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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綠光 -【家有大朝奉 古穿今篇之一】見習董娘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標題: 綠光 -【家有大朝奉 古穿今篇之一】見習董娘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9-18 03:0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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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娘說她註定要去一個陌生地方報周家人的恩,誰知報恩這麼難,
她穿來成了周家的媳婦兒,只是肚子裡的孩子好像不是姓周的耶……

他是個高富帥,很聰明的那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唯一的挫敗是現在——他新婚一年多的老婆要跟他離婚!
偏偏禍不單行,就在兩人要去辦離婚手續時,竟發生嚴重車禍,
他斷了幾根肋骨,而老婆不但失憶,生活智能只剩七歲——
馬桶不會用、電視不會開、不知內衣是什麼,更不懂什麼是離婚,
真是天要亡他,他們一傷一笨到底是誰要照顧誰?
但怪的是,相處越久,他竟越來越喜歡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傻妻,
原本總要人照料的小公主,會為他下廚煮飯,雖然清淡了點;
原本只愛跑趴,現在不但會跟他下棋,還厲害到殺得他一子不剩;
原本對藝術一竅不通,現在能分辨古董的真偽,還能抓出弊端……
如此多變的妻子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更勾起他的占有慾,
結婚一年再相愛,他深深陷入情海,無法忍受一時半刻見不到她,
誰知此時老天爺給了他第二個挫敗,那場車禍的醜陋真相是——
他的妻子和他一手提拔的屬下,老早就背叛了他……

【出版日期】  2015/06/12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207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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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一章

  「仲威,對不起……」

  那是他記憶中,妻子唯一一次的誠摯道歉,話未說完,猩紅的血怵目驚心地從她唇角滑落,他還來不及反應,隨之而來的是她的昏迷,教他瞬地瞪大眼。

  錯愕是必然,但更驚詫是因為車子還在行進中!

  他的妻子鬆開了方向盤,但腳卻沒離開油門,他試著移動她的腳,卻發現車子沒有減速的跡象,他橫過腳踩煞車,煞車竟毫無反應,望向前方,眼見紅燈已經亮起,兩旁的車子已蠢蠢欲動。

  沒有太多時間猶豫,他只能嘗試轉動方向盤,企圖讓車子撞向分隔島讓車子停下,然而猛烈的撞擊力教他瞬間失去了意識,直到——

  「……仲威,你醒了。」

  張眼的瞬間是刺眼的白,教他不禁微瞇起眼,望向身旁的男人。「慶餘……你……」他很想再開口,但只是稍動了下,他的胸口就像是被什麼給箝制壓迫住,教他連說句話都困難。

  他望向四周,這才發覺這裡不是自己家中,像是醫院病房。

  「仲威,別動,你才剛動完手術而已。」包慶餘趕忙安撫著他。

  「……手術?」

  「你和姿穎外出時,發生了車禍。」怕他擔憂傷勢,包慶餘大略解釋著。「不過你放心,沒什麼大礙,你只是肱骨和肋骨骨折而已,肱骨已經打上鋼釘裹上石膏,基本上只要沒有感染,幾天後就可以出院回家靜養。」

  南仲威看著他半晌,腦海中才跳出事發前畫面,教他脫口問:「姿穎呢?」

  「她……沒什麼問題,就在你隔壁病床上。」

  南仲威聞言,費力地朝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瞧見陸姿穎就躺在隔壁病床上,看似熟睡。「她如果沒什麼問題,怎麼會給她安排病床?」

  包慶餘撓了撓臉,覺得這個問題並不怎麼好回答。「雖然她身上沒有任何外傷,但聽說她到院時已經沒有呼吸心跳,經過急救之後才又恢復生命跡象,初步檢查,她身上沒有任何足以致命的內外傷,所以醫生給她再做了一些檢查,同樣住院觀察。」

  「是嗎?」南仲威動了下,痛得皺起濃眉,呼了口氣才又說:「可是我記得車禍之前她吐了一口血,然後失去意識,才會撞車。」

  話一出口,他猛地想到另一個不尋常之處……她的道歉是指什麼?

  「吐血?這大概要等檢查報告出爐才會知道了,是說你怎麼會和她一道出門,甚至還讓她開車?」南仲威出門通常都是自己開車,他向來不喜歡把命交到其他人手上,當然他包慶餘是例外,因為他是他的兄弟嘛。

  「因為我跟她要去律師事務所,她是外出後順路到公司接我。」

  「你們去律師事務所做什麼?」

  南仲威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這稽核習慣只要針對公司內部就可以了,我的婚姻不在你的稽核範圍裡。」

  「婚姻?啊……難道你們是要去辦理離婚?」他脫口道。

  其實這事一點都不難猜,畢竟他們這樁婚姻,嗯……很典型的男無情,女無意,彼此興致缺缺,卻被長輩從小訂下的婚約給綁上架,所以會走到離婚這一步實在不意外,只是結婚不到一年,實在是快了點,對公司形象不好,這一點,南仲威應該比他還清楚才是,會逼得他做此決定,大概是姿穎要求的吧。

  南仲威皮笑肉不笑地哼了聲。「你要不要乾脆轉行,去問問調查局還有沒有缺?」雖說這件事最終也會公布,但心底就不太爽被他猜中。

  「說那什麼話,我公司待得好好的,幹麼轉職?」包慶餘很雅痞地撥了撥垂落在飽滿額頭上的長劉海,瞇起那雙分外漂亮的深邃桃花眼。「咱們是一塊長大的,你有什麼事逃得過我的眼,而且你也不能沒有我。」

  南仲威懶懶看了眼被固定的右手。「放心,暫時沒了右手,我還有左手。」

  「你又不是左撇子,右手比較好使。」就說他很需要他這個兄弟是會死是不是!

  「隨便啦。」南仲威不怎麼在意,呼吸刻意放得輕淺,省得胸口一直抽痛,但像是想到什麼,又突地想起—— 「這事,沒讓外頭的人知道吧。」

  「當然,這裡是陸氏基金會投資的長華醫院,我一接到通知,便要救護人員把你送到長華醫院,而且全院下達封口令。」包慶餘忍不住又撥了撥髮。

  南仲威是何許人呀,他可是南瀛金控集團總裁,要知道他一場意外可能會影響底下子公司的股價起伏,這事自然不能外傳。

  「你有毛病啊,這裡是陸叔的醫院,你不用處理也無所謂,好嗎?」邀什麼功,他都替他感到難為情了。

  「喂……」包慶餘瞇眼瞪他,隨即又笑得痞痞的。「但不管怎樣,我是你手機通訊錄裡的第一人,代表我在你心裡是很有分量的。」

  別忘了,救護人員第一個通知的對象是他!

  南仲威忍不住嘆氣了。「慶餘,你姓包,ㄅ字第一個人當然是你。」這樣揭穿實情,他實在有點於心不忍。

  包慶餘愣了下,臉色忽青忽白,還沒開口,便又聽他繼續說。

  「不過,我知道你是很能幹的,既然你這麼能幹,我就再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事?」

  「找個車廠查姿穎那輛車,我要知道為什麼煞車沒作用,油門又卡死。」

  包慶餘聞言,收斂玩鬧氣息,微瞇起眼。「我知道了,三天內報告。」

  「很好。」南仲威輕輕吁了口氣,疲憊地閉上眼。

  「你麻醉剛退,還是再睡一下吧,我已經讓陸叔備了兩個專業看護,待會就會過來。」說著,他動作輕柔地替他掖好被子。

  「不需要,過兩天就出院了。」南仲威微擰起濃眉,眼依舊沒張開。「你明知道我不喜歡陌生人靠近。」

  「忍著點,你的手不方便,總是要有人照顧。」

  南仲威嘖了聲,不一會便疲憊得沉入夢鄉。

  包慶餘看著他半晌,確定他沒連入睡都皺眉,這才鬆了口氣。「果真是長大了,不再作惡夢了。」

  黑暗中,有人在他身邊走動。

  他渾身緊繃著,甚至連每根寒毛都豎起。

  這是夢,他知道。

  但,在二十年前,這曾經是真實的,只是在往後的二十年裡幻化成惡夢,蟄伏在黑暗一隅,等待著他脆弱時,躍出將他吞噬。

  是夢,他知道,因為那可怕的一切早已過去,可是他卻依舊像是二十年前的孩子,那般無助恐懼。

  影子晃動著,牽動他快要停止跳動的心,他屏住氣息,藏在角落,企圖把自己縮得更小更小,但是影子一步步地靠近,他的心開始狂跳,冷汗從背脊滑落,他覺得自己像是要昏厥,幾乎快要崩潰!

  驀地,好像有隻溫暖的手握住了自己,他下意識揮開,但不一會那溫暖的小手再次握住自己,帶著幾許安撫的力道,以緩慢的節奏在他的手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動,很輕很柔,但卻能穩住他的心緒。

  心,被安撫了,那輕拍的力道,將黑暗猶如灰塵般拍散,讓光亮慢慢地透到他的眼前,猶如當年他獲救的一刻。

  他安心了,可那輕拍的力道也停了,甚至連那股溫暖都企圖抽離,讓他不及細想地拽緊那小手。

  不許走!至少在他完全脫離黑暗之前……別走。

  踏進病房裡的兩個人,來到病床邊,有些難以置信地瞪著這一幕。

  「這是怎麼回事?」開口的是個面容極為豔麗,身穿黑色合身套裝,透著一身洗練氣質的女子。

  「不要問我,我也不清楚。」回答的是包慶餘,他手上提著三個多層保溫盒。「我剛剛去幫仲威弄點吃的,哪知道一回來就變成這樣了,大概是歷劫歸來,整個人大徹大悟,所以格外珍惜身邊的人吧。」

  當然,這話是隨便說說,完全不負責任的非官方發言。

  「現在怎麼辦?」女子雙手環胸,美眸往他身上瞟去。

  「等等吧,畢竟仲威剛動了小手術,至於姿穎……一會再一起叫醒好了。」要他當棒打鴛鴦的惡人,他實在沒那膽子。「咱們先到外頭吃飯,妳應該也餓了吧。」

  易稚青噘起紅豔的唇,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走吧。」

  人家這對欲離未離的夫妻,一個睡病床,一個趴睡病床邊,重要的是兩人十指緊握,他們實在不該待在這裡打擾人家修補婚姻裂縫。

  雖說她向來不喜歡陸姿穎這個有裝模作樣公主病的女人,但是他們兩人好歹夫妻一場,也許這場車禍是上天的旨意要讓他倆重修舊好,她自然是勸合不勸離,希望兩人就算相敬如冰也能扶持到老。

  「走,我這可是要皇品飯店易福軒的主廚特別準備的。」包慶餘像是獻寶似地說著。

  「吃膩了。」易稚青毫不給面子地道。

  「喂,不是普通人都吃得到的好不好。」那是五星級飯店裡的米其林三顆星餐廳,一般人是沒機會嘗得到的。

  「那是我大哥經營的,我從小吃到大,膩了。」易稚青一臉無聊地瞪他一眼。「你怎麼還沒膩?」

  說到底,南家、易家、包家、陸家是世交,各家有各家的主要經營集團,交叉持有彼此集團的股權,四家的長輩親如手足,而四家的孩子自然打小就玩在一塊,算是青梅竹馬,也算是金蘭之交。

  但不知道怎地,她就是跟陸姿穎很不對盤,明明應該是年齡相近,合該成為姊妹淘的,她卻是對陸姿穎的裝模作樣公主病很不順眼。

  「很好吃嘛,怎麼會膩,仲威也很喜歡啊。」要不他幹麼捨近求遠,特地花了一個鐘頭的時間來回了一趟。

  「這些中式料理不趁熱吃就走味了。」

  「妳要我把他叫醒?」

  「這……」兩人都已經走到門邊了,易稚青猶豫地回頭看了眼,卻見陸姿穎不知何時醒來,正張著一雙大眼看著自己,教她嚇了一大跳,沒好氣地道:「陸姿穎,妳嚇人是不是,醒來不會出點聲音?」

  陸姿穎面無表情地望了她半晌,開口問:「請問是在叫我嗎?」

  「陸姿穎,妳是在搞什麼把戲?」易稚青口氣不善地問,踩著高跟鞋走到病床邊。

  她依舊面無表情地望著她,像是一陣尋思後,才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誰是陸姿穎,可以麻煩妳先幫我把他的手拉開嗎?」

  「……嗄?」易稚青慢半拍地低呼了聲,隨即瞪向身旁的包慶餘。

  「我不知道,她才剛醒來而已。」包慶餘不禁喊冤。

  天曉得她到底是撞到哪,怎會一覺醒來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去把醫生找來,還杵在這裡幹麼!」

  包慶餘可憐兮兮地將晚餐暫時丟在一邊,找醫生去了。

  南仲威再次醒來,是被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和麻醉漸退的傷口疼痛給逼醒的。

  「……所以姿穎也有可能是因為猛烈的撞擊,或者是面臨恐懼的因素之下造成短暫性失憶。」

  「什麼時候會恢復?」

  「這種事情很難說得準,在臨床上沒有很確定的數據。」

  南仲威皺緊濃眉,朝病床邊望去,就見易稚青和包慶餘都站在醫生旁邊,而病床上的陸姿穎看起來已經清醒,只是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垂下長睫不知道在想什麼。

  「慶餘。」他啞聲喊著。

  包慶餘猛地回頭,大步走到他病床邊。「仲威,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發生什麼事了?」

  「就……姿穎沒了記憶。」

  「是嗎?」南仲威像是不怎麼意外,又或者該說不管她出現任何問題,只要不危及生命,他都不在意。

  「醫生會再替她做一些檢查。」

  「嗯。」南仲威眉頭始終皺著,餘光瞥見醫生走來。「二叔,我的胸口很痛。」

  「那是正常的,因為你斷了幾根肋骨,不過幸運的是並沒有傷及內臟,胸口上纏上的半環式膠帶是為了固定並緩和疼痛,如果還是很痛的話,待會會在點滴裡加點止痛和鎮定劑。」主治大夫是長華醫院的院長,也是陸姿穎的叔叔陸政平,他年約四十開外,臉上噙著讓人可以放鬆心情的笑意。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南仲威刻意放輕聲音,減少胸口痛楚。

  「觀察個三天,如果沒有其他併發症,你就可以回家靜養,定期回診時再決定何時取出肱骨的鋼釘,肋骨的部分,只要靜養一到兩個月的時間,肋骨會自動癒合,但是這兩天盡量保持平躺,起臥要小心一點,然後就可以適時走動。」

  「我知道了,謝謝二叔。」南仲威揚起淡淡笑意。

  「至於姿穎的話,她……」陸政平有點欲言又止。

  「我知道,剛剛聽慶餘說了。」

  「不,不只是暫時失憶這件事,而是她……」陸政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緩緩閉眼的陸姿穎,心想鎮定劑應該已經開始發揮作用,沒必要特別避開她,只是壓低聲音說:「初步檢查報告出爐,姿穎沒有任何外傷,只有腳上有些許挫傷,但讓人覺得古怪的是她的血液檢驗出超標的砷。」

  「砷?」

  「對,檢查過後發現姿穎的胃有出血現象,可能是砷引起的,你在車禍前有沒有發現她的異狀?」

  「有,她突然吐了口血,人就昏了過去,就是因為她昏過去,才會發生這起意外。」他刻意跳過車子方面的問題,在尚未查清之前,沒必要讓陸政平擔心。

  「在那之前,她在哪裡?」

  「我不知道。」

  陸正平一臉嚴肅地道:「砷中毒常被稱為砒霜中毒,必須有特別管道才能買到,足夠的劑量下,短短一兩個鐘頭內就會致命,你認為她為什麼會吃下這種東西?」

  「我不知道。」

  「仲威,為什麼不管我問了什麼,你只能回答我不知道?」陸政平蹙了眉。

  南仲威疲憊地閉上眼,還未開口,一旁的包慶餘已經開口緩頰。「陸叔,仲威發生意外,恐怕一時間腦袋也不是很清楚,改日再問吧。」

  「我除了問他還能問誰?姿穎什麼都不記得,但這件事不管怎麼想都不對勁,不是嗎?」陸政平也很清楚不該在這當頭追問,但狀況古怪得教他想早一步釐清。「姿穎的體內不該出現這種毒物反應,至少得讓我知道是她自己吃下的,還是有人趁她不備下毒。」

  「不可能是她自己吃下的。」南仲威神色不耐地張眼。

  「你這麼肯定?」

  「因為我們都已經協議要離婚了,我答應她所有的條件,她不可能尋短。」

  「離婚?」陸政平難以置信地道。

  一旁病床上的陸姿穎長睫輕顫了下,但因為所有人都圍在南仲威身旁,無人察覺她尚未因鎮定劑入睡。

  「難道是因為你要跟她離婚,所以她—— 」

  「陸叔,你冷靜一點,仲威不會主動要求離婚,是姿穎要求的。」易稚青在旁沉默良久,忍遏不住地搶白。

  「姿穎要求的?」陸政平腦袋昏了起來。「為什麼她懷孕了,還要跟仲威離婚?」

  「姿穎懷孕了?」南仲威詫問著。

  「現在還看不出囊胎的心跳狀態,應該是四到六周之間,目前觀察胎兒應該沒受到砷的影響,不過日後產檢必須注意……」陸政平逕自說著,像是想通什麼突道:「說不定她連自己懷孕都還沒察覺。」

  南仲威還在震愕之間,像是壓根沒想過他們之間竟會有孩子……他們沒有不睦不和,婚後兩人相處像是朋友,互動不算太多,彼此有著默契,清楚彼此只是將婚姻視為長輩賦予的義務而已。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不曾用心經營這段婚姻,只是礙於社會地位,他們必須扮演一對和睦的夫妻,直到姿穎再也受不了這種生活,決定結束婚姻,他在幾次評估之後,終於決定簽字,和她前往律師事務所辦理。

  豈料,半路上竟出了這古怪的意外。

  「但,你們為什麼要離婚?」陸政平不解問著。

  能有孩子,表示兩人還有房事,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打算離婚。

  南仲威回神,疲憊地閉了閉眼。「姿穎堅持要離婚,甚至不惜將南瀛百分之十的股權還給我。」

  婚前契約裡就有協議好,一旦姿穎提出離婚,就必須歸還當初充當聘禮的股權。

  而她一再要求離婚,就連當初贈與的動產不動產都願意歸還,顯見她想離婚不是隨便說說,而是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她為什麼……」話到此,陸政平不禁嘆了口氣。

  又繞回原點了,所有的疑問都在姿穎身上,但姿穎把一切都給忘了,懸案注定無解。

  話題在此告一段落,陸政平把護士找來,在南仲威的點滴裡加進止痛劑,包慶餘這才把那早已放涼的晚餐給弄到南仲威面前。

  待陸政平一走,南仲威看了眼陸姿穎,低聲問著。「不用把她叫醒?」

  「不用,陸叔說怕她因為失憶引起沒必要的恐慌,所以在她點滴裡加了鎮定劑,要她好好休息。」易稚青動作俐落地將幾個保溫盒全都打開。「不過我看她倒是鎮定得很,哪裡會恐慌。」

  「也許她是因為腦袋一片空白才會面無表情。」包慶餘將筷子和飯盒遞到南仲威面前,和易稚青各拉了張椅子,湊合著坐在床邊一道用餐。

  「不過說來也怪,她要是失去記憶,那她幹麼握著你的手?」

  正努力用左手持筷的南仲威睨了她一眼。「她握我的手?」

  「不對,根據姿穎的說法是你握著她的手,害她不得不趴在你床邊睡。」包慶餘補充著第一手資料。

  「我握她的手?」他隨口問著,見好不容易夾住的菜又掉落在飯盒裡,教他臉色微沉。

  他和陸姿穎之間只存在著該盡的夫妻義務,偶爾出席宴會讓她挽著手,除此之外,他們甚至連牽手都不曾有過。

  但他們在意外之後握著彼此的手?他不禁想起入睡後,那令人憎惡的惡夢又從黑暗裡竄出,但有雙溫暖的手握著自己,讓他脫離了無法可施的黑暗。

  難道,是她?

  「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來要怎麼辦?」易稚青逕自大快朵頤著,瞄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在飯菜上頭。

  「繼續維持婚姻。」要不然還能如何?

  這段婚姻勢必要再繼續下去,不管她恢不恢復記憶,他都不會再答應離婚,因為她肚子裡有他的孩子。

  「不,我問的是你確定要繼續用左手拿筷子?」易稚青扒了最後一口飯菜後,一臉正經地問著。

  正在喝湯的包慶餘毫不客氣地噴出湯汁,不等易稚青開罵,趕忙抽出面紙善後。

  「……千萬別說妳要餵我,照妳吃飯那種速度,會把我噎死。」南仲威皮笑肉不笑地睨她一眼。

  虧她長得不錯,可偏偏那個性卻像個男人婆,就連吃飯的狠勁,任誰也比不上她的千分之一。

  「您客氣了,我這速度是被您給訓練出來的。」易稚青笑容可掬地說著,從餐具盒裡取出一把湯匙。「有個工作狂頂頭上司,我哪可能放慢動作?您說是吧。來,乖,湊合著點,湯匙也是很好用的。」

  南仲威似笑非笑地接過湯匙。「既然妳都認為有個工作狂上司,那就請妳別忘了在明天早上八點把集團底下的九家子公司的上半年度計畫書送到我面前。」

  易稚青聞言,哼了兩聲,對著包慶餘說:「等一下要陸叔再給他多加兩劑鎮定劑,讓他睡到明天中午,反正他胸口會痛嘛,讓他多睡一點就不痛了。」

  「不關我的事,我在喝湯,我在喝湯。」這湯是用老母雞再加上干貝和各式海鮮熬成的,他要多喝一點,因為他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會陷入可怕的加班地獄。

  雖說他只負責稽核工作,可實際上他能分憂解勞的地方可多了。

  易稚青瞪著他,高跟鞋絲毫不客氣地朝他的腳招呼過去,可憐他痛著都不敢張揚,因為他是紳士,不跟一個不是淑女的淑女計較。

  南仲威挖著飯吃著菜,不睬兩人像沒長大的孩子般玩鬧著,瞥了眼鄰床,只覺得陸姿穎身上的謎團,似乎愈滾愈大。

  她身上的毒,車子出現問題,她剛好懷孕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入睡前,南仲威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也許是如此,所以惡夢並未與黑暗相伴,連袂攻擊他。

  但當他一張開眼時——

  「……妳在做什麼?」一張眼,她的面容就在面前。

  她有雙大大的杏眼,秀眉淡揚,長睫濃纖……他突然發現,他已經好久沒看過她的素顏,突然覺得她不上妝的樣子還比較美。

  但,她不上妝,彷彿連喜怒哀樂也隨著妝容一併攆除,此刻的她眸色清冷,眨也不眨地注視自己,好一會才從那張厚薄適中,櫻色的唇吐出話語——

  「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

  南仲威愣了下,垂眼望去,驚見自己真握著她的手,他連忙放開,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卻瞥見她手上的點滴管竟逆流著血,連忙催促道:「把點滴的線挪高!把手放下!」

  坐在床邊的她不解地望著他,就見他想要起身,卻又痛皺著眉動不了身,她隨即安撫著。「別亂動,你身上有傷的。」

  南仲威輕喘著氣,橫睨她一眼,見她還傻傻地不動,惱聲低喊,「把手放下,妳……點滴上頭有個調節輪,轉大一點,流量大可以把血再送回體內。」

  她靜心聽著,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無法理解他說的調節輪是長得什麼模樣。

  南仲威看她傻愣愣的就連調節輪都搞不清楚,只能萬般疲憊地嘖了聲,「床頭有呼叫鈕,按下去……」

  她望向床頭,可床頭牆面不只一個鈕,教她有點舉棋不定。

  「紅色那顆!」她的猶豫不決終於教他動氣地吼著,可一吼出口他就後悔了。

  該死……他的胸口快裂了!

  她趕忙按下紅色那顆,回頭見他臉色蒼白得緊,不由低聲問:「是不是傷口又疼了?我能怎麼幫你?」

  「不用……離我遠一點……」他輕喘著氣。

  聞言,她只能乖乖地坐在病床上,一會便見人走進病房,她聽見他和對方交談了下,對方便走到她身旁,替她調整著……她抬眼望去,總算明白什麼是調節輪了,暗暗記下。

  「南太太,盡量讓手的高度低於點滴位置,要不然血會一直逆流。」護士輕噙笑意地道。

  「是,我知道了。」頓了下,心想對方也是姑娘家,她才鼓起勇氣低聲問:「不好意思,我想小解,不知道……」

  事實上,她已經忍很久,差不多已是極限,但身為周家千金,她是絕不可能做出任何丟盡周家顏面的事。

  「南太太,洗手間在這邊,我帶妳過去。」護士小姐替她挪動著點滴架,牽著她進洗手間,本想要入內幫忙,以免一個不慎血又逆流,但——

  「我可以自己來。」她,非常堅持。

  「那妳要記得,不要讓手抬太高。」

  「我知道了,謝謝妳。」她態度客氣地道。

  「有什麼問題再叫我一聲。」護士朝她輕點著頭,替她關上了門,回頭就見有人探訪,她輕點著頭算是打了招呼。

  她踏進洗手間裡,環顧著陌生的環境,掀開了一面簾子,簾子後頭有個像浴桶的東西,不過倒是淺了些。

  回頭望向一旁,瞧見一個瓷盆,上頭有個東西,手才剛靠了過去,水便自動流了出來,嚇得她趕忙縮回手。

  「溫的呢……」她驚詫地喃喃自語著。「原來……娘說的都是真的。」

  從小,娘就告訴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誰都沒說,就只告訴她,她曾經很疑惑地問娘,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古怪的事,娘面露悲傷地握緊她的手,只說有一天她可能會離開,前往另一個世界,去向南家報恩,但不能確定到底是哪個世界,所以她只能一點一滴地將她那個世界的事告訴她,免得事到臨頭教她慌了手腳。

  而這裡,就是娘說的,她原本的世界嗎?娘說,在她的世界裡,壓根不需要燒柴挑水,有種東西叫水龍頭,一轉就有水,還有種東西叫瓦斯爐,一打開就有火,而且也不需要點油燈,按個開關就亮得像白天一樣。

  她總覺得新奇極了,當娘是編著故事哄自己,畢竟她沒道理去跟自己的弟弟報恩,是不?可天曉得她在外出摔下山崖後,醒來竟是出現在這裡,而她的臉……不,不只是臉,她根本是換了副軀殼。

  望著瓷盆上方的鏡子,鏡子不如銅鏡那般模糊,將這張秀雅但略帶蒼白的臉給映照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變成了他們口中的陸姿穎南太太,再也不是周持南了嗎?

  娘說,如果她到了她的世界,試著去尋找一個名叫周湘的長者,但眼前……她更想知道,她要怎麼解手啊……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二章

  「仲威,今天狀況如何?」包慶餘西裝筆挺地提著兩個保溫盒走來,而易稚青臭著臉,手裡抓著兩只電腦手提袋走來。

  南仲威乏力地閉了閉眼。「不好。」他開始懷疑自己早晚會死在陸姿穎手中。

  「怎麼了?欸……姿穎呢?」

  「洗手間。」

  「看來她除了失憶之外,倒是沒什麼大礙,至於你交代的事,昨晚已經要人去調車送到車廠處理,應該晚一點就會有消息了。」

  「嗯。」他乏力地應了聲。

  「臉色這麼差,還敢要我把上半年度計畫書整理好送來……你最好是真的可以全部看完,要不然我就跟你拚了。」易稚青將兩只手提袋往病床邊的矮櫃一放,瀲灩水眸像要噴火一樣。

  「反正我已經躺著了,妳要是打算讓我躺久一點,儘管下手,我不會怪妳。」他意興闌珊地說著。

  他是想要著手處理每日該處理的公事,可偏偏他現在光要坐起就覺得胸口快裂了。

  說來說去,全都是陸姿穎,要不是她耍白癡,他不會一早起來就痛得難受。

  「別傻了,讓你躺更久,好讓我整死自己嗎?我又不是你這個工作狂,那些工作量我消化不了。」

  「有慶餘在,怕什麼?」這個墊背向來很好用。「我的右手,有勞你了。」

  「現在知道我很重要了吧。」承認吧,他是缺他不可!

  「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把上半年度的計畫書拿去處理,按照我原本設定的目標修改,資料都在我的電腦裡。」

  包慶餘臉色苦了下,不怎麼想扛起他的工作量,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誰要他硬要吹捧自己,自找死路來著?

  嘆了口氣,像是想到什麼,他突道:「對了,你住院的事,我昨天有跟董事會報告,我有吩咐他們不要探病,以免打擾你靜養。」

  「嗯。」

  「不過向群那傢伙一聽你出事,就說要來看你,我把他打發掉了,就不知道他改天會不會跑過來。」他邊說著,邊替他調整病床,讓他可以舒服地坐起。

  南仲威輕吁了口氣,看著包慶餘俐落地把保溫盒擱在床面的移動茶几上,菜色清淡但極誘人,可偏偏他胸口還痛著,沒有半點食慾。

  「我改天就出院了。」儘管他懷疑胸口的痛楚會讓他延後出院。

  「說到這個……陸叔已經準備兩個看護,應該等一下—— 」

  「不用,我還沒到要讓人照顧的地步。」

  「可是—— 」

  「公司的事就麻煩你們了,要是有什麼事隨時聯絡我。」他興趣缺缺地拿著湯匙撥著飯菜。

  「有什麼事也不需要聯絡你,你把傷養好才是最重要的。」易稚青雙手環胸,話是直白了點,但充分地點出她的心聲。「才剛過完年,是公司最忙的時候,你趕快養好,趕緊歸隊,別以為我們會一直罩著你。」

  「是是是,我現在就乖乖地當廢人,吃飽睡,睡飽吃。」

  「也不是人人都能當這麼尊貴的廢人,你感恩吧。」

  「是,我很感恩,多謝兩位大德。」

  「要是左手不好用,叫你老婆幫你,我看她應該沒什麼問題。」

  「她……」

  「對了,她進洗手間會不會太久了點?會不會是哪裡不舒服?」包慶餘不由得望向洗手間方向,就見護士小姐像是正在詢問著裡頭的人狀況。

  「我去看看。」易稚青不耐地走到洗手間門口,低喊著,「陸姿穎,好了沒?」

  裡頭沒半點聲音,易稚青不禁拍著門板。「再不出聲,我要開門嘍!」

  「誰都不准進來!」

  裡頭傳來陸姿穎不怒而威的沉嗓,登時教易稚青狠狠地呆住。

  這女人吃錯藥了?她認識陸姿穎二十幾年,這還是頭一次聽見她發出這麼大的聲音,而且威儀十足啊!

  「沒事就別窩那麼久,故意嚇人是不是?!」易稚青是易家的麼女,更是唯一的掌上明珠,曾幾何時被人這麼吼過,不討點顏面回來,她易稚青就改名換姓!

  喀的一聲,洗手間的門被推開,陸姿穎冷沉著臉徐步踏出。

  易稚青微揚起淺淡的秀眉,對上陸姿穎失溫的眸,不知怎地竟退了兩步。

  「抱歉。」陸姿穎朝她微鞠躬,隨即在護士的協助下,推著點滴架從她身邊走過。

  易稚青呆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有點不能理解,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人一旦失憶之後,感覺會差這麼多嗎?

  以往陸姿穎看到她,總是哪裡有縫就往哪躲,能閃則閃,能避則避,何時敢直視她的眼,甚至還對她大小聲?

  不解地看著陸姿穎的背影,她甩了甩頭不多細想,逕自進了洗手間。

  「姿穎,這是妳和仲威的早餐,吃點吧,我跟稚青先去上班了。」包慶餘一見她,趕忙招呼著,還特地拉了把椅子,方便她坐在病床邊。

  「謝謝。」她朝他微頷首,清冷的神情讓人猜不透她的思緒。

  包慶餘皺了皺眉,不禁問:「姿穎,有沒有想起什麼?」

  她頓了下,低聲道:「沒有。」

  「我不是要給妳壓力,妳順其自然就好,好好地靜養,放輕鬆就是了。」包慶餘瞧她頓了下,以為自己的關注變成壓力,趕忙解釋著。

  她抬眼,朝他輕點著頭,見南仲威費力地用左手用膳,不禁探手接過。「我餵你。」

  此話一出,別說包慶餘,就連南仲威也呆住,像是聽見了多麼不可思議的話。

  一個嬌生慣養,從小就只會受人照顧的人,此刻竟動手照料人,而且動作快得教南仲威還來不及拒絕,飯菜便已經舀入他的口中。

  南仲威微攏著眉頭,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他曾聽說過,有人在撞擊到頭部清醒後,會個性大變,但通常失憶的人,就算失憶,還是脫不了原本的個性……還是說,他應該提醒二叔待會好好替她做腦部斷層之類的檢查?

  「你們慢慢吃,我們先走了。」包慶餘見氣氛不錯,心想有陸姿穎照料,也許真的不需要看護,一手提起一只電腦手提袋,隨即朝房內的護士使了個眼色,要護士先行離開,省得電燈泡影響兩人相處。

  但一回頭,卻沒瞧見易稚青,正打算到房門外找她,卻突地聽見洗手間裡傳來易稚青尖銳的罵聲—— 「為什麼垃圾桶裡都是……尿?!」

  那洪亮的嗓音教在場眾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而且不須細想就知兇手是誰,因剛剛從洗手間走出來的—— 只有陸姿穎。

  當眾人目光一致地掃向陸姿穎時,就見她臉色微紅但神色愈發冷沉,在眾人的目光逼視之下,低聲問:「……那不是夜壺嗎?」

  娘……應該跟她說得更詳細的……

  南仲威這一輩子沒有太多被餵食的記憶,因為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父親待他向來是以高壓精英方式教育著他,他沒有被寵過的經驗,他不懂何謂寵,很自然的他也不懂得怎麼寵人。

  但,這一刻,他有種被寵的感覺,儘管並非出自他本意,儘管餵食者的臉一直掛著生人勿近的冷沉。

  不過說真的,就在她剛鬧過一齣錯把垃圾桶當夜壺的戲碼之後,他真的頗佩服她從頭到尾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彷彿壓根不把這笑話當一回事的態度。

  如今,他幾乎篤定,人一旦失憶時,大概也會連喜怒哀樂、禮義廉恥全都一併清除抹殺。

  「還要再吃點嗎?」

  「不用。」看了她一眼,確定她手上的點滴沒有再次讓血逆流後,沒興趣拿夜壺的事嘲笑她,只想著待會二叔巡房時,要他針對她的腦部做精細檢查才好。

  不再細想,他把注意力擺在櫃上的電腦手提袋,思忖著他要怎麼把手提袋拿到手,但這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要拿東西嗎?」她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

  南仲威嘆了口氣。「可以麻煩妳嗎?」他傷在右手,而櫃子是在他的右手邊,左手又吊著點滴,他像被綁了手腳,難以動彈。

  她沒應聲,起身將手提袋擱到他面前,快手收拾著桌面的飯盒,全都移到她的病床上獨自食用。

  南仲威克難地從手提袋裡抽出裡頭的幾份文件,正在看的當頭,病房門被打開——

  「仲威,有沒有覺得好一點?」陸政平帶著兩名護士進來巡房,一見他竟然翻看著公文,極不認同地攢起眉。「怎麼會把公事給帶進病房裡?」

  「我只是手不方便,沒什麼大礙。」他隨口說著,翻看下一份文件,卻見是陸氏基金會的上半年度計畫表和本月份行程。

  陸氏基金會是陸姿穎逝去的父母留給她的,而他掛名董事,是陸氏基金會最大的協力公司,但基本上基金會的運作,他向來不過問,很顯然這是要交給陸姿穎的,但現在交給她有用嗎?

  一個有馬桶不用,挑垃圾桶當夜壺的人,現在有辦法處理基金會的事宜嗎?

  忖著,就見陸政平已經走到陸姿穎的病床邊,說了幾句之後,又走到他身邊。「待會我帶姿穎去做一些檢查,我讓兩個護士留下來。」

  「不用了,工作時我不喜歡有人在旁邊,還有,記得對姿穎的腦部多做一點檢查,精密一點,確實一點。」南仲威繼續看著其他文件,翻看南瀛底下九家子公司的單月業務報表,又道:「二叔,可以麻煩你順便幫我把筆電拿出來嗎?」

  陸政平聞言,不禁嘆了口氣,替他將筆電擺好,插上電源之後,就跟兩個護士將陸姿穎給推出病房外。

  「藥先吃下。」臨走前,他指了指擱在移動茶几上的藥和白開水。

  南仲威將裝藥的小杯拿起,倒進嘴裡再喝了口開水吞下,便開了筆電連線上網,開始觀看昨晚沒看的歐美股盤,收取國外分公司寄來的各種國際消息。

  他的工作很多很雜,一天二十四小時,他都嫌不夠用,哪有閒暇休養?

  昨天沒完成的工作,他必須在今天全都補足不可,他是這麼想的,真的這麼打算的……

  可是當他再度恢復意識時,是那個把垃圾桶當夜壺的妻子把他叫醒的。

  「有人送膳食過來。」他睡眼惺忪地聽見她這麼說,在覺得她用詞怪裡怪氣的狀況下,抬眼看著不知何時擺在移動茶几上的保溫食盒,知道是易稚青要人送過來的,但——

  「我的電腦呢?」

  「我放在櫃子上。」她朝櫃子上一指。

  雖說她不知道電腦是什麼東西,但是她聽他這麼跟她二叔說過,便暗暗記了下來,因為……

  她不能再丟臉了。

  南仲威皺起眉,不能理解自己竟像拔掉電池的玩具,瞬間就失去意識。「幫我拿過來。」他得要先確定他到底看到哪裡。

  「先用膳,二叔說你的藥必須照三餐吃。」她毫不退讓地說。「不吃點東西是不能吃藥的。」

  「妳……這算是患難見真情嗎?咱們從小就認識,妳對我向來不會投注太多心力,但妳現在卻像個老媽子一樣照料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一個不像妻子的妻子在車禍失憶之後,竟變成了稱職的妻子,他應該要額手稱慶?

  周持南沒聽出他話中的惡意嘲諷,注視他半晌後道:「還能有個老媽子照料,還不錯,對不。」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娘可以一直待在她身邊。

  今天她被帶去做了許許多多二叔說的檢查,儘管惶恐不安,但她還是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不明的世界。

  而檢查空檔,她聽見二叔說了不少關於他們之間的事,好比說,陸姿穎的父母在一年前出了意外雙亡,所以他才會趕在百日內迎娶,算是完成當初雙方長輩訂下的親事。

  而他早年喪母,二十歲那年父親因為意外去世,許是沒有父母在旁照料,他的個性獨立而沉穩,繼承的龐大家業,讓他將工作擺在第一位,嘴巴是壞了點,但是個好相處的人。

  儘管她現在還感受不到他哪裡好相處,但至少她得到一點線索,那就是—— 他姓南。

  第一眼看見他時,她就忍不住想,他的面容像爹。

  飛揚濃眉壓著深邃黑眸,讓整張臉顯得立體而出色,教她忍不住想,他,會是弟弟那房的後代子孫還是有關聯的人嗎?

  如果是的話,她想要找到周家人,應該就不難了,畢竟周家和南家原本就是一家子。要是她能找到娘說的周湘,也許就能證實這一切,然後等她報恩之後……不知她能否回到爹娘身邊。

  姑且不管結果如何,眼前的她勢必得要繼續扮演陸姿穎,既然大家都認為她是失憶,那她就繼續假裝失憶,暗暗學習。

  南仲威微瞇起眼,發現她在車禍之後變成了狠角色,臉上像是覆著一層冰霜,教人讀不出她的思緒,彷彿對他的嘲諷也沒反應。

  以前的陸姿穎根本就不可能用這種平淡的口氣跟他說話,她是怯懦的,總是躲在人後的,可眼前的她儼然像是被掉換了靈魂似的。

  「既然妳這麼想當老媽子,我還能有什麼意見?」

  周持南回神,「那就吃飯吧。」她打開保溫盒,一口口地餵著他。

  用過飯後也吃了藥,南仲威瞧她又將保溫盒端回她自個兒的病床上吃著,這才發現她總是等他用完才開始吃,簡直嫻淑得猶如上個世紀的女人。

  「咦,妳的點滴拿掉了?」他突道。

  「嗯,二叔說我一切都正常,已經不需要再打點滴,只是晚一點還有一些檢查要進行。」當她瞧見那針抽出時,覺得自己簡直快要暈了過去,但她是南安廉的女兒,怎能因為這丁點小事丟了爹的臉?

  「真的正常嗎?要不要我跟妳說,到底是要在哪小解?」他笑得萬分惡劣。

  周持南怔了下,唯有耳垂微微的紅顯露了她慌亂的心情。

  這人真是壞……早上已經被易稚青姑娘笑過了,現在還拿出來提……

  不成,她得要鎮定,不能因為他人的三言兩語自亂陣腳,爹說了,只要不形於色,心就可以慢慢冷靜,如此一來哪怕泰山崩於前,她都可以面不改色。

  「聽不懂我的意思?」瞧她臉色更沉,他故意再問一次,就想知道失憶後的她底限有多深。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沉聲問,下意識地絞扭著指。

  「我要小解。」他學她的說法,覺得這說法既文雅又詩意。

  「……然後呢?」

  「幫我,不然我要怎麼上?」姑且不說他一手打著鋼釘,一手打著點滴,他肋骨骨折,雖然可以下床,但是沒人攙著,他懷疑自己會傷得更重。

  雖說有尿壺可以使用,但他不會允許自己使用。

  她暗抽了口氣,忖了下問:「你身上有傷,適合下床嗎?」

  「二叔說了,在可以容許的痛楚範圍內,就盡可能地走動,要不然對傷勢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也認同陸政平的說法,不想一直躺在這張該死的病床上。

  見無法打消他的念頭,她只能壓低聲嗓問:「怎麼幫?」這事也能幫的嗎?

  「攙著我。」他沒好氣地道:「不然呢?」

  「喔……」她緩緩吁了口氣。

  還好,只是攙著他而已,要不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幫。

  放下保溫盒,她繞到他的床邊,輕柔地扶著他讓雙腳落地,再慢慢地攙著他站起,就見他眉頭攏了攏,淺而緩地吸了口氣,才說:「走。」

  她配合著他的腳步,亦步亦趨地攙著他到洗手間,就見他站在一座她一直以為是快乾涸的井的東西面前,她馬上明白這裡才是小解之地。

  原來是這裡!她暗暗記下了。

  「……妳確定妳還要站在這裡?」見她專注地盯著馬桶,說實在的,他應該趁這個時候好好教育她,省得她又鬧出什麼笑話,教他顏面無光,但可惜的是他現在被這人生急事給逼得無暇教導。

  「嗯?」

  她不解抬眼,對上他俯下的臉,就那般不偏不倚地吻上他的唇。

  南仲威神色不變,只因一個吻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然卻在這一瞬間,看見了她總是清冷的臉上出現了縫隙,沉靜的眸慌了,瞠得又圓又亮,不知所措得惹人憐惜。

  未及細想,他探舌輕舔著她的唇,瞬間,他聽見了她細微的抽氣聲,而下一刻—— 「啊!」

  他作夢也沒想到她竟會一把將他推開,而且力道大得教他無法防備,踉蹌地跌坐在地,胸口爆開的劇痛,瞬間教他慘白了臉。

  他無法呼吸,不斷地咳著,但每咳一聲胸口就爆痛一下,他幾乎覺得自己就快要厥了過去,但那可惡的兇手卻沒在這當頭扶他一把。

  「陸姿穎!」死哪去了!

  就在他用盡力氣吼出口的瞬間,意識隨即被鋪天蓋地的黑暗襲捲而去。

  而兇手—— 「你……不要緊吧……喂……怎麼辦?!」以沉靜自持自豪的周持南,在眼見他失去意識的這一刻,徹底地慌了。

  她是南家的長女,但因為娘要她成為周氏當鋪下一任的大朝奉,所以要她從母姓,爹說她雖姓周,但依舊是南家的長女,是他最疼的女兒。

  而她,最喜歡爹了。

  爹的性情清冷,偶爾帶了點愛逗人的壞心眼,但她知道要不是被爹視為自己人的話,爹是連搭理都不肯的。

  而她,從小怕生易緊張,她沒辦法像娘那般熱情大方,沒半點姑姑的長袖善舞,更別提像易伯伯那般舌粲蓮花,或有包叔叔的一身膽識,但她是未來的大朝奉,要是無法獨當一面,要怎能讓娘放心?

  於是,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學習爹的冷靜,把情緒藏在深處,但愈是緊張愈是不安,她的表情就愈僵硬,甚至連話都說不清,這時會想起爹說的,一兩個字打發便是,把羞怯和緊張掩飾得讓人無法察覺。

  一直以來,無人能看出端倪,因為她身邊有她的手足幫襯著,從未有人逾矩,甚至大膽造次,可是他——

  「欸,已經這麼晚了,仲威還在睡啊。」包慶餘和易稚青一進病房,就見陸姿穎臉色鐵青地坐在病床邊的椅上,像是守著沉睡的南仲威。

  她緩緩抬眼。「……嗯。」在無法回答甚或不知如何回答時,一兩個字是最好打發的。

  因為她真的很難解釋中午發生的事,但也慶幸他傷得不嚴重,就是痛得難受些,所以二叔替他打了鎮定劑和止痛劑,讓他好好睡一覺。

  「是因為藥效嗎?」包慶餘走到床邊,卻發現南仲威的氣色有點蒼白。

  「嗯。」

  「可是他睡得很沉的樣子,不要緊吧。」包慶餘將晚餐先擱在櫃子上,發現筆電已經有取出使用,代表仲威今天的狀況應該還不差才是。

  「……應該。」二叔是這麼說的。

  這話教包慶餘不禁皺起眉,覺得這回答很有鬼。

  「什麼叫做應該?該不會是妳做了什麼吧。」一直沒吭聲的易稚青忍不住問。

  「我……」這下子她真的是慌得不知如何應對。

  「呃……」床上的人突地有了動靜,發出了沉啞的呻吟,緩緩地張開眼。

  「仲威,睡得好嗎?」包慶餘一見他醒來,隨即揚笑招呼著。

  南仲威虛弱地看他一眼,目光緩緩飄到身側,果真瞧見兇手就坐在另一頭,撇唇冷笑道:「你現在還能看到我,真是我祖上福澤不淺。」

  「嗄?」

  「我不是故意的。」嗓音適時地響起。

  另三人有志一同地望向她,像是等待她下一步的解釋,卻見她神色愈來愈冷,嘴抿得愈來愈緊,最終只能重複吐出—— 「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啊?妳說這樣誰聽得懂?」易稚青毫不客氣地啐了聲。

  南仲威橫眼望去,就見陸姿穎低垂著臉,交握在膝上的雙手不斷地絞扭著,教他不禁撇唇笑得更冷。

  她這是在演哪齣?她硬是要把加害人的身分演成被害人就是了?

  「不是故意的都可以玩這麼大,我是不是該感謝妳的手下留情?」

  「明明是你—— 」她猛地咬了咬唇,那羞人的事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我?是妳親我,需要我幫妳修復一下記憶嗎?」被親的人是他,被推開的也是他,這世界還有天理嗎?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個傷患?

  「我不是故意的……」她知道她應該用更堅定的氣勢以證清白,但她就是氣虛得端不出氣勢。

  「還有沒有別句?」

  她咬緊唇,臉色蒼白卻不吭聲,直到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仲威,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陸政平走了進來。

  「她不在這裡,我會好一點。」南仲威毫不客氣地道:「二叔,她既然已經沒事,讓她出院回家靜養就好。」

  陸政平聞言,嘴角抽了兩下,隨即輕咳了聲。「仲威,你要記住姿穎失去記憶,恐怕連最基本的生活方式都給忘了,你說話……溫柔一點。」

  「二叔,我已經很溫柔了。」他笑著,神色猙獰。

  陸政平苦笑了下,見陸姿穎頭都快垂到地上了,湊近南仲威,壓低聲音道:「姿穎失去記憶後,恐怕對環境感到陌生而心生恐懼,別說你,下午帶她去做產檢時,她怎麼也不肯掀開衣服,結果……踢壞了一台超音波,所以她對你……純粹只是一種單純的反射條件,你不要亂想。」

  南仲威聞言,不禁嘆了口氣,感覺胸口又隱隱作痛了起來,眉頭微微皺著。

  為什麼她失去記憶之後會變成一個暴力女?難道說—— 「二叔,你有沒有仔細地檢查她的大腦,我聽說有人好像傷到大腦哪處,醒來後個性一百八十度轉變。」他懷疑陸姿穎是撞到同樣的地方,有必要詳加檢查。

  「她沒有撞到頭,腦部斷層沒問題,她現在應該只是缺乏安全感,你對她……再多一點耐心,畢竟她現在懷孕了,情緒起伏總是比較大。」

  南仲威乏力地嘆了口氣。失憶又懷孕,難道這就是造成她個性丕變的主因?

  瞥了眼陸姿穎,就見她似乎聽到自己懷孕,臉色鐵青地直瞅著自己。「二叔,你沒跟她說她懷孕的事嗎?」

  「她的情況不穩,我還沒跟她說。」

  南仲威疲憊地閉上眼,真是一堆煩人的事,更令人厭惡的是胸口又開始隨著呼吸而疼痛加劇。

  「二叔,我昏了過去,還有摔傷哪裡嗎?」

  「沒有,我幫你做過檢查,你只是因為瞬間的疼痛又加上鎮定藥效才會昏過去,嚴格說起來應該是睡著。」

  「那好,我應該繼續吃藥。」好好地吃藥入睡,暫時將這些煩人的事丟到一邊。

  「好吧,慶餘替你準備了晚餐,你吃過之後順便把藥給吃了。」陸政平將放了藥錠的小杯擱在櫃子上。

  南仲威輕點著頭,待陸政平一走,包慶餘動作俐落地替他調整病床的角度,讓他可以舒服地半臥坐著,隨即快手將保溫盒擺上移動茶几上。

  東西一擺定,南仲威瞥見陸姿穎像抹幽魂般地無聲靠近,自動自發地拿起湯匙,餵食著他。

  雖說她的神色不變,但他確定她是心不在焉的。

  為什麼呢?「……陸姿穎,我已經吞了好幾口的飯了,給點菜行不行?」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他可以想見她的處境,記憶是一片荒蕪,但卻有人告訴她,她有丈夫甚至還懷有孩子,一時間接受不了是在所難免,但也該有點限度吧。

  周持南回神,趕忙舀了菜送進他嘴裡,又隨即走神。

  第一次清醒時,她恍恍惚惚之間便聽見二叔提及懷孕的事,但她沒聽清楚,沒搞懂懷孕的人是誰,如今證實懷孕的人是自己,她真的是無法接受。

  她還沒許人呢,爹都說了,她可以不出閣,一輩子讓他養著,可誰知道她現在竟懷了身孕……

  不對,有身孕的是陸姿穎,她又不是陸姿穎……

  「喂……不要再塞了,咳咳咳……」被連塞幾口菜,噎得咳出聲的南仲威,濃眉瞬間攢起,覺得胸口像是要裂開般地痛楚。

  周持南聽他咳著,趕忙放下食盒,到櫃子上替他取來一杯水。

  他勉為其難地喝了口開水,覺得這開水有股味道,但也沒多細想,就當自己是連著幾日吃藥,味覺多少有點改變。

  周持南順手也替安靜用膳的包慶餘和易稚青送上兩杯水。

  「姿穎,這水為什麼要先倒在杯子裡?」包慶餘不解問著,嘴正渴,喝了口水,眉頭卻不禁微皺,這醫院的飲水機品質愈來愈差了。

  「因為我不知道要用什麼裝,瞧見有杯子就先裝上,省得跑來跑去。」周持南有問必答,走回位子上準備繼續餵飯。

  易稚青聽出端倪,低聲問:「妳上哪裝的水?」房裡就有飲水機了,哪裡需要跑來跑去?

  「洗手間的溫水。」很方便的,杯子才剛移過去,水就自動跑出來了。

  瞬間,包慶餘噴出嘴中殘留的水,易稚青動作飛快地跳到一邊,而南仲威則是臉色鐵青得可怕,沉聲道:「慶餘,替我找個看護……我不想死在她手中!」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三章

  周持南遭逢人生最大的挫敗。

  挫敗之大,大到完全抹滅她成為人母的恐懼,大到她坐在比馬車跑得還快還穩的大鐵盒裡,都忘了害怕,因為她萬分羞愧,倍感恥辱。

  就算她拚命地記,把別人說過的話,聽過一遍就記下,但所知所聞遠不及這廣袤世界的小小一角。這個世界和她所處的世界相差太大,儘管娘曾經跟她說過一些,但娘說的,在這兒真的派不上用場……

  於是乎,在南仲威住院的幾天裡,看護將兩人隔開,她被嚴禁出現在他身邊三公尺內,可憐她連三公尺是多遠都不知道,一旦跨進界限裡,他,這個應該說是她夫君的無情男人,會立刻用殺人的目光硬是將她逼到角落裡。

  那目光像是在看隻蟲子,讓她很受傷,非常受傷。

  從小到大,她一直是被擱在掌心裡呵護著,身邊的每個人都疼寵著自己,從沒有人拿和他一樣的目光逼著自己走開。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她雖犯了錯,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還在學習,他總得給她機會證明她是無心犯錯。

  慶幸的是他出院了,而且堅持不需要看護,如此一來,她定能一雪前恥!

  不管怎樣,絕不能辱沒了爹娘之名!

  「仲威,你先別動,等我一下。」負責開車的包慶餘早已通過了大宅前的鏤花鐵門,下了車先打開後車箱,取出折疊的輪椅,準備就緒後,才開了車門將南仲威給扶坐在輪椅上頭。

  周持南眼見南仲威下車,隨即從已打開的車門跨了出去,問她坐他們口中的車子到底有什麼感覺,她只能說,她滿腦子待雪的恥辱,壓根不知道是怎麼來到這裡,而這裡——

  她定睛一瞧,只覺得這裡的建築真的很不一樣。

  先前離開醫院時,她才知道原來他們住在那麼高的樓層裡,而車子逐漸離開醫院時,寬敞的街上是滿滿的車,還有兩輪可以跑的車,兩列建築物高得她必須仰著頭才能看清到底有多高,而建築物外頭又是滿滿的人……

  車多人多,好吵。

  她才知道原來醫院病房裡的安靜是多麼難能可貴,不過這裡—— 有一大片花園延伸到眼前那棟白牆的房屋,大約有三層樓高吧,和她以往住的五進屋相比,這裡只有一棟房舍,顯得單薄了些。

  不過這片花園林地,有點像家的小院,讓她稍微安心。

  「喂,走了,妳在發什麼愣?」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易稚青,碰的一聲關車門,頭也不回地跟上前頭兩人。

  周持南聞言,快步跟上,但才走了幾步,易稚青又猛地回頭,神色不耐地道:「關車門。」

  她愣了下,想起易稚青剛剛是關了車門,於是她踅回,用力地碰的一聲,力道之大讓高級房車竟劇烈搖晃了起來,十足地嚇了易稚青一跳,半晌才回神,低罵道:「妳有這麼不滿嗎?」

  「咦?」不是要大大的碰一聲嗎?

  看著她讀不出思緒又面無表情的臉,易稚青忍耐地閉了閉眼,甩動大波浪長髮,踩著高跟鞋直朝屋子方向走去。

  周持南見狀,只能快步跟上。

  一進屋,她便細細觀察每個人,人家脫了鞋,她就跟著脫了鞋,往哪走,她就往哪走,而這裡……好奇怪。

  要說是羅漢椅又不是,裡頭又擺了這麼多座,可以猜想應該是招待客人之處,就像是一個偏廳或小廳,可再往前走……那張長桌長得真奇怪,不是方的也不是圓的,而是長形又往旁轉了一塊,椅子又長得那麼高……那頭又有那麼高的櫃子,到底是什麼東西?

  忖著,餘光瞥見包慶餘推著南仲威進右手邊一間房,她跟著踏進,不禁嚇了跳—— 這房子真是小,怎麼臥房和偏廳都沒隔條通廊?

  「仲南,你應該也累了,我扶你到床上躺一下。」

  南仲威神色確實有些萎靡,但大半原因是因為藥。藥不能不吃,可偏偏一吃了他就像是被拔掉電池一樣沒意識。

  應了聲,便讓包慶餘扶著他到床上躺好。周持南望去,不禁道:「二叔不是說該拿枕頭或抱枕類的東西塞在他的兩側嗎?」

  她把陸政平的交代記得一清二楚,只可惜她不知道什麼是抱枕,但他頭枕著的那個應該就是枕頭了吧,雖說材質不同,但功用都是一樣的。

  「其他的枕頭和抱枕放在哪?」包慶餘隨口問著。

  周持南不禁愣住。她怎會知道放在哪?她是初次造訪。

  「她不管有沒有失憶,她都不會知道。」南仲威毫不客氣地說,隨即朝更衣室的方向努了努嘴。「裡頭找找看。」

  「好,等我一下。」

  見包慶餘踏進更衣室,她也跟著走進,裡頭掛著一列列的衣服,同款式的擺一列,有衣有褲……

  她不禁輕撫著那一列列的鐵桿,這東西真是實用呢,可以掛東西,而將衣服撐起的玩意兒也挺有趣的。

  「姿穎,不好意思,讓讓。」包慶餘打開上頭的暗櫃,抓了兩只大枕頭,回頭就見她傻愣愣地摸著衣架出神。

  「不好意思。」周持南立刻回神,朝他福了福身。

  包慶餘眉頭抖了下,只能說人哪,真的不能出事,一旦出事後果真的無法預料。

  走出更衣室,就見包慶餘將兩個大枕頭各塞在南仲威的兩側。「這樣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我感覺不出有什麼差別。」南仲威吁了口氣,看了包慶餘一眼,包慶餘立即意會他的意思,回頭吩咐一旁悶不吭聲的易稚青。

  「稚青,妳帶姿穎熟悉一下環境,順便帶她回二樓的房間。」

  易稚青微揚眉,話都還沒應,周持南便道:「我留在這裡照顧你。」

  「不用,妳不准靠近我身邊三公尺。」南仲威毫不給情面地道。

  「可是……」

  「過來吧,仲威需要休息一下。」易稚青率先往房外走,像是想到什麼又對包慶餘說:「等我在二樓挑好客房,你要去幫我把行李拿進來。」

  「妳要在這裡住下?」周持南詫問。

  「要不然仲威不讓看護進屋也不讓妳照顧,我跟慶餘不過來同住,難不成要等著妳害死他?」

  周持南無聲嘆了口氣,對自己被貶得這般一文不值感到沮喪,但沒關係的,她會用實力證明—— 她不會隨隨便便把一個人照顧到死!

  門關上後,等了幾秒鐘,南仲威才低聲問:「那件事查得怎樣?」

  「車廠那頭是說油門和煞車系統被破壞,而且破壞得相當高招,讓車子不會馬上察覺不對勁,而是隨著車子行進才慢慢地出現問題。」包慶餘刻意把聲音再壓低一點,確保不會讓外頭的人聽見。

  這件事他早已經查妥,只是礙於在醫院時,陸姿穎一直在身旁,他抽不出空檔報告。

  「然後呢?」他閉上眼,等著更詳細的報告。

  「我查了姿穎當天的行程,那天她並沒有排任何公事行程,所以沒有進辦公室,只有在早上時去了一趟沙龍,中午時與人有約共餐,地點是在巴沙拉蒂,巴沙拉蒂是會員制,我查了下卻問不出她和誰碰頭,但如果以她離開的時間計算,她離開後就是到總公司大樓接你。」包慶餘頓了下,乾脆坐在床畔道:「從她離開巴沙拉蒂到出事時間點,差不多是半個鐘頭,和車廠老闆估算的時間是差不多吻合的,也跟陸叔推測她吃下過量的砷,發作的時間相當吻合。」

  南仲威緩緩張眼,黑亮的眸閃過一抹戾氣。「所以姿穎有可能成了要除去我的棋子?」

  陸姿穎並沒有任何理由服毒,毒必定是他人下在她的飲食中,因為從他點頭答應離婚後,他才在她臉上瞧見笑容……他不愛她,對她不過是一份責任和義務,但當他瞧見她的笑容時,頓覺萬分刺眼。

  彷彿,她急著逃離命運,而他,是她不想要的過去。

  「目前推估是如此,我本來是想過要報警,但我怕把事鬧大。」筆錄早已透過他完成,再由醫院方面出示診斷證明沒有酒駕,盡可能地把事給壓下。

  「沒必要。」南仲威哼笑了聲。「去查查姿穎身邊往來的人,這件事肯定是熟人所為,而且是和姿穎極有交情的人,如果對方在工作上與公司是敵對的,那就算是初步吻合了。」

  「我知道,我已經跟姿穎的祕書套過話,但從吳祕書口中沒打探出任何消息,不過我已經跟我大哥說了聲,要他多調派一些人手過來。」包家經營的是保全集團,一直以來配有數名會搏擊和防身武術的保全人員在南家站哨,起因是因為二十年前南仲威遭到綁架,而現在他認為有必要多調派幾名人員。

  「……別讓他們進入我家。」

  「我知道。」包慶餘沒好氣地道。

  二十年前南家前後全都裝設了保全系統,但當年的南總裁還覺得不夠,調派人員直接入駐,後來因為南仲威的排斥,所以乾脆就在南家大宅外建了一棟屋子,供人員休息。

  而南仲威的怪堅持,是因為當年綁架他的人,是南家的司機,從那之後,南仲威不再隨意搭乘他人的車子,等到他會開車後,他便不願再搭別人的車,可偏偏幾天前卻搭了陸姿穎的車……總覺得像是有人熟悉他的習性,設下了這個局。

  嗯……看來範圍可以再縮小為—— 兩人都熟識的對象才是。

  「還有,新鑫創投處理得怎麼樣?」

  「對方還在苟延殘喘。」

  「不要再拖了,一個星期內把新鑫給併了,最主要的是要拿到新鑫手上那塊市區中心的畸零地,絕不能讓他脫手周轉。」

  「仲威……我是在想其實也沒必要對新鑫趕盡殺絕,其實也可以—— 」

  「誰要他白目?當初跟他接洽時出爾反爾,故意把價格往上拉幾倍,根本是搞不清楚狀況。」

  誰要對方不講誠信,惹惱他,怪誰。

  「可是……」

  「不說了,該死的藥效又發作了。」南仲威疲憊地閉上眼。

  包慶餘張口欲言,但一見他緊閉雙眼,無奈嘆口氣,輕緩地起身,暫時將公事丟到一旁,準備到外頭—— 搬行李。

  「……這是冰箱,對不對!」

  易稚青眼角抽搐了下,不能明白她為什麼可以摸著五門冰箱,微微露出一副自己很厲害的表情……那個如果不是冰箱會是什麼,準備冰她的冷凍櫃嗎?

  驕傲什麼啊!「需要我拍拍手嗎?」她皮笑肉不笑地問。

  「拍手?」周持南不解地望著她。

  易稚青疲憊地嘆了口氣。沒有成就感……面對一個怎麼酸都沒反應,甚至根本不懂被嘲諷的對象,真的激不出她半點的攻擊力。

  「該上樓了,妳在醫院待了幾天,難道都不會想好好洗個澡什麼的?」

  「想。」說到洗澡,她一雙平靜的眸都亮了起來。

  雖說看到娘說的冰箱和瓦斯爐很驚奇,但此時此刻她更想要好好地沐浴,也趁這當頭好好思考接下來該要如何學習照顧南仲威,學習適應這個世界。

  「往這邊走。」易稚青逕自走出廚房,繞到客廳後,再從客廳正後方的開放式樓梯往上走,每經一處就順便機會教育。

  因為陸叔說,陸姿穎現在的生活智能恐怕只剩五歲,可能許許多多的家庭用品全都忘得一乾二淨,可憐她必須充當她家的導覽員,捺著性子教她各種器具怎麼用,電燈開關她都一併順便告知。

  當然,她不是很願意充當老媽子的,可她知道仲威有事要問慶餘,才會要她支開陸姿穎,所以啦……就算她心底不太舒爽,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她沒有不幫的道理,只是——

  「妳動作可不可以快一點?妳不是要我教妳使用浴室的東西嗎?」易稚青不耐地從浴室裡踏出,就見她還站在衣櫃前舉棋不定。「自己家裡,隨便穿就好,妳要是敢給我把晚禮服抽出來,我就揍妳!」

  糟糟糟,她忘了陸姿穎天生的裝模作樣公主病,極可能把一切都給忘了,可身體本能地渴望當公主!

  周持南面無表情地望去,無奈地嘆了口氣。她連什麼叫晚禮服都不知道,怎麼抽?重要的是,她找不到合穿的,這衣架上的裙褲都是短的,姑娘家的腿怎能隨意裸露?哪怕是在自個兒房裡都不允許的。

  「妳到底在磨什麼?」易稚青耐性告罄,大步走向她。

  「我找不到長裙或長褲。」她吶吶地道。

  易稚青瞇眼瞪她半晌,徐徐笑得像是欺負繼女的後母。「小白公主,妳只有短裙,就連晚禮服都是短裙樣式,因為妳說妳的腿最美了,所以妳沒有長裙,妳不屑穿長裙遮掩妳的美。」

  「……長褲呢?」沒有長裙,但要是有長褲,她可以勉強妥協。

  「我怎麼會知道妳有沒有長褲?這是妳家,不是我家!洗個澡而已,妳囉唆什麼,隨便拿件穿,洗好之後再找長褲!」她必須挑房間,還要整理自己的行李,實在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周持南無奈地接受她的建議,挑了件套頭針織衫,和一條及膝的短褲。

  「貼身衣物呢?」

  「我不知道放哪。」她沒說錯,而且她也不喜歡那種貼身衣物,穿著極不舒適,她寧可捨棄不用。

  「是嗎?」易稚青咂了聲嘴,心想先帶她去洗澡,卻眼尖地瞥見她的口袋裡露出一條粉藍色的……就在她一把抽出後,不禁撇唇笑得很壞。「都已經藏在口袋裡了,還說不知道放哪。」

  易稚青拿在手中的是一條粉藍色蕾絲繡花的內褲,沒好氣地丟還給她。

  周持南接住,很是疑惑,明知應該別問,但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這……不是手絹嗎?」

  易稚青呆了下,眼見她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忍俊不住地被逗笑。「手絹?!哈哈哈哈哈……」

  笑意累積到極限,教她忍不住拍著門板以示內心高漲的情緒。

  周持南瞧她一眼,視線緩緩地落在手中粉藍色但形狀很奇怪的手絹,雖然她也懷疑過這不是手絹,因為她沒見過裁成這種形狀的手絹,不過稚青頸上繫了條長手絹,她才想說是不是這兒的手絹樣式特別多,更重要的是這上頭有刺繡啊,那刺繡的方式極為特別,她想要研究才拿著的……

  夜壺一事就被她笑了三天,而這一次呢?

  她不敢想了,只覺得恥辱到極點,不禁埋怨起娘為何沒跟她多說一點。

  依著易稚青教導的方式,她放了一缸熱水,舒舒服服地泡著,覺得唯有這一刻才教人感覺真實地活著。

  但一想起易稚青一見自己就不斷爆笑出口,她……又受傷了。

  忍不住把臉埋進浴缸裡,不住地輕拍微微發燙的頰。不成,她不能老是容易受傷,犯錯了,修正便是,她現在不懂,但她會努力學習,不成問題的。

  打定主意,想起易稚青說晚一點她二哥會到家中掌廚,她便趕緊起身,想要順便學習,還得多點時間好生熟悉環境才成。

  她穿套上衣服,邊擦著微捲的長髮邊到更衣室找長褲,好不容易在一層抽屜裡教她找出了一條棉質花格的長褲,穿上之後將髮擦得半乾,拿起擺在房裡梳妝台上的梳子梳理,快手紮成辮子,輕拍了拍臉後,便趕緊下樓。

  但走了幾步,她又想起易稚青說人不在房裡得要關燈,她又跑回房間關燈,省得被易稚青逮到又數落她。

  一到客廳時,就見一個眼生的男人正在和易稚青說話,教她頓了下腳步,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

  「杵在那裡裝小媳婦是不是?」易稚青早早就瞧見她,見她杵在樓梯上不下來,不禁沒好氣地說著。

  「稚青。」男人沉聲低斥著。

  「二哥,我跟她就是這樣說話啦,我們都已經習慣了,對不對,姿穎。」易稚青橫眼瞪去,大有她敢告狀就整死她的狠勁。

  「對呀。」周持南來到跟前,從善如流地答了聲,便朝男人福了福身。「易二哥,你好。」稚青叫他二哥,他倆的眉眼又長得那般相像,她這麼喚肯定沒錯。

  易稚藍聞言,一雙好看的濃眉不禁微揚。

  「就跟你說她真的沒有記憶,心智年齡只剩五歲。」易稚青湊近他低聲說著。

  二哥驚訝是正常的,因為陸姿穎向來瞧不起二哥,總說男人窩在廚房是幹不出什麼名堂的,如今態度轉了一百八十度,二哥驚訝是剛好而已。

  「是生活智能。」周持南輕聲糾正著她。「二叔應該是這麼說的。」

  她的記憶力向來極好,她不會記錯的。

  易稚青眼角抽了下。「瞧,她真的失憶,對吧。」她都故意酸她了,她沒發覺就算了,還一臉正經不帶苛責地糾正她。

  「稚青。」易稚藍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極不認同她嘲諷的口吻。

  易稚青聳了聳肩,反觀周持南真的是壓根不在意,向前詢問:「易二哥要下廚了嗎?能否讓我在旁學習?」

  雖說她的廚藝不差,但畢竟用具不同,火候拿捏等等問題都得克服,要是有人能夠教導,絕對比她私下摸索要來得快。

  雖然跟個陌生人討教讓她有點緊張,但不要緊的,她可以克服。

  易稚青聞言,一雙瀲灩大眼瞪到都快要跳出來,懷疑自己聽見什麼。

  「姿穎,妳不需要客氣,咱們可以一起切磋。」易稚藍雖很意外她想要下廚,但既然她有心,他沒有不幫的道理。「剛才我補了不少食材,大約三四天的分量,妳看看還有沒有缺什麼,我明天再送過來。」

  「好,那就麻煩易二哥了。」

  「一點都不麻煩,倒是稚青說話就是那個樣子,妳別跟她計較。」

  「易二哥客氣了,稚青人很好,有話直說是最好的。」總比有人臉上笑著卻滿肚子壞水好,當然,能別老笑話她就更好了。

  見兩人邊聊邊往廚房的方向走,易稚青愣在原地還回不了神,直到包慶餘下樓,就見她一副見鬼的表情。

  「幹麼,發生什麼事?」

  「姿穎要下廚。」

  「……真的假的?」放眼他們這個圈子裡,誰不知道陸姿穎最討厭的就是廚房油煙,打死也不進廚房的。

  「真的,好可怕。」她忍不住起雞皮疙瘩了。

  包慶餘不禁凝睇易稚青許久,久到她沒好氣地橫眼瞪去。

  「幹麼這樣看著我?別冀望我會到廚房幫忙!」她沒有公主病,但她也不想進廚房。

  「不是,我是在想……我要怎麼讓妳失憶。」如果失憶可以扭轉一個人的個性,不知道在她身上適不適用。

  「你小心我揍你!」啐了聲,她扭頭就走,甩動一頭大波浪長髮。

  包慶餘忍不住嘆氣,聳了聳肩,像是早已習慣她的口頭暴力。

  南仲威一醒來就有飯菜香,香得教他食指大動,但就在包慶餘扶著他到飯廳時,看到還在流理檯前忙碌的身影不禁教他微瞇起眼。

  「我藥吃太多,出現幻覺了嗎?」他在英式高背椅上坐下,依舊懷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眨了幾下。

  「如果那是幻覺,那我們大概是接收到同一種暗示了。」包慶餘聳了聳肩。

  南仲威睨了他一眼,再望向把長髮紮成辮子的陸姿穎,黑眸不禁微瞇著。

  他從沒見她綁過辮子,更是少見她素顏,而她一身家居服,素顏紮辮的在廚房裡忙進忙出,儼然賢妻模樣,直教他嘖嘖稱奇。

  雖說她臉上沒太多表情,但眼神極為專注,像是在跟易稚藍討教什麼技巧,全神貫注得完全沒察覺到他的存在,直到又弄了道菜盛盤,她一回頭瞧見他,先是頓了下,才向他點了點頭,順手把菜端上桌。

  「身子還好嗎?餓了嗎?再等一會,雞湯和燉肉就快要好了,易二哥還替你準備了牛小排,一會就好。」

  南仲威聽著,只是微點著頭充當回答。

  和前幾日相比,她的表情是和緩了些,不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臭臉,雖依舊沒有表情,可偏偏她說話的口氣很有溫度,感覺就像是她藏在一副面具後頭說話似的,讓人看不見真正的表情。

  周持南見他像是沒打算開口,正打算回頭幫忙時,卻又聽見他道:「妳說話沒表情,但很有溫度,這麼高深的技巧,不知道妳是打哪學來的。」

  周持南愣了下,像是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我……」

  「還是說妳根本是顏面神經受傷了?」包慶餘在旁問著,像是想通什麼,不禁咂了聲。「忘了跟陸叔說這個問題。」

  南仲威懶懶睨他一眼。「她一切正常。」當初醫生處理的步驟既正確又確實,除了胃有些受創外,就連胎兒都沒受到影響,她簡直是好到不能再好。

  「嗯,那就是失憶的問題。」

  「那是因為她把所有的人都給忘了,她當然是繃緊神經。」易稚藍端了盤剛料理好的法式青醬牛小排。「仲威,今天換作是你,你繃緊的程度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喏,這個趁熱先吃。」

  「稚藍,不好意思,還讓你特地過來。」南仲威也不客氣,接過刀叉隨即動手,那軟嫩口感搭配青醬在口中調和出一原始又自然的氣味,是他偏愛的調味。

  「沒關係,反正也很久沒到你這兒走動,不過接下來的,姿穎應該就可以接手,她很有底子。」

  「她?」易稚青適巧走進飯廳,看著賢慧把菜盛盤,又拿紙巾拭去盤緣湯漬的陸姿穎,她不禁眼角抽搐著。「她哪可能有底子?她是公主耶。」

  「待會妳自個兒嘗就知道,有兩道菜是她親手炒的。」易稚藍拍拍她的手。「幫忙上菜。」

  包慶餘聞言,也趕緊起身幫忙,不一會十幾道菜就擺滿了長桌。

  「稚藍,你以為有幾個人要吃?」南仲威沒好氣地道。

  「把外頭的保全找來一道享用,不就夠了。」易稚藍走來,手上還拿了一只小籃,本要遞給易稚青,卻瞥見陸姿穎不住地看著小籃裡頭的東西。「姿穎,妳想嘗嘗嗎?」

  「二哥,陸家的小公主是不吃甜的,因為她怕胖。」易稚青開口不酸她兩下,就覺得日子很難過。

  「甜的?」周持南低聲喃著,直瞅著籃子裡盛裝的黑色片狀物體,思索了下,抬眼輕聲問:「這是巧克力嗎?」

  「如果不是我手受傷,我肯定為妳鼓掌,恭喜妳至少成長到七歲了,恭喜。」南仲威用認真的表情,操著戲謔的口吻說。

  「仲威……」易稚藍不認同地低聲制止著。

  「易二哥,我可以嘗嘗嗎?」她像是壓根沒聽見南仲威的嘲諷,逕自問著,臉上微微漾著激動。

  「當然可以,不過這是我依稚青喜歡的甜度做的,算是滿甜的。」

  易稚藍把小籃子遞給她,她從中挑了片小的,含在嘴裡,不過一會兒就在舌尖上慢慢地化開,一種焦中帶澀的苦味在舌尖上泛開,不過轉眼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滑膩的甜,還添了股奶香,教她不禁微瞇起眼,細細品味。

  就是這個味道嗎?教娘朝思暮想的好味道。娘說的最多遍的就是巧克力了,說什麼生巧克力、白巧克力,黑巧克力好多好多,娘總說她好想再嘗嘗巧克力的味道,可偏偏她在大定王朝怎麼也找不到可可豆,壓根沒法子解饞。

  如今,她替娘嘗了思念多時的味道,要是他日可以回去,她會跟娘好好聊聊這巧克力的味道真的是一絕。

  但,她還有機會回去嗎?

  她還可以和爹娘相聚嗎……

  她逕自沉入自個兒的想念裡,壓根沒察覺在場眾人莫不直盯著她看。

  只因她臉上輕漾著柔煦的笑,讓那雙淡漠的美眸更顯溫潤,南仲威微攢起眉,這是他不曾見過的神情,不是極美,但卻雋永。

  像是一幅古畫,她眉目噙著一股特有的嫻靜風雅。

  一瞬間,擒住所有人的目光。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四章

  南仲威注視著她不語,不願開口打破這瞬間的美好,可偏偏身旁有個不識相的白目包慶餘,也不知道是看得太出神還是怎地,拿在手上的筷子竟掉落在桌上,發出聲響,打破了一屋子的寧靜。

  「姿穎,不甜嗎?」易稚青回神,低問著。

  周持南頓了下,一瞬間轉換了表情,壓根沒發覺在剛剛一瞬間,完美的保護色已被思念給擰碎了一角。

  「嗯,是甜了點,但很好吃。」

  「真的?」

  「真的。」她用力點著頭,就怕她不信。

  「既然這樣,那一籃就給妳了。」

  「這怎麼可以?這是易二哥要給妳的。」

  「囉唆,說要給妳就是要給妳的,不過現在要先吃飯,我肚子餓了。」

  「稚青,妳愈來愈不像個女孩子了。」易稚藍無奈地嘆口氣。

  「有什麼辦法,我從小就跟你們這些男人混在一塊,要我像個淑女,恐怕得要重生一次。」

  她已經快動作地拿起筷子。「開動!」

  「喂,稚青,那一塊是我的!」包慶餘哀嚎著,因為最想要的那塊肉竟被快一步奪走。

  「誰要你動作慢,怪誰?」易稚青笑得像個大魔頭,吃相極為豪邁,大有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勢。

  「稚青……有點女孩子樣好不好……」易稚藍痛心疾首,卻聲聲喚不回愈來愈走樣的妹妹。

  周持南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唇角微彎著。

  真是熱鬧,教她不禁想起在家時,弟弟妹妹們偶爾也會為了搶食而故意戲弄對方……不同的世界,也能有相同的感受,終於讓她不再感到緊張不安,而接下來的是——

  「仲威,我幫你佈菜。」她取過他面前的盤子,趁著包慶餘和易稚青搶食時,趕緊快手將那塊肋眼夾出,再快手夾了一大塊剔刺魚腹,不忘再添些她試著炒出的兩道菜,眨眼功夫又擱回他面前。

  她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要將南仲威給照顧好,洗刷己身污名。

  南仲威眨了眨眼,真的懷疑自己藥吃太多,產生很多幻覺……她的動作很快,快到他似乎沒看得很清楚。

  而且,就在她佈菜之前,他看見了她沉靜如月的笑容,那般恬淡柔和……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心好像突地跳顫了兩下。

  也許,下個星期回診時,他應該跟二叔討論一下用藥的問題。

  他可不希望吃藥吃出幻覺,還吃出了心臟病。

  用過餐後,送走了易稚藍,原本以為晚餐會剩下不少,豈料在易稚青和包慶餘的爭奪之下,硬是清光了大半菜餚。

  包慶餘扶著南仲威回房,周持南理所當然搶走洗碗的工作,而易稚青則是大搖大擺地回二樓,準備明天上班的資料。

  周持南將廚房工作完成後,適巧見包慶餘踏出南仲威的房門。

  「姿穎,妳弄好啦。」包慶餘往廚房的方向一探,燈已經關了。

  「嗯,仲威睡了嗎?」

  「還沒,他打算再處理一些公事。」包慶餘真的是意外極了,不能理解一個不曾下過廚不曾在廚房幫忙過的人,怎會有如此好的身手,眨眼就把碗盤都洗好,該不會上頭還有什麼殘漬來著吧。

  「你也早點休息吧。」

  「也好。」

  目送包慶餘上樓後,周持南便堂而皇之踏進了南仲威的房裡。

  「……妳進來做什麼?」正坐在床上使用筆電的南仲威有些意外她的到來。

  「照顧你啊。」她說得理直氣壯,而且已經走進更衣室裡,依著記憶開了收納櫃,從裡頭抓出一套新的被子,隨即走回他房裡靠牆的一套沙發。

  她先前就想過了,這座名喚沙發的羅漢椅,哪怕她躺得直挺挺的也夠睡,壓根不需要縮手縮腳什麼的。

  南仲威側眼望去,不敢相信她一副打算睡在沙發上的樣子……她到底在想什麼?

  早就說過不需要她照顧,她是在湊什麼熱鬧?

  不想分神理她,他將注意放在筆電螢幕上,將這幾天易稚青和包慶餘替他做的上半年度計畫書看過一遍,根據市場訂下基本目標,再著手處理近來經手的幾個大型併購案,但卻有一抹身影在他的眼角處不斷地晃動著,然後定住不動。

  他不想睬她,更不想知道她在做什麼,但,忍不住了—— 「妳到底是在幹什麼?」他沒好氣地吼去,就見她低垂著臉,緩緩地把手上的遙控器遞出。

  「我想開電視,但是……」她驚覺儘管他們可以對話,但這裡的文字卻陌生得好可怕。

  客廳裡也有一台大電視,她聽娘說過電視裡頭有許許多多的東西,可以讓人快速地累積生活常識,所以她急著想要多累積一點生活常識呀。

  「一個生活智能只有七歲的傢伙,會開電視?」不是他天生黑心肝,一逮住機會就欺負她,而是她表現出「請欺負我」的蠢樣。「要按這裡,這是 POWER,開關都是這一顆,上下頻道選這裡,音量調這裡,有妳想看的台數就直接按號碼鍵。」

  他快速講解過一遍,把遙控器丟還給她。看在她產生想看電視的慾望,代表著她的生活智能年齡正火速成長,所以他就好人做到底,好好地教導她,也希望她可以滾遠一點不要騷擾他。

  她接過後,把他剛才說過的牢牢記住,猶豫了下,試著開了電視,然後……被突然出現的電視畫面和聲音給嚇得原地跳了下。

  這……誰呀?在說什麼……她一句都聽不懂。

  正疑惑著,身邊突地爆開南仲威毫不客氣的大笑聲。

  周持南驚魂甫定,轉頭看他,就見他笑到胸口發疼,不住地咳著。

  照理說,面對如此不厚道的人,她應該視而不見,甚至該在心裡暗笑他遭到報應,但基於爹娘的教導,還是教她蓮步輕移走到床邊,輕柔地撫著他的胸口。

  「慢慢吸氣,二叔說你要是胸口發疼時,呼吸得放慢點。」

  「……還不是妳害的。」他痛得齜牙咧嘴,但嘴角還是上揚的。

  誰要她那麼逗趣?本不想理她,可偏偏她的動作那般小心翼翼,像是嚴防內有惡犬般的防備,結果還是被電視畫面給嚇得跳起來……她那神情簡直就像打哪來的外星人,像是從沒看過電視似的。

  「我還能害人嗎?一直以來鬧笑話的不都是我。」她訕訕地說著,不想承認自己已經丟臉丟到不知道要把臉給擱到哪去了。

  「原來妳也知道妳鬧了不少笑話。」頗有自知之明的,學習得挺快的。

  「等著瞧吧,士別三日,要你刮目相看。」被逼到了極限,她要是再不振作,可真是把爹娘的臉都給丟光了。

  「太教人期待了,我就等妳三天。」

  「……等著。」還真的只給她三天?三天能幹麼?

  「我拭目以待。」

  周持南抿了抿嘴,不想再和他耍嘴皮子。「我要看電視了,你要是累了就早點歇息,別又咳了。」

  「妳少逗我就不咳。」

  說到底,又是在笑話她?周持南薄薄的臉皮微紅著,悻悻然地走回沙發,繼續瞪著電視。

  南仲威很想要打起精神工作,畢竟住院幾日已經讓他的工作進度落後許多,可偏偏她看電視的神情太銳利太嚴肅,彷彿電視裡的那個人與她有仇,教他忍遏不住地又低低笑開。

  周持南睨了他一眼,不能理解他為什麼又笑了。她看她的電視,如此認真學習,連這也要笑話人嗎?

  原本看他面貌酷似爹,又加上他是原主的丈夫,基於情理,對他是有幾分好感的,可愈是與他熟識便愈是發覺他的惡劣性情。

  稚青雖然也喜歡笑話她,但稚青是沒惡意的,可這男人就不同了,他是挑釁的。

  「你笑什麼?」終究,她還是沉不住氣地問了。

  「妳……看得懂嗎?」他強迫自己憋住笑意,不是顧及她的顏面,而是不希望自己大笑過頭,又折磨了自己。

  「……一回生、二回熟,多看幾次總會懂。」她嘴硬地不肯承認她愈看愈是心亂如麻,因為她真的連一句話都聽不懂……她很認真地看著電視裡的人比手畫腳,卻怎麼看也看不出所以然。

  她……真的愈看愈心慌啊。

  南仲威忍遏不住地往床頭一倒,笑到胸口發痛,也止不住笑意,教他再次咳了起來。

  「你這人……」周持南咬了咬牙,起身又走到床邊輕拍著他的胸口。

  南仲威笑瞇眼直睇著她。「我非常喜歡失憶的妳。」很有梗。

  那是 CNN 的財經新聞,如果他沒記錯,姿穎的英文非常的破,不管她有無失憶,她都不可能聽懂財經專用名詞,可她還能倔著脾氣硬掰一回生二回熟……真是了不起。

  周持南聞言,白皙的臉龐轟地一聲,瞬間翻紅。

  「臉紅了……」南仲威詫道。

  原來這張面具是有溫度的……還是說她真的因為失憶感到陌生所以面無表情,只要彼此再熟悉一點,她就不會老是臭著一張臉?

  「不是。」她氣虛地反駁著。

  這人真的是說風是雨,一會笑話人,一會又說喜歡人,整治人也不是這般做法,害得她羞得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不然呢?」他身子微動,硬是將她給箝制在床邊的位置。

  「……生氣。」她瞄了眼床邊的生路被堵,依舊嘴硬地道。

  「為什麼生氣?」像是跟她槓上,他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周持南抿緊嘴,想要惡狠狠地瞪他,可偏偏才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很沒用地垂下眼,瞧也不敢瞧他。

  這人長得很好,畢竟像她爹嘛,她爹可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但他跟爹不一樣,老是壞心眼地耍弄人。

  爹雖清冷,卻也是溫柔的,那眉梢眸底的溫柔,是她見過最動人的情意,每當他那般看著娘時,她總是忍遏不住地彎起唇角,心想自個兒未來的夫婿,定要找個像爹的。

  豈料,命運多舛。

  沒許人的她來到這裡,變成了已許人的少婦,而丈夫正是個像爹的……但也只有皮相相似而已。

  「嗯?」南仲威見她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神,不禁又逼近她一些。

  周持南退無可退,應不出話又逃不開,只能強迫自己與他對視,卻見他愈逼愈近,眼看著像是要吻上自己的唇,教她不禁屏住呼吸,不自覺地瞠圓了眼,心想他要是再靠過來,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不能再推開他了,他已經是滿身傷了,要是再推開他一次,他肯定會把她趕出屋子,但如果不把他推開,難道她真要任他……

  「哈哈哈……」南仲威爆出大笑聲,隨即又抽了口氣,不住地咳著,笑罵著,「妳不要再害我笑了!」

  該死,再咳下去,他會死在她手裡。

  周持南一頭霧水,這一回是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笑什麼,是說……他剛剛不是要對她……

  正忖著,南仲威的大手已經很不客氣地掐上她的臉,她就算吃痛也不敢掙扎,只是不解地看著他。

  「是溫的沒錯,眼睛也很有戲,可為什麼妳的臉部表情就這麼平淡?改天回診記得跟二叔說一聲,要他好好治治妳。」說著,他鬆開她的手,也將她推開一點。

  他沒頭沒尾的話,真的教她一頭霧水,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更可惡的是他已經擺著手驅趕她。

  「去去去,別吵我工作。」

  周持南抿緊唇,慢吞吞地走回沙發。她又哪裡吵他工作了?不都是他自個兒莫名其妙笑了起來……到底是怎樣?

  周持南窩在沙發上睡著,睡得正沉,然低微的呻吟聲,隨即教她清醒過來,在黑暗之中環顧四周,確定聲音來源是睡在床上的南仲威,立刻掀被走到床邊。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試著輕拍他沒受傷的左手。

  瞬地,她的手被緊緊握住,她垂睫望著他,發現他就像是在醫院時,好像發了惡夢,握著她的手就不放。

  算了算,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到底是惡夢還是他身子不適?忖著,瞧他的神情像是慢慢地緩和了下來,也不像剛剛一直夢囈,她猜想許是發了惡夢所致。

  可又是什麼樣的惡夢,可以讓這個惡劣的人如此恐懼?

  正忖著,瞧見他緩緩地張開眼,原以為會瞧見他如往常問她為何在此,但這回卻見他眼神飄忽了下,呼吸變得輕淺,冷肅的眼神像是防備什麼,握住她的力道幾乎快要揉碎了她的骨頭,嚇得她忙道:「你怎麼了?」

  南仲威聞言,循聲望去,然而全黑的房,暗得教他看不清她的臉,只能啞聲問:「……陸姿穎?」

  「我……嗯。」差點脫口否認,幸虧她腦袋還夠清醒。

  「為什麼這麼黑?」

  她不解地偏著頭。「現在是晚上,天色早就黑透了。」

  「我說的是燈!是誰把燈給關了?!」他突然吼道,一把甩開她的手,近乎歇斯底里,聲嘶力竭地喊道:「開燈!馬上把燈打開!」

  大聲吼叫又牽動胸口的痛楚,教他按著胸口,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周持南見狀,趕忙往牆邊跑,把開關全部打開,幾乎是同時,房裡的燈亮了,屋子裡發出一陣尖銳的鳴笛聲,她直覺自己按到什麼,但卻不敢再隨便亂按,就怕又按錯什麼。

  回頭望向南仲威,就見他臉色蒼白得可怕,就連額頭上都覆上薄汗,一雙眼更是猩紅得可怕。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仲威、姿穎,怎麼了?!」包慶餘的焦急嗓音在門外響起。

  周持南趕忙替他開了門,包慶餘一進房,就見南仲威疲憊地倒在床上,他先動手關了牆上的保全系統呼叫鈕,回頭見外頭的保全人員已經全都衝進房內了,趕忙大略解釋了下,要他們回去站哨。

  「姿穎,怎會去按到呼叫鈕?」

  「我……」周持南低聲地將剛剛發生的事說過一遍。「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個樣子,我……」

  包慶餘聽到最後,終於明白,勉強擠出一點笑安撫著她。「沒事,只是忘了跟妳說別關燈。」

  「關燈?」

  「反正以後妳記得,只要仲威在的時候,不管他在哪個房間裡,燈都不能關掉。」包慶餘雖是態度輕鬆地告知著,但眸色卻嚴肅得讓她知道,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絕不能再犯。

  「好,我知道了。」雖說不知道原因,但既然他這麼說,她就這麼做。

  「……慶餘。」南仲威低啞地喊著。

  「仲威。」

  「讓她出去。」他雙眼緊閉地說著。

  周持南聞言,不禁難過地垂著臉。

  「仲威,姿穎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

  「叫她出去。」

  包慶餘聞言,無奈地撇了撇唇,回頭望去,就見周持南已經自動自發地離開了房間。

  「仲威,姿穎已經出去了,她失憶了,不記得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努力,他看在眼裡,實在不希望兩人的關係因為這件事再起變化。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南仲威緩緩吸了口氣,張開了眼。

  「既然這樣—— 」

  「留下她,看我這丟臉的樣子?」他惱道。

  她平常氣勢就那般沉靜強悍,被她知道了弱點,他往後還能在她面前擺什麼高姿態?

  「……還能說笑,你應該已經沒事了。」包慶餘眼角抽搐著。虧他還替他們兩個擔心,結果咧,啐。

  「我當然已經沒事。」他只是討厭黑而已!「叫她回她的房去睡。」

  「是是是,大老爺。」

  包慶餘走到房外,就見易稚青不知道何時下樓,正和陸姿穎說著話。

  「抱歉,是我沒跟妳說清楚。」易稚青淡聲說著。

  「不是,不關妳的事。」周持南搖了搖頭。

  「既然仲威不讓妳待在他房裡,那妳就回妳自己的房間睡吧。」

  「不用了,天快亮了,我在這裡坐一會。」

  「才四點耶。」易稚青看了眼屋裡的掛鐘。

  「嗯,夠我好好反省了。」她好好反省後,就可以開始準備早膳了。

  「反省什麼?根本就不關妳的事,妳又沒做錯什麼,妳有什麼好反省的?」易稚青不禁發噱,抓了抓蓬鬆的長髮。

  「反省不一定是犯了錯,而是自省,以防往後再犯錯。」

  易稚青傻眼地瞪著她,餘光瞥見包慶餘走來,不禁指了指她。「她是撞壞腦子了是不是?」

  包慶餘眼角抽了兩下。「好了好了,姿穎想在這裡坐一下,妳就別打擾人家了,去睡吧,明天還有一堆工作。」

  「可是她—— 」

  「就這樣。」包慶餘難得強勢地把她推上樓。

  唉,可憐他知道內幕卻不得透露半點口風,但不管怎樣,他認為現在的陸姿穎,肯定可以和房裡那個傢伙和平共處。

  周持南坐在沙發上深深地反省著,為自己的思慮不夠周全和行事不夠嚴謹而一再反省,直到瞥見時鐘已是六點,她才起身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身體,進了洗手間稍稍打理一下,隨即開始動手準備早膳。

  雖說這世界陌生又令人不安,但慶幸的是她遇到的都是好人,才能給她機會慢慢地學習。她既然讓人收留著,不至於流落街頭,自然得要湧泉以報。

  也許還不夠上手,但她會努力做到最好。

  爐子上熬著粥,煮著湯,待湯滾了,隨即著手弄了兩道清淡的菜,還順手準備昨天易二哥教的烤土司,把時間調好,抹醬準備就緒,回頭確定粥已好了,才調了小火慢熬著。

  趁著空檔,她開了門走到屋外,清晨的空氣帶了點沁涼的草木氣味,教她不禁微露笑意地在園子裡逛著。

  園子不算太大,但看得出有特地造景,以粗石板為徑,兩旁栽種矮灌花木,順徑走去就是一大片的樹林,全都栽種在圍牆邊,看得出是刻意遮掩外頭的目光。逛了一圈,心想時間差不多,她往回走時,卻突地聽見樓上傳來易稚青的聲音,不禁抬眼望去,就見一條長手絹從樓上飄了下來,落在樹枝上頭。

  她聽見易稚青咒罵了聲,不禁掂算了下,心想四下無人,便稍稍活動了下筋骨,隨即往前助跑兩步,踩著樹幹便往上一躍,再往樹枝一蹬,俐落地往上一攀,伸手便拿到了那條長手絹。

  好長的手絹……質地像絲又像是絹,一時也猜不透是什麼布料,可惜的是上頭沒有半點繡花圖樣。

  「陸姿穎,妳在幹什麼?!」易稚青跑到門外時,就見她一腳踩在樹枝,一手抓著手絹,而另一隻手哪裡也沒扶著,就這樣站在樹上,嚇得她魂都快要飛了。

  「我幫妳撿手絹啊。」周持南理所當然說著,不懂她怎麼一臉撞鬼模樣。

  「下來,妳給我快點下來!」易稚青簡直快崩潰了,作夢也沒想到這個有懼高症的傢伙竟會為她撿絲巾而爬到樹上去。

  「喔。」應了聲,她直接往下一躍,完美落地。

  易稚青卻在見她下來的瞬間發出尖叫聲,直朝她跑去,就見她沒事人似地將絲巾拿高,像是要遞給她。

  「妳這個瘋子,妳居然就這樣跳下來!」易稚青哪裡還管得著絲巾,簡直想要一把掐死她了。

  「妳不是要我快點下來?」她應該沒聽錯呀。

  「我……」易稚青咬了咬牙,目露兇光地道:「我是要妳下來,但是要妳怎麼上去就怎麼下來,妳怎麼可以直接跳下來!」

  她剛剛站的位置有好幾公尺高耶,想死啊!

  周持南有口難言,心想如果要照她剛剛上去的方式下來,反而更難呢。

  「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懷孕……妳是要把我嚇死嗎?妳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拜託,只是一條絲巾而已好不好,再怎麼貴重的東西都比不上一條命的貴重,妳下次再敢這樣……我就把妳綁在房裡!」

  周持南認真受教,聽得仔仔細細,最終才發覺原來—— 「妳擔心我?」忖著,心底不禁暖暖的,哪怕只能一點一滴地拉近距離,她也很開心。

  不過說真的,稚青如果不說,她還真忘了她懷孕呢,一點感覺都沒有。

  易稚青瞇起灩瀲水眸,死不承認地道:「鬼才擔心妳,我是怕妳出事,到時候連我都有事。」

  周持南嘴角微彎著。「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從小爹就教她一點武功,要她防身還能助人,所以爬樹真的是小事中的小事。

  易稚青瞪著她,隨即沒轍地垮下肩頭,接過她遞上的絲巾,下意識地要繫上,卻像是想到什麼,微微地拉開襯衫領口給她看。

  周持南不解地看著,突見—— 「那是刀傷嗎?」她訝道。

  「嗯,所以我繫絲巾是為了遮傷疤。」她狀似漫不經心地說著,慢條斯理地繫上絲巾。「妳知道為什麼仲威在的地方一定要開燈?」

  「……應該是他怕黑吧。」雖不懂易稚青為何轉了話題,但她不想說,她就不過問。

  「是啊,仲威怕黑,而我怕人。」易稚青無所謂地笑了,瞧她眉頭微皺著,不知怎地,看她順眼極了。「其實這些事,妳都知道,只是妳忘了,二十年前我隨父母到仲威家作客,一道由南家的司機接送上學,豈料南家的司機卻因為缺錢,沒將我們送到學校,而是繞到遠處,綁架我們向南家勒贖。」

  周持南眼眸微瞠,彷彿已猜到了結果。

  「仲威本來可以逃的,但是他們利用我威脅仲威,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因為害怕掙扎,結果劃下了這道傷痕,反讓綁匪們嚇著了,所以把我載到山上丟棄,而仲威趁那當頭逃出另一個綁匪的看守,卻在地下室遇到剛好回來的綁匪,所以他就躲在大樓地下室的子母垃圾箱裡。」

  周持南雙手絞握著,二十年前他們才多大,竟遭受到這種對待……她想像著年幼的南仲威躲在垃圾箱裡頭,不敢出聲不敢喘息,在黑暗之中等待他們離開,終於她明白了他的惡夢,是源自於童年的恐懼。

  「後來有登山客在山上發現我,將我送醫並報警,警察循線找到那棟大樓,就在歹徒快找到仲威時,警察趕到了。」說著過往,易稚青才發現恐懼同樣深植在自己體內,教她的手心一片汗濕。

  正想抹去手汗時,一抹纖瘦的身影來到面前,一把將她摟住,嚇得她瞠圓了眼。「喂……」這是在幹麼,她跟她有沒有這麼熟?

  「放心,有我在,我保護妳。」周持南終於明白了爹對她的用心,為何當年不管娘的反對非要她習武不可了。因為出身富貴,容易招來旁人覬覦,習武不只是要防身,更是要助人的。

  易稚青愣住。「妳不是很討厭我?」

  「沒有啊。」她不解地道。

  「我常常嘲笑妳,妳還不討厭我?」

  「嗯,拿掉這點就更好了。」沒人喜歡被取笑的。

  「……妳應該早點失憶的。」她由衷認為。

  周持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選擇沉默。

  易稚青有些不自在地將她拉開,隨口說著。「以往咱們四家人總是玩在一塊的,可偏偏妳就是不合群,說自己是小公主,裝模作樣得讓人很討厭。」

  「四家人?」

  「我姓易,慶餘姓包,妳姓陸,仲威姓南,咱們這四家可是百年老字號,直到現在還能和在一塊,可不是普通容易。」

  周持南聞言不禁愣了下,脫口問:「沒有周家?」

  經稚青這麼一說,她不禁想起易伯伯和包叔叔……陸,不就是姑姑他們家嗎?難道說他們全是他們的後人?

  「周家?不知道耶,哪裡還來個周家?」

  周持南不禁失望地垂下臉。難道是她搞錯了嗎?如果他們都在,沒道理沒有周家的人啊?

  「喂……怎麼有股焦味?」

  周持南愣了下,低聲喊道:「啊,我的粥和土司!」糟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五章

  一頓早餐,換來南仲威似笑非笑的眼光,而周持南的臉更是垂到快要貼到地上去,慶幸的是,除去土司和粥,飯鍋裡還有點飯可以勉強湊合,讓趕著上班的兩個人用完餐後,快快上班。

  而大老爺南仲威意思意思地吃了兩口就回房間,讓周持南非常羞慚,決定午餐非要扳回顏面不可。

  不過,得等她先將廚房善後完畢,洗好衣服再說。

  待她像個賢妻般把家務料理完畢之後,順便掃了地又整理了一下客廳,心想南仲威不知道吃藥了沒,便繞到他房裡去,誰知道一進房,竟看見了——

  「稚青?」她脫口喊著。

  她直瞪著電視螢幕裡的易稚青,就見她張口不知道在說什麼,指著身後的……她看不懂的圖。

  為什麼稚青會出現在電視裡頭?還是她躲在裡頭?但不可能呀,慶餘載她一道去上班了……

  可是……正疑惑著,瞧見電視的畫面像是縮小了一樣,慢慢地就連在旁邊的人都跟著出現了,就連慶餘也跑出來了。

  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出現在電視裡?

  「先暫停一下。」

  她突地聽見南仲威這麼說,不解地望去,就見坐在沙發上的他將面前的筆電轉到一旁,然後放聲大笑。

  ……到底是在笑什麼?她真的搞不懂這個人。

  「你如果又咳的話,我不管你。」她悻悻然地警告著。

  但才剛警告完,他馬上很賞臉地咳了起來。

  「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才剛跟你說而已……」剛剛才威脅過,但她還是乖乖地走到他身旁,輕撫著他的胸口,幫他順著氣。「二叔說咳個幾聲有助於肺部不會被壓傷,但你也不需要咳得這麼用力。」

  「誰要妳一臉蠢樣?」他笑到岔氣,明明胸口痛得很,但他就是止不住笑意。

  雖說她的表情不多,可剛剛她看著電視的表情很困惑,又像是用自己的方式解釋卻又找不出說服自己的說詞,那蠢樣分明是惡意惹他笑出口。

  人一旦失憶真的會退化到連她熟悉的視訊都忘了?簡直是愚蠢到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欺負她了。

  「我……」

  「下次呢,不要只有眼睛蠢,就整張臉一起蠢,懂不。」他輕拍著她的頰,很像是在鼓勵她。

  周持南緩緩地瞇起眼。「我要去關燈。」怕了沒?她要讓他知道,她也會以牙還牙的。

  就算他以往曾受過什麼傷害,都不能權充欺負人的藉口!

  南仲威撇唇哼笑了聲。「天還很亮,不需要這麼早急著找我辦事。」

  「辦什麼事?」她不解的問。

  他笑得很邪惡,湊近她道:「可以讓妳懷孕的事。」

  她嚇得抽口氣,急忙退開,小臉早已經紅通通一片。「你……下流!」竟然調戲她,簡直是不要臉到極點。

  「我不下流,妳肚子裡怎會有我的孩子?」

  「無恥!」她羞得找不出話罵人,撂下這兩個字後,踩著小碎步跑了。

  南仲威撇了撇唇,哼了聲,又將電腦轉了過來,抬眼望向電視螢幕,卻突地發現眾人面色有異,包慶餘像是在強忍什麼,一張臉憋得快變形,而易稚青已經很不客氣地放聲大笑。

  「妳在笑什麼?」

  「……總裁,你耳 MIC 沒關。」易稚青笑到噴淚。

  到底誰才蠢啊?耳 MIC 不關,光把鏡頭移到一旁有什麼用?!

  南仲威閉了閉眼,暗咒了聲,隨即抬眼瞪去,道:「繼續報告。」

  南仲威一覺醒來,看了眼床邊的時間。

  四點……他分不清楚是凌晨還是下午,於是從厚重長窗簾縫隙望去,瞥見外頭的天色還透著亮光,明白現在是下午時分。

  這段時間,大概是他接管南瀛之後,睡得最飽足的一段時間了。只要一吃藥,他連自己是何時睡著的都不知道,打算回診時要跟二叔提一下,把藥劑再減半,因為他的工作已經不允許他再拖延下去。

  想了下,側過身緩緩坐起,待痛楚慢慢消退,他開始著手處理午睡前還沒完成的工作,他全神貫注、專心一致,卻突地發現他房裡有一種極細微的聲音,教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停頓了下,沒有半點聲響,可當他打算再回頭工作時,那細微的聲音再次出現,教他不禁神經緊繃。

  但下一刻,他隨即冷靜下來,因為不可能有人闖入他的家,這屋子有著最新的保全系統,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外頭的保全就會發現,所以這聲音肯定是屋子裡的人發出的。

  換言之—— 「姿穎?」他喊著,但卻無人回應他。

  他再喚一次,就連聲音都提高了不少,但依舊得不到陸姿穎的回應,甚至就連那細微的聲音都跟著消失了。

  緊繃感揪住他的心,他強迫自己冷靜,放輕腳步下了床,抄起他擱在床邊的木刀,先巡了更衣室,隨即朝房裡的浴室而去。

  就在他轉開門鎖的瞬間,裡頭發出了潑水般的聲響,他往裡頭一探,就見她背對著他,舒服地泡在浴缸裡。

  瞬間,緊繃的心緒放鬆,取而代之的是竄起的怒火。

  「陸姿穎!」他火大吼著。

  泡得正舒服的周持南被嚇得隨即回過身,沒想到他就站在幾步外,這距離……「啊!」她尖叫的瞬間,已經捧水當武器朝他攻擊而去。「出去、出去!你太放肆了!」

  天,她想得太入神了,就連他踏進浴室裡,她都沒聽見!

  沒得防備的南仲威被潑得半濕,見她還不住地潑著水,不禁怒吼道:「妳這個女人!妳是不知道我的手不能碰水嗎?!」該死,他的胸口是不是要破了……

  周持南愣了下,想起他的右手聽說打了鋼釘,傷口都還沒拆線……「你出去啦,等我起來我再幫你看。」

  「這裡是我的浴室,為什麼是我出去?」南仲威喘著氣,一字一句咬得極重,像是要將她咬得支離破碎般。

  「可是……你得先讓我起來穿衣服。」她的換穿衣服就擺在架上,就在他站的地方,他不出去,她要怎麼穿?

  她知道這裡是他房裡的浴室,但就是怕他醒來身子不適或找不到她,所以她才會借用他的浴室啊。

  「我偏不出去。」南仲威跟她槓上了。

  「你……」周持南抿緊唇,心裡有點著惱,但一瞧他身上被潑得半濕,又怕他的傷口沾了水,思來想去,決定—— 「失禮了。」

  「嗄?」什麼?

  就在他疑惑的瞬間,水再次潑到他身上,而且是潑在他臉上,他氣惱地抹去臉上的水漬,抬眼瞪去時,卻見她已經來到面前,而且身上已經裹著浴巾。

  南仲威不禁愣了下……怎麼可能?他是吃藥吃到腦袋遲鈍了眼也花了嗎?

  不過是瞬間而已,她怎麼可能動作這麼快?

  「我先去穿衣服,待會再過來幫你瞧瞧。」她抱著衣服就從他身旁鑽過。

  「喂……」他側眼望去,就見她白皙如雪的頸項像是染上了一層玫瑰色,教他目光不禁跟著她的身影移動,但當他走出浴室時,她已經不見蹤影。「有沒有搞錯?懷孕的人還用跑的?」

  啐了聲,回頭見身上的襯衫已經半濕,他動手脫著襯衫,一件襯衫還沒脫下,她已經穿戴整齊地來到他身旁。

  「我瞧瞧。」她輕柔地拉掉袖管,慶幸右手的繃帶並沒有沾上水。「沒事,右手沒有沾到水。」

  「妳用跑的?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懷孕是不能跑的?」他橫眼瞪去,低聲罵著。

  「我……」她不禁垂著臉。

  關於有孕這事,她真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自然就給忘了。

  「妳下次再跑跑看,我就直接把妳綁在房裡,直到妳生產為止。」他沒好氣地出言恐嚇著。

  他認為自己沒有半點調笑的口吻,臉色也肯定鐵青臭得很,絕對有十足的嚇阻效果,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輕勾著唇角,淡漾著笑意。

  「妳在笑什麼?」他可不認為自己說了什麼可以惹她笑的話,不過愈是相處,她臉上表情確實放鬆了些。

  他才剛說完,她嘴角的笑意隨即收拾得乾乾淨淨,低低淺淺地應了聲。「沒事。」

  她笑,是因為想起還小的時候,娘那時候剛好懷了小妹,卻天天往當鋪跑,結果動了胎氣,惹火了爹,那時爹也說要把娘給綁在房裡……她只是沒想到也會從他嘴裡聽見這句話,忍不住就笑了。

  南仲威睨了她一眼,想了下道:「算了,反正身上都弄濕了,我順便洗澡好了。」

  「喔,那我先把水放掉,再幫你放一缸熱水。」對於浴缸,她非常地情有獨鍾,覺得真的是方便到她天天都想要在浴缸裡泡上一個時辰。

  「等一下再麻煩妳幫我洗。」他說得理所當然,拉掉胸腹上的半環式膠帶,已經開始動手脫褲子。

  周持南正在放水的動作一頓,偏著頭想了下。「什麼幫你洗?」

  「幫我洗澡,要不然我一隻手怎麼洗?」天曉得為了肋骨的痛,他已經幾天沒洗澡,好不容易痛楚已經緩解,他當然也想要洗澡。

  「可是—— 」周持南想要拒絕,可一回頭,他竟然已經—— 「啊!」

  她嚇得用雙手摀住雙眼,可是、可是她還是瞧見了!

  天!他怎能當著她的面脫光光?!

  「妳這是在幹麼?妳又不是沒看過。」

  她沒看過!她上哪看去!她多想吼出口,可她被嚇得渾身發軟無力,顫慄不已,壓根沒力氣跟他爭辯,況且爭辯一點意義都沒有,她必須想辦法逃出浴室,她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她不能幫他洗!

  「好了,過來這邊先幫我洗頭。」

  手突地被抓住,周持南下意識地想要甩開他,可瞬間又想到他身上有傷,右手還有鋼釘……

  猶豫的瞬間,她已對上他赤裸的胸膛,她覺得頭有點暈,快要站不住了。

  他穿著衣服看起來很瘦,可事實上他的胸膛很厚,肩膀很寬,純男人的陽剛氣息,逼得她無路可退,嚇得淚水在眸底打轉。

  可南仲威壓根沒察覺她的異狀,硬是拉著她的手,跨進了浴缸裡,一坐下就像個大老爺似地把頭枕在缸緣。

  「洗。」他命令著,舒服地閉上眼。

  雖說冬天不易出汗,但基於本能,他還是希望可以天天沐浴。

  周持南直瞪著他的頭頂,目光不敢隨意亂飄,很怕一個不小心就瞥見什麼,哪怕方才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快洗,記得等一下沖水時,注意一下我的右手,不要把繃帶弄濕,我不想提早回診。」

  周持南的魂魄像是快要離體,整個人抖如秋葉,顫到就連呼吸都快要停了,如果可以,她會二話不說地衝出浴室,可是家裡沒有別人,他又不喜歡別人進屋,慶餘還沒下班,她根本找不到人幫忙,又不能放著他不管。

  算了,如果只是洗頭,她閉著眼,應該可以洗。

  她抖著手擠了洗髮精,又抖著手摸索到他髮上,開了蓮蓬頭先打濕他的髮,便快速地洗著他的髮,但所謂的快速,只是她的想像,事實上她因為顫抖,因為閉著眼,所以只洗著他的髮梢,壓根不是真正地掐入他的髮絲之中。

  「妳到底在幹麼?」南仲威這才察覺不對勁,抬眼望去,驚見她是閉著眼的。

  這……他疑惑了下,瞥見她整張臉紅得像是快要燒起來,眉頭微皺,雙眼緊閉,小嘴抿得死緊,感覺就連呼吸都暫停了,她這是……

  「抓深一點。」

  「喔。」她摸索著,輕按著他的頭皮。

  「好特別的洗法,應該可以洗得很乾淨。」他覺得她的雙手像是頭皮按摩器,抖得恰如其分。

  「嗯。」她壓根未覺自己被偷窺,沉著氣應著。

  「再用力一點。」

  「嗯。」她又添了一分力。

  「喂……泡沫快要流進我的眼裡了。」他懶懶說著。

  「真的嗎?」這洗髮精雖然香,但泡沫要是流進眼裡可難受了,所以她二話不說地張眼,想要抹去泡沫,卻對上他噙著戲謔笑意的黑眸。

  泡沫……在哪?

  「了不起,閉著眼也能洗髮又按摩,妳不愁往後沒工作。」

  周持南愣了下,驚覺自己恐怕打一開始就被他窺視著。

  「可以沖水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髮。

  「喔。」她趕忙取來蓮蓬頭,輕柔地替他沖去髮上的泡沫,確定沒有半點泡沫殘留後,拿來浴巾替他擦拭著,她終於吁了口氣。

  「好了,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

  「去哪?」他輕而易舉地扣住她的手。「我一隻手怎麼洗澡?身為我的老婆,這麼點忙,妳應該幫得了吧。」

  周持南抽了口氣,雙眼發直。

  不……不不不不不!她不能也不敢,她又不是他的妻子,她……這身體是屬於他妻子的,她只是路過,這點忙她真的幫不了。

  「天氣有點冷,妳動作快一點,我不希望我傷還沒好又感冒。」他催促著,帶了點惡意。「妳不會希望因為妳,讓我總是傷上加傷吧。」

  「可是……」

  「拿浴棉,快。」他往旁邊一指。

  她望去,是一塊方形的海綿,就在她猶豫之間,他人已經踏出了浴缸外,她嚇得立刻轉過身。

  「快。」

  周持南背對著他,臉上的面具再也撐不住,哭喪著臉,拿著浴棉擠上沐浴乳,覺得淚水就快要滑落。

  她又不是他的妻子……她怎能替他洗身體?洗髮已是於禮不合了,還要她洗身體……她不想洗,可又怕他真的又受傷或感冒什麼的,到時候不是全都要算在她頭上了?

  「陸姿穎,我起雞皮疙瘩了。」他不耐喊著。

  我也起雞皮疙瘩了……她扁著嘴,低垂著眼,儼然像是赴刑場的死囚,緩緩轉過身,目光直盯著他的鎖骨,拿起浴棉就朝他的胸口抹去。

  「大力點,妳是沒吃飯是不是。」他好笑地道。

  她抿緊嘴,多添了幾分力,結果——

  「陸姿穎,妳故意的!」他嘶了聲。

  她皺起眉,恨恨想著,大力也不成,小力也有事,他是虐待媳婦的惡婆婆嗎?!

  可氣歸氣,她還是收了力道,在他胸口不斷地抹著擦著,想像他是一扇門,她就像是過年時在家裡整理門面,擦洗著門。

  對,他是一扇門,她正在擦門……

  「……可以換個地方嗎?」他啞聲喃著。

  本是想戲弄她的,想看她那張面具何時可以卸下,可她這種洗勁,不偏不倚地刷在他的乳尖上,刷得他都快要起心動念了。

  周持南不覺他的情慾浮動,手又往上移了些。

  頸子、肩膀……他的肩膀比她想像的還要寬,就連手臂都充滿肌肉,而他的腰側收得極窄,和爹爹的身形極像,身長似乎也差不多……乾脆把他當成爹好了,這樣就比較不尷尬,她忖著,隨即又扁著嘴,心想她又不會跟爹一道入浴……

  驀地,她的手被握住,她不解抬眼,對上他充滿氤氳慾念,分外性感的黑眸,教她心頭直顫著,就連雙手也抖得更厲害了。

  南仲威直睇著她水潤迷濛的眸子,要不是他早察覺她的羞澀,恐怕這一刻會誤以為她是有意勾引自己。

  她羞澀恐懼是正常的,雖然名分上兩人是夫妻,但她沒有記憶,他對她而言不過是個不得不照顧的陌生人罷了。他知道,也很清楚,但就是故意逗她,想要看看面具底下的她,到底擁有什麼表情。

  如今,瞧見了,心頭更莫名地悸動了。

  他不住地俯近,她別開眼,他卻不容抗拒地吻上她的唇。

  她瞠圓了眼,腦袋一片空白。這是第二次,他們的唇相互貼覆著……上一次是意外,這一次……

  驀地,她感覺他的舌舔過她的唇,甚至想要撬開她的唇,她隨即往後退開,然他像是早有準備,手捧著她的後腦勺,不允她逃開。

  這一次,他得償所願地鑽入她的唇腔,順應著渴望,纏吮著她的舌。

  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但不知為何,他異樣亢奮著,彷彿第一次察覺她的唇竟是恁地柔軟,唇腔是恁地甜蜜,教他遏抑不了渴望,吻得愈濃愈重,想要得更多,但——

  「……妳怎麼了?」親吻中嘗到了鹹澀味,教他止了吻,直睇著她不住淌下淚水的眸,渴望在瞬間被澆滅了。

  他變成了騷擾妻子的惡狼了嗎?

  周持南靜靜地流著淚,沉默不語。

  「妳……別哭。」他有些手忙腳亂地撫去她的淚,但淚水卻是怎麼也抹不乾。「對不起……妳沒有記憶,我實在不該勉強妳。」

  周持南垂斂長睫,依舊淚流不止。

  「姿穎……」南仲威嘆了口氣,這下子是真的詞窮了,他實在不該逗她,這一逗,真是引火自焚。

  他不會哄人,不知道該怎麼哄人,尤其是哄被自己惹哭的人。

  周持南止不住淚水,滿心說不出的傷悲。在他眼裡,她是他的妻子,他可以理所當然地要求她做任何事,可是對她而言,他不過是熟悉一點點的男人,她對他沒有夫妻情分,他不能也不該如此造次放肆。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妳別再哭了,要不妳跟我說,要我怎麼做,妳才願意原諒我。」

  見她無聲落淚,教他整個人都快慌了。

  他從來不知道女人的眼淚是如此可怕,竟會教他慌了……幾年前金融海嘯都沒讓他皺過眉,誰知道她不哭不鬧靜靜地流淚,卻讓他慌了手腳。

  周持南聞言,看了一眼。「真的?」

  「我保證。」

  「你以後不可以這樣子。」

  「……妳是我老婆,我們—— 」

  「不可以。」她嘴一扁,淚水又在眸底打轉。「你必須經過我的允許。」

  允許?南仲威揚起濃眉。除了他父親以外,沒有任何人會用這種口氣這種字眼對他說話,而她……

  「否則我不原諒你。」她很堅持,絕不允許那麼野蠻的事繼續發生在她身上。

  南仲威揚高濃眉。他應該生氣或不耐,但不知為何就覺得她那表情格外……可愛,所以——

  「我答應妳,但是可以請妳繼續幫我洗嗎?」

  還洗?她驚詫地瞠著眼。

  南仲威不禁被她逗笑,突然覺得她的面具像是被他卸下,展現出她孩子氣的真性情。

  「背面,麻煩妳了,動作盡量快一點,我有點冷。」他轉過身,等著她侍候。

  浴棉還拿在手中,周持南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開始替他刷著背,把他想像成一扇高大的門,而她細心仔細地擦著。

  可是這扇門,剛剛輕薄了她……

  他親人的方式好可怕,像是要把她給吃了,嚇得她的心都快要跳出來,想避還避不了,才會把她嚇得流下淚來。

  可是,他勉強還算是個君子,因為他尊重了她,所以她就好好地替他刷背,算是回報他。

  「陸姿穎,我覺得妳像是在擦牆壁一樣。」

  她嚇了一跳,手上的浴棉險些掉落在地。

  「換腳,動作快。」

  腳?她抽了口氣,目光緩緩往下,臉色愈發嫣紅,窄腰翹臀,一雙健偉長腿……娘,她想要回家……她想回家!

  「陸姿穎,過來。」

  周持南小臉羞紅,一雙秀美的眸水潤剔亮,像小媳婦般地徐徐走到床邊。

  「頭髮還濕著,不知道用吹風機吹乾嗎?」他費力地插上吹風機,朝她吹去。

  她一驚,直瞪著他手中的吹風機。

  「抱歉,我忘了妳只有三歲。」他戲謔笑了笑,示範地往頭上吹著。「往髮上吹,另一隻手撥著髮,一會就可以把頭髮吹乾。」

  周持南被引起興致,暫時忘記方才把這個男人從頭到尾看光光的羞怯,接過吹風機,便往自己的髮上吹。

  「別拿太近,會燙。」

  周持南正覺得燙,趕緊拿遠些,隨意地撥髮吹著,一會真覺得頭髮比較乾了,無比新奇地看著吹風機。

  南仲威好笑地睨她一眼,回頭想要整理睡前沒弄完的工作,卻突覺一陣暖風從頭落下,教他不禁回頭。

  「你的頭髮比我的還濕。」先幫他吹也是應該的。

  「謝了。」他微瞇起眼,翻看著手上的文件,感覺她的手輕柔地撫過他的髮絲,將吹風機的距離拿捏得無話可說,壓根沒燙到他。

  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有人替他吹髮了。打從當年他被綁架之後,他對人極度不信任,父親亦是,所以原本曾在家中出入的幫傭和司機全都被解雇,他開始學會獨立,做任何事不再假他人之手。

  關於這一點,姿穎剛嫁來時,曾有諸多微詞,因為家裡沒人煮飯,全都靠外送,家事得要自個兒打理。

  但是,她現在很順理成章地接手,吃了兩頓她煮的飯,雖是清淡了點,但已經是夠教人意外的好吃了。

  一個總是要人照料的小公主,在車禍之後,倒變成了能照料人的老媽子……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命運?

  忖著,不禁緩緩抬眼,她的長髮分明還濕著,而剛才在浴室裡還被他逗到哭,可現在她的目光極為溫柔,讓那雙秀雅的眼更顯溫潤恬適,然,卻在對上他的眼瞬間,她的臉僵硬了下,目光也悄悄地移開。

  南仲威無聲咂著嘴,輕輕地朝她身上靠去,把臉貼在她的胸腹間。

  當場,周持南化為石塊,不敢動彈。

  現在……又怎麼了?他到底又想要幹麼了?這動作很像是小妹賴在她身上撒嬌,但他都這個年紀了,應該不會撒嬌了才是,觀察他一會,見他沒有進一步動作,教她輕吁了口氣。

  吹風機低頻的嗡嗡聲依舊運轉,她的動作依舊未停,一會他的髮全都吹乾了,但他為什麼還靠在她身上?

  「你……」她正要開口,外頭突地傳來——

  「汪汪汪汪汪……」

  狗叫聲?她愣了下,心想她在園子裡逛了圈,根本沒瞧見狗兒,況且這聲音很近,近到像是在門外。

  「妳別出去。」南仲威輕輕推開她,起身站起。

  她疑惑望去,就在他門開的瞬間,一條大狗隨即站起,整個人往他身上趴,尾巴不斷地狂搖著,對他又舔又叫。

  「恰吉好了、好了。」南仲威安撫著多日沒見到主人的哈士奇,就怕牠太激動,要是不小心弄傷了他的右手就不好。

  可惜恰吉多日未見主人,瘋狂得只想往主人身上撲。

  「小心點。」周持南怕狗兒傷到他,走到他身旁想要拉開狗兒。

  南仲威和剛好要進門的包慶餘嚇得瞬間出手,一人拉住狗兒一隻腳,就怕恰吉失控,幾乎同時,就見恰吉齜牙對著周持南低狺著。

  「妳別靠過來。」南仲威擋在她面前,豈料她卻不怕死地蹲到狗兒面前,試探性地把手伸出去,揚起笑意道:「狗狗,你叫恰吉嗎?」

  恰吉見狀,不再咧嘴低狺,反倒是輕舔著她的手,她喜出望外地揉著牠的臉,忍不住輕捧著。

  「你好可愛、好可愛……」恰吉則不住地往她手上蹭著、舔著。

  包慶餘和南仲威見狀,不禁傻眼。

  「哇……這是什麼情況?恰吉不討厭姿穎了嗎?」拎著兩只蛋糕紙袋的易稚青走到門前,顯然也被這一幕嚇到。

  周持南神色不變地看著恰吉,心想,難道狗狗可以分辨出這軀體裡有著不同的魂魄嗎?

  但,只有牠看穿也沒用,對不。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六章

  「應該是姿穎現在沒有噴香水的習慣吧。」很多狗都不喜歡香水的味道。

  「……有可能。」

  「今天的馬鈴薯燉肉好入味,肉嫩鮮美,就連紅蘿蔔都是甜的,來,多吃一點,這是你老婆的愛心。」包慶餘享受美食之餘,不忘替身旁的南仲威佈菜。

  南仲威懶懶瞪了他一眼。明知道他不吃還故意夾給他……

  「稚青,這個好好吃……這個是什麼?」餐桌另一頭傳來周持南滿是驚喜的嗓音,還不住地舔去指上的殘渣。

  「堤拉米蘇,我跟妳說喔,堤拉米蘇還有很多種口味,乾脆改天我帶妳去吃下午茶,我家飯店的下午茶餐廳有蛋糕吃到飽的活動喔。」

  「很多種嗎?」

  「拜託,至少也有上百種好不好。」

  「上百種?」周持南雙眼都發亮了。

  「還有還有,雙拼乳酪蛋糕,妳吃吃看。」

  「……好特別喔,有帶酸奶香和略澀茶味,好好吃。」

  「原來妳也這麼懂吃的,改天帶妳去大吃一頓。」

  「這怎麼好意思。」

  「三八,什麼好不好意思,吃東西就是要找同好,這樣吃起來才香。」

  「啊……稚青,恰吉也想吃,牠可以吃嗎?」

  「不行,獸醫說過了,給牠該吃的東西就好,省得牠皮膚病又發作。」

  「可是……」

  南仲威咬著湯匙,冷眼看著他的老婆被他的好友跟愛犬霸佔,但更教他意外的是—— 「她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要好了?」

  如果他沒記錯,稚青和姿穎向來是水火不容的,彼此看彼此不順眼。恰吉對姿穎的態度改變,有可能是因為姿穎失憶,態度改變,甚或是她不再噴恰吉討厭的香水味所致,但稚青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包慶餘聳了聳肩,逕自大快朵頤。

  「公司有那麼虧待你是不是,讓你下班像個餓死鬼一樣。」

  「你又不是不知道稚青的狠勁,我要是不趁現在多吃一點,等一下我就沒得吃了。」所以趁她現在沒空,他得要先囤糧才成。

  南仲威眼角抽了下,此時牆上的通話鈴響了起來,包慶餘嚥下一大口菜後才起身,接起應了聲,隨即回頭說:「仲南,向群跟吳祕書在外頭,我讓保全放他們進來。」

  「他們來幹麼,今天視訊會議上不是都報告完了?」

  「向群負責的證券公司是已經報告完,大致上也沒什麼問題,可吳祕書是基金會那邊的,大概是有什麼事情非要請示姿穎不可吧。」包慶餘在他身旁坐下,瞧了眼和恰吉玩得正開心的陸姿穎。「是說姿穎現在有辦法應付基金會的工作嗎?」

  「一個連視訊都搞不懂的人,你認為她能有什麼辦法處理基金會?」

  說到視訊,包慶餘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一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刻棄碗快逃。「他們應該快到門口了,我去帶他們過來。」

  南仲威悻悻然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沒好氣地對著兩個只顧著吃蛋糕的女人喊,「喂,妳們吃蛋糕就會飽是不是?」

  手裡正捧著乳酪蛋糕的周持南,趕緊將蛋糕送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嘗嘗,很好吃,好香好濃的奶香,而且入口即化。」

  南仲威皺起眉,下意識想別開臉,卻瞥見她一臉止不住的笑意,像是被她恬柔的笑意給控制,見她叉了塊蛋糕湊到嘴邊,他便很自然地含入嘴裡。

  「很好吃,對不對。」見他吃了,她忍不住笑問著,像是嘗到了特別的、新奇的東西,總想找個最親近的人分享。

  南仲威揚起濃眉,尚未下註解,易稚青已經嘖了兩聲。「放閃啊,可不可以先等我戴上太陽眼鏡。」

  周持南不解的問,手上繼續餵食著。「什麼意思?」

  南仲威勉為其難地再嘗一口。「好了,我在吃飯,別餵我吃那些。」

  「閃得我眼睛都痛了,難怪在視訊上兩人還打情罵俏,一個罵下流,一個還下流得很開心。」

  蛋糕只塞了胃的一個小角落,易稚青動手添了碗飯,決定趁包慶餘不在,橫掃桌面。

  周持南呆了下,小臉翻紅。「妳……妳從哪聽見的?」這不是上午時說過的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易稚青笑得壞心眼。「對吧,老闆。」

  「吃妳的飯。」南仲威啐了聲,餘光瞥見周持南還在吃蛋糕。「陸姿穎,吃飯,別老吃那些。」

  「喔。」她放下蛋糕,拿起筷子替他佈菜,一樣樣地夾進他的盤子裡,卻見他湯匙不好使,乾脆夾起湊到他嘴邊。

  南仲威愣了下,餘光瞧見易稚青瞇著眼裝刺眼,不禁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回頭再含住她夾來的菜。

  不是沒被她餵過,但和在醫院時相比,總覺得多了幾分親密,感覺不再只是義務和責任。

  但是—— 為什麼一直夾紅蘿蔔?!

  「吼,差這麼多,我夾的你不吃,姿穎夾的你就一口接一口,還是你嫌棄我沒親自餵進你嘴裡?」

  後頭傳來包慶餘的訕笑,南仲威懶得睬他,瞧也不瞧他一眼,反倒是跟在他身後的人也來到飯桌邊。

  「仲威、姿穎、稚青,不好意思,晚餐時間打擾你們。」說話的男人有張非常清秀斯文的臉,頭髮剪得俐落有型,一身西裝筆挺,更添書卷味。

  向群,是南瀛金控集團子公司南瀛證券公司總經理,對工作極有野心也很有業務手段,所以才會在五年前讓南仲威提拔為總經理,也是難得以外人身分闖進南瀛經營團隊裡的新銳。

  然而兩個陌生人到來,教一直乖乖趴伏的恰吉突地戒備起來,咧嘴低狺著,易稚青彈了下指吸引牠的注意力,撫著牠的頭安撫著。

  「不會。向群,吳祕書,你們吃飯了沒?」南仲威抬眼望去,朝他和身邊的吳淑麗輕點著頭。

  周持南暗暗記下兩人身分,見他要談公事,自個兒便先用膳。

  「還沒,等一下我們兩個還要趕回公司。」向群說著,從公事包裡取出一封邀請卡。「這是宋董事剛剛給的邀請卡,我看日期很近,所以就想說先送過來,看看你有沒有辦法出席。」

  南仲威沒接過手,周持南已經幫他接下,快手拆開遞到他手上,然後繼續用膳。

  向群見狀,不禁微揚起眉,對兩人互動頗有興趣。

  「下個星期啊……」南仲威想了下,望向包慶餘。「慶餘,你覺得如何?」

  「宋董打算在剛落成的豪宅別墅裡開趴,藉此替自己宣傳,那裡的豪宅建築樓層不高,但佔地都極廣,尤其是前庭後園的設計還有游泳池等等設施,應該會滿有趣的。」

  「那就替我答覆他,我會前往。」南仲威對向群說。

  「我知道了,我會跟他說一聲。」向群輕點著頭,推了把身邊的吳淑麗。「吳祕書,妳不是有事要跟執行長說?」

  吳淑麗趕忙從公事包裡取出數份文件。「執行長,這是下個月初的慈善晚會,各協力廠商所贊助和捐贈的拍賣品,還有當晚與會的各企業代表和邀請的貴賓名單。」

  周持南繼續吃她的飯,卻突地察覺幾道視線注視著她,不解抬眼,便聽南仲威低聲說:「交給我就好,執行長還在靜養。」

  「仲威,姿穎是為了要安胎?」

  「你怎麼—— 」話到一半,南仲威便自動打住,不就是因為耳 MIC 沒關嘛……悻悻然地撇了撇唇,他神色自若地說著,「不只是這樣,姿穎因為車禍喪失記憶了,現在的她沒有辦法處理基金會的事。」

  「難怪,她看我和吳祕書的眼神很陌生。」向群詫道,不禁直睇著周持南。「她的記憶會恢復嗎?」

  「天曉得?醫生說這種事只能順其自然。」

  吳淑麗聞言,輕輕地嘆了口氣,一旁向群跟著他們寒暄了幾句後,兩人便告辭離開。

  「我是執行長?」待人走後,周持南忍不住問。

  原來她是有工作的,她還以為她只負責照顧他。

  「是,妳是陸氏基金會的執行長,基金會是妳父母留給妳的,跟南家產業沒有關係,硬要說關係的話,只能說我是妳最大的協力廠商,也是基金會掛名的董事長。」南仲威簡單解釋,不奢望她聽得懂。

  果然,如他所料,她很努力地想要理解,但依舊一臉茫然,教他不禁低低笑著。

  「反正妳現在的工作就是負責餵我,動作快,南太太。」

  周持南沒應聲,只是靜靜地餵食著。

  南太太……不知怎地,她突然有了對這個身分的認知,第一次正視兩人的婚姻關係,兩人確實是夫妻……沒來由的,她突然羞怯了起來。

  「稚青,先把妳的太陽眼鏡借我。」一旁的包慶餘悄悄地移到易稚青身旁,但卻沒聽見她的應聲,不禁看她一眼。「妳怎麼了?剛剛不是和姿穎吃蛋糕吃得很開心?」才一眨眼就裝陰沉,變臉也太快了點。

  「沒事。」易稚青撇了撇唇,瞧面前兩人放閃光,尋思片刻,道:「我建議你有空查一下證券公司,尤其是所有的內線交易。」

  「嗄?」難道向群得罪她了?

  收拾了廚房工作後,周持南又回到南仲威的房間。

  「要不要看電視?」南仲威正處理著公事,眉眼未抬地問:「我可以幫妳開。」

  「不用了,謝謝。」那種電視節目只會讓她愈看愈頭皮發麻。

  「如果想看書,我架上有。」他隨口說著,隨即很正經地抬眼問:「妳看得懂嗎?」

  他懷疑她恐怕連字都認不得。

  周持南本想義憤填膺地回應他,但想到她連遙控器上的字都看不懂,該不會真的連他的書都看不懂吧……

  南仲威忖了下,把吳淑麗帶來的基金會文件往床上一丟。「過來翻。」

  周持南嘆了口氣,拖著千斤重的腳走到床邊,然文件都還沒摸到,一陣響雷嚇得她幾乎跳起,隨即警戒地回頭望向落地窗。

  埋首工作的南仲威壓根沒察覺,忙到一個段落後抬起頭,沒瞧見她翻文件,才發覺她一直看著落地窗。

  「妳在幹麼?」

  周持南回頭,輕搖了搖頭。「沒。」那雷聲好近啊……她想看看是不是又有閃電,可偏偏厚重的窗簾擋著,壓根不透光。

  「快點看。」他催促著。

  「喔。」應了聲,她心不在焉地翻著,突地落雷再下,教她握著文件夾的手抖了下,隨即緊緊握住。

  為什麼她覺得雷聲好近好響?這裡的雷怎會恁地兇悍?

  「看得懂嗎?」他問著。

  「呃……」她翻看著,雷聲從遠方滾動,發出轟天巨響,彷彿就連房子都隱隱作響,嚇得她幾乎快要掐爛文件夾。

  南仲威看著她微顫的手,再看向她冷沉緊繃的臉……才剛說她今兒面癱的症狀已經好了大半,怎麼現在又發作了?

  「陸姿穎,妳沒事吧?」

  「我……沒事。」她深吸口氣,把恐懼壓到內心深處,指著上頭一處姓名,唸著:「周玉醒,對不。」

  「還好,沒我想像的嚴重,那妳—— 」轟隆隆的雷聲震天價響,他垂眼瞧見她掐著文件夾的手爆出青筋了,訝異地抬眼,就見她臉色寒鷙肅殺,頗有神來殺神,佛來殺佛的狠勁……「妳怕雷聲?」

  這是很沒有根據卻又唯一想得到的推論。他不記得陸姿穎怕雷聲,可是她這反應是害怕吧。

  「我……不。」她嘴硬地道。

  爹娘弟妹們都不在身邊,她得要靠自己撐過去才成。

  「不怕的話,妳手在抖什麼?」他不禁想起她特別的按摩法,驀地想通了。

  她分明是用她的法子壓抑恐懼和羞怯不安什麼的吧,只可惜臉上騙得了人,身體反應卻是最誠實的。

  「我……」就在她張口的瞬間,雷聲再起,她抽了口氣,而下一刻,她已經被一把力道給揪進了溫熱的懷裡。

  她呆住,但他野蠻的力道適時地令她忽略了雷聲,貼在他的胸口上,她聽見的只有他沉而勻的心跳聲。

  「春雷打得早,今年應該不會如預期缺水吧。」他說著,垂眼瞅著她。「這樣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她顫巍巍地從他懷裡抬眼,說不出話。

  她怕雷聲,而他的懷抱可以稍稍安撫她,但問題是他是個男人,她今天才剛看過他的身體,此刻偎在他懷裡……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為何而抖了。

  「陸姿穎,妳為什麼抖得更厲害?」南仲威微瞇黑眸,俯近她。「妳以為我會不經妳允許又對妳做什麼?我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到,妳怕什麼?」

  在他懷裡抖得比聽見雷聲還嚴重,難道他比雷聲還可怕嗎?

  「我……」與其說是害怕,倒不如說是害羞。

  她從沒跟家人以外的男人靠得這麼近,就算他長得再怎麼像爹,但他終究不是爹,就這樣偎在他懷裡,她怎麼可能心平氣和?

  可是……當雷聲再起時,她不禁縮起身子,十足受不了像是要毀天滅地般的雷聲,像是一聲聲地打進心坎裡,教她心都快停了。

  南仲威見狀,只能無奈地輕拍著她的背。「不就是雷聲,閃電也不會打到妳身上,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待雷聲一過,外頭響起陣陣雨聲,她才氣虛地道:「不就是暗了些,那些人都被繩之以法了,你還在怕什麼?」

  他愣了下。「……妳想起來了?」

  「稚青說的。」

  「多嘴的女人。」他啐了聲,想把她拉開,但又覺得雷聲恐怕不會就此結束,只能無奈地讓她繼續留在懷裡。「我這個叫做創傷症候群,不是不想克服,是無藥可醫。」

  事實上,他不但怕黑,還怕狹小的地方,一如電梯。就是因為無法踏進電梯,否則他不會需要打鎮靜劑才能出院,而在得知宋董事的邀約時,他才會刻意詢問慶餘,確定場地不須經過電梯抵達。

  「永遠都不會好?」

  「天曉得。」他哼了聲。

  「那稚青不就跟你一樣,永遠都怕著人?」想起晚上那兩人來拜訪時,突然變得安靜的稚青,她不禁心疼了起來。

  有些事,總得要等到親眼目睹了,才會知道傷痕刻得多深,一如個性如此惡劣野蠻的他,竟也會被黑暗給嚇得不敢動彈,可以想見當初的恐懼有多重。

  「她只會在熟人堆裡打轉,盡量避開陌生人。」說著,他忍不住替自己挽回一點顏面。「只要妳不要給我關燈,應該是不會有任何狀況可以威脅到我。」

  他的醜態不願讓任何人看見,尤其是她。

  「只要我在,我絕對會幫你留一盞燈。」她已經深深地反省過了。

  「是嗎,可是有人早上才說要替我關燈。」恐嚇他,真的讓他好、害、怕。

  她臉色微赧地偷覷他一眼。「說說而已。」

  「最好是。」說著,雷聲又起,窩在懷裡的她又顫抖了起來,他不禁伸手輕撫著她的背,但卻突地發覺—— 「妳沒穿內衣?」

  「你怎麼知道?」她嚇得從他懷裡掙出。

  南仲威無奈地翻了翻眼。這種事還需要問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妳現在……決定怎樣?

  要在這裡睡?」

  「我要回沙發。」她怎麼可以和他一道睡?這是於禮不合的。

  她趕緊爬下床,可說時遲那時快,老天像是要跟她作對似的,馬上再打下一記響雷,教她當場定在原地,整個人抖如秋葉。

  南仲威閉了閉眼,乾脆把擺在床上的折疊小几和筆電一併收好,拍了拍床上的位置。「過來。」

  但周持南置若罔聞,雙手不住地絞著,像是陷入天人交戰。

  南仲威一把將她給拉到床上,讓她側睡在自己懷裡。「不好意思,因為我今天要當老媽子哄妳睡,所以就麻煩妳枕在我的手臂上,好讓我方便哄。」

  周持南與他對望,如此近的距離,教她的心不住地跳顫,發生在浴室裡的情景歷歷在目,教她渾身不自在,可是雷聲又是那麼響……

  「老婆,麻煩妳拉被子,我的手不方便。」南仲威直瞅著她羞澀的眉眼,不由得生出親吻她的衝動,但他的老婆大人說過,沒有她的允許不能出手,所以他說點話轉移注意力,省得惹火她去睡沙發。

  周持南應了聲,拉過被子,確定蓋妥了,再枕著他的手臂,背對他躺下。

  「妳躺這樣,我要怎麼替妳拍背哄妳入睡?」嘖,難道她看得出他的衝動?

  「不用,這樣就好。」要她與他面對面,她想她大概不用睡了。

  南仲威將受傷的右手環過她的腰,感覺她震了下,立刻回頭,他氣定神閒地說:「記住,我的右手裡還有鋼釘,妳不要害我改天再打一根鋼釘。」

  周持南聞言,只能被迫妥協,因為只差一點點,她真要把他的手甩開,要真甩開了……恐怕不是再打一根鋼釘就能了事的。

  「睡吧。」她不就他,他就她,貼著她的背,臉貼著她的髮,受傷的右手悄悄地貼在她的胸上。

  「你……」她抽了口氣,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人……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他怎能如此地輕薄她?雖說沒碰著,但只要她稍有動作就會碰著的。

  「小心,別忘了我的手有傷。」南仲威笑得壞心眼,很愉快地騷擾自己的妻子。

  周持南抿著小嘴,暗泣自己可憐的遭遇,但當雷聲再起時,他會在她耳邊低喃著。「不怕,老公在這裡。」

  他才不是她老公,可是……她可以暫時允許他這麼自稱,因為害怕時有點聲音在耳畔,真的會教人放鬆一些。

  南仲威一夜低喃,直到她不再顫抖,才摟著她共進夢鄉。

  「難道有人援助新鑫?」

  房裡,南仲威一邊看著筆電,一邊說著電話,靜默了下,才又道:「如果沒有的話,照新鑫被抽銀根的狀態,根本不可能還撐這麼久。」

  他說著,突地聽見外頭響起清脆笑聲,不禁望向落地窗前的厚重窗簾。

  落地窗外就是東側的造景園林,只是他向來習慣將窗簾拉上,此時就算聽見她的笑聲,也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引發笑意。

  他的唇角微揚,但電話那頭的消息硬是讓他的眉頭攢起。

  「仲威,不管怎樣,就目前的狀態看起來,新鑫應該還可以再撐上一個月吧,肯定是趕不上宋董的豪宅趴之前了。」電話那頭傳來包慶餘的聲音。

  「我一個月前故意放出錯誤的投資標的,新鑫明明就下單了,投進近一半資產,怎麼可能還撐得下去……」南仲威嘖了聲。

  新鑫那一塊地並不是他要的,而是宋董事託他的。宋進隆是公司董事,自身開設了建設公司,而這一次他拿到了一大塊地,打算開發成住商大樓,豈料卻因為一塊畸零地而延遲了開發。

  「其實也沒必要這麼急,慢慢圍城也沒什麼不行,宋董事那兒,應該也不差那一個月的時間。」

  南仲威沉默不語。慶餘說得沒錯,事實上不需急於一時,就算來不及當賀禮也無所謂,因為他不只是要那塊地,而是要併購新鑫。

  他就是不滿當初新鑫拿那一塊畸零地拿喬,所以他放出錯誤標的消息,他甚至以南瀛在金融業的勢力要同業抽新鑫的銀根,就是要逼新鑫低頭,想不到竟在這當頭他出了意外,延遲了工作,到現在還沒能併購新鑫。

  忖著,正要再下指導棋,卻突地聽見外頭的女人高聲喊道:「恰吉,我們來比賽,看誰跑得比較快!」

  「慶餘……跑?」對包慶餘說的話頓了下,驀地才反應到她說跑,他快步走到落地窗旁,一把掀開窗簾,推開落地窗,往外一瞧,果真瞧見一人一狗跑得飛快,他不禁惱火吼著,「陸姿穎,妳在搞什麼鬼,妳居然跟恰吉賽跑!妳到底知不知道妳懷孕?!」

  包慶餘飛快地將話筒拿開,懷疑自己的耳膜就要破了。

  是說……他有沒有聽錯?姿穎跟恰吉賽跑?嗯……如果失憶真的讓一個人產生巨變,那麼他身邊有好幾個人其實都很適合失憶。

  有空讓他們都撞一下,一起失憶好了。

  「慶餘,不說了,先盯著就是。」他下了結語,就把手機往桌上一丟,準備到外頭逮人。「陸姿穎!」

  聽見喚聲的周持南驀地停下腳步,就見南仲威光著腳丫站在後頭的草皮上,一張臉臭得都快要腐了。

  恰吉哪裡知道那些,衝過頭又折回,不住地搖著尾巴在周持南身邊又跳又叫著,像是要她陪牠繼續跑。

  她是很想陪牠跑,也實在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尤其昨晚下了場大雷雨後,今天出了大太陽,早上忙著家事,下午時分當然想曬曬陽光跑跑步,可是那個人的臉臭得好可怕,她想……還是下次好了。

  「妳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南仲威暴咆著,因為走得太急,吼得太響,讓胸口又隱隱作痛了起來。「妳是哪裡有問題,連自己懷孕都給忘了?還跟恰吉比賽……妳以為妳跑得過一條狗?!」

  周持南像個小媳婦般地垂著臉,任他罵著不敢還嘴,反倒是恰吉在兩人之間不斷搖著尾巴來回看著,最終站在她的面前,朝自個兒的主人吠了兩聲,像是抗議他的怒罵。

  「恰吉先生……你的心也太好收買了,人家找你跑跑步,你就馬上靠過去了?」他火大地揉著恰吉的臉。「搞清楚你的主人是誰!」

  「好了,你別那麼大力,恰吉會痛的。」周持南不捨地把恰吉抱住,恰吉立刻偎進她的懷裡,躲避惡勢力。

  南仲威瞇起眼,瞪著愛犬躲進了妻子懷裡,甚至心機重地低吟了兩聲,比搖尾乞憐的威力還大,她立刻不捨地撫著牠的頭,親親牠的嘴……親親牠的嘴?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他親她,她就哭,結果她親恰吉?

  他比狗還不如嗎?!

  「妳有時間陪恰吉玩,倒不如進去幫我整理衣服,順便幫我找件明天參加宴會的西裝。」與其讓她在園子裡胡搞瞎鬧,跟恰吉玩親親,倒不如給她一點工作。

  「可是我一些枕頭被子都還沒收……」

  瞧她伸手往他身後一指,他回頭望去,就見他家的造景庭園竟成了曬被場……她竟然把飯廳的高背椅搬到外頭,上頭擱著枕頭棉被,不夠放的還放到了造景園燈上頭……

  「樓上有空中花園可以曬,妳竟然……」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個從沒賢慧過的女人突然變得這麼有才,只會讓他不知所措。

  「樓上?」她不禁望向他家三樓。

  「算了,這種事輪不到妳做,而且羽絨被和羊毛被不適合曬太陽,麻煩妳有空就待在屋裡,既然看得懂字,就多看一點基金會的文件,不懂的等稚青下班後教妳。」他無奈嘆口氣,往後走去,準備收拾爛攤子。

  「喔。」她跟著快步跟上,恰吉也跟著搖著尾巴小跑步著。

  見南仲威動手摺著被子,用不習慣的左手拿起卻突地滑了下,她趕緊從旁托著。「放著,我收就好。」

  「妳把我當成什麼?」不過是一件羽絨被而已,當他殘廢拿不起是不是。

  「可是你剛剛手滑了……」他的右手傷了,要是連左手都傷了,到時候是不是全都算在她頭上?

  「……那是因為我的手在痛。」

  「為什麼?」糟,難道連左手都有問題。

  他沒好氣地睨她一眼。「因為妳壓著我的手一整夜。」他從不知道原來被枕著手,竟可以讓這股麻痛持續這麼久。

  周持南愣了下,隨即羞澀地垂下臉。她一早醒來,驚覺自己竟是面向他,兩人異常親密地靠近,近到她可以瞧見他纖濃的長睫,甚至感覺到他的氣息,嚇得她屏住呼吸,輕輕地拉開他的手,再像個賊般地溜出房門外,掩著臉蹲在流理檯邊,直到慶餘到廚房找吃的時,被她狠嚇了一跳。

  太親密,太不於禮不合了,她直到現在還不敢看他,就是不敢直視他,她才會到處找事做,最終才帶著恰吉一起跑步曬太陽。

  南仲威直瞅著她,儘管看不見她的表情,光瞧她泛紅的耳垂,他就知道她此刻是害羞得說不出話,說不定她今天都是刻意避開他。

  可惡……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害他好想吻她,哪怕打破承諾,他也要一親芳澤!

  就在他付出行動,眼看著就要吻上她的唇時,恰吉叼著枕頭從兩人身邊走過……

  「恰吉,不可以!」一直垂著臉的周持南餘光瞥見,立刻追了過去,硬是教企圖偷香竊玉的南仲威撲了個空。

  好一會,南仲威才悻悻然地回頭,咆哮,「恰吉,你今天沒有晚餐可以吃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七章

  「你真的不讓恰吉進來?」踏進房裡,周持南還不住回頭,房門外還聽得見恰吉的吠叫聲。

  「去做妳的工作。」他不耐地催促著她,自己便又走回床上看著筆電。

  「西裝你應該自己找,我又不知道你要穿哪件。」她邊說邊走進更衣室。

  「隨便都好。」

  隨便都好?她不禁回頭看他一眼。如果隨便都好,那幹麼要她找?她有疑問,但不想問,因為不想和他近距離相處,因為她會害羞。

  認命地在更衣室裡找西裝,她是知道西裝是什麼的,而他掛在衣桿上的西裝外套少說也有幾十件,全都是暗色系的,甚至後頭一排都是全黑的,一點花樣都沒有,不像慶餘穿過條紋的或者是淺色的。

  怕黑,但更衣室裡的衣服又是黑色居多,真是個矛盾的人,既然這樣,她就隨便拿件黑色的就好了。

  隨手抽出一套黑色西裝,也不知道是抽得太大力,還是底下本來就卡住東西,在她抽出的瞬間,有個小盒子掉了下來,她趕忙蹲下一瞧。

  木製盒子?她拿出一瞧,打不開拉不動,改用推的,盒面動了下,順利地滑開,裡頭鋪上一層紅色軟緞,掀開一瞧,竟是一顆玉雕桃。

  她拾起一瞧,竟是難得一見的血翡翠,翠綠帶著紅,依著顏色雕成了一顆桃子,最紅的一處竟還雕出了一隻瓢蟲,教她不禁驚嘆這雕工算是鬼斧神工了,但最教人難以置信的是這血翡翠的玉質極為上品。

  這種寶貝竟然擱在更衣室裡?

  她本想拿到外頭問他,但想了下,便朝衣桿靠牆的底部望去,才發覺裡頭還有一列隱密的木架,上頭擱放不少的大小木盒。

  像是挖到寶一樣,她把衣桿推到一旁,蹲在木架前,正打算在裡頭尋寶時,卻瞥見擱在最裡層有個非常破舊的木盒,然而吸引她注意的並不是破舊,而是她似曾相識,像是在哪見過。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搬出前排的木盒,硬是將破舊的木盒端到木板地上,直盯著木盒良久。

  沒來由的,她心跳得很急,雙手更是不住地顫著。

  不是恐懼不是害羞,而是她隱隱約約記得這盒子……但她卻遲遲不敢打開盒子,就怕裡頭盛裝的不是她記憶中的物品。

  是爹爹送她的那個盒子嗎?她撫著盒面,想著她的盒子有個特別的卡榫設計,不是推拉掀翻,而是——

  「陸姿穎,妳在幹什麼?」南仲威倚在門邊問著。

  從剛才就沒聽見聲響,教他不得不走來探探。

  她嚇得停住了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甚或詢問這個盒子的來歷。

  「妳怎麼會對這些破舊的東西有興趣?」南仲威大步走到她旁邊,瞧了木盒一眼,單手將木盒拿起。「想看就拿到外頭看,蹲在地上看,像話嗎。」

  見他離開,她也趕緊起身。「你小心一點,拿好一點,別掉下來了。」那木盒已經很破舊了,肯定禁不得摔,更怕摔了之後裡頭的東西跟著損壞。

  南仲威把木盒擱在床上,沒好氣地回頭瞪她。「妳是真的以為我殘廢了?」木盒是不輕,但也沒重到讓他滑手的地步。

  「不是……」

  見她眼巴巴地盯著木盒,他往床面一坐,單手將木盒底拉高四十五度角,一會便聽見喀的一聲,再將木盒放平,盒蓋已經自動彈跳開。

  「這個木盒是南家的傳家寶,從什麼時候留下的已經不可考,但確實是南家祖先留下的傳家寶,一代代地往下傳。」他將盒蓋掀開,裡頭是一張黑檀打造的古代棋盤几。

  周持南怔怔地看著棋盤几,腦袋是一片空白,可淚水已經熱著她的眼。

  是她的棋盤……爹爹送給她的棋盤!

  「很特別吧,我拿出來給妳瞧瞧。」

  「我來吧。」她吸了吸鼻子,在他動手之前,已經輕柔地將棋盤几取出。

  棋盤几是由黑檀打造,但上頭的棋盤是用月光玉嵌入,以黑色螺鈿為線,作工極為精緻,是她爹委請大內的玉匠精心打造,而黑白雙色棋則是用墨玉和血玉打造,分成兩缽就擱在棋盤几底座的抽屜裡。

  她微顫地拉出抽屜,果真瞧見兩缽棋子,而且還有——

  「玉算盤,很別致吧。」南仲威本是意外她竟知道底座有抽屜,但一瞧見玉算盤,便取出獻寶。「南家打一開始就是經商,做票號的,一直延續到現在,沒丟了老祖宗的臉。」

  她顫巍巍地接過手,輕撥著由血玉和墨玉製成的算珠,彷彿過了許久,經過了數百年甚至是千年,終於回到她的手中,可對她而言,這兩樣寶貝是她不久前才剛得到的。

  之前聽稚青提起四大家,她就認為南仲威可能是南家後人,只是沒有足夠的證據能夠確定,如今她確定南仲威確實是南家的後人,否則爹娘送她的成年禮不會成了南家的傳家寶。

  想不到竟還能保存得如此的好,想不到在她有生之年,她還可以輕撫著她曾收過的禮。

  「妳怎麼了?」南仲威瞧她不發一語的打著算珠,像是極喜歡,但眸底卻噙著淚,教他猜不透她的思緒。

  周持南搖了搖頭。「很特別。」除了這麼說,她還能說什麼?告訴他,她是他南家祖先?他肯定又會把她帶回醫院,那就免了吧。

  南仲威瞅著她半晌,從缽裡取出黑子往棋盤一放。「這座棋盤几的來歷已經不可考,只有世世代代留下來的祖訓,要南家子孫尋找南家長女周持南。」

  周持南怔愕抬眼,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攥住,教她不能呼吸。

  父母給她的名字,在這一刻被人喚出,彷彿瞬間定了她的魂。

  那是極難解釋的感受,不該有人知道她的名,但他卻在這一刻喚了她的名,證實了她的存在。

  而他的說法……豈不是意味著她再也回不去了?

  否則怎會有世世代代留下的祖訓,尋找著南家長女周持南?

  「聽說,祖訓就刻在這棋子上頭,只可惜這是草字,大半都看不出是什麼字。」他將棋子翻面,果真上頭刻著龍飛鳳舞的字體。

  周持南見狀,拿起一瞧,心頭一窒,隨即將所有的棋子都倒出,全都翻到刻字的那一面,鋪在棋盤上,不住地湊著字。

  「……妳在幹麼?」

  「我……想要拼湊看看。」她隨口搪塞著,想著爹爹的習慣,先將兩色棋子分開,再依字拼湊著。

  「那也別全擱在這棋盤上,這棋盤其實是有點問題的,不是十九道,而是十七道的,不是正規的棋盤,棋子放不下。」

  見他要撥下棋子,她趕忙制止。「沒關係,我就這樣拼湊,你別碰。」

  這棋盤是她十七歲生日,爹爹送的,不是正規十九道,那是因為爹爹要慶賀的是她十七歲的生日,就連棋子也各有一百七十顆。

  娘說成年禮是十六歲,可她的成年禮卻是等到十七歲,因為娘說要等到她滿十七歲才給,娘說她不希望她離開,想法子避開各種可能,十七歲那日,娘開心地替她慶了生辰,但就在她滿十七歲的兩日後,她從山崖墜下……

  她顫著手拼湊著棋子,驚見上頭雕的不是祖訓,而是爹娘給她的信息……爹娘百尋不到她,弟弟妹妹們不死心地一找再找,開枝散葉也囑咐著子孫再找……她以為自己被隔離在外,可是哪怕時空相隔,家人的心依舊緊繫著。

  棋子上雕刻的,是爹娘的思念,是弟妹們的盼望……她沒想到自己竟能收到這千百年前的家書,僅屬於她的珍寶。

  「妳拼湊這個做什麼,妳真看得懂?」南仲威動手欲拾起一顆棋子,卻被她一把揮開手,錯愕抬眼。「妳在幹麼?」

  「別碰!」她冷聲斥喝著,淚水隨即奪眶而出,滑落她蒼白的臉頰。「別碰……」

  「妳……」他一肚子怒火被她的淚水澆熄,教他手足無措了起來。

  周持南不能言語,時空相隔的思念,只能化為淚水宣洩。

  因為她知道,她不可能回去,就算找到周湘……她也一樣回不去了。

  她再也不能偎在爹娘懷裡,這一走,是生離,也是死別,直到這一刻,隱忍多時對這世界的恐懼和不安,和得知自己世世代代被惦記尋找,兩種情緒衝擊著,如滔天巨浪般地侵襲著她,教她像個孩子似地哭泣。

  南仲威不能理解她的悲傷,但她哭得不能自已,那股傷感和哀慟感染著他,教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他也許不會哄她,但至少他可以給她一個懷抱,任她哭著鬧著,在她哭累後,緊緊地擁抱她。

  天色漸暗,屋外傳來房車的聲響,不一會有人進到屋子裡,像是疑惑為何客廳和廚房的燈都暗著,趕緊開了南仲威的房門,就見——

  南仲威伸出食指往唇上一指,包慶餘立刻將舌尖上的話給吞下。

  後頭的易稚青往裡頭一探,就見床上擺著破舊木盒,木盒旁有個古式棋盤,而她就睡在南仲威的腿上。

  她怎麼了?易稚青無聲問著。

  南仲威朝她搖了搖手,示意無事,再擺了擺手,狀似要他們別吵醒她。

  易稚青和包慶餘對看一眼,隨即輕聲關上門,準備打電話叫外賣。

  而房裡,南仲威垂眼看著哭累睡倒在他腿上的她,隨手拾起一枚棋子,卻怎麼也看不出端倪。

  她突來的悲傷,必定是和這棋盤有關係……還是說她曾有什麼悲傷的過往和棋子有關?他想了一個下午也想不出結論,想動嘛,又怕會擾醒她。她好不容易睡了,他想讓她多睡一點,省得她一醒來又掉淚。

  他無法安慰她,所以他只能盡其可能地不讓她掉淚。

  垂眼瞅著她的睡臉,雙眼有些紅腫,甚至連幾絲垂落臉頰的髮都被淚水浸濕黏在頰上,可以想見她的悲傷無從壓抑。

  而她的眼淚,鹹澀地燙進他的心版上,教他莫名不捨。

  長指輕撫過她淚乾的臉,彷彿就連長睫上都還沾著淚滴。他不能理解,明明是一張從小就相識的臉,但為何在她失憶之後,他總覺得她的面貌有些改變,眼神氣韻變得恬淡嫻雅,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

  也許,因為這截然不同的性格,反倒勾起了他的興趣,又也許,她提議離婚的絕決和現在相較落差太大,才會教他一再牽掛她。

  長指撫過她柔嫩的唇瓣,教他不由自主以指腹摩挲著,情難自禁地俯近她,然而就在即將吻上她的瞬間,她驀地張開眼。

  他屏住呼吸,注視她初醒時惺忪帶媚的眉眼。以往,他們是分房睡,而現在,她總是比他早起,所以他不曾見過她初醒的迷濛媚態,從不知道原來她初醒的神情竟是恁地誘人。

  周持南愣了下,突地揚笑,脫口喊,「爹……」她回去了嗎?

  「嗄?」爹?什麼東西?

  他錯愕的神情,教她猛地清醒。「呃……我……」她是睡昏頭了不成,怎會錯把他看成了爹。

  「妳是要叫……孩子的爹?」如果是這樣,他勉強接受。

  她臉頰微暈,想否認,但又覺得沒什麼好否認的,事實就是如此了呀。不知該作何回答,她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我……睡著了,我……」等等,這枕頭好像有點硬。

  她側眼望去,瞧見他的腳,猛地爬起身,驚覺自己竟是睡在他的腿上。

  「動作輕點。」他嘶了聲。

  「我把你壓疼了?」她滿臉愧疚。

  「不是,是麻了。」已經麻到這條腿好像不是他的了。

  「對不起,我……」她伸手輕撫著他的腿,他隨即將她拉住。

  「別碰,麻了。」整條腿像是被充了電流一樣,麻到他心都快停了。

  「對不起,我……到底睡了多久?」

  「七點半了。」他看了眼床頭櫃上的時鐘。

  她瞠圓了眼,像是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睡了三個鐘頭,而她一直睡在他腿上,這……「你應該把我叫醒的。」

  「無所謂,大概是昨天打雷讓妳睡不好,妳才會睡得那麼熟。」

  周持南羞怯不語。一開始真的是雷聲害她睡不著,可後來是因為他的懷抱讓她無法入睡,但累極了,還不是照睡不誤?

  就連方才,她竟哭累了,不知不覺地睡在他腿上,她真的是太糟糕了。

  不知道待會他會怎麼問自個兒,她真不知道怎麼回答呢。

  南仲威伸了伸腿,吁了口氣。「下次寧可讓妳壓胸口,也不讓妳墊腿了。」

  「嗄?」

  「妳一開始是睡在我胸口上,我怕肋骨的傷還沒好,所以才讓妳睡腿上,誰知道這真是失策,我沒想到會這麼麻。」頓了下,他又自顧自地說:「手被枕了一晚都痠麻了,我怎會忘了教訓?」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她又羞又愧地道。

  「我又沒怪妳,也沒說不行。」

  「不,這樣是不可以的。」這是真的於禮不合,她和他實在是太親密了,這樣真的……她會很難為情。

  「為什麼不可以?」他反問。

  「我……怕你難受。」

  「還好,不麻了。」

  「不麻了嗎?疼嗎?」問著,小手已經按上他的腿,輕柔地按摩著。

  南仲威張了張口,見她愈按愈往上,忙握住她的手。

  「嗯?」

  「再摸下去,會出事。」

  周持南聞言,正色問:「會出什麼事?還是你的腿被我給壓壞了?那咱們要不要回醫院一趟,還是把二叔找來?」

  南仲威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這種事不需要去醫院,但也許……」想了想,她還在懷孕初期,哪怕他起心動念都不行。

  「也許怎樣?」她不安地問。

  南仲威哭笑不得。「沒事,開妳玩笑而已。」

  「真的?」

  「真的,他說的出事,跟他說過的辦事,是同樣一件事。」易稚青涼涼的嗓音在門口響起。

  南仲威抬眼瞪去,不敢相信她竟然闖進他的房裡,連敲門都省了。

  周持南後知後覺地意會過來,趕忙跳下床。「我我我我我去準備晚膳。」

  「準備什麼?慶餘已經叫了外賣,差不多也快到了,妳不用瞎忙。」

  「那……恰吉應該也餓了,我去弄牠的晚膳。」說著,一溜煙地跑了。

  「陸姿穎,不准給我用跑的!」見她跑了起來,他不禁怒聲警告著,而下一個目標就是——「易稚青,妳很閒是不是?」

  「哪有,我很忙,忙著看戲。」易稚青笑得賊賊的,隨即又嘖了幾聲。「可怕呀,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調情聖手,可惜你的對手是個失憶後變得萬分純情的小公主,你說再多,她也聽不懂,程度再降低一點,用小學程度的方式試試吧,老闆。」

  「去妳的!」他拿起枕頭作勢要丟,她隨即跑出門外。「把慶餘叫來。」

  「你不出來吃飯,叫他幹麼?」

  「……我腿麻了。」叫他來扶他!

  「妳不是沒煮晚餐?」飯桌上,南仲威臉色鐵青著。

  「我有先把燉肉放進燉鍋裡燉,幾樣菜也準備好了,只是我……不小心睡著了,所以只剩燉肉而已。」她怯生生地應著。

  「既然有外賣的披薩,為什麼就你們三個圍在一起,把我一個丟在這邊?」知道他腳麻了,走不過去,就這樣整他是不是?

  「拜託,仲威,你家老婆大人的愛心,你可以不吃嗎?那一鍋燉肉我們都不會跟你搶,就讓你獨享。」包慶餘幸災樂禍地嗑著披薩,三個人就聚在飯桌的另一角,數盒披薩,總匯、海鮮、牛肉,各種風味應有盡有。

  南仲威恨恨地瞪著自個兒面前的那一碗。「誰家的燉肉,紅蘿蔔比肉還多?」更可恨的是她盛了滿滿一碗紅蘿蔔……他該找個時間跟她說,屬兔的是包慶餘!

  「咦,你不是喜歡吃紅蘿蔔?」周持南從披薩裡抬頭,不解問著。

  一旁的包慶餘和易稚青嗑著披薩,掩嘴偷笑著。

  「誰跟妳說的?」不會是那個躲在稚青旁邊的混蛋吧!

  周持南秀眉微攢了下。「可是我之前夾給你時,你都會馬上吃掉,吃得又快又狠……不是喜歡嗎?」

  包慶餘在旁笑到拍桌,易稚青則是動作飛快地端起三、四個披薩盒直接溜到客廳去,不想看戰火後的放閃。

  「……再怎麼喜歡的東西,也沒必要準備那麼多。」

  包慶餘聽到此,忍不住笑到岔氣,扼腕地說:「可惡,我忘記錄音存證了!稚青……喂,稚青,妳把我最愛的地中海口味拿走了!」什麼時候落跑的,也不通知他一聲,真是太不講道義了。

  「滾啦!吵死了!」南仲威光火地吼著,見包慶餘追著地中海口味披薩跑了,才撇了撇唇,道:「陸姿穎,我也要吃披薩。」

  「是不是我的燉肉不好吃?」她滿臉愧疚地問著。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吃披薩?」

  面對那黑潤的眸,想起她下午時的哭泣,教他立刻舀起紅蘿蔔,豪氣地狂嗑。「我的意思是說,吃完這些,我也要吃披薩。」

  「那你要什麼口味?」

  「給我黑胡椒牛肉。」他需要拿重口味漱口。

  「會辣呢。」

  「更好。」最好是辣到會噴火,讓他忘記紅蘿蔔的味道。

  用最快的速度把那碗燉紅蘿蔔吃完,再吃了兩塊披薩洗嘴巴味道,才終於教他神清氣爽了起來。

  「喂,這裡還有沒有?」包慶餘從客廳跑了過來。

  「你有沒有搞錯,這裡五盒,裡頭都只留一塊……你居然還敢來跟我要?」這是十吋的披薩耶!「你屬豬的是不是?」

  「屬豬的是外頭那一隻,光她一個人就嗑了四盒十吋的了!」包慶餘才想喊冤,跑到客廳才發現四盒裡頭有兩盒是空盒……

  「這裡還有。」周持南聞言,趕緊將盒子裡僅剩的兩塊遞了出去。

  「等等,妳把剩下的兩塊給他們,妳呢?」

  「我吃飽了。」

  「我呢?」有沒有問過他還要不要,到底知不知道誰才是她老公?

  「你還有燉肉啊。」

  包慶餘抱著披薩盒,仰天大笑後才快步跑到客廳裡。

  南仲威注視她良久,吸了口氣道:「我吃飽了。」他已經一肚子都是紅蘿蔔了!

  「喔,我桌上收一收,明天熱菜時再幫你添一點紅蘿蔔。」

  見她笑咪咪起身,準備整理善後,他不禁一把捉住她。「妳不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麼?」

  「……沒事。」是他想太多了,現在的她儼然是張最純白的紙,哪可能懷有如此邪惡的整人念頭,是他誤會她了才是。

  周持南看了他一眼,突地忍遏不住地笑出聲。

  南仲威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妳是故意的,妳已經發現我討厭紅蘿蔔!」

  想不到她竟是個心機這麼深的女人,竟然惡意要他吃紅蘿蔔!

  「要每樣菜都吃,紅蘿蔔很好的。」她也是剛剛發現慶餘一直在笑才察覺的。

  南仲威微揚起眉,突地撇唇笑得壞心眼。「是啊,每樣菜都吃,營養比較均衡,不過呢人也要天天洗澡,可以促進血液循環,所以待會就麻煩妳了,老婆。」

  周持南隨即垮下肩來……還要她再看他的身體?他怎能如此理直氣壯,壓根不覺害臊?

  南仲威得意洋洋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我先進浴室等妳,妳快點來……對了,我們可以一起洗。」

  周持南抽了口氣。一起洗?不可能……她辦不到!

  就在南仲威放了一缸熱水,先行泡進熱水裡時,聽見浴室門開的聲音,頭也沒回地道:「老婆,先幫我洗頭。」

  「你們感情進展得還滿快的嘛,叫得這麼肉麻,你怎麼不會想吐?」

  包慶餘戲謔笑聲響起,教南仲威猛地回頭。「你進來幹麼?」

  「服侍大老爺啊。」他動手脫掉身上的衣物。

  「走開,我不想看你身上的髒東西。」

  「拜託,我身上的髒東西你也有,你怎麼好意思要你老婆看?」

  「包慶餘!」

  「別說我欺負你,你現在只剩一隻手,真要打,你絕對打不贏我,所以……認命一點,來,我先幫你洗頭。」

  南仲威臉色鐵青地低咆著。「陸姿穎!」卑鄙的女人,他真是太看輕她了!

  聽著南仲威的咆哮聲,周持南抿著笑意,躡手躡腳地上了二樓,到陸姿穎的房間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

  但這一回,她發覺這個房間有些古怪。之前來時,她急著洗澡找衣服,壓根沒仔細打量過,而這一次瞧過後,才發覺這個房間裡有好多娃娃,各式各樣的娃娃,尤其大半都是放在床上和床頭櫃上,她不禁孩子心性地抱起一隻半個人高的熊娃娃。

  然而就在她抱起熊娃娃時,卻發現熊娃娃正面的口袋裡似乎裝了東西,掏出一瞧,就見裡頭有個小小長方形的東西,她沒見過,無法辨識,但是另一個是一本小冊子,她隨手翻著,不禁眉頭微攢。

  他怎能這樣對我?我為他付出了一切,最終卻只是顆棋子……沒有人愛我,我是不被需要的……

  「姿穎,妳今天怎麼在自個兒房間?」

  門口被打開的瞬間,周持南快速地物歸原位,將熊娃娃放回床上,回頭道:「我回房間洗澡。」

  「慶餘呢?」

  「他在幫仲威洗澡,我去問問洗好了沒。」她莫名地心慌著,總覺得自己不該窺探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看見了陸姿穎的內心世界。

  「妳讓慶餘幫仲威洗澡?」易稚青微瞇起眼,像是想通什麼,笑得很壞。「是不是妳家老爺要妳幫他洗澡,妳就逃出來了?」

  周持南小臉微微翻紅,輕咳了聲,不答反問:「稚青,妳覺得陸……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些問題,要是以前,她從不想追問,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已經回不去了,勢必得以陸姿穎的身分繼續活下去。

  「裝模作樣的傲公主。」易稚青給了中肯又貼切的形容。

  周持南眨了眨眼,再問:「朋友多嗎?」

  「妳認為呢?」言下之意是指,要是連一起長大的朋友們都受不了她,就別奢望還能有其他的朋友了。

  周持南聽至此,大抵明白了。「我下樓去看看。」

  「跟慶餘說,今天早上會議的記錄,叫他過來跟我一起整理。」

  周持南應了聲,下樓進了南仲威的房,聽見裡頭還響著怒罵聲,心想還是待會再轉告好了,餘光瞥見他床上的東西竟都沒有收拾,她不禁端起棋盤走到沙發邊擱下,收下一枚又一枚的棋子,像是收下了爹娘和手足的思念。

  而陸姿穎呢?她沒有手足,又沒有朋友,但房裡卻有很多娃娃,在她爹娘去世後,她又面臨出閣,不鹹不淡的婚姻生活,對她而言,是她想要的嗎?

  她,很寂寞吧。雖然稚青說她有公主病,但那隻熊娃娃身上有補丁的痕跡,意味著她是個念舊的人,而且她常抱著熊娃娃。身邊有人,她不擁抱卻寧可擁抱娃娃,這種種跡象和那本冊子上所寫的心情,是指她滿心期待卻遭騙,又是誰騙了她?

  她應該問南仲威嗎?可是這樣也很怪,畢竟陸姿穎已經消失了,再追問這些事又有什麼意義?

  正當她忖著,就見包慶餘剛好踏出浴室。「姿穎,搞定了,妳家大老爺真的很不合作,難怪妳不願意幫他。」像是替她出口氣,但擠眉弄眼的表情太曖昧,教她微羞著臉垂下。

  南仲威踏出浴室,聞言吼道:「我去你的,洗好了就趕快滾,短時間內我不想再看到你,髒東西!」

  「別這麼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見包慶餘要回樓上,她忙道:「稚青說會議紀錄要你幫忙整理。」

  包慶餘瞬間像是洩氣的氣球,一整個沒勁,拖著牛步離開。

  單手擦著髮的南仲威,見她把棋盤移到沙發邊的矮几上,索性往她身旁一坐。「妳一個人下棋?」

  周持南愣了下,發覺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明明是要收棋子的,竟又在尋思時獨自對弈了起來。

  這壞習慣,十足像極了爹。

  「看來妳會下圍棋,要不要跟我賭一盤?」

  「嗄?」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八章

  「對賭一盤,輸的人要完成贏的人一個心願。」

  「任何心願?」

  「對,只要不作奸犯科,愧對良心,任何一個心願都可以。」南仲威說著,瞧她垂睫像在思索要什麼心願,不禁沒好氣地打斷她。「別說我欺負妳,我先讓妳三子。」

  「三子?」她詫道。

  難道說,他的棋藝過人?要是如此的話,她就得從長計議了,因為她絕不要幫他洗澡。

  「對,要不五子也可以。」

  「……好。」如果讓這麼多步的話,勝算就大多了。

  「妳拿白棋。」

  「那我就先走了。」她夾棋的動作分外優雅,從中心處連擱了五枚棋子,但都不在同條線上。

  南仲威見狀,不禁搖頭低笑了聲。虧她的手勢這麼漂亮,結果竟是個門外漢,虧他讓了五子,等於是白讓了。

  他快手下了一步棋,雙方一來一回地下著棋,他打算花點時間圍地,但——

  「輪到你了。」

  「等等。」他托著腮看著棋盤,不敢相信她看似毫無章法的棋步,原來竟是高招,他根本圍不了地,甚至……他逃不出去了!

  周持南靜靜看著他,不禁想,和爹相較,他真的是差得遠了。

  這麼點程度,也敢讓她五子,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想要他坦承大勢已去,依她對他的認識,她想應該也不是件易事。

  「我輸了。」

  聽聞他這麼說,周持南愣了下,只因沒想到他竟這麼坦白乾脆,就連弟弟與她對弈輸時,總是要掙扎好半晌才肯認輸。

  「我欠妳一個心願,但是我要再跟妳下一盤棋,這一次我不讓子。」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的棋藝這麼高超,是他太低估她了。

  「好,這一次讓你先下。」

  「那我就不客氣了。」他收斂輕佻,聚精會神地夾棋下著。

  他承認他確實是太輕敵,誰要她的生活智能那麼低,才會教他誤以為她的棋藝大概也只有小學程度。但說來,也許是他居心不良,她才想給他當頭棒喝吧。

  他確實是想要趁此贏個賭注,改日逼她一道入浴,最好是逗到她全身發抖,滿臉通紅……他在想什麼?這女人的棋藝在他想像之上,他要是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恐怕這一回也難佔上風。

  但是……為什麼他都已經用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了,這棋卻還是……

  「沒氣嘍。」周持南把玩著棋子提醒著。

  「妳才沒氣。」他眉眼不抬地道,毫不猶豫地下了關鍵一棋。

  「就說沒氣了,這一步要定輸贏了。」她放下黑棋,斷絕最後生路,攻城掠地。

  南仲威傻眼,不敢相信她這一步棋,竟讓他佈下的數條線,全數斷氣,一口氣都被清空,瞬間棋盤上只剩黑棋,可事實上這盤棋還沒走到三分之二。

  這女人……到底是上哪學的?

  「因為你想要圍地,你就會忘了防守,壓根沒發覺我是挖了個陷阱等你往下跳。」她學的棋法向來是可攻可守,全看對手而定,對方要是攻,她就以退為進,對方要是守,她會誘敵制勝。

  爹爹說,這才是真正的兵不厭詐。

  南仲威直睇著她,心底有點不甘心,總覺得面子掛不住,但要他悔棋,他更是萬萬做不到。

  「謝謝你陪我下棋。」她淺露笑意地道。

  弟妹們是不陪她下棋的,因為她從未吃過敗仗,所以向來只有爹才願意陪她下幾盤棋。

  南仲威望著她的笑臉,他應該不滿,甚至惱羞成怒,可偏偏她的笑容這般恬柔優雅,他怎捨得破壞她難得的笑顏?

  看著看著,不知怎地,他也跟著勾笑了。

  「不管,再下一盤。」他非要拿出十二成的功力讓她知道,他剛剛又不小心輕敵了。

  「好啊。」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過少了一枚黑棋。」

  「妳怎麼知道?」這不是正統的棋,棋子數過多,她應該不會察覺的。

  「很好算的。」她指著棋盤上黑壓壓一片,再指向缽裡剩餘的黑棋。

  南仲威有種被羞辱的感覺。「少一枚黑棋無所謂,開戰吧!」

  周持南噙笑與他對戰,她喜歡下棋,可以整理思緒,可以讓自己靜下心來。

  不過,這個人的下棋方式卻是——

  「不玩了,睡覺。」南仲威輸到翻臉又不能發作,只能拉著她上床。

  「可是棋盤沒收。」

  「放在那裡,沒人會動,已經很晚了,睡覺。」

  「可是……」不容置喙的,她被拉上了床,一如昨晚的翻版,她再次枕在他的手臂上,教她不禁低聲說:「你不怕手又麻了?」

  「麻慣了就好。」見她悄悄地挪開了些,他便又悄悄地貼了過去。

  「……可是今天沒打雷。」

  「夫妻同床共寢是天經地義,跟打不打雷什麼關係?」

  「可是你之前要我退出你方圓三公尺外。」那句話很傷她,所以她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

  「看在妳表現良好的分上,我允許妳踏進我的身邊。」

  那猶如大老爺開恩施惠般的說法,教她不禁撇了撇唇,真的是由著他說風是雨,就連抱著人的姿態也這般蠻橫。

  可也不知道怎地,羞歸羞,但他的懷抱莫名地教人安心,不由得教她想起下午時,她竟能睡得那麼熟,而且一覺醒來,所有的悲傷彷彿被撫慰了一般。

  嗯……她應該跟他說謝謝的,但……下次吧,現在實在是太難為情了。

  「稚青,我為什麼要跟著去?」

  「問妳家老爺啊,是他說的,我不過是照辦,替妳打扮一下而已。」

  「稚青,我覺得這樣很奇怪,而且這種衣服,我……」

  「好了。」抹上唇蜜之後,終於大功告成,易稚青看著鏡中的她,長髮被她挽起,臉上也畫了淡妝,讓素雅的面貌更添幾分成熟嫵媚。

  「稚青,我一定要穿這種衣服嗎?我……不行啦。」她不住地遮著胸口,無法忍受這種曲線畢露的衣服。

  「這可不關我的事,這是妳的風格,這一件已經是妳更衣室裡頭露最少的一件了。」易稚青將她拉起,看著她身穿粉嫩的裸色貼身洋裝,雖是V領,但沒有露出事業線,人魚裙襬及膝,數層蕾絲斜曳到腳踝,走起路來像是踩在浪花裡。

  「可是—— 」

  「走了,哪來那麼多可是。」易稚青沒好氣地拉著她走。

  周持南可憐兮兮地跟在後頭,一到樓下,包慶餘和南仲威早已準備就緒,兩個人同樣著黑色西裝,南仲威那頭短髮,刻意往後梳,露出飽滿的額和立體的五官,深邃的黑眸不住地打量著她。

  「還滿意嗎,老闆?」易稚青將周持南拉到他面前,讓他大飽眼福。

  「人要衣裝。」

  「誇人會死啊你。」易稚青啐了他一聲,走到鞋櫃前替她找搭配的鞋子。

  「仲威,我……一定要去嗎?」其實她想問的是,她非得穿這樣出門嗎?

  「一定。」因為他不想讓她單獨一人在家。

  「可是,我……」她不住地撫住胸口,她從沒穿過襟口這麼低的衣服,總覺得要是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被人給瞧光了。

  「胸口不舒服?」

  「……不是。」

  「她嫌太低胸,可是實際上根本就沒露出事業線好不好,她現在保守得讓我覺得她根本不是陸姿穎。」易稚青回頭,手上拎了雙同色系的三吋高跟鞋。「來,這雙鞋子肯定是妳當初買這件洋裝時刻意配上的。」

  周持南還沒開口,南仲威便已皺眉地否決。「她懷孕,別讓她穿這麼高的鞋子。」

  「對喔……糟了,不知道有沒有娃娃鞋,我到樓上找找。」

  「順便替她拿件披肩,我記得她有件駝色皮草的。」南仲威吩咐著。

  「知道了!」

  一會,易稚青找出一雙無跟的駝色娃娃鞋,手上順便拎了件駝色皮草披肩。

  披肩可以多少遮住胸前風光,教周持南放心多了,亦教南仲威稍加滿意地點點頭,一行人立刻出發。

  宴會地點是位在半山腰上,宋進隆新開發的豪宅區,一進門就是扇鏤花自動內開電動門,裡頭是超大噴水池庭園造景,豪宅是採地中海式的藍頂白牆的建築,下了車,隨即有掛著工作證的人員迎接入內。

  偌大的廳堂懸掛著燦爛水晶吊燈,到處衣香鬢影,冠蓋雲集。

  「仲威,宋董事就在那裡。」包慶餘湊近他,以眼示意著沙龍吧台邊的宋進隆。「啊……站在他身邊的那位是周家當鋪的總經理周玉醒。」

  本是垂著眼的周持南一聽見周玉醒三個字時,猛地抬眼,想起基金會裡的邀請名單就有這個名字,而最重要的是—— 她是周家當鋪總經理。

  周家當鋪……是她所知道的那個周家當鋪嗎?

  南仲威對周遭打招呼的賓客微點著頭,讓周持南挽著自己朝宋進隆走去。

  「宋伯伯。」

  宋進隆一回頭,隨即揚笑。「仲威,你來的正好,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周家當鋪總經理周玉醒,周總,這位是南瀛金控總裁南仲威,旁邊的是他的妻子陸姿穎。」

  「妳好,幸會。」他伸手與她交握著。

  周玉醒看起來約莫四十出頭,保養得當,有雙極為銳利又秀雅的眸子,噙著笑意時讓人容易親近。

  「不好意思,我就不擔誤你們,先離開一步。」周玉醒客氣與他握手後,隨即踩著高跟鞋快步離開,速度快到讓周持南想打聲招呼都來不及。

  看剛剛他們兩人的互動,感覺上他們應該是互不相識,她不能理解為什麼南家和周家會走到相見不相識的一步……他們明明是同族同宗的。

  周持南不住地看著周玉醒的背影,心想著陸氏基金會的慈善晚會也邀請了周玉醒,既是如此的話,到時候她應該有機會可以和她聊上幾句,但前提是,她必須可以回到陸氏基金會。

  「仲威,你看起來氣色很好。」宋進隆已年過半百,身形微發福,說起話來聲若洪鐘。

  「托宋叔叔的福,我恢復得很好。」

  「姿穎,身子還好嗎?」

  周持南回了神,還未想出如何應對,身旁的南仲威已經替她應聲。「她好得很,也沒有害喜的現象,不過我還是讓她待在家裡陪我靜養。」

  「很好很好,知道你們都安好,我就放心不少,況且上一季的營收極為亮眼,南瀛有你在,我們這幾個董事都很放心。」宋進隆說著,隨即帶著他朝通往泳池的大拱門走去。「今天弄個豪宅趴,有不少媒體都在現場,說不定待會會找上你,你就說個兩句寒暄一下。」

  「好。」

  「還有……新鑫的事,你處理得怎麼樣了?」

  南仲威微揚起眉。「快了,拖不過一個月。」他心底哼笑了聲,這問話根本就沒意義,慶餘肯定跟他提過了,何必再問一回?分明就是不相信他。

  「你辦事,我向來放心,這一次要不是你出了意外,新鑫手上那塊地早就到手了,不過這事真的不能再拖,工程一天不能動,就得燒掉不少錢。」

  南仲威擺了擺手,示意易稚青先將她帶到一旁休息。

  易稚青意會,立刻拉著周持南。「走,我們去找吃的。」

  周持南鬆了口氣,慶幸自己不需要跟陌生人談話。

  走到泳池邊,沿著泳池畔皆設有現場外燴,有燒烤也有義式料理,而泳池的最前方正在搭設舞台,看似有場表演,但最重要的是—— 「姿穎,那邊有蛋糕,我去拿,妳在這裡等我。」

  易稚青雙眼發亮,拉著她到一旁的沙灘椅坐下。

  周持南心想歇會也好,這裡到處都是人,看得她頭都暈了。

  「姿穎,身體還好嗎?」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響起,教周持南側眼望去,想了下—— 「向先生,你好。」

  「……妳真的失去記憶了?」向群索性在她身旁坐下。

  周持南下意識地想避開,可偏偏旁邊沒位置,逼得她只好站起身。但才站起身,向群隨即扣住她的手。

  「果然是假的。」向群突地笑了。

  周持南不禁微攢起眉,毫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什麼假的……她聽不懂他的話意,更不喜歡他眸底的笑意,彷彿他是恁地懂她,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眼。

  「坐下吧,要是在這兒大聲張揚,引來注目,對妳和仲威都不是好事。」向群像是絲毫不惱她甩開他的動作,甚至是藉由她這個舉動證明他的揣測是正確的,那種自以為是的判斷,挑起她鮮見的不滿。

  但是,她不想在這裡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動作,又怕走離這裡,待會稚青回來會找不到她,想了想只好繼續坐著等,相信急驚風的稚青不會讓她等太久。

  她不得已地坐下,雙手交握在腿上。

  「放心,沒人對我們起疑,只要我們小心一點,不會有任何問題。」向群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周持南心底一凜,第二次甩開,多用了幾分力,硬是讓坐在沙灘椅上的向群歪了下,險些跌坐在地。

  「向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請你不要隨便碰觸我,我怕我老公會不開心。」

  事實上不管南仲威在不在乎,她自身是在乎的,沒有一個男人可以不經她允許,隨意地碰觸她身上任何一處。

  「妳什麼時候開始以夫為天了?」

  「南仲威是我的丈夫。」她再次重申。

  「得了,別把他說得像個寶一樣,妳明明也很討厭他為了利益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一面,妳千萬別跟我說妳都忘了。」

  「……我確實都忘了。」

  向群怔怔地望著她,眸色複雜地閃動了下。「妳是真的喪失記憶了?」

  「是的。」她微瞇起眼,神色寒鷙地問:「你剛剛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沒人對我們起疑?」

  向群直視著她,正要解釋之際,易稚青冷冷的嗓音已經來到面前。「向經理,原來你也來了。」

  「是啊,是宋董事邀請的,我看姿穎在這裡,所以陪她聊聊,既然妳回來了,那我就先到那頭跟一些老闆打些招呼。」向群噙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意,一如他斯文的形象,起身離去。

  易稚青手上端了兩盤蛋糕,睨了眼他的身影,問:「妳在跟他說什麼?」

  「……沒說什麼,只是覺得不喜歡那個人。」她低聲道。

  有些事情,如果陸姿穎已經帶進墳墓裡了,那麼她實在不應該再挖開祕密。

  「是嗎?既然這樣,那少跟他互動。」

  「嗯。」周持南接過一盤蛋糕,一手拉著她坐下。「稚青,妳聽過周家當鋪的周玉醒嗎?」

  「知道啊,妳怎會問起她?」

  周持南想了下,問:「南家跟周家沒有往來嗎?」也許她再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但她至少該知道周家和南家到底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往來,但是陸家跟周家當鋪是有往來的。」

  「真的?」

  「陸家經營醫院,但幾十年前也經營了美術館,妳知道這種藝術品收藏多多少少會跟當鋪交易有點關聯,所以周家當鋪也是基金會的協力廠商。」

  「是喔。」這麼一來,是不是只要她回基金會工作,她就能和周家當鋪聯繫上了?

  正忖著,突地聽見啪的一聲,現場瞬間一片漆黑,喧鬧聲停頓了下之後,隨即響起陣陣的疑問聲。

  「姿穎,別亂動,要是一個不小心踩進泳池就不好了,姿穎?」易稚青說著,想握住她的手,卻撲了個空。

  人咧?

  南仲威渾身寒毛豎起,恐懼夾帶著寒意從骨子裡迸了出來,他極力克制,因為他絕不能在外人面前丟臉,可是恐懼卻像是在心底紮了根,不管他如何壓抑,企圖轉移注意力漠視恐懼,恐懼像條冰冷的蛇,從腳底板爬向他的腦門。

  他開始發顫,視線開始飄移,可該死的是雙目所及之處皆是黑暗,而耳邊響起的陣陣詢問聲,更像是當年尋找他的綁匪。

  他想逃離此地,可他的雙腳卻像是被釘在原地,任由恐懼在黑暗之中開始吞噬著他。

  慶餘……他無聲喊著,希望包慶餘可以趕緊趕到他的身邊,至少有他在,可以替他掩飾,讓他不致於在眾人面前出醜。

  然而來到他面前的,卻是——

  「仲威,不要緊吧。」

  那低柔裹著擔憂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他垂眼望去,對上那雙在黑暗中熠亮的眼眸,左手被她輕輕地握住,那般珍惜地握在手心裡。

  「妳……」他沒想到竟會是她來到面前,她明明已經走遠了,怎會知道他在哪?

  「我過來時聽人說,舞台那邊電力使用過度,應該是跳電了,等一下燈就亮了。」周持南刻意說得緩慢,小手不住地撫著他顫抖的手。「你再忍一下,燈就快亮了。」

  他看不清她的臉,但是他的手被握著,他的心被安撫了。

  「好點了嗎?」她問的很輕,像氣音般的聲音,像怕被旁人聽見。

  他的手很冰,還微微顫著,教她心頭發疼。

  「還好。」他試著深呼吸,但胸口像是被什麼重壓住,教他呼吸不上來。

  但是,她的存在,像是黑暗中的光,可以指引他脫離黑暗,讓他的心不再惶恐不安。

  「那……我還能怎麼幫你?」當她怕雷聲時,是他安撫著自己,可如今她卻幫不了他,還是說……「我可以抱抱你嗎?」

  「可以。」

  她緩緩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雙手將他環抱住,小手不住地在他的背上拍著,像是哄小孩一般。

  驀地,她發現他把臉枕在她的肩上,她不禁伸手撫了撫他的髮。「好點了嗎?」

  「也許妳可以多做一點,讓我轉移注意力。」

  「做什麼?」

  「好比……吻我。」他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伴著熱氣吹拂著她的耳,教她不禁瑟縮了下。

  吻他?這……豈不是太教人難為情了?

  可是,他渾身微顫著……她很懂得恐懼可以怎生地折磨人,這當頭他不會是故意作弄自己。

  想了想,心想這麼黑,沒人瞧得見他們在做什麼,她不禁微微地側過臉,怯生生地貼上他的唇。

  她不敢呼吸,心跳得又急又快,想要將唇移開,但又怕才親那一下子沒效用,不禁退開一些,想問他有沒有好些,豈料他的舌卻突地鑽入她的唇腔裡。

  她嚇得倒抽口氣,想推開他,但這一回他吻得很柔,不像上回在浴室裡作弄她那般野蠻又放肆。他的唇舌勾纏著她,含吮著輕囓著,舔過她的齒列,像細雨般地溫柔,教她渾身發顫,且莫名發熱著。

  直到——

  「哇……」

  電力恢復的瞬間,裡裡外外燈燦如晝,有人發出了驚呼,更有人吹著口哨,可眼前的男人還不放過她,吮纏著她不放,羞得她快要掉淚,他才打住了動作。

  「哈哈哈,你們還真是熱情如火啊。」宋進隆被纏綿的兩人給消退了不少火氣。

  有媒體在場,結果竟然跳電,這簡直是敗筆中的敗筆,氣得他直跳腳,但這一對俊男美女摸黑纏吻,多少轉移了一些注意力,讓與會來賓少了點敗興的壞心情。

  「她怕黑。」南仲威大言不慚地說,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

  周持南本想要退開一些,但發現他的身子還微微顫著,教她只好任由他。

  算了,看在他怕黑的分上,這麼點小事,她就不跟他計較了,而且把臉埋在他胸膛上,可以讓她看不見別人的目光,這樣也好。

  現場電源恢復正常供電,舞台那頭熱鬧地帶動氣氛,吸引了賓客注意,這一小段插曲很快教人給遺忘了,最後大家記得的都是南家夫妻摸黑熱吻。

  回到家中,周持南的臉始終垂著,和包慶餘和易稚青道了晚安後,她就溜進房裡卸妝洗臉換衣服。

  弄好後,她坐在自個兒房裡,忖著今天到底要不要到他房裡。

  她怕他又吻她……她不討厭,但就覺得難為情。雖說他和陸姿穎早已經成親一年,可事實上,她是初來乍到,對她而言不是樁正式的婚姻,就這樣任他吻著抱著,實在是於禮不合。

  「妳在那邊幹麼?」南仲威一開門就見她坐在床上發呆。

  「你怎麼上樓了?」她詫問著。

  「我不能到妳房間?」

  「……可以。」這是他的家,有哪裡是他不能踏進的?「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我等妳幫我換衣服,我手這樣不好脫。」他一臉無奈地道。

  「對喔。」瞧她竟忘了他的手不方便。她趕忙起身,打算跟著他一道下樓,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不由抬眼望去。

  「我爬樓梯很喘,胸口有點不舒服,牽著我以防我沒走穩掉下去。」

  「喔,對。」他的肋骨斷了,這段時間胸口一直是不舒服的,別說走樓梯,有時就連走路都瞧他喘的。「真是對不起,我都忘了,還害你走上二樓。」

  她只顧著收拾難為情的心情,倒把正事都丟一旁了。

  南仲威笑瞇眼。「沒關係,下次記得就好。」他想,下次回診時,他得要跟二叔串通一下,省得東窗事發,她臉皮薄翻臉。

  他是喘,但沒那麼不濟事,況且適度走動,反倒是對心肺功能是好的。當然,這些事他暫時不打算告訴她,因為這麼一來,他可以享受更多特權。

  進了房,她替他換上了棉質的家居服,本是想要趁機回房,但他卻一把將她給拉上了床。

  「今天突然停電,讓我的心都快要停了。」他突道,將她拽進懷裡。

  「現在應該好多了吧。」她面向他側躺,柔聲詢問著。

  「妳要是肯再吻我,應該會好得更徹底。」

  「……你在捉弄我?」

  「哪的事,我說真的。」

  「我才不信。」

  見她絲毫不讓步,南仲威無聲咂著嘴,沒騙到吻,但至少可以摟她入懷。「過幾天,我要回公司上班了。」

  「你可以上班了嗎?」

  「公事一大堆,不處理也不行。」他握了握右手,手指和手腕都能動了,至少在公務處理上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周持南不禁垂下臉,可惜她什麼都不會,要不她真希望可以幫上他的忙……「既然你想回公司上班,那我也回基金會工作吧。」

  「妳應付得來嗎?」

  「總得試試,不是說下個月有個慈善晚會嗎?我既然是執行長,總是得到基金會露個面吧。」

  只要讓她到基金會,她就能跟周玉醒連繫上,還可以順便問問有無周湘這個人。

  他垂眼想了下。「反正我過兩天也要先回醫院複診,到時候妳順便產檢,看結果再決定。」

  「產檢?」

  「二叔那回本想帶妳去照超音波,結果聽說妳踹壞了一台超音波。」說著,他忍不住笑了。

  周持南想起這事,小臉微赧地道。「不需要產檢,我……不要在那麼多人面前把衣服撩起來,那樣實在是……不成體統。」

  「不成體統?照妳這麼說,天底下的孕婦不都不成體統了?」真不知道這是哪來的守舊想法。

  他從不知道她有如此保守的一面,還是說他不曾好好地認識她?

  「可是……」

  「妳哪來那麼多可是?妳好歹也替肚子裡的寶寶著想吧,照個超音波,確定寶寶安然無恙就好。」說著,他不禁親密地再將她摟近一些。「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幾個月後,我們就要為人父母了,突然覺得……有種好奇妙的感覺。」

  原本得知她有孩子時,他純粹是為了孩子願意保留這場婚姻,但不知不覺感覺變了,他開始憧憬她和孩子可以讓這幢冷清的房子愈來愈熱鬧。

  然,周持南卻臉色微微變了。

  這孩子……不是她和他的,不知為何,她竟有些嫉妒起陸姿穎。

  而陸姿穎身上,藏著太多祕密了,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九章

  幾天後,包慶餘載著兩人一道回醫院複診,南仲威的肋骨復原良好,就連肱骨手術傷口也沒有發炎的跡象,拆了縫線之後,預定骨頭癒合後再拆掉鋼釘。

  至於周持南,在南仲威的要求之下,挑了個女婦產科醫生替她照了超音波。

  「一切都很好,看得出胎兒心跳,依胎兒的大小和心跳出現推算,應該已經進入第七、八周了。」婦產科醫生看著超音波螢幕說著。

  全程陪伴的南仲威聞言,不禁眉頭微皺地問:「確定嗎?」

  「當然還是有誤差值,但這件事應該要問你們比較清楚,不是嗎?」女醫生噙笑反問著。

  南仲威想了想,笑而未答,反倒躺在診療床上的周持南對這曖昧的問話,感到萬分難為情。

  雖說她非陸姿穎,這一切皆與她無關,但這種問話還是讓人害羞。

  離開超音波房,醫生給了媽媽手冊,周持南翻看著,南仲威則低聲問著醫生一些細節問題。

  「好了,回家了。」南仲威問完話,回頭瞧她翻看著手冊,不禁湊過去瞧著。

  「你剛剛問醫生什麼?」她闔上書,一併蓋住了醫生給她的超音波攝影。

  說真的,她什麼也沒瞧見,但醫生卻硬是指著一處說是胎兒,而她一點初為人母的感覺都沒有,也許是因為她沒有任何害喜現象,所以才會無感。

  「我問她,我們什麼時候可以炒飯。」

  周持南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炒飯也得問醫生?如果你想炒飯,回家我可以炒給你吃啊。」

  現在的醫生連下廚都管?

  南仲威低低笑著,輕柔地握住她的手。「好,回家一起炒。」

  「你也會炒?」

  「嗯……算是炒得還不錯。」

  「真的,那你得讓我開開眼界不可。」

  「這有什麼問題?」

  周持南壓根未覺對話有異,只覺得他今天心情很好,笑意一直掛在嘴邊,教她不禁也跟著揚笑。

  回到車上,正在車上打電腦的包慶餘一抬眼,見兩人笑得開心,不禁問:「都沒什麼問題吧。」

  他隨手關上筆電,發動車子。

  「當然。」

  「慶餘,待會我們要回家炒飯,你要不要一道來?」周持南沒心眼地問著。

  剛發動的車子被包慶餘狠踩煞車,一整個晃動得厲害,包慶餘瞪大眼看著後照鏡笑得純真無垢的周持南,再看向正惡瞪著自己的南仲威,馬上明白有個壞人正暗中使壞,而且還不允他揭發。

  「你們……慢慢炒,我公司還有事。」無奈,他變成共犯了。

  「公司這麼忙啊?」

  「很忙,非常忙,恐怕今天晚上回不了家了。」他得要跟稚青說一聲,晚一點回家,省得打擾人家炒飯。

  「是喔。」周持南一臉惋惜。

  包慶餘則是無奈嘆氣,可憐她未解世事的小兔兒,從此栽在壞心大野狼的手中了,而他……

  成了把她推進火坑的幫兇,想至此,他就忍不住心痛了起來。

  真是太邪惡了,南仲威!

  把他倆載到家時,包慶餘終究逃不過內心的苛責,就在他們下車的瞬間,放聲大喊,「姿穎,所謂的炒飯就是辦事,妳到底懂不懂?」

  話落,二話不說,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周持南愣在當場,未覺恰吉已經興奮地迎接前來,緩緩回頭望著撇唇咂嘴的男人,又羞又惱地問:「你又捉弄我?」

  「哪有?」他一派認真地問:「我是在教妳。」

  「教我什麼?」

  「教妳多多學習知識,累積生活常識,而很多事,紙上談兵是沒用的,身體力行才能實踐學習的目的。」於是,他再度溫柔地握著她的手,察覺她欲掙扎,他隨即警告著。「我的傷還沒好,妳可千萬要小心,別讓我傷上加傷。」

  「你傷都還沒好,還辦什麼事?」她羞惱罵道。

  「欸,也是,沒試試怎麼知道能不能辦事?走,試試。」

  「試什麼,你……恰吉,咬他的腳!」她立刻指揮在身邊興奮團團轉的恰吉。

  恰吉哪裡真聽得懂命令?但牠瞧她往南仲威的腳上一比,立刻衝向前,咬住他的褲腳不斷地甩著頭。

  「恰吉,你想死是不是!」敢咬他,真是個吃裡扒外的傢伙!

  手一被鬆脫,周持南拔腿就跑。

  「陸姿穎,妳給我停住,妳懷孕還敢給我跑那麼快!」見她像陣風般地呼嘯而過,南仲威真是傻眼極了,沒想到她跑起來竟像一陣風。

  周持南回頭朝他扮了個鬼臉。「醫生又沒說我不能跑!」

  「妳……恰吉,給我鬆口!」該死的,他的褲管都破了!

  周持南見狀,不禁露齒逸笑,笑聲猶如銀鈴般清脆,在春暖的陽光底下,整個人看起來閃閃發亮,美得教他轉不開眼,可問題是——「混蛋,你連我的鞋子都咬,你是餓瘋了是不是?!

  還有妳,陸姿穎,不准再跑了!」

  隔天一早,是周持南首度上班。

  雖說離開這座堡壘,前往陌生之地上班,得要和陌生人互動,對她而言是莫大的考驗,儘管如此,她還是得試著踏出第一步,因為她必須多加學習,更因為她想要尋找周湘。

  「在基金會裡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吳祕書,要是有什麼妳處理不了的問題,儘管打電話給我,要是我沒空,就找稚青或慶餘,晚上再過來接妳下班,別到處走動,手機一定要帶在身邊,知不知道?」

  把她送到基金會樓下,南仲威一遍遍地囑咐著。

  周持南還沒應聲,坐在前座的易稚青掏了掏耳朵。「老闆,你一直在跳針,要不要乾脆拿錄音筆錄起來重複播放就好。」

  「妳不說話,我不會當妳是啞巴。」

  「也是啦,人家老闆夫妻情深,離情依依,我實在不應該殺風景,可問題是不要因為你遲到,害我也跟著遲到,好嗎!」又不是十八相送,會不會演太長了?「而且人家吳祕書也站在旁邊等很久了,你好歹也替人家著想一下。」

  南仲威瞪了她一眼,又跟周持南叨唸了幾句,才要包慶餘開車離去。

  周持南目送車子遠離,頓覺心底有點慌,這才驚覺原來這段時日被他們給寵得都忘了自己是多麼怕生。

  因為他們個個好相處,才教她慢慢地放鬆自己,而這個陌生之地……看來得要再適應一次了。

  「執行長?」吳淑麗在她身後輕喚著。

  周持南深吸口氣,面無表情地回頭。「這裡就是陸氏美術館?」她看向一樓的店門,玻璃造景門面,裡頭一覽無遺,可見裡頭佔地應該不小,而擺在最前頭的展覽應該是字畫。

  「是,一樓是美術館,二樓則是基金會的辦公室,執行長想先到美術館嗎?」

  「不是說捐贈慈善晚會的物件都放在美術館的保險庫?」這幾日晚上接受稚青的教導,雖然對於電腦的使用方法還是一頭霧水,但稚青交代要先著手處理的,她一件都沒忘。

  「是,那我先帶執行長往這邊走。」吳淑麗輕揚笑意,領著她走進美術館裡。

  周持南邊走邊看向掛在牆面參展的字畫,眉頭不禁微皺著,只覺得這麼點程度也能參展,這……美術館水準會不會太低了一點?

  「執行長?」察覺她沒跟上,吳淑麗趕忙回頭。

  「這位大師在國內出名嗎?」也許是她太嚴苛,但她真的覺得這字沒有寫得很好,說不定她還寫得比較好。

  「執行長,這是妳和潘夫人一起捧出來的胡大師,現在他的作品在市場上都是六位數起跳的。」

  吳淑麗壓低音量解釋著。

  周持南微揚起眉,算是明白了。說白了,就是用錢砸出來的名氣,用權勢框出來的藝術。這一點,從古至今,壓根沒變。

  不再多看,跟著吳淑麗走進後方的保險庫裡。

  保險庫裡猶如當鋪的小型貨樓,分成兩層樓,牆上滿是貨架,物品全都裝箱,只能憑箱外的名稱和序號,一一比對貨單。

  她比對著,看著貨單上標示的金額和數量,一一開箱查看,但愈是看,眉頭愈是攢得緊。

  這些東西真的值這個價錢嗎?她疑問著,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件兩尺高的窄頸青花瓷瓶,瓶身發出的聲音輕而無力,別說青瓷上的花紋俗豔無光,就連青瓷本身都不是上品,為什麼這樣的一只瓶子會是標上兩百萬?

  她翻看資料,並不是名師之作,而是清朝的宮廷青瓷……這騙人的吧,宮廷的花樣怎可能如此俗氣?

  「執行長,有什麼問題嗎?」吳淑麗見她手撫著青瓷,停在青瓷前的時間太長,教她不得不問。

  「這是誰捐贈的?」

  「呃……這是南瀛證券捐贈的。」

  「南瀛證券?」周持南想了下。「是證券公司的總經理負責的?」

  「是。」

  周持南神色不變地看著瓷瓶,尋思片刻,說:「把所有南瀛證券捐贈和得標的相關資料準備好,全部放在我的辦公桌上。」她一字一句說得極輕,手心有點微濕。雖說是現學現賣,但完全照稚青的教導,她應該有說得很好吧。

  偷偷吁了口氣,她才又繼續往下比對物件。

  然而跟在她身後的吳淑麗已是冷汗涔涔,覺得失去記憶的陸姿穎,一身寒凜氣勢,教人不寒而慄,儼然像是換了個人。

  「還習慣嗎?」

  「還可以。」回答的人翻著辦公桌上一落落的文件,已經不知道是翻到第幾本,但她知道這些東西下班前是看不完的。

  「有沒有什麼不懂的?」

  「呃……」原則上,只要是字,她大概都看得懂,可實際上,當很多字湊在一起時,她有點不太懂。

  慶幸的是她有自己的辦公室,不用和太多人碰面,讓她可以少點緊繃感。

  電話那頭傳來南仲威低低的笑聲。「要是有看不懂的,帶回家,我幫妳看。」

  「嗯……那可能要一個大布袋。」她估算著。

  那頭回應的是南仲威毫不客氣地大笑聲,笑得爽朗而迷人,但他們好歹也在一起一段時間了,她慢慢摸清這笑聲底下的真正含意。

  「不要再嘲笑我,要不然我不跟你說話了。」她哼了聲,瞪著手機畫面上的他。

  第一次使用手機,聽見他的聲音,看到他的影像時,教她驚奇不已,也讓她明白原來那次在電視上看到稚青,就是同樣的原理,但等使用太多次,加上他老是在那頭大笑嘲笑她後,她突然覺得這種讓她自取其辱的東西實在太無趣了。

  「叫吳祕書把資料存進隨身碟,妳把隨身碟帶回家就好。」他止住笑,一臉正經地說。

  「這樣說就可以?」她默記著。

  「嗯。」他頓了下,以沙啞的低嗓喊著,「姿穎。」

  「嗯?」她看了眼手機,明明螢幕裡的他很小,但她就是可以感受到他炙熱的視線,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自己,教她渾身不自在。

  「晚上吃什麼?」他問得很認真。

  「要是回去時間還早,我可以下廚。」冰箱裡還有食材,弄點簡單的不成問題。

  「我想炒飯。」

  「……只有蛋炒飯。」她垂著臉,熱意從耳垂燙了上來。

  「我說的是辦事。」他啞聲說著。

  「沒有事,不用辦!」她滿臉通紅,羞惱瞪著他。「你不要再鬧我了,再捉弄我,我真的會生氣。」

  果不其然,她看見他拍桌大笑。

  真的是很可惡的男人,最近真的以捉弄她為樂……她真搞不懂捉弄她,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不跟你說了。」她幽幽說著,不等他笑完就打算結束視訊。

  「等等,我七點過去接妳。」

  她想了下,「七點回到家都很晚了,我哪裡來得及準備晚餐?」

  「所以,我們去外面吃,吃點不一樣的,慶祝妳上班。」

  這也能慶祝?周持南苦笑了下,但終究是他的心意,「那我等你。」

  「到了打電話給妳,妳再從樓上下來。」

  「好。」

  「覺得看不懂的資料,要吳祕書存到隨身碟拿回來給我。」

  「好。」

  「覺得想我,就打電話給我。」

  「好……我沒有想你。」為什麼要想,他今天一直打電話給她,手機上就可以看見他,有什麼好想的?

  「為什麼不想,妳要想我才行。」

  「我代替她想你可不可以?大夥都在等你開會,你是把我們都當傻子是不是?」

  她突地聽見易稚青的聲音,瞧他一臉悻悻然地撇了撇唇,低聲道:「不說了,我要開會了,妳有空想我。」

  她本想回沒空,卻聽他以極輕的音說:「想妳。」不等她回應,他那頭已經先結束通訊,留下她呆愣愣地看著手機發呆。

  想她?簡單兩個字,教她的臉無法控制地發燙著。

  原來,他想她,所以一直打電話嗎?

  他總愛捉弄人,真心話卻不說,她哪裡會懂?忖著,撫了撫發燙的頰,她喝了口茶,硬是把心思專注在工作上。

  眼前的資料是近幾年南瀛證券身為協力廠商,在陸氏基金會主持的各場慈善拍賣會上所贊助或捐贈的物件,每一樣都擁有完整的履歷,但是她怎麼看都不覺得那些物件值得那麼高的金額。

  而且最弔詭的是,拍賣得標的買主是重疊的,等於說只要是南瀛證券捐贈或贊助的物件,幾乎都是那幾位買主得標……不知怎地,她覺得這種做法和以往娘曾說過的一件事很相似,可一時間想不起來。

  她眉頭深鎖,餘光瞥見手機,想起他剛剛說的話,教她的臉又不自覺地紅了,乾脆抓起手機,放進自己的包包裡,但就在她手抽出的瞬間,一張在夾層裡的紙跟著掉落在地,她拾起打開一瞧,神色愣了下。

  「離婚協議書?」她喃著,心想這難不成就是休書?

  依稀記得她在醫院初次清醒、二叔給她打鎮定劑昏睡之前,她隱約聽見他們提及她身上有毒,南仲威則提起他們是為了離婚才會出了意外……當初因為事不關己,所以這件事她就給忘了,如今這離婚協議書的出現,教她不禁深思這個問題。

  離婚協議書上,雙方都已經簽字,意味著兩人都同意離婚……所以,如果不是這場意外,南仲威早就和陸姿穎離婚了。

  可是,這個身體已經懷有孩子,為什麼陸姿穎還要離婚,又是誰在她身上下毒?

  毒肯定是當日服下的……是陸姿穎自己服下的,還是被人下毒?

  陸姿穎……向群,這兩人之間肯定有不尋常,會不會跟這些事有關?

  才剛將離婚協議書再放回隔層裡,突地聽見開門聲,她眉眼不抬地問:「吳祕書,聯絡上周總了嗎?」她中午時就吩咐過她,但直到現在都三點多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哪位周總?」

  男人的聲音教她猛地抬眼,眉頭隨即攢起。「你並沒有跟我預約就闖進我的辦公室,像話嗎?」

  這是幾句易稚青教她應急用的話語,她一直牢記著,沒想到真派上用場了。

  不過,為何吳祕書沒有跟她通報一聲,就讓這個男人進她的辦公室?

  向群微瞇起斯文又無害的眼,偏著頭想了下。「以往我進妳的辦公室哪裡需要預約。」

  「以前我不管,往後都比照辦理。」她態度強硬地道,雙手在辦公桌底下緊緊交握著,不准自己退縮。

  「妳說妳失憶,但妳卻在查我的帳……是南仲威要妳這麼做的?」修長的指輕敲她面前的資料。

  「我不懂你的意思。」

  「妳不懂?不,妳懂的,妳明明就很清楚南仲威的為人,他蠻橫霸道,就像是商場上的禿鷹,把人逼到絕境再將對方啃得屍骨不存,就如當年他決定娶妳,也不過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罷了,事實上他根本不愛妳,他甚至討厭妳,因為妳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在他身邊,只有有用的棋子,而妳現在甘願變成他手上的棋子了?」

  周持南直睇著他,沉住氣地道:「我不是他手中的棋子。」南仲威討厭陸姿穎?她不禁想起在醫院初醒時,他待自己的態度相當傲慢無禮……所以,向群說的是真的?

  「妳是!如果妳不是,為何在宋董事的豪宅派對上,妳要讓他吻妳?妳可知道他在作戲,他要讓在場董事以為你們如膠似漆,可事實上他總是對妳不理不睬,妳現在不過是失憶,把他對妳的惡意都給忘了,妳不會明白當我看見他吻妳時,我的心有多痛!」向群上前緊摟住她。

  周持南嚇了跳,肩膀一抖,隨即掙開,一把將他推開幾步遠。

  他在說什麼?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

  他跟陸姿穎之間……

  「我們早就決定在一起,那天,妳和他決議要離婚,但卻在路上發生意外……肯定是他發現妳懷孕了,他丟不起這個臉,所以製造意外要殺了妳,沒料到妳卻沒事,甚至還失憶,所以他現在要利用妳,替自己打造正面形象。」

  周持南抽了口氣,纖瘦身形微晃了下,小手下意識地撫著小腹—— 這個孩子不是南仲威的?

  而南仲威發覺後,痛下殺手?可是他在醫院初知這消息時,他的嗓音聽起來很錯愕,但是她產檢後,他確實跟醫生詢問細節,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而向群知道他們要離婚的事……那肯定是陸姿穎告訴他的,是不。

  難道一切真如向群所說,這孩子是向群的,而南仲威才是要除去陸姿穎的兇手?

  但是相較這些令人錯愕的消息,她最害怕的,竟是—— 南仲威不要她……

  「姿穎……我們是相愛的,就算妳把一切都給忘了,但我還記得一清二楚,我們在一起度過無數個夜,我們……」

  「住口!」她怒斥著。

  「姿穎……」向群卑微地朝她探出手。

  「出去!」

  「姿穎,妳不要……」

  「吳祕書,叫警衛!」她抓起桌上的電話按內線喊著。

  向群像是不敢置信她竟抗拒自己到這種地步,就在吳淑麗開門進來時,他微惱地與她擦身而過。

  「執行長?」

  「以後這個人未經我的允許,絕不能讓他踏進我的辦公室!」

  看著她鐵青的臉色,吳淑麗隨即垂下臉。「我知道了。」

  「還有……我出事那天,跟誰見過面,去了哪裡?」稚青說過吳祕書負責她每天的行程,既然如此,她應該很清楚當天的事。

  她必須先確定當天陸姿穎先和誰碰過面,才能確定向群所言真偽。

  「……那天沒有替執行長排行程,我並不清楚執行長當天去哪。」吳淑麗被她寒鷙的神色給震懾住,就連說起話來都有點抖。

  「是嗎?」她乏力地坐在辦公椅上,頭痛的托著額。「出去吧。」

  這麼一來,連最基本的線索都沒有,這樁事……她到底該不該向南仲威求證,還是先找稚青問問好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教她心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位在南瀛辦公大樓五樓的總裁辦公室裡,南仲威不斷地撥打手機,但是周持南始終沒有接。

  「你現在是得了陸姿穎缺乏症是不是?」易稚青一進辦公室見他手機滑個不停,不禁搖頭嘆氣。

  「妳又知道什麼?」

  「我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你是使出了奪命連環叩。」

  「妳的腳指頭這麼聰明,我只要聘請妳的腳指頭就夠用了。」南仲威沒好氣地啐了聲,微惱地收起手機,將西裝穿起。「也不知道在搞什麼鬼,明明跟她說手機響了就要接,我都不知道打幾通了,她居然沒接。」

  「你不會打到她辦公室?」易稚青忍不住白他一眼。

  「我怎會知道她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手機號碼是直接輸入手機裡,他只要找出聯絡人就能撥通。

  「看來你是愛得不夠堅定。」易稚青把明天要用到的文件擱在他桌面,朝他笑得很挑釁。

  「那是因為閒雜人等太多。」他不甘示弱地反擊,拎著公事包就走。

  「唉唷,我第一次看到這麼清楚的過河拆橋耶,竟然一點愧疚都沒有。」易稚青踩著高跟鞋陪他走樓梯練腳力。

  「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還留著幹麼?」

  「夠狠,下次記得把你這論調跟你老婆討論一下,我很想知道她有什麼反應。」

  「她能有什麼反應?乖乖讓我騙就是。」想著隨便幾句話都可以將她唬得一愣一愣,信以為真,他就控制不了上揚的嘴角。

  易稚青開始可憐陸姿穎了,她失憶之後變成了可憐小羔羊,注定要被壞心大野狼給啃得屍骨無存。

  「慶餘呢?」

  「他說已經把車子停在公司門口了。」易稚青跟著他一口氣走到一樓,微喘口氣地瞪著他的背影。「說真的,我覺得你卑鄙得臉不紅氣不喘,也算是讓人佩服了。」

  「什麼東西?」

  「你在公司走樓梯一點都不喘,為什麼在家裡才爬到二樓,你就一副快死了的模樣?」她早就看出端倪,發現他的傷勢沒想像中嚴重,就連右手在回診之前都早就能行動自如了,可憐陸姿穎對他所說的全盤接受,壓根沒起疑。

  「那是情趣,懂不懂?」

  「太噁心了。」連她也想騙,那真是把她看得太扁了。

  易稚青做了個想吐的動作,跟著他走到一樓大廳,卻突地聽見大廳裡有著叫罵聲,她抬眼望去,隨即快步走到南仲威身旁,低聲說:「仲威,要不要避一下?」

  「不用。」南仲威睨了眼,似笑非笑地掀唇。

  「南仲威,終於等到你了!」站在總機前的男人眼尖地瞧見他,快步朝他走來。「你到底是想怎樣?都跟你說那塊地我可以割愛,你為什麼不跟我談,反倒是聯合其他銀行拒絕融資給我!」

  「喔,那件事啊,因為我覺得我大費周章結果只得到一塊地,實在不符合比例原則,所以我現在想要的是……新鑫投顧。」南仲威笑瞇眼道。

  「你!南仲威,你這隻禿鷹!你以為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就一定能得手嗎?!」

  「依目前看來,我還沒吃過敗仗,未來應該也不會,所以你就不要再垂死掙扎,因為不管你再怎麼掙扎,我還是會用最低的價格收購新鑫投顧,然後把整個腐敗的內部拆解,把有用的取出,其他的就當垃圾丟了。」

  再擺高姿態,繼續囂張,他會狠狠地挫掉他所有銳氣,讓他知道誰才是真正立於不敗之地的人。

  「南仲威……新鑫投顧裡頭有數十名的員工,你……」

  「關我什麼事?那是你的員工,不是我南瀛的員工,一堆扛不起公司,對抗不了敵對勢力的員工要說多有才我也不信,還留著做什麼?」南仲威笑得惡劣,姿態霸道又野蠻。

  「南仲威,你真的是混蛋,你……」男人一把揪起他的領口。

  「警衛!」易稚青見苗頭不對,沉聲喊著。

  戒備多時的警衛立刻上前制止,南仲威嫌惡地拍了拍領口,繼續往大門的方向走,卻突地瞧見—— 「姿穎,妳怎麼會在這裡?」

  周持南神色哀傷地與他對視,不敢相信向群說的竟是真的……

  她知道,他是個蠻橫的人,從他一開始對待她的方式,她就感受得到,但她想不到的是他在商場上竟是如此惡意踐踏對手……南家怎會有他這種子孫?!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十章

  原本,包慶餘偷偷提早將陸姿穎載到公司,是要給南仲威一個驚喜的,但照目前的狀態看來,是驚嚇大過驚喜了。

  一路上,車內氛圍凝滯到不行,難得在外頭用餐,但就算包慶餘怎麼賣力演出,易稚青努力配合,陸姿穎還是面無表情,連帶的南仲威的臉色也格外凝重,教彩衣娛友的兩人對視一眼,默默達成某種共識,任憑氣氛冷到谷底。

  回到家中,兩人不約而同地回樓上避風頭,卻見陸姿穎也跟著他們上樓,心裡暗叫不妙。

  「去哪?」南仲威一把拉住她。

  「回房間。」周持南淡聲說著。

  「房間不在樓上。」

  「我要回我的房間。」她的嗓音依舊輕淡無起伏。

  「妳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南仲威惱聲吼道。

  不用她多說,光看她的眼神,他就知道她對自己極為不滿,但她根本不知道始末原由,沒道理對他不滿。

  「沒有。」她只是因為今天發生太多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把一切都釐清。

  她不能再渾渾噩噩地活在他們的保護之中,她得要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當然也包括和他之間的婚姻問題。

  「妳明明就有。」

  「你說有,就有吧。」她沒力氣跟他爭論。

  南仲威被她不冷不熱的態度給惹火,硬是把她揪下樓梯,朝自己的房走去。

  「仲、仲威,你冷靜一點,千萬要冷靜一點。」包慶餘趕忙追到房門外。

  他不認為南仲威會有肢體暴力,但是他有嚴重的言語暴力,就怕她會撐不住,被傷得體無完膚。

  南仲威不理會好友,將周持南扯進房裡,垂眼直瞅著她。「年前我就著手要買新鑫手上的一塊畸零地,那一塊地說真的並不值錢,但問題是剛好卡在一樁建案的中心點上,那樁建案就是宋董事正要推動的,所以託我幫這個忙,但是新鑫的董事長卻擺高姿態,以為靠那塊畸零地可以哄抬價錢,不斷拿喬考驗我的耐性……所以我這麼做,不過是以牙還牙,剛好而已。」

  周持南垂著眼不看他,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妳說,我這樣做有什麼不對?說穿了,新鑫也不過是家不成氣候的投顧公司,自以為逮著機會就可以狠削一筆,談不上什麼正派經營,我給他當頭棒喝,剛好讓他知道商場不像他想像的那麼容易。」

  周持南依舊不語。而她的反應,徹底地惹惱南仲威。

  「妳到底想怎樣?我都跟妳解釋了,妳還想怎樣?!」

  周持南緩緩抬眼,問:「所以我可以回房了?」

  那淡漠至極的態度,教南仲威不禁哼笑了聲。「怎麼,一個從不管商場生態的人,一場車禍意外之後,突然變成正義人士了?妳要不要乾脆把陸氏基金會改成環保基金會算了?可以讓妳管得更寬。」

  「我要回房了。」周持南轉身就要走。

  「陸姿穎!」南仲威一把將她扯回,壓根不管力道會大到扯痛她,甚至扯痛自己的傷。「我不准妳用這種態度面對我!」

  「那麼我應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你?」她淡漠反問。

  「妳……」南仲威深吸口氣,一字一句說的再清楚不過。「我沒有做錯。」

  「嗯。」

  「既然妳也認同我,那麼妳—— 」

  「我沒有認同你。」她冷聲打斷他未竟的話。「我只想問你,你南家可有祖訓?」

  「祖訓都是一些食古不化的八股道理,換個時空背景早就不適用。」

  「『明其所欲,行其所善』,這是南家票號初立之時,由皇上親賜的八個大字,就掛在廳堂上,後來成為南家祖訓。」娘說當年就是因為這八個字救了她和爹,因而將這八字視為南家家訓,要世代子孫皆抱持著良善之心,營利不營私。

  南仲威愣了下,不懂她怎能說得振振有詞,簡直就像是她曾在現場看過似的。「妳怎會知道南家祖訓?」他沒告訴過她,就算他說過,可她失憶了,她不可能記得。

  「那重要嗎?我只想問你懂那八個字的意思嗎?」

  「我當然知道。」

  「你可有做到?」

  「就跟妳說—— 」

  周持南冷聲打斷他。「不適用嗎?我倒認為不管在哪個時空背景之下,這八個字永遠適用。」

  南仲威抿緊了唇。「我不認為我有錯。」

  「我也沒說你有錯,只是當初南家創立票號時,稟持的是救助百姓的心,而非為了營利,但現在的南家,業大心更大,你不懂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更不懂寬大為懷是為福,你爭一時之快,以打壓人為樂,違背了祖訓……我替你感到愧對先祖。」

  「住口,妳以為妳是誰,妳有什麼資格替我愧對先祖?!」

  周持南緊緊地閉上了眼,吸了口氣再張眼。「我什麼都不是,所以我可以回房了嗎?」她不願去想他的惡,不願去想他對自己抱持的是什麼樣的感情,可他的所作所為,幾乎應證了向群說過的話。

  「出去!」南仲威怒咆道。

  周持南毫不猶豫地轉身,開門離開,就見包慶餘和易稚青擔憂地站在門外,她勉強地勾起笑意。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妳……不要緊吧。」易稚青輕握她的手,才發覺她的手冰涼微顫著,要是不碰觸她,光從她的神情,壓根看不出端倪。

  「沒事。」她鎮靜的揚笑。「只是有點累了。」

  「回房休息吧。」

  「好。」她輕點著頭,跟著易稚青上樓,一進房,她放下包包時,瞥見床上的熊娃娃,思忖陸姿穎藏在口袋裡的小冊子,不禁懷疑她的怨懟是針對南仲威。

  原來南仲威是真的把陸姿穎視為棋子,得手後隨即拋之不理,所以她才會轉而投向向群的懷抱,甚至有了這個孩子……

  「妳在想什麼?」

  周持南回神。「沒事,我只是想到今天請吳祕書把一些我覺得古怪的資料存在隨身碟裡,本來他說要幫我看的,可是……」

  「給我,我看也是一樣。」

  「好。」她溫順地從包包裡取出隨身碟。

  易稚青接過手,低聲安撫著。「其實新鑫那樁事我知道,仲威是做得過分點,但也不能全怪他,畢竟商場上有些人總是想要趁機敲竹槓,所以仲威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只是想立威信而已。」

  「我知道。」她從小就跟在娘的身邊,她當然明白商場上的事。

  「那妳就……怎麼哭了?」本來要安撫的,但見她無聲掉淚,教易稚青慌了手腳。「別哭,沒事啦,仲威只是脾氣大了點,等明天他氣消了就沒事,妳不用擔心,別哭。」

  她搖了搖頭,止不住淚水。

  她的祕密和陸姿穎的祕密,無法告訴任何人。

  翌日一早,南家的餐桌上,依舊氣氛凝滯。

  負責開車的包慶餘這下子連炒熱氣氛的心情都沒有,安靜地將周持南送到基金會。今天沒有十八相送,南仲威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她也沒有回頭,獨自踏進基金會裡。

  坐在辦公桌後,周持南發著呆,不知道要做什麼,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她理不出頭緒,到現在腦袋還是一團亂,但她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不讓自己一再掉淚。

  哭泣不能解決任何事,她必須冷靜思考對策。

  「執行長,已經聯絡上周總了,周總說今天上午她都有空,執行長可以親自致電。」吳淑麗走進辦公室,將昨天連繫上的事報告一遍,遞上了周玉醒的聯絡方式。

  周持南聞言,雙眼有了點光采,隨即撥了電話給周玉醒。

  「您好,我是周……陸姿穎,請問是周總經理嗎?」

  「我是,不知道陸執行長找我有什麼事?是要談慈善拍賣會的事嗎?」

  「不是,我……是想跟妳打聽一個人。」

  「誰?」

  「周湘。」

  電話那頭頓了下。「請問妳找周湘有什麼事?」

  「真的有周湘這個人?」周持南驚喜萬分地道。

  哪怕真有周家當鋪,也不見得會有周湘這個人,因為時間點不同,也許周湘已不存在這個時空也說不定。她不存任何希望,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嘗試,沒想到真找到周湘了。

  「……妳這種說法有點奇怪。」

  「抱歉,我是因為太開心,不知道周總方不方便告訴我周湘的聯絡方式,我有重要的事要找她,非要當面和她談不可。」

  「奶奶已經很久不過問商場的事,如果妳是要請她—— 」

  「不是,我純粹是有個人的重要私事想問她,跟商場上一點關係都沒有。」哪怕找到答案也於事無補,但她還是想知道為何周家和南家會走到形同陌路的地步。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下午剛好有事要回台南,如果妳方便,我就順便送妳過去。」

  「真是太謝謝妳了,我們約個地點。」周持南喜出望外,和周玉醒約了時間地點,跟吳淑麗交代了聲便外出了。

  前往台南的路上,周持南提起慈善拍賣會裡的拍賣物,提出她的觀點和看法,教周玉醒頗為意外她極具鑑賞能力。

  「太可惜了,妳要不是陸氏基金會的執行長,我就把妳挖角到周家當鋪。」周玉醒笑睇著她。

  「我只是以前跟在我娘身邊學了點皮毛而已。」周持南笑瞇眼道,不知怎地,總覺得周玉醒給她的感覺極為親切,就連那說話的方式都跟娘好像。

  「妳娘?」她在意的倒不是她的用詞,而是她印象中,陸姿穎的母親是個善於交際的名媛,要說精通精品名牌還說得過去,但要是古玩藝術品的話,恐怕她連什麼叫做小爵都不懂。

  「呃,就……」正當她不知道該做何解釋時,周玉醒已經把車轉進一處四合院,車子就停在前埕上頭。

  「到了,我請人通報一聲。」周玉醒先行下車,一進屋裡有人走了出來與她交談著。

  周持南下了車環顧四周,想起娘說她曾到這裡接受成年禮,在這裡住了一年。

  「過來吧,奶奶剛好在正廳裡。」周玉醒喚著她。

  「是。」

  跟著周玉醒來到二進屋的正廳,就見一名老者端坐在鏤花高背椅上,花白的髮整齊地梳成包髻,一雙眸精銳地打量著自己。

  「奶奶,這位是陸氏基金會的執行長陸姿穎,她有事要拜訪奶奶。」

  周湘聞言,靜靜地打量著周持南。「什麼事?」

  「我……」看見娘提起過的周家族長周湘,她有些緊張,但她想,就算她說出再光怪陸離的事,她也一定都能了解。深吸了口氣,她緩聲道:「族長,我是紜熹的女兒周持南,依母親吩咐,前來拜訪族長。」

  周湘平淡的眸微瞠了下,身旁的周玉醒已經激動地抓著周持南的手。

  「紜熹?!」周玉醒脫口道,不禁抓著她的手。「妳、妳在哪見到紜熹了?」

  「呃……妳認識我娘?」也對,都是周家的人,也許是識得的。

  周玉醒眼眶泛紅,直瞅著她。「我是紜熹的母親……妳明明是陸姿穎,為何會說妳是紜熹的女兒?!」

  「執行長中午就外出了?」晚上七點,包慶餘準時載著南仲威和易稚青到陸氏基金會要接周持南,卻意外得知她外出至今未歸。「她跟誰外出?」

  吳淑麗誠惶誠恐地說:「昨天執行長要我試著聯絡周家當鋪的周總經理,今天早上她致電周總經理,便約了周總經理外出。」

  「周總經理的聯絡方式呢?」

  「請等一下。」吳淑麗趕緊回辦公室取來。

  包慶餘拿了聯絡方式便下樓。

  南仲威不見她的身影,等到包慶餘坐上車才冷著臉問:「她在拗性子是不是?」

  「不是,她是跟周家當鋪的周總一道外出,中午就出去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以防萬一,我跟吳祕書要了周總的聯絡方式。」包慶餘將周玉醒的名片遞給他。

  南仲威沒接過手。「要打你自己打,回家了。」

  「喂,你不聯絡姿穎?」易稚青不滿地回頭瞪他。

  「我不接受任性的威脅。」南仲威冷然地望向車窗外。

  「沒良心的男人,你不打,我打!」易稚青取出手機,打給周持南,但是卻傳來罐頭音,教她不禁皺起眉。「該不會是沒電了吧。」

  「那妳先打周總的電話。」包慶餘把周玉醒的名片交給她。

  易稚青接過手,手機是通了,但卻沒人接聽。「喂,這是什麼狀況?為什麼周總的手機沒人接聽?」

  南仲威聞言,側眼睨著她的手機,像在確認她是不是在作戲。

  「南仲威,你那是什麼眼神,難道你以為我是打好玩的?!」易稚青耍狠地瞪他一眼,繼續撥打電話。

  但是,沒人接聽,就是沒人接聽。

  周家古宅裡的三進屋書房裡,周湘坐在桃花心木的大案前,翻著周家留下的古老遺訓,周玉醒和周持南站在她的身旁,不住地瞧著被層層護貝的古代紙張。

  「這是一代傳過一代繕寫的祖訓,雖然沒有點出時間,但是提到古銅錢胎記為證,凡有古銅錢胎記的周家女孩,會在完成成年禮後,因為平行時空的交錯,而回到某個時空,當初紜熹前來接受成年禮時,我便是這麼告訴她的。」

  「上頭沒有提及我怎會來到這裡,又該要如何回去?」周持南輕聲問著。

  周湘指著上頭一行。「擁有古銅錢胎記前往某個時空的周家女孩之女,消失在當時的時空,恐是前往某個時空,所以要周家子孫世世代代尋找名為周持南的女子。」

  「……這是周家初代大朝奉所寫,對不?」

  「據記載是如此。」

  「那就是我娘寫的,當時的當鋪本屬於南家,但後來爹把當鋪交給娘,也讓娘把南家當鋪改成了周家當鋪。」

  「原來如此。」周湘面露詫意地喃著,只能說這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可是,為什麼南家和周家現在卻是形同陌路?」明明是一家人,為何在時光的沖刷之下,變成了陌生人。「但奇怪的是,南家的人也在尋找我,在南家的祖訓裡也代代相傳要尋找我。」

  「古代記載並不完整,對這事我並不清楚,只是慢慢地就漸行漸遠了。」周湘嘆了口氣,對於兩家人的分裂感到不勝欷歔。

  「是嗎。」周持南有些失望,原以為找到周湘,可以讓她找到兩家人分裂的主因,豈料卻是白忙一場。

  靜靜站在一旁的周玉醒忍不住輕拉著她。「那……紜熹過得好嗎?」

  周持南朝她漾笑。「很好喔,我爹很疼我娘的,每每我娘要是太操勞時,他總是會代替我娘守當鋪。」

  「那他原本是在做什麼的?他把生意都丟給紜熹,他……不是個吃軟飯的吧。」儘管時空相隔無法觸及,她還是想多知道關於女兒的事情。

  周持南忍不住笑出聲。「我爹是巡按御史。」要是爹知道他被說成吃軟飯的,肯定是心底惱怒又不能發作,因為說這話的人是外婆呀。

  「喔……是喔。」原來是當官的。「還有呢,除了妳以外,妳還有其他的兄弟姊妹嗎?」

  「周總經理,我有三個弟妹,我是南家的長女。」

  周玉醒聞言,眉頭不禁微皺著。「妳還叫我周總經理……」

  「要不妳希望持南怎麼叫妳?妳們外貌看起來像姊妹,妳要她叫妳外婆不成?」周湘在旁聽了,沒好氣地啐了聲。

  「奶奶,她明明是我的外孫女,但她卻是宿在他人體內……這真正的陸姿穎到底上哪去了,她會不會回來把我的外孫女給趕走了?」一個月前失去了女兒,一個月後得到個外孫女,她很怕轉眼成空。

  周湘眉頭微皺起。「冷靜點,慌慌張張的,像話嗎?」

  「奶奶……」

  「那些事都由不得咱們,倒是現在天色都暗了,妳和持南乾脆留下來住一晚,我讓人去準備房間。」周湘起身便朝外走去。

  「好。」周玉醒應了聲,興沖沖地拉著周持南。「持南,就在這兒待一晚吧,我有好多事想問妳。」

  「可是已經這麼晚了,我沒和家人聯絡,這……」想起南仲威,她神色不禁黯淡了下來。

  「真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孽緣,我不太喜歡南仲威那個男人,結果妳來到這裡卻變成了他的妻子……」周玉醒逕自說著,見她臉色黯淡,不禁撇了撇唇道:「那妳打個電話跟他聯絡一下吧。」

  「好。」她掏出手機,但不管她怎麼撥,手機就是一片黑壓壓。「壞了嗎?」

  「應該是沒電了吧,用我的打。」周玉醒找出自己的手機,壓根不管上頭顯示未接來電數通。

  「……我不知道他們的號碼。」她吶吶地道。

  她原本是想打給稚青的,但手機沒電,她根本記不起號碼。

  「那……」周玉醒想了下。「我手機裡頭的通訊記錄有基金會的電話,我回撥請妳的祕書代為聯絡一下好了。」

  「那就麻煩妳了。」她恭敬地朝她欠了欠身。

  「妳這丫頭規矩真多。」周玉醒笑著拉著她的手。「走,先到大廳裡再打。」

  「嗯。」周持南環顧四周,總覺得這裡更像她在大定王朝的家,因為周家人就像親人一樣,但是其實她更想回家,哪怕回到家只是讓她難過,但她還是想他。

  「太扯了,都十二點了耶,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易稚青吃過飯後繼續打電話,甚至特地撥了通電話到周家當鋪總店,卻只知道周玉醒人在台南。她委請對方聯絡,請周玉醒回電,但她的手機卻還是安靜得教她懷疑手機壞了。

  「他們不能給咱們周總去處的電話嗎?」包慶餘儘管累了,卻還是在客廳裡等著消息。

  「對方說是周家古宅,電話不方便給……我去他的,哪裡不方便了,都不知道咱們找人都快找瘋了。」易稚青青恨恨地說著,恨恨地瞪著南仲威的房門。「不對,是我們兩個人,那個沒心沒肺的傢伙根本不在乎。」

  說時遲那時快,南仲威剛好開門走出。「妳在說誰?」

  「歡迎對號入座。」易稚青毫不客氣賞他一個白眼,憤憤不平地往包慶餘身旁坐下。「有人是天之驕子,一點罵都挨不得,臉皮薄易翻臉,一點氣度都沒有,真虧他還有朋友,老天待他真是不薄。」

  「不就是孽緣而已,是老天對他的考驗。」南仲威從她面前走過,到吧檯倒了杯酒。

  「南仲威,你自己捫心自問,打從姿穎失憶之後,她對你不好嗎?她脾氣好,被你耍得團團轉,你心情好就逗逗她,心情差就大罵她,你是怎樣?到底懂不懂什麼叫珍惜,真的要把她逼走,你才會開心是不是?」

  南仲威一口飲盡了酒,拿著酒杯指著她。「易稚青,注意妳的態度。」

  「你才該注意你的態度,不要一再折損我們之間的友情!」

  南仲威惱火地又倒了杯酒。「又是我的錯嗎?她根本不知道始末原由就責怪我,拿我南家祖訓指責我……我才想問她是怎樣?一個明明打算跟我離婚的女人、一個迫不及待跟我離婚的女人,我對她已經夠好夠包容了!」

  「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問題?」易稚青低聲問著。「如果她迫不及待想跟你離婚,她怎會有你的孩子?」

  不合理,是吧。

  「那是因為那天我跟她都喝醉了!我不愛她,她不愛我,我們只是被長輩給硬湊合在一起的,離婚也無所謂,我不在乎。」

  「可是現在呢,你還打算跟她離婚嗎,你真的不在乎嗎?」

  南仲威哼了聲,端著酒杯,拎了瓶威士忌走回房。「我說過,我不接受任性的威脅,她要是以為玩離家出走的把戲會讓我撤回對新鑫的制裁,她就大錯特錯了,我會讓她知道,不管她怎麼做,我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沒有人可以左右他的心思,影響他的判斷,就算是她,也不能!

  「是誰跟你說她是用這招跟你拿喬的?」易稚青不禁發噱,瞪著他關上房門,問著身邊的包慶餘。「他是有被害妄想症嗎?」

  「嗯……我倒是覺得他是在用這種方式說服自己不要不安。」根據身為他二十幾年好友的經驗推測,應該是這樣。

  「他會不安?」

  「一個不喜歡喝酒的人拎了一瓶威士忌,妳認為呢?」包慶餘托著下巴,咂著嘴。「也不會找我一起喝,真是小氣。」

  「我會被你們這兩個臭男人給氣死。」毫不客氣地踹他一腳,易稚青氣呼呼地抓著手機上樓。

  「等我,妳把手機拿走,我待在這裡也沒用啊。」

  房內,南仲威坐在沙發上,開著筆電,邊喝著酒邊開信箱讀取海外分公司寄來的營運報告書,邊看邊估算著大環境走勢,調整今年營運的大方向。

  應該是這樣的,但一坐在這裡,他卻想到那天視訊時,她那困惑不解又不知該從何問起的憨傻模樣,想著想著,彷彿她真的就在面前,教他勾彎了唇角,但一回神,房裡除了他,什麼都沒有。

  冷清,空洞。

  他向來不示弱的,因為他是被這樣教導長大,不能輸,不能在意,不能被左右……所以,就算是她,他也不會任由她騷擾自己。

  但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家裡電話、他擱在茶几上的手機都沒響過,眼看著已經快要凌晨一點——

  「易稚青,她有沒有回電了?」他敲著易稚青的房門。

  「你也會在乎啊,我好怕。」房裡傳來易稚青涼涼的笑聲。

  「有沒有啦?」他用力地敲著門。

  「沒有啦!」

  「妳不會打給她是不是!」

  「你有神經病,三更半夜找我吵架是不是?」

  易稚青惱火地開了房門,包慶餘也從隔壁房走了出來。

  「好了好了,他那種只有三杯酒量的傢伙,跟他吵什麼?」包慶餘趕忙勸架,抓著連站著都會左右搖擺的南仲威。「仲威,已經很晚了,先回房睡,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

  「我問你,她跟周玉醒到底什麼關係,為什麼跟她有約?」南仲威一把揪住他的襟口問著。

  包慶餘眼角抽動著。「明天找到她,我們就可以知道答案了。」乖,夜深了,不要再鬧了!

  才剛扶著他到樓下,他卻死都不進房,硬是要賴在客廳裡等。「她有本事都別回來,否則看我怎麼對付她!」

  「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對付。」夠義氣了吧。

  南仲威一把又揪住他的襟口。「她是我老婆,關你什麼事?」

  包慶餘臉部狠狠抽動了下。「我說錯了,我道歉。」他是和平主義者,絕對不會跟一個只喝了三杯就醉到神智不清的傢伙計較。

  「你道歉?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那天她說要炒飯找你一道,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麼?」

  南仲威佈滿血絲的眸閃過一絲狠厲。

  包慶餘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回頭問著站在樓梯口看好戲的易稚青。「我可以揍他嗎?把他打暈,算不算正當防衛?」

  「多打兩下,算我的。」易稚青朝他比了個割喉的動作。

  正當他準備痛下殺手時,南仲威無力地往他肩頭一靠。「我到底做錯什麼了?我不喜歡她哭的……她為什麼要哭……」

  包慶餘沉痛地閉了閉眼。「稚青……救我……」嗚嗚,再耗下去,他今晚不用睡了。豈料一回頭,易稚青早已經回房,丟下他孤軍奮戰。

  「慶餘,她變得不一樣了,我喜歡現在的她,我也想讓她開心,可為什麼她哭了……收購新鑫,我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你沒有錯,都是我的錯。」錯在他剛剛沒有阻止他喝酒,他真的好想回到一個小時前!

  媽的,他也想哭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十一章

  天亮了,南仲威一整夜從醉到清醒,雙眼始終沒闔上,佈滿可怕血絲,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易稚青下樓沒兩步就被他這模樣給嚇到,正不知道要往下還是往回走時,南仲威沙啞開口了。

  「她有沒有回電?」

  「沒有,晚一點我再聯絡周總看看。」她應著,走下樓,注意他的神情,判斷他是否清醒。

  「嗯。」他點了點頭,起身活動僵硬的身體,順便踹了腳睡在沙發上的包慶餘。

  包慶餘吃痛地張開眼,疲憊地坐起身,撫著發痛的額角。「我明明就沒喝酒,為什麼卻有種宿醉的感覺?」

  「兇手就在你身邊。」易稚青走過他身邊時說著,指了指他的額角。「就要你動手了,你偏不動手,瞧,被打了吧。」

  包慶餘想了下,思緒回到昨晚,想起南仲威又跟他盧起了炒飯的事,結果趁他沒防備,往他頭上招呼了過來。

  可惡……居然打他,此仇不報非君子!

  惡狠狠地站起身,正打算從南仲威身後耍陰招時,南仲威突地轉過身來,「慶餘,進公司後,要銀行執行長聯絡新鑫,給新鑫最低利率融資。」

  包慶餘聞言,不禁愣了下。「你……不收購新鑫了?」

  「嗯。」他動了動脖子。「我去洗澡,她如果打電話回來,轉給我。」

  包慶餘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跑到廚房找正在煮咖啡的易稚青,把剛到手的消息告訴她。

  「妳怎麼好像一點都不開心?」

  「幹麼,我必須因為他的讓步,為他的成熟起立鼓掌嗎?」易稚青哼了聲,倒了杯咖啡。「他犯了錯當然得要自己補救,不然咧。」

  包慶餘頗認同地點了點頭。之前他就勸過仲威了,只是他聽不見去罷了,如今把老婆給氣跑了,能讓他稍微反省,修正行事作風,也算是好事。

  等到一行人到了公司後,易稚青接到吳淑麗的電話,得知周玉醒昨晚去電基金會,告知陸姿穎將在台南過夜。

  易稚青知道後不禁有點不滿吳淑麗竟等到隔天才告知這個消息。

  「把周總經理的名片給我。」南仲威得知後,跟易稚青要了名片,撥出了號碼,等待了一會,那頭便有了回音,他便開口。「請問是周玉醒總經理嗎?」

  「我是,請問你是—— 」

  「您好,我是南瀛金控總裁南仲威,聽說內子在府上叨擾了一晚,不知道能否請她聽電話。」

  南仲威口氣不卑不亢地詢問著。

  「姿穎現在在忙,可能沒空聽電話,不過南總裁請放心,我晚一點就送她回去。」

  「晚一點是指多晚?」

  「很抱歉,我現在沒有辦法確定,但大致上應該是中午過後。」

  南仲威沉吟了下,問:「不知道方不方便給我地址,我想過去接她。」

  「應該不用這麼麻煩。」

  「不麻煩,懇求您給我地址。」

  「好吧。」周玉醒把地址告訴他之後,結束對話便走進書房裡,就見周持南興致勃勃地聽著周湘解釋著各種古文物的鑑賞方式。

  周玉醒揚笑看著,等著周湘講解完畢。

  「玉醒,要回去了?」周湘抬眼,見她拿著手機,以為是北部有事要她趕回去。

  「還沒,好久沒聽奶奶講課了,我哪捨得太早回去。」周玉醒往周持南身邊的椅子坐下。

  周湘看似嚴肅的面容揚起淡淡笑意。「妳跟紜熹真是像,全都是撒嬌鬼,倒不如跟持南學學,她沉穩多了。」

  周持南靦腆笑著。「像外婆像娘比較好,我怕生又不討喜。」她不是沉穩,她只是容易緊張導致面無表情。

  「我倒不這麼認為,剛剛南仲威打電話來了,說要來接妳。」

  「他要來接我?」她詫道。

  「很意外?」

  「嗯。」她以為他還在生她的氣,而且她昨晚沒跟他說一聲就外宿,說不準他會氣得不想睬她,沒想到他竟要來接她。

  「還不錯嘛,聽起來他對妳挺在意的。」周玉醒瞧她笑柔了眼,就知道她的心早在人家身上了。「雖然我不太喜歡他的行事作風,但只要他對妳好,那就沒問題。」

  「他對我很好。」她由衷道,只是偶爾她也看不慣他的行事作風而已。

  「那就好。」周玉醒拍拍她的手,問:「剛才那些鑑賞方法懂不懂?」

  「懂,很有趣,我還想再聽一些。」

  「奶奶,妳看讓持南回周家成不成?」周玉醒不禁問著周湘。「持南很有底子,稍再教導一下,她應該很快就可以上手了。」

  「她本來就是周家的人,要回周家有什麼不可以?只是她必須換回周姓,這一點牽扯較廣。」

  「那倒是,她現在是陸家的人,手上又有一家陸氏基金會……」像是想到什麼,周玉醒突道:「持南,妳要小心南瀛證券捐贈的物件。」

  「外婆的意思是—— 」

  「我參與好幾次陸氏基金會的慈善拍賣會,有時會受邀鑑賞拍賣品,所以好幾次都發現南瀛證券所提供的物件有問題,只是看陸姿穎和南瀛證券的人似乎交情不錯,所以我就沒提起這件事。」

  「外婆也認為那些拍賣品是假的?」

  周玉醒微詫地看向她。「妳也看出來了?」

  「可是拍賣品的履歷沒有問題,確實是有出處什麼的,照道理說應該不會作假,可是這一次送來的瓷瓶,不管我怎麼看都覺得太過粗糙,尤其製瓶的材質根本就是劣質貨。」那瓶身拍擊的聲響不對,得更沉像是金屬聲的才是上品。

  「妳這一點倒是跟妳媽媽挺像的,相當細心。」周玉醒笑了笑。「不過妳畢竟是涉世未深,在我們這裡很多東西不見得是造假,卻很有心機,好比說他確實買了真的附有證明書的瓷瓶,但是卻移花接木,買了贗品送到拍賣會,之後再將真品賣出,知道這麼做,他得到什麼好處嗎?」

  「他拿證券公司的錢買了真品,卻把贗品送到基金會,算是交了差,再把真品賣出,他等於是實賺了賣出金額。」

  「是這樣沒錯,但是如果要說他利用一進一出的方式洗錢,那也不是不可能。」周玉醒點出最黑暗的一面。「一直以來,古董拍賣就是最容易淪為洗錢的一種管道,我認為這件事,妳得要稍微查查,畢竟是妳的基金會主辦的,要是被牽扯到什麼的話,會是很大的麻煩。」

  周持南點了點頭。「我會注意。」如果是這樣的話,恐怕得要跟南仲威說一聲,讓他去處理比較妥當。

  「不過……妳有沒有想過要把妳的事跟南仲威說?」

  「我怕說了,他會認為我把腦子給撞壞了。」她苦笑道。

  周玉醒抿了抿唇,心想要不是這玄事有祖訓為證,就連自己也不會相信的,所以她的顧慮也沒錯。

  「急事緩辦,上天既有如此安排,定有其用意。」周湘喝著茶淡聲說著。

  「嗯,就照奶奶的意思去做。」周玉醒親熱地挽著周湘。

  「妳啊,沒個大人樣。」周湘笑罵著。

  一旁的周持南也跟著笑,雖說面貌不一樣,但是外婆的性子和娘真的很像,要是娘能再見到外婆,一定很開心,因為相隔的是不可知的距離,想要重逢根本是遙遙無期。

  但是就算娘知道可以回來的方法,她大概也拋不下爹和弟妹們回來,一如現在的她,離不開南仲威。

  她,一夜未眠,想的都是放聲大笑的他,明明一笑就犯胸口痛,可他就是遏抑不了,那笑聲像是會感染人似的,教她跟著揚笑。

  一夜,讓她明白,她想他。

  南仲威依著地址,將車緩緩地停在一幢四合院的門口,下了車,裡頭便有人迎上前來,他說明來意,對方便說要通報一聲,讓他在外頭等著。

  一會,那人又走來,請他入內。

  他跟著那人進了四合院,繞過了內埕踏過渡廊,進了正廳。

  「南總裁。」周玉醒朝他微頷首。

  「您好,姿穎呢?」

  「她在房裡收拾她的包包,等她一下。」

  「好。」南仲威應了聲,環顧這幢有點屋齡的房子,充滿著古代建築的雕鑿榫接藝術。

  「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有人送了茶過來,周玉醒隨即遞給他。

  南仲威接過手,客套笑著。「近來有點忙。」

  「姿穎的氣色也不太好,你要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喝了口茶,他客氣地問著,「不知道姿穎怎麼會突然和周總來到南部的周家古宅?」

  「她跟我詢問了一些拍賣品的問題。」

  「喔?」他喝著茶,卻想著有必要特地跑到南部來嗎?

  正忖著,瞥見廳外有人走來,他側眼望去,瞧見是她,終於放下心來。但,她走了兩步卻突地踉蹌了下,教他想也沒想地跑出廳外,一把將她扶住。

  「妳不要緊吧?」

  「我……沒事,只是頭暈了下。」她捧著額,怯怯抬眼,卻瞧見他眸裡滿是血絲。「你怎麼了,眼睛怎會這麼紅?」

  「沒事,只是熬夜看盤而已。」

  「那你不就沒怎麼睡?既然這樣,你就不該來接我。」

  南仲威抿了抿唇,微惱道:「我不能來接妳嗎?」

  「不是……我是怕你累。」

  「誰要妳不回家。」他小聲咕噥著。

  「姿穎,沒事吧。」周玉醒停在幾步外,就怕打擾了小倆口卿卿我我。

  「沒事,我只是頭暈了下,一下就沒事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頭暈?」周玉醒聞言,朝他倆走來。

  「我……」

  「姿穎懷孕了,所以身上容易有一些狀況。」

  周玉醒不禁瞠圓了眼,像是暗惱她什麼都沒跟她說。「既然是這樣,先進房躺一下,人舒服點再回去。」

  「不用了,我們—— 」

  「什麼不用,進房躺著……現在幾周了?」

  「八周了。」南仲威替她回答。

  「才八周?進去進去,進去歇著,反正不趕時間……南總裁趕時間嗎?」

  「不趕。」

  「那就等她舒服點了再走。」周玉醒強勢地押著兩人進房,隨即去準備涼茶。

  「我不知道周總是這麼熱情的人,妳跟她原本就有這麼好的交情嗎?」事實上他對她的交友情況一點都不清楚。

  「嗯,她人很好,就像是自己的……大姊。」她嘴上說,心裡暗暗道歉著。把外婆說成大姊,要是被娘知道了,她一定會被罰。

  「妳能有自己的姊妹淘也好。」南仲威坐在床畔,替她蓋好被子。

  周持南瞅著他,想了下,正要開口,他也恰巧要開口,不禁道:「你先說好了。」

  南仲威撇了撇唇,「恰吉想妳。」

  「糟……有沒有餵牠?我把牠都給忘了,有沒有讓牠餓著了?」

  「妳就不會擔心妳沒餵我,我有沒有餓著?」混蛋!她為什麼老害他拿自己跟恰吉比較?

  「你沒吃飯嗎?」

  他眼角抽了下。「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打算收購新鑫了。」

  「真的?」

  「所以……妳別又蹺家了。」

  「我—— 」

  「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對我有再多不滿,我們都要坐下來冷靜地談,誰都不准玩不告而別這招。」

  周持南百口莫辯,只能說是巧合。她並不是為了避開他才到周家古宅,而是恰巧聯絡上外婆而已……可這些事想說明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聽他這說法,彷似他很在意自己。

  「你怕我又不告而別?」她噙笑問著。

  「不是怕,是擔心,妳害我一夜沒睡。」事實上,他覺得他的眼睛快要張不開了。

  「我也一夜沒睡啊,所以才頭暈。」

  「為什麼沒睡?」

  想了想,她怯怯地道:「想你。」

  南仲威注視她良久,往她身旁一倒。「妳太卑鄙了。」他低聲埋怨著,側身將她摟進懷裡,讓她枕著他的手臂。

  「我為什麼卑鄙?」她不解的望著他。

  「這種話在別人家裡說,妳是存心讓我什麼都做不了。」他吻了吻她的髮、她的額,再緩緩地落在她的唇。

  沒有一絲野蠻而是輕柔的溫存,教她心念輕動,微顫地含吮住他的唇,教他眸色跟著一黯,打住了吻。

  周持南羞赧地垂下眼睫,心想自己真是太大膽,肯定是教他不喜歡了,可是……她就是想要吻他,想要親親他。

  「所以就說妳很卑鄙,在這種時候回應我,妳到底是要我怎樣?」別說這裡是別人家裡,他已經一夜未眠,而她又是懷孕八周……「妳是故意在我身上點火,要我引火自焚的,對吧。」

  「我……」

  「等我們回家,我要妳主動吻我,很多事等我們回家之後再做,現在……我們先好好地休息。」

  他佔有性地將她摟進懷裡。「這張床有點小,妳要貼過來一點,這樣比較好睡。」

  周持南眨了眨眼,總算明白他的話意。原來他沒有不喜歡,甚至是喜歡的……把臉埋進他的胸膛,嗅聞屬於他的氣味,知道他就在身邊,教她安心地閉上眼,不一會便和他一起沉入夢鄉。

  一會周玉醒端了涼茶過來,在門外敲了敲,不見有人回應,裡頭又沒半點聲響,不禁輕輕地推開門,就見兩人都躺在床上,趕快又把門關上,但想了想,又推開了門,仔細一瞧,兩人竟是相擁入睡,教她莞爾地揚起眉。

  「該不會這兩個昨晚都沒睡吧。」周玉醒喃喃自語著,把茶擱在桌上,靜悄悄地離開。

  南仲威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毫無防備,在初次拜訪之處睡到天昏地暗,等到他清醒時,已經是晚上八點,本想要開夜車回北部,但拗不過周玉醒的熱情招待,只好在周家古宅叨擾一晚。

  跟包慶餘聯絡過後,決定明天回北部,過午才會進公司。

  一早,周持南跟周湘、周玉醒道別後,便搭上南仲威的車離去。

  「南家這個孩子看起來還不錯。」周湘道出她的看法。

  「是啊,挺疼咱們持南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之前我怎麼會覺得他很不順眼。」周玉醒聳了聳肩,但以前的事就不討論了,重要的是他怎麼對待持南。

  車子離開周家古宅一段距離後,南仲威忍不住問:「我從來不知道妳跟周家走這麼近,竟和周家的老族長這般交好。」說來他確實很忽略陸姿穎,從未干涉她在外的生活,自然不清楚她的交友狀況。

  「嗯……她們就像是自己的家人,和她們相處很愉快。」台南之旅不能說沒有收穫,因為她意外多了兩個家人,而且她們都能理解發生在她身上的事,讓她感到安心,行事說話都不需隱瞞。

  南仲威睨了她一眼。「我才是妳的家人吧。」

  「嗯,你當然是我的家人。」

  她的回答讓他稍稍滿意,但沒讓他忘了問題的重點。「妳到底是為了什麼事特地跑這麼遠?」

  「呃……」她該要怎麼跟他解釋?他不是周家人,一定不能理解發生在她身上的事。與其這樣,倒不如——「我覺得這次南瀛證券送來的捐贈物件有點問題,所以我就跟周總經理討教。」

  趁這當頭把向群的事提出來,讓他著手調查比較妥當。

  「有必要特地跑這麼遠?我沒見妳把東西帶過來。」

  「那是因為我跟周總經理聊開了,知道台南的周家當鋪有些特別的物件,所以就過來看看,結果聊得太晚,就在這裡住了一晚。」

  「不管怎樣,妳下次一定要記住手機要隨時充電,回家我拿個行動電源給妳,我會教妳怎麼用,不准再讓我找不到人。」

  「喔。」

  「至於妳說南瀛證券的捐贈物件有問題,回家後妳把相關資料準備好交給我。」等看過資料,如果真有問題,就讓慶餘去查一查向群。

  「我有拿給稚青了。」

  「妳幹麼拿給她?妳應該拿給我。」

  「可是那天……我們吵架了。」

  南仲威眼角抽動了下,想起就是為了新鑫爭吵的那個晚上。「我已經不打算收購新鑫了,我們可以不再為這件事吵架。」

  「你是為了我讓步?」

  「不是……是,我就是為了妳讓步,我為了妳頭一次蹺班,還連蹺兩天,妳到底要怎麼補償我?」他把心一橫,豁出去跟她討賞。

  「我……要不是你昨天來接我,我昨天就回去了。」

  「所以妳現在是在怪我?」他不敢相信她竟然拐彎損他。

  「不是,我是要說……」她頓了下,深吸口氣,怯怯地說:「謝謝你,老公,你來接我,我很高興。」

  南仲威睨了她一眼,直視著前方的路,莫名嘆了一口氣。

  「我是說真的,我很高興你來接我,我……」

  「我知道,我只是恨路為什麼這麼遠。」

  「喔……讓你太累了。」她怯怯地低下頭。

  也對,他一夜未眠,隔天一早驅車南下,這趟路又不算近,自然是累了。

  「不是……」南仲威無奈地拖長尾音。「家還很遠,可是我想跟妳親熱。」

  那種窩在路邊苟且或是找家汽車旅館休息,全都是他不能屈就的,他只想待在家裡,因為唯有家才是屬於他的堡壘。

  周持南眨了眨眼,小臉羞紅著。「你又再捉弄我了。」

  「我很認真,誰要妳那麼可愛。」說著,他踩著油門加速。

  「等等,你這樣會不會太快了?」

  「現在路上沒車。」他歸心似箭,恨不得狂飆一路把她給擄回家。

  於是,在周持南的驚呼聲中,他趕在中午之前回到家。一進大門院子,恰吉立即迎上前來,毛茸茸的尾巴都快要搖斷了,南仲威依舊視若無睹,甚至也不給周持南和牠玩鬧的機會,直接把她拉進屋中。

  「仲威,你到底是在急什麼?是肚子餓了嗎?」她不解問著。

  「是啊,餓到不行。」開了門,脫了鞋,直接把她往房間拖。

  「既然餓了,我們應該去廚房,你……想吃什麼,我去弄,很快的。」

  「炒飯。」

  「好,等我……」她一抬眼就隨即被封口。

  她呆住,張大了眼任由他的舌鑽入她的唇腔裡,舔吮著含吻著,卻又突地打住,沙啞地問:「抱歉,我忘了要得到妳的允許,我可以吻妳嗎?」

  她小臉早已經翻紅,當機的腦袋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下一刻她隨即被抱起,擱在柔軟的大床上,他的體重壓了下來,她整個人緊張到不敢動彈,僵硬的臉呈現呆滯,像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我可以吻妳嗎,老婆?」他的唇貼覆著她的,低沉嗓音極富磁性。

  周持南羞得雙眼都泛著潤亮水光,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她是說過需要她的允許,但他這麼問,到底是要她怎麼回答?

  「可以嗎?」他沙啞問著,輕囓她柔軟的唇瓣。

  「……你已經在親了。」明明都先斬後奏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所以,我可以要妳?」他吻上她的唇,大手已經滑入她的襯衫底下,驀地發覺—— 「妳又沒穿內衣了。」他微皺起眉。

  周持南羞得抓住他的手。「你你你要做什麼?」

  「我說我想要妳。」他低啞喃著,更壓向她一些,讓她感受到他的慾望,讓她知道他想要她想要得都發痛了。

  他熾熱的勃起就抵在她的腿間,教她結巴得語不成句。「可可可……我有孕在身。」才兩個月,根本就不該行房。

  「我會小心一點。」他啞聲喃著,撩起她的髮,親吻著她的耳她的頸項。

  「可可可是……天色很亮,房裡也很亮。」她羞得壓根不敢看他。

  「妳要是害羞就把眼睛閉上。」他噙笑道,另一隻手已經滑入她的裙底,驚覺—— 「……妳沒有穿底褲?妳居然沒穿底褲就出門?!」

  天,她沒穿內衣他已經覺得不妥,沒想到她竟大膽得連底褲都沒穿!就算她穿著長裙,誰能保證她不會春光外露?

  周持南緊抓著他另一隻手。「我……我不習慣穿那種……」那種底褲薄如蟬翼,教她穿著都覺得好難為情。

  「怎會不習慣?妳人在外頭不准不穿底褲,要不妳乾脆穿長褲,不准再穿裙子!」他絕不允許任何人窺視她任何一處,哪怕是意外都不行,但是—— 「在家裡可以。」

  他說著,長指輕揉著她的腿間,嚇得她下意識弓膝往他腹部一頂,他隨即往旁倒下。「陸姿穎……妳謀殺親夫……」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她嚇得側過身看他,就見他攢著眉,像是忍遏著巨大的痛楚。

  「我有事……」

  「怎麼辦?該冰敷嗎?」她問著,可她疑惑的是,她頂的地方應該是他的腹部,但他手卻是按在下腹。

  「妳要怎麼補償我?」他攢緊眉問著。

  「我……」這也能補償嗎?

  「摸摸。」他抓著她的手往下腹一按。

  掌心裡跳動的灼熱,嚇得她想抽回手,但他卻趁勢吻上她的唇,舔吮著勾誘著她回應著。

  周持南招架不住他火熱的吻,被吻得渾身發軟,感染著他的熱。他解著她襯衫的釦子,她卻怎麼也不妥協地抓住他的手,他滑溜似蛇,轉移了陣地,滑入裙襬底下,長指輕揉著柔嫩的花核,教她不自覺地逸出低吟。

  她的低吟對他而言,無疑是最大的鼓舞,他讓她背過身側躺,早已脹得發痛的灼熱從臀間抵著她。

  「仲威……」

  「沒事,我會很小心的。」他沙啞喃著,緩緩地推入她的體內。

  周持南抽了口氣,異物入侵的瞬間爆開酥麻的電流,從小腹往心間竄著,心跳得好急,她覺得自己像是要暈眩了一般。

  耳邊是他低啞的悶哼聲,他的額上佈滿細碎的汗水,他靜蟄著,但那濕潮的深處卻不斷地吸吮著他,像是要他進入更深處,他被包圍著、挾持著快要面臨臨界點,但他必須冷靜,得要慢慢來才成,但她卻在這當頭突地動了動。

  他錯愕地瞠圓眼,低吟了聲,聽她怯怯的說:「你……疼嗎?」

  她覺得他像是在忍受難以言喻的痛楚,眉頭攢得她都心疼了。

  他注視她良久,突地笑了,不再靜蟄,開始在她體內律動著。

  陸姿穎是如此可愛的女人嗎?他真的懷疑自己不曾認識過她,否則他怎會直到現在才發現她的美?

  烙鐵般的灼熱在體內律動,毫無縫隙的緊密嵌合,隨著他的抽送掀起她無法形容的酥麻,迫使她不住地低吟,手緊抓著他環過胸前的手臂。

  他憐惜地吻著她,她的一顰一笑皆牽動著他,她的寵溺放縱讓他感覺被愛,讓他想愛,而他也真的愛她。

  結婚一年後開始相愛,也沒什麼不可以,對吧。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5 PM

第十二章

  當晚,周持南準備了一桌菜,易稚青毫不客氣地狂嗑著,數落著南仲威竟然學她連蹺兩天班,害她累得像條狗,就連包慶餘也指著額角的瘀青抗議著他的惡行,要她主持公道。

  周持南乾笑著,怎麼也不敢看向南仲威,但知曉他因為自己的暫離,反應如此之大,感覺到心底甜軟著。

  「更可惡的是他明明說下午要進公司的,為什麼沒進公司?外頭的保全說你們中午以前就回來了,為什麼卻還是賴在家裡?」易稚青毫不客氣地嗑著第三碗飯時,不住地追問。

  「湯……湯好了,我去拿。」周持南滿臉羞紅地跑進廚房裡。

  易稚青挑高眉,睨了文風不動,安靜吃飯的南仲威。「哦,原來是小別勝新婚啊,姿穎。」

  周持南聞言,羞得躲在廚房裡不出來。

  「逗她是我的權利,我不准妳行使我的權利。」南仲威用筷子指著她。

  要不是他們太早回來,他們現在還在浴室洗鴛鴦浴,說穿了這兩個傢伙太礙眼,也差不多該送客了,以免打擾他們的兩人世界。

  「這種鬼話也只有你說得出口,也只有姿穎受得了你。」易稚青啐了聲。

  「只要她受得了我就好。」南仲威笑得一臉得意。「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們也該回去了,省得影響了你們原本的生活作息。」

  「姿穎,妳老公在趕人了,妳要不要出來說聲公道話!」易稚青喊著。

  周持南慢吞吞地走了出來。「不會啦,你們就繼續待著,這樣比較熱鬧。」對她而言,他們就像家人,而且人多熱鬧。

  「聽見沒有。」易稚青笑得小人得志模樣。

  南仲威哼了聲,不再表示意見。「妳再繼續長舌,菜被慶餘吃光了,我可不管。」

  易稚青回神,毫不客氣地一腳朝包慶餘踹去。「包慶餘,你這個混蛋,想說你怎麼都不說話了,原來是在偷我的肉!」

  「肉上頭又沒寫妳的名字!」可惡,他應該再吃快一點才是!

  「不用刻名字,全都是我的。」

  周持南瞧那兩人陷入搶肉大戰,不禁笑得眉眼恬柔,在南仲威身旁坐下,往他肩頭上一靠。「這樣比較熱鬧,對吧。」

  「妳開心就好。」南仲威湊近她耳邊低喃著。「是說,妳要到什麼時候才敢看我?」

  周持南嬌羞地橫瞪他一眼,快速地收回目光,臉上是止不住的紅燙和笑意。

  她沒想到可以在這裡得到幸福,可以和他相處得如此融洽,但是……向群是一個大問題,她該要怎麼做才能守住她想要的幸福?

  她得好好想想,也許該將陸姿穎留下的訊息找出來,確定向群所說的真偽,畢竟她對這個世界太不熟識,想唬住她實在太容易了。

  可偏偏從這天過後,南仲威黏她黏得緊,兩人出雙入對,只要待在家裡,就只能待在他房裡,她根本抽不出空到陸姿穎房裡。

  日子一天天地過,眼看著慈善拍賣會就快要到來,吳淑麗把慈善拍賣會當晚的拍賣物件建檔,交給她決定拍賣順序。

  「把南瀛證券捐贈的物件拿掉。」她看了眼,淡聲說著。

  「可是……」

  「有問題嗎?」

  「沒有,只是這麼做,不是對—— 」

  話到一半,周持南的手機響起,她抬手示意,吳淑麗隨即先退到辦公室外。她一接起手機就揚笑問:「下班了?」

  「我已經在樓下了。」南仲威在那頭說著。

  「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下去。」結束通話,把東西收一收,她拎起包包離開辦公室,經過吳淑麗的座位時,說了聲,「我先下班了,記得要把南瀛證券的物件拿掉。」

  「是。」

  下了樓,就見南仲威的車停在前頭,她一坐上車卻意外包慶餘和易稚青不在車上。「慶餘和稚青還沒下班嗎?」

  「妳以為我是他們的司機?」南仲威沒好氣地往前駛去,但過了一條巷子,車就停到路邊了。

  「怎麼了,停在這邊要做什麼?」她問著,他卻壓根沒回應,逕自下了車,她趕忙解開安全帶下車。「你生氣了?」

  南仲威睨了她一眼,撇唇佯怒,可是唇角卻硬是被笑意給拱彎了。「帶妳吃點不一樣的。」

  「去什麼地方吃?」

  「巴沙拉蒂。」

  「嗄?」什麼東西?

  他牽著她散步,走過一條街後,來到一間餐廳,餐廳的裝潢極具歐風,侍者迎上前來,南仲威道出陸姿穎的名字後,侍者便帶著他倆往窗邊的位置坐下。

  他看著菜單邊說:「這裡是我用妳的名字訂位的。」

  「喔……」周持南應得漫不經心,因為她發現她看不懂菜單上的字……怎麼會有這種字?跟遙控器上的很像,可又不太像……

  南仲威看著她的反應低低笑著,好心替她多翻了幾頁,不等她決定,作主替她點了套餐。

  「那是法文,我也很懷疑妳以前到這裡,妳到底是怎麼點餐的。」

  她愣了下,沒法回應,只能乾笑。有時,她不太喜歡他提他和陸姿穎的過去,有時她會想告訴他她不是陸姿穎,但終究只是想想而已。

  「妳很喜歡這裡的餐點,所以繳了年費成了會員,而今天是因為我聽稚青說今晚有特別的活動,所以找妳過來。」

  「什麼活動?」

  「待會妳就知道了。」

  一會侍者上了菜,當她吃到主餐時,瞧見有侍者推著餐車經過,餐車上頭是一座座精緻蛋糕塔。

  瞬間,她的眼光便不自覺地跟隨著餐車,教對座的南仲威不禁低低笑出聲,她聞聲立刻羞赧地收回視線。

  南仲威見狀,把侍者找來,替她拿了座蛋糕塔。「這就是今天的活動,各式各樣的蛋糕塔吃到飽。」

  周持南雙眼發亮著,隨即又皺了皺眉。「可是我吃完這個就吃不下蛋糕了。」

  「拿過來吧。」他朝她招了招手。

  她笑嘻嘻地把吃不到一半的迷迭香豬肋排遞給他,把蛋糕塔移到自己的面前。塔上有七八種蛋糕,她隨意挑了種,嘗了一口不禁笑瞇眼。

  「好吃?」

  「好吃,巧克力口味的。」她用叉子插了一塊遞到他嘴邊。「嘗嘗。」

  他面有難色,但實在捱不過她的堅持,勉為其難地張了口,將豐厚的黑森林蛋糕給直接吞下腹。

  「很好吃,對不對。」

  「……大概吧。」他拿了水杯漱漱口,對那股甜膩味實在不敢恭維。

  不過看她吃得眉開眼笑,他就覺得今天帶她過來,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就在她吃第三個蛋糕時,突地有名女士緩步走到她身邊,微詫地道:「陸小姐,好久不見。」

  周持南抬眼,對眼前的女士一點印象都沒有,還沒開口,南仲威低聲詢問:「請問妳是—— 」

  「我是這家餐廳的經理,敝姓林,因為陸小姐是常客,所以跟她打聲招呼。」

  「喔,原來如此,她是我的太太,上上個月出了點意外,有部分記憶不見了,所以她可能不記得妳了。」

  「怎麼會這樣?她上上個月二十四號來時,和吳祕書在這裡坐了好一會,雖然臉色有點不好,但那時人都還好好的。」

  南仲威黑眸閃動了下。「吳祕書?是她基金會的吳祕書?」

  「是啊,陸小姐和吳祕書感情很好,常常一起到這裡用餐。」

  周持南聞言,有些訝異,她實在感覺不出吳祕書和她感情很好,因為吳祕書對她的態度相當戒慎恐懼,總是唯唯諾諾的……如果感情好的話,應該在得知她失憶之後,會試著幫她恢復記憶吧。

  「確定是上上個月的二十四號嗎?」

  「是啊,就在那天中午,因為陸小姐是常客,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周持南不禁看了南仲威一眼,心想二十四號難道就是出事的那一天?仲威也鎖定追查當日陸姿穎和誰接觸過?

  可是,如果當天她是和吳祕書到這裡用餐,為何她問當天行程時,吳祕書卻推說她什麼都不知道?

  會是吳祕書對陸姿穎下毒嗎?如果是的話,她的動機呢?

  也許,今天晚上她該利用一點時間到陸姿穎的房間找些蛛絲馬跡。

  當晚,趁著南仲威沐浴時,她偷了個空回二樓,從熊娃娃的口袋裡取出那本冊子,快速翻看著。

  但裡頭寫的都是簡短的心情筆記,沒頭沒尾的,她努力拼湊著,看到最後,驀地一愣,只因上頭寫著—— 除了離婚,沒有其他辦法,只有離婚,再把證據交出去,只有這麼做才對得起他……

  她胸口一窒,直覺這段話像是在影射陸姿穎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南仲威的,所以才會說唯有離婚才對得起他……

  真的不是南仲威的孩子?她握著冊子的手,關節泛白,呆坐在床上。

  「姿穎?」

  門外傳來南仲威的喚聲,她回神快速把冊子塞進熊娃娃的口袋裡,幾乎同時,他已經推門而入。

  「妳在這裡做什麼?」南仲威目光落在她身邊的熊寶寶,隨即不著痕跡地移開。

  「沒什麼,只是整理一下東西,倒是你……洗好了?」她微顫的站起身,心跳得很亂,神色有些不安。

  「妳臉色好像不太好。」

  「大概是有點累了,我們回房休息吧。」她主動挽著他的手,心卻不住地往下沉,心想,他要是知道真相,他……會原諒她嗎?

  「走吧。」

  回房躺在床上,周持南卻怎麼也無法入睡,因為事情狀況急轉直下,已經不是她能處理的狀態,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只能想著明日撥空找周玉醒商量這事。

  翌日一早到公司上班,撥了電話給周玉醒,卻聯絡不上她,打到總公司才知道她出國了,明天才會回國,教她不禁頹然地托著額。

  今天上班前,她一直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南仲威,彷彿背叛他的人是自己,可這偏偏不關她的事。

  該怎麼辦?

  「姿穎。」

  門開傳來輕佻的喚聲,教周持南猛地抬眼。「誰准你進我的辦公室的?!」

  「怎麼這麼兇?我只是想跟妳討論,為什麼妳沒把南瀛證券捐贈的物件排入拍賣程序裡。」

  向群大搖大擺地走進來,雙手按在她的桌面上。「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會生氣的。」

  周持南瞇眼瞪著他,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可以無賴到這種地步!

  一進辦公室,南仲威陷入沉思。

  事發當天,和姿穎最後用餐的人竟是吳祕書……說來可笑,他完全不知道姿穎和吳祕書感情有多好,但不管有多好,吳祕書是個重要關係人,絕對脫不了干係,而他該用什麼方法誘導她道出實情?

  「總裁。」易稚青敲了門後,隨即踏進辦公室裡,而包慶餘就跟在她身後,手上拿了一個資料夾,臉色有些猶豫。

  南仲威抬眼望去。「有事要說嗎?」

  「慶餘說有事要跟你報告。」易稚青指了指身後。「不知道他在賣什麼關子,連我都不能說,說只能直接跟你報告。」

  「哪一件事?」

  「就……你要我去查證券公司和向群的資金動向那件事。」包慶餘呼了口氣,把資料夾放到他桌面。「本來是要查他是不是有私吞公款,結果查到兩件大事。」

  「大事?難不成他不只拿了公司的錢,甚至還涉嫌掏空?」南仲威好笑地翻開資料夾。

  「恐怕是涉嫌洗錢。」

  「對象是誰?」

  「財務長羅董事和人壽執行長何董事。」

  南仲威愣了下。「替他們兩個洗錢?」

  「不只是洗錢,也可以說是黑吃黑。根據調查,向群多次利用基金會慈善拍賣會,以公帳購買古董精品捐贈給基金會,現場則有安插兩位董事的人頭買家再將捐贈買回,達到洗錢的目的,但向群捐贈出去的物件其實是贗品,他將真品轉到當鋪,把錢收進自己口袋。」包慶餘指著桌上的書面報告。「姿穎給的資料裡顯示,每次買回捐贈品的人頭買家是重複的,確實有涉嫌洗錢的嫌疑,所以我又調查了兩位董事,確定他們有以投資證券的名義把錢轉進了證券公司,等於這洗錢是經過三道以上的手續掩飾,但真要追查,還是可以追到證據,我已經要人把相關明細都封匣存證了。」

  南仲威聽完,面色凝重地看著書面報告。「所以這算是額外追查出的大事?」

  確實算是大事,因為向群是他一手提拔的,他沒想到他竟會在公司裡伸出黑手,這已經涉及了掏空和背信,還有兩名董事的洗錢,重創著公司形象。

  「不,下頭還有再大一點的事。」包慶餘深吸口氣,等著他把資料看完。

  南仲威原本微揚起眉,但看到最後卻面露震驚,濃眉緊攢。

  「到底是什麼事?」易稚青低聲問著。

  「當初妳要我查他,我要是真的有查就好了。」包慶餘真是悔不當初。

  易稚青疑惑地看著他,卻被南仲威重擊桌面的聲響給嚇了跳,回過頭就見他臉色鐵青,資料夾裡的書面報告幾乎快被他撕碎。

  「慶餘,這調查到底有沒有問題?」南仲威怒咆著。

  「沒有,我託請了董監會調查證券公司的帳目,也以總稽核的身分調閱了證券公司的各項細目,基本上,比對過後,無誤。」

  「混蛋!」南仲威惱火地將資料夾給掃落在地,整個人倒進椅背裡。

  易稚青拾起資料夾,快速看過一遍,驚詫道:「他手上怎麼會有姿穎的部分南瀛股權?還有這家公司……」

  「比較麻煩的是,去年以捐贈名義轉贈到基金會名下,打算打造文創園區的那塊土地,也以低價轉賣進巨星公司,而巨星公司正是向群以別人的名義開設的人頭公司。」包慶餘頓了頓,無力地看了她一眼。「仲威是基金會掛名董事長,妳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

  易稚青攢眉忖了下,難以置信地抬眼。「這……」

  「姿穎這麼做,會害仲威背上掏空和背信的罪名,甚至只要董事召開臨時董事會,仲威很有可能被撤換掉。」

  「可是這是向群做的!」

  「是啊,向群是仲威提拔的,所以罪名更會成立,換句話說,向群這麼做是箝住了仲威的喉嚨,只要仲威揭發他,仲威也會跟著出事,甚至……姿穎也脫不了關係。」所以他才說事情大條了。

  易稚青無力地托著額,看向書面報告上記載的每件事,都是姿穎出事之前所為,不禁恨恨地道:「早知如此,當初我察覺不對勁時,就應該戳破她和向群的事,今天就沒有這些事了!」

  「她和向群的事?」包慶餘詫問著,連南仲威也抬眼瞪去。

  「她……」易稚青無奈地咂著嘴。「這到底要我怎麼說?姿穎車禍之後就變了個人,而且也把向群給忘了,我就想沒什麼事了,所以……」

  「妳到底看見了什麼?!」南仲威不耐吼道。

  「我只是看到姿穎和向群抱在一起!」易稚青也跟著吼。「三個半月前,我們不是一起參加了一場商會聯誼,結束之前因為會場空調設備不佳,我就到庭園裡透口氣,結果就看見他們……

  就只是抱在一起而已,就只是抱著而已!」

  「抱著而已,她會把她父母留給她的那部分南瀛股權轉贈給向群?只是抱著而已,她會蓋上大章,把文創園區的土地轉賣出去?!她明知道那塊土地是聯合開發,不過是用捐贈名義避稅而已,她卻蓋大章賣出去……她是要逼死我!」下屬的背叛背後藏著妻子的不倫,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仲威,你冷靜一點,那是姿穎失憶之前做的事,跟現在的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甚至還跟我說,要調查向群的事。」易稚青忍不住替她說情。

  南仲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這又如何?因為她失憶,所有的事都一筆勾銷嗎?妳還搞不懂事情的嚴重性嗎?」

  他極有可能保不住南瀛的經營權……這還不夠嚴重嗎?!

  「可……」易稚青忖著,卻像是想通什麼,突道:「姿穎出事,說不定就是跟這件事有關!」

  包慶餘腦筋動得極快,脫口道:「難道兇手是向群?」

  「事發當天,最後跟姿穎接觸的人是吳祕書。」南仲威沉聲說著。「昨天我帶姿穎去巴沙拉蒂時,巴沙拉蒂的經理說的。」

  「可是……能夠因此就證明是她做的嗎?她有動機嗎?」

  「問問就知道了。」南仲威驀地站起身。「我去一趟基金會,順便把基金會半年內的出入款項帳目全調出來。」

  「我跟你一道去。」

  「我也要去。」

  「你出去,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陸氏基金會執行長辦公室裡,傳來周持南的怒斥聲。

  「姿穎,妳最近愈來愈不聽話了,是不是南仲威跟妳說了什麼,妳就傻傻地被他給騙了?」

  向群充耳不聞,步步逼近著。

  「他是我的丈夫,有什麼好騙我的?」周持南沉著臉,暗惱吳祕書竟又放行讓他進辦公室……

  難道說,吳祕書拿了他什麼好處?

  如果吳祕書真的與她交情甚篤,沒道理當她詢問事發當天的行程時,她會對自己撒謊,仔細想想,這不就意味著她在掩飾什麼?

  難道,毒真的是她下的?

  動機……會不會是因為向群?

  「姿穎,人一旦失憶真的會相差這麼多嗎?以往妳總是黏著我,吵著要我帶妳到處遊玩,瞞著南仲威,咱們玩著驚險刺激的不倫戀,妳明明是愛著我的,怎能因為失憶就把我給忘了?」

  周持南拉回心思,怒不可遏地吼道:「出去!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可以,但是妳必須答應我把南瀛證券的捐贈品納入拍賣程序裡。」他笑得像個無賴,有著勢在必得的狂妄。

  「那是贗品,我不接受贗品拍賣。」

  向群愣了下,隨即又揚笑。「贗品又怎樣,只要妳不說就好,沒有人會發現。」

  「你把別人都當成傻子了?你利用基金會洗錢,你這是犯法的行為,我可以舉發你!」她義正詞嚴地道。

  「真令人害怕,可是只要妳舉發我,妳就會變成共犯。」

  「又算如此,我一樣舉發你。」她不接受惡意威脅,絕不向惡勢力妥協。

  向群笑了笑。「真是正氣凜然,就不知道妳有沒有勇氣當著南仲威的面,告訴他,妳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

  周持南聞言,瑟縮了起來。

  「不敢,對不。」向群笑得萬分得意,舉步靠近她,將她逼進角落裡。「姿穎,妳知道我很愛妳,我不會傷害妳,但是如果要堵我的嘴,我希望妳不只是答應我的請求,還要將南仲威送給妳的南瀛百分之十的股權送給我,這樣的話,我保證什麼話都不會說出去。」

  股權?周持南一頭霧水,根本連什麼是股權都搞不清楚。

  「只要妳乖乖的,我保證等到我拿到南瀛的經營權後,妳就跟南仲威離婚,咱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團圓了。」

  「你……」

  「一家三口?」

  門板被踹開的聲響,伴隨著南仲威低沉陰冷的嗓音,嚇得周持南像是被抽了魂般,停住了呼吸。

  「仲威……你怎麼會來這裡?」向群像是沒料到他會出現在這裡,回頭笑得心虛,豈料南仲威大步向前,抬腿就往他腹部踹來,教他沒來得及防備,重摔在地。

  「向群,我是怎麼對你的,結果你是這樣報答我!」他衝向前要再動手,卻被身後的包慶餘給拉住。

  「仲威,冷靜一點!」

  「我要怎麼冷靜?!他剛剛說的,難道你沒聽見?!」南仲威目眥盡裂,高大身形搖搖欲墜,胸口劇烈起伏著。

  「這……」包慶餘望向面無血色的周持南,作夢也沒料到事情竟會變成如此。

  尾隨在後的易稚青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做不了和事佬,只因這天底下最不堪的事竟在這當頭揭穿,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陸姿穎,我到底做了什麼要妳這樣對付我?」南仲威氣得渾身發顫。

  她送了股權,賣了土地,他可以勉強自己冷靜,但是一家三口……這一家三口裡並沒有他!

  「我……不知道,我……」周持南百口莫辯,淚水在眸底打轉。

  「難怪當初妳堅持離婚,寧可什麼都不要也非要離婚不可……當我答應時,妳當時的笑臉,我直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他說著,熱氣直襲向眸底,他卻不允許自己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他愛她……愛上失憶的她,他珍惜著她,可是她卻用最殘忍的方式傷害他……

  周持南搖著頭,淚水像斷了線般地墜落。

  「妳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用這種方式傷害我?我到底哪裡傷害了妳,妳非要這麼做?!」他心痛欲死,哪怕明知那是失憶前的她所為,可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要他怎能忍受!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淚流滿面地低泣著。「我沒有想過傷害你,從來沒有……」

  她想解釋,卻是有口難言,想要安撫他,卻怕他將她推得更遠。

  「可是妳已經傷害我了!」他喉頭抽得死緊,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瞪著正爬起身的向群。「向群,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誰要付出代價還不知道!」向群撕開斯文的假面,露出真面目。「等著吧,我要召開臨時董事會拉下你!」

  「笑話,你這個董事還是我指派的,你憑什麼拉下我!」

  「就憑你背信掏空!」

  「渾帳!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以為我手頭上沒有任何能制服你的證據嗎?」他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提拔他!

  「你一定有,肯定有,但是治了我,要你們夫妻一起陪葬,我覺得很值得。」向群笑得一臉無所謂。「就算你能全身而退,陸姿穎絕對逃不了共犯關係。」

  「那又怎樣?那是她活該!」

  「也是,反正你這個人本來就無情,就是因為你無情,姿穎才會投入我的懷抱,黏著我纏著我,在你看不到的角落裡,我們不知道恩……」

  「住口,你給我住口!」南仲威怒不可遏地衝向前去。

  「仲威,你冷靜一點,他只是故意激你而已!」包慶餘趕忙拉住他。

  「是你自己不要的,你又怎能怪她對我投懷送抱?」向群惡意激惱,就是要逼他再動手。「我比你懂她,更加疼她,她當然愛我,愛到恨不得把一切都給我,就差那麼一點,我就可以得到一切,但無所謂,因為不管你怎麼做,你注定要失去南瀛的經營權了!」

  易稚青衝上前去,一個巴掌狠刮過去。「說完了沒,說完了可以滾了!」

  向群動手要推她,周持南一個箭步介入兩人之間,往他腳上一踢,他腿上一軟,隨即跪倒在地。

  「不要逼我動手!」周持南恨不得手刃他,但不行,她不能這麼做,就算真的除去他,也於事無補。

  向群站起身,悻悻然地離去。

  瞬間,辦公室靜了下來,周持南垂著臉不敢回頭,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南仲威。

  「我現在終於明白在事發當時,妳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了!」南仲威撂下話後,轉身就走。

  周持南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淚水不斷地流,卻怎麼也沖刷不去心底的悲傷。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6 PM

第十三章

  「眼前算起來,我們還剩下兩天的時間可以準備大後天的臨時董事會。」

  「可是他這麼做,會連自己也拖下水不是嗎?」

  「就算我們手中有證據可以證明巨星公司是他利用人頭設立,但他可以狡辯成是受仲威所託。」

  「這樣的話,他的目標是要拉下仲威……現在只能想辦法先得到其他董事信任,可是他平常就和其他董事走得很近……」易稚青說到此,頓了下,低問著一直沉默不語的南仲威。「仲威,你有什麼想法?」

  南仲威冷沉著臉。「不想在叛徒面前說話,不希望走漏任何消息,不想再被出賣。」

  坐在沙發角落的周持南,垂斂的長睫顫了下,隨即起身。「我先回房了。」雖然他沒有指名道姓,但她知道他說的人是她。

  今天她被要求提早下班,回到家後,惴惴不安地等候他們回家,然而打從他回來至今,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甚至碰也不碰她準備的晚餐。

  他在生氣,但她無法安撫,只能承受。

  易稚青看著她上樓的身影,咬了咬牙道:「你沒必要用這種口氣說話吧。」

  「我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南仲威神色漠然地看向包慶餘。「慶餘,先想辦法掌握那兩個董事涉嫌洗錢的證據。還有,明天一早記得聯絡新鑫,我要跟他們談那一塊畸零地。」

  「我今天已經要董監會介入證券公司調查,只能看找到多少證據,新鑫那邊的話,我等一下就聯絡。」

  「剩下的明天進公司再處理,我累了,先進去休息。」南仲威起身就往房裡走。

  易稚青疲憊地垮下肩。「怎麼會搞成這樣……」

  「不要怪仲威,實在是姿穎這回捅的樓子太大了。」包慶餘滑著手機,尋找著新鑫負責人的號碼。「董事會已經是一筆硬仗,在董事會上,姿穎和向群的事肯定會曝光,到時候會鬧到眾人皆知,妳是要仲威怎麼忍受?」

  「可是……」易稚青理智上明白,可情感上不能接受。「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當初我就應該雞婆一點阻止姿穎,說不定現在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稚青,沒有那麼多的早知道,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趕緊善後。」包慶餘說著,已經撥出電話,低聲和對方交談。

  易稚青嘆了口氣,想了下乾脆先上樓,敲了敲陸姿穎的房門。「姿穎,是我。」

  「進來。」

  聽著濃濃鼻音帶著幾分沙啞,易稚青進門前不禁嘆了口氣。一進門果真見她不斷地抹著淚,勉強地揚笑。

  「事情處理好了嗎?」

  「想哭的時候不要笑。」易稚青揉了揉她的髮。

  周持南一張口,眼淚就決堤了。「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可是好像變得很嚴重……」她本來害怕的是陸姿穎和向群的情事被揭穿,但是她發現事情似乎不只是如此。

  可是他們說的專業用語她聽不懂,她只能隱隱約約猜出因為陸姿穎做了一些事,導致仲威可能會失去經營權。

  可是她卻什麼忙都幫不上,甚至他連看都不想看到她……

  「對不起……我真的……」

  「這不是妳的錯……也算是妳的錯,但那是妳之前犯下的錯,妳當然多少要付一點責任,而仲威……等他先忙完公司的事,他應該就可以坐下來和妳平心靜氣地談。」易稚青發覺安慰人時,除了嘆氣就只能嘆氣。

  周持南抹著淚,搖了搖頭。「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公司的事,我不知道自己能幫什麼忙。」他們之間的事,別說南仲威不會原諒,就連她都無法原諒自己,她根本沒有臉待在他身邊。

  「妳不是公司董事,妳幫不上忙。」對於公司法的了解,她只是幼稚園程度,想再多說一點,就怕她完全聽不懂,「雖然向群利用董事會的方式想要把仲威拉下來,但只要能拉攏其他董事。

  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但是如果拉攏不了其他董事呢?」向群說得太有把握,彷彿早已經勝券在握,要她怎能不擔心?

  「只要仲威是最大股東,他可以以大股東身分要求解聘有不法罪證的董事,先減少董事爭取存活空間,也是一種手段,目前仲威手上的股權應該有……」易稚青頓了下。「啊……不對,他結婚時給了妳百分之十的股權,所以他應該只剩百分之二十四左右,加上易家和包家的股份,大概是在三十六,這樣算來……」算到最後,她幾乎變成喃喃自語,攢眉細算著。

  周持南直瞅著她半晌,想起向群想要她那百分之十的股權,所以這百分之十的股權極為關鍵嗎?

  「我把股權還給仲威就好了。」

  「嗯……先別說這些,仲威一直很不滿妳之前要求離婚,就連股權和動產不動產都願意歸還,為的就是和向群雙宿雙飛,妳現在要是提這件事,我怕是火上加油了。」易稚青趕忙阻止著,就怕她自作聰明把事情搞得愈複雜。

  周持南直瞅著她,不禁微皺起眉。如果陸姿穎為了和向群雙宿雙飛,不惜把己身資產全都捨棄,那當初她又怎會把父母留下的股權給向群?如果真愛著向群,她土地都敢私賣了,身上這百分之十的股權,她應該早就送給向群了,怎會留著?

  而且仲威說事發當時,陸姿穎對他說對不起……那時的陸姿穎已經中毒了,為什麼會跟他說對不起?除非……她已經知道自己犯了錯,所以她在彌補,所以才會像那冊子上寫的,離婚是對他最好的……

  「姿穎,妳在想什麼?妳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她那異常專注的眼神教易稚青頭皮發麻了起來。

  「稚青,如果離婚可以幫仲威,到底是幫了什麼?」

  「哪有幫什麼?頂多就是那百分之十的股權等於自動歸還,那是你們當初的婚前協議……妳問這些幹麼?仲威已經夠不冷靜了,妳別跟他一樣!」易稚青微微惱火地道:「把孩子拿掉就好了,想辦法把這件事掩蓋過去就好了!」

  「我怎麼可以把孩子拿掉?」

  「可是只要孩子—— 」

  「稚青,我的不清白不是因為這個孩子,沒有這個孩子,我依舊不清白,我犯的錯依舊存在。」

  雖然那些都不是她犯的錯,但是她沒有辦法不承擔。「我都無法接受了,仲威怎麼接受?」

  「可是……那是之前的妳做的,不是現在的妳……」

  「稚青,妳相不相信我不是陸姿穎?」她突道。

  「……嗄?」

  周持南笑了笑。瞧,她不會相信的,仲威更不可能相信……像是突地想到什麼,她把熊娃娃抓來,從口袋裡抓出一只隨身碟,交給易稚青。「稚青,這是我以前留下來的,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妳有空打開看看吧。」

  易稚青接過手,擔憂地看著她。「妳不要胡思亂想,反正就照我說的,先把孩子拿掉就是了。」

  「稚青,那是一個生命。」她做不出那種事的。

  「我知道!是我要妳做的,所有罪孽都算我的!」

  周持南不禁被她逗笑,可是一笑瞇眼,淚水就不受控制地滑落。

  「姿穎,不要哭,只要人活著,都有機會可以逆轉情勢,妳不要放棄。」

  周持南抹了抹淚,輕輕地點著頭。「妳先去忙吧,我想睡了。」

  「好,妳早點休息,睡飽一點精神好,改天就沒事了。」

  「嗯。」目送易稚青離開,她只是靜靜地坐在床上,坐了許久,一點睡意都沒有,直到她聽見了易稚青和包慶餘各自回房的聲音,她才緩緩地站起身。

  她拎著包包,無聲無息地走到樓下,每到一處皆是燈火燦亮,因為那是他的習慣,不管他在不在家,家裡的燈永遠不會關上。她望向他的房門,想了許久,終究沒有推門打擾他,因為她知道他並不想見她。

  所以,她更覺得無臉待在他身邊。

  為了彼此好,她的離開是不得已卻又不得不。

  傷痕太大,大到彼此都無法寬容,既然如此,何必繼續在一起傷害彼此。

  收回了目光,她深吸口氣,踏出門外,無聲地關上門,走在庭園裡,突地聽見一陣腳步聲,她回頭望去,朝恰吉比了個停的動作,牠動作飛快地在她面前來個完美甩尾,坐在她面前,狂搖著尾巴。

  她不捨地摸摸牠的頭,親親牠的臉,抱著牠好一會,才比了個動作要牠回專屬的狗屋。恰吉邊走邊回頭,像是有諸多疑惑,她揚著笑,像是察覺牠的敏感,但每每勾笑,淚水就跟著掉。

  她邊走邊抹去淚,走出了那扇鏤花大門,走了一小段上坡,站哨的保全看見她便疑惑地上前詢問:「南太太現在要外出嗎?」

  「嗯。」

  「需不需要幫妳叫車?」

  周持南心想自己身無分文,便搖了搖頭。「我走一走,散步而已。」

  保全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眼時間,半夜四點……到哪散步?抬眼望去,就見那抹纖瘦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黑暗中。

  早上七點,易稚青下樓後,瘋狂似地衝上樓,險些撞到正要下樓的包慶餘。

  「一大早的,妳在幹什麼?」

  「有沒有看到姿穎?」易稚青一把揪住他。

  「沒啊,她沒有準備早餐嗎?」

  「你只想到早餐嗎?走開啦!」一把將他推開,她像一陣風似地颳進陸姿穎的房裡,如她所料,不安成真!「可惡!就跟她說不要胡思亂想!」

  她低罵著,衝回房拿手機,快速撥打著,但卻在隔壁聽見手機鈴聲,不禁惱火地再衝進陸姿穎的房間,就見手機竟就放在梳妝台上!

  她停頓了下,隨即又像陣風衝到門外去,不一會又颳了回來,跑到客廳時,就見南仲威剛好起床,彷彿不需要她多說,他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因為這個屋子,每天早上都會飄著飯菜香,但此刻,什麼味道都沒有,廚房停擺中,因為廚房的女主人不見了。

  「這樣你開心了?」

  「關我什麼事?」他冷聲說著,從她面前走過,直朝廚房走去。

  「姿穎走了,她什麼都沒有帶走,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她一路追到廚房。

  「我擔心什麼?」他哼笑了聲,跟包慶餘拿了杯咖啡。「說不定她是去找向群了,人家一家三口團聚,開心得很!」

  「南仲威,你真是個混蛋,難道你都沒看見姿穎的努力嗎?她不會下廚耶!她為了你跟我二哥學藝,為了你待在你房裡照顧,任你逗著玩著捉弄著,你如果沒有被她感動,你當初幹麼特地到台南接她?!」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她背著我做出那些事!」南仲威怒不可遏地砸了手中的咖啡杯,匡啷碎了一地,一如他的心。「她背叛我!」

  只要一想起她是怎麼偎在向群懷裡,如何與他廝磨恩愛,他就覺得他快瘋了!

  易稚青緊咬著牙。「人犯了錯都不能改過嗎?她失憶耶……」

  「失憶不能作為任何事的藉口,失憶不代表她犯過的錯可以一筆勾銷,不要把我當成聖人,不要苛求我!我現在光是要處理她留下的爛攤子就一個頭兩個大,不要再拿這些事煩我!」

  南仲威怒聲吼著,氣急敗壞地回房。

  「仲威!」

  「好了。」包慶餘一把拉住她,把咖啡塞到她手裡。「妳都知道仲威當初特地跑了一趟台南接她,甚至還放棄收購新鑫,就可以想像仲威有多重視姿穎,可愈是愛得深,反撲的力道會更大,難道妳不知道嗎?」

  「我只是擔心姿穎,我怕她想不開。」

  「放心,待會我聯絡我三哥,請他派一些人去找找,不會有事,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應付臨時董事會。」

  易稚青抿了抿嘴,突地想起她交給她的隨身碟,隨即又跑上樓,開了筆電讀取資料,一會又像陣風似地抱著筆電衝下來,險些跟要上樓的包慶餘撞在一塊。

  「妳又怎麼了?」

  「慶餘,你看,這是昨晚姿穎交給我的隨身碟,她說她不記得裡頭是什麼東西,要我看看,結果……」她拿著筆電,讓他看清螢幕上一筆筆的帳目進出明細。

  包慶餘仔細一看,臉色從錯愕到驚喜。

  「這個資料夾的最後存取時間是在事發前一天的晚上,這不就代表姿穎打一開始就把資料準備好了,只是隔天出了事。」易稚青像是想到什麼,頓了下,驀地抬眼。「會不會是有人發現她把這份資料帶走,所以才會對姿穎下毒,甚至要仲威陪葬?」

  包慶餘垂斂眼睫,突地笑了。「昨天我請三哥派人跟著吳祕書一整天,也許待會就可以證實這件事的幕後主謀到底是誰了。」

  包慶餘將隨身碟的資料拿給南仲威瞧過後,南仲威不發一語,要包慶餘比對每一條項目後,把公司的律師團給叫進了辦公室。

  討論直到中午才結束,而包慶餘也比對完成,確定無誤,隨即帶著資料,前往陸氏基金會。

  南仲威坐在辦公椅上思索,辦公室的門突地打開。

  「總裁,周總說有要事要與你談。」易稚青口氣平淡,公事公辦的口吻。

  南仲威忖了下。「請她進來。」他起身走到待客用的沙發邊上,一會易稚青便領著周玉醒踏進辦公室。

  「周總,請坐。」

  「不必,我只是來跟你說一聲,有空就拿你的身分證和戶口名簿到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

  周玉醒態度冷漠地說著,寒鷙的神情和那日在周家古宅碰面時相差甚遠。「還有,當初贈與的百分之十股權依舊在南瀛銀行總行的保險箱裡,你可以換個地方保管。」

  「什麼意思?」南仲威不解地接過保險箱鑰匙,就連易稚青也微愕地停下腳步。

  「姿穎已經將你們的離婚協議書和婚前協議書交給我周家的律師團代辦了,你如果沒空,也可以委託人代辦,或者把資料交給我,一併處理。」

  南仲威愣了下。「她怎會有離婚協議書……」

  「上頭寫的日期是二月二十三日。」

  南仲威驀地想起,那是他答應離婚那日所寫的離婚協議書,他早就把這件事給忘了,沒想到……她竟然登記離婚了。

  她離開家原來是去找周玉醒,就為了……混蛋,她竟然私自決定離婚!背叛他,傷害他之後還休夫……她到底還要讓他多難堪?!

  「還有,姿穎說了,陸氏基金會交給你處理,是她對你的補償,相關需要文件簽章,你可以跟我說一聲,我會委託律師代辦,有什麼需要可以和我的祕書聯絡。」周玉醒傳話結束,轉身就要走。

  「她以為一家陸氏基金會能補償我什麼?她以為我真的會讓她自由跟外頭的男雙宿雙飛?!」

  周玉醒腳步一停,回頭毫不客氣地刮了他一個巴掌。「南仲威,我警告你,把這句話給我收回去,否則從此以後,你南家就是我周家的敵人!」

  「我不在乎再多一個敵人!」事已至此,他都無所謂了!「是她背叛我,我沒有對不起她!」

  「她也沒有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人是陸姿穎不是她!你憑什麼要把陸姿穎犯的錯算在她頭上?」

  南仲威瞇起黑眸,「周總是年紀大腦袋出差錯了是不是?她不就是陸姿穎,她如果不是陸姿穎。

  她會是誰?」

  「周持南。」

  「……嗄?」

  「在那場意外之中,陸姿穎已經死了,在那副軀體裡頭的是周持南的魂魄,如果南家的祖訓尚在,你就會知道南家世代都在尋找著周持南,而她,就是周持南。」

  易稚青輕呀了聲,想起她曾問她相不相信她不是陸姿穎,可天底下會有這種事?

  「怎麼可能?妳是要跟我說她是周持南,那個幾百年前,甚至從千年前就開始在尋找的南家長女?」南仲威哈了聲,表情再輕蔑不過。「周總的想像力未免也太強了,教人佩服。」

  「你相不相信對我而言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周玉醒臨走前,又說了一句。「難道你就沒想過為何周家和南家在千年前就開始尋找周持南?如果她只存在千年前,為何要後代子孫尋找?」

  話落,她毫不留戀地轉頭就走,像是多停留一刻都會教她血壓上升。

  南仲威無話可反駁,因為就是這一點可笑,一個從千年前就消失的人,怎可能在這千百年間繼續尋找?就算找到了也是白骨了,可是……

  「難怪,她一點都不像陸姿穎。」易稚青喃喃自語著。「難怪她會把垃圾桶當夜壺……」這真是太奇怪了,可是又太真實了。

  南仲威頹喪地坐在沙發上,對於一連串事情的衝擊,教他措手不及。

  原來,她不是陸姿穎,原來,她的生活智能低是因為她來自千年前……可是千年前的人又怎會出現在他身邊,甚至讓他愛上了她?

  回到家中,沒有她的笑臉迎接他,沒有她的飯菜香,一個家突然變成冰冷的建築物,燈亮著,他卻感到黑暗。

  走到二樓陸姿穎的房間,他坐在床上,將擺在床頭的熊寶寶抓下來,在口袋裡摸索著。記得那日,他瞥見她神色不自然,她像是將什麼東西塞入口袋裡。

  他取出一瞧,是本袖珍型的日記本。

  翻開裡頭,才知道是一本心情手札,裡面是陸姿穎的筆跡,記錄著她的徬徨無助,因為寂寞而尋求慰藉,最終卻發現事情的真相,所以尋求離婚解脫。

  快速翻完後,他大概知道為何事發當時,陸姿穎要跟他道歉,因為她發現她錯了,她用她的方式切割著,想為這件事止血,豈料大概是被察覺,所以被設下了那場死亡車禍。

  看完,他靜靜地坐在床上發呆。

  說來,他從沒真正地認識過陸姿穎,他不知道她寂寞又沒有朋友……出軌不是藉口,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出軌,有一半是他造成,因為他太過冷情,甚至不在乎別人的心情。

  也許可以說,陸姿穎是被他間接害死的。

  如果是以前的他,根本不會在乎這一切,但是有個人教導他學會了在乎。

  而那個人竟是南家子孫世代尋找的周持南……當她來到這個世界,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之下,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但她要是看了這筆記本,她心裡又是如何解讀的?她找不到人可以訴苦,甚至找不到答案,把心事藏在心裡。

  周玉醒說得沒錯,假如她真是周持南,那麼陸姿穎犯的錯就不該由她承受,可是……他又該如何說服自己?

  一夜,又是不成眠的夜晚,他心裡糾結的不是董事會的結果,而是該要怎麼處理他和周持南之間的問題。

  翌日,進了辦公室,等著召開臨時董事會的時間一到,他走到了十一樓的會議室,包慶餘和易稚青已經將資料準備好在會議室外等著他。

  他推開門,其他的八名董事,包含向群,和三名監察人都已經在裡頭等候多時。

  南仲威冷冷看了向群一眼,隨即往主位一坐,包慶餘和易稚青把資料放在他面前後,隨即在他左右兩側的位置坐下,其餘董事跟著入席,共計十一名。

  「今天是我要求其他董事召開臨時董事會,就是為了要舉發總裁的非法掏空和背信罪名。」

  向群不等南仲威說開場白,逕自拿出手邊的資料,一份份地發給其他董事。「我要求撤換總裁,立即改選。」

  南仲威瞥了一眼資料,如他所料是根據捐給基金會的那塊土地開了第一槍。

  「仲威,這件事你要怎麼解釋?」宋進隆臉色有點難看地揚著手中的資料。「這不是當初說好的聯合開發園區嗎?為何基金會用低於市價賣給了這間聽也沒聽過的公司?」

  宋進隆氣憤,那是因為聯合開發園區已經內定由他的建設團隊綁標了,如今低價轉售,讓南瀛蒙受虧損,又讓他討不到便宜,自然不滿。

  「這件事我並不知情。」南仲威淡聲說著。

  「你是基金會董事長,你會不知道?姿穎呢,怎麼沒讓姿穎過來解釋?」

  南仲威沉默不語。他可以反擊,但是一旦反擊,就會將向群和姿穎的醜事給攤開,睨了眼向群那得意笑臉,彷彿這早已是他意料中的事。

  「宋董事,他當然沒有辦法解釋,因為土地買賣必須用到基金會大章,那大章不是他,又會是誰蓋的?」向群像是篤定他不會揭開醜事,毫不留情地攻擊著。「我要求立即表決,撤換總裁。」

  向群落話,隨即有三四名董事跟著表態。南仲威懶懶環顧一圈,慢條斯理地將包慶餘和易稚青替他整理好的資料攤開,要易稚青一一發下去。

  「巨星公司是向群在外頭開設的人頭公司,這一年來,掏空基金會,甚至利用慈善拍賣會洗錢,這資料裡頭有關於向群使用證券公司高額購買古董精品卻又以贗品拍賣,私下再將真品賣出……羅董事,何董事,你們肯定不知道自己被黑吃黑,還以為向群替你們幫了大忙。」

  被點名的兩名董事,神色一變,瞪向向群。

  向群快速地看過資料,不禁揚起笑。「南仲威,這只是你片面的推測,這些書面報告只有金錢細目,是不能舉證的。」

  「那麼這個呢?」他又抽出一份資料。「這是這一年來基金會裡的所有帳目明細,日期金額非常明確,從哪裡轉進,又是轉到何處,而且……慶餘,請基金會的吳祕書進來。」

  「是。」

  向群聞言,神色愀變,視線跟著包慶餘,就見他開了會議室的門,吳淑麗竟被兩名保全帶到了會議室外。

  「吳祕書,妳可以為大家解釋這份資料嗎?」南仲威懶聲問著。

  吳淑麗顫巍巍地踏進會議室,接過資料後,顫著聲道:「這上頭的資料是向執行長要求我幫忙,是為了要幫公司幾名董事把錢轉進轉出,透過基金會的募款和捐款動作,達到洗錢的目的。」

  「吳淑麗,妳胡說八道,這根本就是惡意栽贓!」向群的怒吼聲教她瑟縮了下。

  「不用理他,繼續說。」南仲威催促著。

  吳淑麗嚥了嚥口水。「就連那塊文創園區的土地,也是因為我一時鬼迷心竅才會答應向執行長的要求,私蓋了大章。」

  「妳根本是被南仲威給利用了,妳以為妳自願背這些罪名,他就會放過妳嗎?」向群痛心疾首地抬眼,看著幾名董事。「各位前輩同儕,南仲威行事本來就不擇手段,在業界更是惡名昭彰,他現在為了替自己脫罪,不惜要其他人擔罪……這麼大的案子,一個祕書真的大膽到敢偷大章私蓋嗎?未來我們還要再讓這種人繼續領導我們嗎?」

  一席話說得正氣凜然,但幾名參與洗錢的董事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是說—— 如果不能在這當頭把南仲威給拉下來,大夥就要一道去蹲苦牢了。

  於是—— 「我要求立即表決撤換總裁一事。」何董事率先說著,其他的董事更是一個個舉手要求表決。

  包慶餘見狀不禁看了南仲威一眼,照這情況,只要過半數董事一致決議,他就非下台不可了。

  然,就見南仲威疲憊地托著額,道:「劉監事,我要以最大股東身分要求,在罪證確鑿的情況之下,解除向群、何董事和羅董事的董事職務。」

  「你不是最大股東,你沒有權—— 」

  「南總裁手上握有百分之三十四的股權,確實是公司最大股東,他可以依現有罪證要求解除董事職務。」劉監事攤出手上的文件證明。

  向群難以置信地瞇起眼。「怎麼可能,你……」南仲威只剩百分之二十四的股權,比宋進隆還少了百分之一的!

  包慶餘聞言,眉頭微皺地看向易稚青,卻見她毫無意外的神情,彷彿早就知情。

  易稚青當然知情,因為她是南仲威的委託人,昨天下午連繫上周玉醒後,便趕緊著手辦理兩人離婚事宜。

  她原本是很氣南仲威的決定,不過……她被說服了,只要照著他的想法走,那麼離婚也沒什麼不好。

  「不好意思,我忘了跟各位報告,我已經跟陸姿穎離婚,拿回了原本贈與的百分之十股權。」

  南仲威頓了頓,不禁問向宋董事。「宋董事附議我的提議嗎?」

  「附議通過。」宋進隆看過手中的資料,臉色已經臭到極限,恨不得將這幾個把公司當提款機的混蛋全都趕出公司。

  「最大股東提議就此通過,解除三位董事職務。」劉監事低聲宣佈。

  「接下來,我以集團總裁身分要求對巨星公司提出假扣押,徹查所有金錢交易,也在此宣佈解除三位董事在集團裡的職務,即刻生效。」南仲威沉聲宣佈,隨即起身,準備散會。

  向群見大勢已去,豁出去地喊道:「巨星公司裡頭有條細目寫著南瀛百分之五的股權,但不管怎麼掏空,也不可能拿得到南瀛百分之五的股權,這是誰給的,有哪一位董事會這麼慷慨給了這麼豐厚的大禮?」

  他知道南仲威一直避開陸姿穎的部分,那是因為他不希望己身醜事被揭發。

  反正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就豁出去,非要南仲威難看不可!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9-18 03:06 PM

終章

  「既然你都說了,咱們就把一切攤開吧,事實上就是你利用吳祕書侵佔了那百分之五的股權,被姿穎發現之後,本要提告,但你卻以東窗事發一事威脅吳祕書成為同謀,讓她在姿穎的飲料裡下毒,害她在行車中毒發,導致這一場車禍……向群,你身上背的不只是掏空、洗錢、背信、侵佔,還包括了殺人未遂!」南仲威神色一凜,沉聲喊著:「保全,馬上將他押下!」

  「南仲威,你含血噴人,事實根本就不是如此,股權是陸姿穎送給我的,那是因為她深愛著我!」

  南仲威黑眸痛縮了下,隨即笑得比他還張狂,回頭看了宋進隆一眼。「宋董事,他病得不輕啊,他似乎不記得我和姿穎有多恩愛。」

  「嘖,我還以為他是個人才,原來是個瘋子,那天你和姿穎擁吻的畫面,可是上了雜誌的,誰不知道?」

  「胡扯,你們如果相愛,又為什麼會離婚?」

  「當然是為了要對付你,離了婚先拿回我的股權,然後我會再一次地將她娶回。」南仲威走過他身旁時,笑意不變地道。

  「你!南仲威,你真是卑鄙無恥!」

  「好說,為了保護投資人的利益,我卑鄙一點也是應該的。」走過他身後,他沉聲道:「保全,押著三名卸職董事回辦公室,收回他們的私人物品後,立即把他們趕出公司大門,不准他們踏進公司一步。」

  「是。」

  「慶餘,要律師團針對三名失職董事涉嫌的罪名提告,擬出賠償計畫。」

  「是。」包慶餘滿心歡喜地應了聲。

  易稚青見他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不禁跟了上去。「你要去哪?」

  「當然是把持南找回來。」他要找到她,抱著她好好睡一覺。

  回到辦公室,他致電周玉醒,詢問周持南身在何處。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周玉醒淡漠地問著。

  「離婚了,一樣可以結婚,這一次我要娶的是周持南。」

  「……你沒忘了她肚子裡懷著別人的孩子?」

  「我就是想跟她討論這件事,只要她把孩子拿掉,我們就可以回到從前。」因為愛她,所以他做出最大讓步。

  「這件事,你自己去跟她談,但是必須要她肯見你,等我問過她再答覆你。」話落,隨即結束通話。

  「喂?」南仲威不敢相信她竟然逕自結束通話,疲憊地將手機往桌面一拋。

  無所謂了,只要她肯見他,肯坐下來和他好好討論,一切都會否極泰來。

  然而,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太響,過了一天,依舊得不到周玉醒的回覆,教他急了又致電聯絡,得到的回答竟是——

  「持南說她不會拿掉孩子,所以不用談了。」

  「她在想什麼?那又不是她的孩子!」他氣急敗壞地吼道。

  「你現在是在吼我嗎?」

  「我……抱歉,我很抱歉,我不是在吼妳,我只是不懂她在想什麼,我希望妳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跟她好好地談。」

  那頭沉默了下,突地唸出了一串地址,快得他差點記不住,而後又道:「你報上名字,我會讓保全讓你進大廳,但你只能在大廳等她下來見你,她要是不肯,那我也沒辦法。」

  「謝謝妳,周總經理。」

  「我只是不想見那孩子一直哭而已。」

  一聽見她獨自掉淚,南仲威顧不得下午還有兩個會議,公司還有太多決策等他決定,他一通電話要求延期,便驅車前往周玉醒說的地方,待在大廳裡,等著保全幫他聯絡周持南,豈料她根本就不在家。

  他懷疑根本是周玉醒通風報信,讓她得趁機逃走,避不見面。

  但他也跟她耗上,坐在大廳候客區的沙發等候著,一等就是兩個鐘頭,直到她回來,進大廳時,似乎壓根沒瞧見他,還是他走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她抬眼時發了好一會的愣,才認出是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說過了要跟妳談的,不是嗎?」他說著,見她身後有人,隨即將她拉到一旁。「妳為什麼不見我?」

  凝睇著她,發現她憔悴了,雙眼還微微紅腫著。

  「如果是那件事,那就沒什麼好談的。」

  「周持南,妳在固執什麼?根本就不是妳的孩子,不是嗎?」

  她愣了下,隨即意會是周玉醒把一切都告訴他了。「就算不是我的孩子,但是這條生命在我的肚子裡,你要我怎能殺了他?」

  「那不過是—— 」

  「更何況……我已經不清白了。」

  「我不在乎!」他突吼著,引起大廳保全注意,他忙拉著她往中庭走。「我們先上樓再慢慢談這件事。」

  「你會在乎的,沒有一個男人不在乎,再者我更在乎!女子清白如命,我已經不清白,我沒有資格和你在一起。」她說著,走到電梯前,等著電梯。

  他怔了下,想起她是千年前的古代女子,最是看重清白,正要再說什麼,卻見電梯門打開,教他不由得一愣。「……要搭電梯?妳住幾樓?」

  「十二樓……你不搭嗎?」她走了進去,不解地看著他,而後像是明白了什麼,露出哀傷神情。「還是你也認為我們之間其實不用再多談了?」

  「不是,當然要談!」只是那該死的電梯……他牙一咬,長腿一跨,踏進電梯裡,當門關上的瞬間,他像是快要不能呼吸,不住地顫著。

  「仲威,你怎麼了?」她察覺他的異狀,不禁緊握住他冰冷的手。

  「沒事……」他虛弱應著。

  「你有事,你抖得好厲害,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咬了咬牙。「我只是……討厭電梯。」

  「是因為綁架那件事嗎?」她想起他躲在子母垃圾箱裡,見他點了點頭,她不禁惱道:「你怎麼不早說?」

  「我不希望妳誤會……幾樓了?」

  「七樓了,還是我們乾脆出來用走的?」

  「不用了,就當復健,克服……」該死的什麼復健,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鬼了!

  周持南直睇著他,不捨地擁抱住他。「傻瓜。」

  「妳願不願意嫁給這個傻瓜?」他虛弱地求著婚,從口袋裡拿出一枚黑子。「這是不見的黑子,其實沒有不見……是我瞧上頭的字像是南,所以拿起來當護身符……」

  「我……」她心裡感動著,但卻不能允許自己以殘花敗柳之姿與他相守。

  適巧電梯門叮的一聲,提醒樓層到了,她趕忙扶著他。「先離開這裡再說。」

  「嗯。」

  周持南率先踏出電梯門時,卻突地被門外一股力道給猛然緊緊拽住,隨之失去平衡的南仲威踉蹌了下,待他站穩時,驚見——

  「向群?!」該死,這個身穿灰色帽T的男人在一樓大廳見過,沒想到竟是他!

  這兩日急著要聯絡她,把他在逃的事都給忘了。

  「了不起啊南仲威,你居然敢搭電梯了。」向群笑得嗜血,拿著預藏的短刀架在周持南脖子上。「搭電梯的感覺如何,還不錯吧。」

  「你這個混蛋,放開她!」

  向群將她抓得更緊,刀尖就抵在她的喉頭上。「我會放開她,但不是現在,至少我要讓你稍稍回味一下躲在子母垃圾箱裡的滋味,要是現在能夠停電的話,那就更完美了,是不。」

  「你……」

  「不要冤枉她,不是她跟我說的,而是董事裡頭總會有人說,要不總裁辦公室怎會在你繼承之後從二十三樓調到五樓呢?」他笑嘆口氣,親了親陸姿穎的頰,見南仲威怒著卻又不敢躁進,他心裡就快活。「二十年前,你毀了我爸的人生,二十年後也把我的人生給毀了,那麼至少帶兩個人一起走,也不會讓我太孤單。」

  「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爸就是當年你南家的司機,要不是你爸不肯借錢給我爸,我爸也不會鋌而走險,我媽不會因此病死,我更不會被視為累贅在親戚之間被踢來踢去!我的人生拜你所賜,一塌糊塗!」

  南仲威直瞪著他「混蛋!難道他綁架我就應該嗎?他差一點就殺了稚青!不要替自己找藉口,。

  犯了錯的人本來就應該接受制裁!」

  「那她呢?她也犯了錯,你為什麼沒讓她受到制裁?」

  南仲威抿緊唇不語。

  「因為你愛她嘛,所以自然可以破例,但是因為我恨你,所以我非毀了你不可,今天就先送你們兩個上路,啊……不對,是送你們一家三口上路。」瞧他不解地皺起眉,向群不禁笑瞇了眼。「開心吧,臨死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孩子不是我的,因為我根本就沒碰過陸姿穎,因為我愛的是男人,你的女人我碰也不想碰!」

  就在他說出口的瞬間,周持南瞠圓了水眸,驀地伸手鑽入他挾持自己的臂彎,另一隻手扣住他的手腕,就在他吃痛鬆手的瞬間,她立即反身往他手肘一劈,往肩頭一拍,再掃腿往他雙膝踹下,他當場趴在地上,手腳呈現不自然的彎曲,臉色慘白得像是隨時會死去,連痛都喊不出口。

  「持南!」南仲威驚呼著。

  周持南立刻回頭,將他拉出電梯外。「你還好吧,你沒事吧。」

  「我沒事,而是妳……他……」他有沒有看錯,向群的手腳看起來很奇怪。

  「嗯,為免他又有動作,所以我暫時卸了他的手腳,但只要一下子就可以復位,不打緊的。」

  周持南笑道。

  實際上她一直在等待機會,但剛剛聽他那麼一說,她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妳怎麼會這個?」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在浴室逗她時,她那飛快的身影,還以為是用藥引起的幻覺,原來不是嗎?

  「我爹教我的,我爹是巡按御史,更是個大將軍呢。」瞧他錯愕的神情,她不禁笑瞇眼。「你南家的傳家寶,就是我爹娘送給我的成年禮,才收到兩天,我人就跑到這兒了,而棋子上刻的字,是爹娘留給我的家書。」

  「原來如此,難怪妳會哭成那樣。」如今想想,她身上本就有諸多疑點,從未細想是因為無法相信這世界有這般光怪陸離之事。「是說……妳才過成年禮,那妳今年幾歲?」

  「十七。」

  他不禁抽了口氣。未成年啊……但誰管他!「老婆,妳願意跟我回家嗎?」

  「嗯。」她笑得靦腆而甜美。「那就不搭電梯了,我們走樓梯。」

  「妳要陪我走十二層樓?」

  「才十樓而已,他肯定是埋伏在這裡,按著電梯開門。」她噙笑挽著他的手。「不管路有多遠,我都陪你走。」

  「說定了。」他愛憐地親吻她的唇,卻想起剛剛那混蛋親了她的頰,隨即用手抹了抹她的臉,再看向還倒在地上一臉蒼白的向群。「先打電話讓保全上來處理好了。」

  「都好。」

  等保全報了警,將向群逮捕歸案,周持南便告別了周玉醒,跟著南仲威一道回家。

  當晚,易稚青開心地飆淚,但一會又跟包慶餘搶起肉來,開心熱鬧了一整晚。

  幾日後,她正式更名為周持南,回到周家當鋪,接任大朝奉,兩個月後,在周家古宅,戴鳳冠穿霞帔,正式嫁給了南仲威。

  五個月後的一個深夜裡,周持南羊水破了,被緊急送院待產。

  南仲威心急如焚,手緊握著她,就連產房也跟著進入,寸步不離。

  「你出去啦。」周持南痛得連呼吸都不穩了。

  「我在這裡陪妳。」他堅持,哪怕手被她握得發痛也不放。

  周持南本想再說什麼,但陣痛劇烈來襲,教她痛得連聲音都喊不出來,臉色蒼白得教南仲威心驚膽跳,眼看著孩子堅持不誕生,他不禁怒聲喊道:「醫生,剖腹,馬上!」

  「南先生,已經看到小孩的頭了。」

  「我不管,剖腹!」他不願意再讓她這麼痛,痛得他都快心碎了。

  「不行……剖腹產還要再等幾年才能再生,我……啊!」就在她驚天一喊後,南家第一個孩子誕生,發出了洪亮的哭啼聲。

  南仲威這才放下心來,親吻著她汗濕的額。「老婆,謝謝妳。」

  她虛弱地笑著,一會便累得沉沉睡去。

  坐完月子,在南仲威的堅持下,她硬是又休養了三個月,才又回到周家當鋪總店工作。

  平常時,兩夫妻都在工作,只好把孩子交給包家保全集團旗下的專業保姆照料,等南仲威接她回家,才接手照料孩子,偶爾遇到假日,南仲威放假,則由他全天照料孩子,只因當鋪業是沒有假日的。

  偶爾為之,南仲威可以體諒她的工作,但常常如此時,他會帶著孩子驅車前往周家當鋪總店。

  當鋪內有著透明櫥窗,裡頭的接待員全都穿著白襯衫黑西裝褲,打造成有如珠寶店一樣的模式。

  南仲威抱著寶貝兒子進當鋪,接待員立刻認出他來。「大朝奉在那邊。」

  南仲威望去,就見她正在結帳,還是習慣用著他南家傳家的玉算盤算帳。他道了聲謝,抱著兒子大步走去。

  陰影罩下,她眉眼未抬地問:「請問需要服務嗎?」

  「我要典當兒子換老婆。」

  她抬眼,就見他把兒子放在當桌上頭,不禁沒好氣地睨他一眼,趕緊把伸長小短臂的兒子抱進懷裡。

  「你又在胡說什麼?」

  「兒子說想妳,我只好帶他來了。」

  周持南低低笑著,因為兒子才六個月大,哪會說話。「我就快好了,等我一下。」

  「給我,我算。」拜託,他搞金控的,論數字,誰比他精?

  周持南見他算盤打得響,不禁佩服了起來。「不知道你算盤打得這麼好。」

  「我棋也下得不錯,今天要不要再賭一盤?」為了與她抗衡,他上網找了不少資料,想要破解她的圍地妙技。

  「好啊,這一次要賭什麼?」認真算了算,他欠她好幾個心願,她都還沒使用呢,得要好好想想才是。

  「賭一個女兒。」

  「怎麼賭?」什麼啊……

  「如果我贏了,妳陪我生個女兒,如果妳贏了,我就陪妳努力生個女兒。」他笑得萬分無賴。

  周持南眨了眨眼,羞赧地往他肩頭一拍。

  「沒辦法,兒子剛剛一直跟我說,他好想要一個妹妹。」他一臉認真地說。

  「你幹麼不說是恰吉還想要一個小主子?」

  「欸,妳怎麼知道?恰吉昨天跟我說了好久,我說要找妳商量。」

  她被他逗笑,貼在他肩膀上,輕聲說:「那就快一點。」

  他睨了她一眼。「快不了,妳知道我向來很持久。」

  「唉唷,不跟你說了!」她滿臉羞紅地抱著兒子走出櫃檯。

  南仲威快速撥著算盤,迅速結帳,大步跟上,一手接過兒子,一手摟著老婆,準備回家拚個女兒了!

  【全書完】

  *欲知身為巡按御使兼大將軍的南安廉如何和來自現代的周茗棻跨越身分阻礙,相知相守,請看花園系列 2048 家有大朝奉〔穿越篇〕《將軍,夫人喊你去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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