒有死,他還是會回來娶她的。
而這所有的堅持,竟是源自於林書浣臨行前的一句話。
丫頭,等我回來娶妳。若是敢嫁給別人,妳就死定了!
林書浣是個守信的人。兩年前說會成為才子來娶她,他做到了。這一次,他也一定不會食言。
直到七年之後,徐妃宜才知道自己的猜測果然沒有錯。傳聞中已死的林書浣忽然出現,搖身一變成為朝中大將,為了確認他的生死,徐妃宜遠赴戰場尋夫,可重逢之後卻發現當年的未婚夫已經失憶,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西齊王朝的忠武將軍烏烈。
一枚存留在腦中的箭簇令他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烏烈完完全全地忘記了她,也忘記了當年的自己。
不過許是緣分天注定。不管誰忘記了誰、誰等待著誰,他們最終還是又相愛了。
◎◎◎
康隆二十九年,上京皇宮。
敬安殿的東次間內傳來皇上蕭啟寧與忠武將軍烏烈的爭執聲。
半月前,忠武將軍大敗安北軍,成功拿下玉陽關外的從西一帶,結束了為期三年的征戰。烏烈全勝而歸,不過等待他的卻不是加官進爵,而是震怒的天威,蕭啟寧以他延誤軍期、戎裝覲見為由,將屁股還沒坐熱的烏烈貶謫至平陽城去做看守。
烏烈素來大膽,竟然就直接與皇上吵了起來。
「欲加之罪,微臣不服。」
「大膽,你敢抗旨?信不信朕要了你的腦袋!」
緊接著,暖閣內傳來重物被砸到地上的聲響。
閣外的太監跪了一地,沒有一個人敢說話的。然而此時此刻,再看鬧出這些動靜來的兩位始作俑者,烏烈端坐在圈椅中,而蕭啟寧則是站在雕龍櫃前,將桌上的奏折一本接一本地朝地上丟,對著跪在龍案下的「隱形烏烈」罵個不停,表演慾望簡直飆到了最高。
烏烈面無表情地朝蕭啟寧睇過去一眼,陛下,差不多了吧?
蕭啟寧咧著嘴搖頭,順手將案上的香爐都砸了下去,不行,朕還沒玩夠呢!
看到這裡就很明顯了,原來一切都是君臣二人合力演的一出戲。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讓我們將時間倒退到一天之前。
昨日,烏烈率虎衛軍先一步回京,本來應該要等三日之後才能覲見皇上的,可沒想到當天晚上,蕭啟寧一封密詔將他宣進宮。
君臣二人進行了親切友好的會晤。
而蕭啟寧偷偷宣烏烈宣進宮開小會的意圖也很明確,那就是……我妹妹看上你了,為了讓她死心,我只能將你轟走了愛卿。
其實蕭啟寧也是萬不得已才如此下策的。
妹妹蕭承玉英雄情結過分嚴重,一門心思地想要嫁給大英雄,而烏烈又是所有武將中最為勇猛的,所以自然就成了蕭承玉的首席駙馬人選。可蕭啟寧卻覺得戰場上刀劍無眼,烏烈就算再厲害也只有一條命,萬一哪天有什麼不測,那自己的寶貝妹妹豈不是成了寡婦。
可是蕭承玉偏就認準了烏烈,在他回京之前就和蕭啟寧大鬧了一場,將宮裡搞得烏煙瘴氣。蕭啟寧實在搞不定蕭承玉,只好打起了烏烈的主意,若是他被降職,也就不是大英雄了,那蕭承玉總該死心了吧。蕭啟寧如意算盤打得劈啪響,唯一的擔心就是怕烏烈不答應。這位忠武將軍可是油鹽不進,難以搞定得很啊!
當蕭啟寧將意思表達清楚之後,東暖閣內便安靜了下來,只有銅漏微響。
「欸,愛卿,你看這……」
蕭啟寧正為難著,就見烏烈忽然單膝跪地,身上的鎧甲清脆一響,「微臣聽憑陛下安排。」
蕭啟寧嚇得後退了一步,這麼痛快?
烏烈抱拳及首,頭也不抬地說︰「不過,微臣有個不情之請。」
蕭啟寧忙道︰「你說。」
烏烈道︰「請皇上將微臣貶謫到平陽城就職。」
蕭啟寧疑惑,「平陽?怎麼要去哪裡?」這個地方倒是聽著耳熟。
其實若是換作以往,以戰事、國事為重的烏烈是決計不會同意蕭啟寧這樣任性的安排的,可這一次卻不同,因為在一年之前,一個叫作徐妃宜的女人忽然闖入了他的生命。她自稱為自己失憶前的未婚妻,雖說烏烈並沒有記起往事,可卻還是不可自拔地愛上了這個女人。
而在數月前,戰爭到了最緊張的時刻。烏烈為了護住徐妃宜周全,將她送回到老家平陽城,並允諾很快就會回去找她。如今他凱旋而歸,正思忖著該如何脫身去平陽城,蕭啟寧便提了這件事,竟是無意間成全了他。
不過烏烈並沒有向他解釋得這麼清楚,只是說︰「請陛下成全。」
蕭啟寧沒再細問,痛快地答應,「好。」
「謝陛下。」
蕭啟寧上前將他虛扶了起來,因為解決了一樁心事而眉開眼笑起來,「你放心,朕貶謫的旨意只是做做樣子,絕不會真讓你去平陽城受苦的。愛卿只消在那裡休息一段時日,等承玉的問題解決了,朕一定立刻召你回京。」
烏烈沉聲應道︰「喏。」
立刻?他反而希望皇上再也別召他回來,就讓自己在那裡陪著媳婦才好呢。
君臣二人敲定了計劃之後,便有了今日的這一出戲。
蕭啟寧演得正帶勁,就見唯一知情的首領太監秦守安匆匆掀簾而入,湊到案邊嚴肅地道︰「皇上,公主這就要過來了。」
蕭啟寧臉色一變,「人在哪了?」
秦守安道︰「再有半盞茶的工夫就到了。」
蕭啟寧忙不疊地將手中原打算扔出去的毛筆放下,抄起桌角的黃絹扔給烏烈。
烏烈展開一看,是貶謫的聖旨。
「快、快,送烏將軍出去,從偏殿走,別讓承玉瞧見了!」
烏烈將聖旨揣好,對著蕭啟寧行了一禮之後轉身離去。
眼見著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蕭啟寧才勻了勻氣,走回到雕龍櫃前坐下等著蕭承玉。他心神不寧地托著臉,另一只手在龍案上敲來敲去,噠噠噠,連敲了十數下之後,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側臉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首領太監,「秦守安。」
秦守安立即道︰「奴才在。」
蕭啟寧問︰「平陽城是哪?朕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秦守安眼珠一轉,立刻想到了,「陛下您忘了,六王爺就住在那兒呢。」
蕭啟寧恍然大悟。他的六叔崇王蕭域天性閒適平和,向來喜歡閒雲野鶴、不受束縛的生活。多年之前,為了躲避皇室的勾心鬥角,自願放棄了親王之位,隱姓埋名、遠走他鄉。蕭啟寧即位之後幾番調查,才知道蕭域的日子過得很是不錯,還在一個小城裡做上了城主。而這個小城,便就是平陽。
秦守安問︰「要不要和六王爺打聲招呼?」
蕭啟寧想了想便搖頭,「烏烈在那裡也不是長住,不必麻煩六叔了。」
此時的蕭啟寧並不知道,若是他提前和蕭域打一聲招呼,那麼烏烈在之後便不會招來那麼大的麻煩了……
作者:
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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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3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2 03:04 PM 編輯
【第二章】
殘日餘暉,夜色將近。
夜幕彷若水中的墨滴,一點點地將天空渲染,終是沒過了日頭,繼而引出千絲萬縷的月華。順安界內的官道上寂靜無聲,唯有空曠又悠遠的馬蹄聲模糊不清的傳來,映著玉蘭樹枝葉搖晃的簌簌聲響,更顯得夜色寂寂。由遠及近的馬蹄聲逐漸清晰,最終打破了這安靜的夜色。十幾個男人策馬飛奔、迅疾掠過,翻飛的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
一行人剛入順安界內,還要再行數百里才能到平陽城。再行數十里,他們終於瞧見了一個小鎮。
他們已經不眠不休地趕了十幾日的路,彼時大家都已經疲憊不堪,胯下的健馬也均是速度減緩,唯有烏烈胯下的帝烏馬仍是精神抖擻,和背上的主人一樣彷彿從不會覺得累。
烏烈遠遠地看了眼那刻有「祺祥」二字的鎮碑,稍一思忖後忽然勒馬停下。已經被他甩開很遠的十幾個男人紛紛勒緊韁繩停了下來。
烏烈微轉馬頭,朗聲道︰「入鎮休息!」
一聽到終於可以休息了,眾人皆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烏烈緊接著又說︰「我先行一步,幾日後平陽城內會合。」
在大家緩過神來之前,烏烈已是長腿一夾,箭一般地衝進了濃深的月色中,消失了蹤影。
幾日後,平陽城徐府。
一輛青帷馬車緩緩停在大門口。
駕車的藍衣男子利落地翻身下車,先是搬了下車凳穩妥地放好,然後輕敲車壁。
一雙素手自車中探出,輕輕掀起車簾,方弋立刻伸手替她鉤住了車簾。徐妃宜施施然地走下車,寬大的披風彷彿迤邐至地的裙襬,緩緩地從馬車上滑下來。她的臉被帽子遮住,只露出微尖的下巴和胭脂色的豐潤雙唇。隨行在車旁的問春緩步上前幫她理了理裙襬。
下車後,徐妃宜對著方弋稍一福身,「有勞方大哥。」
方弋忙低頭拱手,「主母折煞宗丞了。」
一聽「主母」兩個字,徐妃宜的臉色忍不住一黯。
十個月了。她與烏烈已經分別十個月了。而眼前這個藍衣男子方弋,是跟隨烏烈多年的家中將,也是被他遣來保護自己的人之一。他與另外一個家中將桑維輕而易舉地就解決掉了徐府的大麻煩。
在得知林書浣可能未死的消息之前,她一直被一個叫作孫興金的惡霸糾纏著,為了不連累家人,她假意應下婚事,並以患上面瘡為由,將婚期推到半年之後,然後讓婢女問春戴上白紗覆面假扮成自己,而她自己則是千里迢迢地跑到玉陽關去尋夫。
五個多月之後,徐妃宜在方弋與桑維的護送下又回到了平陽城。
方弋兩人的出現不僅證實了林書浣未死,並且變成了忠武將軍的事實,還將屢屢來徐府滋事的孫興金等人收拾得老老實實。這伙人雖說功夫一般,但依仗著人多,又慣愛用些下三濫的手段,所以在平陽城橫行霸道了多年。不過他們人再多、手段再齷齪,也打不過將府出身,征戰多年的少年將領,於是輕輕鬆鬆地就被料理了。
麻煩得以解決,可徐妃宜卻仍是開心不起來。
正給她重新挽髮的問春瞧見自家小姐又開始嘆氣,「小姐。」
徐妃宜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嗯?」
問春小心翼翼地說︰「今天薛老板悄悄地問了奴婢,您的那本相思傳……」
相思傳是徐妃宜很久之前就開始撰寫的小說。
雖然這些年她和林書浣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各種流言蜚語也從不曾斷過,可徐妃宜仍然穩坐才女的寶座,所出的詩集、話本與小說依舊是各大書齋爭相出版的寶貝。而其中,汲賢書齋是與她合作最多的。書齋的少東家薛景賢,在林書浣之前還曾向她提親。
在尋夫之前,她就開始著手準備這本相思傳,可期間她遠赴戰場尋夫,回來的這十個月間又心有旁騖,所以進度極為緩慢。徐妃宜也自知拖了太久,所以這段時間日日去書齋耗著,可效果卻……她嘆息,「心緒不定,胡亂寫出來的東西也不能見人。」
髮已挽成,問春放下梳子應聲︰「是。」
徐妃宜換下衣服再出房,就見守在角門處的方弋和桑維正在低聲交談著什麼。
她忍不住心神一動,提起裙襬匆匆上前。
那二人一見她立刻就不言語了,規矩地站好拱手一禮,「主母。」
「烏烈有消息了嗎?」
兩人頭也沒抬,「還沒有。」
徐妃宜眸中的光芒散去,靜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哦。」
又是這三個字,還沒有。
十個月以來,她問了無數次,結果得到的只有這一個答案。
陪在一旁的問春忍不住扯開話題,「小姐,去用飯吧,大家都等著呢。」
徐妃宜點點頭,卻一點胃口都沒有。因為擔心,因為不安,也因為不想面對家人的質問。雖然她已經說清楚林書浣沒死的事情,可他時隔十個月還沒出現,父母也難免會有所懷疑。更何況孫興金蓄意報復,到處散播謠言,說忠武將軍根本不是林書浣,而她也並沒有找到自己的未婚夫,而是和忠武將軍有了私情,並且還被他拋棄。
流言越傳越烈,難聽至極,也難怪父親徐幼謙會生氣。
「妳和爹說句實話,那個烏烈到底是不是林書浣?」
「是。」徐妃宜不卑不亢,「女兒清者自清。」
徐幼謙雖然懷疑,但到底還是相信女兒的為人,若她想嫁別人,又何必等上七年。
他沒再質疑,而是輕嘆一聲,滿臉哀傷,「真想不到,林虎城的兒子竟成將軍了。」
這下那個老家伙可要得意了。不過即便如此,徐幼謙也對這個讓自己的女兒等了這麼多年的林書浣毫無好感。可眼下也只有他能幫助徐妃宜擺脫孫興金的糾纏,而且他們早前定過親,徐妃宜又一直不肯再嫁,之後更是瞞著他們孤身跑到戰場去找他。
徐幼謙自知拿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倔強的女兒沒辦法。更何況她如今已經二十四歲,已經很不容易許配給好人家,若林書浣真成了將軍,那他的女兒倒也不吃虧。只不過一想到自己被林虎城比了下去,他就哪裡都不舒服,忍不住捧著家規開始對著兒女們念念叨叨道︰「哎,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們……」
一眾人等忍不住無奈地閉上了眼。父親又要開始他的「幽怨碎碎念神功」了。
先是老二徐妃宜,「妃宜啊,妳說妳,好好的一才女,怎麼就變成林家的媳婦了呢?林虎城處處和為父作對妳也是知道的,所以說挑誰不好,偏偏就挑上了他的兒子,還一等就這麼多年,哎,換作別人,我都可以抱外孫了……」
徐妃宜低眉順眼地不說話。
再是老三徐朗,「阿朗啊,你說你,才學絲毫不亞於妃宜,卻是毫無申辯之才,總是那麼悶不吭聲,你不說,誰知道你懂得多呢?真論起才學來,林書浣怎麼比得上你呢?可到頭來卻讓他拿下了才子的名聲……」
徐朗漲紅了臉,一聲不吭。
最後是麼女徐妃容,「容容啊,妳說……」
徐妃容正蹺著二郎腿趴在案上剝桔子吃。
徐幼謙將家規捂在心口上,心痛地說︰「妳說妳,哪裡像個閨中女子?」
徐妃容往嘴裡塞了瓣桔子,輕輕地呿了一聲。
數落完一圈之後,徐幼謙發現少了一個,長子徐庭沒有在。
徐幼謙更是哀怨,「阿庭呢?他又去哪裡鬼混了?」
徐妃容忍不住嘻嘻一笑,「還能在哪裡,逛窯子去了唄。」
徐幼謙差點被她大剌剌的「逛窯子」三個字給堵得直接厥過去。他捂著心口,顫顫巍巍地指著徐妃容,正想念她幾句,就見姍姍來遲的嬌妻走進了飯廳,余氏今年四十一歲,卻保養得彷若三十出頭,天生得姿容美艷,悉數風情都藏在眉梢眼角。
她睡眼惺忪,呵欠連連地坐在徐幼謙旁邊,「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徐幼謙立刻笑起來,「沒什麼。」
余氏卻是不信,掃了眼他懷中的冊子,「又拿著家規碎碎念了吧。」
徐幼謙連忙舉起家規給自己搧風,「沒有!天氣太熱,我拿來搧搧風。」
余氏揉揉眼坐下,掃了眼上的飯菜,不悅地道︰「幼幼,我要的豬蹄呢?」
徐幼謙沉默了。孩子都在,能不能別再叫「幼幼」了!還有人長得這麼美,為什麼偏愛吃豬蹄!
可是這些抗議他已經提了很多遍了,余氏就從沒聽過。而徐妃宜他們聽慣了也就見怪不怪。余氏的出現成功地解救了他們,一頓飯終於是在和諧友好的氣氛下吃完了。
徐妃宜一如既往地心不在焉,用過飯之後就以身子不適為由回去休息了。
回房後,徐妃宜便坐在書案前看書。
可半刻鐘的時間過後,她眼前的書卷卻連一頁都沒翻過。
燈盞中的燭火搖曳,徐妃宜的心也如燭火飄忽不定。
烏烈,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難道……又要像七年前一樣一去不回嗎?
時值夏日,入夜後城內又迎來了一場大雨。
躲在城樓裡的兩個看守正在商量著要不要提前關上城門。
「現在?可這還沒到關門的時辰呢。」
「天這麼黑,又下著雨,誰還會入城啊,早會兒、晚會兒有什麼所謂。」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城主他……」
「城主前不久還囑咐咱們小心流匪呢,近日城外不太平,咱們早點關門也好。」
一提那令人聞風喪膽的流匪,大家很快就達成了共識。幾名看守披好了簑衣走下城樓,招呼著正在城門邊值夜的兩個人一起關城門。足有千斤重的厚重城門在幾人的合力之下被緩緩拉動,蹭過地面時發出的刺耳聲響被雷聲掩過。
大雨滂沱,驚雷陣陣,雨滴墜子般打在笠帽上,砸得人生疼。所以幾名看守全都沒有注意到那雨幕之外的馬蹄聲。
隔著濛濛的雨霧,可以看到城門正在緩慢地閉闔,而這時,變數突生,一人一騎忽然衝出了雨幕,飛速朝著城門縫隙奔來。
在大家錯愕的目光中,那人策馬自那只有兩人寬的縫隙中衝進,馬蹄重重踏過水坑濺起積水無數,然而在那水珠打上簑衣之前,那一人一騎已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不知是誰先回了神,猛然喊道︰「流、流匪!」
「他媽的,流匪進城了!」
「快、快去稟報城主!」
雨聲很大,卻遮不住幾個人語氣中的恐懼。
此時,烏烈已經放緩了速度,在平陽城內漫無目的地飛奔。
徐妃宜的家在哪裡來著?
分別前她明明告訴過自己,可他竟是給忘了!平陽城雖說不大,可姓徐的人家也不少,他該怎麼去找?看來只能找人問問了。烏烈抹了抹臉上的水,一面駕著帝烏小跑,一面四處搜尋著人影,不過現在已是漏夜時分,又大雨傾盆,街上真是連只老鼠都沒有。
跑了小鴿刻之後,烏烈終於逮到了一個更夫。他連忙翻身下馬,幾步就走到那人的面前,對著人家的肩膀重重一拍。
「這位兄弟,我……」
平陽城裡的男人幾乎都會習武,這一位更夫也不例外。可即便是有些武術功底,被他這一拍也是差點散了架。更夫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掌拍得一激靈,連忙轉過身來去看,結果正趕上天空上劃過一道刺眼的閃電,緊接著雷聲轟然而至,夜空驟然一亮。
閃電映亮了烏烈的臉,他滿臉雨水、渾身濕透,凌厲的黑眸在雨幕中更添了幾分寒意。
更夫的心在那一瞬忽然哆嗦了一下,驚叫脫口而出,「啊!」
鬼叫什麼,他又不是鬼!烏烈眉頭一擰,因著雨聲太大不得不拔高音量。
「你認識徐妃宜嗎?」
可誰知那更夫完全不打算回答他,反而對著他揮來一拳。
烏烈下意識地抬手接住他的拳頭,然後手腕一翻,只聽得喀的一聲響,那更夫便慘叫了起來。驚覺失手的烏烈立刻鬆開手,「對不住,我只是……」我只是想問個路而已啊!
這時,有凌亂的腳步聲自雨幕中傳過來。
烏烈偏頭一瞧,看到幾個男人急匆匆地朝這邊跑來,手中的傢伙在雨中泛著寒光。
「他在那!」
「就是他,他就是那個流匪!」
烏烈有些疑惑,流匪?什麼流匪?
那幾人在距他幾米開外停下來,那個被他折了手腕的更夫立刻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他們一見有人受了傷,立刻就怒了,「大膽流匪,竟敢在城中傷人!你當我們都是好欺負的嗎!」城外那些打家劫舍的流匪早已惹了眾怒,現下一見烏烈只有一個人,所以也就有了些底氣,見狀立即提著傢伙就圍了上去。
「把他抓去由城主處置!」
說話間,各種棍棒刀劍已經朝烏烈襲上來。
烏烈有些急,「我不是流匪!」
他媽的,他堂堂忠武將軍,竟會被當成賊寇!
說話間赤手空拳地抵擋,三兩下便將圍過來的男人撂倒了多半,這期間烏烈腰際系著的將牌不知被誰給扯下來,當啷一聲掉在地上,而毫無發覺的烏烈腳跟一轉,無意間將腳邊的將牌直接踢到一旁的攤子下面去了,黃金質地的腰牌在攤子下散發出幽暗的光芒。
剩下的幾人見他如此厲害,也有幾分膽怯,揮著傢伙卻不敢上前。
烏烈殺敵殺慣了,下手沒有輕重,眼看著躺在地上哀吟的幾個男人也有些懊悔,如此再打下去恐怕之會傷及更多人。烏烈稍作猶豫,而後放下拳頭,臭著臉大喝︰「罷了,帶我去見你們的城主。」
待得本將軍亮明了身分,看此等小民還敢不敢在我面前放肆!
◎◎◎
一個時辰之後。
堂堂忠武將軍被一眾「小民」給打昏了關進地牢。
不過他始終沒有全昏過去,只是頭上的舊傷被打中,他疼得臉色發白、手腳癱軟,再加上對方又對他用了迷香,所以才會得手。被關進牢房之後,他無力地坐在木板床上,雙手成拳抵在膝蓋上,一雙黑眸冷冷地盯著牢房外的幾個人,一字一句地說︰「你們竟敢……」
「竟敢將當朝將軍關進地牢?」
說話者便是平陽城的城主蕭域。
他站在牢房外,身上一攏紫袍,長髮以玉冠束起,輕斂的劍眉下是一雙多情的桃花眼。他將雙手攏在繡著如意雲紋的寬袖內,烏黑的瞳靜靜地盯著坐在牢中的高大男人,唇角凝固著涼薄的笑意,他本沒必要跟來地牢,不過這個男人確實引起了他的好奇。
壯得不似凡人,竟是幾棍子都打不昏,連吹了迷香都不太有用。
烏烈迎上蕭域似笑非笑的目光,「既然知道,為何還要用這些下作手段?」他明明都把事情說清楚了!
蕭域吟吟一笑,「因為我一個字都不信。」
烏烈下巴的線條猛然抽緊,「你……」
蕭域搖頭失笑,「你若是將軍,那我就是當朝王爺。」
烏烈閉上眼將怒火堪堪忍下,而後才又睜開眼,冷聲道︰「我有……」說著便伸出大手往腰際摸去,結果臉色驟然一變,將牌呢!
蕭域頭一歪,「你有什麼?」
烏烈抿唇不語。將牌一定是在和那幾個人打鬥的時候掉了。
這下可好,將牌丟了,聖旨也不在身上,所有能證實他身分的東西都不在。
他勻了勻氣,說︰「放我出去,自會有人來證明我的身分。」
其實蕭域也不想把他抓進來佔地方。他雖為一城之主,但卻根本不關心平陽城的民生問題,他之所以會對城外的流匪上心,完全是因為不久之前有幾個該死的流匪躥進宅邸偷了他不少的金銀珠寶。要知道,崇尚自由、閒雲野鶴的崇王蕭域唯一不能忍的就是私人財產受損!
所以要想放他出去也可以,前提是……
「你和前不久偷我錢的人究竟是不是一伙的?若是你供出主謀是誰、錢財在何處,只要我拿回我的東西,自然會放你走。若不是的話……」蕭域上上下下地將他打量了一番,而後搖搖頭,「不,我看你這樣子就像是流匪。」
烏烈的臉部肌肉抽搐了許久。他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所以你現在是把本將軍……當成是賊嗎?」
看他仍是不肯招認,蕭域也沉下了臉,「說,我的錢在哪兒?」
烏烈霍然抬眼,「無可奉告!」
蕭域冷笑,「好。那你就在牢中好好休息吧,大、將、軍。」說完,便在烏烈吃人般的目光中離開了地牢。
看來說道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烏烈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囚衣和腕上的手鐐,只能用武力了。
他重新閉上眼,接著身子一歪躺倒在木床上。
又休息了一個時辰過後,後腦的痛感才逐漸消失,恢復了元氣的烏烈翻身坐起,抬頭掃了眼正在牢房外打瞌睡的幾個看守,冷漠地勾起唇角,他之所以自願來見城主只是為了把事情解釋清楚,可如今看來是沒辦法說清了。那他只好……烏烈霍地站起來,幾步走到牢門前,接著猛地抬腳一踹。砰的一聲巨響。
他利落地抬腳再踹,三腳過後,牢門轟然倒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3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2 06:44 PM 編輯
【第三章】
破曉,大雨方歇。
雙腕上拴著手銬的烏烈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城主府。其實只要他想,這整個平陽城的男人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臨走之前,烏烈還採用了些暴力手段從獄守的口中打聽到了徐妃宜家的所在。確定了目標位置之後,他兩指並在唇間打了個呼哨,鞍上掛著行李與虎剎長刀的帝烏馬不知從哪裡跑了出來,乖乖來到他身邊,打了個響鼻。
烏烈雙手撫了撫帝烏的鬢毛,然後牽著它離開。
他這時一身囚衣半濕,布料下磊然肌肉被清晰地勾勒。
又過了半刻,烏烈找到了徐府。
他牽著馬沿著圍牆走了一圈,尋到一個隱蔽位置後將帝烏拴在牆邊的樹上,接著足尖一點,利落地翻牆而入。雖然不知道徐妃宜具體住在哪一間房,可徐府總歸比平陽城小得多,烏烈就這麼悄沒聲息地一間一間尋過去,沒花費多長時間就找到了徐妃宜。
只將木窗掀開一條縫,烏烈便嗅出了她的味道,那是專屬於她的香味,若有似無、幽淡如蘭。烏烈頓時覺得心口一揪,接著從窗樞間翻入,黑影般漸漸地接近那張寬大的雕花床。徐妃宜穿著月白色的寢衣,腰際搭了一條緋紅綢被,當烏烈已經站到床頭的時候,她還在沉沉地睡著。
素美的小臉半掩在軟錦玉枕上,烏髮盡數鋪散。她的側臉精緻,秀眉下的縴長睫毛因為夢魘而微顫,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烏烈這十數日來不眠不休地趕路,就是為了能盡快見到徐妃宜,因為這幾個月的分別讓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她,她的輕言軟語、她的一顰一笑,無一不令他魂牽夢繞。可如今佳人近在眼前,烏烈卻不知該如何做了。
他真的又再見到她了嗎?
原來只是這樣看著她,就已經可以滿足到心痛。
烏烈凝望著徐妃宜姣好的睡顏,繼而目光滑下,緩緩淌過那在綢被下凸起的縴弱嬌軀,每一寸都不肯放過。似乎即便是這樣看著她,也可以到地老天荒。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人兒因為夢魘而開始掙扎,她的眉頭越擰越緊,口中似有囈語。
這一瞬,烏烈開始慌張起來。
十個月音信全無的他,忽然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苦苦等待自己的女人。
她會不會很生氣?她會不會……不再等他了?無數揣測劃過心頭,每一個都令烏烈的心更疼上一分。在他復雜的目光中,徐妃宜倏地低叫了一聲,然後霍然從床上坐起,水眸瞠開的瞬間有恐懼自瞳中迸開,她直直地看著一處,眼淚無意識地落下來。
喘了好一會兒後,徐妃宜才反應過來自己又作惡夢了。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片刻後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然後緩緩將頭轉了過來,那個在夢中戰死沙場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她的床頭。他渾身濕透,一如夢中那般狼狽。徐妃宜怔怔地望著烏烈,烏黑水潤的眸子中仍有恐懼殘餘,似乎還沒有分清夢境與現實。
四目相對,世界彷彿都靜了下來。
烏烈的喉頭哽得發疼,很久之後才啞聲開口,「我回來了。」
他的話令徐妃宜渾身一顫,唇間滾出了一聲泫然若泣的痛苦呻吟,緊接著淚珠就一滴接一滴地滾了下來。她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發抖的唇瓣分分合合了幾次都說不出話來,只是不斷湧出竭力克制的崩潰哭聲,他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烏烈所有的慌張與不安都在她的哭聲中化作心疼。
他無法克制地走上前,抬起被禁錮雙腕的手臂,直接將她入懷中。她濕潤的小臉埋在他的胸口,滾燙的眼淚隔著衣衫熨燙著他的心。那顆本應該無堅不摧、無欲無求的心臟,在這一刻因為這個女人顫抖不已,難以言說的痛感令那緊摟著徐妃宜的鐵臂都在發顫。她還在等他。原來有人等待的感覺是這樣的好。
那一瞬,烏烈忽然感覺到了他們的過去,並不是清晰的記憶,而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好像他們並不是分別了十個月,而是在分散八年之後的初次相遇。他能感覺到徐妃宜的徬徨與無助,她似乎已經等得絕望,卻還逼著自己繼續等下去。他們之間似乎總是這樣,他總是留她一個人,與漫長的等待相伴。
烏烈抬起手臂,轉而捧住她的臉。
「謝謝你還在等。」
徐妃宜仰著頭,淚水從眼角落下。她抬手握住烏烈的手腕,似乎就想這樣拉著他再也不分開。她當然會等他,不管是八年前,還是現在,她都會等著他。徐妃宜不怕等待,只是怕……她痴痴地望著烏烈,聲音因為恐懼而發顫,「我真的很怕……再也等不到你。」
那些惡夢都太過真實。她不只一次夢見烏烈死在戰場上的情景。
烏烈的拇指反復摩挲著她的臉頰,「我答應過會來找你,就絕不食言。」
這句話令徐妃宜的淚水忽然落得更凶,她相信他,因為不管是八年前的林書浣,還是八年後的烏烈,他都不會食言。如果他能記起,那就一定會記得八年前的那個午後,曾經輕狂張揚的林書浣對著情竇初開的她說,丫頭,等我回來娶你。
淚水自眼角汩汩流下,彷彿不會流盡。
烏烈心痛地俯首吻去她的淚,沿著淚痕,是久違的溫柔。
「你瘦了。」
那瘦削的小臉幾乎填不滿他寬大的手掌。
徐妃宜跪在他懷中,柔軟的小手緊攥著他身上那件濕透的囚衣。對方細密的吻沿著她的淚痕一路往下,最終尋到了她的唇瓣含住,於是這個因為憐惜與愧疚而溫柔的吻逐漸變得火熱起來。他壓緊她的唇輾轉、吸吮、啃咬,壯軀緩緩將她壓倒在床榻上。
烏烈用手肘撐住身軀,拴著手銬的雙腕搭在徐妃宜的頭頂上。
他的手被禁錮,可這卻並不妨礙他用身體去感受她的柔軟。烏烈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心跳、她的顫抖,每一個反應都是如此熟悉、如此撩人。徐妃宜那始終攥著他衣襟的小彷彿直接穿過胸膛握住了他的心,綿軟的力氣令那裡又痛又癢,只恨不得讓誰用力抓一下。
緊壓著她的壯軀開始曖昧的廝磨,滾燙的體溫與堅硬的某處無一不昭顯著慾望。
可他被雨水打濕的囚衣又是那樣冷,時不時蹭過她的肌膚,帶來陣陣涼意。可片刻的舒坦過後又是更為強烈的熱燥與乾渴,令徐妃宜情不自禁地想要弓身迎合,卻每每被他燙得想要逃離。這種難耐卻又忍不住靠近的慾望令她呻吟出聲。
徐妃宜不安的蠕動與軟膩的呻吟令他忍不住低嘆。
烏烈貼著她的唇啞聲道︰「想你。」
徐妃宜攬著他的脖子點頭,「我也想你……吉郎。」
那又甜又軟的兩個字令烏烈的理智鏗然斷裂。
他更加熱情地親吻著她,更加用力地擠壓著她。烏烈放下撐在她臉側的手肘,讓兩人的身體更加嚴密地貼合,他們交疊著、蠕動著,從嘴唇到腳趾,似乎那一寸都不捨得分離。徐妃宜感覺到自己的紅唇被他的薄唇含著,就連那雪白軟嫩的玉足都被他的腳壓著揉搓。
烏烈想要伸手去摸她,可手銬發出的清脆聲響卻令他停止了動作。
他只停頓了片刻,而後便將捆在一起的雙手直接劃下來探到她身下,寬大的掌托住她的腰,以防她被手銬硌到。在徐妃宜察覺倒他的用意之前,烏烈已經托起她的縴腰,俯首用牙齒咬住寢衣腰間的那根綢帶,緊接著輕輕一扯,她的衣襟便隨著腰帶的滑落而敞開。那具被遮擋在單薄肚兜下的嬌軀就這樣曝露在他的目光中。
烏烈的呼吸變得更加灼熱與紊亂,手掌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他的眼被慾望燒紅,似乎只要這樣看著,就能輕而易舉地將她唯一敝體的肚兜也燒成灰燼。
*******
平陽城上空的夜色逐漸退去,東方已顯出魚肚白。
而在徐妃宜的閨房內,卻壓抑著一聲緊過一聲的喘息與嬌吟。
這一夜,徐妃宜像是女王一般跨坐在烏烈的身上,一面躔著他的鐵臂一面對著他亂親。
因為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有真實感,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烏烈他真的回來了。
清晨,城主宅邸。
地牢裡一片狼藉,幾名獄守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鐵質的牢門也被踹得散了架。
蕭域用手指壓了壓鼻梁,對著旁邊的人做了個手勢,立刻有人提了兩桶冷水上前。被烏烈揍昏的獄守被劈頭蓋臉地澆了兩桶冷水,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他們醒來之後先是茫然的四處望了望,回過神來之後忙不迭地跪倒在蕭域面前。
「城主,屬下失職!」
「確實失職。」蕭域轉過身去,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來人。」
獄守們立刻求饒道︰「城主饒命,屬下……屬下知道他人在哪裡!」
蕭域對著準備拖走他們的人做了個停的手勢。
「說。」
「他在臨走前……一直逼問屬下徐妃宜家住在哪裡。」
蕭域擰眉,「那是誰?」
「她是城西徐家的二小姐。屬下想,那流匪應該是去了徐府。」
「徐府很有錢?」
「也不是吧……徐家世代書香。」
這下蕭域可不明白了,平陽城那麼多富商,這個流匪為什麼偏偏去搶一個讀書人家?
「城主,咱們要不要去抓人?」
蕭域向來是最怕麻煩的,任何事都是怎麼省事怎麼來,可現在遇到一個這麼難搞定的流匪,看來事情是沒辦法簡單解決了。收攏思緒,他不耐煩地攏起寬袖,吩咐道︰「去徐府。」一行人抵達徐府時,已是天色大亮。
沒有滿目狼藉、沒有屍橫遍地,也沒有哀嚎、沒有求救。徐府內一切如常,與以往任何一個平靜的清晨沒有任何區別。
徐幼謙看著親自率人上門的城主蕭域,對於他的說辭感到驚訝,也覺得有些可笑,「蕭城主,若是真有流匪,在下怎麼還可能站在這裡和您聊天?」
站在一旁的余氏打了個呵欠,「是啊,哪個流匪會這麼早就出來打劫?」
蕭域看了眼那名獄守。
那獄守連忙澄清,「城主,屬下絕對沒有聽錯,那個人明明是問徐妃宜住在那裡。」
一聽到自己女兒的名字,徐幼謙與余氏皆是一愣。
蕭域又看向徐幼謙,「徐妃宜是不是你的女兒?」
徐幼謙顯得有些不解,「是。」
蕭域道︰「那就沒錯了。」
徐幼謙連連搖頭,「妃宜現下正在房中好好地睡著,怎麼……」
蕭域打斷他,「你確定,她還在好好地睡著嗎?」
他的表情明明是「你的女兒已經被流匪盯上,現在肯定已經凶多吉少了」的意思。徐幼謙頓住,與余氏對視一眼,而後臉色大變,「快來人,去二小姐房裡看看!」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趕往徐妃宜的閨房。
守護在小院外的方弋與桑維立刻察覺到不對,當即護在徐幼謙和余氏等人的身前進院。
剛剛起床打算為徐妃宜準備洗臉水的問春有些被這陣仗嚇到。
「老爺、夫人……」
徐幼謙劈頭就說︰「你,進去瞧瞧小姐。」
問春滿頭霧水,「小姐……小姐她還在睡著呢。」
徐幼謙怒道︰「快去!」
問春難得見到溫文爾雅、嘮嘮叨叨的老爺發脾氣,見狀也猜到徐妃宜可能出了事,於是忙不迭地朝徐妃宜的房間跑去。現在畢竟還沒確認蕭域的話是真是假,更何況未嫁女的閨房別人不得隨便踏入,所以徐幼謙他們也只是滿臉緊張地等在外面。
問春推門而入,還沒接近暖室就聽到了一聲驚叫。
她渾身一僵,緊接著又聽到徐妃宜接連驚呼了幾聲,這其中還夾雜著男人的聲音。問春頓時就嚇得崩潰,尖叫道︰「小姐!」
半刻前,徐妃宜的閨房裡。
清晨的日光透過窗上的明紙照進暖室,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轉變著位置,最終滑上床榻,流淌在那相擁而臥的人身上。那個眾人心中「凶多吉少」的女人正仰面躺在「流匪」的胸膛上。烏烈的手臂環著她,而徐妃宜則是擺弄著他腕上的鐐銬。
天色已經大亮,徐妃宜變得有些不安。
「你……是不是該走了?」
烏烈不悅地摟緊她,「怎麼,要趕我走?」
「一會兒問春就要進來侍奉我洗漱了。被她看到的話……」
「早晚都要看到。」
即便是這樣也不能讓家人看到他們這樣啊!
徐妃宜雖然不似閨中女流般柔弱膽小,可到底生於書香門第,有很多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當初兩人在軍營中的放肆親昵已經是不合禮數。如今他們回到家,外面的流言又傳得那樣難聽,所以徐妃宜更是不願和烏烈太過親近,畢竟他們尚未成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有違綱常,若是再教她的家人瞧見了……尤其是父親,一定會被氣死的。
這幾年她讓父母操碎了心,現在著實不想再給家人添煩惱了。
她試圖說服烏烈,「可是……」
「嘖。」烏烈睜開眼,「唧唧歪歪。我給你丟人?」
「當然不是了,可是這個……」徐妃宜偏過頭去瞧他,順勢晃了晃他腕上的鐐銬,「這個會嚇到人的。」
剛才烏烈已經向她解釋了這個手銬和這身囚衣的來歷。
徐妃宜微微側身,「我陪你去向城主解釋吧,向他證明你不是流匪。」
烏烈摟著她側躺下來,重新閉上眼,「宗丞不是在這?讓他去解釋。」他抬起長腿將她夾住,挺拔的鼻梁在她的頸間來回磨蹭。烏烈別有用心地收攏雙臂,環在她身前的大手捧住那團渾圓慢條斯理地揉搓,「我們再來一次。」徐妃宜的耳根都熱了起來,「不行!」
烏烈咬住她的貝耳,糾正道︰「行。」
徐妃宜掙扎起來,閃躲著他的親吻,「真的不行,你先走……然後從正門進來拜訪。」
烏烈不悅道︰「拜訪什麼,我來找自己的女人,還要經過別人的同意?」真是可笑!他沒有耐性再等,直接起身將徐妃宜壓在身下,雙手托起她的頭狠狠吻住。身下的女人開始輕輕地掙扎,可那綿軟的力道捶在他的胸口上就彷彿在撓癢癢。
「唔……不可以……」
剛披上沒多久的寢衣又被他咬開,熾熱的唇舌開始細密地落下。
殘留的理智提醒徐妃宜他們必須要停止。
她勉強推開烏烈,嬌喘吁吁地說︰「即便要做,也要先……先……」
烏烈凝視著她水潤潤的唇瓣,聲音蠱惑,「要先做什麼?」
徐妃宜道︰「也要先把手鐐解開。真的……真的很不方便,總會碰到我。」其實烏烈一直小心翼翼,她根本沒有被那個鐵鏈傷到,而他們之間所做的那些事,也絲毫沒有被它所影響。但徐妃宜現在急需要找一個借口來將烏烈暫時趕走。
烏烈果然停下了動作,「那我把它弄下來。」
言罷。他果然抽出手臂從徐妃宜身上挪開,迅速地翻身跳下床。
徐妃宜鬆了口氣,也跟著坐起來,慌亂地拉起自己的寢衣系好,「那你先出去,我收拾一下就去和你會合,然後我們一起去找城主解釋清楚,讓他幫你把這個……」她一面系腰帶一面抬起頭,卻見烏烈的將腕上的鐵鏈伸直了,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烏烈朝閣外瞧了眼,「你的婢女睡在外面嗎?」
徐妃宜搖頭,「她睡在遊廊盡頭的下人房裡。」
她從不讓問春值夜侍奉,若不是如此,他們倆昨晚的動靜肯定會引起問春的注意。
烏烈放心地點頭。很好,這樣徐妃宜即便是驚叫也不會被人聽到了。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腕間的鐵鏈上。
「你問這個幹……」
話音未落,便見烏烈低哼了一聲,而後驟然發力,雙臂的肌肉瞬間脹起!
徐妃宜捂唇驚呼,下一瞬就見那條被烏烈伸直的鐵鏈猛然斷裂!強大的力道令斷成兩截的鐵鏈猛地彈向他的手背,發出輕響。徐妃宜目瞪口呆地瞧著他,半天沒有緩過氣來。烏烈卻是若無其事地甩了甩手,然後重新爬上了床,將呆坐在床上的徐妃宜壓倒。
徐妃宜這才回了神,雙手抵住他的胸膛,「你……就這麼扯開了?」
烏烈看著她,「不然呢?」
他力氣大,這一點徐妃宜是知道的,可是……
「那你昨晚怎麼不把它扯斷?」
「昨天等不及要你,哪還有心思管它。」烏烈伸手撥開她的衣襟,「這下好了,我們再來一次。」
徐妃宜還在作最後的掙扎,結果卻引來烏烈對著她的胸部惡劣的一咬,她忍不住脫口驚叫,緊接著便感覺震烈一路沿著她的胸向下咬去。徐妃宜連驚呼,身軀不斷地扭動,試圖從他的「魔口」中脫身。就在兩人黏在一起打鬧的時候,暖閣外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小姐!」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3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2 09:46 PM 編輯
【第四章】
問春踉蹌地推開暖室的門,結果差點被眼前的一幕刺瞎了眼睛。
她看見自家小姐香肩半露,柔軟無骨地窩在男人的身下,玉顏緋紅、美眸半眯,正微弓著嬌軀任由身上的男人埋首在她大敞的衣襟前親吻。見她衝進來之後徐妃宜又是驚叫了一聲,猶帶了幾分似喜似嗔,有一股說不出的媚態。
烏烈起身,迅速地扯起綢被將徐妃宜裹住。
他怒然回眸,黑眸中全是被打斷的不悅,如刀般的目光直直地朝問春刮去。
問春這才回神,又是捂著臉尖叫了一聲,然後倉皇地逃了出去,順勢砰的一聲關上了暖室的門。僵住的徐妃宜被關門聲驚醒,瞬間將臉埋進烏烈的胸前低低地尖叫︰「天吶,被看到了。怎麼辦、怎麼辦,老天……」
「看到就看到。」
「怎麼能被看到!」他說得倒是輕巧!徐妃宜羞怒地對著他的胸膛拍了一巴掌。稍一思付後便忙不迭地推開烏烈翻身下床,胡亂地扯下掛在屏風上的外衫披上,然後一面手忙腳亂地摸著扣子,一面跑到窗前。
而烏烈則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上,粗壯的手臂環在胸前,雖然渾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囚褲,可仍是滿臉倨傲。
徐妃宜推開窗,鬼鬼祟祟地看了看,然後對著烏烈招招手。
「窗後沒人,你先從這離開吧。」
烏烈下巴一抬,「堂堂一軍主帥,跳窗逃走成何體統!」
徐妃宜忍不住回身瞪他,怒道︰「半夜翻牆溜進別人家就是一軍主帥該做的?!」
烏烈臉色一變,然後以拳掩唇咳了咳,拉著臉喝斥︰「放肆,竟敢這麼和將軍說話!」
徐妃宜簡直要急哭,手抖得連扣子都扣錯了好幾顆,「你若是不走,外面的流言就會傳得更難聽!」她折回去,欲哭無淚地拉起烏烈的手臂,用力地拖拽,「求你了,先走吧。我去外面解釋……等事情解決了,你、你再來。」
烏烈忽然按住她的手。
「你怎麼解釋?」
「我……」是啊,一個大男人在她房中窩了一夜,她該怎麼解釋?
「剛剛不是已經有人進來看到了?」
徐妃宜輕咬下唇,雖然如此,但她還是覺得這個時候烏烈不在場比較好。
烏烈打量了一下她穿得亂七八糟的衣裳,擰眉一嘆,「看你這樣子。」他站起身,不悅地拉緊她的衣襟,遮住那曝露在外的大片雪膚,「還是我去外面解釋好了。你在房中把衣服穿好,若是敢衣衫半解的走出去讓別人看,你就死定了!」
徐妃宜仰視著他,「可是……」
烏烈捧住她的臉說︰「沒有可是。本將軍來見自己的女人,何以要偷偷摸摸?」
「雖然是這樣……」
烏烈俯首堵住了她唇,綿長濕熱的吻令徐妃宜有著瞬間的愣怔。
「不要囉嗦。」他壓著她的唇道︰「解決掉外面的人之後,我們來將剛才的事情做完。」徐妃宜蹙起了秀眉,望著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黯淡。
還未等她抗議,烏烈便離開了。
而在片刻之前,等在房外的眾人也因為問春的尖叫聲而闖進來。
方弋與桑維沖在最前,甫一進門就見問春滿臉通紅地站在暖室外,雙手背後死死地堵著房門。
徐幼謙站在兩人身後厲聲問︰「小姐呢?」
問春結結巴巴,「小姐她……她……」
徐幼謙道︰「快打開門!」
問春紅著臉一聲不吭,但也沒有從門前挪開的意思。
徐幼謙怒道︰「你……」
這時,一雙素手忽然推開了徐幼謙,余氏提裙上前,艷眸中難得浮現了厲色。
「囉嗦,我進去瞧瞧。」
「夫人。」方弋擋過去,「還是我來吧。」
余氏素手一抬,絲毫不見平日的慵懶形象,「不用,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我的女兒。」她剛剛上前一步,就見眼前的門被霍地拉開了!
一個身高六尺的男人端然站在門前,他披頭散髮、打著赤膊,身上只一條慘白囚褲,那拉著門的雙腕上還掛著被扯斷了鐵鏈的鐐銬,烏烈上前一步,迅速反手將門闔上。余氏被這突然出現的男人駭了一跳,僵在原地不能動彈,還是徐幼謙反應極快地一把將她扯到身後,然後面帶懼色地看向烏烈,連聲音都打了顫。
「你……你是誰?」
沒等烏烈回答,那個獄守便率先喊道︰「就是他,他就是那個流匪!」
徐幼謙怒道︰「賊人,你綁架了我的女兒是不是!」
徐幼謙並沒有看到問春瞧見的那一幕,直接將徐妃宜當成了人質。他又驚又懼,似卻不得不強撐著膽量,對著看起來人高馬大、凶神惡煞的「綁匪」怒道︰「堂堂男子漢,挾持、挾持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你……」
烏烈側目,陰著臉等待著他的下文。
那眼神令徐幼謙猛地襟聲,片刻後又大聲說︰「有本事你直接說要什麼,我都給你!」眾人無語。
烏烈略微勾唇,「我是來要徐妃宜的,你給嗎?」
徐幼謙身子一晃,氣得雙眼翻白。
而這時,從見到烏烈的瞬間就愣住的方弋和桑維終於回過神來。
他們在徐幼謙開口再罵之前齊刷刷地跪倒在地,雙手抱拳齊聲道︰「將軍!」
這下子屋裡屋外地人全都愣住了,將、將軍?
半個時辰後,徐府主廳內。
蕭域等人已經離開,只剩下徐府的一家人、烏烈,還有方弋與桑維。
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徐幼謙毫不避諱地盯著烏烈看,似乎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個衣衫不整、滿身戾氣的男人就是自己的準女婿。可方弋與桑維身上的將軍府親兵腰牌可不是假的,連他們兩個還有徐妃宜都認了,那他鐵定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忠武將軍。
經過解釋,大家才知道原來烏烈比其他將士先一步趕到平陽城,被誤會成流匪,又弄掉了將牌,才會鬧出這麼大的一個誤會來。證明他不是流匪後,蕭域也就帶人離開了。
可徐幼謙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是烏烈?也就是說,他就是失憶之後的林書浣?
其實冷靜下來再看,他不得不承認烏烈的五官確實和當年的林書浣如出一轍,只不過更為深刻俊朗,氣質上也多了幾分粗狂與張揚。可……當年的林書浣再怎麼說也是個才子,怎麼現在變得像是土匪?他越看越不滿意,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即將嫁給這個莽夫就覺得心絞痛,於是看向烏烈的目光也充滿哀怨,「這麼說,你真的是……將軍?」
烏烈應了一聲,目光四下環視了一圈。他端坐在圈椅中,兩拳抵在膝上,氣勢凜然如這個府中的男主人。
府中的大大小小齊聚在主廳裡,神色各異地打量著烏烈。老大徐庭依舊是缺席,老三徐朗低著頭一聲不吭,倒是麼女徐妃容滿臉崇拜地盯著他瞧,「你真的是忠武將軍嗎?那個傳說中戰無不勝的鬼面將軍?那你的武功是不是很好?」
烏烈言簡意賅,「尚可。」
徐妃容眼珠一轉,「和方大哥相比呢?」
這時離開了片刻的方弋正捧著一件外衫走進來,一聽這話立刻說︰「四小姐玩笑了,宗丞怎敢與大哥作比。」
徐妃容眼睛一亮,「哇,太好了,那你也來教我功夫吧,姐夫。」
正用家規捂著心口的徐幼謙立刻說︰「容容,不要亂叫。烏將軍和妃宜只在八年前合了八字、換了庚帖,可六禮還沒有準備。別說六禮了,哪怕只差一禮未成,他們也算不得夫妻。既然算不得夫妻,那你這句姐夫就叫得……」
余氏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徐妃容截斷了父親的話,「他們都睡在一起了,我叫姐夫有錯嗎?」
徐幼謙老臉通紅,「你、你……」
難道家規對他們家的孩子來講就是廢紙一張嗎,怎麼一個個都這麼不聽話!
余氏睨了徐幼謙一眼,「幼幼,你就不要囉嗦了。」
徐幼謙聞言一哽,而後可憐巴巴地看向嬌妻,似乎有些埋怨她怎麼在孩子和外人面前一點面子也不給。於是他就那麼摟著家規冊子用小狗一樣的眼神看著余氏,她被看得沒轍,不耐煩地別開臉,「好啦好啦,你說、你說。」
徐幼謙立刻搖起尾巴。
他轉而看向烏烈,硬邦邦地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來,「烏將軍,既然你如今已經失憶,那親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今日我便不留烏將軍多坐,改日再邀將軍與令尊來府上小坐,好好商討下你們的親事。」
「不用麻煩。」
烏烈擋開方弋正準備為他披上外衫的手。
徐幼謙一臉疑惑。
烏烈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在場的眾人。
「自今日起,我就住在徐府了。有什麼要商討的,直接來問我。」
徐幼謙兩眼一瞪,住下來?當然不行!他忙說︰「令尊思子心切,已經為你打點好一切。更何況徐府地方窄小,實在……」
「本將軍四處征戰,最不怕的就是地方窄小。」烏烈很是大方地揮揮手,而後看向一旁的方弋,「宗丞,收拾一下,準備在徐府紮營。」
紮營?徐幼謙霍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居然要在別人家裡紮營,開什麼玩笑!可沒等他抗議,烏烈就已經大步離開了主廳。
徐幼謙抱著家規就追了上去,「烏將軍,你怎麼可以在別人家裡紮營啊,烏將軍!」他跑到庭院中央,招呼著家僕,「快、快,攔下來,不準讓他紮營!」說完自己又接著往前跑,碎碎叨叨地追著烏烈大喊︰「這根本不合禮數啊,你、你等等我!」
徐妃容興沖沖地跑到門邊。直到父親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她才回頭看向余氏,「娘?」
余氏無奈地托著臉,懶洋洋地說︰「來人。」
方才根本沒搭理徐幼謙的家僕瞬間出現在主廳裡,「夫人。」
夫人難道是要他們把烏將軍追回來?不要啊,他們可打不過他!
可誰知余氏一擺手,說︰「去把老爺給我逮回來。」
啥,追老爺?
家僕們瞬間笑開,這還不容易,老爺那身板,他們一手就提回來啦!
***************
烏烈說要在徐府紮營,事實上只是隨口說說。
他先一步趕到平陽城,身邊除了一匹帝烏馬和一柄虎剎長刀外什麼都沒有,根本沒辦法在徐府中紮營。而且烏烈瞧這徐府大得很,連方戈和桑維都有地方住,怎麼會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其實就算真的窄小也沒關系,他反正是要和徐妃宜住在一起的,根本不佔地方。可烏烈卻不知,現實與理想永遠都存有差距。
當他來到徐妃宜的閨房外時,只見被擋在暖室外的問春正小聲哀求著。
「小姐,您別嚇奴婢啊……您把門打開好不好?」
烏烈臉色一沉,忽然發聲,「怎麼了?」
凌空劈下的男聲嚇得問春一哆嗦,她倉皇回身,瞧見烏烈後更是連退了幾步,滿臉的驚慌,似乎仍舊將他視作流匪強盜。烏烈懶得再問,一手提著衣領將她丟到一邊,然後大手一推,從裡面拴住的房門便砰的一聲被推開了。
裡面瞬間鑽出徐妃宜羞惱的聲音。
「出去!」
烏烈走進房,反手將門闔上。
原本面朝裡坐在床邊的徐妃宜忽而轉過頭來,「我誰都不要見,你……」瞥見門前那抹高壯的身影後,她硬生生地將剩下的話吞回去,滿臉的羞憤又化作了一絲無奈,徐妃宜肩膀一垂,將臉又轉了回去,聲音變得幽幽的,「原來是你。」
「你怎麼了?為什麼誰都不見?」
徐妃宜的語氣有些生硬,「我哪裡還有臉見人。」
烏烈擰眉,似乎因為她的語氣而感到奇怪。
徐妃宜沒有再說,反而問︰「我爹他……沒有為難你吧?」
烏烈在床邊坐下,將背對著自己的徐妃宜攬入懷中,「還沒人能難得住我。」
徐妃宜倚著他堅硬的胸膛,垂眸間瞧見他空蕩蕩的手腕,只剩下一圈被手銬蹭出的紅痕。
她忍不住伸手撫了撫,「怎麼取下來的?」
烏烈攥住她的手,「問宗丞要了月影刀,直接砍下來的。」
徐妃宜擰眉,「不怕砍到手腕嗎?」
烏烈低笑,「怕什麼。」
徐妃宜又不言語了。
烏烈偏頭瞧著她的側臉,大手一緊,「你到底怎麼了?別讓我猜。」
徐妃宜不著痕跡地掙開了烏烈的手,從他懷中挪開了些,然而迎上他的目光,略有些緊張地問︰「你們都說什麼了?」她雖然沒有想過要讓烏烈多麼風光地出現在大家的面前,但起碼也要正大光明,而不是以現在這種難堪至極的方式。徐妃宜越是冷靜下來,就越覺得丟人,連起初要獨自出去解釋一切的勇氣都沒有了。
所以一問到家人的態度,她就感覺緊張至極。
烏烈並未察覺到徐妃宜的緊張,反而顯得有些得意,「放心,一切順利。」
只要兩人的婚事沒有因此受到影響就好。
徐妃宜悄悄鬆了口氣,又說︰「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林伯父一直在等你。」
烏烈將臉埋入她的頸間輕嗅著,「我不回去,就住這裡。」
「住這裡?」徐妃宜表情一僵,忙從他懷中鑽出來,身子一旋站在床邊,「這怎麼行?」
懷抱落空,烏烈不悅地放下手臂,「怎麼不行?」
似有薄怒從徐妃宜幽深的黑眸中鑽出來,「我們尚未成親就住在一起,成何體統?」
她怎麼和她那個老爹一樣,時時刻刻把體統、規矩掛在嘴邊?烏烈十分不理解,因為在他的認知當中,認為喜歡就得到、不喜歡就丟掉,既然他們兩個互相喜歡,那就應該在一起,為什麼要被那些莫名奇妙的禮數束縛住?
他亦是沉下臉,語氣略顯冷凝,「你都已經是我的人了,何須在乎那些禮數形式?」
徐妃宜目光更熱,「因為我是你的人,所以就要這樣不清不楚地和你在一起?」
「全營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烏烈的女人,怎麼會不清不楚?」
「可這裡不是你的軍營!」
她拔高的音量刺得烏烈忍不住站起身來,「你到底怎麼一回事?」
徐妃宜俏臉緊繃,「是我該問你到底怎麼回事才對。」烏烈到底當她是什麼?自己的女人而已?難道他忘記自己的承諾了?他這次回來的目的,僅僅是溜進她的房間、抱著她上床而已嗎?今早積壓的羞憤終於全部宣泄了出來,徐妃宜覺得自己根本不被尊重,她苦守貞潔七年,她跋涉千里尋夫,難道就是為了換回這樣一段不明不白的男女關係?
「徐妃宜。」烏烈連名帶姓地叫她,宣示著自己的不快。
徐妃宜靜住,凝視著他陰沉的俊臉,心口莫名地疼了起來。
烏烈嘆道︰「我們好不容易才又見面,你一定要在這時候和我鬧彆扭?」
不,她不是在鬧彆扭。烏烈根本不理解,他根本什麼都不懂!
徐妃宜不想再吵,垂下目光道︰「我不鬧了,你出去吧。」
烏烈堪堪壓下的怒火又燒了起來。
可還沒等他發作,徐妃宜的一雙小手就已經伸了過來,「出去。」
愣怔的烏烈一時未防,竟讓她推得後退了一步。他怒得橫眉,「徐妃宜,你……」那雙小手連連發力,將他逼得連連後退,「你竟敢轟本將軍出去,不要太過分了,妮子,再推我就還手了!」話雖說得凶狠,但卻是一點力氣也不敢出,只是不斷側著身子躲開她的手,由著她將自己往外推去,「我真的還手了,徐妃宜!我……」
腳底被門檻一絆,烏烈趔趄著被推出房間。
他順著衝勢跌下幾階台階,穩住重心之後又撲了過去,「徐……」
砰的一聲,房門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闔上了。
烏烈愣在原地,第一反應竟是這場景格外的熟悉,難道之前徐妃宜也這樣把他轟出來過?這個想法令怒火竄得更盛。堂堂忠武將軍,居然被一個女人給轟出來了!就在烏烈正打算繼續叫門的時候,方弋的聲音忽然自背後響起。
「大哥?」
烏烈背脊一僵。
方弋問道︰「你在做什麼?」
烏烈倏地轉身,「你管我在做什麼!」
烏烈臭著臉拾階而下,隨口問道︰「雲生還沒消息?」
雲生在戰爭結束後就被他遣出去尋找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如今過去數日還沒有消息傳來。
方弋道︰「還沒有。」
烏烈點了點頭。這個人行蹤不定,他派人尋了很久都沒找到,如今大戰結束,身為軍醫的雲生終於騰出了空,烏烈便立刻派他去了,畢竟他和那人關係非常,找起來也方便。揭過這件事不再提,他又問︰「紮營的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方弋摟緊了懷中抱著的東西,躊躇道︰「呃……」
烏烈往他懷裡瞧了眼,「這是什麼?」
方弋硬著頭皮答道︰「草蓆。」
烏烈默不作聲地瞅著他,似乎在等待解釋。
方弋顯得有些心虛,「大哥,事發突然,我只能找到這個了。」
烏烈閉上眼,勻了勻氣之後倏地瞠開雙眸,將對徐妃宜的不爽一起咆哮出來。
「所以你現在是讓本將軍在這裡打地鋪嗎!」
當天晚上,終於被余氏放出籠的徐幼謙一衝進徐妃宜的院子就傻了眼。
只見庭院中央擺有一個木桶,而打著赤膊的烏烈就站在桶邊,現下正撈出冷水中的汗巾隨意地擦拭著銅鼓般的胸膛。那條破爛的囚褲已經被他脫下來丟放在一邊,如今身上只穿了一條大褲衩,自汗巾上擠出的水漬沿著胸膛滑下,將四角襯褲浸濕大半。
而在院子外,正有幾個年輕的小丫鬟紅著臉往裡面瞧。
徐幼謙抖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來。
「你……你這是在幹什麼!」
烏烈聞聲看過來,臉上寫滿了明知故問,「洗澡啊。」
徐幼謙簡直想將手裡的家規冊子就這麼砸過去,「這是洗澡的地方嗎?」
烏烈正因為和徐妃宜的爭執而煩悶著,著實不想搭理這個念念叨叨的老丈人,於是將手中的汗巾往水裡一丟,接著雙手搭住桶邊,猛地往上一提,嘩!滿桶的冷水兜頭澆下。那條單薄的褲衩瞬間濕透,勾勒出烏烈肌肉緊繃的臀形。
院子外不禁傳來小丫鬟們害羞的驚叫。
烏烈抹了把臉,彎腰撿起地上的汗巾擰乾,然後擦了擦胸口。
片刻的目瞪口呆之後,徐幼謙憤怒地走上前,「烏將軍,府上女眷眾多,你這樣……」
「這是什麼?」烏烈的目光忽然落到他手中的冊子上。
徐幼謙分神,瞧了眼手中的家規冊,目光裡帶了幾分得意,「這是徐府家規,我親自……」
烏烈大手一探,將徐幼謙手中的冊子拿了過來。
徐幼謙手一空,「欸?」
烏烈對著他點頭,「多謝。」
在徐幼謙疑惑的目光中,烏烈轉身朝後院走去,一面走一面招呼道︰「宗丞,把院子收拾了,本將軍去趟茅房。」
徐幼謙反應了一會後才瞠大了雙眼,茅房?
他頓時覺得噎住了一口氣,捂著心口就倒了下去,咚的一聲。他的頭砸中余氏的肩膀。徐幼謙看了眼將自己穩穩接在懷裡的嬌妻,差點老淚縱橫,「娘子,我的家規……」這個林書浣也太過分了!不過還沒來得及訴苦,他就被余氏推到了一邊。
「家什麼規。」余氏理了理裙擺,美目一抬,滿是不悅,「我的美容養顏豬蹄湯呢?」
徐幼謙哀怨地止住了訴苦。
「讓你好好幫我看著鍋,你卻跑到這來了。」
徐幼謙憤憤不平地說︰「我也是不放心妃宜,這個林書浣太不懂規矩了,怎麼可以在別人院子裡洗澡,還那麼赤身裸體的,簡直將道德準則視作無物!最可惡的是,他居然拿著我親手撰寫的家規去上茅房,我一定要把他……」
余氏忍無可忍地捏住徐幼謙的嘴。
「嗚嗚嗚嗚!」
余氏道︰「真想把你的嘴和豬蹄一起燉了。」
「嗚嗚嗚!」
余氏捏著他的嘴,把他的臉轉向另一側,「看到那三張蓆子了沒?」
徐幼謙頂著被捏出來的香腸嘴點頭,「嗚。」
余氏又把他的臉轉回來,「嗯,明顯女婿是被女兒轟出來睡了,所以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嗚……」
她用另一隻手拍拍他的頭︰「乖,陪我回去燉湯。」
言畢,徐幼謙便被余氏捏著嘴拽走了。
院子裡終於恢復了清靜,只有台階下的三張草蓆還安安靜靜地躺在原處。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堂堂忠武將軍今夜只能在此打地鋪了。
不過可憐方弋和桑維明明有房間睡,卻還要陪著他一起睡在院子裡,美其名曰這是簡易型的紮營方式。半刻過後,三個男人就這樣並排躺在地上,烏烈睡在最靠近徐妃宜房間的地方,枕臂而臥,一雙魔眸直直地望著那扇始終沒有再打開過的房門。門縫間湧出光線,如金線般緊貼著台階,曲曲折折蜿蜒而下,一直淌到烏烈的眼前才消失。
他凌亂粗狂的眉毛幾乎擰成了結。
徐妃宜真的是被他寵壞了,早知道她這麼任性,他就不要她了!
思忖間,眼前的光線忽然被遮住。
烏烈抬頭,透過門上的明紙看到了一抹倩影,是徐妃宜。他眼睛一亮,立刻坐了起來。可誰知她只是在門前晃了一晃,然後便離開了。希望瞬間破滅的感覺令烏烈的臉色黯淡下來,胸間燒著的那把怒火也莫名其妙地熄滅了。
自己在想什麼呢?他怎麼會不要徐妃宜,他怎麼捨得。
怒火熄滅的灰燼似乎燙疼了烏烈的心,而那抹迅速消失的倩影又將他的心搔癢,這種又痛又癢的感覺讓他深刻的明白了,吵架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烏烈忽然很想進去找徐妃宜和好,可方弋和桑維都知道他被轟出來了,這樣再灰頭土臉地進去難免太沒面子。
於是他又躺回去,打算等方弋和桑維睡著再溜進去。
可幾日來的不眠不休令鐵打的烏烈也有些疲累,躺下去沒多久就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是半夜,院落裡一片漆黑、靜謐無聲,唯有耳畔跌宕起伏的呼嚕聲。烏烈故技重施,繞到後院翻窗而入。雖然這一次窗子從裡面被拴住,可他經過這件事才發現自己竟也有溜門撬鎖的天賦,隨便找了個小玩意就把窗子打開了。
烏烈無聲地走到床邊,伸手將床幔撩起。
徐妃宜和衣躺在床上,烏髮鋪散、玉顏半掩,幾縷髮絲黏在她濕潤的臉畔。烏烈擰眉蹲下來,這才看清她的臉上仍留有淚痕。徐妃宜的眼淚彷彿熱流自他的心頭淌過,將那殘留的不悅軟化成一片愧疚。他真是該死,為什麼要去欺負徐妃宜?不就是把他推出門外嗎,不就是鬧了些小脾氣嗎?
自己這十個月來杳無音訊,她會鬧彆扭實屬正常。若是自己忍讓些,他們也不會吵起來。
烏烈忍不住伸出大手想要摸摸她的臉,可粗糙的指腹剛蹭過雪膚便引來她一陣顫杰,彎彎的秀眉擰得更緊。他不由得將手伸回來,堪堪忍下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的衝動,又靜靜地望了她一會兒,而後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3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3 10:31 AM 編輯
【第五章】
「出拳!」
「哈!」
徐妃宜被院中的呼喝聲吵醒。
她嚶嚀了一聲,睫毛輕顫、秀眉緊蹙,一雙眼兒似乎十分不想要睜開。
「問春。」
昨晚因為擔心徐妃宜而暫時睡在暖室外的問春立刻推門而入。
「小姐,您醒了?」
床帳後的徐妃宜聲音微啞,「外面是什麼聲音?」
問春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猶豫,「是林……不、不,是烏將軍他……」
昨天就聽他在院中折騰,之後似乎連爹娘也參與了進來,不過徐妃宜當時還不想見人,就耐著性子沒有出去。但現在一聽問春提及烏烈,她難免開始擔心道男人是不是又惹了什麼麻煩。徐妃宜撐起身子,素手輕抬撩起了床帳。
問春走上前,替她掀開床帳掛到金鉤上。
徐妃宜勉強撐起眼睛,「他做了什麼?」
問春低聲道︰「烏將軍他在……他在外面練拳呢。」
練……拳?他還真是拿這裡當營地了。
徐妃宜翻身下床,由著問春給自己披上外衫,而後踩上了繡鞋朝外閣走去。
輕輕推開房門之後,外面的情景果然令她一愣,只見院中站了兩排人。方弋、桑維與徐妃容並排站在後面,烏烈站在最前,他仍是穿著那條破爛囚褲,打著赤膊,雙腕上的兩圈紅痕格外明顯。
徐妃宜在營中時,每日晨起都會看到將士們在烏烈的帶領下操練、跑步,不過今日令她錯愕的是,為什麼自己的小妹也會晃晃悠悠地跟在後面操練?
她的姿勢做得有模有樣,不過因為總跟不上節奏所以顯得有些笨拙。
在徐妃宜出現的瞬間,烏烈便瞧見了她。
脂粉未施、長髮不攏的她神色憔悴,搭在肩頭的妃色羅衫下是她纖纖的身量,瘦弱得令人心疼。
烏烈停下動作,欲言又止地上前了一步,可還未等他說話,徐妃宜便面無表情地將目光越過去,投到了徐妃容的身上,「容容,你在這做什麼?」
對方擦了擦頭上的汗,笑開,「我在和姐夫練武呢。」
徐妃宜蹙起秀眉,「爹見了又要生氣。」
被忽視的烏烈直愣愣地擋到她眼前,阻隔了視線。
徐妃宜垂眼,微微偏頭,「問春。」
烏烈薄唇一動,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雖說有心求和好,但終究是拉不下臉來。
徐妃宜輕攏衣襟,轉身看向聞聲走來的問春,低聲道︰「送四小姐回去。」言罷便默然回房。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暖室之內時,烏烈走下台階擋住了問春,而後看向方弋,「宗丞,你去。」
方弋領命,將很是不情願的徐妃容帶走,桑維也一起消失了。
問春欲言又止,「可……」
烏烈打斷她,「你去打洗臉水來。」
見四小姐已經離開,而徐妃宜還沒洗漱,問春思考了下便領命而去。
院落中重新清靜下來。烏烈大步走回廊下,一屁股坐到台階上等著,直到問春端著金盆再度出現時,他才又站起身,大手一探接過盆,然後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半刻後,將小廚房裡溫著的湯端來。現在沒你的事了。」
問春往室內看了眼,「可是……」未來的姑爺怎麼又要將她支走啊?
烏烈聲音一沉,「走。」
問春被他眼底掠過的威脅嚇到,忙不迭地稱是,迅速自廊上消失。
烏烈單手托著金盆大步而入,另一只手輕輕自身後將門帶上。他朝暖室看去一眼,勻了勻氣之後才托著盆緩步走入內室。彼時徐妃宜已脫下外衫,端坐於梳妝台前,模糊的銅鏡中映出她素白的小臉。門邊的動靜令正在出神的她一愣,下意識地透過銅鏡看過去。四目隔著銅鏡相對。
徐妃宜一驚,手中的梳子噠的一聲掉到妝台上。
她迅速地起身轉過來,看了眼烏烈身後閉闔的房門,警惕道︰「你進來做什麼?」
烏烈悶不吭聲地將金盆放到盆架上,「洗臉。」
「我不……」
烏烈打斷她,「不洗我就不走。」
她洗臉有什麼好看的,這人明明就是在找碴。
不過徐妃宜自知拗不過烏烈,也懶得為這種小事與他吵,於是繃著臉快步走到盆架前。烏烈見狀,很識趣地讓到一邊。
他不冷不熱、悶不吭聲的表現令徐妃宜更氣,嘔氣般深深地彎下腰,用力地拂了水到臉上,力氣之大令溫水迷疼了她的眼,也飛濺了烏烈一身。徐妃宜吃痛地擠著眼,卻硬撐著不吭聲,直起腰之後胡亂地伸手去抓架上的汗巾,可抓了幾次都抓不到。
這時,一雙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徐妃宜下意識地掙了掙,「你……」忽然貼到臉上來的汗巾令她閉了嘴。
烏烈一手牽著她,另一隻手拿著汗巾給她擦臉。
徐妃宜感覺他的力道時輕時重,一會搔得她發癢,一會又蹭得她生疼,即便是閉著眼,她也能想象烏烈此時的笨拙模樣。不管是當年意氣風發的林書浣,還是現在威風無匹的烏烈,都何曾給別人擦過臉?這種事他肯定是第一次做,自然會笨拙。徐妃宜睫毛輕顫,陰雲彌漫的心頭又覆上了一圈酸澀。
這算什麼?以為傷了她的心,這樣擦擦臉就好了?
徐妃宜眉心起了褶皺,心知應該推開他,可手腳卻又不聽使喚,根本動彈不得。於是只好懊惱地咬住下唇。直到臉上的水珠悉數被烏烈擦去後,她都沒有睜開眼。烏烈遲疑地放下大手,望了她一會兒,啞聲問︰「怎麼?」
徐妃宜閉著眼不說話。
烏烈將汗巾扔進盆中,忍不住抬手撫上她的玉顏,劍眉折起,「迷了眼睛?」
徐妃宜仍是不言語,唯有睫毛顫得更厲害。
烏烈瞧她似乎很難受的樣子,「很疼?是不是睫毛進去了?我幫你……」他將唇湊過去,拇指輕輕按在她的眼下,正打算鼓起腮幫吹氣的時候,徐妃宜忽然睜開了眼,縴長的睫毛刷過他的下唇,一滴忽然滑下的淚珠正落在他的拇指上。
他愣了愣,而後緩緩將手放了下來。
烏烈拉開兩人的距離,垂眸便見眼前美人含淚、楚楚含羞。
心口上頓時傳來被揪住的鈍痛,深湛的目光中又不禁多了幾分罕見的柔情與憐惜。
他輕輕一嘆,那些所謂的男性自尊被她這盈盈一望給輕易化解,變成又氣又愛的無奈。那寵溺的眼神直白得令人心慌,徐妃宜回神過後忙低下頭,一面狼狽地蹭去眼淚,一面甩開他的手。
可對方非但沒有被她甩開,反而攥得更緊。
徐妃宜只覺得腕上的力道驟然加大,接著自己便忽然被他扯入懷中。
柔軟的豐腴撞上他堅硬的胸膛,徐妃宜下意識地仰頭看過去,結果卻被烏烈瞧準機會扣緊了下巴,令她的目光再也無法逃離。她紅著臉仰視著他,感覺那強有力的心跳透過肌肉撞擊著她的心房,將自己那根理智的弦砸得脆弱不堪。
他們深深地對視,連眨眼都放緩了速度。
烏烈用拇指摩挲著她的下巴,另一只攥著她皓腕的大手下滑,轉而與她十指相扣。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我們不吵了,好不好?」
徐妃宜喉頭一哽,眼底瞬間又浮出水霧,萬千委屈似乎都自心底湧了出來。
不該是這樣的,她該生氣、該任性、該用冷暴力去懲罰這個不懂得尊重她的惡劣男人!可是自己好沒用,只是被他難得體貼地擦了擦臉、只是被他這樣溫柔的看著,她的心就軟得一塌糊塗,就像一顆被擠爛的橘子,甜中帶酸的汁液自心口彌漫開來,並化作熱淚自眼角滑下,浸濕了耳畔。不該是這樣的,徐妃宜,你的自尊呢?你的驕傲呢?
他不再是當年的林書浣了,他早就忘記了自己的承諾。這個男人對娶她的事隻字不提。可是……
徐妃宜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那扣著自己下巴的鐵腕,無助地握緊。可是怎麼辦?如果他真的不娶她,那麼他們會因此而分開嗎?不,她不要,她捨不得。徐妃宜的眼淚越落越凶,與烏烈相比,她更氣自己陷得這麼深,明明準備了一肚子的冷言冷語,可當見他讓步之後,自己的態度竟也可以卑微到無可救藥,「吉郎,你還想要我嗎?」
烏烈雙眉微垂,眸中憐色更濃,「當然想。」
徐妃宜眸子一顫,「真的?」
烏烈鬆開那隻與她交握的手,轉而用雙手捧住她的臉,認真地說︰「真的。」
徐妃宜動容地輕踮起腳尖,衝動地說︰「那娶我吧。」
好吧,她不管了。什麼自尊,什麼驕傲,她全都不要了。如果自己不說出來,那這個男人永遠都不會明白。她已經等了太久,現在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
徐妃宜緊握著烏烈的手腕,用力到顫抖,一雙水眸死死地望著他,「吉郎,娶我好不好?你不可以不要我。」
烏烈的唇在抖,捧著她臉的大手也在抖。
在徐妃宜緊張的目光中,他用力地點頭,「好,我要你,我娶你。」
她的身子驟然一軟。
烏烈的唇很快就落了下來,輕柔地壓住她的唇瓣輾轉吸吮。
他垂首,大手探下圈住她的纖腰;她仰首,玉臂環住他的脖頸。多次的親昵令他們配合完美,那穿著繡鞋的小腳更是情不自禁地踩到那雙大腳上去,踮起了玉足吻得更深。就在兩人吻得難捨難分的時候,端著湯盅的問春很不合時宜地推門而入。
「小姐,奴婢……」
再一次目睹到香艷場面的問春當即狠抽了一口冷氣,失手便砸了手中的湯盅。
瓷器落地,引起一陣脆響。
不過這絲毫沒有妨礙到房中正在纏綿的情人,直到問春倉皇逃離之後,他們兩個也沒有分開,似乎全都投入到這個綿長又炙熱的吻中去,似乎沒有任何外界阻力可以將他們分開。不知過了多久,烏烈才依依不舍地鬆開了徐妃宜的唇。
她吁吁嬌喘,美眸中水氣蒙朧。
「問春她……」
「沒關係,讓她看。」
徐妃宜忍不住一笑,似乎也不覺得被人看到這種事會丟人了。
她輕輕推開烏烈,側頭往地上的碎瓷看去,那大片的濕漬中央,似乎還有些粉嫩的東西,應該是湯中的食材。徐妃宜仔細端詳了一下,忽然心頭湧起了不好的預感,忍不住用手拍了拍烏烈的胸膛,問︰「問春端來的是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
烏烈緩慢地親吻著她的臉頰,答得心猿意馬,「好像是個什麼湯吧。」
徐妃宜正過臉,用小手推開他的俊臉,「你從哪弄來的湯?」
被打斷的烏烈擰起眉,很不情願地認真回想了下,「從你娘那弄的。」
徐妃宜杏眸一瞠,「你……」
烏烈昨天聽余氏一直念叨著這個,好像是對身體很好的湯。今天他為了求和好特意去廚房轉一圈,打算為徐妃宜準備早餐,一看見那鍋湯便給端回到小廚房來了,想討徐妃宜開心。如今提及此事,烏烈的眼底也多了幾分得意,「好像很好喝,我特意端來給你做早餐。」可徐妃宜的臉色一點也不開心,「你……」
話沒說出來,就聽到房外傳來余氏憤怒地尖叫聲。
「林書浣!」
烏烈與徐妃宜的內部矛盾終於得以解決,但是新的敵我矛盾卻出現了。
那道憤怒的尖叫聲源於余氏,而她之所以會這麼生氣,全是因為她每天早晚都要喝一碗的美容養顏豬蹄湯被端走了!晨起沒有喝到「愛湯」的余氏發了好大的一通脾氣,經過調查得知罪魁禍首是烏烈之後,她立刻就要拿著鞭子衝過去。
「混蛋,竟敢偷喝老娘的豬蹄湯!」
徐幼謙飛撲過去抱住余氏的腳,「娘、娘子,衝動是魔鬼啊娘子,你冷靜一點!」
「幼幼,你不要攔著我,讓我去抽他!」
「他那麼壯,你怎麼抽得過?」
余氏目光一冷,纖臂高高揚起,忽然一鞭抽向廳中的圈椅,啪的一聲巨響,上好楠木所製的圈椅瞬間被劈成了兩半。摟著余氏腳踝的徐幼謙忍不住打了個哮嗦,緊接著便聽到頭頂上傳來余氏的冷哼︰「你說,我抽不抽得過?!」
徐幼謙猶豫地道︰「可是……」
余氏怒道︰「可是什麼可是!你不是很反對他娶妃宜的嗎?」
徐幼謙喏喏地道︰「我再怎麼反對,九年前他們定了親也是不爭的事實。而且妃宜已經這麼大了,又和他……若是不嫁,那以後的婚事也成了問題。我之前不同意,只是不想讓他太猖狂而已。所以娘子啊,咱們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不是很好嗎?我來反對,你就……」
她踹開徐幼謙,「那從今日起我來唱紅臉!」
徐幼謙一跌,立刻爬起來追上去,「欸欸,娘子!」
余氏被他纏得煩了,怒道︰「幼幼,你難道忘了家規的事?」
徐幼謙一僵。
余氏繼續說︰「你的寶貝家規可是被他拿去擦屁股了!」
徐幼謙靜默了,然後在余氏轉身的瞬間再一次拉住她的手,「等等。」
余氏怒瞪著他,「你還要攔我?」
徐幼謙認真地搖搖頭,「不,我們去把林家人找來。」
余氏恍悟,緊接著紅唇微勾,略顯邪惡的笑意浮現在那張艷美的臉上。
這招借刀殺人用得好。他們若是搞不定的話,就只好把烏烈的老子娘請來了!
徐妃宜回城不久後,林家那邊也得知了林書浣未死的消息,並且先後派遣數人去玉陽關打聽烏烈的行蹤。所以就依那一家子人的烈火性子,若是得知自己的兒子回城後沒有回家,卻先來了徐府的話肯定會大發雷霆。一門心思要利用林虎城來趕走烏烈的夫妻倆很快就派人去給林家送信了。不消片刻,遠在城南的林虎城就趕了過來。
不過不巧的是林夫人帶著幾個子女去外城參加婚禮,而林虎城則留在家中照看生意,所以此番只有他一人前來,雖然林虎城一個人的殺傷力不如全家人強,但畢竟是一家之主,必然是一個頂兩!為了讓烏烈滾回家去,向來和林虎城不對盤的徐幼謙也暫時放下芥蒂,一見面就直接把林虎城拉去了徐妃宜所住的院子。
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找錯了人。
在烏烈出現在門邊之後,徐幼謙和余氏立刻發起了攻擊。
「林書浣,你還我家規!」
烏烈濃眉一擰,「什麼家規?」
徐幼謙想到就心痛,「就是你昨天拿走的冊子!」
烏烈隨口道︰「哦,在後院茅房裡,還剩了幾頁。」
徐幼謙心口中箭,飆血。
余氏推開他頂上去,「林書浣,你還老娘美容養顏豬蹄湯!」
烏烈瞬間聯想到房間裡地上的那一灘,「灑了。你若想要,房中地上還有幾個豬蹄。」余氏心口中箭,飆血。
夫婦倆看向壓軸的林虎城,期待他能一舉將烏烈拿下。
站在他們身後的林虎城表情緊繃,似乎在壓抑著某種情緒。在徐家夫婦滿含希望的目光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終於底氣十足地開了腔,渾厚的嗓音有些變了腔調,「逆子!」
徐幼謙與余氏眼珠一亮,心中期盼著林虎城沖上去揍他!
正如他們所料,林虎城一步步地走到了烏烈面前。父子倆四目相對。
他的唇角抖了抖,忽然大聲道︰「你這些年去哪了?讓老子好找!」
那冷硬粗糙如石子般的嗓音中添了一分極力壓抑的哽咽。八年之前,是他親手將兒子的牌位放入祠堂,那樣的喪子之痛,恐怖到令他覺得自己無法再忍受第二次。雖然之後一直興傳林書浣未死,幾個月前從戰場而歸的徐妃宜也證實了這種說法,但直到此刻,看著兒子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林虎城才有了實感。
幾近崩潰的喜悅襲捲了他,令這位暴戾粗獷的男人也難免流露出真情來。
他忽然伸手摟住了烏烈。強大的力道令他忍不住悶哼一聲,不過並沒有閃躲。
林虎城與烏烈不相上下的壯碩身軀在顫抖著,不過烏烈只摟了片刻便放開手,深深地看了烏烈幾眼之後,迅速地抹著眼角轉過身,「他媽的,沒死也不知道給家寫封信,你娘為了你差點把眼睛哭瞎!不孝子……」罵到一半,他忽然想到,「對了,聽死書呆子娘娘腔說,你失憶了?」
烏烈這才出聲,「是。」
一聽這話,徐幼謙瞬間不高興了,「林虎城!注意一下你的談吐。若再出言不遜,我、我就……」見林虎城瞪眼,他立刻躲到了余氏身後,大聲道︰「我就對你不客氣!」
「你能拿我怎樣?連自己婆娘都管不了的你,還能拿我怎樣?」
余氏又被刺激到了,「喂,誰是婆娘?」
「對,你不是婆娘,你是母老虎,一點婦道都不懂,成天就知道欺負自己男人!」
沒喝到湯的余氏格外暴躁,絲毫不見平時的慵懶嫵媚,「我欺負他?我什麼時候欺負他了?」她將矛頭指向徐幼謙,厲聲問道︰「你說,我欺負過你嗎?」真是的,她可是賢妻良母!
徐幼謙對了對手指,「娘子,其實有那麼幾次,你確實……」
余氏臉色一變,「閉嘴!」
林虎城在旁邊發出一聲大笑,「哈!」
本來來找烏烈算帳的三個人莫名其妙地就吵起了羅圈架。
烏烈被他們吵得頭疼,一對劍眉早已擰在一起。
梳妝之後才出來的徐妃宜被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這……」
這是什麼狀況?老天,母親是在扯林伯父的頭髮嗎?父親怎麼坐在地上了?
與她的震驚不同,烏烈臉上表情莫測,「那個眼生的老頭,就是我爹?」
徐妃宜愣愣地問︰「嗯?」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又點了點頭。
烏烈忍不住勾了勾唇,「和我倒是挺像。」
「不過他們怎麼……」
「誰知道他們在吵什麼,聒噪死了。」烏烈一把拉住她的手,半轉過身,「我們進去。」就在他們打算遠離戰爭的時候,那三人的爭吵重心忽然轉移到他們身上來。
「若不是被逼無奈,我怎會和你結為親家!早知有今日,我死也不會答應!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令郎不講理的性格真是和你如出一轍,竟在別人府上安營紮寨。看如今形勢,咱們兩家的婚事真的要從長計議了。」
「計什麼議,直接退!」
徐幼謙一愣,似乎有些猶豫。
余氏卻是不容他遲疑,衝動地道︰「退就退,當我們徐府的女兒嫁不出去嗎?」
「好,你可別後悔!」
「我余三娘從不做後悔的事!」
徐幼謙喏喏地說︰「欸,娘子……」
林虎城和余氏的眼風同時掃向他,「閉……」
另一個字還沒吐出來,他們的聲音就被一個更為響亮的咆哮聲遮了過去。
「都給本將軍安靜!」
離他最近的徐妃宜忍不住抬手捂住雙耳。
林虎城與余氏均是一愣,徐幼謙更是嚇得打了個哆嗦。這聲震如洪鐘的怒吼地令庭院中瞬間安靜了下來。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烏烈沉著臉緩步走下台階,凜冽的目光徐徐自每個人身上掃過,身上的上將之威瞬間彌散開來。
他走到他們面前,一字一句地說︰「退婚?」,三個長輩在他的威勢之下竟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烏烈沉了口氣,音量不大卻足夠冷硬,「本將軍的婚事,豈容你們置喙。」
徐幼謙忍不住插嘴,「你……」
烏烈打斷他,陰陽怪氣地問︰「岳丈,你覺得令嬡除了我,還能嫁給別人嗎?」
徐幼謙被問住了。他雖不支持,但卻也不想真的讓他們退婚。而這句話,同時也令在一旁的余氏沉默了。唯有林虎城,他才不在乎徐妃宜嫁不嫁得出去,正欲說些什麼,就被看出他心思來的烏烈搶白,「你們不允也無妨,本將軍大可以帶徐妃宜回上京。」
三人均是一愣。
烏烈的薄唇勾出冷笑,「到時候,林家的兒子和徐家的女兒,可就都沒有了。」
他的威脅直接戳中三個人的心窩。
其中林虎城反應最為激烈,好不容易死而復生的兒子,可不能再讓他跑了。不就是娶徐妃宜嗎,哪怕兒子要娶頭母豬,他都不帶猶豫的!林虎城立刻發聲,「放屁,回什麼京!你想娶誰就娶誰,娶十個八個老子都不管你。」
徐幼謙無奈地捂臉,真是找錯隊友了……
這時候,烏烈已經走回到徐妃宜身邊。他將她攬入懷中,而後睨著台階下的眾人道︰「十日之後,我自會娶徐妃宜……」
徐妃宜忍不住抬手對著他的腰重重一捏。
烏烈嘶了一聲,擰眉改口,「十五日之後,我……」
又是一捏。
烏烈咬了咬牙,「二十日……」
徐妃宜忍不住加大了力道。
吃痛的烏烈忍無可忍地說︰「好、好,一個月,一個月好了吧!」
徐妃宜這才滿意地放下手。
烏烈臭著臉重新說︰「一個月之後,我要和徐妃宜在徐府成親,你們好好準備吧。」說完用力地摟住徐妃宜的纖腰,湊到她耳邊低聲說︰「竟敢掐我,回房再收拾你。」緊接著便摟著她回房,將其餘目瞪口呆的三個人丟在了院子裡。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3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3 12:48 PM 編輯
【第六章】
房門一關,院中的三個人就又來了精神。
烏烈完全無視掉他們的聒噪,關上門的瞬間就將徐妃宜打橫抱起。
「你又要做什麼!」
烏烈偏頭去咬她的耳朵,「當然是繼續剛剛沒做完的事。」
想起方才自己主動逼婚的行為,冷靜下來的徐妃宜頓時覺得羞窘難當。好丟人!自己當時一定是失去理智了,怎麼能說出逼他娶自己這種話來呢?她忍不住將頭埋進烏烈的頸臥,用力拉下他的脖子,「誰要和你繼續,快放我下來!」
「乖,我疼你。」
言罷,便將她丟上床,自己也撩起衣袂壓了上去。
可誰知徐妃宜卻眼明手快地抬手,極準地擋住他嘴,「不行!」
被小掌堵著嘴的烏烈看起來有些滑稽,模糊不地問︰「為何不行?」
她鬆開手,轉而揪住自己的衣襟,警惕地望著懸在自己身上的烏烈,「我們還沒成親。」
烏烈並不贊同,「只還有一個月。」
「所以你連這一個月也等不得?」徐妃宜眨了眨眼,目光中多了幾分哀怨,「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身子?」
烏烈又氣又無奈,「你在亂想什麼。」
徐妃宜不語,就那麼眼波瀲瀲地瞧著他。
烏烈咬著牙讓步,「也罷,那就把婚期提前。等裴良他們趕到平陽,我們就成親。」怎麼還要等裴良他們趕來?不過這不是重點。
徐妃宜輕咬著下唇,思忖片刻後還是搖頭,「不行,就一個月。」她都已經主動要求別人娶自己了,若是再同意婚期提前,豈不是更顯得她恨嫁?不行不行,為了最後的顏面,徐妃宜更加堅決,又搖了搖頭。
烏烈道︰「二十天。」
徐妃宜一步不讓,「不行。」
烏烈氣結,「你……」
徐妃宜俏臉一繃,「你還想和我吵架、讓我傷心嗎?」
想起昨日那段不愉快的爭吵,烏烈沉默了。
徐妃宜又放軟了語氣,抬起小手勾住了他的腰帶,「嗯,吉郎?」
她軟軟的語氣和水盈盈的目光令戰無不勝的烏烈終於敗陣。他重重地一嘆,惡恨恨地用手捏了捏徐妃宜的鼻子,狠聲道︰「就一個月,一天也不能再多。」說完便俯首下去,可誰知還沒吻上,身下的女人也迅速地從他臂間鑽了出去,緊接著從背後勾著腰帶將他拽起來。
她的聲音變得輕快,「好,一言為定。」
烏烈直起腰,下床後轉過身,卻又見徐妃宜繞到了自己的身後,「你又要做什麼?」
徐妃宜從背後推他的腰,「今早讓你擾得沒睡飽,現下再補補眠。」
烏烈被她推著走了幾步,偏頭道︰「你補你的,我……」見後腰上的力道逐漸加大,他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你又要趕我出去?徐妃宜,別太過分了。既然答應了,我便不會食言,你……你怎麼還推!」說話間,他已經被推到門口,「停,聽到沒有!」
「乖,我中午去找你用午膳。」
說完身子一傾,借力將烏烈整個人推到門外。
歷史再次重演。眾目睽睽之下,忠武將軍再一次被狼狽地轟出房。聽到聲響後,正打得熱鬧的三個人又安靜了下來,在他們錯愕的目光中,烏烈趔趄著跌出來,房門在他身後又快又重地闔上。八目相對,大家都愣住了。
烏烈以最快的速度站好。他清了清嗓子,沉著臉看向階下的人,「看什麼,誰沒被媳婦轟出來過?」
兩日之後,被烏烈甩在身後的隨行軍順利抵達。
又過了五日,裴良也攜領著幾輛馬車趕到了平陽城,仍舊在尋人的雲生暫時還未現身。在此期間,得知林書浣終於出現的林夫人,也在回城後的第一時間就帶著幾個兒子趕了過來。全員到齊了之後,烏烈才知道自己的脾氣與身材到底遺傳於誰了。林家的男人們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各個身高六尺、人高馬大,坐在一起時就像一根又一根的石柱子。而且每個人都嗓門極大,湊在一起說話時就像是在打群架。
不過林夫人倒是個很嬌小溫柔的女人,不僅生得弱柳拂風、身體素質也不是太好,見到烏烈之後竟是哭得厥了過去,很難想象她是怎麼生出這幾頭熊的。
認親完畢之後,兩家人就開始商量烏烈和徐妃宜成親的事情,余氏和徐幼謙雖然吵吵鬧鬧,但到底也沒有真的反對。
可商量到一半,兩家人又出現了分歧。
「住在徐府?那不行!」林虎城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你是我林家的兒子,哪有住在媳婦家的道理?」
其實徐幼謙和余氏也不想讓這個閻王似的女婿住在自己家。
不過烏烈覺得反正自己誰都不記得,索性就讓徐妃宜住在她自己家裡,過得還能自在些。而且再看自己那幾位五大三粗的家人,每個人都壯得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徐妃宜捏死。光看自己那柔柔弱弱的母親就知道了,一定是在家裡過得不舒坦。所以他可不能讓徐妃宜嫁過去受罪。
打定主意之後,他也懶得多廢話,直接說︰「那我就帶著徐妃宜回京。」
林虎城立刻蔫了。
再加上愛子心切林夫人在一旁弱弱地說︰「只要浣兒喜歡,住哪裡不都一樣?」
最終林家人只得妥協。
而烏烈,也開始大大方方地在徐府紮營。這次,他們可是名符其實的紮營。
隨後趕來的隨行軍帶來了紮營所需的材料,一日之內就在徐府搭起了數個帳篷,追隨烏烈而來的十數個男人就住在帳篷裡,此舉便也堵了一直叨念府上地方不夠的徐幼謙的嘴。林家人妥協了,徐幼謙也不絮叨了,那因為一碗豬蹄湯而記仇的余氏又是如何被搞定的呢?
很簡單,烏烈從給徐妃宜準備的聘禮中取出一部分,派裴良去城郊買了一小塊地,專門闢出來給余氏養豬。得知自己有了取之不盡的養顏湯原材料之後,余氏立刻對這位女婿刮目相看。所有的問題似乎都暫時得到了解決,烏烈也遵守諾言沒有再碰徐妃宜。
可她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稍一思忖之後,徐妃宜終於找到了問題的所在。
「那些聘金,你是哪裡得來的?」
聽余氏說,買了城郊的那塊地之後,那筆聘金的數目仍舊十分可觀。
不過幾經詢問,烏烈的回答就只有一句,「當然是本將軍賺的!」
徐妃宜才不會相信他的說辭。他從軍只有八年,正式升遷為忠武將軍也才三年,怎麼會賺來這麼多俸祿?這筆錢,該不會是通過別的管道得來的吧?眼看從烏烈這得不到答案,徐妃宜只好把主意打到了裴良的身上。那幾大箱聘禮便就是他領著馬車帶來的,他們一定知道出處。裴良素來是個守不住秘密的人,沒問幾次就將實情和盤托出。
徐妃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
她匆匆折回自己的庭院,才一推開院門入眼的便是那方方正正的將軍帳。
烏烈雖然同意成親前不與徐妃宜同住,卻很堅持一定要在她的房間外面紮營,以確保時時刻刻都能見到她。徐妃宜快步上前一把撩開了帳簾,帳中的男人著一襲墨藍長袍,歪倒在將軍榻上,骨骼分明的左手上握著一只木頭獅子,捏著刻刀的左手正在木頭上削刻。徐妃宜氣喘吁吁地走進去。
烏烈瞧她一眼,坐正身子的同時吹去獅子上的木屑。
「怎麼了?」
「你……你竟把將軍府賣了?」
烏烈放下拿著木獅的手,愣怔片刻後擰眉一嘆,「又是裴良那個混蛋告訴你的?」
徐妃宜走到他面前,似乎還是不太相信,「你真的全都賣掉了?」
若裴良所言不虛,那他竟有膽子把將軍府及府上所有家當,還有皇上的賞賜全都賣了?
眼見瞞不住,烏烈索性大方承認,「當真。」
「全、全部?」
「嗯。」烏烈將目光重新投到木獅子上去,隨意地說︰「本將軍所有的家當都在這裡了。」
徐妃宜幾乎要被他驚得心悸發作,「怎、怎麼可能,你把上京的房子賣了,那……」她想不通,這段時間應該是烏烈大戰過後的休憩期,所以才能來平陽城小住,如今他把將軍府都賣了,那以後回去了住哪裡?徐妃宜本以為成親後自己是一定要和他回京的。
思考了片刻之後,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涌入她的腦海,「你該不會……是逃命逃來平陽城的吧?」
見烏烈沒有答話,徐妃宜緊張地湊得更近,「是不是?你是不是變賣了所有家當出來逃命的?」
好像只有這一種解釋了!
烏烈無語地瞧著她。皇上確實是「罰」了他,不過卻只是做做樣子,根本不會讓他真的去看城門。不過他並不打算和徐妃宜解釋這些,而是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秀挺的鼻梁,虎著臉訓斥她,「胡說八道,本將軍會逃命?開玩笑。」
徐妃宜吃痛地呻吟了一聲。
她拍開烏烈的手,捂著鼻子後退幾步,甕聲甕氣道︰「那你為什麼變賣家當?」
烏烈好笑地瞅著她,「自然是為了娶你。」
徐妃宜揉鼻子的手一停,「娶我?」
烏烈從榻上站起來,「本將軍七年來出生入死,可皇帝卻摳門得緊,俸祿就給那麼一點點,怎麼夠娶媳婦。」除了俸祿以外,也就是皇上賜給他的宅邸比較值錢了。再加上府上自帶的一些擺設和皇上的賞賜,林林總總的竟也賣出那麼多錢。
被他掐過的鼻梁又酸又脹,還有些發紅。這種酸疼一直漫過喉嚨,變成了絲絲哽咽。如果烏烈提前就將將軍府賣了的話,那就證明他早就有意娶自己為妻了?原來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暖暖的熱流自心頭淌過,烘熱了徐妃宜的眼。可她還是不敢輕易相信,忍不住又問︰「為什麼……為了我這樣做?」
「你等了我七年,如此辛苦,我自然要風風光光地娶你進門。」
其實若說風光,自然是在上京裡成親最風光,忠武將軍大婚,肯定是京中的一件大事。只不過烏烈不喜歡對付朝中的那些人,再加上那位瘋公主肯定不會讓他順利成親,所以烏烈才退而求其次,跑來平陽城給徐家做起了上門女婿。
徐妃宜的心因他的話而劇烈的顫動。
他知道,自己這七年來的徬徨無助,原來他都知道。
多日來被不安捧起的心終於沉沉落地,撞得她心口脹痛,痛得眼淚都要湧出來。徐妃宜狼狽地垂下眼,盯著他胸前交疊的衣襟,低聲扯開了話題,「誰那麼大的膽子,竟敢買下忠武將軍的宅邸,也不怕皇上怪罪嗎?」
「是裴良賣掉的,誰知他賣給了誰。」
彷彿是賣給了一位在江湖中頗有威勢的人,他也不太清楚。烏烈沒有多談這位有錢有勢的買主,繼續道︰「至於皇上,既已賞賜,那便就是本將軍的東西了。我自己的東西,想怎麼處置難道還要經他人首肯?」他料想蕭啟寧也沒那麼小氣吧。
「那你回京之後要住哪裡?!」
這個問題,烏烈還沒有想好,如實道︰「想這麼多做什麼,先娶到你才是正事。」
身處於感動中的徐妃宜沒有再多問。
不管將軍府到底賣給了誰,不管皇上會不會怪罪,也不管回京後該怎麼辦。她滿腦子想的都是烏烈變賣了所有的家當,只為了娶她。
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誤會了,烏烈根本沒有不尊重她,根本沒有不在乎她,是她自己太過患得患失,總覺得對失去記憶的烏烈來講,自己只是一個相戀數月的女人。其實早該明白了不是嗎?就在幾個月前,這個男人還為了保護自己,硬生生地受下兩百軍棍。她的吉郎這樣好,可自己卻還總懷疑他。
徐妃宜又是感動、又是愧疚,盯著他胸膛的雙眸之中,早已是水光泛濫。
她伸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裳,微仰小臉的瞬間,有淚水自眼角滑下,「吉郎……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
烏烈被她的眼淚搞得手足無措。
徐妃宜卻只是搖搖頭,纖臂環住他的健腰,將臉埋入他的懷中。
烏烈摟緊她,大手輕撫著徐妃宜瘦弱的背脊,閉著眼任由她的體香在自己的鼻尖環繞。
徐妃宜的小手圈著他的腰,「腰傷還疼不疼?」
烏烈搖頭,「無礙。」
徐妃宜又問道︰「頭傷呢?」
「也無礙。」他睜開眼,將徐妃宜從自己的懷中拉出來,「你到底怎麼了?」
徐妃宜神色動容地瞧著他,淚中帶笑,「沒什麼。就是忽然發現……你很好、很好。」
烏烈莞爾,「嗯?本將軍何時不好過?」
徐妃宜笑起來,忍不住踮起腳尖環住他的脖子,「是啊,我的吉郎,一直都這樣好。」說完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中,難得主動地獻上了紅唇。
按在徐妃宜腰間的大手不禁收緊,烏烈的一雙鷹眸也微微瞠大,不過他眼底的驚訝很快就化作了一簇火焰,給這個輕柔綿長的吻燒出了幾分火熱的味道。久違的親昵很快就勾出了彼此體內蠢蠢欲動的渴望,他們越吻越深,唇齒間逸出的喘息一聲緊過一聲。
烏烈越摟越緊,最終情不自禁地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腳尖離地的徐妃宜竟是比他還高了一點,她的玉臂搭著他的肩、螓首輕垂,零散的髮絲飄然而落,自烏烈的頰邊拂過。他一面仰首吻著她、一面騰出手來,利落地拆下徐妃宜髮間的簪子,三千青絲悉數飄下,簾幕般遮擋在兩人的臉側。
徐妃宜覺得頭上一鬆,眼前忽然暗了下來。
世界彷彿都黑了下來。她睜開眼,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他。
那一刻,心怦然而動,無數情意自眼底漫出。不知過了多久,烏烈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的唇,鐵臂一鬆,徐妃宜從他懷中滑下。他看向她的目光那樣炙熱,但臉上的肌肉卻十分緊繃,似乎在忍耐著什麼,「妮子,你這樣折磨我,讓我如何能忍到一個月之後?」
徐妃宜忍不住抿唇一笑。
烏烈鬆開了禁錮著她腰部的大手,咬牙道︰「今日且先放過你……」
話說一半,就見徐妃宜的小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腰帶。
烏烈呼吸一緊。
徐妃宜仰視著他,一雙玉手卻利落地解下他腰際的革帶,然後輕輕一抽。
烏烈交疊的前襟瞬間鬆開,露出裡面的淺色中衣。
他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徐妃宜,眼底火焰燒得更盛,「你要幹什麼?」
徐妃宜巧笑嫣然,雙手伸直了革帶,「你說我要幹什麼?」言罷足尖一踮,利落地將手中的革帶繞到烏烈的頸上,接著稍稍用力一拉,烏烈被迫低下頭的瞬間感覺到眼前的女人忽然湊上來,飛快地在他的唇角印上一吻。
烏烈瞳孔驟然一縮。
徐妃宜拉著革帶,眉目含羞地瞧著他。
烏烈死死地望著她,眼底的熱潮已經翻湧成浪。
不過他仍舊強撐著理智再問她一次,聲音被慾火燒得沙啞無比,「不要等到一個月後了?」
徐妃宜紅著臉不吭聲,只是拉著革帶將他一步一步拽到營帳裡側的床榻邊,個中意思已經十分明白。烏烈這才破功,忍無可忍地將她摟入懷中,然後兩人齊齊向榻上倒去。他利落地將徐妃宜剝了個精光,然後抖開早已鬆開的衣襟,將她柔軟的嬌軀裹住。
墨藍色的衣袍在床榻上綻開。
徐妃宜被遮得嚴密,獨留出一雙雪白的柔荑,緊張地揪緊了榻上的錦被。
數日之後,上京皇宮。
敬安殿內傳來蕭啟寧憤怒的咆哮︰「他竟敢把將軍府都給賣了,怎麼沒人告訴朕!」
殿外的太監跪了一地。
殿內的秦守安就跪在他的腳邊,不住地磕頭,「陛下息怒,是奴才無能,奴才該死!」
蕭啟寧怒道︰「擅自變賣聖上賞賜,朕要治他的罪!秦守安,找人來擬旨!」
秦守安揩了揩頭上的汗,冒死提醒道︰「陛下……將軍府現在、現在已經是私宅了。」
蕭啟寧一愣,頓時火大得把手邊的奏折全都掃下去!
自己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他這次為了搞定蕭承玉,不得已將烏烈貶走,不過打算早晚還是要將他召回來的,所以這才想把他的家產都留著,不過蕭啟寧也不好光明正大地給一個罪臣留著宅邸,所以沒抄家也沒沒收,而是把將軍府變賣充公,轉到烏烈的軍師裴良名下。
除了知情人以外,大家都認為忠武將軍的宅邸已經變成了私宅,所賣的銀兩悉數用來充實國庫。
所以現在是一棟私宅被販賣,根本和遠在平陽的烏烈毫無關系。
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枉他還一片好心地悄悄往將軍府里裡添置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就當作這次烏烈與自己合作的賞賜,可誰能想到他竟然都給賣了!
蕭啟寧火冒三丈,一時間卻又找不到由頭去處罰這個已經被自己給「處罰」了的人。「他好端端的賣將軍府做什麼,缺錢啊?」
「奴才聽說……烏將軍是為了湊齊娶妻的聘金。」
「娶妻?他娶妻了?」
八卦兩個大字瞬間壓滅他的怒火,蕭啟寧立刻來了興致,「他要娶誰?」
「來自平陽城的一個徐姓女子。還未正式迎娶,婚期定在下個月。」
蕭啟寧眉頭打結,「徐姓女子?叫什麼?」
秦守安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徐妃宜。」
蕭啟寧摸著下巴思考了一下,而後腦袋上的燈泡叮的一響,「難道是那個……」
秦守安對上他的目光,點頭道︰「正是。」
蕭啟寧露出個恍悟的表情。去年忠武將軍為了一個女人砍了友軍將士手臂的事鬧得人盡皆知,他聲稱那個女人是未來的將軍夫人,並為她挨了兩百軍棍的處罰。這件事自然也傳到了蕭啟寧耳中,如今稍一回想,那個女人似乎就叫徐妃宜。
哦,怪不得他一定要去平陽城呢,原來還有這個私心。
蕭啟寧不悅地環起手臂,「好啊,竟敢利用朕。」
不僅變賣了他的賞賜,還敢拿他當槍使。若是不讓這個烏烈吃點苦頭,他還真不知道誰才是皇帝老子了!
蕭啟寧冷冷的一笑,「沒辦法光明正大的懲治他嗎,沒關系,咱們來用旁門左道。秦守安!」
秦守安立刻伏下,「奴才在。」
蕭啟寧一甩廣袖,「紙筆伺候,朕要親自擬旨。」
秦守安問道︰「陛下要頒旨去平陽?」見蕭啟寧點頭,他又問︰「敢問陛下要派何人去宣旨?」
蕭啟寧冷笑道︰「皇叔。」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3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3 01:07 PM 編輯
【第七章】
農歷五月二十五,烏烈與徐妃宜的大婚之期如約而至。
林虎城、余氏和徐幼謙都是標準的嘴硬心軟,雖然打得不可開交,又一直嚷嚷著要退婚,可婚禮卻是辦得毫不含糊。再加上當年林書浣與徐妃宜這對苦命鴛鴦的事傳得無人不知,如今時隔多年兩人重結連理,孫興金之前散播的謠言不攻自破,如此佳話自然為人所稱頌,所以婚禮當日,有許多城民趕來看熱鬧。
這一日林、徐兩家都擠滿了賓客。
忙碌了一整日,賓客們將近亥時才逐漸散去。
按照平陽城的規矩,新人在拜過天地之後先不能洞房,要在席間照顧賓客,待得賓客散去後方能休息。彼時天色已暗,烏烈夫妻和徐幼謙夫婦正站在大門口,和每一戶即將離去的賓客寒暄。烏烈站在最後,總是隨意束起的烏髮以玉冠高束,冠間橫有玉簪,扯著兩條紅絲絛垂在臉畔,只不過那張俊臉上的陰雲幾乎要把大紅喜服的好顏色給壓下去。徐妃宜抽空看他一眼,小聲地說︰「你好歹笑一笑。」
烏烈嘴一撇,咬牙切齒,「耽誤本將軍洞房,還對他們笑個屁!」
徐妃宜紅了臉,輕輕睨他一眼。
她的鳳冠已經卸下,如墨的黑髮以各類珠翠、寶釵挽成髻,光潔的額間墜有一顆小巧的東珠,玉潤的光芒照進她的眼底,襯著那張被喜服映紅的小臉,竟是顧盼生輝,格外好看。烏烈忍不住站得近了些,大手從後面悄悄攬住她的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這就快了。」
「我們先回去,嗯?」
「這怎麼行,不合規矩。」
烏烈拉下臉,「又是規矩。怎麼,是不是連本將軍怎麼洞房,也有人來訂規矩?!」
徐妃宜芙顏更紅,悄悄地一掐他的胳膊,「越說越過分。」
見她害羞的模樣,烏烈心頭的不悅瞬間散去。他收攏了鐵臂,將臉湊得更近,鼻梁幾乎埋進徐妃宜的耳畔,姿態曖昧至極。情人之間再平常不過的軟語低噥,雖然徐妃宜已經聽了多次,但還是忍不住紅透了耳根,就在兩人耳鬢廝磨的時候,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徐府門口。
疲倦的余氏抬手掩去一個呵欠,好奇道︰「都這時候了,來吃喜宴也晚了些吧?」
徐幼謙定眼一瞧,驚道︰「是城主的馬車。」
在徐幼謙夫婦訝異的目光中,蕭域施施然地走下馬車,仍是紫衣緩袍、笑意涼薄。他的出現也吸引了烏烈的目光,他攬著徐妃宜看過來,滿含笑意的眸子在瞧見他的瞬間倏爾一冷。很顯然,他對這個誤將自己當作流匪的男人毫無好感。
烏烈不悅地嘀咕道︰「他來做什麼?」
蕭域走到幾人面前,淺笑吟吟,「我是不是來晚了?」
徐幼謙客氣地笑道︰「城主難得賞臉,自然……」
余氏懶洋洋地打斷他的寒暄,「自然是晚了。這個時候,你趕著洞房來的?」
蕭域也不惱,象徵性地拱了拱手,「恭喜二位納得賢婿。」
徐幼謙回禮道︰「同喜。」
余氏用帕子給自己掮了掮風,「有話就說吧。」
蕭域也不再繞彎子,對著身後的家僕一抬手,立刻有人捧了一道黃絹上來。
他伸手接過後利落地展開,然後忽而肅容,朗聲道︰「烏烈接旨!」
眾人均是一愣,都沒反應過來。
蕭域目光滑向烏烈,呶了呶嘴,「烏將軍,請吧。」
烏烈冷著臉看他片刻,似乎在判斷這件事的真實性。皇上好端端的為什麼又會頒旨來?而且為什麼派這個蕭域來宣旨?沒道理的啊。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蕭域又對著身後的家僕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轉身又從馬車上請下來一個人。
另一個男人走到眾人的視線中。
烏烈微有一愣,「秦公公?」
秦守安的笑容裡似乎帶了幾分抱歉,「烏將軍,接旨吧。」
眼看首領太監都來了,烏烈也不得不信。
他緩步走到最前面跪下,身後的一眾人等也跟著跪了下來。
蕭域清了清嗓子,開始宣旨,「奉天承運,皇帝召曰……」
烏烈聽著聽著,心就跟著沉了下來。這道聖旨的內容,怎麼和自己帶來的那張眨謫聖旨的內容一模一樣?他糊塗了,皇上明明說守城門的事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啊,難道皇上反悔了?就在他胡亂揣測的時候,蕭域念到了最後一句,「念其昔日功勛,眨其位為平陽看守,即刻上任,不得有誤,欽此!」
好吧,這下聽出不同之處了。即刻上任,原來的聖旨裡可沒有這一句!
蕭域捲起聖旨,居高臨下地瞧了眼沒有動作的烏烈,提醒道︰「烏將軍?」
單膝跪地的烏烈卻不肯接旨,轉而看向知情人之一秦守安,「陛下是何意思?」
秦守安自然知道他所問何事,但又不能明說,只得訕笑道︰「陛下聖意轉圜也是有的。」他緩步走到烏烈的面前,壓低了聲音,「烏將軍,將軍府的事惹得龍顏大怒。所以聽奴才一句勸,您還是接旨吧。」
將軍府的事?烏烈就想不明白了,他賣了自己的家,皇上跟著生什麼氣?
他臭著臉站起身,沒好氣地從蕭域手中把聖旨給奪了過來,一字一句咬著牙說︰「烏烈……謝主隆恩。」
徐妃宜等人也跟著站起來。她臉上滿是驚色,忍不住上前走到烏烈身邊。
烏烈偏頭看她一眼,抬手拉住了她藏在袖中的柔荑。
蕭域的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一滑,笑容更深,「那就請烏將軍隨我去上任吧。」
「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一定要即刻上任?!」
「難道烏將軍想要抗旨?哦不,現在我改稱你為烏看守才對。」
在接下聖旨的瞬間,他就已經不是將軍了。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那麼蕭域現在已經是滿身窟窿。
兩人一個面沉如鐵、一個笑容可掬,目光自空中交會,似乎可以碰撞出火花。在場的所有人都因為這沉重的氣氛而提高了一口氣,尤其是徐妃宜,她剛剛並沒有聽到秦守安與烏烈說的話,所以根本不知道為什麼皇上會忽然降罪於烏烈,而且罪名還是延誤軍期、戎裝覲見?烏烈已經來平陽城月餘,這道聖旨是不是來得太晚?
她如今也只能先慶幸烏烈雖然獲罪,卻無性命之憂。
徐妃宜仰頭看向他線條緊繃的側臉,暗自祈禱不論如何,他可不要抗旨才好。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烏烈低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徐妃宜眼中水波瀲瀲,藏著言語無數。
烏烈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臉色凝重地看了她片刻,然後輕有一嘆,轉而看向對面的蕭域,才多了幾分柔情的臉上又飄出騰騰殺氣,「好,我這就和你去上任!」
真可謂是世事無常。
昨日還是風光無匹、大難不死的忠武將軍,今日就成了平陽城門口的一位看守。
身為一名新看守,烏烈連上城樓的資格都沒有,只能門神一樣地站在拱形的城門邊。他已經脫下喜服換上了灰藍色的看守服,膨脹的肌肉令不太合體的衣服更顯得窄小,衣袖和褲腳各短了一截,使他生人勿近的濃重戾氣削減了幾分。
不過畢竟是前將軍,排場就是和他人不同,守城門還要帶上三個保鏢,而城民眼中的這三位保鏢,就是裴良、方弋與桑維三人。
昨晚烏烈隨蕭域離開之後,徐妃宜怕性子暴烈的他會出事,立刻叫來他們三人跟上去。他們三人倒也配合,一直陪著烏烈守了一夜的城門,怎麼趕都不肯走。
方弋嚴肅地問︰「這次的事,大哥打算如何應對?」
烏烈瞧他一眼,搖頭道︰「皇帝小兒喜怒無常,咱們也只能靜觀其變。」
其實蕭啟寧這個雷聲大雨點小的皇帝還是挺好對付的,現在烏烈忌憚的是那個陰晴不定的蕭域,他總覺得對方身分可疑,如今竟和皇上也有牽連,奉旨來監督自己。所以烏烈暫時沒辦法抽身去上京找皇上理論,免得城中的蕭域對徐家人做手腳,只好先乖乖做看守。
「你們倆先回去,好好傳達大哥的意思,讓主母寬心。」裴良道。
烏烈掃他一眼,毫不留情地道︰「你也走。」
裴良才不肯放棄這個看熱鬧的機會,搖頭道︰「我還有事和大哥說。」待得方弋和桑維離開後,烏烈才又開口,「有屁快放。」
面對他的惡言惡語,裴良仍笑得像只老狐狸似的,「大哥,雲生那邊有消息了。」
烏烈掀開半睜的眼,「如何?」
裴良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找到,不過得到了一個重要線索,雲蘇子可能在桐安界內。」眼底的光芒一閃而過,化作一絲失落。
裴良將烏烈的表情納入眼底。雲蘇子是雲生的師父,醫術高超、行蹤不定,在江湖上有鬼醫之稱。數年前,雲蘇子曾為烏烈診治過腦後的舊傷,並稱治愈的唯一辦法就是打開他的頭顱將箭簇取出,這樣或許才能找回他的記憶,並永絕後患。
可即便妙手回春的他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成功,而一旦失敗便會殃及性命,所以大家一直認為烏烈應該保守治療。
他那時對自己當年的記憶始終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對腦傷也不上心。
可徐妃宜出現之後,那僅存的七年記憶變得蒼白又無力。從她的口中,烏烈逐漸知道自己和當年的林書浣完全不同,他不會吟詩、不會作對,就算回爐重造可能也成不了才子。所以他有些不安,怕徐妃宜發現自己不是她想要的林書浣時會離開他。
烏烈想要把記憶找回來,所以他想到了雲蘇子。
裴良忍不住問︰「大哥,真的還要找嗎?」
烏烈沒有言語,真的還要找嗎?他已經和徐妃宜成了親,那自己是不是林書浣還重要嗎?這枚箭簇在他腦子裡待了八年多都相安無事,若是這時強行取出恐怕真會要了他的命。烏烈向來是不怕死的,可如今有了徐妃宜,也就有了牽絆。
就在他猶豫之時,幾句議論不合時宜地飄了過來。
「欸,咱們城裡的新鮮事真是越來越多了。」
「不是說林少爺大難不死後成了戰無不勝的大將軍,怎麼忽然就成看守了?」
「呿,什麼戰無不勝,你瞧瞧他那個樣子,像個流匪似的,哪裡還有一點當年林少爺的樣子?這樣一個土匪似的人物,皇上怎會重用,就算僥幸打了幾場勝仗,被貶謫也是早晚的事。哎,想當年,林家四少爺可是咱們平陽城第一才子呢,怎麼如今變成……」
「我聽說是失憶了的緣故?」
「真是可惜了徐二小姐。」
「說的是呢,當年多般配的才子佳人,如今看來卻像是佳人配土匪。」
「哎,早知如此,徐小姐還不如和薛……」
佳人配土匪?烏烈額上的青筋跳了幾跳,他臉色一黯,回答了裴良的詢問,「找!」
忠武將軍仕途不順,但婚姻尚算美滿。
林家人知道烏烈被貶謫的事之後很擔心,不過一經他的安撫後便也放心下來,其實他們根本不在乎這個死過一次的兒子是不是將軍,只要他平平安安,哪怕去城裡挑夜香都是好的。
不過令烏烈沒想到的是徐家人的態度。他本以為一直不同意這門婚事的徐幼謙會借題發揮,可沒想到在自己第一次守城門歸來之後,卻聽到他在府中大肆批判皇家政權的不人性化。
「強權、霸道、為所欲為!延誤軍期、戎裝覲見?明明就是借口!不就是怕武將功高震主,影響到中央政權?歷朝歷代,此行此舉屢見不鮮,令人作嘔!七年來的出生入死,真真是不值得!」瞧他悲憤到幾乎愴然涕下的模樣,烏烈真是哭笑不得。為什麼徐幼謙看起來比他這個被貶謫的本尊還生氣?他倆的關係什麼時候這樣好了?
余氏在一旁慢悠悠地說︰「再上一碗綠豆湯來。」
正說到一半的徐幼謙立即補充,「給烏烈也上一碗,多加冰!」
烏烈忽然對這個向來不喜歡自己的老丈人有所改觀,認為他除了嘮叨點以外,也並非全無可取之處,起碼在這件事情上,他的認知還是很合自己心意的。
總之他的婚後生活並沒有被這件事所影響,而莫名其妙被眨斥的事,他也將自己與皇上聯合在一起忽悠公主的事全都告訴了徐妃宜,徐妃宜這才知道這期間竟有這麼複雜的過程,原來皇上氣的根本不是什麼延誤軍期、戎裝覲見,而是氣烏烈擅自賣了將軍府。
不論如何,烏烈現在已經徹底卸下了將軍的外殼,變成了一個看城門的。
面對這種天差地別的角色轉換,烏烈倒是表現得冷靜極了。
雖然之前貴為忠武將軍,但他卻也是從一介小鍋做起的,自然是受過苦亦打過雜,所以對於守城門這件事根本不在意,反正只要能留在平陽城陪媳婦,做什麼他倒是無所謂。可守了一段時日之後,那時不時會飄進耳朵裡的閒言碎語令他的心情越來越糟。
因為城民一旦提及林書浣,就稱他為四少爺、大才子;可一提到自己,就是魯夫、流匪……怎麼,林書浣和他不就是一個人?拿同一個人作比較有意思嗎?
烏烈被這種言語上的差別待遇搞得格外不爽,臉色也是一天比一天難看,直接導致了別說是城民,就連流匪也不敢輕易靠近城門,倒是令平陽城的治安好了不少。不過他可不關心城中的民生問題,而是一直在糾結著自己到底哪裡比不上這個當年的林書浣。
林書浣、林書浣、林書浣……這充滿魔性的三個字反復在烏烈腦中徘徊。
所有人都認為林書浣是才子,而他就是個莽夫,憑什麼啊?他堂堂忠武將軍,怎麼就被比下去了呢?
不就是會讀書,有什麼了不起,讀書能有多難,他馳騁沙場這麼多年,死都不怕了,還怕讀書?於是烏烈當機立斷地決定,他要讀書!打定主意之後,便開始雷厲風行地展開行動。
這一日,已經成親多日的徐妃宜終於決定繼續撰寫她的相思傳。
當她剛剛乘著馬車前往汲賢書齋的時候,裴良所駕的馬車便徐徐地停到徐府前。緊接著便是幾個早就等在門口的將士忽然跳出來,手腳麻利地開始卸貨。文房四寶、經史書籍、檀木桌案,總之但凡和讀書沾上點關系的東西,全都被裴良給弄到了。幾人組成的卸貨小隊筆直地朝徐妃宜所居的院子走去。
院子中央的將軍帳猶在。
偌大的營帳很快就被這些東西給塞滿了。烏烈坐在房前的台階上監工,寬大的手掌之間還托著一碗冰鎮酸梅湯。當所有的東西都安置好之後,他仰頭將碗中的湯汁一飲而盡,然後利落地起身,一面抹著嘴一面朝營帳走去。
「都弄好了?」
「是,將軍。」跟隨他多年的家中將仍沒有改口。
「大哥,你該不會真的要開始讀書了吧?」裴良忍著笑。
烏烈還未答,就聽院門口傳來了一聲驚嘆。
「你要讀書?」
烏烈越過裴良朝後看去,見徐幼謙滿臉詫異地走過來。
他走到兩人之間,先看了看他們、又往營帳裡看了一眼,看到那滿帳的書本之後,臉上的驚色更濃。這位在別人家裡扎營,還在別人院子裡洗澡的烏烈居然要讀書,他沒聽錯吧?徐幼謙似乎還是有些不信,又問了一遍,「你真的要讀書?!」
烏烈先是瞪了眼多話的裴良,而後臭著臉點頭,「嗯。」
徐幼謙瞠目,「沒開玩笑?」
烏烈轉身走進營帳,「我從不開玩笑。」
徐幼謙站在營帳外,消化了這個事實之後差點就老淚縱橫,「太好了,君子求學,十年不晚!」
帳內的烏烈唇角一抖,難道不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嗎?
徐幼謙繼續發表感慨,「在這個滿眼皆是武夫的平陽城中,人們缺少的就是你這種棄武從文的勇氣。我知道,是我苦心營造出的書香氛圍感染了你,不過你主動求學的行為還是十分難得的。放心,只要你腳踏實地、勤奮努力、吃苦耐勞……」
烏烈忽然走過來把帳簾拉下來。
徐幼謙愣了一下,哎,還是缺了一點耐性,剛聽了這麼點就不耐煩。
不過這並沒有打擊到徐幼謙的熱情,如今徐妃宜和徐朗都已經學有所成,徐庭和徐幼容又孺子不可教,所以這些年他已經無聊到去教家僕、丫鬟們讀書識字了,現在終於遇到一個文學界的小鮮肉,他如何能不興奮。於是便也就不顧及什麼一家之主的尊嚴了。
徐幼謙湊上前撩開軍帳的簾子,探進去一個腦袋。
烏烈正站在書堆裡翻騰著,一抬頭看見簾子前面飄個腦袋,難免被嚇了一跳,「你……」
徐幼謙保養得宜、清俊缸皙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來,「賢婿,我教你讀書吧。」
烏烈下意識地拒絕,「不要。」
徐幼謙撩開簾子走進來,「你要相信我的水準,妃宜就是我一手調教的。」
一提到徐妃宜,烏烈變得有些猶豫。雖然他嘮叨了點,但既然能培養出一個才女,那就證明還有點能耐了。不過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好心,要教自己讀書?烏烈有些懷疑地盯了他一會兒,思考了好一陣子之後才開口,「你真要教我?!」
徐幼謙搖起尾巴,「嗯嗯。」
烏烈摸摸下巴,雖然看起來不太可靠,但也總比自學好,「那好吧。」他站在書堆中央四下看了看,然後隨手抓起來一本翻開,煞有其事地看了幾眼,然後問︰「那你說,這麼多書,我要從哪一本開始讀起?」
徐幼謙興致勃勃地看向他。
不過在看到烏烈手中那本被拿反了的「左傳」之後,他的熱情忽然被撲滅了。
「呃……咱們還是從識字學起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3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3 01:58 PM 編輯
【第八章】
清晨,徐妃宜又一次被院中的聲響吵醒。
「大字加一點,念什麼?」
「太!」
「上面加一點?」
「犬!」
烏烈又在外面練拳了嗎?她迷迷糊糊地翻過身,伸出玉臂往旁邊摸了摸,玉枕微涼、床褥平整,顯然昨晚並沒有人睡在這裡。昨晚徐妃宜入睡時烏烈還在營帳裡寫字,說要晚一些再睡。她本想等他一起睡的,可躺在榻上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如今一覺醒來,她發現烏烈竟是一夜都沒回來。他如今竟然都敢夜不歸宿了……徐妃宜迷迷糊糊地撐起身子,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外面的聲音並非練拳的呼喝,而是朗朗的讀書聲。她伸手攏了攏略有些蓬亂的髮絲,紊亂的思緒也如同髮絲般逐漸被理順,於是那糾纏了她幾日的疑問又一次跳了出來。
烏烈為什麼忽然開始讀書了?
少年時積累的那點墨水早就隨著失去的記憶全部消失,如今的他目不識丁,並且討厭一切文謅謅的東西,行軍的時候就連看見地圖上的字都會覺得頭疼。可最近,他卻一反常態地想要讀書,還把將軍帳變成了書房,除了每隔一日去守城門以外,泰半的時間都在軍帳裡面學習,就連平時晨起、睡前的練刀時間,都被他省下來讀書了。
徐妃宜翻身下床,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子。
烏烈與徐幼謙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
父親向來是不喜歡烏烈的,現在怎麼又開始教他讀書了?起初聽到他孩子一般的大聲朗讀時,徐妃宜還會覺得好笑,也不覺得烏烈忽然決定讀書是件壞事。可眼看著他越來越用功,眼看著他將所有閒暇的時間都貢獻給了學習,徐妃宜就高興不起來了。
前不久也不知道是誰死皮賴臉地要住進她的閨房。如今他們的關係終於光明正大,烏烈卻偏偏腦子一熱開始讀書了。怎麼,難道他這是在報復自己把他轟出房間的仇?還是說自己之後的那幾次太過主動,所以讓他不知道珍惜了?
徐妃宜情不自禁地咬住下唇。到底是怎樣,她猜不出來,也不想再猜。
在他們這段情感之中,自己似乎總是在猜測、在不安。之前她擔心烏烈是不是不尊重她、是不是只想要她的身體。現在又開始擔心烏烈是不是厭煩了自己、是不是不再珍惜了。徐妃宜覺得很不安,因為她本不是這樣患得患失、矯情多思的人。
可在烏烈面前,她卻做盡了自己不曾做過的事。
明明被烏烈惹得又氣又傷心,結果只被他溫柔地看一看就心軟得不行,還主動地要他娶自己、主動推翻自己成親前不行房的決定。向來外柔內剛、講究自尊的她好像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沒有自我的小女人,她所有的喜怒哀樂,全部都被那個男人左右著。
如今的她已經拔去了自己所有的刺。可若是烏烈還將她看得可有可無,那她……
徐妃宜的心口悶得難受,忍不住重重地將窗子合上。
不知不覺,房外的讀書聲停了。
房門吱呀一聲響,徐妃宜立刻朝門口看去,結果卻見是問春端著洗臉水進來。
「小姐醒了多久了?怎麼也不叫奴婢進來侍奉。」
徐妃宜有些氣惱地轉過臉,輕抬玉手托住香腮,「我也是剛醒。」
問春將金盆放下,「那奴婢伺候您淨臉。」
徐妃宜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可當問春將汗巾遞上來的時候,卻又令她想起那日烏烈幫自己擦臉的情景。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汗巾,思忖了片刻之後忽然道︰「問春,你去瞧瞧爹還在不在。」
「喏。」
問春領命而去,片刻後又折回,「老爺不在帳中,應該是去陪夫人用飯了。」
徐妃宜絞了絞手中的汗巾。
問春看了眼她的臉色,問︰「小姐要去瞧瞧姑爺嗎?」
徐妃宜脫口而出,「不去。」
問春灰溜溜地說︰「哦。」
徐妃宜用力地擰著汗巾,紅唇緊抿。糾結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是一嘆氣。
「算了,我去看看。」
徐妃宜見問春打算去取外袍,說︰「營帳就在門口,不用披衣裳了。」
言罷便將略有些疑惑的問春丟在原處離開。
彼時正值暑月,潮熱的空氣在房門推開的瞬間湧入,撲得她臉上一熱,即便是只穿了寢衣,也絲毫不覺得冷。徐妃宜拾階而下,又走了兩三步便到營帳前了。她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裙擺,然後清了清喉嚨,緩緩撩簾而入。
營帳內一片凌亂。
堆積成山的書籍灑得到處都是,迎面擺放的偌大書案旁,散落無數白色紙團。徐妃宜走進去時,一個新的紙團又被丟了下來。她目光上移,只見端坐在書案後的烏烈懊惱地將筆丟在一旁,然後拿起書來仔細看,另一只空閒的手看也不看地抓起旁邊的扇子來搧風。
桌角正燒著驅蚊的艾草,徐徐滾出的細小煙霧令整個營帳的空氣都變得有些刺鼻。徐妃宜抬手揮去縈繞在鼻間的氣味,又走近幾步之後才發現他手裡拿著的正是自己前幾日用的六稜紗扇。
人高馬大的他拿著一柄女人用的扇子搧風,那緊繃的深色肌肉上,綴著點點紅痕,應該是蚊子咬下的包。他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
前一瞬還在生氣的徐妃宜不由得一嘆。
清淺的嘆息終於引起了烏烈的注意,終於將目光從那些令他頭疼的大字上移開。在看徐妃宜的瞬間,那糾結在一起的俊朗五官還未來得及舒展,臉上已寫滿了「焦躁」二字。他的書讀得怎麼樣,從這個表情上就可以判斷出。
「怎麼醒得這麼早?」
徐妃宜斂好表情走到案前,眉目淡淡地說︰「我向來是這個時辰醒的。」
「你來得正好。」烏烈訴苦似的將手中的書翻過去給她看,「這些字到底是怎麼回事,看起來方方正正,為什麼我寫起來總是七扭八歪?還有這些紙也太小了,你們平時就是用這來寫字的?一張紙根本寫不下幾個字的啊。另外……」
徐妃宜傾身將他手中的書拿過來。
她拿書搧了搧艾草上冒出的煙霧,另起話頭,「這個太嗆人了。」
被打斷的烏烈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
徐妃宜繼續說︰「房里明明有鳳洛香,既能驅蚊還能燻香。」
烏烈大手一揮,「那種香噴噴的東西本將軍聞不慣。」
徐妃宜話中帶刺,「所以說,是房間裡太香了,所以烏將軍不想去睡?」
烏烈根本沒聽出徐妃宜話裡的意思,反而又倒起苦水來,「若不是這些字太難寫,我也不至於寫到半夜也寫不完。」誰說讀書簡單的,老天,這些細細長長的筆桿真是比他的虎剎長刀還難擺弄,「昨日時辰太晚,我又一身臭汗,便沒有進去吵你。」
徐妃宜默默地翻了個白眼,這個木頭似的男人!
她忍不住氣惱地走到烏烈身邊。
這時烏烈重新拿起筆,很用力地往硯台裡戳了戳,剛要落筆卻又停了下來。等等,剛才那幾個字怎麼寫來著?該死,他又忘了!烏烈低咒一句,將毛筆丟掉之後站起了身,「徐老頭選得字太難,還得本將軍自己挑選才是。」
言罷轉身,差點撞上身邊的嬌妻。
烏烈這才發現徐妃宜已經站在自己身邊,他俯首在她的額心印上一吻。
這個吻很重,卻含了幾分令人不悅的心不在焉。
「你先去用飯,我很快就過去陪你。」
陪她?他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學習上,哪裡還有心思陪她!
那些字比她還要好看嗎?徐妃宜幾乎要對自己的女性魅力產生質疑了。那些書就那麼好看?還拖著半本相思傳沒寫的自己都沒像他這般苦讀的。徐妃宜恨恨地看著烏烈從她身邊走過後就一頭栽進書堆裡翻騰,剛剛平息了些許的怒火又翻湧了上來。
好吧,相公都這般努力了,她這個做娘子的也不好落後。
她剜了烏烈一眼之後就轉身離開了營帳,那滿臉怒容的樣子將帳外的問春嚇了一跳。「小、小姐?」
徐妃宜頭也不回地走回房間,「幫我梳妝。」
問春忙不迭地跟上,「您是要去哪裡嗎?」
徐妃宜咬牙切齒地說︰「我要去書齋讀書!」
「絞盡腦汁」這四個字,在烏烈身上得到了充分的發揮。
他終於承認讀書並不是一件容易事,雖然自己在戰場上戰無不勝,可一面對這些文謅謅的東西,真是看一眼就輸了陣勢。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裡還有箭簇的緣故,學了這麼些天,他始終都是學完就忘。因為強烈的挫敗感,他已經接連撕碎了好幾本書。
就像現在。
徐幼謙昨天才教他寫了這一頁的字,可今日再一看,又忘了許多。
烏烈氣得一把將書冊撕成了兩半!
「該死的,老子不學了!」
他將書丟到地上,又湊過去用腳踩了幾下。
徹底泄憤之後,烏烈環著手倚靠在城牆上,別過頭去生悶氣。片刻後,他緩緩地又把頭轉了過來,死死地瞪著那已成兩半的書,終於是懊惱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然後湊過去又撿了起來,用力地拍去上面的塵土,又捂到自己懷裡蹭去上面的鞋印。
將兩半並到一起之後,烏烈盯著它狠狠地說︰「徐妃宜,我可都是為了你!」
咕噥完之後又開始苦大仇深地開始看書。
「喂,你瞧那個土匪是不是在看書?」
「是哦,難道他恢復記憶了嗎?又變成林少爺啦?」
「欸,那就奇怪了。」
「什麼奇怪?!」
「既如此徐小姐怎麼還日日都往汲賢書齋跑?我還以為她和薛老板舊情復燃了呢。」烏烈的耳朵嗖地一下子豎了起來!
舊情復燃?
他立刻放下了書,凝神偷聽。
「當年薛老板不及林少爺,如今可是強過他千萬分呢。」
「可不是,人風雅,做的生意也風雅。」
「最主要的是情深吶。當年求親不成,敗給林少爺之後,可是至今未娶呢。」
啪的一聲響。
才被撿起來的書冊再一次「陳屍」於地上,書頁被衣袂掠起的風帶得翻動。
而那捧書的人已經風一樣地跳了出去,轉眼間來到那兩個嚼舌根的人面前。
他那黑如鍋底的臉將對方嚇得連驚叫都忘了,「薛老板是誰?他和徐妃宜是什麼關係?」
那二人傻了似的,哆哆嗦嗦地說︰「林、林少爺……」
這火上澆油的三個字令他更怒,「我叫烏烈!」
「是,烏、烏將軍……」
「廢話少敘,說重點。」
在烏烈的逼問之下,八卦二人組將薛景賢和徐妃宜的前塵往事一點不落地都坦白了。
原來在徐妃宜和林書浣定親之前,這個薛景賢也曾向她求親,不過遭到了拒絕。烏烈聽得咬牙切齒,細想之下確實發現近日來徐妃宜似乎每天都要外出,而自己一心撲在讀書上竟也沒有發覺不對勁。他氣得臉色發青,讀書、讀書,他讀得媳婦都要和別人跑了!
「烏將軍……我們能走了嗎?」
那二人怯怯的聲音喚回了已經被憤怒點燃的理智。
烏烈四下環視了一圈,心不在焉地說︰「快滾。」
目光最終定格在一個剛牽了頭驢進城的男人身上。烏烈迅速地奔過去,劈手奪過那人手中緊攥的韁繩,而後利落地翻身躍了上去。不過驢身矮小,人高馬大的他騎在上面幾乎要兩腳觸地,看起來不是很舒服。在那牽驢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烏烈已經騎著驢兒飛奔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話遠遠地飄來,「借來一用,自當奉還!」
汲賢書齋的棲雲軒內。
徐妃宜端坐在窗前的桌案後,面前攤著的相思傳卻久久都沒有被翻動。
細風吹動窗欞,她不禁抬起頭來。
窗前的那片桃林已經過了花期,結出了香甜多汁的蜜桃。
她還記得很多年前,就是在這片桃林中,當年的林書浣踩著落葉出現在她的面前,揚言自己一定會娶她為妻。當時那個張揚輕狂又意氣風發的林書浣,可不就是現在的烏烈嗎。徐妃宜早就發覺,原來自己自始至終愛的都並非他的才氣,也不是那個之後成為了平陽才子的林書浣,而是初見時的那個口出狂言的年輕男人,和如今這個戰無不勝的烏烈。
可烏烈的愛,終究不敵她的多吧?
已經四天了,她日日都來汲賢書齋報到,可烏烈卻從未發現什麼不對。
徐妃宜忍不住輕嘆,或許對烏烈來講,自己只是個剛相愛了一年的女人。可對她來講,這段感情在她的生命中佔去了九年的時光,是她青春年少、她的情竇初開、她的一往情深。
一個女人生命中最美好的九年,她都奉獻給了烏烈。
可惜,他並不知道。自己這點企圖得到注意的小心思,恐怕他也不會看透。
「妃宜,你在想什麼呢?」
薛景賢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徐妃宜忙低下頭,掩去眼角的濕潤。
「你把咱們聚在一起,自個卻又不言語,一個人坐在那唉聲嘆氣的做什麼?」薛景賢半開玩笑地說︰「美人雖美,但總看個背影也不行啊。」
除他以外,房中還坐了幾個年輕男女,是平陽城中為數不多的幾個讀書人。幾日前徐妃宜把相識的幾個好友都約在汲賢書齋內,說是要商量一下相思傳的情節,可這幾日下來,他們除了坐在房裡閒磕牙,或者看徐妃宜發呆以外,什麼都沒幹。
於是薛景賢此話一出,其餘幾人也都笑了起來。
這時,房門砰的一聲被踹開了。
眾人驚得看去,只見一個著灰藍衣裳的高壯男人杵在門口,風塵僕僕。
烏烈的臉色難看至極,因為一進門就看見了他們圍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場景。他的目光冷冷一掃,先是在徐妃宜身上落了一瞬,而後便看向站在她旁邊的瘦高男人。在找情敵這方面,向來情商不高的烏烈也表現出了難得的敏感,他就是薛景賢。
烏烈一眼就判斷出了對方的身分。
對方很快就收起了驚訝的神色,坦然迎上他充滿敵意的目光。
「林兄,好久不見了。」
烏烈看也不看他,大步走到徐妃宜的面前,一把拉起她的手,聲音冷硬如刀。
「走,和我回去。」
他掌心的熱度燙得徐妃宜一抖,下意識地掙脫開他的手。
「你來這做什麼?」
烏烈目光一沉,卻沒有說話,而是再一次拉起了她的手。
這次他加重了力氣,捏得徐妃宜吃痛出聲。烏烈無視了她的呻吟和掙扎,用力地將她拽過來。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一隻男性的大手忽然按在他的腕上。烏烈順著那條手臂抬眼,看見了薛景賢的臉。對方的表情仍舊那般坦然,坦然得令他厭惡。
「林兄,有話好說,她總歸是個女人,禁不住你這樣的。」
烏烈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那冰冷到極致的眼神,令混跡商場多年的薛景賢也不禁心生怯意。
下一瞬,烏烈挪開目光,接著臂上的肌肉驟然一脹!隨後薛景賢便被一股強大到詭異的力量給震飛了。徐妃宜驚呼了一聲,剛欲看一下薛景賢的情況就被烏烈毫不溫柔地拽走了。烏烈一路走得飛快,拽得她腳下趔趄,連著萎了幾次腳。
腳上疼、腕上也疼,徐妃宜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離開棲雲軒後,烏烈就近拐入了另一個院子。
他拉著徐妃宜踹門而入,黑著臉對著正在房中讀書的陌生人道︰「出去。」
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欸,你是誰?這間……」
烏烈的身上猛然迸出一股殺氣,忍無可忍地咆哮︰「滾!」
那人立刻屁滾尿流地滾了。
房間中終於清靜下來之後,烏烈將拉著徐妃宜的那條手臂猛地向前一甩。
徐妃宜順勢衝了進去,腕上的力道驟然消失,她就著撞到窗前的桌案上,桌角頂上小腹,痛得她低呼了一聲。這時,烏烈反手將房門重重關上。徐妃宜聽到聲響後忍著疼轉過身來,紅著眼看向正朝她大步走來,臉色陰鬱如羅剎的男人。
他緩步走到她面前。
徐妃宜仰視著這個身高六尺的男人,聲音發顫,「你瘋了嗎?」
烏烈的眼眶被憤怒燒得發紅,「他是誰?」
不知為何,徐妃宜就是知道他問的是薛景賢。
「他是我的朋友。你到底發什麼瘋?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打人!」
烏烈臉上的肉一抖,片刻之後竟然扯動肌肉笑了起來。
「你心疼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烏烈,我看你是真的瘋了!」
他誤會了,可她只是想消失幾天讓烏烈注意到自己而已,並不想讓他誤會啊!難道他覺得自己和薛景賢……沒道理啊,他根本不記得薛景賢是誰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敵意?徐妃宜慌得想要從他的懷中逃開,可剛邁出一步就又被他扯住手腕狠狠地拽了回來。這一次她終是忍不住痛得驚叫了出來。
烏烈拉高了她的皓腕,她手痛,卻不及他的心疼。
「剛剛我這樣拉著你,他是不是也在心疼你?你們可真感人!」
「你……你放手!我和他什麼關係都沒有,一切都是你臆想出來的。」
「雖然求親遭拒,但你們也算不上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徐妃宜不由得瞪大眼睛,「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的?現在恐怕除了我,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他手上加重的力量令徐妃宜臉色發白,頓時連辯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你要把我的手腕掐斷了!」
烏烈眼神一緊,片刻後咬牙將她的手甩開,「若是換作別人,本將軍肯定會把她的脖子掐斷!」他退開幾步轉過身去,不過很快又轉了回來,「徐妃宜,你當本將軍是什麼?難道在你心裡,會讀書的就那麼好?只要會讀書,就誰都可以是嗎!」
他真的要氣瘋了。一個林書浣還不夠,現在又蹦出一個薛景賢來!
為什麼世上要有那麼多的讀書人?為什麼偏偏都要圍著他的女人打轉!
徐妃宜本來只是驚嚇多於憤怒,可烏烈的這番話卻刺痛了她,什麼叫誰都可以?他這是已經認定了自己和薛景賢有染嗎?她用手壓著自己的小腹,那裡又熱又痛,「你現在是已經斷定我和薛景賢有染了?憑的是什麼?就憑剛剛那一幕?」
「你還希望我再看到點什麼?」
「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女人?你對我就一點信任都沒有嗎?」
「若是不信,我會由著你天天往外跑嗎?!」烏烈的態度毫不見緩,「若不是今日偶然聽人講起,我還不知道你是瞞著我來找舊情人!」
舊情人?徐妃宜心頭的怒火翻得更盛,「你由著我出府,明明是因為不在乎!烏將軍,你日日抱著書本,怎麼會在意我去了哪裡、去做什麼了?現在你會衝過來質問我,也是因為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語刺痛了你的男性自尊!」
烏烈被她氣得幾乎背過氣去。
他大步走到徐妃宜面前,倏地揚起手來。徐妃宜頓時嚇得閉上眼。
「本將軍不打女人,睜開眼!」
徐妃宜聞聲抬眼,只見烏烈的手上多了本書,應該是從她身後的書案上抽出來的。
「我日日抱著這個鬼東西是為了什麼?放著自己的媳婦不抱,卻抱著它,我是為了什麼!」
「我怎麼知道!」徐妃宜憤怒地喊回去。
烏烈被她噎得梗住。這個女人真是……氣死他了。
他氣得眼眶通紅,忽然發狂似的開始撕扯手中的書,一面撕一面歇斯底里地大吼。「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該死的,你什麼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不安、有多挫敗;她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怎麼拿他和過去的林書浣作比較;她也不知道大家都稱他為土匪.,她更不知道向來傲慢的他在聽到這些話之後是什麼感受。這些該死的書,他一個字也看不懂、一句話也不明白!
他再怎麼努力,終究也成不了她喜歡的樣子。
烏烈將攥了滿拳的碎紙驟然向上一拋!粉碎的紙張雪片般飄下。
徐妃宜被他發狂的樣子嚇壞了,僵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她看著他將碎紙拋完之後就彎下了腰,雙手抵住了膝蓋沉沉地喘著粗氣。徐妃宜雖然有氣、雖然恐懼,但他此刻的樣子還令她擔心,於是忍不住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走到烏烈的身邊,將手試探性地放到他的肩膀上,「你……」
烏烈忽然起身拂開了她的手,「你走吧。」
徐妃宜一愣。
烏烈別過頭去,側臉的紋路都凸了出來,「我成不了林書浣,也比不上薛景賢。」
徐妃宜一愣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烏烈看向她,硬下心腸,「我的意思是我受夠了,明白嗎?快滾!」
徐妃宜身子一晃。
烏烈眉心顫抖,眼底似有不捨劃過。
徐妃宜的眼底瞬間蓄滿了淚水,一片晶瑩之中閃爍著怒火。
她深深地看了烏烈一眼,半晌後一字一句地說︰「好,我滾。」言罷轉身就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3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3 02:20 PM 編輯
【第九章】
徐妃宜腳步虛浮地走到門邊,不停顫抖的小手剛剛撫摸上門閂,就感覺到身後有一陣風掠來,然後砰的一聲輕響,一隻大手忽然拍住房門。
徐妃宜咬住下唇,霍地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直逼烏烈,「你不是讓我滾嗎?」
烏烈一言不發地瞪著她。他死抿著薄唇,一雙鷹眸瞪出了無數血絲。
狂怒、心痛、不捨……種種情緒糾纏在他的眼底,燒出了一把灼人的火焰,燒得徐妃宜心頭刺痛。她在他燃著烈火的眼底看見了自己,也看見了那紛亂的情愫。他們明明是應該相互在乎的,可為什麼一定要鬧成這樣?徐妃宜本意並非如此,可事情卻完全脫離了掌控。
她不知道烏烈為什麼會這樣憤怒,可他眼底那明顯的受傷與刺痛卻成功地讓她心疼了。
徐妃宜低下頭,隔了好一會之後才又抬起頭來,滿眼濕潤卻表情倔強,「你真的受夠了我嗎?如果是,就放下手,我走出這道門,絕不會再纏著你。聘禮我會還給你,你贖回將軍府,然後回上京繼續做你的忠武將軍。我們就此……」她哽住,又隔了一會之後才狠心將話說完,「我們就此,一刀兩斷。」
一刀兩斷……他的身子一顫。
烏烈的下顎有些抖,凝視了徐妃宜好一會兒之後說︰「你捨得嗎?」
他聲線中的哽咽讓她心碎。
徐妃宜的鼻翼顫抖,淚水落得更凶,但拗著勁不說話。
烏烈的眼眶也紅了,繼續問︰「徐妃宜,你捨得嗎?」
徐妃宜看向他,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的軟化。
半晌過後,她無奈地閉上了眼,「不……我不捨得。」
烏烈按在門上的手忽然緩緩地滑落了下來。他一把將徐妃宜摟在懷裡,然後緊緊地閉上眼,一滴男兒淚悄無聲息地自眼角滑下,他也不捨得。他該怎麼辦,他該拿這個女人怎麼辦?明明那樣生氣,明明氣得已經想要離開她,可到最後關頭,他還是捨不得。
徐妃宜悶不作聲地由他摟著,片刻之後也用手環住了他。
烏烈很用力地摟著她,用力到臂膀顫抖,用力到勒疼了徐妃宜。
就在她忍不住要呼疼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身上的壓力一輕,烏烈放開了她。可還沒等徐妃宜放鬆下來,她的下巴就已經被他用力捏住,而後那片薄唇便用力的印了下來。這個吻熱情得彷彿烈火烹油,強硬地令她無法呼吸、無法反抗,直憋得心口脹疼、四肢癱軟。
徐妃宜的嘴有些痛,可卻沒有掙扎。
這個吻中溢滿了烏烈愛恨交織的情感,他似乎恨得想要將她的嘴巴咬下來吞進肚子,可卻又捨不得,所以總是狠狠地吸吮過後又輕輕地舔舐。徐妃宜情不自禁地踮腳環住了他的脖子,這個吻並不溫柔也並不舒服,可卻令她有些享受。
因為她感覺到了烏烈的感情。
這一刻,她覺得他是在乎自己的。那種感情強烈到令她心跳加速。
他堅硬有力的手臂卡著徐妃宜的腰,直接把她雙腳離地的抱了起來,徐妃宜的小手下意識地揪住烏烈的前襟,任由他的一雙大手幾乎把她的衣裳揉爛。烏烈抱著她大步走向窗前的桌案,當屁股挨上硬案的時候,兩人的唇才分開了一瞬間。
徐妃宜急忙緩了口氣,「你……」
剛說出一個字,烏烈的唇又霸道地堵了上來。
……
在最終那股強烈到窒息的快感襲來的時候,她在狠抽了一口冷氣的同時渾身僵住,無助的小手扯皺了身下的書頁。
身上的烏烈也停下了動作,伏在她耳邊粗喘著。
徐妃宜的身體逐漸地癱軟下來,兩臂無力地攤開,指尖微顫。
烏烈直起腰身,垂眸之間只見她瑩白如玉的嬌軀上已被自己捏出了幾處紅痕,小腹上更是有一塊明顯的瘀青,這應該是剛剛撞到桌角時磕出來的。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引來徐妃宜輕微的一顫。烏烈眸中的慾望與憤怒交纏的火焰終於平息下來。
記得成親之前,他為防粗魯的家人無意間傷害她,所以才執意陪她住在徐府。可現如今,自己卻親手把她弄成了這樣。烏烈知道自己失控,他氣得快要發瘋,氣得想要把這個女人趕得遠遠的,可偏又放不開、捨不得,所以就用這種方式來宣泄心中的憤怒。可發泄之後,他的心情沒有絲毫的暢快,反而又因心疼而變得更加沉重。
他輕輕將分身抽出來,接著俯身吻住她的脖頸。
烏烈的吻沿著鎖骨一路往下,最終停留在小腹上的那塊瘀青處,溫柔地打轉。
他愛憐地親吻著每一處被自己弄出來的紅痕,最終又來到徐妃宜的耳畔。徐妃宜仍舊沒有從方才的歡愛中回神,她半眯著眼,在烏烈湊過來的瞬間本能地貼過去,伸出雙臂環住了他的脖子,然後用小臉貼住他的肩膀,模糊地呢喃著︰「吉郎……」
烏烈的眼神稍稍清明了些。
他並沒有回應,只是沉默地將她的衣衫拉好,然後將徐妃宜摟入懷中。
終究,還是捨不得。
烏烈和徐妃宜之間的問題還是沒有得到解決。
他們放不下這段感情,可各自心裡的疙瘩卻仍是沒有解開,一場歡愛並沒有掩去爭吵的痕跡。回到徐府之後,烏烈便命人將營帳裡堆成山的書冊處理掉了。徐妃宜知道那晚他肯定沒有再讀書,可他卻仍舊沒有回房來睡,她的心瞬間跌入谷底。
事情難道是被她弄巧成拙了嗎?她只是想要引起烏烈的注意而已,而且也根本沒打算利用薛景賢來傷害他。
可事情已經脫軌。之前徐妃宜所揣測的事情似乎都成了真,不管之前烏烈態度如何,總之這天之後他真的開始冷落她了。這種冷落十分不容易被發現,因為表面上看他根本沒有什麼不同,除了剛回府的那晚他睡在營帳以外,之後每天還是會睡在房裡。
烏烈沒再問過薛景賢的事,好像那天的事從沒發生過。
他也不再讀書了,害得徐幼謙遺憾地念叨了許久。
事情似乎都恢復了正常,可徐妃宜卻知道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聽到動靜的她收斂思緒抬起頭,只見剛剛沐浴完畢的烏烈正走進暖室。他渾身上下只穿了一條長褲,赤裸地胸膛上還掛著點點水漬。
徐妃宜見狀站了起來,迎過去拿過他搭在肩上的汗巾,輕輕地幫他擦了擦胸口,似乎在想事情的烏烈這才回過神,眼神飄忽地看了她一眼,而後笑了笑,「今天忙得晚了些,你不必等我的。」
「你把院子裡的將軍帳收起來了?」
他今日守城回來之後便同裴良出門了,當他們再回來時,便張羅著把營帳給收了起來。烏烈點頭道︰「嗯,太礙事,反正以後也不會去睡了。」
徐妃宜幫他擦胸口的動作一頓,不再睡了?明明聽起來是件好事,可她的心頭卻莫名地浮起了不安。就在她動作停滯的空檔,烏烈已經朝床榻走了過去,然後若無其事地躺好。
徐妃宜拿著汗巾走過去,看著床上那個已經閉眼準備睡覺的男人,忽然開口道︰「吉郎。」
烏烈閉著眼睛應聲︰「嗯?」
徐妃宜沒頭沒尾地說︰「我和薛景賢,真的什麼關係都沒有。」
烏烈眼睫一顫,而後緩緩睜開了眼。靜了片刻,他的眼底才綻出了一抹笑容來。
「嗯,我相信你。」
徐妃宜的心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安定下來,「那……」
烏烈笑了笑,「睡吧。」
徐妃宜又將話吞了回去,見烏烈重新將眼睛閉上,顯然是不想再聽她說了。不安頓時化作了一絲委屈與憤恨,她自知前不久發生的事也有自己考慮不周的原因,所以最近一直放低姿態,可烏烈看起來像是接受了,但卻根本不肯對她敞開心扉。
徐妃宜心中不快,卻又挑不出烏烈的錯處來。
她輕輕一嘆,轉身去吹滅了燈盞中的燭火,而後默不作聲地躺在烏烈的身旁。
他們之間,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呢?
徐妃宜在黑暗中睜大雙眼,開始思忖著他們的關係。烏烈會這樣生氣是因為吃了薛景賢的醋,所以可以理解。可她總覺得不僅如此,他為什麼忽然開始讀書?他那日的氣話又是什麼意思?徐妃宜很想弄清楚,可烏烈如今的態度又讓她無法開口。
看來只能從別人身上下手了。
翌日清晨,城門口。
烏烈環著手臂倚靠在城牆上,心思與昨晚的徐妃宜一樣,在思考著兩人的關係。這幾天他對徐妃宜態度有變,只是因為那一日的氣還沒有順過來,畢竟自己要死要活地讀書完全是為了討她的歡心,可她似乎毫不領情。不但如此,還日日跑去和另一個男人見面,這教他如何不氣。
其實冷靜下來之後,他就已經相信徐妃宜和薛景賢並無關係。但饒是如此,他的心裡還是不暢快。
比不過當年的自己也就算了,如今又被一個薛景賢給比了下去。
若是徐妃宜真的喜歡讀書人,那他們的關係遲早會破裂。所以這幾日烏烈一直在思考他們該如何繼續走下去,他不想放手,可驟然間變得滿腹經綸又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似乎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回記憶,變回原來的林書浣。這樣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時機也是湊巧,他剛剛想到這件事,裴良便適時出現。
昨天的這個時候,他出現在城門口。
「大哥。」
烏烈一見他的表情便有了些預感,「怎麼?」
裴良道︰「找到雲蘇子了。」可他的臉色卻絲毫不見喜悅。
烏烈的表情亦是有些古怪,愣神片刻之後,他點點頭,「知道了。」
「你真的要這麼做?大哥,性命攸關,你要三思。」
烏烈很少看到裴良露出這麼凝重認真的表情來。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本將軍福大命大,征戰八年都沒死,這一次也不會有事。」
「大哥……」
烏烈打斷他,「去把方弋叫來,咱們好好商量一下。」
裴良終究沒有再勸。
傍晚時分,烏烈派裴良回家,指揮著將士把將軍帳給收了起來。
時間安排得很緊,雲蘇子在桐安逗留的時間不會很久,所以他今晚就要出發,並且也不打算臨走前再和徐妃宜見一面,因為若是不按照他們編排的劇本來進行的話,她肯定會要求和自己同行,為免麻煩,他只還先斬後奏,就讓徐妃宜再等他幾天吧。
如果能成功,那他就可以變回林書浣;若是不能成功……
那他正好也可以自徐妃宜的生命中淡出,放她去和真正適合自己的男人在一起。然而就在他和裴良、方弋開始布置安排的時候。
徐妃宜正坐在徐幼謙的房間中,將自己多日來的疑問全部問出。
「他忽然就要讀書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忽然?」
「是啊,忽然要讀書,忽然又不讀了。他可真是奇怪,我還以為是朽木終於開了竅,可不想沒過幾日他就放棄了,枉我還欣慰了好幾日。妃宜啊,你也看到了,那幾天他有多努力,雖說進步緩慢,但照這勢頭,恢復成當年林書浣的樣子也並非不可能……」
徐幼謙開始習慣性地絮絮叨叨。可他的話卻意外地提醒了徐妃宜。
恢復成當年林書浣的樣子?她凝眸回憶,猶記得那日烏烈所說的一句話。
我成不了林書浣,也比不上薛景賢……
難道說,烏烈這幾日發奮讀書,是為了變成當年的林書浣嗎?徐妃宜的心咯一跳,忽然閃過腦海的念頭令她又是甜蜜又是慌張,難道烏烈是為了她?若事實真如自己所猜,那她前幾日真的是誤會他了!耳畔徐幼謙的絮叨聲猶在,可她卻已經忍不住站了起來。
「欸,妃宜你……」
徐妃宜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徐幼謙懊惱道︰「真是的,這個家裡,怎麼就沒一個人肯聽我把話說完!」
日薄西山,浸出半空晚霞。
徐妃宜在府門口踱來踱去,心思急切地等著烏烈回來。可最終,她卻只等來了方弋。
「方大哥!」
方弋顯然是沒有想到徐妃宜會等在門口,打了腹稿的台詞一時間也忘記要怎麼說。
徐妃宜往他身後瞧了瞧,問︰「烏烈呢?你們怎麼沒有一起回來了?」
方弋很快就冷靜下來,有條不紊地說︰「主母,大哥回京了。」
徐妃宜一愣,繼而緊張起來,「回京?他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方戈道︰「事發突然。大哥接到密旨之後就離開了,特地讓我來告訴主母情況。」
「你說的密函是……」
方戈點頭,「是皇上派人送來密函,已經寬恕了大哥擅賣將軍府的事。」
「寬恕了他?為什麼?」
「因為承玉公主屢生事端,皇上不得不請大哥回去解決。」
「真的嗎?」
「是,若不然,皇上肯定會讓蕭城主來頒旨。」
徐妃宜覺得他說的有理,不過一想到那位公主的事仍是擔心,「他回去就能解決了?」
方弋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說︰「主母放心便是。」
「那守城的事怎麼辦?若是密旨,那該怎麼和城主說?」
「大哥已經買通了其餘幾個看守,這幾日由宗丞來代替大哥守城即可。」
「城主不會發現?」
「城主鮮少來城門巡視,更何況大哥去去就回,不會被發現。」
早就打好了腹稿的方弋應對如流。
徐妃宜還是有些不放心,「那他多久才能回來?」
方弋道︰「大哥快馬加鞭,至多十日就能打個來回。」
徐妃宜不知道要再問些什麼了。
她吶吶地點頭回府,可心頭卻始終揣惴不安。
六日之後,破曉。
縮在床榻角落的徐妃宜又落入夢魘,一如幾個月前那樣,她的眉頭越皸越緊,紅唇之間不斷逸出囈語,掙扎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是驚呼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她霍然睜開雙眸,恐懼與淚珠瞬間自眼底迸出。喘息了好一會兒之後,徐妃宜又無力地躺了回去。
又作惡夢了。
她拉高紗被堵住心口,右眼又開始跳個不停。
烏烈已經離開五天了,這幾日她每日都心神不寧,不祥的預感密網一般籠罩在她的心頭。重新躺下之後,她卻是再也睡不著了,就這樣睜著眼睛直到天明。清晨問春來伺候她洗漱時,也難免被她那對碩大的黑眼圈給嚇到。
「小姐,又夢魘了嗎?」
「嗯。」徐妃宜看了眼問春手中的珠釵,懨懨地說︰「什麼都不戴,隨意挽個髻便是。」
問春知道小姐心情不好,只得應下。
按照昨晚的約定,今早她是要去陪余氏用早飯的,所以好歹梳洗過之後,她就往汀蘭閣去了。徐家人都知道烏烈又被召回上京的事,林家人那邊也得到了消息,大家都為烏烈捏了把汗,可為了不讓徐妃宜胡思亂想,近日總會把家人湊在一起為她寬心,可這不靠譜的一大家子哪裡會寬慰人,不給徐妃宜添堵就是了。
「妃宜啊,烏烈他什麼時候回來?」
徐妃宜心不在焉地答道︰「大約十日吧。」
徐幼謙點點頭,「哦,那也快了。」幾日看不見他在府裡亂逛,倒還挺不適應的。
徐妃容癟了癟嘴,「姐夫走了以後,家裡冷清了不少呢。」
隨後余氏也開了腔。明明說是要給徐妃宜寬心的,可一家人的話題卻總是圍著烏烈打轉,害得徐妃宜心緒更亂,連早飯都用不下去,一心想要早點離席。然而就在她打算找借口離開的時候,本應該在守城門的方弋忽然飛奔上汀蘭閣,向來平穩的語調難得起了波瀾,「主母!」
徐妃宜有些反應過度地站了起來,「怎麼了?」
方弋臉色煞白,眼眶有些發紅,「大哥……大哥出事了。」
徐妃宜腿一軟,又跌坐了回去。
事態緊急,方弋也顧不得烏烈的囑咐,一股腦地將烏烈去找雲蘇子取出腦中箭簇的事和盤托出。雲生是在桐安界內找到的雲蘇子,桐安距離平陽不遠,大約也就是一日的路程。五天之前烏烈和裴良離開徐府,只花了半日便來到桐安。
早就準備好的雲蘇子在當晚便開始給他手術。
取出箭簇的手術進行了一天一夜,結束之後烏烈便陷入了昏迷,至今已過去三天三夜還沒有要醒來的跡象。裴良眼見烏烈情況不好便也慌了神,立即飛鴿傳書給方弋,讓他速將主母請來,以免烏烈發生不測。等方弋將事情說完,徐妃宜的臉色已然慘白如紙。
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驚慌的淚水自眼底撲簌簌地落下。
為什麼要去取出那枚箭簇?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做這樣危險的事!
徐妃宜的手緊緊地摳著桌角,片刻過後霍地站了起來,「我……我要去……」
可話未說完,她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3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3 07:52 PM 編輯
【第十章】
當日傍晚,徐妃宜就和方弋趕到了桐安城。
只是短短的幾個時辰,她就虛弱得好像一抹幽魂,雙眼空洞、臉色慘白,一雙眼睛幽黑幽黑的,卻沒有一滴淚水,空洞得讓人擔心。當他們趕到雲蘇子的住處時,已經暮色四射。已經等在門口的裴良立刻迎了過來。
徐妃宜由問春攙著,只瞧了裴良一眼就挪開目光,蒼白的下唇幾乎要被她咬出血來。「主母。」
徐妃宜低著頭不說話,有些發抖。
方弋緩步走到裴良的身邊,兩人眼神一對,「大哥怎麼樣了?」
裴良側頭看了眼徐妃宜,又看向方弋,無聲地搖搖頭,然後說︰「進去吧。」
烏烈住在院落深處的一棟兩層閣樓內。
他們出現的時候,雲生和雲蘇子正坐在一樓研究藥方。雲蘇子並非像傳說中的那麼老,大約三十歲出頭,臉頰瘦削、目光凌厲,脖頸處有一圈傷疤,好像被斬下的頭顱,又被重新縫制上去一樣,使得本就不苟言笑的他又平添了幾分詭異。
雲蘇子的目光落到了神情恍惚的徐妃宜身上。
她低垂著眼,臉上的胭脂被淚水滑出了痕跡。
這個女人……他立刻猜出了對方的身分,目光自她肚子上一劃,「你就是徐妃宜?」徐妃宜只點了點頭。
雲蘇子冷哼了一聲︰「上去吧。」
這時雲生已經走了過來,仍是青衫落拓、鬢髮虛白,若是不看那張年輕俊秀的臉,恐怕會以為他才是雲蘇子的師父。他走到徐妃宜的身邊,「主母,我引你上去。」
徐妃宜點了點頭,輕輕掙開問春的手,示意她不要跟著。
兩人繞到堂後,拾階而上,沿著曲折幽暗的環梯來到二樓,再行至走廊的盡頭便是烏烈的房間了。徐妃宜在暖閣外停了下來,缺氧一般地深吸了幾口氣,幽黑無波的眸子中再度起了波瀾,她停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手指發顫地推開了暖閣的門,一股濃郁的中藥味道撲面而來,徐妃宜拂開閣中的層層繚綾,終於來到了烏烈床前。
榆木為榻,黃金做勾,白紗成幔。
烏烈無聲無息地躺在床榻上,額間綁著慘白紗布,臉上血色全無,一雙薄唇泛著青白。徐妃宜幾乎是在看到他的瞬間就腿軟地跌坐了下去,一直屏住的呼吸終於亂了節奏,她的手壓在自己的頸下,彷彿被誰卡住脖子般喘個不停,喉嚨間還沒湧出哭聲,眼淚就已經大顆落下。是他,真的是他。在親眼所見之前,她始終不願相信烏烈會做出這種傻事。
雲生曾說他腦中的箭簇十分危險,那怕再挪動一寸都會要了他的命。可如今,他卻用一種更為危險的方式去拿出了這枚箭簇。
徐妃宜緊緊地閉上眼,胸口抖動得厲害,「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烏烈怎麼可以這樣冒險?難道連她都不顧了嗎?
始終靜默站在他身後的雲生忽然開口,「因為大哥想要找回記憶。」
徐妃宜兀自流淚,並沒有反應。
向來寡言的雲生繼續說︰「他想找回記憶,變成你心裡的林書浣。」
徐妃宜身形一顫。
雲生凝視著她的眼,「主母,大哥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內心所有的猜測終於都得到了印證。他之前所做的種種,果然只是為了變成原來的林書浣。雖然早有準備,可如今親耳聽到之後還是感覺像是有把刀狠狠地插進心口,令她痛得無法呼吸。
可面前的雲生也並沒有就此停止,他繼續說:「他只是希望把自己變得更好,讓你開心。」
她把頭垂了下去,肩膀抖得厲害。
不,她不開心。她不要林書浣、不要那個才子,她要烏烈,一個完完好好的烏烈。
八天之後,烏烈仍舊沒有醒來。
徐妃宜日日守在他的床頭,整個人以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床上的烏烈卻是沒什麼變化,看起來仍是又高又壯,只是下巴上的鬍鬚越蓄越多,看起來越發像個土匪了。徐妃宜自剛到的那晚大哭了一場之後便沒再掉過眼淚,在人前冷靜得不像話,就像當初在營帳中一樣,將烏烈的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條,除了那越發顯得寬大的衣衫凸顯了她的削瘦以外,徐妃宜似乎也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此刻,她正拿著剃刀和皂粉準備給烏烈刮鬍子。
徐妃宜將皂粉揉出泡沬,均勻地抹到他的臉上。因為沾了冷水而略顯冰涼的小手透過觸摸到那張瘦削的俊臉,那熟悉的熱度與輪廓令她的動作變得緩慢起來。其實他還是瘦了,這幾日不吃不喝,總靠雲蘇子的藥吊著,就算是神仙也撐不住。
大家都說烏烈是個刀槍不入的悍將,似乎不懂得什麼叫疼。可徐妃宜很清楚他不是鐵人,他知道疼、知道愛,她是自己所見過的最貼心、最細膩,也是最傻的男人。自己到底有什麼好,她任性、多疑又矯情,前不久還那樣的誤會他,可烏烈卻還如此待她。徐妃宜摸著他的臉,眼眶又紅了起來。她的吉郎是這樣的好。
可惜,他就要不見了。
因為雲蘇子說烏烈不會死,不過他要嘛醒來,要嘛就這樣沉睡下去。
就算他醒了過來,記憶或許也會因此發生混亂,其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恢復了當年的記憶,而有關烏烈的那部分記憶是否還會保留,雲蘇子也無法確定。他只能說兩種記憶全部存在的可能性很小。
可徐妃宜不想要這樣。如果他醒來之後就變成另一人的話,那她寧可烏烈就這樣沉睡下去。徐妃宜用手背蹭去頰上的眼淚,側身拿起旁邊的剌刀開始給烏烈刮臉。
她一面刮,一面和烏烈說話。
「吉郎,等過些日子,我們就回家了好不好……你醒不過來也沒關系,我可以照顧你……洗澡換衣、喝茶喂飯,都讓我來為你做,好不好?即使你一直醒不過來……」
徐妃宜忽然說不下去了,喉頭哽咽得厲害,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聽不到他的聲音,她的心就好像被撕扯般疼。握著剃刀的手開始顫抖,徐妃宜狼狽地收手,卻還是不經意間用刀刃蹭過他的臉頰,劃出了一個小口子。
她變得有些手足無措,慌亂地拿起汗巾給他擦臉。
臉頰上的傷口被擦乾,不一會兒又滲出細細的血絲來。
徐妃宜的眼淚終於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我又弄傷你了……我……」她無助地滑下來伏在床頭,然後拉起烏烈的大手貼住自己的額頭,淚水汩汩而出,滲進他的指縫,「我好笨,我什麼都做不好。你醒過來好不好?醒過來繼續做我的吉郎……我不要林書浣、不要薛景賢、不要才子……我只要你……吉郎,只要你。」
不知過了多久,抵住她額頭的長指忽然一顫,徐妃宜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在烏烈睜開眼睛的瞬間,徐妃宜落荒而逃。
她狼狽地離開,一路跑到走廊那一頭的房間,慌張地推門而入,然後重重闔上。他醒了,他居然真的醒了!
徐妃宜吁吁地喘著,滿眼的震驚之中逐漸鑽出狂喜,烏烈死而復生的喜悅令她控制不住地想要笑,可她顫抖的唇瓣使得這抹笑容變得格外詭異。潮水般迅速湧上的喜悅,用同樣快的速度又漫去了,因為徐妃宜知道,現在是林書浣醒了過來,所以她才會下意識地逃開。
他大難不死,記憶肯定應該回來了吧?
徐妃宜沿著門虛脫地滑坐下去,笑容隨著喜悅散去,眼淚無意識地滑下。
坐在一樓的雲生聽到樓上慌亂而去的腳步聲便揣測到是出了事,立刻請來雲蘇子查看。兩人發現烏烈清醒過來之後皆是又喜又驚,可對方睜開眼睛之後就始終一言不發,原本守在床頭的徐妃宜也不知道去哪了,於是他只好先請雲蘇子查看烏烈的情況。
方弋、裴良和桑維也跟了來。
檢查了一番後,雲蘇子沒好氣地說︰「浪費了這麼多時間,總算是沒死。」
不過烏烈醒來之後卻一言不發。
雲生心中生疑,「大哥怎麼不說話?」
「大哥會不會記起了前塵,卻忘了現在?」裴良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是說,他會不會忘記自己身為烏烈時的記憶了?」
若是如此,那他肯定也忘記了與他們幾人的兄弟情誼。幾人齊齊靜默了。
最終雲生岔開了話題,「先去把主母請來吧。她沒有下樓,應該還在這裡。」
滿臉愁緒的方弋點了點頭,「我去找。」
言罷轉身離去。可是甫一打開門,就見徐妃宜就站在門口。
「主母。」
徐妃宜眸子一顫,似乎這才回神。
她見方弋默不作聲地側讓到一邊,自知也沒辦法繼續逃避,於是只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走進房間。房中的幾人很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在他們的目光裡,徐妃宜緩緩走到床前,那個片刻之前還昏睡著的男人此刻正在望著床帳發呆。
瘦削臉一如往日般英俊,折刀般的眉在臉上劃出了一抹輕狂。
徐妃宜的心彷彿被剜了一下般抽疼。因為她知道,他已經不再是她的吉郎了。
床上男人的眼珠動了動,然後極緩慢地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徐妃宜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他靜靜地望著她,幽黑的眼眸深不見底,看不清絲毫情緒的波動,就像一口枯井。兩人對望了許久,烏烈乾裂的薄唇才微微蠕動了幾下,須臾過後,有沙啞簡單的字詞從齒間逸出,他的聲音又低又啞,但由於房間裡很靜,所以大家都聽得到「你……」
他終於說話了!不過他要說什麼?
徐妃宜咬唇,心底忽然湧出了一股強烈的希望。
他還記得自己是烏烈也說不定!
於是搶在他繼續開口前,徐妃宜幾乎是急切地說︰「吉郎,你醒了?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吉郎是他們之間的愛稱。只有烏烈知道,他聽見了一定會有反應的!
烏烈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林書浣……」
巨大的失望將徐妃宜眼底的光芒淹沒,她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身後的眾人也不由得一嘆。
可誰知烏烈的話仍在繼續,「你說……不要林書浣,也不要薛景賢,對不對?」
徐妃宜還沒緩過神,「什麼?」
烏烈的眉頭擰得很緊,腮幫的紋路凸顯,似乎在竭力忍耐著疼痛。閉上眼停頓了一會兒之後,他重新睜開眼,「那不早說……」又運了運氣,他努力地擠出了一聲低吼︰「他媽的,疼死我了!」說完便開始吭吭地喘氣。
眾人說不出話來了。
徐妃宜渙散的焦距,點點的回攏,她有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初醒時的麻痹已經消退,頭上的疼痛一波一波的襲來,攪得烏烈格外暴躁。他抬手抹了抹臉,結果還摸到了一手皂粉弄出的泡沬,頓時就更煩了。他將泡沫抹到身上,然後艱難地抬了抬身體想要坐起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後忍不住掃了眼徐妃宜,伸手向那幾人。
「來扶一下啊!」
裴良瞬間回神,忙不迭地跑過去將烏烈扶著坐了起來。
烏烈極具特色的咆哮令徐妃宜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還記得?」開口之後,這件事似乎才有了真實感。她忍不住撲到床邊,仔仔細細地盯著烏烈的臉,絲絲縷縷的喜悅逐漸從心頭漫出,「你還記得自己是烏烈?是不是,你還記得?」
她眼底跳躍的光芒幾乎刺痛了烏烈的眼。
他輕輕一嘆,忍著疼扯出抹笑容來,「是,我還記得。」
徐妃宜忽然用雙手捂住唇,她的眼睛笑成月牙,但秀眉卻蹙得緊緊的,淚珠兒又斷了線。強烈的喜悅將她打得措手不及,徐妃宜幾乎不知道該擺出何種表情來,又哭又笑了好一會兒之後,眼底又驀地鑽出了怒火來,於是那撫唇的小手又狠狠地朝他的大腿拍去。
「你、你嚇死我了!」
烏烈瞧著她滿是惱怒的小臉,臉色沉鬱。
「為什麼把事情都藏在心裡?為什麼都不告訴我,胡猜、亂猜!誰告訴你我喜歡才子了?誰告訴你我喜歡過去的林書浣了?我愛的是你,是你!明明為我做了那麼多……可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我只會胡思亂想,誤會了你……」徐妃宜說著有愧疚起來。
烏烈的臉色越發和緩,「你說的當真?」
徐妃宜又怒起來,「我騙你做什麼!」
烏烈傻傻地笑了起來。
瞧他綁著繃帶、臉色蒼白的可憐樣,徐妃宜終究還是氣不起來,惡狠狠的表情很快就在淚水的浸泡下變得柔軟無比。她垂下肩膀,忍不住埋頭撲進他的懷中,纖細的雙臂緊緊地摟著他的腰,用力到顫抖,似乎怕他還會離開。
烏烈的心被揉得又酸又疼。
徐妃宜的淚水濡濕了他的衣衫,「吉郎,我愛你。」
烏烈神色一動,不由得摟緊她。
「我愛你、我要你,不是什麼才子書生,而是你,我的英雄。」
烏烈聲音發緊,「知道了。」
「別再離開我,我不要再等。」
烏烈深吸了一口氣,眼眶有些發熱,「好。」
他不會再犯蠢了。
在他剛剛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徐妃宜握著他的手哭。她說讓自己醒來繼續做她的吉郎,她說不要林書浣。直到這時,烏烈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錯得離譜,他像個女人一樣患得患失、唧唧歪歪,卻不曾發現徐妃宜竟然愛的是他!
若是早點發現,他又何必苦心孤傲地模仿林書浣。
烏烈輕輕地嘆氣,又是對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覺得好笑,又是慶幸這次的行為沒有真要了他的命,要不然因此和徐妃宜天人永隔,那可太吃虧了。他心滿意足地摟著心愛的女人,再一次許下允諾,「我不會再離開你了。這一次,絕不食言。」
徐妃宜重重地點頭。
片刻後,徐妃宜忽然從他懷中抬頭,「那林書浣的記憶呢?你想起來了嗎?」
提及此事,烏烈臉色不由得一沉。
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地掃向人群之外的雲蘇子,「雲蘇子!」
雲蘇子沒好氣地說︰「幹嘛?」
「你差點弄死本將軍,結果一點記憶也沒找回來啊!」
現在的他,和取出箭簇之前的他有什麼區別!他差點沒了命到底為了啥啊。
雲蘇子嘖了一聲,「放屁!你腦子裡的箭簇沒拿出來嗎?」
「可我現在和拿出來之前沒變化啊。」
「那個東西早晚會要你的命。我救了你的命,哪那麼多廢話。」
一眾人等紛紛退散開,暗自感嘆輕狂易怒的烏將軍終於遇到不怕他的對手了。
「沒關係,之前的記憶不找也罷,反正我要的是現在的你。」
徐妃宜忽然軟軟地開口。
烏烈低頭望去,動容地瞧著她,兩人的目光不由得糾纏在一起。
「別黏糊了,懷孕初期不能進行劇烈房事。」雲蘇子忽然不耐煩地站起來,「你快點把銀子交了。」
這句話裡的信息量實在太過龐大。
烏烈與徐妃宜齊刷刷地朝雲蘇子看去,不過因為太驚訝沒說出話來。
半晌過後,烏烈才開口,「什麼懷孕初期?你說清楚。」
「她懷孕了,我說的不清楚嗎?」
從看到徐妃宜的第一眼起,他就看出這女人身懷有孕。
徐妃宜驚愕不已,「我怎麼不知道?」
雲蘇子翻個白眼,「你傻。」
徐妃宜說不出話來了。
烏烈提出疑問,「你沒有給她把過脈啊?」
雲蘇子幾乎要爆炸了,「老子是神醫,看一眼就能知道好嗎。快點交錢!」
烏烈和徐妃宜這才緩過神來。
她竟然懷孕了!
兩年之後,平陽城。
今日烈焰武館開張大吉,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盛大的場面引來無數城民探看。館前鼓聲隆隆,舞龍舞獅的隊伍整整耍了大半日。開張儀式結束後,館主烏烈又從對面的酒樓裡面包了酒席數桌,免費招待來捧場的百姓。一時間,酒樓內也是高朋滿座、張燈結彩,熱鬧得不得了。而這時,也有不少人在第一時間趕來武館報名練武。
烈焰武館還沒開張,便已是美名遠播。
要知道,武館的館主可是大名鼎鼎的忠武將軍,要是能和他練武,豈不是太幸運了!至於原先在城民眼中還形同土匪的烏烈是怎麼洗白自己的名聲的,這還要從一年多前說起。那段時間城主蕭域不在,城中的治安鬆懈了許多,而城外的那些流匪便伺機而動,打算趁此機會好好地撈上一筆,可不走運的是,他們挑選的那一天剛好是烏烈當值,所以平陽陳的大門還沒進,就被他輕而易舉地給收拾了。
聰說那幾個流匪被烏烈教訓得很慘。
總之這件事激怒了流匪頭子,於是不幾日之後,他帶了更多的人馬來找碴。
可他那些更多的人馬還是被烏烈給料理了。流匪頭子被烏烈揍得哭爹喊娘,把自己所犯的惡行全都坦白了出來,其中也包括偷盜城主蕭域家產的事情。在烏烈的淫威之下,他不得不把賊窩裡所有的贓款悉數充公,烏烈之後又把錢財分給受過流匪騷擾的百姓。
此事之後,他名聲大振,從土匪搖身一變成了平陽第一英雄。
而蕭域,意外地拿回了自己丟失的財物,那個罪魁禍首也被烏烈好好地修理了,他心頭的一口惡氣終於舒解了出去,之後對烏烈態度大變,擅自將皇上對他的「處分」撤銷,讓他不必再守城門了,回家好好和老婆、孩子熱炕頭去吧!
今日武館開張,蕭域也到場了。
不過他和其餘幾人身為貴賓,都被請到了武館後面,單開了兩席。
在場的也都不是外人,徐家人、林家人、蕭域,還有烏烈的幾個家中將,自然也有烏烈、徐妃宜兩位主角。除此之外,還有一位貴賓中的貴賓,此刻正臉色不善地端坐在主位之上。他就是當朝皇上,蕭啟寧是也。
為了烏烈,他也是操碎了心。
半年前,蕭承玉終於找到新目標,不再扯著烏烈不放。警戒解除後,他第一時間就打算召烏烈回京,繼續做他的忠武將軍。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混蛋居然拒絕了!怎麼,守城門上癮了?他幾次三番地下旨,威逼利誘全都用上了,可烏烈似乎是料準了自己不敢把他怎麼樣,所以完全對聖旨置之不理。
最可惡的就是皇叔蕭域!他居然也臨陣倒戈,扣著烏烈不放人,說什麼要留他在平陽城維護治安。一個小破城有什麼好維護的,國家還有那麼多戰事需要他呢!眼見聖旨不管用,皇叔又不給力,蕭啟寧只好趁著微服私訪的機會親自來了。
「我再問你一次……」
烏烈懷裡抱著兒子,忽然抬頭掃了眼蕭啟寧眼前的飯菜,「把你眼前的青豆挾過來一顆。」
蕭啟寧一頓,乖乖地給他挾過去,然後氣勢洶洶地問︰「我再問你一次,要不要回京?」
烏烈把他挾過來的東西丟掉,「這是青豆嗎?這是豆豉。」
蕭啟寧臉都黑了。
烏烈使了個眼色,「重新挾一個。」
蕭啟寧傻傻地拿起筷子,片刻後一摔筷子,「你竟敢使喚當今聖上!」
這時烏烈腿上的烏爾淳癟著嘴咿咿呀呀地哭了起來,「豆豆……吃豆豆!爹……」
烏烈的眼底瞬間迸出殺氣。
蕭啟寧立刻扯住一旁蕭域的袖子,「哪一種是青豆啊?」
蕭域嫌棄地給他指了指。
蕭啟寧立刻挾起一顆放到烏烈面前的碗裡,「不哭啊,豆豆在這。」
烏烈殺氣收斂,開始喂烏爾淳吃飯。
他舀起一勺米飯,旁邊的徐妃宜在飯上放了一點菜,最後把那顆青豆點綴在上面。菜飯搭配好之後,烏烈才小心翼翼地送進兒子的嘴裡,小傢伙嗷嗚一口含住,然後心滿意足地開始咀嚼,他把勺子放下,又執筷子挾了一些菜放進徐妃宜的碗中。
照顧完兒子,照顧嬌妻。忠武將軍現在變身成居家好男人了啊……
偎在烏烈身邊的徐妃宜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事,忽然道︰「對了,吉郎。」說著便湊到了他的耳邊,小聲地說了些什麼。烏烈一邊聽著一邊給她挾菜,唇邊忽然浮起了些笑意來。然後轉而又去咬住嬌妻的耳朵說話,直把徐妃宜說得小臉發紅。
蕭啟寧差點被眼前這恩愛的一幕刺瞎狗眼。
這時烏爾淳的一口飯也咀嚼完了。
烏烈看了眼蕭啟寧,「青豆。」
蕭啟寧氣呼呼地把眼前的碟子直接端過去,「你必須和我回京。」
烏烈道︰「不回。」
蕭啟寧道︰「做人不能這樣啊,朝中武將不多,你不能說走就走。」
烏烈道︰「有仗打我再回去。」
蕭啟寧真是被他的態度給激怒了,習慣性地拍桌子,「烏烈!」
正嚼著飯的烏爾淳被這聲巨響嚇得一抖,而後抽搭抽搭地就開始哭了,哭聲由低漸高,逐漸形成了不可阻止的哭勢。烏烈臉色一沉,蕭啟寧也是愣住了,在場的人紛紛向他投去「你完了」的眼神。
蕭啟寧當即有些傻眼,「我……」
烏烈抱著孩子站起身來。
蕭啟寧再一次拉住蕭域的袖子,「皇……蕭、蕭城主。」
蕭域嫌棄地拂開他的手,「救不了你。」
烏烈家的這個兒子,哭起來可是驚天動地,一般沒有半個時辰停不下來。
在蕭啟寧驚慌的目光中,烏烈大步走到他面前。
「你……」
話音未落,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就被塞進他懷裡。
蕭啟寧看著懷裡嗷嗷大哭的烏爾淳,瞬間覺得耳朵都要聾了。
烏烈面無表情地道︰「你弄哭的,你來哄。」
蕭啟寧無語了。
而這時,另外一桌上的徐幼謙和林虎城又吵了起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個不停。余氏想要勸幾句,結果沒一會兒就加入了戰局。徐妃容喜歡添亂,在旁邊嘰嘰喳喳地湊熱鬧。
林夫人弱弱地勸阻,林家的幾個兒子也大著嗓門勸架,結果越勸越亂。
場面越來越混亂,也難為徐家的幾個孩子和方弋幾人還能坐在那裡面不改色的吃飯。
烏烈折回來,扶著徐妃宜站起來。
「我們回家。」
「啊?這不合規矩吧……」
「我就是這裡的規矩。」
徐妃宜被她攬著站了起來,露出一直藏在圓桌下圓滾滾的肚子。
烏烈伸出大手按住她的肚子,「吵吵鬧鬧,教壞本將軍的閨女。」
「不,兒子。」
「閨女。」烏烈很堅持,「一子一女,才是好。」
「可我還想要個兒子。」
「那就等下一個,生兒子。」
「還生?你當我是豬?」
兩個人站在桌前,再一次就到底生兒生女展開了爭論。
武館後院內的宴席變得一團混亂。
每個人似乎都在吵、每個人似乎都不對盤。可為什麼氣氛卻是格外的和諧呢?
這恐怕就是一種……另類的大團圓結局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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