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尋找失落的愛情 -【洛陽錦】《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8 03:41 PM
標題:
尋找失落的愛情 -【洛陽錦】《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9-23 06:55 PM 編輯
【書名】:
洛陽錦
【作者】:
尋找失落的愛情
【內容簡介】:
凌靜姝忍辱負重苟活一世,臨死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悔不當初。
如果上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會對那個辜負了她一生的男人說三個字:
給我滾!!!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8 03:43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8 03:45 PM 編輯
第一章 復生
柔韌的白綾深深的勒進她的脖子!
全身的血液涌上腦海,窒息的痛楚排山倒海襲來。
呼吸越來越稀薄,脖間愈發劇痛。
不!她不想死!
她還沒能親眼看著儿子長大成人,她還沒來得及為飽受屈辱的自己報仇,她還沒等到丈夫歸來,親口問他為何辜負了她!
她不甘心!她不想死!
痛苦累積到了頂點,在陷入徹底的黑暗前,凌靜姝用盡最后的力氣睜開眼,將眼前一張張猙獰可怖的臉孔深深的嵌入腦海。
......
“阿姝!你怎麼了,快點醒醒。”一個遙遠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不停地回響,一只手緊緊攥住她的胳膊,不停地搖晃著。
仿佛這麼做,就能讓她從冗長的噩夢中醒來。
“阿姝!”重復了許久之后,這個聲音終于哽咽了。微涼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滴落到她的手上。
她的手指動了一動,眼睫毛微微一顫。
“少爺,小姐的手動了,眼睛也動了。”另一個久違的熟悉聲音在耳邊響起。
真是太吵了!到了黃泉,怎麼也不得清淨。
她蹙了蹙眉頭,緩緩睜開眼。
一張少年臉孔映入眼簾。
少年約有十三四歲,膚白如玉,唇紅齒白,眉眼精致漂亮的不可思議。只可惜一雙眼眸似被薄霧籠罩著,晦暗不明。
“阿霄,”凌靜姝喊出這個久違的名字,聲音微微顫抖,眼角濕潤:“真的是你麼?”
這是比她遲半個時辰出生的雙生弟弟凌霄。
八歲那年,凌霄重重地摔了一跤,救醒了之后,眼睛意外失明。請了許多名醫診治也不見好,原本天資聰慧被譽為神童的凌霄,被這場意外毀了一切。不能再讀書習字作畫,只能待在凌府里,儼然一只被養在籠中的鳥。
何止凌霄,她也只是另一只被精心養著的籠中燕罷了。
她出嫁后,凌家很快為凌霄定了親事。在成親前几日凌霄患了急病早逝。當年的她太天真了,只以為凌霄是病逝。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凌霄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被人下毒陷害。
可這一切知道的太遲了,那個時候的她泥足深陷自身難保,更遑論為阿霄報仇了......
激動過度的凌靜姝,並未留意到自己的聲音稚嫩了許多。
“阿姝,”凌霄驚喜交加,伸手摸索到凌靜姝的手:“太好了!你總算是醒了。這兩天你一直高燒不醒,嘴里還說胡話,嚇壞我了。”
“是啊,小姐,你可算醒了。”一身青色衣裙梳著雙丫髻的丫鬟滿臉激動歡喜。
這個丫鬟年約十七八歲,鵝蛋臉,一雙眼睛大而明亮,挺直的鼻,菱形的紅唇,容顏秀麗可人。
“白玉,”凌靜姝眼中閃過水光,聲音哽咽:“原來你也來了......”
白玉比她大了四歲,從她六歲起,白玉就到了她身邊伺候。主仆相伴多年,感情深厚。
白玉性子沉穩,又生的標致,在凌府的丫鬟中最是出挑。繼母李氏的侄儿李二郎相中了白玉,厚顏要納白玉為妾。李氏軟言好話說了一籮筐,磨的她點了頭。
她一時的心軟,卻害苦了白玉。白玉嫁到李家為侍妾不到三年,就被正室折磨致死。主仆兩個至此天人永隔!
這麼多年來,她被身邊的人一一背叛,滿心苦楚時,時常想起忠心耿耿的白玉,心中几乎被悔恨自責填滿。
二十四年的生命,蒼天待她何其不公。死了之后,老天爺倒是開了眼,讓她得以和凌霄白玉團聚了。
不知不覺中,凌靜姝已淚臉滿面。
她一手拉住凌霄,另一只手摸索著握住了白玉的手:“阿霄,白玉,一別這麼多年,我心中時時牽掛你們。如今我也死了,我們三個在地下團聚,以后也不孤單了。”
凌霄聽的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白玉無奈又憐惜地笑了笑:“小姐這兩日一直高燒不退,大概是燒的迷糊了,盡是胡言亂語。什麼生啊死的,說這些可不吉利。”
聲音一如記憶中的柔和悅耳。
凌霄也回過神來,心疼地握緊了凌靜姝的手:“阿姝,你一定是做噩夢了吧!不用怕,我和白玉都好好的,你也一定會好起來的。”
凌靜姝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
凌霄的手溫熱,白玉的手柔軟。兩人臉上流露的疼惜關切是那樣的清晰。
還有,她此時坐在精致的雕花木床上,透過粉色的輕紗帳,能看到光滑的梳妝銅鏡,看到精巧的花瓶,看到繡著牡丹的屏風......
這哪里是黃泉地獄,分明是她少女時的閨房!
凌靜姝腦海一片紛亂,下意識地縮回手,摸了摸脖子。
她不肯自盡,被三丈白綾生生勒的咽了氣。可現在,她的脖子上沒有深可見骨的淤痕,卻溫熱光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凌靜姝心中陡然冒出一個驚人的猜想。
“白玉,去拿鏡子過來。”凌靜姝呼吸不穩,聲音急促,臉頰飛起異樣的紅暈。
白玉應了一聲,忙去拿了銅鏡過來,捧在胸前。
光滑的銅鏡里倒映出一張猶有几分青澀的少女臉龐。
眉如遠山,不畫而黛。唇似丹朱,不點而紅。皮膚細膩光滑如玉。最美的,是那雙清澈似水的眼眸。微微一笑時,似春風拂過湖面,漾起動人的少女風姿。
十四歲的少女,宛如凌家牡丹園里最名貴的那盆洛陽錦,姣美動人,妍麗無雙。美的干淨純粹,美的令人屏息。
死而復生,這種事實在是驚世駭俗。
然而,這種荒誕不可信的事偏偏發生了!
凌靜姝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十年后那張蒼白消瘦憔悴的臉孔。目光茫然呆滯,一顆心蒼涼麻木。渾渾噩噩生不如死的活著......
想及往事,凌靜姝的心似被細細的針猛戳了一下,那一點尖銳的痛楚迅速蔓延開來。
傾城的絕色美貌,給她帶來的卻是難以承受的屈辱。她寧願生在普通百姓家,相貌平庸些,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凌靜姝盯著銅鏡,許久沒有說話。
白玉以為凌靜姝是在嫌棄自己容顏憔悴,笑著安撫道:“小姐在床榻上躺了兩日,神色不免憔悴些。等病好了,換件鮮亮的衣服,一定比以前更美。”
凌家風水好,專出美人。長房到五房,這一輩共有十一個女孩。夭折了几個,平安長大的只有六個。
凌靜姝排行第九,也是堂姐妹中容貌才情最出眾的。從十歲起就名揚定州,自是愛惜容顏。
凌靜姝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重新睜開眼,眼眸恢復了清明平靜:“白玉,我肚子餓了。我想吃你親手做的雞湯面。”
白玉十分歡喜,立刻笑道:“好,奴婢這就下廚做面。”
......
白玉廚藝極好,動作又利索,不到一炷香時間,就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面來了。
面條勁道,雞湯香濃,碧綠的菜葉點綴其中,令人食指大動。
凌靜姝聞著熟悉的香氣,鼻子微微一酸,拿起筷子,輕輕挑起一些送入口中,慢慢地吃了起來。
凌家對女儿的教養十分精心,不僅聘了女夫子教導琴棋書畫,還特意請了從宮中退養的劉嬤嬤進府教規矩。
劉嬤嬤性子嚴苛,坐臥行立,一言一笑,皆有規矩。凌家的小姐們吃了不少苦頭。凌靜姝也不例外。不過,几年的教導頗見成效。
縱然飢腸轆轆,凌靜姝依舊不疾不徐,吃相秀氣好看。
凌霄眼睛看不見,耳力分外靈敏,聽著細微的動靜,忍不住說道:“阿姝,你兩日沒吃過東西了,肚子一定很餓了。別管那些規矩,只管放開了吃。”
白玉也附和道:“少爺說的是。這里又沒有別人,小姐不必有什麼顧慮。”
凌靜姝心里一暖,唇角微微揚起:“好,我聽你們的。”
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面下肚后,冰冷的手腳暖了起來,全身也有了力氣。
“老太太上午還打發人來問小姐身子怎麼樣了,小姐既是醒了,也該去給老太太請個安才是。”白玉笑著說道:“奴婢這就伺候小姐更衣梳妝。”
凌靜姝嗯了一聲,垂下眼瞼,掩去眼中的冷意。
男女有別,凌霄雖是同胞弟弟眼睛又看不見,也是要避嫌的。主動起身道:“阿姝,我出去等你。”
白玉捧來一堆嶄新的衣裙。粉紅鵝黃淺紫淡綠,俱是色澤鮮艷明媚適合少女穿的顏色:“這些是前些日子剛做好的新衣,小姐想穿哪一件?”
凌靜姝淡淡說道:“不用穿新衣,把那件湖碧色的衣裙拿來。”
小姐容貌最美,性子又柔順可人,平日最得凌老太太歡心。凌老太太喜歡孫女們穿戴的鮮亮美麗。小姐投其所好,在穿戴上也格外用心。
可現在,小姐竟穿著家常舊衣去見凌老太太......大異往常的行徑,令人費解。
大半新的湖碧色衣裙,略顯素淨了些,不過,穿在凌靜姝的身上依然格外好看。白玉又為凌靜姝梳了個雙平髻,發髻邊各簪了一朵珠花。
凌靜姝制止了白玉挑選手鐲項圈的舉動:“不用,這樣就行了。”
白玉一怔,心里雖然詫異,卻沒多問。
凌靜姝凝視著白玉,忽的冒出了一句:“白玉,以后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辱你。”
白玉心頭一熱,眼眶里的淚水蠢蠢欲動。
她是何等的幸運,遇到了性子寬厚溫和的小姐。
凌靜姝看著眼前感動的臉孔,想到的卻是前世被凌虐慘死的白玉,心中一陣酸楚。旋即打起精神來:“白玉,隨我一起出去。”
凌霄乖乖地站在門外等著,凌靜姝上前拉起凌霄的手,柔聲道:“阿霄,我們一起去給祖母請安。”
凌霄點點頭,笑容純良而天真。
凌靜姝抿緊了唇角,挺直了腰,拉著凌霄向雍和堂走去。宛如奔赴戰場,無所畏懼地面對即將到來的風雨。
白玉沉默而忠心地伴隨在她的身后。
經歷過死亡,才更懂得生命的可貴,也更珍惜身邊的人。
曾辜負過她的人,曾受過的屈辱,她要一一討回公道。
哪怕對方身份尊貴,遙不可及,哪怕為了復仇要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8 03:47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8 03:49 PM 編輯
第二章 祖母
凌家在定州是名門望族,族譜可以上溯至十輩。凌家先祖曾做過正二品的高官,置下千傾良田万貫家財。
只可惜,儿孫一輩不如一輩,傳至這一輩,家業只余祖上的一半了。
凌老太爺去世的早,留下四儿一女。凌大爺凌五爺是嫡出,凌二爺凌四爺都是庶子。
凌大爺考中進士,如今在工部任職。
凌二爺在學業上沒什麼建樹,捐了七品的知縣,在外赴任。
凌三爺自幼夭折。凌四爺少年時騎馬摔斷了腿,后來接好了腿骨,卻落下了行走不便的毛病。索性不再讀書,幫著打理凌家的鋪子田庄。
凌五爺倒是頗有些才學,可惜時運不濟,中了舉人之后,這麼多年一直沒能更進一步。索性做起了風流名士,整日呼朋引伴飲酒作詩賞花作畫,在定州城里頗有名氣。
凌老太太一直守寡,守著凌家祖業,將四個儿子一個女儿養大。對待兩個庶子雖說不如嫡子,也算得上寬厚了。
在凌家,凌老太太的地位極高。儿子們孝順不必說,几個儿媳在凌老太太面前畢恭畢敬,一眾孫子孫女更是爭相討好。凌老太太最器重的是長房長孫凌霽,最喜歡的卻是五房的雙生姐弟。
凌靜姝美貌傾城,才情出眾,善解人意,溫柔和順。
凌霄自小聰慧,被譽為神童。八歲意外眼盲之后,更令人憐惜,一直養在凌老太太膝下。
凌老太太偏愛姐弟兩個,也是理所當然。
凌家祖宅傳承已有百余年,雕梁畫棟透著歲月的斑駁和滄桑。凌靜姝站在雍和堂外,看著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中沒有懷念追憶,只有悲愴荒涼。
前世出嫁后的前三年,她和娘家來往還算密切。那個時候的她,除了雙胞弟弟早逝的遺憾外,只覺得一切順心如意,幸福安樂。
然而,所謂的幸福只是假象。
當無情的風雨襲來時,身邊的人一個個撕開虛偽的面具,露出猙獰的真容。合力將她推入万劫不復的深淵......
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凌靜姝紛亂的思緒:“奴婢給九小姐請安。”
凌靜姝抬起眼。
這是凌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墨葵。
墨葵今年十六歲,生的白皙嫵媚,身姿窈窕,笑的時候眼眸彎彎,頗得凌老太太器重:“老太太這兩日一直惦記著九小姐,剛才聽聞九小姐身子好了來請安,老太太別提多高興了。請九小姐隨奴婢進去。”
凌靜姝沒吭聲,只點了點頭,拉起凌霄的手,邁步進了雍和堂。
墨葵微微一怔,只覺得今日的九小姐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一時卻也說不出來。
墨葵定定神,將這一閃而過的念頭拋到腦后,快步追了上去。
......
剛走到內堂外,便聽到一個嬌憨可愛的少女聲音:“......祖母,還有半個月就是您七旬壽辰。孫女為您親手做了一個抹額,針線活儿若是做的不好,祖母可別嫌棄。”
凌老太太的笑聲傳來了出來:“嫻姐儿親手做的,我豈有不喜歡的道理。”
凌靜姝腳步微微一頓。
還有半個月就是祖母的七旬壽辰......前世所有的悲劇,都是從這一次壽辰開始的。老天讓她在此時重生,就是為了讓她睜開眼,重新選擇一回吧!
這一次,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凌霄不知道凌靜姝怎麼會停下,疑惑地低聲問道:“阿姝,你怎麼了?”
凌靜姝迅速回過神來,明知道凌霄看不見,依然擠出了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沒什麼,我們進去給祖母請安。”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坐在上首的凌老太太。
凌老太太年已七十,頭發早已花白,額上眼角滿是皺紋,一雙眼卻並未因年邁而混濁,偶爾閃過一絲精明的亮光。
坐在凌老太太左手邊的,是二伯母岳氏。
岳氏身邊的粉衣少女年約十五,粉臉桃腮,眼眸靈動,正是剛才向凌老太太撒嬌的八堂姐凌靜嫻。
凌老太太的另一邊,坐著四伯母王氏。王氏的身側,同樣站著一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妙齡少女,生的秀麗文靜,是六堂姐凌靜婉。
凌靜姝的目光迅速的掠過眾人,落在穿著銀紅緞襖的女子臉上。
年約二十七八歲,眼睛略小,嘴巴略寬,唇角還有一顆小小的紅痣。五官分開看不算特別美,組合到一起卻又有種別樣的嫵媚風情。
這個女子,正是凌靜姝的繼母李氏。
熟悉的臉孔映入眼簾的剎那,凌靜姝几乎無法克制洶涌的恨意,下意識地用力握緊了凌霄的手。
凌霄猝不及防,倒抽了一口涼氣,痛呼到了嘴邊,卻又咽下了。反手握住凌靜姝不停輕顫的右手,心中暗暗擔憂。
今天醒來之后,阿姝似乎有些怪怪的......
還是別聲張了,免得祖母心中不快。
......
凌靜姝很快回過神來,在心中深呼吸一口氣,然后微笑著走上前,給凌老太太行禮:“姝儿給祖母請安。”
高燒了兩天,熱度剛退,聲音比往日低啞一些,依然動聽悅耳。
凌老太太打量凌靜姝一眼,笑著衝她招手:“姝姐儿,快些到祖母這儿來,讓祖母好好瞧瞧。”
笑容如往常一般慈愛溫和。
仿佛還是那個一直疼愛她的祖母。
可凌靜姝清楚的記得,當她在夫家受了屈辱絕望的逃回娘家求助時,這張臉孔是何等的冷硬無情,毫不憐惜地命人將她捆綁好送回夫家......
在凌老太太的心里,凌家的家業名聲永遠排在首位。區區一個出了嫁的孫女,受再多的羞辱又怎麼會放在心上。
凌靜姝指尖冰涼,臉上卻漾開恭敬柔順的淺笑,拉著凌霄一起走到凌老太太面前。
凌老太太拉起凌靜姝的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你的手怎麼這麼涼,是不是衣服穿得少了。”
手再涼,又怎麼及得上心中的冰冷。
凌靜姝垂下眼,輕聲應道:“是姝儿不好,讓祖母擔心了。”
“是啊,姝堂妹病了這兩天,可把祖母急壞了。”凌靜嫻笑著插嘴,看著面容略顯蒼白清瘦卻絲毫不損美麗風姿的凌靜姝,眼中閃過一絲嫉妒。
年僅十四歲的凌靜姝不僅容色傾城,還有一手栽培種植名品牡丹的高妙技藝,將一眾堂姐妹映襯的黯然無光。
凌老太太對凌靜姝的偏愛人盡皆知。
她花了許多心思,正哄得祖母開懷。可凌靜姝一來,祖母的眼里立刻就只有凌靜姝了。
凌靜姝衝凌靜嫻笑了一笑:“有嫻堂姐承歡膝下,祖母哪里還想得起惦記我。”
凌靜嫻只比她大了一歲,素來爭强好勝,處處和她較勁,甚至和她喜歡上了同一個男子。只可惜,凌靜嫻心高命薄,從未爭贏過。
凌老太太聽著兩個孫女爭風吃醋,心懷大慰,朗聲笑道:“行了,你們兩個都是祖母的心頭肉,少了哪個都不行。”
儿媳孫女們都捧場地笑了起來。
凌家的儿孫們白天都在家學里讀書,就連年齡最小的凌雬也啟蒙讀書了。平日內宅里只有女眷,唯一的男丁就是凌霄了。
凌老太太關切地詢問了凌靜姝几句后,又看向凌霄,憐愛地說道:“姝姐儿生病這兩日,你也跟著茶飯不思焦慮難安。現在她好了,你總該放心了吧!”
凌霄靦腆地一笑:“是,孫儿讓祖母操心了。”
凌老太太笑道:“祖母是天生的勞碌命,多操心些也不算什麼。只要你們一個個都好好的,祖母心里就踏實了。”
疼愛憐惜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李氏眼中迅速地閃過一絲嫉恨,臉上卻堆出了笑意:“婆婆就是個菩薩心腸,咱們這一大家子的儿孫,誰不盼著婆婆誇贊几句。就是我這個做儿媳的,也厚顏盼著婆婆垂憐呢!”
凌老太太被這番俏皮話逗的開懷一笑。
四個儿媳里,長媳孫氏隨著長子在京城居住,剩余的三個儿媳都在凌家老宅里住著。
二儿媳岳氏精明刻薄,四儿媳王氏心思靈活。
李氏出身不高,又是凌五爺的繼室。不過,到底是嫡親儿子的媳婦。在凌老太太心里,天生就比岳氏王氏更重几分。
李氏伶牙俐齒,巧舌如簧,又是著意地哄著凌老太太。很快,凌老太太的注意力便從凌靜姝姐弟的身上轉移了過來。
“婆婆七旬壽辰就快到了,大伯一家子半個多月前就從京城出發了,算算日子,再有七八天就該到定州了。”
李氏深諳凌老太太的心思,盡挑凌老太太愛聽的說:“盧家人也特意遠從冀州趕了回來。儿媳嫁到凌家也有八年了,還從未見過遠嫁的小姑呢!這一次可算是有機會好好親近了。”
提起遠嫁冀州多年未曾歸寧的幼女,凌老太太的目光頓時柔和起來:“是啊,阿惠遠嫁冀州,這十二年來只有書信來往,我也很久沒見她了。這次如果不是我七旬壽辰,只怕她未必會回來。”
李氏立刻笑著接過話茬:“趁著這一回,可得留小姑多住些日子。”
岳氏和王氏也笑著齊聲附和。
凌靜姝聽到盧家兩個字,神色未變,只是縮在寬大袖袍中的右手握的更緊了一些。
指甲掐進掌心,一陣陣刺痛。
怒火和恨意宛如灼燙的岩漿,在心頭叫囂著翻涌不息,几乎快要衝出胸膛。
就在此刻,門房管事一臉喜色的跑了進來稟報:“啟稟老太太,在碼頭處等候的管事送了口信回來,姑奶奶乘坐的船已經到碼頭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8 03:56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8 03:59 PM 編輯
第三章 盧家
盧家人已經到定州了?
凌老太太又驚又喜,霍地站了起來:“快快快,快讓人備馬車去接他們。”
“婆婆一高興,忘了有馬車在碼頭等著麼?”李氏笑吟吟地接過話茬。
凌老太太啞然失笑:“瞧瞧我,真是高興糊涂了,連這事都給忘了。”
岳氏見李氏搶盡了風頭,心有不甘,立刻笑著說道:“碼頭離我們凌府有半日路程,適才有管事回來送信,看來馬車已經到了半路,說不定片刻就會到了。”
王氏也含笑說道:“客房早就准備好了。趁著他們還沒到,先讓丫鬟婆子們將客房再打掃一遍。儿媳記得,小姑未出嫁前最喜干淨了。”
最后這一句話,深得凌老太太的歡心。
凌老太太贊許地看了王氏一眼:“還是你想的最周全。老四這几年管著鋪子田庄,你跟著老四后邊倒也學會了不少。”
王氏抿唇一笑,恭敬地應道:“多謝婆婆誇贊。四爺常說,能為婆婆分擔些瑣事,是為人子份內的事。若是他知道婆婆這般誇他,心里不知多高興。”
岳氏和李氏心中各自冷笑,不約而同地瞄了王氏一眼。
這個王氏,平日里看著話不多,哄起老太太來可絲毫不弱于她們兩個。
王氏似是沒察覺到岳氏和李氏隱含嫉恨的眼神,虛虛地攙扶住凌老太太的胳膊:“盧家人就快到了,婆婆不如回寢室稍稍休息片刻,換身新衣,再重新梳洗一番,看起來也更精神些。”
凌老太太欣然點頭。
李氏反應極快,立刻攙扶住凌老太太另一邊胳膊:“四嫂說的對,儿媳這就伺候婆婆休息。”
岳氏搶之不及,眼睜睜地錯失了逢迎討好的良機,恨的暗暗咬牙。
凌靜姝看著這熟悉的一幕,心中哂然冷笑。
凌家一直未曾分家。除了一直住在京城洛陽的長房外,其余三房的人都住在祖宅里。
府中瑣事分給了儿子儿媳,庫房的鑰匙卻都在凌老太太手里。各房除了每月固定的月例之外,想多添置些東西或者額外的花銷,都要經過凌老太太首肯。
几個儿媳中,長媳孫氏出身名門,陪嫁頗為豐厚。又隨著丈夫在洛陽生活,地位超然。岳氏和王氏都是庶女出身,李氏門第不顯,陪嫁私房都不豐。自是要使出渾身解數哄得凌老太太歡心,多爭些好處。
可惜凌老太太雖然老邁,卻半點都不糊涂。安心地享受著儿媳們的逢迎伺候,從不輕易許處什麼好處。
總而言之,几個儿媳想和凌老太太耍心眼斗心思,還差的遠呢!
岳氏忿忿不平地收回目光,正好和凌靜姝洞悉了然的眼眸碰了個正著。
岳氏有些被看穿的羞惱和狼狽,卻不肯失了長輩的矜持,咳嗽一聲說道:“姝姐儿,今日盧家人到了,晚上肯定有接風宴。你身子剛好,可別站的久了傷了元氣。”
凌靜嫻笑著接口:“姝堂妹,你先回秋水閣歇著,到時候我去叫你。”
“不必勞煩嫻堂姐了。”凌靜姝淡淡說道:“我身子尚未痊愈,今晚接風宴就不出來了。免得擾了貴客的興致。”
凌靜嫻眼睛飛快地閃過一絲喜意,說道:“姑母領著表兄弟們遠道而來,這接風宴你怎麼能不出席。祖母若是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你還是撐著來露個面吧!”
口是心非!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在貴客面前失了禮數,豈不是丟了祖母的臉。再者說了,有嫻堂姐在,我露不露面只怕也無人留意。”
千穿万穿,馬屁不穿。
更不用說,這樣的話還是出自素來壓她一頭的凌靜姝之口。
凌靜嫻臉上閃過一絲洋洋自得,假惺惺地笑道:“這怎麼會。姝堂妹可是一眾堂姐妹中最出挑的,家宴若是少了你,豈不是大大失色。”
凌靜姝沒心情和她周旋,衝她們母女斂衽行禮,便退下了。
......
剛回了秋水閣,凌霄就迫不及待地問道:“阿姝,姑母一家子來做客,你為什麼不想出去見他們?”
白玉也是一臉的疑惑不解。
小姐身子雖然虛弱些,在接風宴上露個面的力氣還是有的,剛才的話一聽就是托詞。
凌靜姝默然片刻,才輕描淡寫地說道:“等我身子徹底好了,再見他們也不遲。”
前世凌氏回門,在凌家整整住了三個月。她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見。不過,她現在還沒有面對盧家人的准備。
以她此時的狀態,見了前世的仇敵,只怕心緒不穩,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會露出馬腳惹來疑心。
不等凌霄追問,凌靜姝又換了軟言懇求的語氣:“阿霄,若是祖母問起我來,你替我解釋几句可好?不然,祖母一定會生我的氣。”
凌霄立刻心軟了,也不再追根問底,點點頭應了聲好:“那你好好歇著,等有空了我再來陪你。”
站在一旁的丫鬟景玉走了過來,細心地攙扶著凌霄離開了。
白玉悄然走上前來,柔聲道:“小姐,你身子還沒痊愈,不宜勞心勞力,還是躺到床榻上休息吧!”
既是以病弱体虛為由不願出去,索性做戲做足全套。
凌靜姝點了點頭。
......
申時正,盧家人終于到了凌府。
“姑奶奶當年出嫁的時候,奴婢才剛出生,沒見過姑奶奶。不過,聽過府里的管事媽媽提過不少回。老太太過了四旬才生了姑奶奶,愛若掌上明珠。可惜姑奶奶遠嫁到冀州,這麼多年都沒回過娘家。老太太和姑奶奶母女重逢,別提多激動了。”
小丫鬟萱草站在床榻邊,眉飛色舞地稟報著打聽來的消息:“奴婢沒敢湊上前細看,只遠遠地偷瞄了几眼。這些都是聽別的丫鬟說的。”
“當時的情形真是太激動人心了。老太太和姑奶奶又哭又笑,四老爺五老爺掉了眼淚,還有几位太太,都哭紅了眼眶。少爺小姐們也各自抹眼淚,哭成了一鍋粥。”
萱草只有十二歲,嘴皮子麻溜性子伶俐,平日專門做些跑腿傳話的事。今日被委以“重任”,萱草心中雀躍欣喜,跑起腿打探起消息來也格外賣力。
凌靜姝坐在床榻上,蓋著柔軟的絲被,斜斜地靠著厚實的靠枕,漫不經心地聽著。
此時已近傍晚,屋里尚未燃起燭台,光線有些晦暗不明。
凌靜姝精致無暇的俏臉似也被籠上了一層輕紗,明明近在咫尺,又有些異樣的陌生和遙遠。
白玉悄悄打量著自家主子,心里暗暗思忖著。
小姐今日醒了之后,似乎和往日不一樣了!
十歲那年,她被賣進凌府。戰戰兢兢地和其他小丫鬟站在一起,緊張地連話都說不利索。年僅六歲的小姐挑中了她,為她取了白玉這個名字。
從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和小姐緊密聯系到了一起。
丫鬟們的賣身契都在主子手里,遇到脾氣不好的主子,挨罵挨打都是家常便飯。最怕的是主子隨意將自己許配出去,或者是被發賣出府,淪落到腌臜的地方去。身為奴婢,命運掌握在主子的一念之間。
主仆相伴八年,小姐待她敦厚寬容。在她心里,早已將小姐視為最親近最重要的人。
不管小姐變成什麼模樣,她都會一如既往地忠心追隨。
萱草繼續興致勃勃地說道:“后來,盧家的下人搬行李忙著安頓,姑奶奶領著兩位表少爺去了雍和堂。奴婢個子太矮了,踮起腳尖也沒能看到表少爺的樣貌。只聽說有一位表少爺生的面如冠玉貌若潘安俊美倜儻,可惜奴婢沒能親眼看一眼......”
“萱草,”凌靜姝忽的張口打斷了萱草的滔滔不絕:“你做的不錯。現在再去雍和堂一趟,有什麼最新的消息,隨時回來向我稟報。”
萱草得了誇贊,心里美滋滋的,脆生生的應了,興衝衝地退下了。
面如冠玉貌若潘安俊美倜儻的盧家表哥......凌靜姝譏諷地扯了扯唇角。
前世一見鐘情山盟海誓的戀人,和她共結連理互許終身的良人!
沒人比她更熟悉他的模樣!
她曾以為他會是自己一輩子的依靠和未來。可無情的現實給了她致命的一擊。
新婚短短兩年的恩愛甜蜜后,他遠赴洛陽科考。高中狀元的喜訊傳來后,她高興的几夜沒睡。對著只有兩個月大的儿子念叨著:“你爹考中了狀元,要留在京城做官了。他很快就會回來,接我們娘儿兩個一起去洛陽......”
可是,之后數年,他再也沒回來過。
俊美多才年少得志的他,得了大周最尊貴的公主青睞。他要攀龍附鳳享一世富貴,所以拋棄了遠在冀州一心盼著他歸來的妻儿。
他將她扔在了污濁不堪的盧家受盡屈辱含恨而死......
直至她滿心怨懟不甘痛苦地合上眼的那一刻,都未曾再見過他。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8 04:01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8 04:06 PM 編輯
第四章 傾心
深藏在腦海中的記憶,呼嘯尖銳襲來,狠狠地撕開心底的傷疤,露出鮮血淋漓的痛楚。
凌靜姝眼中閃過濃濃的自嘲和痛苦,胸口似被巨石壓著,沉悶地近乎窒息。
白玉最是細心敏銳,早已察覺到了凌靜姝的異樣,關切地問道:“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覺得不舒服?”
凌靜姝顫抖著伸出手:“白玉,讓我靠一會儿。”
她摟著白玉,將頭埋進白玉溫暖的胸膛,肩膀微微聳動著。
親娘早亡,雙生弟弟眼盲需要人照顧,她身為長姐,要護著弟弟,要竭力表現爭奪祖母的寵愛,要在繼母嬸娘和堂姐妹的虎視眈眈中站穩腳跟。
她殫精竭慮,小心翼翼,不敢出錯。遇到委屈難過的事,甚至無人可以傾訴,只能靠在白玉的懷里悄悄哭上一會儿。
白玉下意識地摟緊了懷中纖弱的身軀。
聽著凌靜姝隱忍的低泣,白玉的心也被揪緊了,柔聲安撫道:“小姐,到底是怎麼了?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給奴婢聽一聽。奴婢雖然無力為小姐分憂,不過,總能為小姐分擔些心事。”
耳邊的溫柔細語,和記憶中的一般溫暖。
凌靜姝的哭聲漸漸停了,坐直了身子,用袖子擦了眼淚,慢慢說道:“我沒什麼,就是心里不太舒服,哭會儿就好了。”
白玉最大的好處就是從不饒舌多嘴。凌靜姝不想說的事,她便不會多問,順著凌靜姝的話說道:“沒什麼就好。小姐好好歇著,奴婢去廚房熬些粥來。”
凌府主子們的飯菜,都是由大廚房做好送來的。每個院子里都有小廚房,方便燒些熱水做些點心之類的。單獨開伙可以,不過一應用度就得自己承擔了。
凌靜姝的身子虛弱,不宜吃太油膩葷腥的食物,喝些清淡的粥最好。
凌靜姝也覺得餓了,笑著點了點頭。
待白玉走了之后,凌靜姝收斂了笑意,默默地對自己說道:凌靜姝,眼淚除了讓心疼你的人焦慮憂心之外,再沒有半點用處。
從現在開始,她不會再軟弱無助的哭泣,要堅强的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
......
凌靜姝在秋水閣里“養病”,在床榻上一躺就是三天。
五房的人口不算少。凌五爺共有四個儿女,長子凌霆是妾室夏姨娘所出,凌靜姝姐弟是原配姚氏嫡出,凌雬是李氏所出,今年只有六歲。
凌五爺是風流名士,整日里飲酒作詩呼朋引伴在外流連,根本沒有過問她的身体如何。繼母李氏礙于顏面,來過一回。只略坐了片刻,不痛不癢地說了几句便離開了。
凌霆凌雬每日要忙著讀書,自然是無暇來看她的。
只有凌霄每日來看她三趟,早中晚各一回,來的比吃飯還准時。
親疏之別,一眼可見。
凌靜姝也沒覺得失望難過。真心待她的人,她會以真心回報。不在乎她的人,她又何必在意他們的言行舉止?
凌老太太也打發墨葵來了兩回。
墨葵說話頗為委婉,含蓄的暗示凌靜姝快些養好身子。
府里有貴客在,凌靜姝一直避不露面實在不太禮貌。凌老太太口中不說,其實心里已經有些不高興了。
凌靜姝沒有裝著聽不懂墨葵的暗示,含笑說道:“多謝墨葵姐姐的提醒。說起來,我這身子也著實是不爭氣,這几天一直躺在床榻上靜養,讓祖母也跟著憂心了。請墨葵姐姐回去替我回稟一聲,明日早上我就去給祖母請安。”
說著,衝白玉使了個眼色。
白玉立刻將准備好的荷包塞到了墨葵手里,親熱地低語道:“勞煩墨葵姑娘在老太太面前,多為我們小姐美言几句。”
墨葵假意推辭了几句,才收下了。
待墨葵走后,白玉才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小姐,墨葵剛才的話說的已經很清楚了。你一直避不露面,老太太心里不高興了。”
在這凌府里,凌老太太就是眾人頭頂上的那片天。想在府里過的好,是万万不能讓凌老太太不快的。
這個道理,不用白玉提醒,凌靜姝也心知肚明。她心中再怨恨凌老太太的冷漠無情,也絕不能表露半分。她必須要像往日一樣,竭盡全力地討好凌老太太。
否則,她將會落入真正的困境。
“該怎麼做,我心中有數。”凌靜姝衝白玉笑了笑,眉宇間浮起自信:“你就放心好了。”
看著凌靜姝胸有成竹的笑顏,白玉惴惴不安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小姐,”萱草進來稟報:“八小姐來看你了。”
......
凌靜嫻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進來,笑著喊了聲姝堂妹。
今日的凌靜嫻,穿著一襲鵝黃的衣裙,臉上薄施脂粉,容光煥發,嬌俏可人。一雙眼眸,閃著異樣的神采。
凌靜姝眼中掠過譏諷的笑意。
少女情竇初開時,几乎將那份喜悅都寫在了臉上......當年的她,也是這副蠢樣吧!
凌靜嫻和她素來不和,今天特地來“探望”她,顯然是別有用心。
不出所料,凌靜嫻扯了几句閑話之后,很快便將話題扯到了盧家表哥的身上:“......姝堂妹,你這几日一直閉門不出,還沒見過泓表哥吧!”
泓表哥......叫的可真是親熱。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眼里卻沒什麼笑意,漫不經心地應道:“這麼明顯的事還用問麼,我自是沒見過了。嫻堂姐怎麼會忽然提起這個?莫非這位表哥有什麼不對勁麼?”
凌靜嫻咬了咬嘴唇,臉上悄然浮起了紅暈:“也沒什麼不對勁。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沒說出下面的話來。
凌靜姝冷眼看著凌靜嫻裝模作樣。
前世盧家人到凌家的時候,她隨著眾人一起相迎。然后,她和盧泓一見鐘情。盧泓的眼里只有她,再也容不下別人。凌靜嫻雖然傾心于盧泓,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和盧泓花前月下兩情相許。
盧泓求凌氏為他提親。凌氏身為繼母,和盧泓的關系一直不冷不熱。盧泓鐘情娘家侄女,凌氏自然是樂見其成,很快向凌老太太提出了親事。
凌老太太几乎沒怎麼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盧家是大周望族名門,凌家雖然也算不錯,和盧家相比,卻差了不止一籌。當年凌氏嫁到盧家,不過是繼室。如今盧家正經的長房嫡子要娶凌家的孫女為妻,凌家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更何況,盧泓年少俊美,風度翩翩,博學多才。和凌靜姝站在一起,宛如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絕不會辱沒了凌靜姝。再者,凌靜姝嫁到了盧家,婆婆就是嫡親的姑母,總不會苛待了她。
凌老太太還有一些不為外人道的私心。凌氏遠嫁,又是繼室,和繼子關系冷淡,總是個隱患。娘家侄女成了儿媳,日后肯定會站在凌氏這一邊。凌氏執掌中饋,也能更順暢輕松些。
凌老太太做主定下了親事,凌五爺對盧家的家世頗為滿意,對盧泓的文采風流更是十分欣賞,對這門親事也是樂見其成。
那個時候,誰能想到這門人人誇贊的“金玉良緣”會落到那樣的下場?
......
思緒游離,想的有些遠了。
只說眼下。這一世,她一直避不露面。盧泓還未和她見面,自然也沒了當年一見鐘情的佳話。先見到盧泓的人是凌靜嫻!
她想,她大概是猜出凌靜嫻的來意了......
凌靜嫻忸怩了片刻,終于鼓起勇氣說道:“姝堂妹,我有些要緊的話想和你說。”
凌靜姝似笑非笑地瞄了凌靜嫻一眼,那洞悉了然的眼神,令凌靜嫻一陣心虛,下意識地垂下了頭。
“白玉,你們几個先退下。沒我的吩咐,不准進來。”凌靜姝淡淡的吩咐一聲。
丫鬟們很快都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凌靜姝和凌靜嫻兩人。
凌靜姝看向凌靜嫻,不疾不徐地說道:“嫻堂姐,你到底有什麼話想說,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凌靜嫻紅著臉,小聲說道:“姝堂妹,我到了五月就及笄了。”
及笄之后,就該談婚論嫁了。
凌靜姝眸光微閃,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嫻堂姐,你是不是喜歡上那位泓表哥了?”
凌靜嫻:“......”
被猛地說中了心事,凌靜嫻再有心機,畢竟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少女,俏臉頓時緋紅一片。卻沒有否認。
半晌,凌靜嫻才低聲道:“姝堂妹,我不怕你聽了笑我。這兩年,我隨著娘出門做客,也見過一些年齡相當的少年郎。可我從沒動過心思。三天前,當我見到泓表哥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上了他了。”
“他生的俊美如玉,就像天上的皎皎明月。衝著我微笑的時候,我一顆心都快跳出了胸膛。這几日,我像著了魔怔一般,時時刻刻總想著他......”
聽著凌靜嫻動情的剖白心意,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天真痴傻的自己。
凌靜姝心緒有些不穩,不耐地打斷凌靜嫻:“嫻堂姐喜歡泓表哥,應該悄悄告訴你娘,想法子促成親事。告訴我做什麼?”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8 04:08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8 04:16 PM 編輯
第五章 心思
凌靜嫻一腔的柔情被硬生生的打斷,笑容頓時有些尷尬僵硬。
一時不知該如何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凌靜姝看到她這樣的反應,更確定了心中所想,只覺得凌靜嫻自私的可笑。也懶得和她兜圈子了,直截了當地說道:“這儿只有我們兩個人,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凌靜嫻有些難堪地漲紅了臉。
凌靜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凌靜嫻。
以她對凌靜嫻的了解,既是來了,心里盤算的那些話無論如何都會說出來。
不出所料,凌靜嫻憋了半天,終于厚顏說出了請求:“姝堂妹,我一心喜歡泓表哥,等祖母壽辰過了,我就會央求我娘暗中和姑母提起親事......你不要和我搶泓表哥好不好?”
凌家堂姐妹眾多,最美麗出挑的是五房的嫡女凌九小姐。有好事者,在背地里給凌靜姝封了個定州第一美人的稱號。
凌靜嫻和凌靜姝年齡相若,也時常被人拿來做比較。最常聽到的便是:“貴府的八小姐生的秀外慧中花容月貌,不過,九小姐更勝了一籌......”
“聽聞九小姐擅長種牡丹,凌家牡丹園里的名品牡丹大半都是九小姐種出來的......”
“真不知誰家儿郎有幸,能娶了凌九小姐......”
凌靜姝!凌靜姝!總是凌靜姝!
只要有凌靜姝在的地方,她凌靜嫻就成了一片不起眼的綠葉。她心中嫉恨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平日卯足了勁頭,總想著要找機會壓過凌靜姝。
此次盧家人登門做客,她對盧泓一見鐘情,暗暗立誓非盧泓不嫁。她雖然不願承認,卻也很清楚,一旦凌靜姝露了面,只怕盧泓的注意力就會被凌靜姝吸引過去......思來想去,終于想出了這個法子來。
她要先表明心意!
凌靜姝知道了她的心意,自然要和盧泓疏遠些。
......
果然如此。
凌靜姝不怒反笑:“嫻堂姐說這些話未免太可笑了。這几日我一直待在秋水閣里,根本沒見過那個什麼盧家表哥。這個‘搶’字從何而來?再者說了,你喜歡誰想嫁給誰是你的事,和我有什麼關系。如果你就是為了這些來找我,實在是荒謬。”
句句犀利,毫不留情。
凌靜嫻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這個堂妹素來溫和柔順,偶爾吃些悶虧也不吭聲,所以她才會厚著臉皮前來,提出這般不合情理的要求......沒想到,凌靜姝反應如此强硬冷然。
凌靜姝冷冷說道:“嫻堂姐若是沒有別的事,就請自便吧!”毫不客氣地張口攆人。
凌靜嫻也顧不得什麼顏面了,拉起凌靜姝的手,軟言懇求道:“剛才是我不好,說話不妥,惹得你不高興了。我給你陪個不是,你別生氣了好麼?”
“不過,我剛才沒有騙你,說的話字字出自真心。我們兩個姐妹那麼多年,我還從沒有求過你什麼,你就答應我這一回吧!只要你離泓表哥遠些,不搭理他,就算幫了我......”
自說自話,自以為是。
她憑什麼以為自己會答應這種自私透頂的請求?
凌靜姝譏諷地扯了扯唇角,正要不留情面地斷然拒絕,腦海中忽的靈光一閃。
今生今世,她再也不願和盧泓有一絲半點牽扯!既是如此,何妨助凌靜嫻“一臂之力”?
不,這樣不妥!
縱然兩人感情不睦,到底還是堂姐妹,並無深仇大恨。明知道盧家是個火坑,她就這麼坐視凌靜嫻跳進去,總是于心不忍......
只這一遲疑的功夫,便被凌靜嫻抓住了機會。
凌靜嫻眼中閃出喜悅釋然的光芒,握緊了凌靜姝的手:“姝堂妹,你不說話,我可就當你答應了。”
凌靜姝蹙眉:“我什麼時候答應......”
“將來我若如願以償,必不忘你今日的恩情。”凌靜嫻對凌靜姝的話置若罔聞,迅速地說道:“我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姝堂妹好好休息。明日清晨我來找你,和你一起去給祖母請安。”
說完,便急急地起身走了。
凌靜姝:“......”
凌靜嫻走后,白玉很快走了進來。當看到凌靜姝不愉的臉色時,白玉立刻關切地問道:“八小姐和你說什麼了?”
凌靜姝忍不住哼了一聲:“不知所謂,懶得理她!”
白玉聽的一頭霧水。
凌靜姝用簡潔的話語解釋了一遍:“嫻堂姐對盧家表哥一見傾心,今日特地來央求我,日后離盧家表哥遠一點。”
白玉:“......”
白玉的俏臉上浮起憤怒的神色:“八小姐怎麼可以這麼說,實在是太過分了。”
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別說小姐尚未見過那個盧家少爺,一切都無從談起。就算見了面,盧家少爺喜歡上了自家小姐,難道要拱手讓給八小姐?或者說,這樣就要怪到小姐身上不成?
凌靜姝本有些惱怒,看著為自己忿忿不平的白玉,那絲惱怒反而很快散了:“罷了,些許小事,實在不值得生氣。”
頓了頓,又淡淡說道:“其實,就算她不說,我也會離那位盧少爺遠遠的。”
只願今生今世,永遠陌路。
凌靜姝微微垂了眼瞼,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緒。
......
第二日清晨,凌靜嫻果然早早就來了。
一見面,便親親熱熱地喊了聲姝堂妹,然后主動為凌靜姝挑選衣服首飾。
“姝堂妹,來,試試這條藕色的衣裙。還有這套赤金鑲紅寶石的頭面首飾。”凌靜嫻揚著燦爛明媚的笑容,熱情極了。
白玉在一旁看著,真是一肚子悶氣。
這種藕色顏色有些暗,不夠鮮亮,當日挑布料的時候,是府中几位小姐挑剩下的。小姐好脾氣的沒計較拿了回來,做成衣裙之后從未穿過。
還有那套赤金鑲紅寶石的頭面首飾,是凌老太太過年時候賞下的。做工雖然精湛,卻也顯得老氣了些。
凌靜嫻挑了這些,根本就沒存好心。
白玉咳嗽一聲,委婉地張口說道:“八小姐,還是另外再挑一件......”
“嫻堂姐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凌靜姝笑盈盈地打斷了白玉:“就穿這件好了。白玉,來伺候我更衣梳妝。”
白玉無奈地應了一聲,在心中暗暗咬牙。從凌靜嫻的手中接過衣裙時,到底忍不住譏諷了一句:“八小姐果然是好眼光。我們小姐今日這般穿戴,想來一定會給大家伙儿留下‘深刻’的印象。”
白玉故意將深刻兩個字咬的重重的。
凌靜嫻小心思再多,到底還沒修煉到臉厚心黑不露聲色的境界,頓時尷尬起來。
凌靜姝不動聲色地衝白玉使了個眼色。
白玉只得住了嘴,很快伺候凌靜姝更衣梳妝。
當收拾一新的凌靜姝出現在眼前時,凌靜嫻驚訝地睜圓了眼睛。
不太討好的藕色,穿在凌靜姝的身上竟出奇的好看。白皙似玉的臉頰,被映襯出淡淡的粉色。如云的秀發挽成了秀麗的凌云髻,一整套赤金鑲紅寶石的頭面首飾佩戴整齊,顯出了遠勝同齡少女的端庄沉穩。
雖然不像往日那般驚艷,卻愈發耐看,讓人移不開眼睛......
明明故意挑了色澤暗淡的衣裙和樣式老氣的首飾,可凌靜姝穿戴在身上,依然艷冠群芳奪人心魄。
凌靜嫻心中又嫉又恨,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白玉看著凌靜嫻有些扭曲的俏臉,憋悶了半天的心氣頓時平了。故意笑著問道:“請八小姐好好看看,我們小姐這般穿戴,到了貴客面前不會失禮吧!”
凌靜嫻擠出一個笑容:“姝堂妹美麗出眾,穿戴得体,怎麼會失禮。”
白玉故作釋然地松口氣:“這樣就好。也不枉八小姐費心挑衣裙首飾了。”
凌靜嫻:“......”
白玉如此護短,讓凌靜姝覺得窩心又感到好笑。縱容地任由白玉奚落凌靜嫻几句,然后淡淡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去雍和堂了。”
凌靜嫻來時的興致已經被打消了大半,神色怏怏地應了一聲。
......
姐妹兩個手挽手,很快便到了雍和堂。
此時,雍和堂的內堂里已經有不少人了。
凌老太太依舊坐在上首。不過,今日坐在凌老太太身邊的不是儿子儿媳,而是遠道歸來的女儿凌氏。
凌氏今年二十八歲,養尊處優錦衣玉食保養得極好,看著比實際年齡更年輕,氣色紅潤。容貌倒不算特別美,不過,眉眼間自有成熟婦人的動人風韻。
那雙微微上挑的眉梢和眼波間偶爾流露出的精光,和凌老太太如出一轍。
可狠厲絕情的手段,卻是凌老太太也望塵莫及的。
為了自己的地位,不惜將嫡親的娘家侄女推入火坑,用孩子的性命要挾她屈從。數年后,又親自用三丈白綾勒死了她......
“這就是五哥的女儿姝姐儿了吧!”凌氏笑的親切,目光十分和善:“快些過來,讓姑母好好瞧瞧。”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8 04:17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8 04:21 PM 編輯
第六章 重逢
這三天里,凌靜姝無數次想過與凌氏重逢的情景,設想過自己會有的憤怒激動。真正到了這一刻,她竟然如冰雪般冷靜。
所有的仇恨和怒焰,都被嚴嚴實實地壓進心底。
靜待來日,噴涌而出。
凌靜姝漾出一抹淺笑,走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侄女給姑母請安。”
聲音如黃鶯初啼,輕柔悅耳。
凌氏心中暗贊一聲,定睛打量凌靜姝几眼。只見她眉眼秀美無倫,神色沉靜如水。更難得的是沒有半點浮躁跳脫之氣,令人望之生出好感。
凌氏眼中閃過訝然和驚艷:“當年我出嫁的時候,你還不到兩歲,連姑姑都叫不清楚。這一轉眼的功夫,已經出落成水靈標致的大姑娘了。”
凌靜姝垂下頭,柔聲應道:“姝儿不敢當姑母這般盛贊。”
凌氏笑吟吟地拉起凌靜姝的手:“前几日你一直生病沒露面,姑母給你准備好的見面禮,今天總算能送出去了。”
說著,轉頭吩咐一聲:“魏紫,回屋取梳妝台上的錦盒來。”
穿著靛青衣裙的丫鬟應了一聲,轉身退下了。
凌氏似是格外喜歡凌靜姝,就這麼握著她的手,又和凌老太太閑話起來:“我嫁到盧家多年,只生了阿潛這麼一個儿子。一直想要個女儿,可惜沒能如願。如今見了溫柔乖巧的姑娘家,就格外眼饞呢!”
一席話說的詼諧有趣,逗的凌老太太笑個不停:“你這丫頭,如今也是當了娘的人了,還這般淘氣。也罷,你和姝姐儿這般投緣,走的時候索性將她帶回去好了。”
明知凌老太太是在說笑,凌靜姝心里依然浮起陣陣寒意。
凌氏熟悉的笑聲響了起來:“這話可是母親親口說的。二嫂四嫂五嫂可都聽見了,也為我做個見證。”
妯娌几個自然不會掃興,有意湊趣:“好,我們几個都做見證。就算五爺回來了,也沒地方說理去。”
凌氏回到娘家,心情頗為舒暢,立刻笑著接過話茬:“五哥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儿,若是被我搶走了,不和我翻臉才怪。”
凌靜姝强忍住用力抽回雙手的衝動,垂著頭,露出恰到好處的嬌羞歡喜。
站在一旁的凌靜嫻卻快笑不出來了,心里的嫉火熊熊燃燒。
每次總是這樣!凌靜姝一出現,眾人的目光就會圍繞著凌靜姝打轉......
魏紫很快捧了錦盒過來。
凌氏打開錦盒,取出了一對玉鐲來:“這玉鐲雖不是極品的和田玉,質地也屬上佳。來,姑母現在就給你戴上。”
一邊說,一邊親自為凌靜姝戴上玉鐲。
凌靜姝適時地露出感激又感動的笑容,趁著行禮道謝,順勢抽回手。
......
請安行禮后,凌靜姝和凌靜嫻一起站到了凌靜婉的身側。
長輩們在說話閑聊,小輩們也不用太過拘謹,湊在一起免不了要竊竊私語。
“婉堂姐,”凌靜嫻悄聲問道:“泓表哥和潛表弟人呢,怎麼沒和姑母一起過來?”
凌氏此次帶了盧泓和盧潛兄弟兩人一起回來。盧泓是原配嫡出,也是盧家長房嫡孫。盧潛是凌氏所出,今年十二歲。
當年凌氏年初出嫁,進門就懷了身孕,孩子不足八個月就早產。凌氏難產差點丟了性命,之后數年一直沒再懷過身孕。
凌潛天生体弱自幼多病,凌氏為了這個儿子平安長大費盡心思,對他也格外的寵溺。
想到凌潛,凌靜姝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旋即恢復如常。
凌靜婉自是沒留意到凌靜姝的些許異樣,笑著說道:“泓表哥在府里待了三天,嫌太悶了,今天一大早便和潛表弟一起去了凌家的家學里旁聽。”
“泓表哥真是好學上進!”一提起盧泓,凌靜嫻的眼眸頓時熠熠閃亮:“聽聞泓表哥已經有了秀才功名,將來必定能金榜題名。”
凌靜姝好笑地瞄了凌靜嫻一眼。
瞧她那副激動亢奮的樣子,盧泓金榜題名了和她又有什麼關系?
凌靜婉十分細心敏銳,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麼,笑了一笑:“泓表哥看著就是有大出息的,將來一定非池中之物。雖說我們只是表親,不過,我們也都盼著他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有意無意地將表親那兩個咬的重了一些。
說表親其實有些勉强。盧泓是原配所出,和凌家根本沒有半點血緣關系。
凌靜嫻有些訕訕地住了嘴。
凌靜婉轉頭看向凌靜姝,笑的頗為欣慰:“姝堂妹的身子總算是大好了,這些日子我心中一直牽掛憂心,現在總算能放心了。”
如果真的關心她,這几日怎麼從沒去秋水閣探望過一回?
凌靜姝抿唇一笑:“多謝婉堂姐關心。”
內宅女眷多是非也多。凌府里人口眾多,人人不是省油的燈。凌靜婉看著秀麗文靜,實則心思機敏。
凌老太太最器重寵愛凌靜姝,凌靜嫻心中嫉恨,凌靜婉也不是聖人,心中豈會不暗暗嫉妒?只不過,凌靜婉更擅表面功夫,比凌靜嫻隱藏的更好罷了。而且,凌靜婉的親事在年初就定下了,如今一門心思待嫁,和凌靜姝較勁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
凌老太太年齡大了,最喜熱鬧。正午時,留了眾人午飯。
都是女眷,也無需分席,圍著大桌子坐下了。
凌靜姝不偏不巧地坐在凌氏對面。偶爾一抬眼眸,凌氏那張笑的滿面春風的臉孔便撞入眼中。
熟悉的笑容,刺的人眼痛。
凌靜姝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明明仇人就坐在眼前,就在觸手可及之處。可她什麼也做不了!
要報仇雪恨,難道要像前世那般嫁入盧家?
這個念頭剛一掠過腦海,便被凌靜姝毫不猶豫地拋開了。今生,她再也不願和盧泓有半點牽扯。想報仇,她必須要另尋別的法子。更何況,她的仇人遠不止凌氏......
“姝姐儿怎麼一直都沒動筷子,飯菜不合你的胃口嗎?”李氏故作關切地看了過來,一派假惺惺的慈母做派。
眾人的目光頓時看了過來。凌靜姝碗里的飯菜果然沒怎麼動過。
坐在凌氏對面,她能吃得下東西才是怪事。
凌靜姝淡淡應道:“雍和堂里的飯菜哪有不好的道理。只是我身子剛好,胃口不佳。讓母親費心了。”
不冷不熱,讓李氏碰了個軟釘子。
李氏心中暗暗惱怒,臉上卻沒露出半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女儿家的身子本就嬌貴些。以后可得慢慢養著,別落下什麼病根。”
凌老太太嗔怪地接過話茬:“你這丫頭,胃口不好,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讓廚房准備些清淡的吃食就是了。”
說著,吩咐墨葵:“你現在就去廚房,讓廚房燉一碗燕窩給姝姐儿。”
話音剛落,凌靜姝便接收到四道隱含嫉恨的目光。其中兩道當然是凌靜嫻的,另外一個則是凌靜婉。
燕窩價格昂貴,凌府里也就只有凌老太太每日吃上一碗。
其實,此時別說燕窩,就算是龍肝鳳膽,凌靜姝也沒半點興趣。不過,這代表著凌老太太的寵愛,不能也不容推辭。
凌靜姝露出感激地笑容:“祖母待姝儿真是太好了。姝儿一定是上輩子積德行善,這輩子才有幸做了祖母的孫女。”
這馬屁拍的,肉麻地自己都想吐了。
凌老太太倒是頗為受用,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舒展開來,笑著扭頭對凌氏說道:“阿惠,以前你沒出嫁的時候,最會哄我高興。這些年有儿媳和孫女陪著,我倒也不寂寞。”
當然了,儿媳在凌老太太心中的分量遠遠不能和女儿相提並論。就算是一眾孫女,也及不上凌氏。
凌氏回來這几天,凌老太太心情十分舒暢,臉上的笑容几乎沒停過。
“母親說這話我可不愛聽。我當年是一片孝心,可不是成心哄你高興。”凌氏哄人的功夫果然是一流的,短短兩句話便讓凌老太太眉開眼笑。
......
燕窩需小火慢燉,等宴席快散了,燉好的燕窩才送來。
凌靜姝裝著滿臉歡喜的樣子,在眾人或羨慕或嫉妒或虎視眈眈的目光中,食不知味的將一碗燕窩吃了下去。
午飯后,凌老太太習慣了午睡。眾人識趣地各自告退。
凌靜嫻臨走前,目光復雜地看了凌靜姝一眼。
凌靜姝只當沒看見,領著白玉退下了。
“小姐這些天一直待在秋水閣里,一定悶的很。”白玉笑著提議:“今日天氣晴朗,不如去牡丹園里看看。小姐去年種的那几盆牡丹,再過些日子也該開花了。”
凌靜姝心里一動,點了點頭。
自重生之后,她一直悶在秋水閣里,陰暗痛苦的往事整日在心里翻涌,又要面對凌氏,難免陰郁氣悶。去牡丹園里散散心也好。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8 04:2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8 04:27 PM 編輯
第七章 盧泓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春暖花開,空氣中漂浮著花香草香。
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時人都愛牡丹,大周帝都洛陽牡丹,更是名動天下。定州城內,也不乏愛牡丹之人。家境富奢的,多以修建牡丹園為雅事。
凌家的牡丹園在定州極有名氣,各色名品牡丹多達數十種。今年還種出了最新品種的復色牡丹,在三月就開了花,比尋常花期早了一個月,一時名聲大噪。引得不少人心中好奇,送了拜帖想登門賞花。
因著凌老太太壽辰臨近,府中上下忙著准備壽宴,無暇待客,只得委婉地拒了拜帖。這麼一來,反而更惹得人愈發好奇,紛紛暗中打聽是哪個花匠種出來的。當得知是凌府的九小姐妙手種出的復色牡丹時,凌靜姝的名聲在定州城愈發響亮。
凌靜姝這些日子一直在秋水閣里靜養,自然不知道這些。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經歷過前世種種痛苦磨難,受盡屈辱而死。如今重生而回,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閨閣少女。滿心所想的是如何報仇,哪里還有閑心關注這些虛名。
占地約有十几畝的牡丹園里,一共有三個花匠。還有一些做雜事的下人。見凌靜姝進了園子,各自放輕了手腳,悄然退了下去。
此時還沒到牡丹花期,牡丹園里的牡丹尚未開放,觸目所及處是郁郁蔥蔥的枝葉,顏色各異的花苞點綴其間,別有一番韻致。
凌靜姝慢悠悠地在小徑里走著,目光隨意流連,心情漸漸放松下來。
白玉隨在凌靜姝身后,笑著說道:“小姐,你去年嫁接培育的那盆復色牡丹已經開花了。小姐這些日子一直待在秋水閣里,還沒親眼看到呢!”
凌靜姝舒展眉頭,唇角揚起:“好,我這就去看看。”
大片種植的是普通的牡丹品種,真正的名品牡丹大多是盆栽。用分株、嫁接、扦插、壓條等諸多辦法,精心培育出品種稀有的牡丹。
凌靜姝自幼喜歡牡丹,特意跟著手藝高超的花匠學習了牡丹栽培之法。她心靈手巧,極有慧根天分,短短几年,便青出于藍勝于藍。
園子的東北角擺放了許多名品牡丹,諸如白玉景玉墨葵姚黃之類。凌府里的大丫鬟,大多是以此命名。
凌靜姝平日除了讀書習字練琴學規矩,閑暇的時間几乎都耗在了牡丹園里。這些牡丹,有大半都是凌靜姝精心栽培養出來的。
凌靜姝在一盆牡丹前停下了腳步。
這盆珍貴稀有的復色牡丹,俗稱二喬,又名洛陽錦。
洛陽錦的珍貴之處,在于同枝上開出兩色不同的花朵。不止是花朵顏色不一,兩邊的枝葉也全然不同。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兩株牡丹合並長成了一株。令人嘆為觀止。
粉白色的花朵聘聘婷婷,紫紅色的花朵嬌艷明媚,花朵有碗口大,花瓣溫潤厚實,色澤艷麗繁復。
翠綠欲滴的葉片,閃著翡翠般的色澤。
凌靜姝微微俯身,清冽的香氣迎面扑來,沁人心脾。
她深深呼吸,閉上眼眸,幽幽的香氣吸入腹中。唇角高高的揚了起來。
......
突然響起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靜謐。
是誰?
凌靜姝沒有站直身子,只略略側過頭。
午后明媚耀目的陽光灑落在她如玉般細膩光澤的俏臉上,黑亮的眼眸如寶石般閃著溢彩,一縷調皮的發絲,輕柔地垂在臉側。紅潤的唇邊笑意尚未收斂,如花綻放。
色澤鮮艷美麗奪目的牡丹沒能奪走她的風姿,一抹微笑,便足以令群芳黯然失色。
這一切美的不像真的,如夢似幻。
忽然出現的錦衣少年,愣愣地站在原地,竟忘了舉步。目光緊緊地盯著花叢中的少女,無法挪開。
多年來從未萌動過的少年心,在這一刻怦怦跳地飛快。
逆著光,凌靜姝一時沒看清來人的面孔。可在過去的數年里,這個人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地鐫刻在她的心里,沒有一刻或忘。
宛如驚雷乍響,一瞬間,熱血涌上腦海。
盧泓!
你怎麼還敢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怎麼還有臉來見我!
......
明明只有短短剎那,時間卻像靜止不動,凝滯在了這一刻。
白玉輕輕咳嗽一聲,低聲打破了沉默:“小姐,這應該是盧家的表少爺。”
凌府的內宅園子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雖是陌生臉孔,卻隨意地邁步進來,顯然就是凌靜嫻口中的那位盧家的表少爺盧泓了。
少年約莫十五六歲,身材修長,穿著一襲淺藍錦衣,劍眉星目,鼻若懸膽,唇似丹朱,面如冠玉。
凌霄也生的極好,可是和眼前的少年一比,卻少了那份顧盼神飛的神采。
怪不得凌靜嫻不顧少女矜持顏面央求自家主子。這位表少爺,果然是千里無一的翩翩美少年......
白玉心里暗暗贊嘆不已,當目光落到凌靜姝的臉上時,卻不由得一怔。
神情僵硬,目光冰冷。不像是見了貴客,倒像是遇見了不共戴天的仇敵一般......
“白玉,我們走吧!”凌靜姝逼著自己垂下眼瞼,淡然的語氣里聽不出半點不妥。
白玉略一遲疑,低低地說道:“小姐,既是碰了面,還是打個招呼吧!就這麼走了,似乎有些失禮。”
來者是客!更何況,這位表少爺可是盧家的長房嫡子,身份尊貴。就算是看在凌氏的顏面上,也不能怠慢了。不然,凌老太太知道了,心中一定不喜。
這些話,白玉不用說出口,凌靜姝也是心知肚明。
這一遲疑,盧泓已經走了過來。
想避也避也不過去了!
凌靜姝定定神,抬眼看了過去。
盧泓的相貌生的極好,氣質更是出眾。走路時不疾不徐,風度翩然。
就是這份風姿,迷住了大周朝尊貴的公主。甘願頂著奪人丈夫的名聲,也要留他在公主府里......
“凌府里的兩位表妹我都見過,你一定是五房的姝表妹吧!”盧泓在兩米之外就停下了,雙手抱拳,行了個平輩禮:“我姓盧,單名一個泓字。你叫我一聲泓表哥就是了。”
溫文有禮,風度翩然。禮數周全,無可挑剔。
相較之下,凌靜姝的反應就冷淡多了,十分隨意地回了個禮:“原來是盧家表哥。”
臉上的勉强敷衍之色,清晰可見。
盧泓碰了個軟釘子,也沒生氣。略有些熱切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凌靜姝異常冷漠的俏臉上:“我和二弟隨母親一起到凌家來做客,聽聞姝表妹病了,一直無緣得見,心中甚憾。今日總算是見到姝表妹了。”
一邊說著,一邊在心中暗暗懊惱。
他竟然白白浪費了三天的時間?
應該在來的第一天就去探望她才對。這樣也能早點和她相識了。
......
那熟悉的眼神,讓凌靜姝死死壓抑的怨懟和憎恨又在胸膛激蕩不休。
日復一日的等待,日復一日的絕望,在無盡的羞辱和痛苦中掙扎。日夜等著他歸來,救她于水火。可等來的,卻是他負心另有懷抱的噩耗。
當年有多愛他,后來就有多恨他。
她怎麼可能若無其事地和他周旋?
她恨不得手中有利刃,狠狠地戳進他的胸膛!
盧泓正沉浸在莫名地激動欣喜中,一時也沒留意到凌靜姝的沉默,笑著說了下去:“來的第一日,我就聽外祖母說起你了。聽說你擅長培育名品牡丹,還種出了復色牡丹。今日我去了家學旁聽,吃了午飯后有休息的半個時辰。便到園子里來賞花。沒想到,竟在這里遇見了你。”
盧泓等了片刻,不見凌靜姝說話,終于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再迎上凌靜姝冰冷敵視的眼神,心中愈發疑惑不解。
兩人初次見面。他處處守禮,不敢唐突佳人。為什麼她的態度如此不善?
“姝表妹,”盧泓將心里的迷惑按捺下去,竭力表現出自己最佳的風度來:“我自幼喜歡牡丹,盧家也種了不少的名品牡丹,只是這復色牡丹不易栽種。不知可否請姝表妹指點一二?”
指點過一回,就可以厚著臉請教第二回......
凌靜姝面無表情地拒絕;“這是我的獨門秘藝,從不外傳。”
盧泓:“......”
盧泓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長這麼大,遇到的閨閣少女也有不少。或是含羞帶怯,或是端庄有禮,還有膽子大一些的,對著他含情脈脈暗送秋波。
像今天這般主動搭訕示好卻碰的一鼻子灰的,還是生平第一回。
尷尬,難堪,憤怒,懊惱......想拂袖而去,卻又挪不動腳步。
種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心高氣傲的盧家大少爺僵立在當場,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凌靜姝狠狠地出了一口心頭惡氣,心中只覺得十分快意,淡淡吩咐一聲:“白玉,我們回去。”
說著,看也不看盧泓一眼,從他的身邊走過。
白玉楞了一愣,忙追了上去。
只剩下盧泓,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著佳人窈窕動人卻冷漠無情的身影遠去。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8 04:35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8 04:41 PM 編輯
第八章 盧潛
盧泓在原地魂不舍守地站了許久。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大哥!”
盧泓回過神來,笑著喊了聲“二弟”。
站在他眼前的少年,約莫十一二歲,生的皮膚白淨,眉目清秀。正是盧家長房的二少爺盧潛。
盧潛不足八個月就出生,自幼体弱多病。不知吃了多少名貴的補品和湯藥,才平安長大。身体遠不及同齡的少年郎,個頭也不算高,堪堪只到盧泓的胸口處。
盧泓和繼母凌氏關系淡漠,對這個弟弟卻十分疼愛呵護。兄弟兩個感情頗為深厚。
“剛吃完午飯,就不見你蹤影。”盧潛有些不滿地抱怨:“害的我到處找你,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儿發呆?”
盧泓下意識的不想提起偶遇凌靜姝的事,隨口敷衍道:“牡丹四月才到花期,凌家的園子里種出了三月就開花的復色牡丹。我一個人閑著無事,索性來開開眼界。”
唯恐盧潛追問不休,忙指著不遠處盛開的牡丹說道:“快看,這就是洛陽錦。一株開出不同顏色的花,枝葉也各自不同!”
盧潛順著盧泓的目光看了過去。
碩大的花朵掩映在翠綠的枝葉間,嬌妍明媚,美不勝收。
“果然很美。”盧潛笑著驚嘆:“聽外祖母說,這是姝表姐栽種出來的。姝表姐真是蕙質蘭心心靈手巧,可惜她一直在養病,我還沒見過她......”
“姝表妹剛走了沒多久!”
盧泓脫口而出。
盧潛的眼中迅速地閃過一絲熱切的光芒,聲音有些奇異的輕顫:“大哥,你見過姝表姐了?”
盧泓沒留意到盧潛的異樣,點點頭應道:“嗯,見到了。之前我來牡丹園的時候,她恰巧也在。”
初見時的驚艷,深深地烙印在心頭。大概此生此世都不會忘懷。
遺憾的是,不知什麼原因,凌靜姝對他的第一印象似乎不太好......這麼說還有點客氣了,是很不好。
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誤會。下次見了姝表妹,得問上一問,解釋清楚誤會才是。
盧泓心思浮動浮想聯翩,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這一回神,正好迎上盧潛探詢的目光:“大哥,你在想什麼呢?是不是在想姝表姐?”
盧泓有些心虛地咳嗽一聲:“沒有的事,你別亂說。”
盧潛眨眨眼,忽地笑嘻嘻問道:“大哥,姝表姐是不是長的很美?性子溫柔麼?”
盧泓按捺住心里的蕩漾,點了點頭:“是,確實很美。”人生的極美,可實在算不上溫柔。眼神冰冷地能把人凍僵。
盧潛繼續追問:“你剛才和她說了什麼?”
盧泓剛要回答,忽然覺得不對勁,不由得失笑:“你這麼追根問底做什麼。我和她初次見面,不過是互通了姓名見了禮,根本沒說上話。”
示好卻被斷然拒絕的事當然掠過不提。
盧潛笑的有一絲不自然:“沒什麼,我就是隨便問問。”很快又扯開話題:“午休的時間快過了,我們現在就去凌家的家學吧!免得遲了。”
盧泓笑著應了一聲,臨走前,下意識地看了那株盛放的洛陽錦。
盧潛將盧泓的微妙舉動盡收眼中,眼底掠過一絲與年齡不相稱的陰郁。
......
白玉憋了一路,回到秋水閣之后,忍不住試探著問道:“盧家表少爺生的十分英俊,又頗懂禮數,並無失禮之處。小姐為什麼要讓表少爺那樣尷尬難堪?”
小姐平日里溫柔和善,就連對待下人也極少板著臉孔。今天對著剛見面的表少爺卻異常冷漠不近人情,實在令人費解。
凌靜姝接連見了凌氏和盧泓,心中起伏不定情緒不穩,遠不如外表顯露的平靜,略有不耐地應道:“沒有為什麼,我就是看他不順眼。討厭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
白玉:“......”
凌靜姝噎了白玉一回,心里暗暗懊惱自責。白玉是出于關心才會追問几句,她怎麼可以遷怒到白玉的身上?
“白玉,對不起。”凌靜姝語氣軟了下來,臉上浮起歉然的神色:“我不是有意譏諷你。我只是不喜歡盧家的人,打從心里覺得厭惡,不願和他有半點來往。”
白玉心里一陣感動。
此時奴仆地位低下,主子心情不好了,打罵出氣是常有的事。哪有主子向丫鬟道歉的?小姐待她太寬厚了!
“小姐既是不喜歡盧家少爺,日后不理他就是了。”
白玉迅速地扭轉心態,開始為凌靜姝出謀划策:“姑奶奶此次回來,肯定會住上一陣子。盧家少爺住在凌府里,以后少不了見面的機會。小姐不如多和八小姐親近,若是盧少爺主動來說話,八小姐一定會為小姐擋了去。”
這倒是個好主意。
凌靜姝笑著點了點頭。
白玉見自己的建議被采納了,心中十分快慰,又笑著說了下去:“若是盧家少爺到秋水閣來,小姐就裝病不見好了。”
凌靜姝口中笑著應了,心里卻不以為然。
白玉這麼說,是因為不了解盧泓的性情。
他若是打定主意想接近討好一個人,多的是層出不窮的辦法。一味躲避絕不是解決之道。不過,她早已心冷如鐵,絕不可能動容,倒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
隔日清晨。
剛到雍和堂門口,便迎面遇上了盧泓盧潛兄弟兩人。
“姝表妹,”盧泓的眼里閃過一絲驚喜:“我和二弟來給外祖母請安,沒想到這麼巧,在這儿遇上你了。”
盧泓今日穿了淺藍色的儒衫,用同色的方巾將頭發綸起。比起昨天少了貴公子的奢華,卻多了几分斯文蘊秀。英俊之極的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一雙黑亮的眼眸溫柔地凝視著她。
哪個懷春少女,能拒絕這樣的翩翩美少年?
好一個“巧遇”!
分明是早就在附近等候,暗中吩咐下人盯著自己的動靜,制造出這麼一個不期而遇。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眼中一片冷漠,淡淡地喊了聲盧表哥。
盧泓費盡心思才“巧遇”凌靜姝,自然不會因為這點小小的挫折就退縮,笑著說道:“姝表妹不必如此生疏,我比你年長兩歲,你叫我一聲泓表哥就行了。”
凌靜姝神色依舊淡然:“我先進雍和堂給祖母請安,盧表哥若是不急著進去,煩請讓一讓,別擋著我的路。”
盧泓:“......”
白玉看著面色忽紅忽白的盧泓表少爺,心里莫名地浮起一絲同情。
真是奇怪,素來溫柔和善的小姐對這位表少爺似乎格外的厭惡,連禮貌的敷衍都不肯。冷臉冷言冷語,只差沒直說“我討厭你你快閃開”了。
盧潛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目光緊緊地落在凌靜姝冷漠的俏臉上。心里的震驚,無人知曉。
那目光猶如實質,令人難以忽視。迅速地勾起了某些久遠的令人不快的回憶。
凌靜姝心里悄然一動,看向盧潛。
“姝表姐,”盧潛几乎是立刻恢復如常,笑著抱拳作揖:“我是盧潛,姝表姐叫我潛表弟或是阿潛都行。”
略顯單薄瘦弱的少年身量不高,甚至比她還要矮一線。白淨的臉上揚著討喜的笑容,清秀的眉眼像極了凌氏。
凌靜姝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很快舒展眉頭,稽首為禮:“原來是潛表弟。”
態度不算熱絡,不過,總算比對著盧泓時的冷漠好一些。
盧潛笑嘻嘻地說道:“既是一起來了,我們就一起進雍和堂給外祖母請安吧!人多也熱鬧些,姝表姐先請。”
說著,讓了開來,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只是盧潛一臉的青澀稚嫩,偏要做出這等舉動來,倒是顯得有些故作大人的可笑了。
凌靜姝想拒絕,也無從拒絕起,索性坦然應了一聲,率先邁步走了進去。
盧潛眼中閃過一絲歡喜,笑著招呼盧泓:“大哥,我們也進去。”
盧泓一腔熱情被碰了壁,從里到外凍得冰涼,又自覺在盧潛面前大大丟了臉,一時緩不過勁來。胡亂點點頭,心里別提多郁悶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8 04:4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8 04:46 PM 編輯
第九章 往事
自凌氏回來后,雍和堂比往日更熱鬧了几分。
凌老太太舍不得女儿,索性讓凌氏在雍和堂里住下。盧泓盧潛兄弟兩個住在客房里,每日過來請安。一眾儿媳孫子孫媳孫女每日晨昏定省,就連凌四爺凌五爺也露了面。
雍和堂的正堂雖然寬敞,可這麼多人待在里面,也顯得擁擠起來。
長輩們坐著說話,晚輩們沒有坐著的份儿,便站在一起各自小聲說話。
凌靜姝習慣性的站到了凌霄身側,低聲問道:“阿霄,昨天你去哪儿了?怎麼一天都沒見你人影?”
凌霄一天總要來秋水閣几回。昨日卻一直不見蹤影。
凌霄笑著答道:“大哥領著三弟去家學,見我閑著無事,便讓我一起去旁聽。”頓了頓,又嘆了口氣:“不過,有很多我都聽不懂。”
俊俏的臉上流露出黯然失落。
眼盲之后,不能再讀書習字。這是凌霄最大的遺憾。
凌霄身邊的小廝有識字的,時常讀些書給他聽。不過,沒人給他講解書中經義,聽的一知半解模模糊糊。到了家學里,倒有大半都聽不懂。
凌靜姝心里一酸,拉起凌霄的手,柔聲安慰道:“阿霄,你若是喜歡讀書,也不是沒有法子。”
“阿姝,你就別安慰我了。”凌霄沒精打采地嘟噥:“我眼睛看不見了,哪里還能讀書。”
凌靜姝笑著說道:“你身邊有小廝每日讀書給你聽,若是有不懂的,你可以去請教父親,也可以問一問几位堂兄。或者去求父親,讓一個小廝代你每日去家學讀書,學會的東西再細細講給你聽一遍。”
除了不便習字練字之外,也差不了多少。
凌霄臉孔一亮,下意識地攥緊了凌靜姝的手,聲音里滿是雀躍驚喜:“阿姝,你怎麼能想出這麼好的法子來!”
凌靜姝見凌霄如此歡喜,心中也覺得快慰:“這几日我一直在想這件事。阿霄,你喜歡讀書,就想法子讀下去,不要荒廢了。也讓父親看到你的勤奮努力。”
她心里還有別的計划打算,不過,此時人多,不便和凌霄細說。
凌霄天性單純,藏不住心事,心里的歡喜几乎都擺在了臉上。
“二弟,你和妹妹在這儿說什麼這麼高興?”
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在耳邊響起。
凌霄耳力極為靈敏,准確無誤地“看”了過去,喊了聲大哥。
凌靜姝笑容微斂,抬眼看了過去。
十五歲的少年穿著一襲杏色錦袍,相貌俊朗英氣勃勃一臉笑意,看著凌靜姝姐弟兩個的目光頗為親切。
這個少年,正是庶出的兄長凌霆!
......
凌霆的生母夏姨娘,本名夏荷。
夏荷生的花容月貌,自小伺候凌五爺,頗有些情分,后來做了凌五爺的通房丫鬟。姚氏剛過門不久,夏荷便懷了身孕。
姚氏心中自然氣悶,可畢竟是新婦,在夫家尚未站穩腳跟,不便對一個通房丫鬟動手。又過了几個月,姚氏也懷了身孕,專心養胎,更是無暇過問有孕的夏荷了。
生了凌霆之后,夏荷理所當然地變成了夏姨娘。
好在不到半年,姚氏便生下了一對龍鳳雙生子,心里的憋悶委屈頓時一掃而空。夏姨娘縱然得寵,也無法撼動姚氏的地位。
可惜姚氏命薄,在凌靜姝姐弟五歲時生了一場大病香消玉殞撒手人寰。隔了一年,凌五爺娶了續弦李氏。
李氏的父親只是六品官員,出身比不上姚氏。論相貌才情,更是遠遠不及。不過,李氏心思活絡頗有手腕,一邊小意殷勤逢迎,一邊籠絡得寵的夏姨娘,很快在內宅里站穩了腳跟。
兩年后,李氏懷了身孕,將院子里的瑣事都交給了夏姨娘。
也就是在這一年,天資出眾聰慧過人的凌霄在假山旁摔了一跤,頭重重地磕在了假山上,血流如注。之后眼睛失明,再也看不見了。
凌老太太震怒不已,將當日在附近的所有下人都盤問了一遍,卻查不出任何線索,只得無奈作罷。
凌五爺心疼愛子,一腔怒火都遷怒到了掌管院子的夏姨娘身上。怒叱一通后,便命人將夏姨娘關了起來,之后再也沒踏進夏姨娘的屋子半步。
夏姨娘熬不了兩年,便纏綿病榻抑郁而終。
安心養胎的李氏,表面看來和這一切無關。在夏姨娘被軟禁之后,還曾為夏姨娘求過情,做足了好人。
在生下了儿子凌雬后,李氏在凌府終于站穩了腳跟。
五房共有三子一女,凌霆是庶出,生母又為凌五爺厭棄,在府中地位不高。凌霄是正經嫡出,卻因為眼盲成了廢人,凌靜姝雖然美麗出眾頗受老太太寵愛,畢竟是女儿,總是要出嫁的。
這麼一來,年齡最小的凌雬反而成了五房地位最高的,也最得凌五爺寵愛歡心。
至此之后,凌五爺的院子里,再無人能成為李氏的威脅。
再過數年,凌靜姝出嫁到盧家,凌霄在成親前“意外病逝”。李氏的眼中釘肉中刺終于全部拔除,心里不知有多暢快。
......
因為那一年的意外,凌霄雙眼失明,夏姨娘也因此失寵丟了性命。
凌霆口中不說,心里卻不可能毫無芥蒂。和凌靜姝姐弟之間維持著表面的客套,平日里來往不多,並不親近。
沒人知道,這一切都是李氏暗中搗鬼。一石二鳥,既謀害了凌霄,又除了得寵的夏姨娘。
凌靜姝對凌霆也一直有心結。可如今的她已經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再看凌霆,已經沒了當年的怨懟冷漠,反而多了一絲憐憫。
“......大哥,剛才阿姝給我想了個法子。讓我身邊的小廝每日代我去家學里讀書,回來再細細地講給我聽。”凌霄興致勃勃地告訴凌霆:“這麼一來,我也能繼續讀書了。”
凌霆眸光一閃,笑了一笑:“這法子確實不錯。你眼睛看不見,每日去家學多有不便。讓小廝代你奔忙倒是個好主意。雖說不能習字練字,也不能參加科考,不過,多讀些書總是好的。”
凌霄原本滿心歡喜,聽到最后兩句,臉上的笑容頓時暗淡了几分。
是啊,他讀再多書又能如何。一個不能寫字的瞎子,沒資格參加科考,更不可能入仕途......連普通的事情都做不了。他只能做一個被養在內宅的廢人罷了!
“讀書能讓人明是非辨事理,”凌靜姝含笑的聲音在凌霄耳邊響起:“多讀書總是有益處的。至于將來能做什麼要做什麼,都是以后的事,現在無需多想。”
邊說邊不動聲色地看了凌霆一眼。
素來溫柔平和的眼神,竟透出几分冷冽。
凌霆心里暗暗一凜,下意識地住了嘴。
凌靜姝又笑著哄凌霄:“阿霄,待會儿我陪你一起去找父親可好?”
凌霄眼盲之后,整日待在府里,極少接觸外人,性子天真單純,沒有同齡少年的沉穩,還是孩子脾氣。有些低落的情緒,被凌靜姝柔聲哄了几句,很快又高興起來:“好,我都聽你的。”
......
盧泓站在凌氏身側。長輩們說話,盧泓心不在焉完全聽不進去,目光時不時地落在不遠處的凌靜姝身上。
不知凌靜姝在和凌霄說什麼,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目光更是柔和似春水,令人心神蕩漾......
可惜這樣的笑意溫柔,只是對著凌霄的。當她的目光自凌霄的身上移開,立刻冷淡了下來。
想到之前的碰壁,盧泓的心中更是沮喪不已。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盧泓,沒有留意到身邊的盧潛和他一樣,正凝視著凌靜姝。
目光專注而復雜,蘊含著隱秘的喜悅和不安。
兄弟兩個都心思不寧心神恍惚,根本沒留意凌氏在說什麼。
“阿泓,阿潛,”凌氏喊了一聲無人答應,不由得皺了皺眉,音量抬高了一些:“你們兩個在想什麼,怎麼我叫你們也不答應。”
凌氏這一揚高聲音,頓時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盧泓俊臉微微一紅,迅速收斂心神:“不知母親有何吩咐?”
凌氏笑道:“當日我們提前出發,先到了定州。老爺公務纏身,當時和我說好了,要遲几日再出發。估摸著再有兩日也該到了。你們兩個在府里沒什麼事,多留意些碼頭傳來的消息。到時候去碼頭接你們父親。”
盧泓不假思索地應下了。
盧潛也應了一聲,迅疾地抬頭看了凌靜姝一眼。
凌靜姝的俏臉在剎那間僵硬蒼白,身子微微顫抖。她不願被人察覺到自己的異樣,迅速地垂下了眼瞼,遮掩住了眼底所有的痛楚和怨恨。
眾人都在聽著凌氏說話。無人留意到凌靜姝的異樣反應,只有盧潛看的清清楚楚。
盧潛的眼中閃過震驚和了然。無窮無盡的痛苦和無奈在心中激蕩不休,似要衝破單薄的胸膛。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8 04:47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8 04:50 PM 編輯
第十章 父親
之后,凌靜姝再也沒說過半個字。
請安過后,各房的人都退下了。只有凌氏領著盧泓兄弟兩個留下陪著凌老太太說話。
凌靜姝拉著凌霄,一起去了荷香院。
當年姚氏還在世的時候,凌靜姝和凌霄隨著姚氏住在荷香院里。對這里自然十分熟悉。姚氏病逝后,荷香院很快迎來了新的女主人。
李氏過門,凌靜姝姐弟再住在荷香院里多有不便,便一起搬到了秋水閣。再后來,凌霄意外眼盲,凌老太太心中憐惜,讓凌霄住進了雍和堂里親自照顧。
凌靜姝每日去雍和堂給凌老太太請安的時候,順便給李氏請個安。這荷香院卻是來的越來越少。
重生之后,凌靜姝還是第一次踏足這里。
李氏的表面功夫做的一向周全,更何況今日凌五爺也在,拉著凌靜姝的手噓寒問暖,一派慈母的架勢:“......這些日子,我這心里一直惦記著你的身子,吃不香也睡不好的。現在你總算是徹底好了,我也總算能放心了......”
看著裝模作樣心思歹毒的李氏,凌靜姝心里說不出的膩歪厭惡。
凌靜姝忽然沒了虛與委蛇的耐心,抽回自己的手,似笑非笑地應了回去:“我又不是几歲的孩子了,能照顧好自己,不勞母親費心了。”
李氏:“......”
李氏原本想在凌五爺面前賣個乖巧,壓根沒想到會被凌靜姝這麼硬邦邦地頂了回來。既丟了面子又一肚子悶氣,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凌霆看著這一幕,神色頗為微妙。
凌五爺也詫異地挑了挑眉,卻沒說什麼。
年僅六歲的凌雬一時沒弄清發生什麼事,只覺得眾人都不說話頗為奇怪:“娘,你們怎麼忽然不說話了?”
李氏硬生生地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麼。”又若無其事地看向凌五爺,笑著說道:“難得老爺今日在府里,一家子都聚在荷香院,妾身這就去廚房吩咐一聲。讓廚房准備些好酒好菜。”
凌五爺嗯了一聲。
去廚房這種小事,其實無需李氏親自出馬,只要吩咐丫鬟跑腿吩咐一聲就是了。
李氏表現的這麼熱絡,一來是在丈夫面前表現自己的賢惠,二來是因為被凌靜姝噎的夠嗆,先避一避平復心緒。
做了這麼多年賢良大度的繼母,万万不能在丈夫面前露陷。
李氏强撐著的笑臉,在出了正廳無人能看到的時候消失無蹤,一張臉陰沉了下來。眼中閃過令人心驚的寒意。
.....
“阿姝,你過來。”凌五爺皺著眉頭,沉聲吩咐。
凌靜姝不動聲色地走上前。
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凌五爺接下來要說什麼。無非是“女子當柔順貞靜不可忤逆長輩”之類的話。自小到大,這些話她不知聽過多少回......
“女子自當柔順貞靜,不可語出不遜頂撞長輩,更不可忤逆不孝。”凌五爺一臉不快地訓斥:“你素來懂事聽話,剛才怎麼用那種語氣和你母親說話?”
柔順貞靜,懂事聽話!
就是這八個字害了她一輩子。如今有幸重生,她怎麼肯再像前世那般唯唯諾諾?
“自母親過門,我便搬到了秋水閣住下。那個時候,我才六歲。”
凌靜姝抬眼直視凌五爺,神色平靜淡漠:“這八年來,幸得有祖母垂憐看顧。只是祖母要操勞府中上下所有的瑣事,無暇對我事事過問。大半時間我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父親,我剛才說的哪里不對了?”
凌五爺万万沒料到凌靜姝會出言頂撞,態度還如此强硬,怒火頓時涌了上來:“凌靜姝!你的女誡都學到哪儿去了?你就是這麼和父母說話的嗎?”
凌五爺今年三十有二,相貌俊朗,氣度不凡,一派風流名士的氣度,言談舉止講究的是矜持優雅。像此刻這般生氣的著實少見。
凌五爺這一發火,眾人都是一驚。
凌霆沒吭聲,年齡最小的凌雬也被嚇的不敢說話。
凌霄漂亮的臉孔白了一白,循著聲音上前几步,急急地抓住凌靜姝的胳膊:“阿姝,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可以頂撞父親!還不快些給父親道歉!”
此時最重孝道。孝之一字,說重逾千金也不為過。
若是落下忤逆不孝的名聲,對凌靜姝可不是什麼好事。
凌霄一著急,力氣不免用的大了些。
凌靜姝安撫地看了凌霄一眼,想到凌霄看不見,又放柔了聲音:“阿霄,我不是頂撞父親。我只是和父親說明事實,父親素來疼愛我們,又最通情達理,不會怪罪我的。”
兩頂高帽子戴過去,凌五爺臉上的怒意果然稍稍褪去。
凌靜姝哄過了凌霄,又轉頭看向凌五爺,臉上的冷靜淡漠換成了誠懇真摯的神情:“父親,女儿這些日子一直臥病在榻,母親也曾去探望過。身為繼母,能做到這些,女儿心中已經很感激了。剛才女儿和母親說那些話,並沒有譏諷的意思。”
凌五爺聽著這席話,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凌靜姝病了這麼多天,李氏還曾去探望過一回,他這個親生父親反而沒踏足過秋水閣......
人一旦心虛了,說話的底氣也就沒那麼足了。凌五爺的語氣軟了下來:“這次就算了。以后說話注意些態度就是了。”
凌靜姝微微垂眸,輕聲應了:“女儿謹遵父親教誨。”
依舊是柔順恭敬的語氣,和以前一般無二。
剛才那個犀利冷漠的凌靜姝,仿佛只是眾人的幻覺。
凌五爺怒意盡去,不免要關切地詢問几句。
凌靜姝一一作答,心中卻冷笑連連。
母親姚氏在世的時候,凌五爺和姚氏感情還算和睦,對嫡出的一雙儿女也頗為喜愛。可惜姚氏命薄,早早便扔下姐弟兩個撒手人寰。
李氏過門后,很快將凌五爺的心籠絡了過去。凌靜姝姐弟又搬出了荷香院,平日里和凌五爺接觸的機會漸少。待凌雬出生之后,凌五爺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到了凌雬身上,對凌靜姝姐弟的關注愈發少了。
如果不是凌靜姝竭力討好凌老太太,得了老太太的另眼相看和眷顧,姐弟兩個哪有現在的光景。
在凌五爺心中,前程和顏面是第一等要緊的事。當年盧家將她軟禁在府中,為了堵住凌五爺的嘴,特意為凌五爺謀了鄭州通判的職位。凌五爺權衡一番,便接受了盧家的“好意”,高興地領著妻儿去赴任了。
全然不顧在盧家受盡屈辱的女儿。
有這樣一個父親,真是可悲可嘆!
......
想及往事,凌靜姝心中的怨懟翻涌不息。
不過,現在絕不是撕破臉的時候。想對付李氏,必須要從凌五爺入手。就算是為了凌霄,現在也不得不强自隱忍。
“今日我和阿霄特意過來,是有件要緊事想求父親。”凌靜姝開了話頭,卻不繼續說了:“阿霄,你自己和父親說吧!”
凌霄定定神,鼓起勇氣張口:“父親,我整日待在府中閑著無事,虛度光陰,心中實在愧然。我想繼續讀書!”
凌五爺有些意外,下意識地應了句:“你的眼睛看不見了,還怎麼讀書。”
語氣中的不以為然,令本就忐忑的凌霄心中一涼,笑容也僵在了臉上。接下來的話也卡在了嗓子里。
“眼睛看不見了,還有耳朵能聽。”凌靜姝迅速地接過話茬:“阿霄身邊本就有識字的小廝,平日里經常讀書給阿霄聽。只是小廝學識有限,只會讀,卻不解其意。若是能挑一個識字又伶俐的,每日代替阿霄去家學,聽懂了之后再回來說給阿霄聽一遍。以阿霄的聰慧,一定大有裨益。”
凌家的家學在定州頗有名氣,在家學里講學的大多是重金聘請來的飽學鴻儒。凌家同族的儿孫都在家學里讀書,還有一些姻親遠親拐彎抹角的求到了家學來。
想安排一個小廝進家學,對凌五爺自然不是難事。
凌五爺略一思忖便應下了:“阿霄想讀書,也是件好事。就算將來不能考取功名,多讀書總有益處。我待會儿打發人去說一聲,你明日挑個小廝去家學。”
沒想到此事這麼輕易就解決了。
凌霄心中大喜,忙道謝:“謝過父親。”
見凌霄如此高興,凌靜姝也覺得快慰。
凌五爺誇贊了凌霄几句,又看向凌霆:“阿霆,今年你要參加童生試。這些日子需多下苦功。看看盧泓,只比你大一歲,已經過了縣試府試,有了秀才功名。你也要多加努力才是。”
凌霆恭恭敬敬地應了。
凌雬才六歲,去年才啟蒙讀書。凌五爺自是不會訓斥什麼,只是考較了几句。李氏去了廚房,很快回轉。正好遇上了凌五爺考較凌雬。
凌雬答的有模有樣,凌五爺心中頗為滿意。
李氏也覺得臉上有光,心里的憋悶不快頓時一掃而空,暗暗自得。
凌霆不過是個庶子,凌霄又瞎了眼成了廢人,將來這五房還不是要靠凌雬撐著?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9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9 09:52 AM 編輯
第十一章 糾纏
隔日,凌霄挑了身邊的小廝雙喜去了家學。
因為此事,凌霄心情極好,待在秋水閣里和凌靜姝說了很久,白皙漂亮的臉上浮起興奮的紅暈。
凌靜姝沒有半點不耐,微笑著凝聽。
家中一眾堂兄弟都在家學里讀書。凌霄整日待在內宅里,雖然衣食無憂,卻十分寂寞。平日能接觸到的,都是內宅女眷。真正有耐心聽他說話的,也只有她了。
“......對了,剛才我過來的時候,遇到了盧家表哥。”凌霄忽的提起了盧泓:“他很和氣友善,還特意和我說了會儿話呢!”
凌靜姝神色冷了一冷。
好在凌霄眼睛看不見,也不知她此時的反應,繼續笑著說道:“盧表哥聽聞我派了小廝代我去家學讀書,誇了我一通。我告訴他這是你替我想的法子,他誇贊你聰慧過人。還說你種的牡丹特別美,說你蕙質蘭心......”
凌靜姝不想聽到和盧泓相關的任何事,張口打斷了凌霄:“阿霄,祖母七旬的壽辰就快到了。府里的帖子都發出去了,大伯他們還沒到定州,該不是遇到什麼事,在路上耽擱了吧!”
凌霄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了過來,憂心忡忡地嘆口氣:“是啊,祖母這兩天一直念叨著大伯他們一家子。”
從京城到定州,數千里之遙,路上万一發生什麼事,就會耽擱了行程,確實令人憂心。
“說不定今天就會到了。”凌靜姝笑著安撫凌霄:“大伯他們一路坐的是官船,走的也是官道。那些心懷叵測的賊人匪徒,絕不敢靠近。你不必過分擔憂。”
凌霄乖乖地點點頭。
凌靜姝沉吟片刻,忽的低聲道:“阿霄,我有件事想和你商議。”
凌霄失笑:“有什麼事直接說就是了。這麼一本正經的口吻,我倒是不習慣了。”
姐弟兩個只差半個時辰落地,不過,凌靜姝一直像個真正的長姐一樣處處照顧他。眼盲之后,凌霄就更信任依賴她了。凌靜姝張口說的話,凌霄大多是乖乖聽從。
凌靜姝目光溫柔了几分,低低地說道:“阿霄,你當年摔跤后,腦子里受了傷,這才使得眼睛失明。這些年請了不少名醫為你診治過,都沒能治好你的眼睛。我想著,定州這里的大夫醫术不算高明,真正的杏林高手大多在太醫院里。所以,我想帶著你去京城求醫,為你治好雙眼。”
凌霄一臉驚訝迷茫,一時反應不過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可、可是,父親和祖母怎麼肯讓我們姐弟獨自去京城?就算到了京城,又要如何尋訪名醫?”
凌靜姝自重生之后,一直在思慮此事。此時說來,侃侃而談胸有成竹:“我們可以隨著大伯一家一起去京城,就在他們府上借住一段時日。有大伯和大伯母照應著,想來父親和祖母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到了京城后,尋訪名醫的事由我想法子,你不必憂心。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維持原狀,万一治好了,你的眼睛就能重新看見了。難道你不想堂堂正正地讀書參加科考嗎?”
當然想!
這几年,他几乎每天都做這樣的美夢:他的眼睛恢復,能重新視物。他可以讀書習字,參加科考。他不會再是眾人眼中的廢物,不會再拖累凌靜姝......
凌霄白皙的臉孔上浮起異樣的紅暈,呼吸急促不穩,不確定地喃喃自語:“我真的還會有看見的那一天嗎?”
凌靜姝心中涌起濃濃的憐惜與心疼,悄然握緊了凌霄顫抖不已的手,堅定的說道:“有,一定會有那麼一天。阿霄,你相信我!”
凌霄用力地點了點頭。
“今日我說過的話,只有你知我知,暫時別露口風。”凌靜姝迅速說道:“一切有我在,你無需煩心。”
凌霄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然后愧疚地嘆了口氣:“阿姝,如果沒有我這個負累多好。你可以像婉堂姐嫻堂姐那樣,整日悠閑自在,想著怎麼將自己裝扮的更美些就行了。都是我......”
“你怎麼會是負累。”凌靜姝柔聲嗔怪:“我們兩個是親姐弟,在這世上,我們是彼此最親近的人。只要能治好你的眼睛,讓我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去京城,一來是為了給凌霄治眼睛。二來,她也想尋找機會報仇。
仇人的身份貴不可及,只憑著她一個人的力量想報仇,無疑是螞蟻撼樹以卵擊石。所以,她必須要去京城另圖他法。
獨自一人去京城,凌老太太和凌五爺絕不會同意。打著為凌霄治眼的理由,反而容易說服他們。
而且,此去前路茫茫,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心力。她怎麼可能放心讓凌霄一個人獨自留在凌府?
......
說服了凌霄,凌靜姝暗暗松了口氣。
姐弟兩個隨意地說著閑話打發時間。臨近中午的時候,凌老太太特意打發墨葵過來,吩咐姐弟兩個一起去雍和堂。
在雍和堂陪凌老太太一起吃午飯,可是一件令人艷羨的好事。雍和堂里單獨設了小廚房,一日三餐的伙食比起大廚房强多了。而且,這也代表著凌老太太的偏疼寵愛。
換在往日,這確實是件令人欣喜的好事。不過,一想到凌氏和盧泓兄弟兩個也在,凌靜姝就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可是,凌老太太的吩咐素來是不容拒絕的。
墨葵說完來意之后,見凌靜姝臉上毫無喜色,心里不由得暗暗詫異。面上卻半點不露,含笑說道:“老太太已經在雍和堂候著了,還請九小姐和十少爺現在動身,莫要讓老太太等的急了。”
凌靜姝定定神,淡淡應了聲:“知道了。”
凌霄眼睛雖然看不見,卻格外細心敏銳。几乎立刻就察覺到了凌靜姝的異樣,湊到凌靜姝耳邊低聲問道:“阿姝,你是不是不想去?要不然,我一個人過去,到祖母那儿就說你身子不適......”
凌靜姝心里一暖,目光柔和了几分:“祖母讓我過去,也是對我一片憐惜,我不去怎麼行。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好的很。”
最多就是看見凌氏母子,食不下咽罷了。
......
到了雍和堂,凌氏母子果然都在。
凌靜姝和凌霄一起上前,給凌老太太凌氏清安。
在看見凌靜姝的那一刻,盧泓的眼中閃過一絲歡喜,起身行了平輩禮:“姝表妹。”
當著凌老太太的面,凌靜姝不得不强自忍耐,神色如常地回了禮:“盧表哥有禮了。”
盧潛也隨之起身,清秀的臉上溢滿了笑容,語氣歡快活潑:“姝表姐,你總算是來了。我剛才正和外祖母說呢,你種的那株洛陽錦實在是太美了。我們盧家的牡丹園可沒這麼好看的牡丹。”
凌靜姝淡淡地扯了扯唇角:“潛表弟謬贊了。”
盧潛似是沒看出凌靜姝的冷淡,繼續熱絡地笑道:“姝表姐,我想向你請教如何栽種牡丹。不知姝表姐什麼時候有空?”
一口一個姝表姐,叫的十分親昵。
她和他有這麼熟嗎?
凌靜姝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敷衍地應道:“潛表弟這般盛贊,我愧不敢當。其實,這些牡丹都是花匠們栽種出來的,我不過是在旁看著,倒是擔了不該有的美名。你對栽種牡丹感興趣,不妨多去牡丹園里轉轉。花匠們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盧潛碰了個軟釘子,也不氣餒,轉向凌老太太撒嬌:“外祖母,你剛才還和我說姝表姐擅種牡丹。我誠心向姝表姐請教,可她根本就不肯理我呢!”
凌靜姝:“......”
這個盧潛,沒吃錯藥吧!
凌老太太這麼多年沒見外孫,這几日几乎是捧在手心里,百依百順。聞言立刻嗔怪地看了凌靜姝一眼:“姝姐儿,阿潛既是對栽種牡丹感興趣,你指點他几句就是了。”
凌老太太一發話,凌靜姝便不能再以同樣的話語推辭了,故作為難地低聲道:“祖母,男女七歲就該分席。潛表弟今年也有十二了,我和他獨自去牡丹園里總是不妥......”
“姝表妹顧慮的確實有道理。”盧泓眼睛一亮,立刻搶著插嘴:“我陪著一起去就行了。這樣總不會有人閑言碎語了。”
凌靜姝:“......”
凌氏在一旁看出些苗頭來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好,等吃了午飯,你們几個一起去園子里。”
凌靜姝抿了抿嘴唇,想說什麼,終于還是沒張口。
凌霄雖然看不清凌靜姝的表情,卻敏銳的察覺到她的心情陰郁,不由得暗暗奇怪。泓表哥親切友善,潛表弟也稱得上活潑可愛。可凌靜姝似乎很不喜歡他們兄弟兩個......
“阿姝,我反正閑著無事,待會儿也和你們去牡丹園里散心。”凌霄笑著扯了扯凌靜姝的袖子。
有他陪著,凌靜姝的心情總該好一些了吧!
凌霄那點小心思,自是瞞不過凌靜姝。
凌靜姝嗯了一聲,眉頭舒展開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9 09:53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9 10:01 AM 編輯
第十二章 異樣
午飯后,不情不願的凌靜姝到底還是領著盧家兄弟去了牡丹園。
凌氏目送著少年們的身影遠去,眼里浮起一絲笑意:“姝姐儿生的確實美麗出挑,比起當年的我强多了。”
盧泓正是年少情竇初開的時候,遇上凌靜姝這樣容色傾城的美麗少女,也難怪會動了心思......
凌老太太何等精明,早已看出了些許端倪,低聲笑道:“依我看著,阿泓似對姝姐儿格外上心。”
母女兩個在一起說話,也沒什麼可遮掩的。
凌氏眸光一閃,笑著說道:“若是阿泓有這份心,自會來和我說。若是能親上加親,也是一樁好事。”
以盧家的門第,凌靜姝嫁給盧家長房嫡孫,實在是一門好親事。
凌老太太思忖片刻說道:“儿女親事,是關乎一輩子的大事。此事你一個人做不得主。等姑爺來了,你私下和他商量妥了再說。”
凌氏含笑點頭。
提起姑爺,凌老太太免不了要絮叨几句:“阿惠,你嫁到盧家這麼多年一直沒回來過。每年你送家書回來,盡是挑好聽順耳的說。我放心不下,也沒別的法子。現在只我們母女兩個,你就別藏著掖著了。姑爺到底待你怎麼樣?”
凌氏笑容一頓,語氣里透出几分苦澀:“老爺是盧氏的族長,平日里事務繁多。任了冀州刺史之后,應酬更多,回內宅的時候不免少些。而且,老爺的妾室也多,平日到我屋子里來的自然就少了......”
話雖委婉,凌老太太又豈能聽不出其中的意思?
凌老太太迅疾沉了臉,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個盧安,當日求娶你的時候也算誠心。娶了你回府,怎麼又如此待你。”
凌氏苦笑一聲,聲音愈發晦澀:“說到底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當年盧安因為一樁公事,到了定州來,到凌家來拜會。她一見之下,對盧安暗暗傾心。后來盧家來提親,凌老太太嫌盧家太遠本想拒絕這門親事,是她執意要嫁給盧安。凌老太太拗不過她,才點頭應了親事。
新婚時,她和盧安也曾有過几年的恩愛甜蜜。日子久了,盧安貪花好色的本性便顯露出來。一房接著一房的小妾納進府,官場應酬逢場作戲更是數不勝數。
凌氏未滿三十,卻早已成了昨日黃花,備受冷落。
此次盧安肯到定州來給岳母賀壽,還是看在工部任職的大舅兄的份上。
最后這句話,凌氏實在羞于出口。打起精神笑道:“娘,你不用為我擔心。不管如何,我才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府里那些鶯鶯燕燕,不過是爺們取樂的玩意,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凌老太太看著强顏歡笑的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惱怒,聲音微微有些哽咽:“阿惠,這麼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可恨定州離冀州太遠了,娘想去盧家為你撐腰,這把老骨頭也經不起奔波折騰了。此次姑爺登門,我就算是豁出去這張老臉,也要問個清楚明白......”
話還沒說完,凌氏的臉色已經暗了一暗,很快打斷了凌老太太:“娘,這些你就別管了。”
凌老太太被噎了一下,面色有些難看:“你是不是怕我說這些,盧安心里會不高興?”凌氏對盧安的敬畏驚懼,畢露無疑。
凌氏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凌老太太心里憋了一團火,恨恨不已地說道:“你就這麼憋憋屈屈地過一輩子嗎?他身邊那麼多鶯鶯燕燕,若是受寵再生個一子半女的,你的日子豈不是更難熬了?”
“這個倒不必擔心。”凌氏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辣的戾氣:“我是盧府長房的正室太太,誰也越不過我去。那些妾室就是想生一子半女,也要看她們有沒有那個福分。”
話語陰測測的,細細品味,令人心里陣陣發涼。
盧安膝下至今只有盧泓盧潛兩子,其余的妾室也曾有過身孕,不過,大多在几個月時便因為各種“意外”流產。有幸運的生下孩子,也在幼年夭折。平安長大的,只有兩個庶女罷了。對有了嫡子的凌氏來說自然算不上威脅。
凌老太太聽了這番話,反而放下心來:“你知道輕重就好。”
只要生不出儿子來,妾室多些倒也不算什麼。
“此次我回娘家,只帶了阿泓阿潛回來。那兩個庶女還不滿十歲,我以路途遙遠為由,便沒帶上。老爺也沒說什麼。”凌氏神色恢復如常,淡淡笑道:“在老爺心中,阿泓阿潛可比那兩個庶女重多了。”
凌老太太眉頭舒展開來,臉上又有了笑意:“你能想的明白,我就放心了。”
頓了頓又叮囑道:“盧安正當盛年,于女色上不檢點,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不過,你也不能聽之任之。從身邊挑些美貌又可靠的丫鬟開了臉,送到他身邊去。就算得了寵,也能成為你的助力。”
凌氏點點頭:“這點小事我自然省得,娘不用為我憂心。”
怎麼可能不憂心?
凌老太太暗暗嘆口氣。她就這麼一個女儿,捧在手心如珠似寶一般長大。嫁到盧家這麼多年,日子過的卻這般不順心!
原本只是玩笑般的提起盧泓和凌靜姝的事,現在想來,若是凌靜姝能嫁到盧家去,也能幫襯凌氏几分。倒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
凌靜姝拉著凌霄的手,進了牡丹園。
四道視線落在她的后背上,令人如芒在背。
凌靜姝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心里忽的涌起一絲怪異和警惕。
盧泓像前世一般,依舊對她一見鐘情,對她處處留心......她心中厭惡,卻並不覺得奇怪。可盧潛對她的殷勤熱絡卻有些反常。
就算盧潛會對她生出異樣的心思,也應該是几年后的事。現在的盧潛,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個頭還及不上她高,在她眼里還是個孩子......
一個模糊不清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仔細思索,便被盧潛略顯興奮的聲音打斷了:“姝表姐,這株牡丹長著綠色的花苞,開出來的牡丹也會是綠色的麼?”
相較起盧潛的驚喜雀躍,凌靜姝卻顯得意興闌珊,隨口應了句:“這株牡丹叫做豆綠,開出的花朵確實是少見的綠色。”
牡丹品種繁多,顏色各異。綠色的牡丹無疑是少見的珍品了。
盧潛絲毫不介意凌靜姝的冷淡,興致勃勃地笑道:“牡丹花期就快到了。母親說要在定州住上几個月再走,看來,我可以一飽眼福了。”
說著,又指著另一株牡丹問道:“姝表姐,那一株長著藍色的花苞。不知是什麼品種?”
“那一株叫藍田玉。”說起最喜歡的牡丹,凌靜姝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沒有了拒人于千里的冷漠:“是我在去年培育出來的。花開的時候,紅蕊藍花,十分嬌艷。”
在看向最喜歡的牡丹時,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絲溫柔。
盧潛看著這樣的凌靜姝,心中的歡喜快慰几乎溢出胸膛。正要說什麼,盧泓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姝表妹,有紫色花苞的那一株,是葛巾紫吧!”
聽到盧泓的聲音,凌靜姝眼里那一絲笑意立刻消失無蹤,簡短地應了聲是。
只要是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凌靜姝眼底的厭惡不耐。
盧泓笑容一頓,心里像被什麼堵著似的,悶悶的難受極了。
他到底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姝表妹如此討厭他?甚至不肯遮掩一星半點,就這麼明明白白地表露在臉上......
凌霄看不清盧泓黯然的神情,盧潛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也忽略了盧泓難看的臉色,衝凌靜姝笑道:“姝表姐能種出這麼多名品牡丹,真厲害。”
凌靜姝對盧潛的態度還算溫和,聞言淡淡一笑:“這算什麼厲害,只是我閑著無事,又喜歡牡丹,便多花了些心思罷了。”
她對盧家上下所有人都恨之入骨,對盧潛厭惡的程度還算輕一些。
當年嫁到盧家之后,她和盧泓十分恩愛。愛屋及烏,她對盧潛這個小叔頗為喜愛。盧潛對她這個長嫂也格外親昵。
那時,她並未多心。
在她眼里,他只是個活潑可愛又任性的孩子。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生出了不該有的綺念。看著她的目光越來越熱切,會趁著盧泓不在的時候忽然到她的屋子里來,纏著她說東說西不肯離開。
當她察覺到他的心思時,既駭然震驚,又覺得荒謬可笑。這種事情,她不敢告訴別人,就連丈夫面前,也是不便說的。只能不動聲色地疏遠盧潛。
盧潛自幼体弱,凌氏對他百般溺愛,只要是他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恨不得親手摘了來。這也養成了盧潛為所欲為的任性脾氣,喜歡的便一定要據為己有。
這份不該有的畸形感情,不但沒有因為她的疏離變得冷淡,反而愈發熾烈。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29 10:03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29 10:15 AM 編輯
第十三章 傾心
后來,盧泓離開冀州,去了京城參加會試。
盧潛的膽子也愈發大了,竟跑到她的面前,向她剖白心意。她又驚又怒,毫不留情地怒斥他一通,又厲聲拒絕,攆走了他。
盧潛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因為思慮過重,又淋了一場大雨,發起了高燒。連著三日,高燒都沒退。凌氏嚇的魂飛魄散,整日守在床榻邊抹眼淚。
在高燒昏迷中,盧潛一直囈語著她的閨名,凌氏自然也聽進了耳中。
凌氏是何等的震怒就不必細說了。可眼看著盧潛的小命都要不保了,也沒心思找她的麻煩。
盧潛高燒退了之后,整個人懨懨地躺在床榻上,不肯進食,也不肯說話。
凌氏忍著心頭的火氣,軟聲央求她照顧盧潛几日:“......你是阿潛的親表姐,也是他的嫂子。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送了這條小命嗎?就算我求你了,你照顧他几日,暫且哄一哄他,等他的病好了,你想避嫌離他遠點都隨你。”
她雖然不情願,卻經不住凌氏的哭泣懇求,勉强應下了。
有她照顧著,盧潛的病情果然迅速好轉。乖乖喝藥吃飯,很快便痊愈了。可她也就此沾惹上了這樁麻煩,府中的下人開始傳出風言風語。凌氏看著她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善。
很快傳來了盧泓考中狀元的喜訊。她欣喜若狂,滿心期盼著盧泓早日歸來,帶著她和儿子離開盧府。
可惜,她等來的卻是盧泓別有懷抱的噩耗。
她傷心絕望,在屋中以淚洗面。盧潛竟在白日衝到了她的屋子里來,當著丫鬟的面不顧一切的說道:“大哥背信棄義別有懷抱,他不要你,我娶你!”
丫鬟們瞠目結舌,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凌氏迅速趕來,鐵青著臉命人將盧潛綁了下去。
臨走前,凌氏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如同毒蛇一般怨懟陰毒,令人不寒而栗。
......
塵封在心底的遙遠回憶翻涌而來。
盧潛白淨清秀滿是笑容的臉孔,和記憶中那個不顧一切的偏執少年悄然重合。
凌靜姝心里涌起難言的滋味。如果不是因為盧潛,凌氏也不會用那般毒辣陰險的手段來害她,她也不會落到那樣的下場......
可被軟禁在盧家几年的痛苦日子里,敢來探望她的只有盧潛。當她不堪受辱,想逃回娘家的時候,也是盧潛暗中幫她逃出盧府。
說到底,盧潛不過是個愛而不得的固執少年罷了。她恨盧家人,對盧潛卻沒多少恨意......也沒半點好感就是了。
思緒紛亂的凌靜姝,神色不免有些恍惚。
盧潛一直在密切留意著凌靜姝的神色變化,自然沒錯過那一絲恍然,心里陡然一陣刺痛。可他不能流露出一星半點,還要努力地擠出歡快的笑容來:“姝表姐,園子里只有洛陽錦開了花,上次來園子的時候我無暇仔細欣賞。今日正好細細觀賞。還望姝表姐不要藏私,指點我一番。”
伸手不打笑臉人。凌靜姝略一猶豫,便點了點頭。
盧潛眼睛一亮,縮在袖中的右手因為激動顫抖起來。幸好遮掩得當,無人察覺。
盧泓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愈發不是滋味。
凌靜姝對凌霄的溫柔呵護不必細說,對盧潛也算得上淡然有禮。唯有面對他的時候橫眉冷對,眼中滿是厭惡鄙夷。
盧泓也是個天生的強脾氣。凌靜姝越是這樣,他心里想親近她的念頭便愈發强烈。
厚著臉皮往她面前湊顯然不是好法子。
盧泓心念電閃,很快有了主意。故意走地快了些,和凌霄並肩,親熱地和凌霄搭話:“霄表弟,昨天我見你也去凌家的家學旁聽,夫子講解的經義你可聽懂了?”
凌霄有些愧然地搖搖頭:“只聽懂了小半,有大半都不太懂。”
“這也怪不得你。”盧泓笑著安慰道:“你平日極少去家學,只聽小廝讀書自己揣摩經義,自然比不得夫子細心教導。你若是不嫌棄我口拙,我就將夫子昨日講的那篇經義仔細說給你聽聽。”
如此友善熱心,讓凌霄的心里熱乎乎的,漂亮的臉孔浮起喜悅的光芒:“這怎麼好意思,太麻煩泓表哥了。”
盧泓微微一笑:“些許小事,何足掛齒。霄表弟這麼客氣,倒是見外了。”
頓了頓又笑道:“我此次隨著母親和二弟到凌府來做客,要住上几個月。我比你痴長兩歲,在讀書上也頗下過些苦功。在去年考過府試,如今有了秀才的功名。在四書五經上還算有些心得。你若是對四書五經有什麼不懂的,不妨和我探討一番。或許對你會有些裨益。”
凌霄頗有些驚喜。不過,卻沒一口應下,而是輕輕扯了扯凌靜姝的袖子:“阿姝,這樣麻煩泓表哥,是不是不太好。”
盧泓的那點心思,根本瞞不過凌靜姝。
凌靜姝正要不假思索地斷然拒絕,可看到凌霄一臉的興奮和期盼時,心陡然軟了下來。
凌霄每天待在內宅里,几乎沒有同齡的少年玩伴。他一直是孤單又寂寞的,盧泓這樣積極主動的示好,凌霄心里不知多高興......
算了。只要凌霄開心就好。
盧泓雖然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卻頗有真才實學。他肯誠心指點,對凌霄來說也是件好事。
凌靜姝衝凌霄笑了笑:“確實有些勞煩盧表哥了。不過,盧表哥既是主動張了口,想來也是頗有誠意的。你就應下吧!”
此言一出,凌霄和盧泓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盧泓喜不自勝的樣子落入凌靜姝的眼中,格外的刺目。
凌靜姝心中暗暗冷笑。
盧泓有意討好凌霄,目的不外乎是趁機接近她。只可惜,她早已心冷如鐵。盧泓縱有百般手段,也是枉費心思。
......
眾人各懷心思,賞花反倒成了其次。
盧潛今天的話格外多,一直扯著凌靜姝說個沒完:“姝表姐,這洛陽錦是用哪兩種牡丹嫁接出來的?花期有多久?除了這兩色花朵之外,還能開出別的顏色麼?”
“姝表姐,我每日閑著無事,以后陪你一起到牡丹園來打理這些牡丹吧!”
“姝表姐,你平日里除了種花之外,還喜歡做什麼消遣?彈琴作畫,還是刺繡女紅?”
“姝表姐......”
像只蒼蠅,在耳邊嗡嗡個不停。
凌靜姝就是再好的耐心,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沒什麼好氣地說道:“賞花時需平心靜氣,像你這麼聒噪,還怎麼賞花。”
盧潛被數落了也不惱,咧嘴笑了起來:“是是是,我聽你的,從現在開始不說話了。”
憋了沒多久,便又張口:“姝表姐,你教我種牡丹好不好?”
凌靜姝:“......”
還是和前世一樣纏人,擺著冷臉只當沒看見,冷言冷語也不放在心上,像塊熱乎乎的狗皮膏藥,讓人頭痛。
盧泓一直耐心地給凌霄講解經義,偶爾抬頭,將凌靜姝的無奈和盧潛的雀躍看入眼底。心里有些難言的酸意。
當他意識到這絲酸意竟是來自盧潛時,不由得暗暗自嘲地笑了一笑。
盧潛還是個孩子,根本不懂什麼方慕少艾。他吃盧潛的醋,未免可笑。
再看著凌靜姝美麗的令人屏息的側臉,盧泓心里涌起陌生的澎湃的情潮,甜蜜中夾雜著彷徨茫然,酸澀中又蘊含著無限的歡喜。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一顆心似在云端漂浮不定,渴望著見到她,為她的一顰一笑而動容,為她的冷漠厭惡而難過。
盧泓恍然失了神。
凌霄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他說下去,忍不住催促道:“泓表哥,你怎麼說到一半不說了?”
盧泓這才回過神來,心虛地咳嗽一聲:“沒什麼,我剛才是在想著該怎麼說的淺顯易懂些......”
一個小廝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向盧泓盧潛稟報:“啟稟大少爺二少爺,老爺的船已經到碼頭了。太太吩咐兩位少爺,現在就乘馬車去碼頭接老爺。”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1-30 03:29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1-30 03:31 PM 編輯
第十四章 噩夢
父親已經到定州了?
盧泓舒展眉頭,笑著點了點頭,很自然地看向凌靜姝:“姝表妹,我和阿潛要去碼頭接父親。只能改日再來賞花了。”
凌靜姝的反應有些奇怪,本就白皙的俏臉几乎沒了血色,唇角那抹稀薄的微笑褪的一干二淨。黑亮的瞳孔微微收縮,很快又平復:“盧表哥請自便。”
原本還算溫和的聲音,瞬間如冬日冰雪。
盧泓心里暗暗詫異,卻沒多想。
盧潛卻全身顫了一顫,用復雜至極的目光看了凌靜姝一眼,似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終于沒有張口。垂下頭,隨著盧泓一起離開了。
盧泓兄弟兩個離開后,凌靜姝在原地站了許久。
久到白玉和凌霄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凌霄看不見,不知道凌靜姝此時俏臉雪一般蒼白,神情僵硬。白玉卻清清楚楚地看進眼底,心里一沉:“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阿姝,你怎麼一直不說話?”凌霄摸索著走上前來,攥住凌靜姝的衣袖,一臉的關切焦慮:“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凌靜姝深呼吸一口氣:“你們放心,我沒事。”又重復了一遍:“我真的沒事。”
她已經重生到了少女時光,前世曾受過的屈辱永遠成了過去。她不用怕,她絕不會再讓自己落到前世的境地......
凌靜姝在心中反復默念了數次,顫抖的雙手終于平息。
這副模樣,哪里像沒事,分明是大大的有事。
可凌靜姝不願細說,白玉和凌霄也無法勉强她,只得無奈地陪在她身邊。
......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打破了沉默。
凌霄耳力最靈敏,皺了皺眉,揚聲問道:“是誰?”
“是我。”一個熟悉的少女聲音響起,是凌靜嫻來了。她行色匆匆,臉上也沒了慣有的甜笑,細細看去,眉宇間甚至有些陰郁不忿。
一副來找茬的模樣。
凌靜姝滿腹心事,反應不免有些遲鈍:“嫻堂姐,你來這儿做什麼。”
凌靜嫻扯了扯唇角,冷笑一聲,聲音尖銳刻薄:“這里是凌家的牡丹園,你能來,難道我便來不得麼?”
說完,四處張望看了一眼,滿臉不快地詰問:“泓表哥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去來牡丹園了嗎?現在人怎麼不見了?”
聽聞盧泓和凌靜姝一起來了牡丹園,凌靜嫻心中嫉恨交加,很快便找了過來。
凌靜姝心情十分惡劣,滿肚子的怒火和憋屈正無處可泄,凌靜嫻巴巴地送上門來,她當然不會客氣:“腿長在他自己身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也管不著。嫻堂姐想見他,應該早些知會一聲,或者直接讓人來攔下他,讓他在這儿等你才是。”
凌靜嫻:“......”
凌靜嫻惱羞成怒,一張俏臉憋的通紅,眼中閃著憤怒,咬牙切齒地說道:“凌靜姝!你當日明明答應過我.....”眼角余光瞄到凌霄的身影,硬生生地將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改而說道:“你答應過我什麼,你該不會忘了吧!”
凌靜姝冷冷地挑眉:“我什麼也沒答應過。”
凌靜嫻霍然色變。正要說什麼,凌靜姝冷凝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想要的東西,我絲毫不感興趣。你想做什麼也和我無關。如果你再對我提起半個字,休怪我翻臉。”
語氣十分不客氣。
凌靜嫻聽著這番話,臉上的怒容卻很快退卻,甚至露出了討好的笑容:“好妹妹,剛才是我一時心急說錯了話,做姐姐的在這里給你陪個不是。你可千万別往心里去。”
凌霄在一旁聽的一頭霧水,忍不住插嘴問道:“嫻堂姐,你和阿姝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個字都沒聽懂?”
不待凌靜姝張口回答,凌靜嫻便搶著應道:“是我們姐妹之間的小秘密,你就別打聽了。”
凌霄性情敦厚純良,凌靜嫻這麼說了,他果然便不再追問了。
凌靜嫻眼珠轉了轉,到底忍不住,又張口問道;“霄堂弟,泓表哥剛才和你們一起到牡丹園來,現在怎麼不見他的蹤影?”
凌靜姝近來像變了個人似的,性情冷漠話語犀利,實在不好招惹。還是凌霄看著好說話。
“剛才有下人來稟報,說姑父已經到了碼頭,泓表哥和潛表弟去接人了。”凌霄很快說道。
原來是姑父來了。
凌靜嫻眉頭舒展開來,笑著說道:“姑母整日念叨,姑父總算是來了。說起來,大伯他們一家也應該快到了吧!祖母的壽辰就快到了,若是再不回來,可就趕不及了。”
話音剛落,便有丫鬟一臉喜色地來稟報:“老太太吩咐奴婢來給少爺小姐們送信,大老爺一家子也到碼頭了。如今正在搬行李上馬車,很快就會和姑老爺一起到府里。請少爺小姐們一起到雍和堂去。”
“說曹操曹操就到。”凌靜嫻啞然失笑,然后親熱地挽起凌靜姝的手:“我們一起過去也熱鬧些。大伯他們也有五六年不曾回來了。看這樣子,待會儿又少不得像姑母回來那樣要哭上一場了。”
她自以為這話說的風趣幽默,說完便咯咯嬌笑起來。
凌靜姝沒什麼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凌靜嫻原本笑的很開心,可被這麼面無表情地看著,漸漸笑的有些訕訕:“你若是不想過去,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心里不由得暗暗嘀咕。大伯一家子回來,素未謀面的姑父也回來了,一大家子團聚,這可是件大大的喜事。怎麼凌靜姝臉上沒有半點喜色?
白玉雖然不解其中的緣故,卻想起了當日凌氏等人回來時凌靜姝刻意的躲避,低聲對凌靜姝說道:“小姐若是不想露面,奴婢這就去雍和堂稟報一聲,就說小姐身子不適......”
“不用了!”
凌靜姝深呼吸一口氣,打斷了白玉:“我和嫻堂姐一起過去。”
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
該來的總要來,該面對的,總要去面對。她要挺直了胸膛,去面對前世的噩夢。
......
一路上,凌靜嫻很識趣地沒饒舌多嘴。
自從凌靜姝高燒醒來之后,性情脾氣言行舉止都有了不小的改變。當凌靜姝沉凝著一張俏臉時,竟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寒意。
說句不好聽的,凌靜嫻就是個色厲內茬的紙老虎,平日里張牙舞爪的,可對上沉著臉的凌靜姝時,立刻就慫了......
到了雍和堂之后,凌靜姝几乎是立刻收斂了全身的寒意。微笑著上前給凌老太太等人行禮問安,然后安靜地站到了繼母李氏的身側。
凌靜嫻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剛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還想了那麼多有的沒的。凌靜姝分明還是那副溫和柔順的樣子嘛!
眾人一邊閑話,一邊等著凌大爺和盧姑父歸來。
“大哥在工部任職多年,聽聞深受工部尚書的賞識。工部的喬侍郎就快要致仕榮休了,這騰出來的空位,十有八九會是大哥的。”
凌五爺平日來往的大多是有官身的,對大周官場的升遷也頗為了解,此時侃侃而談,頗令人信服。
凌四爺笑著接過話茬:“大哥做了這麼多年的工部司郎中,也該升一升官職了。”
工部司郎中是四品的官職。若是能升做工部侍郎,就是從三品。
從三品的官職,在勛貴多如狗皇親遍地走的京城,算不上什麼高官。不過,在文官里也算是熬出頭了。再熬上十年八年,或許還能更進一步,做到六部之一的正堂官。
提起長子,凌老太太滿心的驕傲和歡喜,臉上溢滿了笑容:“能升官當然最好。不過,最要緊的是平安。我這一把年紀了,不圖別的,只盼著儿孫滿堂闔府平安。”
闔府平安?
凌靜姝譏諷地扯了扯唇角。
凌老太太想的倒好,可惜大伯不甘平庸,非要攙和進皇位爭奪的漩渦里去,給自己招惹來天大的禍端,被下了刑部天牢。凌家為了救他出天牢,變賣家產,四處求人,最后求到了盧家人的門路,才救了他出來。
經此一事,凌大爺丟了官職,一蹶不振。凌家諾大的家業也去了大半,日漸沒落。
也正因為如此,盧安才敢肆無忌憚地將她軟禁在府里,絲毫不顧及凌家人的顏面。她費盡辛苦逃回到凌家后,凌老太太不肯因此開罪了盧安,狠心將她捆綁送回了盧家......
人活一世,逃不了權與利兩個字,為此付出代價的卻是無辜又可憐的她。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2-6 10:20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2-6 12:50 PM 編輯
第十五章 盧安(一)
“啟稟老太太,大老爺一家子和姑老爺就快到了。”
眾人等了一個多時辰,終于等來了好消息,俱是精神一振。
凌老太太一臉喜色,揚聲道:“快命人去開正門。”
凌府平日只開側門。今日凌大爺一家子回來,還有遠道而來的盧姑父,自然要開正門迎客。
凌老太太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到了正門口。凌靜姝有意無意地放慢了腳步,和凌霄一起落在了最后。
“阿姝,你不喜歡這等熱鬧的場合,不如我們兩個先悄悄溜走吧!”凌霄湊在凌靜姝的耳邊低語:“反正這儿這麼多人,少了我們兩個也不算惹眼。沒人會留意的。”
凌靜姝心里一暖。凌霄一定是察覺到她的情緒低落,才會提議半途溜走。
雖說此時不會有人留意,可在這之后,一頓數落也是少不了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躲避了。
“不過是一會儿的功夫,忍一忍就過去了。”凌靜姝同樣壓低了聲音:“這儿人多,你別亂跑,就待在我身邊。”
對于凌靜姝的決定,凌霄從不拒絕,乖乖點了點頭。
姐弟兩個親昵地手挽著手,靠的極近,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
眾人都在翹首期盼著凌大爺一家子和盧姑父歸來,壓根沒人留意姐弟這邊——就是留意到了,也沒人會覺得奇怪。
自姚氏去世李氏過門后,姐弟兩個感情親厚,相依為命。凌靜姝對凌霄的關懷無微不至,凌霄也全心全意的依賴著凌靜姝。對凌五爺這個父親反而並不親密。
不知是哪個眼尖的喊了一聲:“來了來了!”
眾人頓時激動起來。
......
几輛馬車在凌府的門口停下了。
當先下來的便是凌大爺一家人。
四十五歲的凌大爺,面容方正,相貌堂堂,留著几縷胡須,一派文官氣度。
在他身邊的四旬婦人,穿著華服,妝容精致,氣質出眾,正是大伯母孫氏。此外,還有長子凌霽攜著妻儿。站在孫氏身后的那個明媚嬌艷的少女,則是長房嫡女凌靜嫣。
“儿子不孝,几年未曾回來探望母親。”凌大爺大步走到凌老太太面前,當頭便拜。
凌老太太立刻就紅了眼圈,顫顫巍巍地伸手扶住凌大爺:“你在京城當官,整日公務繁忙,不便回來。這怎麼能怪你......”
話還沒說完,凌大爺已經痛哭失聲。
一把年紀的人了,在老母親面前還是哭的像個孩童。凌老太太又是歡喜又是酸楚,摟著長子哭了起來。
哭聲是會傳染的。凌四爺凌五爺也都紅了眼眶,很快,眾人都跟著抹了眼淚。
凌靜姝和凌霄落在眾人后面,低著頭用袖子隨意的掩著臉,裝裝樣子也就是了。
待凌老太太和凌大爺激動的情緒稍稍平息后,另外一個男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岳母和舅兄一別數年,此時重逢,心中一定不勝歡喜。不如先進府,再慢慢敘說別情。”
這個聲音,帶著中年男子特有的渾厚低沉,鑽入凌靜姝的耳中。
凌靜姝縱然早有心理准備,可在聽到這個聲音時,依舊無法抑制的全身顫栗起來。
她抬起頭。
一張熟悉的臉孔映入眼簾。
三十二歲的男子,劍眉朗目,留著短短的胡須,俊美儒雅,氣度不凡。堪稱是翩翩美男子。盧泓的好相貌,大半都是承自于他。
這個男人,正是盧家家主,凌氏的丈夫,她前世的公公。
盧安!
......
當年她和盧泓情意相投,成親后十分恩愛。新婚不到一年,她便懷了身孕,然后生了儿子。盧泓又在鄉試中奪魁,緊接著赴京參加會試,一舉考中了狀元。
當時的她覺得,此生幸福順遂,再無遺憾。
卻不料,人生的噩夢,從這一刻才真正開始。
盧潛對她的異樣情愫,令她飽受困擾。盧泓別有懷抱的噩耗傳來,更令她震驚又傷心。因為盧潛,本來還算和善的凌氏,看她的眼神越來越陰沉,處處刁難。府中下人議論紛紛,看著她的眼神也漸漸充滿了鄙夷,私下里傳言她不守婦道勾引小叔。
被這盆髒水生生地潑到她的身上身上,令她百口莫辯,暗中不知哭了多少回。
她心里清楚,這些都是凌氏在暗中搗的鬼。明明是盧潛一心痴念她,凌氏唯恐這些話傳出去有損盧潛的名聲,便故意扭曲事實。凌氏在盧家執掌中饋多年,在府中有諸多心腹。想操縱流言易如反掌。
她在府中舉步維艱,日子愈發難熬。
凌氏為盧潛定了一門好親事,盧潛知道后,大鬧了一場。當著眾人的面鬧騰著要退親,口口聲聲說要娶她。
凌氏的面子里子都丟了個干干淨淨,苦心遮掩的事實也徹底曝露。在憤怒之下,命人將她關了起來。又在送來的飯食來下了藥。
當她從昏沉醒來之后,驚駭地發現自己全身赤裸狼狽不堪,而她的身邊躺著的男人,竟是公公盧安。
盧安平日貪花好色,納了十几房美貌的小妾,府中還有許多妖嬈的歌姬舞姬。不過,在她面前總算還維持著做公公的顏面,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可誰能想到,他竟然趁著她中了春藥的時候奸污了她......
她無顏苟活,一心求死。
凌氏獰笑著抱著孩子出現在她面前:“凌靜姝,你若是安分守己,孩子便和你一起活。你若是自盡死了,我便讓你的儿子陪你一起去黃泉。”
看著儿子稚嫩的小臉,她淚臉滿面,屈辱地壓下了求死的念頭。
凌氏看著眼中滿是悲憤恨意的她,冷冷一笑:“凌靜姝,我本不想這樣對你。不管怎麼說,你是我嫡親的侄女。讓你嫁到盧家來做我的儿媳,本是盼著你成為我的助力。可惜你沒用,沒捆住盧泓的心。他考中狀元,得了公主青睞,自有更好的前程。”
“盧泓不肯要你了,你心里傷心是難免的。可你千不該万不該來勾~引我的阿潛,他的名聲和未來,不能毀在你的手里。”
這番顛倒黑白的說詞,實在荒謬可笑。
她下意識地辯駁:“我沒有勾~引阿潛,我對他從頭至尾都沒有生出過別的心思,是他自己纏著我不放......”
“你給我住嘴!”
凌氏怒斥一聲,臉孔因為憤怒變的扭曲:“他還是個不解事的孩子,懂什麼叫戀慕。如果不是你成心引誘,他絕不會走上歧路。更不會鬧著要退親,這等丑事傳出去,他以后還怎麼說親,還怎麼堂堂正正地做人。”
“現在你和公公有染,阿潛再怎麼不甘,也不敢和他老子搶女人。等他歇了這份心,我再為他說一門親事。”
說完,凌氏便得意地笑了起來。那笑聲里,透出近乎瘋狂的快意。
她聽著這樣的話,卻遍体生寒,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就為了這樣,你就讓人給我和公公下藥?你真是瘋了!”
凌氏的笑聲卻愈發瘋狂和歇斯底里:“你以為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你以為我給盧安下了藥?哈哈......你真是天真的可笑。”
“你竟然不知道,自從你嫁到盧家之后,盧安就一直對你心懷不軌虎視眈眈。如果不是礙著盧泓,他早就對你下手了。此次的主意,是我提議的沒錯,也是我讓人給你下藥的。至于他,興奮還來不及,哪里需要下藥......”
那一刻,天旋地轉,她的世界在瞬間崩塌。
她神情麻木,全身冰冷。
“你以后就待在這個院子里,只要你安分聽話,孩子就會安然無恙。如果你膽敢有異動,我就讓孩子陪你一起去黃泉!”
凌氏說完,便冷笑著拂袖而去。
接下來的日子,對她來說無異于人間地獄。
盧安原本是有一兩分心虛愧疚的,卻又為她的美貌神魂顛倒,再加上那份不~倫的新鮮刺激,竟對她異常痴迷。很快冷落了原來一眾美貌妖嬈的妾室。對著凌氏,也愈發多了几分忍讓。
內宅里,再無人是凌氏的對手。
她整日以淚洗面,無數次想到死。可一想到年幼的儿子,自盡的心思便被生生地掐斷。咬牙硬是忍了下去。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盧安强占儿媳的事,先是在府里慢慢傳開,漸漸地又傳到了府外。不過,在眾人的口中,此事不怪盧安的風流好色,更重要的是因為盧泓拋妻棄子,她獨守空閨不甘寂寞暗中引誘自己的公公......
凌氏恨她入骨,不僅毀了她的貞節,還毀了她的清譽。
而她求救無門,盧泓杳無音訊,娘家對她的慘境漠然相對置之不理。身邊的丫鬟都被凌氏收買,想傳個口信出去都不可能。
她忍辱求生苟活于世,直到臨死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悔不當初。
上蒼垂憐,賜予她重生。這一世,她要為前世的自己報仇雪恨,討回公道。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2-11 09:06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2-11 09:18 AM 編輯
第十六章 盧安(二)
恥辱沉痛的往事紛至沓來,在心頭翻涌起滔天巨浪。
凌靜姝遠遠地看了盧安一眼,用力地握緊拳頭,然后垂下眼瞼。竭力平復紊亂的心緒。
仇人近在咫尺,她卻不能妄動。這種滋味著實不好受。
可再難受,也得按捺隱忍。
要對付盧安和凌氏,就意味著要扳倒整個盧家。這對只是閨閣少女的她來說,顯然只是一個奢望。在沒有能力復仇之前,她必須先學會忍耐......
盧安出聲之后,原本哭成了一團的凌老太太和凌大爺總算平靜了許多。
凌老太太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擠出笑容道:“瞧瞧我,這一把年紀了,竟是半點自制力都沒有。在這大門口哭鼻子抹眼淚,讓姑爺見笑了。”
盧安徐徐一笑,風度極佳,無可挑剔:“岳母和舅兄骨肉分離,此時見面心中激動熱淚盈眶,也是情難自禁。小婿看著心中感動,怎麼會見笑。”
凌老太太因為凌氏之前所說的事,對這個女婿滿腹怨言,此時真的見了面,心中的惡感卻又去了几分。
這般俊美倜儻相貌堂堂的男子,又是盧氏的家主,做著一方父母官。在冀州地面上和土皇帝也差不了多少。如此得志風光,在女色上縱情些也是難免。
眾人簇擁著凌老太太,浩浩蕩蕩地回了雍和堂,各自坐下說話。
晚輩們各自站在父母身側或身后。凌老太太坐在上首,坐在她右側的是凌大爺,左側的則是盧安。
凌老太太先關切地詢問了盧安的行程是否辛苦,然后才輪到凌大爺。
這樣的場合,岳氏李氏几個儿媳都沒資格插嘴,更遑論一眾小輩了。
寒暄了小半個時辰過后,凌老太太激動的情緒才真正平復。笑著對盧安說道:“姑爺這麼多年來一直沒登過門,只有書信來往。我們凌家的儿孫輩你還不認識。我這就讓他們一個個來給你見禮。”
姑爺登門,是一等一的貴客。更何況,這位姑爺是大周望族出身。盧氏的族人在大周各地做官的至少也有十几個,盧安嫡親的二弟盧平在京城做著兵部司主事,官職雖不算高,卻善于鑽營,不知怎麼攀上了燕王的門路。如今在京城也頗有几分風光。
因著這種種因素,凌老太太對盧安自是更熱情客氣。
先是凌家長房的晚輩,然后是二房四房,最后才輪到五房的兄妹四人。
“侄儿凌霆(凌霄)(凌雬)見過姑父。”
“侄女凌靜姝,見過姑父。”
在三個高低不等的少年男童間,一襲淺綠色衣裙的凌靜姝,眉目如畫,聘婷而立。低眉斂容,卻掩不住絕色的容光。
盧安的目光在凌靜姝的身上稍稍頓了一頓,眼底迅疾的閃過一絲驚艷和灼熱。
他將這一抹情緒掩飾的極好,瞬間便恢復如常,溫和親切地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
盧潛一直站在盧安的身側,密切留意著盧安的一舉一動神色變化。當他看到盧安眼底閃過的異樣時,整個人都僵住了。雙手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直到凌靜姝行完禮退下,盧安的目光不再看著凌靜姝,盧潛才緩緩地吐出胸口的悶氣。
......
天很快暗了下來。
雍和堂的飯廳里擺了四席。男女各兩席,又分了長輩晚輩。都是一家人,也不必顧忌什麼男女之別,索性連屏風也棄之不用。
儿孫繞膝,歡聚一堂。自女儿出嫁后,這樣的團聚還是第一回。
凌老太太興致極高,喝了几杯薄酒。儿子儿媳們來敬酒,最多沾沾嘴唇。女婿和女儿來敬酒的時候,凌老太太卻是全數喝了。
借著几分酒意,凌老太太別有用意地說道:“我只有阿惠這麼一個女儿,自幼驕縱寵溺,獨占心强,就連我對她的兄長們好些,她也會拈酸吃醋。這些年嫁到盧家,一定有做的不到不周之處,還請姑爺多多体諒。”
盧安何等精明,豈能聽不出凌老太太的一語雙關,笑容有些不自在,咳嗽一聲應道:“岳母多慮了。阿惠性情端庄識大体,將內宅打理的緊緊有條。有幸娶了阿惠為妻,是小婿的福氣才是。”
說著,深情款款地看了凌氏一眼。
凌氏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忐忑。
歡喜的是盧安已經很久沒對她這般情意脈脈了,忐忑的卻是凌老太太這般說話,盧安一聽就知道是她在凌老太太面前說了什麼,心中一定不高興。此時滿臉笑容,散席回房之后,不知又是何等模樣......
凌老太太笑了一笑:“賢婿不嫌我啰嗦嘮叨就好。”頓了頓又說道:“阿惠出嫁這麼多年都沒回過娘家,此次回來,我想留她多住些日子。”
盧安笑道:“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閑話几句后,盧安才回了位置。
......
凌靜姝和一眾堂姐妹和堂嫂們坐一席。
大周朝以忠孝兩字治天下,近二十年來邊關平定無戰事,愈發重文輕武。最清貴的莫過于走科舉入仕途。這股風氣早已在名門望族形成,讀書便成了頭一等要緊的事。
這樣的風氣,也波及到了女子身上。但凡是家境富裕的人家,都會請女夫子教導家中的女儿讀書識字。更不用說是凌家這樣的大族了。
一個個咬文嚼字口出成章,也就不算稀奇了。
這種場合,素來都是凌靜姝大出風頭的時候。不過,她今日毫無興致,草草吃了几口便擱了筷子,之后一直沒吭聲。
凌靜嫻心中暗暗奇怪,不過,她巴不得凌靜姝默不出聲,免得搶了自己的風頭。
凌靜嫻熱絡地和凌靜嫣攀談:“嫣堂姐,我們兩個只相差一個月出生。只可惜這些年你隨大伯父大伯母住在京城,我竟沒有和你親近的機會。此次你回來,我們總算有機會好好親近了。”
凌靜嫣是長房嫡女,排行第七。因著長期住在京城,頗有些驕矜自持,聞言淡淡笑道:“父親告了長假,打算著在定州住上兩個月再回京城。以后確實有不少親近的機會。”
提到定州,不免流露出几分自恃高人一等的倨傲。
凌靜嫻碰了個軟釘子,心中有些不忿。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大伯在京城做官,你才有機會住在京城麼?要不然,你也該住在定州的凌家老宅里。
凌靜嫣生的明艷動人,穿戴精致考究,一看就是京城那邊流行的款式。几乎是立刻就將她們几個比了下去。
凌靜嫻心中不甘,眼珠一轉,笑著說道:“姝堂妹今日怎麼一直都沒說話。”
又故作熱心地對凌靜嫣說道:“嫣堂姐,你極少回來,有些事你可不知道。姝堂妹飽讀詩書,才學出眾,又擅長種名品牡丹,在我們定州城里可是赫赫有名。有人給姝堂妹封了個定州第一美人的稱號呢!”
同是凌家嫡出的女儿,凌靜姝名動定州。凌靜嫣在定州卻是籍籍無名。以凌靜嫣的心高氣傲,聽了這番話肯定會覺得不服氣。
果然,凌靜嫣聽了這麼別有用心的挑撥,頓時心氣不平起來,看著凌靜姝美麗姣好的臉龐,似笑非笑地說道:“哦?沒想到姝堂妹也擅長栽種牡丹。”
這個也字,隱隱透出几分一別高下的火藥味。
凌靜姝終于抬頭看了凌靜嫣一眼。
說起來,凌靜嫣也是個悲劇人物。
前世凌靜嫣偶遇燕王,心中暗生戀慕。以凌家的家世,想嫁給燕王做正妃不夠格,做側妃倒是勉强夠了。可凌大爺堅持正統,支持的是太子這一派,自然不會讓女儿嫁給燕王做側妃。搶著為凌靜嫣另外定了一門親事。
凌靜嫣心中不情願,可胳膊擰不過大腿,不得不聽從父命。
后來太子一黨失利,太子被廢,燕王被立為儲君。太子一黨被清算,凌大爺首當其衝,被以貪墨之罪下了天牢。凌家費盡心思,花了大半家財才救了凌大爺一命。
凌靜嫣原本定下的親事,也因為這一場牢獄之災化為泡影。
再后來,凌靜嫣隨著父母回了定州。因為年紀大了,家中光景又慘淡,也挑不到什麼好寢室。有媒人登門提親,對方年過三十,家中有一堆妾室不說,嫡子庶子也都有了。
凌靜嫣嫁過去之后,過的並不順心。后來生孩子又遇到難產,香消玉殞一命嗚呼。
想到這些,凌靜姝心中有些唏噓,也沒心情和凌靜嫣較勁了。淡淡說道:“我閑來無事,偶爾在花園里打發時間。外人不知內情,以訛傳訛罷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2-12 08:52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2-12 08:58 AM 編輯
第十七章 夫妻
凌靜嫣挑眉,有些傲然的笑道:“洛陽牡丹名動天下,我這些年住在京城,赴過不少賞花宴。名品牡丹也見識了不少,也跟著府里的花匠學了些栽種牡丹的技藝,種出了几盆罕見的品種來。既然姝堂妹也精于此道,以后少不了要請教一二。”
口中說著請教一二,臉上卻明晃晃的擺著一較高下的表情。
凌靜姝本想拒絕,轉念一想,她打算隨大伯一家去京城,以后少不了要和凌靜嫣打交道。
“嫣堂姐既是有此雅興,我也不便推辭,只能厚顏相陪了。”凌靜姝微微一笑:“還請嫣堂姐不吝賜教。”
態度放得低,語氣中的示好之意含而不露。聽著十分順耳。
凌靜嫣心情舒暢了不少,看凌靜姝也沒那麼不順眼了:“好,我明日就去找你。”
“嫣堂姐遠道回來,是貴客,哪有讓你來奔波的道理。還是我明日去找你吧!”凌靜姝含笑說道。
凌靜嫣欣然點頭。
目睹這一幕的凌靜嫻:“......”
她刻意挑唆,是希望凌靜姝給凌靜嫣碰個釘子,為她出口悶氣,也能有熱鬧可看。怎麼會變成這樣?
......
長途奔波,眾人都很疲倦。散席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凌氏原本住在雍和堂里,盧安一來,再住雍和堂就不太合適了。讓下人將行李都搬到了客房里。好在屋子都收拾的干干淨淨,被褥都是嶄新的,隨時可以住人。
盧安坐在椅子上,盧泓盧潛並肩而立,站在盧安面前。
盧安面容嚴肅,張口詢問:“阿泓,阿潛,你們這些日子在凌家住的可還習慣?”
盧泓對這個父親敬畏多過于親近,恭敬地答道:“回父親的話,凌家上下待人親切和睦,衣食起居一應照顧的周全,儿子住著沒什麼不習慣。”
盧安嗯了一聲,又看向盧潛。
對著年少体弱的幼子,盧安的神色不免柔和了几分:“阿潛,你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回外祖家。他們待你都還好吧!”
盧潛垂著頭答道:“外祖母十分慈愛,舅舅和舅母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几位表兄和表姐也待我頗為和善。”
“你也別只顧著玩鬧,荒廢了課業。”
“我每日都會溫習書本,並未松懈。還請父親放心。”
回答的中規中矩,沒什麼可挑剔的。
盧安卻皺了皺眉頭。
盧泓是長子,他對盧泓素來要求嚴格,盧泓在他面前循規蹈矩戰戰兢兢也是難免的。可盧潛性子活潑驕縱,又會討好賣乖,在他面前可從來沒這麼規矩過。這麼一本正經的對答,不免顯得父子生疏了......
盧泓見盧安神色有些不快,心中也暗暗奇怪,下意識地看了盧潛一眼。
盧潛依舊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卻和平日的表現大相徑庭。
盧安等了片刻,見盧潛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心中有些惱怒,頓時沉了臉,聲音中透出几分不悅:“罷了,我今日也累了,你們兄弟兩個先回屋子休息。有什麼話等明日再說。”
盧泓盧潛兄弟兩個一起領命退下了。
出了正廳,確定兩人說話絕不可能被父親聽見,盧泓才低聲張口問道:“二弟,你今日是怎麼了?父親和你說話,你怎麼不肯搭理父親?”
換了往日,盧潛早就使出撒嬌賣乖的功夫,哄的父親開懷了。
天早已黑了,掛在回廊下的風燈閃著昏黃不定的光芒。
盧潛清秀的臉孔也似融進了昏暗中,神色模糊而淡漠:“父親問話,我不是每一句都答了?”
盧泓被噎的啞口無言,俊秀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在昏暗的光芒下,愈發顯得俊俏好看。
盧潛看著長身玉立俊美無雙的兄長,心里像被什麼堵住似的,愈發氣悶難受,扔下一句:“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便轉身走了。
盧泓:“......”
這個盧潛,打從那一日在船上病了一場好了之后,言行舉止就有些怪怪的。偶爾會冷著臉和他鬧別扭,這回倒好,又莫名其妙地和父親慪起氣來了。
大概是年紀漸長,不願再被當成孩童看待,脾氣也跟著見長了。
盧泓想了想,笑著搖搖頭,也回屋休息不提。
......
凌氏進來的時候,見盧安陰沉著臉,心里突突一跳。以為盧安還在為凌老太太剛才說的那番話不高興,低聲下氣地陪著笑臉說道:“母親今日說那些話,絕沒有針對老爺的意思。老爺千万別放在心上。”
凌氏不提還好,一提起剛才的情形,盧安壓抑的怒氣便涌上心頭,譏諷地看了凌氏:“如果不是你在岳母面前絮叨饒舌,岳母又怎麼會知道你在盧家受了委屈?”
凌氏眼中閃過一絲驚惶,語氣愈發軟了下來:“老爺待妾身一直極好,妾身執掌內宅,平日錦衣玉食,哪有什麼委屈。母親這麼說,只是出于憐惜女儿的一片心意,並沒有別的意思。還請老爺別多心。”
伸手不打笑臉人。
凌氏這般討好陪笑,盧安輕哼一聲,也不再說什麼。
凌氏將心里的委屈按捺下去,又輕聲說起了盧泓的事:“......妾身領著阿泓阿潛在府里已經住了几日,他們兩個在凌家待著都很適應。尤其是阿泓,和凌家的表兄弟們姐妹們相處的很是融洽。”
說到姐妹兩個字,有意無意地停頓了一下。
盧安何等敏銳,立刻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抬頭看了過來:“你的意思是,阿泓相中了凌家的孫女?”
腦海中迅疾的閃過一張美麗不可方物的少女臉龐。
“是凌靜姝?”盧安明明在發問,語氣卻很肯定。
就連流連花叢遍越群芳的他在一見之下都覺得驚艷,更何況是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
“老爺果然明察秋毫,妾身說的正是姝姐儿。”
凌氏見盧安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心中暗暗松口氣,忙笑著接過話茬:“阿泓相中沒相中姝姐儿,這個妾身也不好說。不過,阿泓對她處處留心。今日還主動跟著姝姐儿去了園子里。說起來,阿泓今年也有十六了。也該為他考慮終身大事了。”
盧安神色不動,未置可否。
不過,凌氏很了解他的脾氣。若是他不贊成,早就沉了臉。此時還有耐心聽她說下去,顯然是也動了心思。
盧泓是原配嫡出,天資聰慧過人,年紀輕輕就有了秀才的功名。將來前途不可限量。盧安看似偏寵幼子盧潛,心中最重視的卻是長子。
凌氏過門這麼多年,一直竭力示好拉攏盧泓。只是效果並不顯著。盧泓待盧潛還算親厚,對她這個繼母卻不冷不熱。若是能促成這門親事,盧泓娶了自家侄女,日后對她自然會多几分親近。
凌靜姝成了儿媳,也會和她這個婆婆兼姑母一條心。
凌氏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又說了下去:“此事妾身並未和阿泓提及,只是暗自琢磨著。此次母親壽辰,老爺也會在凌家住些時日,不妨多多留意姝姐儿。若是覺得這門親事可行,妾身再和母親提一提。”
盧安略一沉吟,緩緩說道:“阿泓是我們盧家的長房嫡子,將來這家主的位置肯定要他來做。他的妻子,日后也會是我們盧家的宗婦,一定要挑一個性情端庄溫柔賢良的妻子。姝姐儿確實生的好顏色,不過,性情如何卻不清楚。暫且不必急著定下親事。這些日子,你私底下多留心姝姐儿。”
頓了頓又道:“若是有機會,我自會親自看一看她的人品學問。”
這麼說,也就是初步首肯了這門親事。
凌氏精神一振,忙笑著應下了。
......
凌氏細心地伺候著盧安梳洗睡下。
盧安一路奔波勞累,本該早點休息,今日不知怎麼地,卻格外有興致。折騰凌氏兩回才消了心火。
凌氏全身酸軟慵懶,異常滿足地依偎在盧安的身側。
這樣的親密,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自從盧安納了那個腰肢纖細格外嫵媚的柳姨娘進府之后,柳姨娘就成了盧安的新寵。這一年來,盧安有大半日子都歇在柳姨娘的屋子里。正屋來的極少,偶爾過來,也是為了看儿子,卻不在她的屋子里留宿。
她這個失了寵的正房太太,雖然還在執掌內宅,威信卻大不如前。
她心中憋了一肚子苦水,在凌老太太面前只露了兩三分而已。
沒想到,此次回娘家,竟遇到了這樣的契機。她一定要把握這個好機會,盡力促成這門親事。
女子才德兼備算的了什麼,生了一張傾城絕色的臉才是最重要的。
盧泓不是已經被凌靜姝迷的神魂顛倒了麼?
浮想聯翩的凌氏,不知道枕畔閉著眼睛的丈夫,也在想著同一個人。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2-13 08:34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2-13 08:37 AM 編輯
第十八章 結交
阿姝,你長的真美。從見你的第一面開始,我就對你動了心......”
一張模糊的男人臉孔越靠越近,眼中閃著熱切的欲~望和扭曲的快意,毫不憐惜地將無助的她壓在身下:“現在,你終于是我的人了......”
不!快滾開!
你再貪花好色,也不該强占自己的儿媳。你這麼做,和禽獸有何異!
盧泓回來了,你這個父親還有什麼臉面見他?
“你還在想著阿泓?你別再痴心妄想了。他已經住進了公主府,和公主雙宿雙棲。燕王一登基,他就是天子嫡親的姐夫,攀龍附鳳,貴不可言。他早就忘了你了......”
不!不會的。
他曾立過誓,和她共結連理白頭偕老,今生今世永不相負!他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他不會扔下她們母子的......
黑暗中,她無助又絕望的掙扎哭喊。
可是,沒有人來救她。
壓著她的男人為所欲為,帶給她無盡的屈辱和痛苦......
凌靜姝霍然睜開眼,坐直了身子,心跳如擂鼓,手心滿是滑膩的冷汗。急劇地喘息了几口,起伏不定的胸膛才緩緩平息。
臉上有些涼意。不知何時,她已是滿臉淚痕。
重生之后,她一直在告訴自己,前世的一切都成了過去。她逼著自己壓下所有的恨意,平靜地面對心如毒蠍的凌氏,一心痴念卻最終害了她的盧潛,還有無情無義拋棄妻儿的盧泓......
直到盧安出現,前世真正的噩夢來到眼前。她才知道,她根本無法忘記恥辱的過去。
“小姐,你怎麼忽然醒了?”睡在地上的白玉被細微的動靜驚醒了,揉了揉眼睛起身,撩起紗帳探頭問道:“是做噩夢了嗎?”
凌靜姝定定神,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聲音還算平靜:“嗯,做了個噩夢,被驚醒了。不用擔心,我一個人待會儿就會好了。”
白玉略一猶豫,才低聲說道:“小姐若是不介意,奴婢陪小姐一起睡吧!”有人陪著,后半夜也能睡的安穩點。
凌靜姝嗯了一聲。
白玉很快地爬上床榻,睡到凌靜姝的身側。
有了白玉溫暖的体溫相伴,全身冰冷的寒意悄然散去。凌靜姝往白玉身邊靠了靠,閉上眼。
白玉一直閉著眼睛假寐,待聽到凌靜姝輕微又平緩的呼吸后,確定凌靜姝已經入睡,才暗暗松口氣,睜開眼,凌靜姝的睡顏映入眼簾。
小姐在睡夢中也不太安穩,眉頭微微蹙著。
從小姐病了一場醒來之后,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有些事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自己這個貼身丫鬟。
小姐到底有什麼樣的心事?為什麼會這般日夜不寧?
白玉皺眉苦思許久,卻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不多想了。小心翼翼地將頭靠近凌靜姝的頭邊,一起沉沉睡去。
......
隔日清晨,當白玉睜開眼的時候,凌靜姝早已醒了。洗漱完畢,穿戴地整整齊齊,坐在梳妝鏡前為自己梳發。
白玉慌忙起身下床,一邊自責不已:“奴婢睡的太沉了,竟連小姐起身了也不知道。實在不像話,還請小姐責罰。”
凌靜姝莞爾一笑:“我看你睡的正香,便沒叫醒你,特意讓你多睡會儿。這有什麼可責罰的。好了,你先自去洗漱穿衣,待會儿再來給我梳發。”
神色自然,語氣輕松,和往常無異。昨夜的噩夢已了無痕跡。
白玉打量凌靜姝一眼,才放下心來,笑著應了一聲。
收拾妥當后,照例先吃了早飯,然后去雍和堂給凌老太太請安。有了昨日的會面,凌靜姝再見到盧安已經鎮定多了,行禮請安后,便站到了凌靜嫣的身側,主動和凌靜嫣搭話。
“嫣堂姐,你頭上的玉簪精致又好看。一定是京城那邊最新的式樣吧!我在定州這邊,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款式。”
短短兩句話,便讓凌靜嫣的臉上有了笑意,不無矜傲地應道:“這是京城珍巧坊里的首飾,款式是最新的。就連宮里的妃嬪娘娘們,也會從珍巧坊里定制首飾呢!只這一個玉簪,就足足花了八十兩銀子。”
買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鬟,也不過是四十兩銀子。這一個玉簪的花費,就夠買兩個丫鬟,實在是奢侈。
凌靜姝臉上適時地流露出羨慕:“聽聞京城洛陽繁華奢靡,可惜我無緣一見。還是嫣堂姐有福氣,能隨著大伯一起住在京城。”
凌靜嫣聽著這些話,心中十分受用,不無矜持地笑了笑:“姝堂妹不必妄自菲薄,說不定將來你也有機會去京城長住。”
口中雖然這麼說,心里卻不以為然。
凌五爺這麼多年在科舉上毫無寸進,只能在凌家老宅里待著。凌靜姝怎麼可能有機會去京城?
凌靜姝將凌靜嫣神色的細微變化都看在眼底,不動聲色地繼續笑道:“我哪有這樣的福分。對了,嫣堂姐不是說要指點我栽種牡丹的技藝麼?如果今天沒事,不如就選在今天如何?”
原本還有一較高下的意味,現在到凌靜姝口中,卻變成了“指點”。
凌靜嫣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看凌靜姝陡然順眼多了,笑著點頭應下了。
......
凌靜嫣原本滿心的傲氣,隨著凌靜姝在園子里轉上一圈之后,那份傲氣頓時消散了大半。
凌家的牡丹園里竟種了許多的名品牡丹。此時正是四月初,花期臨近,各色牡丹花苞掩映在翠綠的枝葉間,含苞待放,別有一番婀娜嫵媚的風韻。
凌靜嫣在京城見識過不少有名的牡丹園,凌家的園子竟也毫不遜色。
當看到盛放的洛陽錦時,凌靜嫣更是滿臉驚訝,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凌靜姝並未趁機奚落嘲笑,反而親昵地笑道:“嫣堂姐,這株復色牡丹,俗名二喬,也叫洛陽錦。”
“姝堂妹,這株洛陽錦你到底是怎麼種出來的?”
凌靜嫣也不端著架子了,好奇地問道:“牡丹的花期是在四月中下旬,現在才是四月初,這洛陽錦就已經盛放,是三月就開了花吧!”
凌靜姝含笑說道:“這其中確實有些竅門。嫣堂姐既是感興趣,我就仔細說給你聽聽好了。先挑好需要嫁接的品種,然后選氣溫高的八月動手嫁接栽種......”
半點沒有藏私,將多年來培育牡丹的心得体會細細地說了出來。
凌靜嫣對栽種牡丹也頗有心得。一聽之下,自然能聽出凌靜姝是傾囊相授。心中有些感動,也有些受寵若驚:“姝堂妹,這是你琢磨了許久的獨門密藝,就這麼都告訴我了,我實在受之有愧......”
凌靜姝抿唇一笑,握著凌靜嫣的手說道:“別人問我這些,我確實是不肯說的。可嫣堂姐問我,我心中半點不介意,只想一五一十地都說給你聽。看來,這也是我們姐妹兩個之間的緣分。”
明媚又真摯的笑顏,將周圍的一切都映襯的黯然無光。美的清澈通透,美的精致無暇,甚至讓人無法生出嫉意。
凌靜嫣先是一愣,然后反手握住凌靜姝的手,也隨之笑了起來:“是啊,我也覺得我們兩個分外投緣呢!”
......
凌靜嫣性子有些矜傲,自恃高人一等。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麼別的怪癖。熟悉了之后,也不難相處。
凌靜姝有意和凌靜嫣交好,和她在一起說話時,刻意地放低身段,字里行間處處捧著凌靜嫣。短短几天,兩人便成了閨中好姐妹。說話也熟稔隨意多了。
“明天就是祖母的壽辰了。二叔總算是及時趕了回來。”凌靜嫣笑道:“若是趕不及,以后可沒臉面見祖母了。”
凌二爺雖說只是個七品縣令,卻也是一縣的父母官,平日里雜務繁多,好不容易抽開身回來。在路上又因為生病耽擱了几日,直到昨天才回府。
凌靜姝笑著點點頭,又嘆道:“二伯這次還帶了姨娘和庶子回來,二伯母强顏歡笑的樣子,看著真讓人難受。”
她對尖酸刻薄的岳氏沒太多好感。可昨日看著岳氏强撐著笑臉的模樣,不免生出几分同情。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女子卻要恪守三從四德安分守己,內宅的一方天地就是整個世界。一旦丈夫負心薄幸,女子除了怨懟便也無可奈何了......
一個恍惚,前世的痛苦回憶又在心頭閃過。
凌靜姝將那些惱人的回憶拋到腦后,神色自若地扯開話題:“不說這些了。嫣堂姐,我從未去過京城,你多說些京城的事給我聽,讓我也開開眼界。”
這樣的話題,凌靜嫣最是樂意,順便還能顯擺炫耀一番,立刻笑著問道:“我和你說了不少京城流行的衣裳首飾了。你還想聽哪些?”
凌靜姝早有准備,立刻說道:“嫣堂姐和我說一說京城有哪些名醫吧!”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2-13 08:39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2-13 08:42 AM 編輯
第十九章 神醫
說起名醫,京城可謂數不勝數。尤其是太醫院,更是彙聚了大周朝的杏林高手。”
凌靜嫣存心賣弄,一一列舉了起來:“周太醫擅長治小儿病症,皇子皇孫們生了病,都是周太醫診治。于太醫擅長治女子病症,宮里的妃嬪娘娘們生病不適,大多是于太醫。這兩位太醫在太醫院里赫赫有名,等閑的人家是請不動他們的。只有皇室宗親勛貴侯府,還有一品二品的文官們才能請動他們登門治病。不過,他們兩個的醫术和衛太醫比起來,又不算什麼了。”
衛太醫?
凌靜姝心中一動,迫不及待地追問:“這位衛太醫擅長治療什麼病症?”
凌靜嫣笑道:“衛太醫最擅治疑難雜症。有不少被診斷了是不治之症的病患,求到了衛太醫那里,都被衛太醫治好了。就在兩個月前,有一個雙腿患病多年不能行走的病患,經過衛太醫妙手施救之后,竟能下地走動。聽說只要練上一段時日,就能恢復如常了。”
世上竟有如此神醫妙手!
凌靜姝按捺住心里的驚喜雀躍,故作好奇地追問:“這位衛太醫是太醫院里的太醫,應該專為宮里的人治病,怎麼會常有治療病患的事。”
“這其中是有緣故的。你不在京城,當然不知道了。”凌靜嫣談性大起,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太醫院里的太醫大多是出自杏林世家,自幼開始學醫。也有一些是來自大周朝各州郡的名醫。衛太醫卻是例外。”
“聽聞衛太醫自幼喪母,三歲時父親又病逝。一直和家中的長姐相依為命。幼時到了藥鋪里做學徒,因為聰慧伶俐天資過人,被坐堂的大夫相中,收做了關門弟子,六歲開始學醫。”
“如果就這麼下去,他最多也就是變成一個有些名氣的大夫。不過,人的命運實在是莫測......”
凌靜嫣說到這儿,故意停頓了片刻。
凌靜姝極罕見的被勾起了好奇心,情不自禁地問道:“后來發生什麼事了?”
“我說了半天,口渴了。”凌靜嫣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
凌靜姝啞然失笑,只得起身為她倒了杯茶:“嫣堂姐說的口干舌燥,喝了這杯茶再繼續說。”
......
凌靜嫣哪里是口渴,不過是故意裝裝樣子,喝了一口茶,又興致勃勃地說了下去:“在他十歲的時候,他的長姐正好十六歲,生的花容月貌,被一個皇室宗親府上的郡王相中了,想將她搶進府里做侍妾。衛姑娘寧死不從,一頭撞在了大門上,頓時血流如注,差點當場就喪了命。”
“說來也巧,當年還沒被立為皇后的徐妃正好路過郡王府,聽聞此事心中不喜,命人為衛姑娘療傷,又狠狠地訓斥了那個郡王一通。”
“衛姑娘也是因禍得福,傷好了之后,便進宮做了宮女。因為容貌生的美麗,很快得了皇上青睞。皇上要給她位分,聽說她婉言拒絕,依舊在徐妃身邊做著宮女。只懇求皇上,讓她的弟弟進太醫院,姐弟兩個能時常相見。皇上點頭應允,年僅十二歲的衛太醫成了太醫院里最年輕的太醫。他拜了醫术高明的太醫院醫正為師,又一直潛心鑽研歷代的醫术藥方,短短几年間,便以醫术精湛妙手回春聞名京城。”
“宮中人人都知道,皇上對她另眼相看,連帶著徐妃也更受寵愛,很快便升了為位分,成了貴妃娘娘。”
聽到徐貴妃的名諱,凌靜姝的眼眸冷了一冷。
這位徐貴妃,后來成了大周朝的皇后。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燕王,后來做了儲君登基為帝。女儿昌平公主,最得皇上寵愛。
當年相中了盧泓,堅持要招他為駙馬的,正是這位尊貴的昌平公主!
凌靜嫣渾然不察,繼續說道:“后來,蔣皇后病逝,皇上順理成章地立了徐貴妃為后。衛太醫的姐姐也被封為婕妤。”
“衛婕妤在宮中得寵,衛太醫在太醫院里人人爭相巴結討好。為妃嬪皇親治病的苦差事根本輪不到他的頭上。衛太醫空有一身精妙醫术,卻無處施展,心中十分無奈。便在京城設了一處善堂,專門收容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因為治好了許多被診斷為不治將死的病患,很快便名噪京城。”
“也正是如此,才讓眾人見識到了衛太醫的醫术高明。后來,衛太醫就成了皇上的專屬太醫。除了皇上之外,也就只有皇后娘娘和久病不愈的太子能請動衛太醫了。”
“不過,衛太醫在京城設的善堂並未關閉。照舊收留久治不愈的病患。只是,衛太醫要在宮里當值,每個月空閑的時間極少。只有在初一十五兩天才會去善堂。衛太醫被人稱作衛神醫,那間善堂也有了個綽號,叫做回春堂。只要是住在京城的,沒有人不知道回春堂的。”
“衛神醫在京城赫赫有名,不僅是因為他的醫术高超和身份尊貴。還因為他生的相貌清雅俊逸不凡,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今年只有二十四歲。不知有多少名門千金暗中傾慕于他,厚著顏面在回春堂外等候,只為見他一眼。可惜衛神醫一心痴迷醫术,對女色十分淡漠,至今尚未成親。”
凌靜嫣說的口干舌燥,隨手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然后,才想起什麼似的,好奇地看向凌靜姝:“姝堂妹,你打聽的這麼仔細做什麼?莫非你也想去京城,見一見這個衛神醫不成?”
凌靜姝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
凌靜嫣原本只是隨口說笑,見凌靜姝這般反應,不由得一怔:“好端端地,你要去見他做什麼?”
凌靜姝也不隱瞞,坦然說道:“阿霄八歲時跌了一跤,傷了腦子,這麼多年眼盲一直看不見,不能再讀書習字。我心中一直引以為憾。如果有機會能治好他的眼睛,我一定要試一試。”
既是打定主意要去京城,為凌霄治眼的事也不必瞞下去了。
凌靜嫣先是一愣,很快又嘆道:“霄堂弟的眼睛確實可惜。他幼時就十分聰慧,被譽為神童。如果不是因為眼盲,或許早就考過了縣試府試了。”
頓了頓又說道:“你想帶霄堂弟去京城治眼,確實是件好事。不過,此去路途遙遠,到了京城也未必及時治好,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精力。祖母和五叔未必肯點頭同意。”
凌靜姝誠懇地看向凌靜嫣:“不瞞你說,我心中早有這個打算,也想好了應對之策。等祖母過了壽辰,你們就會回京城。我想隨著你們一起去洛陽,在你家里借住一段時日。到時候可得請嫣堂姐多多照顧。”
凌靜嫣不假思索地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和我們一起去京城,料想祖母和五叔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也別和我說什麼客氣話了,你們到了京城只管在府里住下,想住多久都沒問題。”
凌靜嫣如此熱情,倒是頗令人意外。
凌靜姝原本對凌靜嫣並無太多好感。此時也不由得動容了:“那我就先謝過嫣堂姐了。”又委婉地提醒了一句:“此事我還沒向祖母提起,還請嫣堂姐暫時保密。”
凌靜嫣笑著應了。
......
兩人閑聊了許久,到了正午的時候,凌靜姝特意留凌靜嫣在秋水閣里吃午飯。又打發人去叫了凌霄過來。
沒想到,凌霄過來的時候,身后還跟了兩個。
當盧泓俊美溫文的臉孔映入眼簾時,凌靜姝几乎是反射性地皺了皺眉,神色頓時冷了下來。
盧泓已經習慣了凌靜姝的冷漠,也沒怎麼氣餒,含笑走上前來:“姝表妹,我剛才正給霄表弟講解時文,聽聞姝表妹這里准備好了午飯,一時嘴饞忍不住,便厚顏跟了過來。還請姝表妹不要見怪。”
見怪又怎麼樣?
人都來了,總不能就這麼攆他走!
雖然她很想這麼做,可想到凌老太太,不得不强自按捺下這份衝動,冷淡地應道:“之前沒想到盧表哥和潛表弟會一起過來,飯菜並不豐盛,只怕要怠慢貴客了。”
凌靜姝沒有當場翻臉,肯按捺著性子應付自己几句,盧泓心中已是十分歡喜,哪里還顧得上飯菜是否豐盛,連連笑道:“姝表妹不嫌我們兄弟來的冒昧就好。”
盧潛一時插不上話,便笑著站在一旁。可那雙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凌靜姝。
凌霄眼睛看不見,凌靜嫣的眼力卻好的很,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忍不住暗暗好笑。
盧泓眼中的傾慕如此明顯,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這也就罷了!沒想到還是孩子模樣的盧潛也懂得什麼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2-16 08:46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2-16 08:52 AM 編輯
第二十章 壽宴
這几日,凌靜姝忙著結交凌靜嫣,陪伴凌霄的時間少了許多。
盧泓倒是每天都陪著凌霄,耐心地指點教導他經義和時文。凌霄獲益良多,他和同齡少年相處的機會不多,頗覺得新鮮。盧泓又是刻意哄著他,兩人很快就變得熟稔起來。
凌靜姝派人叫凌霄到秋水閣來吃午飯,凌霄很自然張口邀了盧泓兄弟一起過來。沒想到凌靜姝會因此而不快。
即使什麼都沒看見,也能從凌靜姝隱忍不耐的語氣中聽出冷漠。
“阿姝,”凌霄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凌靜姝的衣袖,小聲地問道:“你是不是不太高興?”
凌靜姝的神色立刻柔和下來,語氣輕松歡快:“人多在一起吃飯熱鬧,我怎麼會不高興,你別多心了。飯菜已經備好了,我們現在就過去。”
說著,挽起凌霄的手,又笑盈盈地握住了凌靜嫣的手:“嫣堂姐,我們一起進去。”
被有意無意冷落的盧泓盧潛:“......”
兄弟兩個對視一眼,各自掩飾住心底的黯然失落,若無其事地跟了上去。
......
飯菜當然很豐盛。沒有長輩在場,也少了拘束。
凌靜嫣掃視一眼,忍不住笑道:“今天是要吃全魚宴麼?”
一桌上的菜有大半都是魚,清蒸紅燒糖醋煲湯種種做法不必細說。
“阿霄最喜歡吃魚了。”凌靜姝微微一笑,簡單地解釋一句。然后夾起一塊魚肉,仔細又耐心地剔除了所有的魚刺,再放到凌霄的碗里。
凌霄從小就喜歡吃魚。眼睛看不見之后,吃魚就成了一樁麻煩事。凌靜姝不願假手旁人,剔魚刺的事一直都是她親手做的。
凌霄的碗里快堆滿了,凌靜姝才停了手,柔聲道:“阿霄,魚刺已經剔過了,你可以放心吃了。”
凌霄歡歡喜喜地嗯了一聲,埋頭吃了起來。
凌靜姝見凌霄吃的歡快,臉上也漾起了笑意。
那一抹清淺溫柔的笑容,瞬間點亮了她美麗的臉龐,眼波流轉,如寶石般熠熠閃亮,流光溢彩。
在那樣攝人心魄的容光下,所有的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盧泓呼吸一頓,情難自禁地凝視著她。
那樣的灼熱,那樣的專注。
讓人想忽略都不可能。
凌靜姝偏偏就視而不見,含笑為凌靜嫣夾菜:“嫣堂姐,也不知這些飯菜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別愣著,多吃些。”
凌靜嫣定定神,笑著應了一聲。
這麼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坐在面前,姝堂妹竟然絲毫不為所動。這份定力,實在令人驚嘆。
“姝表姐,你一直給霄表哥剔魚刺,又為嫣表姐夾菜,自己還沒吃呢!”盧潛笑嘻嘻地打破沉默,一邊熱情的為凌靜姝夾菜,轉眼間就堆了一碗:“你這些日子胃口一定不好,看著清瘦了一些。還是多吃一些的好。”
面對這樣的熱情,凌靜姝也不好一直繃著臉,只得道了聲謝。
至此,飯桌上沉默又詭異的氣氛才算稍稍溶解。
“明天就是祖母壽辰了。你准備了什麼生辰賀禮?”凌靜嫣好奇地問道。
凌靜姝笑道:“早就准備好了。我替祖母做了一雙鞋,你呢,准備了什麼?”
“我本來打算給祖母做身衣服的,不過,母親說我女紅不精致,做好的衣服祖母也一定看不上。后來便改做了香囊。香囊里放了些干菊花之類的,有安神醒腦平心靜氣的效果。”
姐妹兩個絮絮叨叨地說著閑話。
盧泓到底隔了一層,不便吭聲。
盧潛就沒什麼顧忌了,笑著插嘴道:“我為外祖母抄了一本佛經。”又興致勃勃地問凌霄:“霄表哥,你給外祖母准備賀禮了嗎?”
凌霄有些尷尬,小聲說道:“我原本也想親自准備賀禮。可我的眼睛看不見,沒辦法抄佛經......”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凌霄眼盲,衣食起居都要人照顧,根本不可能親手准備什麼賀禮!
盧潛暗暗懊惱,忙笑道:“有這份孝心比什麼都重要。就算什麼都沒送,外祖母也不會介懷的。”
凌霄勉强笑了笑,眉宇間卻有些怏怏不樂。
“我倒是想出了一個點子。”盧泓忽的笑道:“不用費太多心思,又能博外祖母開懷。”
凌霄臉孔一亮,一臉期盼地問道:“泓表哥想到了什麼辦法?”
盧泓湊到凌霄耳邊低語數句。凌霄邊聽邊興奮地點頭。
凌靜姝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本想張口詢問。可一看到盧泓脈脈含情的雙眼,心中便覺得反胃,默默地將話咽了回去。
......
凌家在定州是名門望族,凌大爺做著京官,凌五爺又是定州城里赫赫有名的風流名士,交游廣闊不在話下。再有遠道回來的做著冀州刺史的女婿盧安,凌老太太的七旬壽宴自然辦的風光熱鬧。
一大早,凌府便開了正門迎客。
登門賀壽送禮的客人如云,凌家的儿子儿媳孫子孫媳齊齊上陣招呼客人,忙的腳不沾地不可開交。
凌靜姝也不得清閑。她和凌靜嫻凌靜婉凌靜嫣姐妹几個,得負責招呼隨著長輩來做客的妙齡少女。
有資格登門來做客的,都是定州城里有些名氣的閨閣千金。和凌靜姝大多相熟,見面免不了要熱絡寒暄一番。
半天下來,凌靜姝說的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冒煙了。
凌霄因為眼盲的緣故,不便出面招呼客人,倒是樂得悠閑自在。一直乖乖地陪在凌老太太身邊。
來給凌老太太祝壽的女眷們,在和凌老太太說話的時候,免不了要惋惜地看凌霄一眼。
這個漂亮秀氣又聰慧的少年郎,偏偏遇到意外雙目失明。不能讀書習字,衣食起居都要人照顧,和廢人無異。實在是可惜。
凌霄對這些異樣的目光渾然不察......或許察覺到了,可又能怎麼樣呢?從八歲起,他就生活在這樣的目光里。久而久之,不得不習慣。
道賀送禮的賓客終于告一段落。
凌老太太今日精神極佳,竟也沒覺得疲倦,對凌氏笑道:“你爹走的早,這麼多年我一直撐著將你們兄妹養大,這一晃眼的功夫,我也老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活到七十歲還這麼精神奕奕的,確實是高壽了。
凌氏自小就嘴甜,對凌老太太是哄慣了的,聞言立刻笑道:“娘,你面色紅潤神采奕奕,看著最多五十多歲,哪里顯得老了。”
凌老太太被哄的開懷一笑。
一直默不吭聲的凌霄忽的笑道:“祖母,孫儿也為你准備了壽辰賀禮呢!”
凌老太太頓時來了興致:“既是准備了禮物,怎麼剛才不隨著姝姐儿她們一起送上來?”
“孫儿准備的禮物不一樣。”凌霄笑容清澈,像不解世事的孩童一般,帶著不染塵俗的天真。
凌老太太素來疼惜凌霄,憐愛地笑道:“到底是什麼禮物?被你這麼一說,祖母心里倒是又好奇又期待了。”
凌霄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祖母壽辰,孫儿特意做了一首詩獻給祖母。”
原來是做了賀壽詩。
凌老太太饒有興致地聆聽。
“福酒飄香眾客停,如收福祿壽仙靈。東樓翠嶺蒼松鶴,海闊胸懷一世榮。壽至祥來映日月,比歌賦對祝高齡。南天移置參榕樹,山賜仙桃已入亭。”凌霄徐徐吟誦,聲音清亮動聽。
凌老太太頗有見識,聽得喜笑顏開,連連點頭:“好好好!這首詩做的真好!今日祖母收了這麼多賀禮,就屬這份禮物最合心意了。”
凌老太太一發話,別人自是要湊趣誇贊几句。
凌霄出了回風頭,心中十分歡喜。可惜阿姝陪了一堆少女去園子里賞花,沒在這里,不能分享他的喜悅。
一個熟悉的少年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霄表弟,你這首賀壽詩做的實在好。”
凌霄咧嘴笑了:“得多謝泓表哥給我出了這麼好的主意。”
盧泓倒是沒有居功,謙遜地笑了一笑:“我只隨口一提,這首賀壽詩都是你自己做出來的,我半點忙都沒幫上。”
頓了頓,又試探著問道:“霄表弟,你剛才是不是想去找姝表妹?你一個人行走不便,我陪你一起出去找她吧!”
凌霄一愣,很快點了點頭。
盧泓按捺住心里的喜悅,趁著眾人沒留意,和凌霄溜出了內堂。
和凌霄結交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這是接近凌靜姝最便捷的法子。最妙的是,這回趁著人多,將盧潛也甩下了。盧潛總是跟在他身后,害得他想剖白心意都找不到機會......
盧泓正心思旖旎,凌霄忽然停了腳步,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低聲道:“泓表哥,你是不是喜歡阿姝?”
盧泓:“......”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2-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2-17 09:18 A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表白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盧泓措手不及,瞬間就紅了臉。
明知凌霄看不見,盧泓依然心虛地移開了眼睛,不怎麼自然地咳嗽一聲:“霄表弟,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來了。”
凌霄耳力靈敏,順著聲音看向盧泓:“我這麼問,自有我的用意。泓表哥只要回答我就行了。你喜歡阿姝嗎?”
喜歡!
當然喜歡!
他對她一見鐘情,他為她神魂顛倒輾轉反側。每日費盡苦思,只為了能多見她一面。偶爾說上一兩句話,便心花怒放,一整日都是好心情。
凌霄頗有耐心地等著,半晌,盧泓才鼓起勇氣點了點頭。想到凌霄看不見,又嗯了一聲。
凌霄也沒覺得意外。
眼睛看不見,可他還有敏銳的聽覺。每次一提到阿姝的時候,盧泓的聲音里就會有難以抑制的激動。見了面,哪怕阿姝再冷淡,盧泓也是高興的。
這樣不是喜歡還能是什麼?
“今日祖母壽辰,府里的客人很多。阿姝要招呼客人,現在去園子里,就是見了她,也沒機會說話。”凌霄壓低了聲音笑道:“等午宴過后,戲班子開始唱戲了,我悄悄叫阿姝到秋水閣。你別驚動別人,也獨自過來。有什麼話,就和阿姝說好了!”
盧泓既驚又喜:“你說的都是真的?霄表弟,你沒騙我吧!”他一直想找機會和她私下獨處說話,可惜苦無良機。沒想到凌霄今日會主動提起此事。
這簡直就是天掉下來的好事。
凌霄含笑點點頭。
盧泓一把攥住凌霄的手,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霄表弟,謝謝你了。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凌霄咧嘴一笑,心里卻暗暗想道。我這麼做,可不全是為了你。
阿姝近來心思頗重,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盧泓的緣故。與其這麼曖昧不明地拖著,倒不如讓他們兩個面對面說個清楚明白。若是阿姝對盧泓也有意,自是皆大歡喜。
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也能讓盧泓早點死心。
......
凌府里搭起了高高的戲台子,又特意請了定州城最有名的戲班子來。
戲台邊放置了許多桌椅。男客和女眷們各坐一側,一邊看戲一邊低聲說笑,頗為熱鬧。
凌靜姝和凌靜嫣坐在一起,不知低聲說了什麼,一起對視而笑。
“姝堂妹可真是厲害,這才短短几日,就和嫣堂姐這麼熟絡了。”凌靜嫻話語里的酸意遮也遮不住:“不知道的人見了,指不定以為她們兩個是親姐妹呢!”
她和凌靜嫣一開始鬧了些不愉快,就算是有心想親近些,一時也拉不下這個臉。眼睜睜地看著凌靜姝和凌靜嫣親密交好,心里莫名地憤憤不平不起來。
凌靜婉笑了一笑:“嫣堂妹難得回定州住些日子,估摸著很快就應該回京城了。姝堂妹和她再要好,也不可能跟著去京城。你有什麼可介懷的。”
說的也有道理。
凌靜嫻的心氣頓時平了不少,拈起糕點送入口中,看起戲來。
整日待在內宅里,出門做客的機會極少,每日來來去去看的都是那几張臉孔,所做的無非是讀書刺繡彈琴作畫之類的。今日戲班子唱戲,自是人人看的興致勃勃。
此刻的戲台子上,一個白淨英俊的武生昂首屹立,手持長刀,威風凜凜。另一個扮相滑稽的小丑,一邊跑一邊翻著筋斗,引來陣陣喝彩聲和道好聲。
凌靜姝生性喜靜,對聽戲沒什麼興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凌靜嫣閑話。
丫鬟景玉悄悄走了過來,低聲說道:“九小姐,少爺嫌聽戲鬧騰,不想待在這儿。讓你陪他回秋水閣呢!”
凌靜姝不疑有他,立刻笑著應了。
......
凌靜姝笑盈盈地邁步進了秋水閣,喊了聲:“阿霄。”
凌霄不見蹤影,一張意想不到的俊臉卻映入眼簾,眉眼含笑,和煦如春風:“姝表妹。”
竟是盧泓!
凌靜姝的笑意陡然隱沒,聲音冷了下來:“你怎麼會在這里?阿霄呢?”莫非他是尾隨著凌霄來的?
盧泓略一猶豫,才說了實話:“是霄堂弟特地讓我來這儿等你。”
凌靜姝:“......”
凌霄這是要做什麼?!
凌靜姝皺起了眉頭,腦海中掠過一個不怎麼美妙的猜想:“阿霄為什麼要讓你來見我?”
她的嫌惡冷漠,宛如一盆冷水澆下來,將盧泓的欣喜激動澆滅了大半。臉上的笑容也微微僵硬:“霄表弟也是一片好意,想讓我們兩個有機會獨處片刻,說會儿話......”
“不必了!”
凌靜姝冷冷說道:“男女有別,瓜田李下總得避嫌。而且,我們兩個半點都不熟,我不覺得有什麼可說的。你先離開吧!”
盧泓再也笑不出來了,深藏在心底的話衝口而出:“姝表妹,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對我從來不假辭色?”
為什麼?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眼里沒有半點笑意,頭也不回地吩咐:“白玉,你去門口守著,,不准讓任何人進來。”
今日府中有戲班子唱戲,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去湊熱鬧了。如今秋水閣里空無一人。白玉細心地關上門,守在院門外。
盧泓站在游廊下,凌靜姝站在院子里。兩人隔著三米左右的距離,遙遙相對。
期盼了許久的獨處忽然就成了現實。可盧泓的心卻晃晃悠悠地沉了下去。
從不正眼看他的凌靜姝,今日終于抬起美麗明亮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盯著他:“盧泓,你剛才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就告訴你答案。”
盧泓想說什麼,卻又强自忍住。
“你沒做錯什麼。”因為你還沒來得及。
“你對我的心意,我也猜出一二。不過,我對你並無半分男女之情。所以,我不願讓你有半點誤會。”
這一生,我再也不會重蹈覆轍,再也不會因為你的溫柔深情動容。
凌靜姝的語氣很平靜,看著他的眼神里沒有了平日的厭惡,就像看著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這樣的平靜,甚至比之前的冷漠厭惡更傷人。
盧泓俊臉微微泛白,强自鎮定:“姝表妹,我們兩個相處時日尚短,你對我的人品性情還不熟悉。對我提防戒備也在情理之中。”
“我和你們姐弟一樣,自幼喪母。我知道沒有親娘的滋味,我自小勤奮苦讀,希望早日考中科舉光宗耀祖出人頭地。在遇到你之前,我從未留意過同齡的少女,更沒想過終身大事。可那一日在花園里遇見你,我便對你一見傾心。這些日子我想盡法子接近霄表弟,也是為了能借機多見你几回。霄表弟看出了我的心思,特意為我制造機會和你獨處,表露心意。”
“我已經想好了。等過了今日,我就向父親母親提起我們兩人的親事。如果蒼天垂憐,我有幸娶你為妻,這輩子我一定會對你全心全意。”
“你若是不信,我現在就對天立誓。皇天在上,我盧泓鐘情凌靜姝,今生今世此情不移。如違此誓,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面容俊美的少年,深情款款地傾訴心聲。
這一幕,足以虜獲所有閨閣少女的芳心吧!
前世的她,便是沉醉于這樣的溫柔深情,輕易地交付出了一顆心。全心全意地信任依賴著他,懷著滿腔對未來的憧憬,嫁到了盧家......可誰能想到,只短短几年,他就變了心!拋棄妻子,留在了京城,再也沒回過定州。
她落到那般凄慘的境地,都是因為他!
巨大的恨意和强烈的痛楚在心中激蕩不休,凌靜姝的聲音也尖銳激動起來:“你怎麼想都是你的事,和我無關。我對你沒有半分好感,也從沒有嫁給你的想法。你的話說完了就走吧!”
盧泓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
一腔熱誠的表白,換來的卻是無動于衷的拒絕。換了誰,都做不到坦然面對。更何況,盧泓斯文有禮的外表下,從來都不缺世家子弟的優越感和少年得志的驕傲......
盧泓抿緊唇角,忽地大步走過來,在凌靜姝面前堪堪只有兩步的距離才停了下來:“我到底是哪里不好,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
他有個好出身有個好父親,他是盧家的長房嫡子,將來會是盧家的家主。
他自幼聰慧,過目不忘,讀書極有天分,早早就有了秀才的功名。前途不可限量。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風度氣質俱佳,是人人稱道的美少年。
這樣的他,凌靜姝怎麼會半點都不喜歡他?
盧泓難以抑制洶涌澎湃的情緒,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剛碰觸到她的手指,還未來得及將她纖長柔軟的手握入掌心......
凌靜姝臉色陡然蒼白,全身似痙攣了一下,心頭涌起强烈的反胃惡心,踉蹌著后退一步,然后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2-18 08:44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2-18 08:50 A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吐了
這個吐出來,絕不是什麼形容詞。
凌靜姝是真的吐了。
胃里似被什麼不停地翻攪著,全身僵硬麻木沒了知覺,之前被盧泓碰觸到的手指卻陣陣發燙,像是被烈火灼燒一般。
盧泓也被凌靜姝的激烈反應嚇到了,僵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凌靜姝面容痛苦的嘔吐。
人的身体反應最直接敏銳。他只碰觸了她的手指,她的反應就這麼劇烈......原來,她不是口是心非,她是真的討厭他!
凌靜姝嘔吐的聲音驚動了守在院門外的白玉。
白玉急急地推開院門,當看到凌靜姝狼狽嘔吐的模樣時,既震驚又心疼。忙跑了過來,攙扶住凌靜姝,一邊輕拍她的后背:“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吐的干干淨淨之后,胃里的痙攣抽動終于平息。
凌靜姝全身無力,手腳酸軟,靠在白玉的肩膀上,面容慘淡。
白玉的聲音已經哽咽了:“之前還好端端的,怎麼忽然就成這樣了。奴婢這就讓人去稟報老爺太太,現在就請個大夫來......”
“不要驚動任何人。”凌靜姝的聲音有氣無力,卻異常堅持:“你扶著我進屋。我休息一會儿就會好了。”
白玉拗不過凌靜姝,只得無奈地應了一聲。眼角余光瞄到盧泓僵硬難看又傷心的俊臉,心中愈發奇怪。
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小姐怎麼忽然就吐出來了?
“小姐身子不適,奴婢先扶著小姐進屋歇息。不便送表少爺了。”白玉說的十分委婉,言下之意卻很清楚。
是啊,他也該離開了!
盧泓想張口和凌靜姝道別,一抬頭看到凌靜姝狼狽虛弱的樣子,所有的話又咽了回去。
然后,轉身離開。
來時滿心歡喜期盼,步履輕快。去時心中酸澀難過,腳下沉滯如千斤。
......
盧泓失魂落魄地出了秋水閣。
剛走出沒几步,就遇到了凌霄。
“泓表哥,”凌霄豎著耳朵聽凌霄的腳步聲,唇角上揚起干淨的線條:“我一直在這儿等你。你見到了阿姝了嗎?”
盧泓面容僵硬,根本擠不出笑容來,只低低地嗯了一聲。
凌霄好奇地追問:“你向她表白心意了嗎?她是什麼反應?”
盧泓神情晦澀,聲音有些低啞:“是我太唐突了。她對我根本沒有半點好感......”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其實她心中對他也是有好感的,只是礙于少女的矜持不肯表露出來。
她厭惡他!厭惡到不想多看他一眼!厭惡到他只碰了她的手指,她就反胃嘔吐!
想到這些,盧泓只覺得心像被掏空了似的,空蕩蕩的,難受極了。
凌霄看不見盧泓,不知道此刻的盧泓眼中溢滿了傷心落寞,甚至悄然泛起了水光。不過,他能聽出盧泓聲音里的顫抖和絕望。
凌霄暗暗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盧泓的肩膀:“泓表哥,你也別太難過了。大概是你和阿姝之間沒有緣分。以你的家世人品相貌才學,以后一定會有好姻緣。”
“好姻緣......”盧泓喃喃低語,慘然一笑。
世上美麗可愛的少女再多,也無人能取代凌靜姝。
沒有了她,他哪里還有什麼好姻緣?
盧泓心情低落,實在無心說話。凌霄也不知該怎麼安慰他了,想了想說道:“泓表哥,你心情不好,就別去看戲了。免得在人前露出什麼不對勁來。不如先回屋子里待著,一個人靜一靜。”
盧泓嗯了一聲,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
凌霄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向秋水閣走去。
......
凌霄眼盲多年,對凌府的路了如指掌,尤其是去秋水閣的路,不知走了多少回。早已爛熟于心。根本不需要丫鬟攙扶。
剛邁步進了院子,凌霄便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還有悉悉索索的聲響。
凌霄皺了皺眉。正要張口詢問,白玉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六少爺,你怎麼來了。”
“白玉,你在做什麼?”凌霄不答反問:“阿姝人呢?”
白玉略一躊躇,終于還是說了實話:“剛才盧家的表少爺和小姐獨處說話,不知怎麼地,小姐竟反胃嘔吐了出來。現在正在屋子里歇著呢!奴婢在這儿收拾......”
話還沒說完,凌霄已經變了臉色,立刻抬腳去了凌靜姝的寢室。
因為心神慌亂,也沒了往日的鎮定自若,差點一腳踏空摔倒。
景玉驚呼一聲,忙衝上前來扶住凌霄:“少爺,小心!”
凌霄單薄的胸膛急促的起伏几下,深呼吸几口氣,定了定心神:“放心,我沒事。我要進去看看阿姝。”
景玉放心不下,寸步不離地尾隨在凌霄身后。待凌霄推門而入,才停下了,輕輕地關上房門,守在門外。
“阿姝,”凌霄摸索著走到床邊,一臉焦慮和急切:“你現在怎麼樣了?”
在凌霄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凌靜姝便睜開了眼。
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沒什麼血色,聲音也有些虛弱:“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你都吐出來了,怎麼會沒事。”凌霄坐到床榻邊,一臉的懊惱與自責:“都是我不好,不該自作主張,安排泓表哥和你私下見面。”
說到這儿,心里不免又有些奇怪。盧泓到底做了什麼,竟讓凌靜姝有這般激烈的反應!
凌靜姝看出凌霄心里的疑惑,卻不欲多解釋,避重就輕地說道:“我真的沒什麼,剛才忽然覺得反胃,所以吐了出來。休息片刻就好,你不必憂心,也別將今天的事告訴別人。”
凌霄鄭重地應下了,遲疑片刻,又低聲問道:“阿姝,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泓表哥嗎?”
凌靜姝毫不遲疑,斬釘截鐵地應道:“當然不。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看見他。”
她對他只有徹骨的恨意和厭惡,今生絕不願和他再有半點牽扯。
凌霄也不再追根問底了。阿姝討厭盧泓,不願意看見他,那以后自己盡量不讓他出現在阿姝面前就是了。
兩人沒說話,屋里安靜了下來。
凌靜姝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被盧泓碰觸的地方依舊有著異樣的灼燙感,讓她隱隱作嘔,十分難受。
這種感覺,實在不太對勁......
凌靜姝試探著伸出手,握住凌霄的手。凌霄的手柔軟溫暖,熟悉的觸感,令人安心。之前蠢蠢欲動的作嘔感,如潮水般消退。
凌靜姝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凌靜姝沒敢休息太久,約莫小半個時辰后,便和凌霄一起去了戲台子邊。戲班子正在唱五女拜壽,唱的精彩熱鬧,眾人看的津津有味,倒也無人留意到凌靜姝的去而復返。
只有凌靜嫣笑著問了句:“你怎麼走了這麼久?”
凌靜姝若無其事地答道:“我不愛聽戲,剛才回秋水閣偷偷睡了一會儿。”
凌靜嫣不疑有他,並未追問,拉著她的手竊竊私語:“祖母的壽宴要辦上三日,這戲班子也要一連唱上三天,這几日可有的熱鬧了......”
凌靜姝心不在焉地聽著。被凌靜嫣握住的手也沒什麼異樣的感覺。
看來,剛才是因為她太過憎惡盧泓,所以才會對他的碰觸格外厭惡。
......
申時正,戲班子終于散了。
來賀壽的客人一一告辭,凌府上下又是一通忙碌,待送完了客人,晚上的家宴也就差不多開席了。
凌家在定州傳承百年,族人極多。凌府這一支,是正經的嫡傳。凌老太太輩分極高,今日又是七旬壽辰,前來賀壽的族人不知有多少。
說是家宴,也有十几席。男人和女眷們自是要分席而坐。
盧安目光一掃,卻沒見盧泓的身影,不由得擰起了眉頭,叫來盧潛問道:“阿潛,阿泓人呢?”
盧潛低著頭答道:“我也沒見到大哥。”
也不知道盧潛是在鬧什麼別扭,這几天一直在躲著他。見了面,從不主動說話。他問話,盧潛倒是不敢不答。可那副避而遠之的樣子,實在令人氣悶。
盧安一臉不快地吩咐:“你悄悄去找一找,在晚宴開席前一定要回來。”
盧潛應了一聲,麻溜地去找人。
看著盧潛離開的身影,盧安的心情卻沒好多少。
到定州也有几日了,每天和几位舅兄應酬,定州城的大小官員湊上來套近乎的也不在少數。不過,到底是在凌氏的娘家,很多事都得收斂些......酒宴上最多召些歌姬來陪酒,侍寢的事是不要想了。
對一日不可無女色的盧安來說,這樣的日子無異于清修苦熬,整日對著凌氏平庸又色衰的臉,實在沒什麼趣味。
一個恍神,一張容色傾城的俏臉陡然襲上腦海。
盧安素來喜歡美艷妖嬈的成熟女子,府中的侍妾也大多是這個類型。他從未想過,自己竟會被一個還未及笄的少女吸引......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6-2-19 10:23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6-2-19 10:29 A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隱秘
盧潛站在盧泓的寢室外,敲了敲門:“大哥,晚宴就快開始了,父親讓我來叫你。再不去就要遲了。”
屋子里沒有動靜。
盧潛沒有離開,鍥而不舍地繼續敲門:“我知道你就在屋子里,快些開門。”
半晌,屋子里才響起盧泓的聲音:“我沒胃口,晚宴就不去了。”聲音里有些奇異的嘶啞。
盧潛眼中閃出奇異的亮光,放軟了聲音:“大哥,你先開門讓我進去再說。”
他眼下這副狼狽的樣子,哪里還能見人?
盧泓不假思索地應了回去:“我心情不好,想一個人獨自待會儿。你先走吧!”
“不親眼看一看你,我放心不下。”盧潛執拗起來可不是好對付的,略顯稚嫩的聲音透過厚實的門板鑽進盧泓的耳中:“你要是不開門,我這就去告訴父親,就說你明明沒事,卻故意推脫不去晚宴。”
盧泓:“......”
過了片刻,盧泓終于來開了門。
此時天色漸晚,屋里又沒有點燃燭台,光線暗淡。
可盧潛還是一眼就留意到了盧泓蒼白的俊臉和通紅的眼眶。他隱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强自按捺住心底的一絲雀躍,故作關切地問道:“大哥,出什麼事了?你怎麼一個人躲在屋子里哭了?”
一個人躲起來哭泣已經夠羞恥了,更羞恥的是被人察覺還追根問底!
哪怕對方是自幼親厚的弟弟,盧泓也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更何況,表白被拒還讓凌靜姝當場吐了出來這種事,也實在說不出口......
“沒什麼。”盧泓竭力輕描淡寫:“我就是心情不太好,現在已經好多了。”
盧潛不滿地瞪了盧泓一眼:“你當我是傻子嗎?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一個人躲在屋子里哭鼻子。”
盧泓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盧潛眸光一閃,忽地冒出一句:“大哥,你下午去找姝表姐了?”
......自以為隱藏的極好無人知道的隱秘忽然被盧潛說穿,盧泓的俊臉瞬間漲紅,卻沒有否認,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喜歡姝表姐,”盧潛的語氣十分肯定:“所以想對她表白心意。不過......姝表姐拒絕你了。所以你心中難過,一個人躲在屋子里偷哭。”
全被說中了!
不過,最難堪的那一幕盧潛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的。
盧泓難堪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叮囑盧潛:“二弟,此事你心知肚明就好,千万別告訴父親和母親。”
這種事要是傳出去,真是太丟人了。
盧潛眼里迅速地閃過喜悅的光芒,口中卻乖乖應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頓了頓,又試探著問道:“大哥,你對姝表姐表白,她真的一點都沒動容嗎?你這麼優秀出色,她怎麼會不喜歡你?”
盧泓脆弱的心靈又被無情地踐踏了一次,神情愈發苦澀:“姝表妹和我說的很清楚,她對我沒有半分好感。我......我以后不會再去找她了。”
說到最后一句,眼眶又紅了。
生平第一次動了心,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懷著滿腔的喜悅期待表露心意,卻被毫不留情地拒絕。盧泓的少年心已碎成了一片一片。
她是那樣的厭惡他,他哪里還有臉再出現在她面前?
“大哥,你也別太傷心了。”盧潛忙安慰傷心欲絕的兄長:“你和姝表姐沒緣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后你一定會遇到更好的女子。”
比如說,大周朝身份尊貴的昌平公主!
......
几年后,盧泓便會赴京參加趕考,在會試和殿試里大放光彩,被皇上欽點為狀元。也因此入了昌平公主的眼。
昌平公主的生母是徐皇后,后來做了儲君的燕王是她一母同胞的幼弟。她是大周朝身份最尊貴的女子,盧泓將會成為她的夫婿,成為大周朝的駙馬,一世榮華富貴!
雖然這一切非盧泓所願,雖然他不願做拋棄妻子的負心人。可盧家眼看著潑天的富貴近在咫尺,又怎麼會容得盧泓拒絕?
盧泓被軟禁在二叔府里,寫回來的家書,根本就到不了凌靜姝的手中,捏造誇大的噩耗卻頻頻傳來。凌靜姝几乎崩潰,整日以淚洗面。
后來,盧安强占了凌靜姝,又暗中命人模仿凌靜姝的筆跡,給盧泓寫了一封絕筆信。這封信,也徹底壓垮了盧泓。
一對恩愛夫妻,在盧家人的野心和陰謀下,互相憎恨互相怨懟,徹底決裂。
直到臨死的那一刻,凌靜姝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帶著恨意重生了,對盧泓恨之入骨,怎麼可能再愛上盧泓?
而知悉其中所有秘密的,只有他一個人!
就讓這個秘密,永遠地藏在他心底吧!就讓凌靜姝永遠的被瞞在鼓里,永遠的恨著盧泓。
這一世,盧泓和凌靜姝再也不可能成為夫妻。他才會是凌靜姝此生的良人。
想到這些,盧潛的心中閃過隱秘的喜悅和振奮,清秀的臉孔上依然是關切的神情:“大哥,你現在這副樣子,確實不宜出去見人,免得惹人疑心。我這就回去稟報父親一聲,就說你頭有些痛,要在屋子里休息。”
盧泓打起精神道謝:“有勞你費心,替我遮掩一二。”
“我們是嫡親的兄弟,你和我這麼客氣,豈不是太見外了。”盧潛咧嘴一笑,清秀白淨的臉孔愈發顯得可愛。
待盧潛走了之后,盧泓勉强硬撐著的神情頓時萎靡。
......
盧潛回到飯廳的時候,晚宴正好開始了。
盧安見只有盧潛一個人,不快地擰起了眉頭。
每次看到父親的臉孔,盧潛的腦海中便會浮現出凌靜姝憔悴消瘦蒼白麻木的臉,心中涌起血腥暴虐的衝動。
他很快便垂下眼,低聲說道:“父親,大哥覺得頭痛,已經睡下休息了。晚宴不能來了。”
當著眾人的面,盧安不便多言,點點頭嗯了一聲。
盧安是凌家的姑爺,身份矜貴,晚宴上,同輩和晚輩都來敬酒。盧安酒量雖好,也禁不住一輪一輪的敬酒,當晚喝的酩酊大醉。原本想去看盧泓的,自是不了了之。
到了隔日,盧泓出現的時候,頹然萎靡的神色已被掩飾了大半,眼睛的紅腫也消褪了。看著沒多少精神,卻也不至于惹人疑心。
“儿子給父親請安!”盧泓上前給盧安請安。
盧安因為宿醉頭痛,臉色不算好看,皺著眉頭問道:“你昨天是怎麼回事?中午還安然無恙,怎麼下午就開始頭痛了?連晚宴也沒來。”
盧泓早有准備,立刻歉然地答道:“回父親的話,昨日午宴過后,我閑著無事,便在園子里多轉了一會儿。大概是風大,吹的頭有些痛。昨日是外祖母壽辰,叫大夫進府不吉利,所以我就沒聲張,獨自一個人在屋子里休息,也沒力氣參加晚宴。睡了一夜過來,精神已經好多了。”
這番解釋合情合理。
盧安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你思慮的還算周全。昨日確實不宜請大夫進府。”
一旁的凌氏自是不會放過做好人的機會,立刻說道:“壽宴要一連舉辦三天,總不能讓阿泓就這麼忍上三天。我現在就打發人,悄悄請個大夫來。”
“多謝母親關心。”盧泓委婉地謝絕:“不過,我現在真的好多了,不用請大夫了。”
盧泓這麼說,凌氏也不再堅持請大夫了,改而笑道:“阿泓,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怎麼忽然問起他年齡來了?
盧泓有些詫異,口中答道:“是。我的生辰在七月,算起來還有三個月就整整十六了。”
盧潛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容隱沒在眼底。
果然,就聽凌氏笑吟吟地說道:“說起來,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了。你心里有沒有中意的姑娘家?若是有,不妨說出來,早些定下親事。遲一兩年成親倒是無妨。”
這話里充滿了暗示。
只差沒明說向凌家提親了。
前世就是這樣,盧泓表明心意,然后凌氏向凌老太太提起親事,凌家沒怎麼猶豫便應下了這門親事。一切水到渠成......
盧泓還會像前世那樣坦誠對凌靜姝的心意嗎?
盧潛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覺地緊緊盯著盧泓。
盧泓何等聰慧,自是聽出了凌氏的言外之意。如果是前兩日,他一定會欣喜若狂,立刻坦言自己喜歡凌靜姝。可昨天,凌靜姝已經清楚無誤地拒絕了他......
他再喜歡凌靜姝,也做不來這種厚顏無恥的事。
盧泓咬咬牙應道:“母親這般關心我的終身大事,我心中實在感動。不過,我現在只想專心讀書,還不想成親。”
這樣的回答,大出凌氏意外。
凌氏下意識地看了盧安一眼。
盧安也是滿臉詫異,直截了當地問道:“你不喜歡姝姐儿?”
盧泓:“......”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09:42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6-5-22 09:44 P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搶奪
盧泓自以為隱藏得極好的心思,其實眾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論家世,凌靜姝配盧泓是委屈了他。不過,凌靜姝容色傾城,才情出眾,千裡無一。盧泓又對她鐘情,這門親事倒也不是不合適。
出於心底不可告人的隱晦心思,也使得盧安並不排斥和凌家結親的事。此時一家四口在說話,並無外人。盧安也懶得遮掩,問的十分直接。
盧泓一張俊臉先是漲的通紅,然後又泛白,面色變幻不定。
盧安沒多少耐性,皺著眉頭又問了一遍:“你對姝姐兒無意?”
可憐的盧泓,少年的驕傲和自尊在昨日被凌靜姝傷的體無完膚,後來禁不住盧潛的追問再次揭了傷疤。現在盧安又來追根問底......
盧泓實在無顏說出實情,索性狠狠心答道:“我對姝表妹只有兄妹之情,絕無他想。”不待盧安說什麼,又說道:“父親,我現在只想用功讀書,等考取功名有了前程再成親。還望父親成全!”
“胡鬧!”盧安面色一沉:“你去年才考過府試,要等上幾年才能參加鄉試,過了鄉試還有會試殿試。等你有了功名前程,還不知是猴年馬月。難道一日沒考中進士,一日就不成親嗎?你不喜歡姝姐兒,這門親事便作罷。等日後會了冀州,再另外為你挑一門合意的親事就是了。”
盧安一沉下臉,在場的所有人都提心吊膽。
盧泓心中再不情願,也不敢反駁,垂著頭不吭聲。
凌氏楞了片刻,也反應過來,忙笑著打圓場:“老爺請息怒。阿泓好學上進,不想早早成親,也是樁好事。既然阿泓和姝姐兒沒這個緣分,結親的事也不用再提起了。好在我從未在五哥面前說過此事,也沒什麼尷尬的......”
一個聲音驟然響起:“母親,我想娶姝表姐!”
凌氏:“......”
盧泓:“......”
盧安:“......”
六道視線霍然轉向語出驚人的盧潛。
三個人就像生吞了雞蛋似的,一個比一個面色精彩。尤其是盧泓,一臉的錯愕震驚。
盧潛像是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令人震驚,又重復了一遍:“大哥對姝表姐無意,不願意這門親事。我喜歡姝表姐,我要娶她為妻。”
凌氏頭腦一片混亂,脫口而出道:“荒唐胡鬧!你才多大,還是個不解事的孩子。懂什麼喜歡不喜歡。就算是要成親娶妻,也是幾年後的事情......”
“我十二了,只比姝表姐小兩歲而已。”盧潛挺直了單薄的胸膛,清秀白皙的臉孔上浮起和年齡不符的固執倔強:“我知道什麼是喜歡。我喜歡姝表姐,想和她朝夕相伴共度終身。我還沒成年,可以先定下親事。等過四年,我十六歲了,姝表姐十八歲,我再迎娶她過門。”
盧潛沒在開玩笑,說的都是認真的。
凌氏倒抽一口涼氣。剛要張口,盧安慍怒的聲音已經響起:“終身大事,豈容你這般兒戲!長幼有序,你兄長尚未定親,哪裡輪得到你。”
在盧家,盧安是威嚴的父親,說一不二。妻妾兒女們在他面前都是戰戰兢兢的,絕不敢隨意頂撞。
凌氏見盧安發怒,心裡一顫,忙對盧潛使了個眼色。還不快些向你父親低頭認錯!
盧潛對凌氏的焦急視而不見,昂首說道:“大哥自幼聰慧,在讀書上極有天分。所以他不願早早成親分了心神,將來大哥必會高中,光耀門庭。我是家中的幼子,天資遠不如大哥,日後在讀書上大概也沒多少前程。倒不如早些成親生子,為我們盧家傳承子嗣。”
“再者,我雖然還未成年,卻很清楚自己的心意。遇到心儀喜歡的女子,自是想將她娶回家。我這麼想,哪裡錯了?”
這番似是而非的歪理,聽起來竟然也頗有道理。
盧安被幼子頂撞,心裡頗為惱怒。不過,他並未被憤怒衝昏頭腦,冷靜下來思忖片刻,不得不承認盧潛說的頗有道理。
只要能將凌靜姝娶到盧家,做長子媳婦或幼子媳婦,其實也沒多少區別......
盧安神色一松動,盧潛心中頓時振奮不已,又哀求地看向凌氏:“母親,我長這麼大了,從沒這樣喜歡過一個人。若是能娶姝表姐為妻,我這輩子心滿意足,再無遺憾了。”
臉孔稚嫩,神色卻像大人一般。
讓人有種莫名的違和感。
凌氏定定神,嗔怪地白了盧潛一眼:“你才十二歲,未來的日子長著呢,說什麼這輩子。豈不是可笑!”
“結親可不是小事。得思慮周全了再張口。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姝姐兒,說不定只是一時的衝動,也或許只是姐弟之情。若是真的定下親事,日後可就不能反悔了。”
凌氏的語氣也松動了不少。
盧潛心中大喜,不假思索地說道:“母親放心,我絕不會反悔。”
能和凌靜姝廝守終身,是他前世最大的執念。重生而回,他對她的愛意不但沒有減退,反而愈發熾烈。他怎麼可能反悔?
凌氏和盧安交換了一個眼神,沉吟片刻說道:“此事不是小事,容我和你父親考慮商榷幾日再做決定。”
盧潛按捺住心裡的激動,又恢復了平日的乖巧:“多謝父親母親。”
......
盧泓沒有出聲。
他只是震驚地注視著盧潛,仿佛之前從未見過盧潛一般。
昨天和盧潛說過的話言猶在耳。盧潛細心又關切的安慰他記得清清楚楚......為什麼一夜過來,就變成了這樣?
到底是什麼時候,盧潛對凌靜姝生出了異樣的心思?
他竟然渾然不察?
之後,兄弟兩個一起隨著盧安夫婦去雍和堂,照例是請安說話,和一眾表兄弟們寒暄。然後賀壽的客人一一來了,熱鬧喧囂絲毫不弱於昨日。
盧泓思緒紛亂滿腹心事,渾渾噩噩地熬過了一日。
直到晚上,盧泓終於等到了和盧潛單獨說話的機會:“二弟,你隨我來,我有話要問你。”神色不太好看,聲音也有些悶悶的。
盧潛早有預料,絲毫不意外,神色鎮定地點點頭,隨盧泓進了屋子。
這份鎮定自若,令盧泓愈發氣悶惱怒。一股無名火在心頭熊熊燃燒,俊臉也沉了下來:“二弟,你今天早上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你真的想娶姝表妹?”
盧潛抬起頭,不答反問:“大哥,你覺得我會拿終身大事開玩笑?”
終身大事四個字,聽著異常刺耳。
盧泓定定地看著盧潛未脫稚嫩的臉孔,忽的自嘲的笑了起來:“我真是太傻了。我們兄弟兩個朝夕相處,你對我的心思了如指掌,我卻不知你也喜歡上了姝表妹。”
怪不得盧潛對他和凌靜姝的事異常關切!
怪不得盧潛昨天那般緊張地追問!
他根本不是關心自己,而是要確定自己因為凌靜姝的拒絕徹底死了心!
這種類似背叛的感覺,讓盧泓心中難受之極,說話也沒了往日的謙和:“二弟,父親母親原本是打算為我提親,如果我當時答應了,你要怎麼辦?”
語氣露出了些許尖銳嘲諷。
盧潛神色不動:“大哥既是拒絕了,又何必多想。”
他怎麼能不多想?
“姝表妹應該是我的妻子!”盧泓瞪著盧潛,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句話:“你這麼做,分明是在搶屬於我的東西。”
那個搶字,戳中了盧潛心中最脆弱的一處。
盧潛的神色也變了,冷冷說道:“大哥說這樣的話,只怕不妥當吧!男未婚女未嫁,何來搶奪一說。而且,這是你先放棄的親事,我才向父親母親張口懇求。難道你沒娶她,我便不能娶她嗎?”
盧泓:“......”
盧泓從未想過盧潛的言辭會如此尖銳刻薄,俊臉忽紅忽白。心中的怒火愈發旺盛:“盧潛!我放棄親事,是因為她不喜歡我,我不願強她所難,不願逼著她嫁給我。可你呢,明知道我心中有她,還央求父母親為你提親。你這不是奪人所愛是什麼?”
盧潛的眼眸驟然閃過駭人的亮光,神色陰沉:“隨便你怎麼想。總之,我一定要娶她!”
盧泓氣的俊臉都白了。
盧潛不再看盧泓,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盧泓忍著怒氣,喊住了盧潛:“你堅持要娶姝表妹,我也無話可說。不過,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盧潛停下腳步,轉頭問道:“什麼事?”
“我要你答應我,在提親之前,你必須向姝表妹表明心意,征得她的首肯。”盧泓深呼吸一口氣,說了下去:“如果她不願意,你不能勉強。”
盧潛想也不想,一口便應下了:“好,我答應你。等外祖母壽宴結束,我就去找她。”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09:46 PM
第二十五章 提親
盧潛的反應,大出盧泓意外。
他該不是以為一張口就能打動凌靜姝吧!凌靜姝連自己都一口拒絕了,又怎麼會相中比她小兩歲處處不及自己的盧潛?
盧泓皺起了眉頭,沉聲提醒:“如果姝表妹拒絕你,你可不能一直纏著她。”兄弟兩個一起長大,他對盧潛的執拗的性子再清楚不過。
盧潛挑了挑眉,信心滿滿地一笑:“姝表姐不會拒絕我的。”
盧泓:“......”
他到底是哪來的自信?
盧潛沒有再多說,轉身離開了。
盧泓在原地站了許久,一動不動。俊美如玉的臉孔上溢滿了後悔和痛苦。
......
凌老太太的壽宴一連辦了三日。
壽宴結束後,凌府上下所有人都是疲累不堪。不過,還有不少後續的事情要忙,女眷們依舊不得清閑。
內宅瑣事由幾個兒媳分著掌管,長房長媳孫氏雖然回府了,卻只是小住一段時日就要回京城。並不插手過問這一攤子瑣事。每日陪著凌老太太和凌氏說話,悠閑自在。
李氏等人可就沒那麼好命了,光是忙著盤點賀禮入庫記賬核算壽宴的花銷等等,就足夠人頭痛的了。
凌靜姝一連忙了幾日,也有些疲倦。好在那一天嚴詞拒絕了盧泓之後,盧泓便再也沒在她的面前出現過,總算讓她的心情好多了。
“姝姐兒,到姑母這兒來。”
凌氏一臉親切和藹地招手,示意凌靜姝上前。凌靜姝心中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走上前,輕聲喊了姑母。
盧安就坐在凌氏的身側,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像被貪婪又狠毒的毒蛇盯著,全身立刻就緊繃僵硬了起來。這全然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凌靜姝再冷靜鎮定也無法控制。
凌靜姝定定神,給盧安行了禮:“見過姑父。”
盧安笑了笑,既和氣又隨意地問道:“姝姐兒,聽你姑母說,你擅長種名品牡丹。你都種過哪些品種?說來給我聽聽。”
目光隱秘又迅疾的在凌靜姝姣好的臉龐和窈窕的身段掠過。
自從盧安到了凌家之後,一直忙於應酬,平日極少待在內宅。凌靜姝又刻意躲避,兩人靠的這麼近又獨自說話,還是第一回。
胃裡不停地翻湧,那種惡心欲吐的感覺又來了。
比盧泓碰觸她的手指還要強烈。
凌靜姝強自將作嘔的感覺按捺下去,俏臉微微泛白,神色還算平靜:“姑母一定是誇大其詞了。其實,我只是閑著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你這丫頭,就是半點都不肯邀功。我已經陪著你姑父到牡丹園裡轉過了,將你種的牡丹都指給你姑父看了一遍。你姑父可是贊不絕口呢!”
凌氏笑吟吟地拉起凌靜姝纖細微涼的手:“不過,姑娘家不要那些虛名也罷。你的聰慧伶俐,我們可都看在眼底呢!”
這兩天,凌氏私下又問了兩回,盧潛的態度十分堅定,他喜歡凌靜姝,非她不娶。
自己生的兒子,性情何等執拗凌氏最清楚不過。無可奈何地琢磨起了這門親事。凌靜姝比盧潛大了兩歲,年齡相差也不算大。先定下親事,等過上幾年再成親倒也合適......
這麼一想,凌氏看凌靜姝的目光又親熱了幾分。
“姑母這麼盛贊,侄女實在愧不敢當。”凌靜姝故作羞怯地垂了頭,很自然地往凌氏的身邊靠攏了一些。
這對夫婦,她同樣恨之入骨。不過,靠近凌氏總比靠近盧安要好一點。
凌氏和顏悅色地笑道:“一家人說話,不用遮遮掩掩,也不必虛情假意地客套。我這個姑母可是真心地喜歡你!”
說著,又看向凌五爺,半真半假地開起了玩笑:“五哥,我和姝姐兒十分投緣,心中很是喜歡。讓姝姐兒給我做兒媳吧!”
凌五爺也沒當真,隨口笑道:“好,那我們一言為定。”
如果凌氏是真的有意結親,盧泓才學出眾品貌俱佳,又是盧家嫡出長子,這樣一門好親事,怎麼也不會辱沒了凌靜姝。
凌靜姝心裡咯噔一沉。
該死的盧泓!
她已經斬釘截鐵毫不留情面地拒絕他了,他竟然還懇求凌氏為他提親......
不過,兒女親事畢竟是大事,這般兒戲隨口一說,自是不算數。凌氏也只是試探凌五爺的反應罷了。很快便扯開了話題:“大嫂,你和大哥打算什麼時候回京城?”
孫氏笑著答道:“我倒是想多住些日子。不過,老爺在工部事務繁忙,只告了兩個月長假,在路上就要耽擱不少時日。所以,我們再住上幾日,就得打點行李啟程了。”
凌氏頗有些遺憾:“還以為能和大哥大嫂多相聚幾日呢!”
此時山高水遠交通十分不便,冀州和洛陽相距千裡,走動十分不便。過了這一回,以後再相聚,不知又是猴年馬月了。
被凌氏這麼一說,凌老太太也有些傷感起來。
她今年已經七十了,只盼著兒女繞膝兒孫滿堂。可壽辰一過,一個個地又要各奔東西了。
......
待眾人請安告退後,凌老太太特意留了凌氏單獨說話。
“阿惠,你剛才和老五說的話都是當真的?和姑爺商議過了嗎?”
凌氏笑著點點頭:“這樣的大事,我哪敢隨口亂說。早就和老爺商量過了,老爺對姝姐兒印像極好,對和凌家結親的事也十分贊成。”
凌老太太松口氣,眉眼間浮起笑意:“既是姑爺也有心結親,倒也沒什麼不妥,也是親上加親的喜事。”
凌氏咳嗽一聲,神色略略有些尷尬,壓低了聲音道:“結親確實是喜事。不過,這事和我之前說的有些出入。”
凌老太太一愣,疑惑地追問:“什麼出入?”
“我要提親的人不是阿泓,”凌氏的神色愈發尷尬,卻又不得不吐露實情:“是阿潛!”
凌老太太:“......”
她沒聽錯吧!
凌老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惠,你說什麼?你不是為阿泓提親?”
“我問了阿泓,他想專心讀書不願早早成親。我便想著,這門親事就此作罷。”凌氏苦笑著嘆口氣:“沒曾想阿潛竟說他中意姝姐兒,鬧騰著讓我提親......”
“真是胡鬧!”凌老太太總算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脫口而出道:“阿泓還沒定親,哪裡輪得到他。”
更不用說,在凌老太太看來,盧潛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哪裡懂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成親。
凌氏又嘆了口氣:“是啊,我當時也這麼呵斥他了。可他就像著了魔怔似的固執己見,還說此生非姝姐兒不娶。如果我不為他提親,他以後就孤獨終老......說了一堆混賬話。幸好是私下裡和我說的,要是被他父親知道了,非勃然大怒不可!”
“這兩日我思來想去,阿潛自幼體弱,性子也任性驕縱些。若是娶了大兩歲的姝姐兒,倒也是樁好事。一來遂了他的心意,二來姝姐兒細心沉穩,將來也能多照顧他一些。”
凌老太太冷靜下來,思忖了片刻,緩緩說道:“你這麼考慮也有道理。不過,這麼一來,不免委屈了姝姐兒。要等上幾年才能出嫁。”
盧潛才十二歲,那副文弱的小身板,至少也得過了十六才能成親。這麼一來,凌靜姝就得等到十八歲再出嫁,青春韶華就這麼白白耽擱了。
凌靜姝自小溫柔和順,最得凌老太太歡心。凌老太太想到凌靜姝要熬到老姑娘才能出嫁,心裡便遲疑了起來。
“娘,你說的我都明白。”凌氏握著凌老太太的手,軟聲懇求:“我也知道,這樣是委屈了姝姐兒。可阿潛就是死心塌地了要娶她,我也拗不過他的性子,只得厚顏向娘張口。只要娘肯點頭,料想五哥也不會拒絕。”
凌老太太皺眉沉吟,一臉躊躇。
姝姐兒是孫女,阿潛是外孫。手心手背都是肉,委屈了哪一個心裡都不是滋味。
凌氏見凌老太太沒有回絕,心中大定,又一臉誠懇的說道:“娘,我是姝姐兒嫡親的姑母,心中自然疼惜她。將來姝姐兒嫁到盧家,我一定會好好待她,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凌老太太終於嘆了口氣:“罷了!你既然有這份心,我就做主先應下了。老五那邊,由我來和他說就是了。”
說著,又正色說道:“阿惠,你不要忘了今日說過的話。日後一定要好好對姝姐兒,別讓她受委屈。”
凌氏見說服了凌老太太,心中既歡喜又振奮,不假思索地應道:“娘若是還不放心,我在此立誓。若是他日有對不住姝姐兒之處,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凌老太太嗔怪地白了凌氏一眼:“好好的發這樣的毒誓做什麼。只要有這份心就行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09:51 PM
第二十六章 痴情?
出了雍和堂之後,凌靜姝的神色便沉了下來,嘴唇抿的極緊。
白玉整日在凌靜姝身邊伺候,對她的心思也猜到了幾分,低聲說道:“小姐,姑奶奶剛才倒像是借著說笑來試探老爺的反應。”
如果凌五爺和凌老太太點頭首肯,凌靜姝就是再不願意也沒辦法。
終身大事,要靠媒妁之言要從父母之命。女子自己反而做不得主,真是可悲可嘆。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眼中卻毫無笑意:“以盧家的家世,凌家若是和盧家結親,是我們凌家高攀了。”
更何況,盧泓有才有貌,怎麼看也不會辱沒了她。也怪不得凌五爺和凌老太太都是一臉笑意。
白玉蹙起了眉頭:“小姐根本不喜歡表少爺。萬一老爺答應下這門親事,要怎麼辦?”
凌靜姝長長地抒出胸中的悶氣:“我自會想法子讓他們改變心意。你不必為我憂心。”
具體什麼法子,並未明說。不過,白玉卻奇異的安心了不少。
小姐性子依舊溫和,卻比以前冷靜沉穩,也變的極有主見。既然這麼說了,一定已經想出了辦法。
一路無話,主僕兩個很快回了秋水閣。
......
凌靜姝忽地停下了腳步。
一個清秀單薄的少年映入眼簾,白淨的臉孔上浮著歡喜的笑容:“姝表姐。”
凌靜姝心情不佳,也沒有和盧潛說話的興致,淡淡說道:“潛表弟怎麼到秋水閣來了。”
盧潛似壓抑不住心裡的激動,走上前幾步,低聲道:“姝表姐,我今天來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說。”
很重要的事?
他們兩個之間,能有什麼重要的事?!
凌靜姝皺了皺眉,心裡莫名地浮起一絲不安,很快又將這絲不該有的情緒按捺下去:“有什麼話,你現在就說吧!”
盧潛看著凌靜姝神色冷淡的臉龐,情難自禁地又靠近了兩步:“這件事絕不能讓別人聽見,得找個安靜又安全的地方。”
凌靜姝反射性地後退了兩步,拉開彼此的距離。
盧潛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復如常,笑著說道:“姝表姐,我們到秋水閣裡說話好了。”
凌靜姝定定神,點頭應了:“也好,你隨我來吧!”心裡暗暗猜測著盧潛的來意。莫非盧潛是知道了凌氏打算提親的事,特地來向她“報喜”?
秋水閣裡的下人不算多,想找個“安靜又安全”的私密地方倒也不難。凌靜姝自然不會領著盧潛去自己的閨房,而是去了西廂房。
這裡是凌靜姝平日練琴看書的地方,屋子不大,收拾的頗為整潔。推開窗,正對著一株海棠樹。
微風輕拂,枝葉颯颯作響。平添了幾分雅致。
白玉十分伶俐,不等凌靜姝吩咐,便退了下去,關好門,守在門外約有三四米的地方。這樣,既能隨時看到來往的丫鬟,又不虞聽到屋裡的聲音。
......
“你特意來找我,到底是有什麼事?”凌靜姝張口打破了沉默。
盧潛難得有機會和凌靜姝獨處,心裡別提多激動多高興了,脫口而出道:“姝表姐,我已經說服了母親,她很快就會向外祖母和五舅舅張口提親了。”
凌靜姝:“......”
盧潛似是沒看到凌靜姝僵硬的神情,徑自說了下去:“你已經拒絕了大哥,他無顏再娶你為妻,以後我娶你,這輩子我都會全心全意地對你好。我現在十二歲了,你耐心地等我幾年,等我成年了,立刻就迎娶你過門......”
“盧潛!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凌靜姝聽不下去了,飛快地打斷盧潛。心裡的不安愈發強烈,神色中滿是警惕和戒備:“我們兩個是表姐弟,僅此而已。我對你從未有過半點別的念頭......”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夠喜歡我。”盧潛直勾勾地盯著凌靜姝,眼裡射出熾熱的光芒:“不過,這沒關系。等我們兩個定了親,多的是時間慢慢培養感情。”
那張稚嫩的臉孔,浮起記憶中熟悉的狂熱的神情。
凌靜姝心中湧起驚濤駭浪。
不,這不是十二歲的盧潛!
這分明是前世那個痴念長嫂心思扭曲的少年!
怎麼會這樣?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盧潛心情澎湃,情難自禁的上前一步:“姝表姐......”
“盧潛,站住!”凌靜姝頭腦一片混亂,聲音不自覺的尖銳起來:“你不要過來。”
盧潛聽話的停下了腳步,眼中的灼熱急切再也無法遮掩:“你別怕,前世的一切不會再發生了,我會保護你。再也沒人敢欺負你傷害你。我已經求得父親母親點頭同意我們的親事了,等我們定了親,過幾年我就娶你過門。大哥會去京城,將來做他的駙馬。我會留在冀州,永遠陪著你......”
凌靜姝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行了!你別再說了!讓我先靜一靜。”
盧潛總算住了嘴,一臉期盼喜悅地看著她。
......
凌靜姝深呼吸一口氣,平穩紊亂的心跳,頭腦恢復清明。
原來,不止是她一個人重生,盧潛竟也和她一樣,重生而回。這些日子,盧潛隱藏的實在是太好了,她竟然毫無所察,她實在太疏忽大意了......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先解決眼前這樁天大的麻煩。
凌靜姝定定神,看向盧潛,直接了當地問道:“你也重生了?”
盧潛利落地答道:“是。”
......意料中的答案。凌靜姝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下意識地問了句:“你是什麼時候死的?”
當年她被一道密旨賜死,因為她不肯自盡,凌氏親自動手勒死了她。那個時候,盧潛雖然時常生病,卻無性命之憂。
盧潛想起那段痛苦的令人發狂的回憶,神色中流露出幾許苦澀,低聲答道:“你死了之後,我也不想活下去了,趁著下人沒注意自盡身亡。沒想到一睜眼,就重生了。就在半個多月前,我在船上醒來。”
凌靜姝默然不語。
算算日子,盧潛重生的時候,竟和她差不多。
“阿姝,對不起,我沒用,當年沒能救你。”盧潛換了更親昵的稱呼,眼中滿是深情:“我們兩個一起重生,這一定是老天的恩賜和安排。你放心,我以後會保護你,絕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稚嫩的臉孔,配著熱切狂亂的神情,看著頗為怪異,甚至有些可怕!
這張臉孔,是造成她前世噩夢的凶手之一。如果不是他一廂情願的痴戀,如果不是他毫不遮掩的情意,凌氏也不會恨她入骨,用那樣齷齪又陰險的手段來對付她......
他憑什麼以為,她還會願意嫁給他,願意再跳進盧家這個火坑?
“盧潛,我不會嫁給你。”凌靜姝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從未喜歡過你,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盧潛被這般干脆利落地拒絕,並未退縮:“感情可以慢慢培養。我不會像盧泓那樣負情負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全心全意。”
“這些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凌靜姝收斂了所有的情緒,神色冷漠:“但是,我不願意。”
“盧潛,你上輩子一直糾纏著我不放,我落到那樣的境地,你‘功不可沒’。如果不是因為你,你的親娘不會那樣恨我。就算盧安心思不軌,也不敢那般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的羞辱我。”
“我此生都不可能對你生出半點情,更不會嫁給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那句“功不可沒”,深深地刺中了盧潛脆弱的胸膛,眼中流露出痛苦和自責:“阿姝,對不起。我不是成心要拖累你。我沒有想到,母親會對你下那樣的毒手......”
他更沒想到,父親盧安色欲熏心,竟做出了那等禽獸不如的事。
後悔與愧疚日夜在心頭縈繞,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可是,他沒勇氣救她,也沒勇氣反抗盧安和凌氏。他只能自暴自棄地折磨自己!原本就體弱多病的他,一場病接著一場,短短幾年,身子就被熬垮了。
密旨到了盧家的那一天,凌氏特意瞞下了消息,暗中處死了凌靜姝。當他驚聞噩耗時,傷心欲絕,幾乎崩潰。凌氏唯恐他想不開輕生,整日守著他。過了一陣子,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不過,他的身邊時刻都有下人伺候。
他一直忍了幾個月,一直等到身邊的人放松了警惕,才找到機會跳水身亡。
臨死前的那一刻,他沒覺得痛苦,只有釋然和解脫。
大概是老天聽到了他死前的祈禱,竟讓他夢想成真了。當他在船上醒來發現自己重生的時候,激動的淚流滿面。心中暗暗立誓,這一生,他一定要比盧泓搶先一步遇到凌靜姝,他會娶她為妻,呵護憐惜她一輩子。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09:53 PM
第二十七章 謊言
盧潛深情款款地訴說著自己的情意。
凌靜姝卻並未動容:“你什麼都別再說了。我要說的話剛才已經說的很清楚。今生今世,我都不願和盧家有半點牽扯,我也絕不會嫁到盧家去。”
盧潛抿緊了嘴唇,低聲道:“母親很快就會向外祖母和五舅舅提親。只要他們都點頭同意,這門親事就定下了......”
凌靜姝的眼眸裡閃出怒火,冷笑著說道:“盧潛,你總是這樣!性子偏執,固執己見。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永遠哭鬧著要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只管自己想不想要,從來不管別人是否情願。前世這樣,重活了一輩子,還是改不了這個毛病。”
“我不想再看見你,現在就給我滾!”
盧潛的臉上沒了血色,眼中流露出傷心和痛苦,卻還是不肯放棄,忽地冒出了一句:“阿姝,前世你被害的那麼慘,難道你不想報仇了?”
凌靜姝心裡一個咯噔,霍然看向盧潛,目光中滿是戒備和敵意:“你要將一切都告訴盧家人?”
“阿姝,你誤會我了。”盧潛立刻解釋道:“這是你最大的隱秘,也是我的。我向你發誓,今生今世絕不會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盧家人。”
她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誓言。
凌靜姝的眼中露出譏諷的冷笑:“是嗎?就算我日後要殺了盧安夫婦報仇,你也不會吭聲?”
盧潛眼中射出熱切的瘋狂的光芒:“是,只要你嫁給我。我絕不會吭聲,我還會竭盡所能的幫你。”
“我知道你恨盧家人,你想殺了他們。可你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纖弱女子,你想報仇,只有再嫁到盧家來,才有機會。大哥前世負心負義,你心中恨他,絕不願再和他成為夫妻。我才是你真正的良人和歸宿。”
“阿姝,你就嫁給我吧!”
......這個盧潛,真是瘋了!
凌靜姝倒抽一口涼氣,用看瘋子一樣的目光看著盧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盧安和凌氏再陰險狠毒,也是盧潛的親生父母。他竟然毫不顧慮生育之情養育之恩,口口聲聲說要幫著她報仇雪恨!
以前的他只是個任性執拗不顧他人的孩子。現在卻扭曲又瘋狂,令人心寒。
盧潛看著凌靜姝不敢置信的錯愕臉龐,不但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我當然很清楚我在說什麼。阿姝,我上輩子太軟弱無用了,沒勇氣救你,眼睜睜地看著你被羞辱。臨死的那一刻,我就對自己發誓。如果有來生,我再不會像以前那樣懦弱。我會保護你,我會幫你報仇!”
“日後大哥去了京城,會被昌平公主相中做駙馬,再也不會回冀州。盧家家主的位置,自然會是我的。趁著父親母親沒有防備,我可以暗中下毒殺了他們兩個。到那個時候,盧家就成了我們的天下。阿姝,你以前受過的所有屈辱,我都會加倍償還給你。”
笑容像個孩子一樣天真,說出口的話卻無情而殘忍。
盧潛越是這麼說,凌靜姝拒絕他的心意就越堅定。
不過,對著盧潛,一味的拒絕是沒用的。他偏執的可怕,根本聽不進自己不願聽的話。她想拒絕這門親事,可以從凌老太太和凌五爺那邊入手。只要沒定下親事,盧潛再一廂情願也沒用了......
凌靜姝心念電閃,刻意放緩了神色:“今日你說的這些事,我實在始料不及。你給我幾日,容我好好想想。”
語氣中的稍稍松動,令盧潛難以抑制地激動起來,白淨的臉上湧起興奮的潮紅:“好好好,你多想幾日也無妨。”
凌靜姝又放柔了聲音:“在我沒想清楚明白之前,你不要讓姑母提親好嗎?你們還要在凌家住上一段日子,也不急在這幾日。”
這樣的溫柔,是盧潛前世魂牽夢繞求之不得的。明知道凌靜姝是有意拖延時日,盧潛還是難以拒絕,不假思索地點頭應了。
凌靜姝暗暗松口氣。
......
該說的已經說了,盧潛也該離開了。
可獨處的時光實在難得,盧潛根本舍不得走,迅速的找了個話題:“阿姝,你是什麼時候重生的?”
凌靜姝隨口應道:“和你差不多時候。”
果然是上天注定的姻緣。不然,怎麼會讓他們兩個同時醒來,同時重生?
盧潛心裡溢滿了喜悅,眼中熠熠生輝:“你沒露出什麼馬腳吧!”
凌靜姝不想繼續這樣的對話,不答反問:“你重生之後,有沒有被盧家人察覺出異樣來?”
“沒有。”盧潛胸有成竹自信滿滿地答道:“我一直十分小心,在大哥面前從未露過端倪。他至今都沒對我生出過半點疑心。”
凌靜姝眸光一閃,冷不丁地問了句:“他知道你要提親的事,對你也沒起疑心?”
盧潛笑容一頓。
疑心沒有,兄弟離心卻是免不了的了......
凌靜姝直直地盯著盧潛,沒錯過盧潛神色的微妙變化:“盧安夫婦原本是打算為他提親的。在這之前,我曾經厲聲拒絕了他。以他的驕傲,他不會再厚顏求娶於我。所以,當盧安和凌氏提起親事的時候,他一定拒絕了。然後,你忽然挺身而出,軟磨硬泡的鬧騰讓凌氏給你提親。我說的沒錯吧!”
就像親眼看見似的,將當時的情形說的半字不差。
盧潛心中震驚不已,像是第一次見到凌靜姝一般。
記憶中的凌靜姝,美麗傾城,才華出眾,溫柔似水。他就是被她的美麗和溫柔牢牢吸引,眼裡心裡再也容不下別人。重生後再見凌靜姝後,他一直沉浸在重逢的驚喜和激動中。直到此刻,他才驚覺凌靜姝的改變。
時而溫柔(對著凌霄的時候),時而冷漠如寒冰(對著他和盧泓)。此時的聰慧敏銳犀利,更是令人心驚。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淡淡問道:“你才十二歲,在盧泓眼裡還是個不解事的孩子。你突然說要娶我。盧泓焉能不起疑心?說不定,他一直在暗中觀察你的一舉一動,心中早就起了疑心。”
盧潛深深地看了凌靜姝一眼:“你很了解他的性情脾氣。”
前世傾心相愛的戀人,同床共枕了兩年的丈夫,她怎麼可能不了解盧泓?
她嚴詞拒絕了他,又因為他的碰觸嘔吐,以盧泓的自尊和驕傲,不會再厚顏生出娶她的心思。一切都算計好了,唯獨沒算計到的是盧潛這個“意外”。
想打消盧潛的執念,可不像對付盧泓這麼簡單。
凌靜姝淡然說道:“我和他曾是夫妻,也曾有過心心相印的恩愛時光。我了解他的性子,也不算稀奇。這輩子,我絕不會再嫁給他。可是,我也不會再喜歡別的男人了。”
盧潛:“......”
最後這句話,宛如一支利箭,狠狠地戳中了他的胸膛。不見流血,卻痛徹心扉。
凌靜姝抬起眼,看向盧潛:“盧潛,我還有件重要的事問你。你一定要告訴我實話。”
盧潛心中有些隱隱的不安,面上卻半點不露:“好,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想問你,前世盧泓真的從未寫過信給我,也沒讓人帶話給我嗎?他就這麼一聲不吭的拋妻棄子?”
這個問題,在她心底憋了幾年,一直令她如鯁在喉耿耿於懷。就算她此生不會再和盧泓有感情上的牽扯,也想弄清楚此事:“他的別有懷抱,是不是另有內情?”
盧潛的瞳孔急劇地收縮了一下,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沒有!”
緊緊盯著他臉孔的凌靜姝,沒有錯過這一絲異樣,心裡陡然一沉。
盧潛在撒謊!
如果真的沒有內情,如果盧潛毫不知情,聽到這樣的問題,第一個反應就該是“我不知道”,而不是沒有。
他在隱藏什麼?
“盧潛,你剛才還答應過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麼快就要反悔了嗎?”凌靜姝冷了臉,語氣中滿是譏諷:“你還聲稱要娶我,一輩子都會對我好。根本全是騙人的鬼話!”
盧潛暗暗握緊了拳頭,心中閃過驚惶不安,口中卻道:“我沒騙你。大哥和昌平公主情意相投,移情別戀,心中對你有所愧疚,根本沒臉寫信回來,也沒讓人帶過話給你。是他辜負了你的一片深情!”
凌靜姝的眼中閃出怒焰,聲音愈發冷凝尖銳:“你在撒謊!你分明知道內情,故意蒙騙於我。你以為我還是前世那個溫柔善良軟弱可欺的凌靜姝嗎?盧潛,你若是不打算說實話,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從今以後,不准再出現在我面前!”
盧潛沒料到凌靜姝會如此敏銳,更沒想到她會發這麼大的火,不由得一陣心慌意亂。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拉起凌靜姝的手:“阿姝,你聽我說......”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09:55 PM
第二十八章 怪病
當盧潛的手碰觸到凌靜姝手指的剎那,凌靜姝面色一白,胃裡劇烈地痙攣惡心,全身顫抖不已。
再然後,凌靜姝後退幾步,彎腰吐了出來。
盧潛被凌靜姝激烈的反應嚇到了,想也不想地上前扶著凌靜姝的胳膊:“阿姝,你這是怎麼了......”
卻不料,凌靜姝猛地推開了他。用力之大,令人猝不及防。
身小體弱的盧潛踉蹌幾步,撞到了桌子上。桌邊的花瓶晃了一晃,猛地摔落在地,發出咣當一聲脆響。
門外的白玉聽到屋裡異樣的聲響,面色一變,疾步走到門邊,推開門。
凌靜姝依舊彎著腰,面容痛苦的嘔吐。
盧潛靠在桌子邊,腳下是破碎的花瓶碎片,臉孔有些異樣的慘白。
白玉心裡一沉,快步走到凌靜姝身邊扶住她的胳膊,急急地問道:“小姐,你怎麼又吐了?”
又?
盧潛耳尖地聽到這個字,眉頭一皺:“白玉,你說又是什麼意思?阿姝之前也這樣吐過?”
白玉忙著照顧凌靜姝,一時也無暇留意盧潛忽然改了親昵的稱呼,頭也不回地應道:“是,前幾日盧大少爺來過,和小姐獨處說話。不知他說了什麼,小姐便反胃嘔吐了。”
盧潛:“......”
怪不得不管他怎麼追問,盧泓都不肯說出當時的情形。原來這其中還有這一層緣故!
也怪不得凌氏提起親事的時候,盧泓會忍痛拒絕。
凌靜姝這樣劇烈的反應,對男人來說無疑是莫大的羞辱。就連心如磐石的他,看著凌靜姝此時的模樣,也覺得心中苦澀......
凌靜姝靠在白玉的身上,花容慘淡,微閉雙眸:“盧潛,你先走吧!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
盧潛低低的嗯了一聲,神色復雜地看了凌靜姝一眼,終於離開了。
......
白玉攙扶著凌靜姝回了屋子休息,又吩咐萱草:“你去西廂房,將地上收拾干淨。記著悄悄過去,手腳利索些。”頓了頓,又叮囑了一句:“不管看到什麼都別驚訝,也別告訴別人。”
萱草乖巧地應了一聲,很快便退下了。
白玉放心不下凌靜姝,輕輕地推門而入。
原本躺在床上的凌靜姝,不知何時已經坐直了身子。她已經平靜下來,蒼白的俏臉也漸漸有了血色。
白玉坐到床榻邊,一臉關切的詢問:“小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扶住凌靜姝。
凌靜姝低下頭,定定地看著白玉的手,眼中閃過了然的苦笑。
原來如此!
白玉和凌霄碰觸到她,她沒什麼異樣。凌靜嫣凌老太太甚至是凌氏碰觸她的手,她也安然無恙。可盧泓和盧潛碰觸到她的手指,她便覺得陣陣反胃惡心,當場就吐了出來......
還有那一日,只靠近盧安,就全身僵硬心中作嘔。
腦海中再閃過男子的臉孔,凌五爺,凌霆......還有府中的小廝和護衛......想到他們,已經平息的胃又開始翻湧起來。
種種明顯的事實,讓人無法忽視,也無法自欺欺人。
除了弟弟凌霄之外,任何男子碰觸她都無法忍受。
這算是什麼怪病?
白玉將心裡的疑惑按捺下去,柔聲說道:“小姐,你先好好歇著。今日的事,只有奴婢和萱草知道。奴婢已經叮囑過萱草了,讓她保密,不要將此事說出去。”
凌靜姝嗯了一聲,
白玉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是不是應該請大夫來看看?”
短短幾日,無端端地吐了兩回,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總這麼下去可不行!
“不用請大夫。”凌靜姝定定神,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自己什麼毛病,我自己清楚。而且,這對我來說也不是壞事,反而是件好事。”
白玉:“......”
小姐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她半點都聽不懂?
凌靜姝深呼吸口氣,衝白玉笑了一笑:“白玉,你先退下,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白玉雖然放心不下,不過,她從不會質疑主子的命令,點點頭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白玉走後,屋子裡便完全靜了下來。凌靜姝坐在床頭,皺眉思忖良久,終於舒展眉頭,下定了決心。
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要盡快解決盧潛這個麻煩,早日領著凌霄離開定州。
......
盧潛回到屋子,推開門的時候見到盧泓也在,半點都不意外,淡淡地喊了聲大哥。
盧泓應了一聲,沒有急著追問,目光定定地落在盧潛的臉上,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盧潛略顯稚嫩的臉孔沒什麼表情,任由盧泓打量。
“你和姝表妹說了嗎?”盧泓終於張口問道。
盧潛點點頭。
盧泓忽然覺得嗓子有些干澀,困難地擠出幾個字:“她......她答應你了?”
盧潛笑了一笑:“女孩子都是矜持羞澀的,她沒一口應下,說要考慮幾日再給我答復。”
凌靜姝竟然沒有一口回絕他,還要考慮幾日?盧泓猶如喝了變質發苦的陳醋,心中又酸又苦。盧潛臉上的那抹笑容,也格外的刺目。
盧泓心中氣悶難受,忍不住用話語刺了盧潛幾句:“你也別高興的太早了。說不定是姝表妹見你年少,不忍心直接拒絕你,這才委婉的說要考慮幾日。”
盧潛的臉色果然微微一變,很快又恢復如常:“阿姝看著溫柔,其實最有主見。如果她真的不情願,根本不會顧及別的,當場就會拒絕我了。這一點,大哥應該比誰都清楚才對。”
盧泓:“......”
盧泓的面色忽紅忽白,目光也暗淡下來。腦海中又浮現出令他心痛難堪的那一幕......
盧潛看著盧泓黯然失落的樣子,心裡一陣快意。
若說這世上他最嫉恨的人是誰,非盧泓莫屬。
前世盧泓和凌靜姝一見鐘情彼此傾心,順利地定了親,然後風光的迎娶凌靜姝過門。小夫妻兩個如膠似漆,甜蜜恩愛,人人稱道。
沒有人知道,他從十二歲那年開始,就喜歡上了凌靜姝。即使她成了他的嫂子,他也無法割舍這段痴念。盧泓和凌靜姝越恩愛,他對盧泓的嫉恨就越強烈。
也因此,到了後來,他明知道盧泓是被軟禁在京城,寫回來的信早被攔下,明知道凌靜姝傷心痛苦又絕望地等著盧泓歸來,他依然狠下心,並未將實情告訴她。
等凌靜姝對盧泓徹底死心,就會對他敞開心扉接受他了吧!那個時候的他,萬萬沒想到凌氏竟用那般狠毒的手段對付她,更沒想到道貌岸然的盧安會那般荒淫無恥,強占了兒媳......
盧潛不願再想起這段痛不欲生的往事,收斂心神說道:“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大哥先回屋休息吧!我今日也累了。”
盧泓卻沒有離開,深深地看著盧潛,忽然冒出了一句:“二弟,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明明還是那張熟悉的臉,言談舉止行立坐臥也沒什麼改變。卻又似乎有了許多微妙難言的變化。
盧潛心跳快了兩拍,臉上卻未顯露:“大哥怎麼會這麼說?我和以前哪裡不一樣了?”
就是這樣的神情!
鎮定自若,看似無辜,眼中卻閃著深沉難解的光芒,
這根本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會有的表情。
盧泓暗暗心驚,目光緊緊地盯著盧潛:“到底哪裡不一樣,我一時也說不好。可我就是覺得,你從那一天在船上醒來之後,就有些怪怪的。”
盧潛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幾下。
他一直覺得自己遮掩的天衣無縫,無人能察覺到他的異樣。沒想到盧泓竟留心到了......不,盧泓只是起了疑心。他萬萬不能心慌意亂亂了陣腳。
盧潛故作不滿地冷笑:“大哥,你是不是在為阿姝的事嫉恨我,所以才會說這些不著調的話來抹黑我?”
盧泓被噎了一下,有些狼狽地解釋:“二弟你誤會了,我絕沒有嫉恨你的意思。我就是覺得你和以前相比,似乎變的不同了。”
“是,我確實改變了不少。”盧潛索性承認了:“以前我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現在我有了喜歡的女子,我想娶阿姝為妻,當然要有所改變。這又有什麼可奇怪的?”
一口一個阿姝,語氣親昵極了。
盧泓啞口無言,半晌才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對不起,是我太多心了。你別放在心上。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說完,便轉身離開。
步履匆忙,分明是落荒而逃。
勝利者盧潛臉上也沒什麼笑意,神色陰郁地盯著盧泓的背影,目光陰沉。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09:57 PM
第二十九章 說服(一)
凌五爺應酬極多,每日接了請帖出門,要麼是以酒會友要麼是以文會友,和一幫有錢有閑的風流名士們去青樓去畫舫或是去梨園,每天到半夜才回來,徹夜不歸也不稀奇。
雖然是親生父女,可凌靜姝和凌五爺並不親近。幾天不見一面也是有的。就算是見了面,也說不上幾句話。
這幾日因為凌老太太的壽宴,凌五爺難得老實安分地在府裡待了幾天。每日早上領著妻兒浩浩蕩蕩地去雍和堂,中午陪著難得歸來的兄長和妹夫喝酒閑聊。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邀盧安到書房來下棋。
凌五爺擅長下棋,盧安也是個中高手,兩人棋逢對手,倒是頗為相得。
“我輸了!”凌五爺拿著黑子猶豫了半天,終於無奈地認輸:“妹夫的棋藝實在高妙,我甘拜下風。”
盧安笑了一笑,隨手拂亂了棋盤:“五舅兄成心相讓,我才僥幸贏了這一盤。”見凌五爺意猶未盡,又笑著說道:“天色還早,不如我們再手談一盤如何?”
凌五爺欣然點頭:“也好。”
正要重新擺好棋盤,一個小廝走了進來稟報:“老爺,小姐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見老爺。”
凌五爺有些意外。
凌靜姝平日極少主動來找他,在他的印像中,這個女兒一直是柔順安靜又聽話的。今天既是主動來了,想來是真的有什麼要緊事了。
養在深閨裡的少女,一般是不見外人的。不過,盧安是嫡親的姑父,倒是無需避嫌。
凌五爺張口道:“讓她進來吧!”
小廝應了一聲,很快退下,片刻過後,凌靜姝推門進了書房。
凌靜姝沒料到盧安竟然也在,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迅疾恢復如常,神色自若地走上前,斂衽行禮:“見過父親,見過姑父。”
“都是自家人,不必這麼多禮。”盧安和顏悅色地笑道。
盧安雖已年過三旬,卻生的俊美倜儻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散發出成熟男人的氣度和魅力。相貌堂堂被譽為定州第一名士的凌五爺,坐在盧安身邊,竟也稍稍遜色了一籌。
凌靜姝道謝起身,神色毫無異樣。
凌五爺今日心情不錯,含笑問道:“阿姝,你特意來找我,還說有要事,到底是什麼事?”
凌靜姝沒說話,一雙秋水般的眸子裡浮出些許為難和遲疑。
面對這麼一雙會說話的眼眸,盧安就算是有些許不快,也立刻煙消雲散,笑著站起身來:“我忽然想起還有些事,先走一步。”
......
待盧安走後,凌五爺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無蹤,略有些不快地說道:“是什麼事,連你姑父也不能聽嗎?”
對這個生性涼薄的親生父親,凌靜姝早就沒了期盼和親近之心,聽到這等令人心寒的話只覺得可笑。
不過,她此次來是有更重要的事,必須要征得凌五爺的首肯和支持,不便翻臉譏諷。
凌靜姝平心靜氣地應道:“是,女兒將要說的事十分重要,只能讓父親知道。就算是母親在這裡,我也是不會說的。”
凌靜姝說的這般嚴肅,凌五爺的態度也慎重了不少:“這書房裡只有我們父女兩人,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會擅闖進來。你有什麼話,只管說就是了。”
凌靜姝上前一步,忽然跪了下來:“女兒有一件極要緊的事相求,還望父親應允。”
凌五爺一愣,心裡愈發疑惑:“到底是什麼事?有話站起來說,不用跪著了。”
平日再漠不關心,到底也是唯一的親生女兒。看她這麼跪在冷硬的地上,凌五爺的心裡掠過一絲心疼。
凌靜姝本來也沒有長跪的打算,順勢起身,道明來意:“父親,我今日來找你是為了阿霄的病。”
“他在八歲那年意外摔跤,磕中了頭部昏迷,醒來之後眼睛便再也看不見了。他原本聰慧又機靈,讀書極有天分,眼盲之後,一切都完了。他不能再讀書考科舉,生活不能自理,也不願再出門做客。每天就這麼待在內宅裡......”
無需刻意地煽情,凌靜姝說著說著,眼眶便濕潤了。
凌五爺聽著這番話,心裡也不是滋味,嘆了口氣說道:“阿姝,你和阿霄是孿生姐弟,感情遠比別人親厚。你自是心疼他的。我這個做父親的,難道就不心疼他嗎?這些年,請了那麼多名醫來,都沒能治好他的眼睛。這是他的命!我們也只能認命。”
“不,我不認這個命。”
凌靜姝眼中閃過水光,聲音裡滿是堅決:“以前請來都是定州城裡的大夫。醫術未必有多高明。真正的杏林高手大多在京城的太醫院裡。我聽嫣堂姐說了,太醫院裡有一位衛太醫,醫術高妙,尤其擅長治療疑難雜症。說不定他能治好阿霄的眼睛,我想帶著阿霄去京城。”
凌五爺皺起眉頭,沉聲道:“不行!先不說那位衛太醫是否肯為阿霄診治,也不說能否治好。你一個閨閣少女,從未出過遠門,京城又路途遙遠。你帶著阿霄去京城,我實在放心不下。”
“父親擔憂的有道理。我一個人陪著阿霄去京城,確實多有不便。”
凌靜姝早有准備,立刻接過話茬:“好在大伯一家子都回來了,他們很快就要回京城,我和阿霄隨著他們啟程就行了。到了京城,就在大伯家借住一段日子,然後再伺機去回春堂,請衛太醫為阿霄治病。”
“京城名醫眾多,如果衛太醫治不好,我就再尋訪別的名醫。總之,只要有一線希望能治好阿霄,我都不會放棄。”
凌靜姝看著凌五爺,眼中滿是懇求:“父親,我不是一時衝動。我已經仔仔細細地想過了。此去京城,最壞的結果就是阿霄的眼睛治不好,和現在一樣。可萬一真的有名醫能治好阿霄的眼睛,他就能繼續讀書參加科舉考取功名,為自己搏一個好前程,也為我們凌家光耀門庭。”
“求父親應允女兒的請求。”
凌五爺皺起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難得你考慮的這麼細心周全,又一心為阿霄著想。我這個做父親的若是不答應,倒是不近人情了。”
凌靜姝暗暗松口氣,眼中流露出歡喜:“多謝父親。”
“此事還要從長計議。”凌五爺沉吟片刻說道:“此去京城,至少也要待上幾個月,住在你大伯家裡,自是安全又便利。不過,也免不了會有許多叨擾之處。我得親自去和他們說一聲。還有,出行在外,得多帶些錢財防身。又是為阿霄治病求藥,花費就更多了。這事得征得你祖母的同意才是。”
凌靜姝立刻應道:“大伯那邊,麻煩父親親自前去。祖母那兒,就由我去吧!”
頓了頓,又低聲道:“父親,女兒還有件事想求你。我和阿霄要去京城的事,暫時別告訴任何人。就算是母親和大哥,也暫時別說。”
這又是何意?
凌五爺反射性的又皺起了眉頭:“為什麼要瞞著這個消息?”
凌靜姝沉默片刻,才低低地說道:“父親,你心疼阿霄,自是樂見他的眼睛有治好的希望。可這府裡人多心思也多,未必人人都這麼想。若是消息傳開來,只怕會生出別的變故來。”
凌五爺臉色一變:“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你是在懷疑你母親和你兄長?”
面對凌五爺咄咄逼人的怒氣,凌靜姝面容平靜:“請父親息怒。我不是要懷疑誰,我只是不想節外生枝,也不想冒一絲風險。”
不等凌五爺說話,又淡淡說了句:“父親若是不信我的話,不妨等一等,等我和阿霄臨走之前再宣布此事,看看身邊人到底是什麼反應,一切就都清楚了。”
凌五爺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想到善解人意溫柔殷勤的李氏,凌五爺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她會做出什麼不利凌霄的事情來。可凌靜姝說的如此肯定,也不像是在說笑......
凌五爺思來想去,終於下定了決心:“也罷,在你們走之前,這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這你總該放心了。”
凌靜姝說服了凌五爺,松了口氣,揚起唇角:“多謝父親。”
解決了這樁事,還有一樁更麻煩的等著她。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09:59 PM
第三十章 說服(二)
父女兩個說完了正事,一時也不知要說什麼,相顧無言,有些莫名的尷尬。
凌五爺咳嗽一聲,打破了沉默:“阿姝,你今年十四了吧!”
這個年齡,正是說親的時候。凌氏那日的試探言猶在耳,凌五爺背地裡細細思量過,越想越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
凌靜姝自是聽出了凌五爺的言外之意,立刻應道:“父親,我現在一心想的是治好阿霄的病,別的事實在無心去想。終身大事,還是等我和阿霄從京城回來之後再說吧!”
看著神色不動沉穩自若的凌靜姝,凌五爺的心裡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
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一提起親事不應該是嬌羞害臊欲語還休嗎?凌靜姝這也太鎮定太平靜了吧......
凌靜姝抬起眼,美麗明亮的眼眸浮出一絲懇求:“這是關乎我一輩子幸福的事。女兒懇請父親,不管是誰向父親張口提及親事,都不要輕易應允,等著我回來再做決定。”
雖說兒女親事要聽父母之命。不過,疼惜兒女的父母,在做決定之前總要問過兒女的心意。凌靜姝這個要求聽起來也不算過分,凌五爺略一思忖,便點頭應下了。
此時的凌五爺絕不會想到,凌靜姝領著凌霄離開定州去京城,早已抱定了一去不返的心思。
正說著話,門被敲響了。
凌五爺在書房裡素來不喜被打擾,沉聲問道:“是誰?”
李氏笑吟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老爺,是妾身和阿雬。”
是李氏母子來了。
凌五爺的神色頓時柔和了幾分,吩咐凌靜姝去開門。
......
李氏見凌靜姝來開門,竟也沒覺得意外,含笑喊了聲:“原來姝姐兒也在。來了怎麼也不讓人通傳一聲。”
分明就是知道她來了,才故意領著凌雬來攪局。這些年,她和凌五爺之間的生疏冷漠,李氏居功至偉。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應道:“我想和父親說些私密的話,這才悄悄過來了。沒想到還是驚動了母親。”
李氏被噎了一下,心裡暗暗氣惱。不過,當著凌五爺的面,她是絕不肯和凌靜姝撕破臉皮的。這也正是李氏的高明之處。
李氏立刻轉移話題,笑著對凌五爺說道:“因為老太太的壽辰,家學放了七日的假。不過,阿雬一日都不想閑著,一大早就鬧著要讀書。妾身想著,老爺在府中左右無事,不如將阿雬帶來,老爺親自教他讀書習字。”
凌雬人雖小,卻承襲了李氏的伶俐乖巧,一本正經的走上前,向凌五爺鞠躬行禮:“求父親多指點。”
一個六歲的孩子,做出這般大人的舉動,既可愛又討喜。更何況,凌雬是凌五爺的幼子,男人一般對長子要求嚴厲,對幼子總是多幾分寵溺的。
凌五爺啞然失笑,想也不想地應下了。
李氏眼中閃過歡喜和驕傲,有意無意地看了凌靜姝一眼。
凌霄當年再聰慧又如何?現在瞎了眼睛,不過是個廢人。凌五爺對凌霄縱然有些憐惜,最喜歡的卻是幼子。
凌靜姝心裡暗暗冷笑。
暫且讓李氏得意好了。很快她就會讓李氏嘗到痛不欲生的滋味。
......
凌氏原本一直待在雍和堂裡,自從盧安來了之後,要照顧丈夫衣食起居,在雍和堂裡待的時間大大變少。不過,凌老太太身邊從來都不缺人陪著。兒子兒媳孫子孫媳孫女,一個個爭搶著在凌老太太身邊伺候。
今日岳氏領著凌靜嫻來了。
岳氏紅著眼眶一臉委屈地訴苦:“......二爺帶了妾室和庶子回來,兒媳並未苛待。不過是昨日說了幾句,二爺便不高興,衝兒媳發了一通脾氣。嫻姐兒護母心切,和二爺頂撞了幾句,二爺一怒之下,竟打了嫻姐兒。可憐嫻姐兒幾年沒見過父親,日夜盼著他回來,誰曾想見了面就是這般光景。婆婆可要為我們母女做主啊......”
說著,便用帕子捂著臉哭了起來。
凌靜嫻也紅了眼眶,哽咽著喊了聲祖母。
細細看去,細嫩的俏臉上確實有些紅腫。足可見凌二爺氣憤之下,用了不小的力氣。
凌老太太不願過問庶子房裡的事。
岳氏嫉心重,說話又尖酸刻薄,見凌二爺帶了妾室和庶子回來,哪有不鬧騰的。凌二爺若不是氣狠了,也不會發那麼大的脾氣。
不過,凌靜嫻臉上指痕未褪眼淚斑駁的樣子也著實可憐。
凌老太太嘆口氣安慰道:“行了,你們母女兩個都別哭了。明日老二來的時候,我自會說他幾句。有再多的氣,也不該撒到嫻姐兒身上。姑娘家臉皮最嫩,哪裡經得起這麼大的手勁。”
岳氏用帕子擦了眼淚,道了謝。
凌靜嫻央求道:“祖母,父親待我和母親冷淡,也是因為聚少離多的緣故。過幾日,父親就要離開定州,求祖母讓我們母女也隨著父親一起走吧......”
“住嘴!”岳氏急急地打斷凌靜嫻:“盡是胡言亂語。若是我們都隨著你父親走了,豈不是不能在你祖母身邊盡孝了?這種萬萬不准再說了。”
凌靜嫻委屈地不敢吭聲了。
岳氏又歉然地看向凌老太太:“嫻姐兒還小,說話多有不周之處,婆婆別放在心上。”
凌老太太活了七十歲,早已人老成精,豈會看不出岳氏母女的這點小把戲,淡淡說道:“嫻姐兒說的也有道理。夫妻兩個各居一地,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明日我就和老二好好說一說,讓他帶你們母女兩個一起去任上。”
岳氏心中一喜,口中卻道:“這可如何使得。二爺一直奔波在外,兒媳理當代二爺留在老宅裡伺候您。若是說要走,二爺第一個就不樂意。”
凌靜嫻又不失時機地低聲咕噥:“娘,大伯母不是也沒留在老宅麼?”
聲音不大,正好夠凌老太太聽見而已。
凌老太太心裡有些不悅。聽聽這話音,不是之前就商量好的才是怪事。看來,岳氏早就生出這份心思了。
虧岳氏有臉和長房攀比。
凌大爺是正經的四品官,在京城多年,置辦了府邸住處,算是落地生了根。平日公務繁忙,和各府來往應酬少不了要孫氏出面。
凌四爺不過是個區區的縣令,身邊有妾室伺候著也就足夠了。岳氏這個正妻,留在老宅裡伺候婆婆才是正理。
如果岳氏真的想走,大可以明說,凌老太太心中不高興,也不會攔著。岳氏偏偏這樣耍弄心機,可就令人心裡不痛快了。
凌老太太沉了臉,聲音裡透出些許冷然:“你們母女想隨著老二一起走也是人之常情,我沒打算攔著你們。扯到長房是何用意?這種話要是傳出去了,豈不是讓人以為我這個老婆子這幾年苛待了你們二房?”
凌老太太當家多年,極有威嚴,此時板著臉孔毫無笑意,岳氏母女頓時心裡發怵了。
岳氏和凌靜嫻不約而同地張了口:“婆婆(祖母)請息怒......”
凌老太太沒心情聽她們母女啰嗦,不耐地揮揮手:“我有些乏了,你們兩個先退下吧!”
岳氏只得無奈地領著凌靜嫻告退。還沒等兩人走出內堂,就見墨葵笑著進來稟報:“啟稟老太太,九小姐有事求見。”
號稱“有些乏了”的凌老太太立刻說道:“快讓姝姐兒進來。”
岳氏母女:“......”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0:02 PM
第三十一章 說服(三)
擦肩而過的時候,凌靜嫻忿忿不已地瞪了凌靜姝一眼。
凌靜姝滿腹心事,根本沒有閑心理會凌靜嫻莫名其妙的挑釁,快步進了雍和堂,給凌老太太請了安。
凌老太太剛生了一肚子悶氣,語氣有些硬邦邦地:“姝姐兒,你來又是有什麼要事?”
凌靜姝敏感地捕捉到“又”這個字,再聯想到岳氏和凌靜嫻灰頭土臉的樣子,對剛才的情形也猜到了幾分:“二伯母和嫻堂姐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惹得祖母不快了?”
凌老太太輕哼一聲,語氣裡滿是不快:“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們兩個想隨著你二伯父一起去赴任。只要她們兩個張口懇求,這點小事我也不至於出言刁難。偏偏在我面前拐彎抹角玩弄心機,真把我當成老糊塗了!”
身為凌家年齡最長輩分最高地位也最高的人,凌老太太的脾氣自然小不到哪兒去。別看平日裡一派和藹慈祥,一旦動起真火來,一眾兒子兒媳都得戰戰兢兢附耳聽訓。
凌靜姝今日來找凌老太太,也是有極要緊的事相求。只有凌老太太點了頭,她心中所想才能成為現實。自是要哄地凌老太太高興,立刻應道:“二伯母這般行事也太沒有章法了。祖母素來心慈,只要是誠心相求,絕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這話聽著就順耳多了。
凌老太太的心氣順了不少,語氣也溫和了許多:“罷了,不說這些糟心事了。姝姐兒,你來找我可是有事要說?”
凌靜姝沒有繞彎子,一臉坦誠地答道:“是,孫女有很重要的話要和祖母說,而且這些話只能讓祖母聽見。請祖母先讓墨葵她們都退下好麼?”
自家人說話就應該這樣直來直去的嘛!
凌老太太欣然點頭,吩咐墨葵等人退下。
......
偌大的雍和堂裡只剩下凌老太太和凌靜姝兩個人。
凌老太太笑道:“有什麼要緊事,你現在總能說了吧!”
“我今日來,是為了阿霄的事......”凌靜姝將之前對凌五爺說過的話原原本本的又說了一遍。
凌老太太一開始還笑著,漸漸神情凝重起來,待聽聞京城那位擅治疑難雜症的衛太醫時,不由得動容了:“姝姐兒,你說的是真的嗎?那位衛太醫有可能治好阿霄的眼睛?”
“能否治好,現在還不能下定論。不過,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想帶著阿霄去試一試。”凌靜姝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我已經求得父親應允,幾日後就隨著大伯一家子去京城。還望祖母首肯。”
凌老太太略一思忖,緩緩說道:“若是能治好阿霄的眼睛,讓他重見光明,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不過,只你陪著阿霄去京城,我實在放心不下。你一個沒出過遠門的弱女子,長途奔波出頭露面總是不便。還是讓你父親領著阿霄去的好,你就安心地待在祖母身邊。”
話音剛落,凌靜姝撲通一聲跪下了:“祖母這般為我著想,我心中實在感動。可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得不去的理由?
凌老太太先是一怔,很快說道:“有什麼為難的事只管和祖母說,不用跪著了。”
此時的凌老太太,在晚輩面前,還是那個和藹又可親的祖母。對著凌靜姝也頗有幾分憐惜。
只有到了威脅家族存亡的關口,心硬如鐵冷漠無情的嘴臉才會顯露出來。
凌靜姝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流露出憂傷的神色:“祖母,我生了怪疾。我想陪阿霄去京城,不止是為了給他治眼睛,也是為了暗中治好我的病。”
凌老太太被嚇了一跳,也忘了叫凌靜姝起身了:“你說什麼?你生了什麼怪病?”
凌靜姝不用刻意假裝,也露出了一臉苦澀的神情:“除了阿霄之外,我不能靠近任何男子,碰一碰手指都會有異樣反應,全身痙攣,反胃嘔吐。”
凌老太太:“......”
這是什麼怪病?什麼叫不能靠近任何男子?
凌老太太一臉錯愕,不敢置信地追問:“你說的都是真的?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凌靜姝咬了咬嘴唇,眼中泛起點點水光,聲音微微哽咽:“孫女不敢隱瞞祖母。就是前些日子才發現的怪病。”
“你這丫頭,這種事怎麼不早點說。”凌老太太皺起了眉頭:“快些細細說來,不得有半點隱瞞。”
凌靜姝一副不知該如何張口的模樣,淚水在眼中直打轉。
凌老太太略一思忖,便猜出了凌靜姝難以啟齒的原因:“你羞於張口,是不是因為有男子碰過你的手?”
未出閣的少女,和男子私下獨處已是不妥,握手這等親密的舉止,更是出格。
凌靜姝紅著眼眶,點了點頭。
凌老太太何等精明,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對方是誰:“是盧泓吧!”
凌靜姝似羞愧地垂下頭,囁嚅著說道:“不止是他,還有潛表弟。”
凌老太太:“......”
凌老太太像被什麼噎著似的,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來:“這裡沒有外人,你有什麼話,只管放心地說出口。你放心,這件事絕不會傳到任何人耳中。”
......
等的就是這句話!
凌靜姝用袖子擦了眼淚,低聲吐露實情:“祖母壽辰那一日,阿霄讓人叫我回秋水閣,我回去之後,才發現盧表哥也在。瓜田李下,應該避嫌。我覺得盧表哥不對勁,便想讓他離開。可他不但不肯走,還對我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我當時又驚又怕,厲聲讓他走。他激動之下,衝上前來握住我的手。我當時便反胃難受,當場吐了出來。”
“盧表哥大概是被我的反應嚇到了,很快便走了。之後,也沒將此事透露出去。我也羞於聲張此事,心裡想著大概是偶爾一回,也沒特別放在心上。”
“沒想到,昨日潛表弟又來了秋水閣......”
接下來的話,似乎實在難以啟齒。
凌靜姝咬著嘴唇,俏臉憋的通紅。
凌老太太卻是心裡一沉,很快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阿潛是不是說了傾心於你,還說要讓你姑母向凌家提親?”
凌靜姝默然了。
凌老太太明知道結果如何,還是忍不住追根問底:“後來又怎麼樣了?”
“我比潛表弟年長兩歲,一直當他是個孩子,對他只有表姐弟的情分,自是拒絕了他。”凌靜姝喟然輕嘆:“沒想到他反應十分激烈,逼近我身邊,口口聲聲說一定要娶我。我當時全身顫栗不已,胃裡翻騰不息,又吐了出來。”
“一回是偶然,兩回總不是偶然了。我心中又慌又怕,卻不敢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剛才見了父親,都沒勇氣說出口。這府中上下,最疼我的人就是祖母了。所以,我才鼓起勇氣來找祖母......”
凌靜姝說著又紅了眼圈,仰起頭看著凌老太太,眼中滿是信賴和祈求:“祖母,你會為我保密的對不對?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縱然是鐵石心腸,也要被這樣的眼神融化。
更何況,凌靜姝是在凌老太太身邊長大的,也最得凌老太太歡心。見凌靜姝如此孤苦無助,心中憐惜之意頓生。
“好孩子,這事也怪不得你,你且不必愧疚自責。”凌老太太長嘆一聲,溫柔地撫摸著凌靜姝的頭:“先別跪著了,起來說話,凡事都有祖母給你做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0:06 PM
第三十二章 說服(四)
凌老太太話一出口,凌靜姝的心頓時落了地。
這才是她今日來找凌老太太的真正目的。
盧潛既是央求了凌氏提親,凌氏肯定在凌老太太耳邊吹過風了。要想徹底解決盧潛這個麻煩,從凌老太太這裡入手最合適不過。
“多謝祖母。”凌靜姝淚眼瑩然,一臉感激,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然後起身依偎在凌老太太身邊。
這副脆弱無助全心依賴信任的樣子,最能博得凌老太太的歡心。
凌老太太握著凌靜姝的手,沉吟了片刻。
一個尚未出閣的少女患了這種怪病,確實不宜宣揚。一旦傳了出去,不僅是凌靜姝的閨譽有損,凌家的顏面也不好看。
凌靜姝不敢將此事告訴凌五爺,自是擔心會傳到李氏耳中。李氏是個面甜心苦的主兒,表明功夫做的不錯,骨子裡是怎麼回事,又豈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若是李氏知道了這件事,只怕會故意將此事渲染的沸沸揚揚。
所以,這件事絕不能外傳。
只是,凌氏和盧潛那裡又該怎麼解釋?
“孫女不孝,讓祖母費心為難了。”凌靜姝的聲音在凌老太太耳邊響起。
凌老太太回過神來,嘆口氣道:“姝姐兒,祖母也不瞞你。阿潛傾慕你的事,你姑母已經和我說過了,還想著為阿潛提親。我原本顧慮著阿潛比你小兩歲,不願答應這門親事。可阿潛性子固執,在你姑母面前聲稱非你不娶。你姑母也和我說了,先定下親事,等阿潛滿十六歲了再成親。”
“盧家雖然不能和京城那些勛貴人家相提並論,也是名門望族。阿潛是家中嫡子,頗得你姑父的寵愛。你嫁到盧家,嫡親的姑母就是你的婆婆,絕不會苛待你。說起來,也是一門好親事。所以,我已經答應你姑母了。”
果然如此!
凌靜姝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卻流露出緊張倉惶:“可是,我對潛表弟只有姐弟之情,並無他想。而且,我現在又患了這種怪病。若是不能治好,只怕這輩子都不能嫁人了......”
說著,用袖掩面,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凌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你先別急。這等怪病,我確實聞所未聞。不過,京城名醫眾多,說不定能治好。”
如果......這病治不好,日後說親確實是樁極大的隱憂。
連碰一碰手指都會反胃嘔吐,還怎麼嫁人生子?
算了,這些都是以後的事。當務之急是要先解決眼前的麻煩。
幸好當日只是口頭應允了凌氏,並未宣揚此事,凌府上下還無人知曉。找個機會私下裡和凌氏說清楚其中的緣故,解除這個口頭婚約就是了。
凌老太太思忖片刻說道:“你姑母那邊,我自會和她說清楚。你不用擔心。”
凌靜姝哭聲漸止,紅著眼眶說道:“祖母,潛表弟年齡還小,正是性子最強最執拗的時候。若是讓他知道這門親事不成,只怕會鬧騰不休。到時候鬧的人盡皆知,盧家和凌家顏面都不好看。也會傷了我們兩家的情分。”
“不如先好言哄著他,將此事拖延下去。等我和阿霄一起去京城,他見不到我了,心裡的執念也就慢慢淡了。過上一段日子,姑母領著他回了冀州,再將實情告訴他。到那個時候,他就是想鬧騰也沒法子了。”
凌老太太想了想,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既委婉,又不會傷了彼此的顏面情分。
“好,就依你的主意。”凌老太太舒展眉頭,笑著說道:“你這丫頭,病了一場,倒是變的比以前更聰慧伶俐。考慮問題也比以前周全的多。”
凌靜姝用袖子擦了眼淚,乖巧地應道:“孫女平日看著祖母說話行事,總能學到一二。”
這記馬屁拍的有些露骨,凌老太太聽著十分順耳。再想到凌靜姝正值青春韶華的大好年華,卻患上了這等不知能否治愈的怪病,心中更多了幾分憐惜之情:“出門在外,又是求醫問病,總得多帶些銀子防身。這幾日你先命人暗中打點行裝,臨走前到祖母這兒來,祖母自會為你准備妥當。”
凌靜姝感激涕零地道謝:“祖母,你待我實在是太好了。我真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好。”
“傻丫頭,和祖母說這些豈不是太見外了。”凌老太太含笑道:“祖母心中只盼著你和阿霄都好好的。此次去京城,若是能治好阿霄的眼睛,你的怪病也能痊愈,祖母就再無遺憾了。”
“至於親事......”凌老太太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你還小,倒也不急著說親。等你的病痊愈了,回了定州,我再為你挑一門好親事。”
凌老太太還不知道,她此次離開定州,根本沒有再回來的打算。
凌靜姝柔聲應了。
祖母兩個絮絮叨叨地又說了些閑話,凌靜姝才告了退。
......
花了這麼多唇舌功夫,說服了凌五爺和凌老太太,也安排妥當了一切,凌靜姝腦海中緊繃著的弦終於稍稍松了下來。
盧潛的性子偏執的可怕,正面拒絕根本沒用。這麼一走了之,也未必能一勞永逸。不過,總能先將眼前這一難關應付過去。
這些事,凌靜姝在凌霄面前卻是只字不提:“......阿霄,我今日已經求了父親和祖母應允。他們已經同意我陪你去京城治病了。”
凌霄驚喜不已:“真的嗎?父親和祖母都同意了?”
“恩,父親會親自和大伯說一聲,我們隨著他們一起去京城。祖母也說了,會為我們多准備些銀子防身。”凌靜姝握著凌霄的手,柔聲說道:“不過,在走之前,我們要將這個消息瞞下。除了父親祖母還有你我知道,其他人都不知情。”
凌霄一愣:“母親和大哥也不能告訴嗎?”
凌靜姝眼中閃過一絲涼意,聲音也低了下來:“不能說,尤其不能讓母親知道。她絕不會樂見你治好眼睛恢復如常,要防著她從中作梗。”
凌霄又是一愣,心裡泛起陣陣涼意:“阿姝,你為什麼會忽然這麼說?母親對我們兩個雖然冷淡些,總不至於會害我吧!”
凌靜姝不答反問:“阿霄,你真覺得當年摔跤眼盲只是意外?”
凌霄全身一顫,漂亮又迷蒙的眼眸裡滿是震驚:“阿姝......你是說,當年是母親暗中命人害我?可是,當年她一直在院子裡養胎。院子裡的事是夏姨娘掌管,伺候我的下人也是夏姨娘挑的。後來我摔跤昏迷,醒來後眼睛看不見了,她比誰都著急。四處請名醫來為我診治......”
凌靜姝淡淡地打斷了凌霄:“正因為她的表面功夫做的太好了,所以一直無人疑心到她的身上。”
你說的那麼肯定,難道是查到了什麼證據?
話已經到了嘴邊,凌霄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論親疏遠近,李氏拍馬也難及凌靜姝。凌靜姝一心為他著想,他若是追問不休,豈不是傷了凌靜姝的心?
凌靜姝似是看穿了凌霄的心思,放柔了聲音道:“這只是我的猜測,我確實沒有證據證明當年的事是她暗中搗鬼。不過,多提防一些總不是壞事。先瞞上幾日,等我們臨走的時候,再讓她知道也不遲。”
到那個時候,李氏就算心中再不忿也沒時間動手腳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0:09 PM
第三十三章 盤纏
凌霄點了點頭,忽地說了句:“阿姝,你想將我們要去京城的事隱瞞不提,是不是不想讓鴻表哥知曉?”
最重要的是要瞞著盧潛才對。
凌靜姝敷衍地嗯了一聲。
凌霄以為凌靜姝是為了此事心情不佳,笑著安慰道:“你既是對泓表哥無意,和他疏遠些也是正理。免得糾纏不清,惹來風言風語。說親的事也不必著急,過上一兩年再說。”
背負著前世的仇恨,如今又患上了不能靠近男子的怪病,她這輩子大概不會再成親嫁人了......
凌靜姝自嘲地笑了一笑,心中卻沒多少失落遺憾。
擁有嶄新的生命和重新來過的機會,已經是蒼天垂憐,隨之而來的這點“瑕疵”,也就不值一提了。
到了京城後,有機會治好這個怪病當然好。治不好也沒什麼要緊。
不過,這件事得一直瞞著凌霄,免得他為自己憂心。
凌靜姝又仔細地叮囑了一番:“再過幾日大伯他們就要啟程回京,我們兩個也得開始收拾行李了。讓景玉她們幾個悄悄收拾行李,不要驚動了別人。”
“此去京城不知要住多久,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收拾好。再將平日要讀的書都帶上。”
凌霄乖乖應了。
......
之後幾日,白玉等丫鬟開始悄悄忙碌著收拾起了衣物行李。
凌靜姝嚴令所有丫鬟不得外傳此事,為了嚴守秘密,連丫鬟們進出秋水閣的次數也嚴格地控制起來。
凌霄住在雍和堂裡,最是人多口雜。幸好有凌老太太嚴令下去,凌霄因為眼盲和眾人來往不多,一時也無人留意到凌霄屋子裡的四季衣物都被打成了包裹,平日常讀的書也被收拾了起來。
凌五爺私下去找了凌大爺,凌老太太則暗自召了長媳孫氏到屋子裡說話。具體說了什麼,凌靜姝不得而知。不過,孫氏看她的目光卻多了幾分同情。
那是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人對弱者的憐憫。
只要能達到離開定州前往洛陽的目的,自尊什麼的暫且不用去管了。更何況,將來到了京城要住在大伯府上,大伯母孫氏對他們姐弟多幾分憐惜之意總不是壞事。
至於盧潛,以為她還在“考慮”中,唯恐逼的太緊迫了惹得她反感,這幾日也沒來騷擾她。
凌靜姝也沒閑著,這幾日一直暗中收拾行裝,還要不時地去雍和堂哄一哄凌老太太。
素來精打細算的凌老太太,此次難得的慷慨大方,暗中准備了五千兩的銀票給凌靜姝:“......姝姐兒,你和阿霄明日就要隨著你大伯他們去京城,身邊得多帶些銀子。這些銀票是隆盛號的,到了洛陽可以隨時通兌。每張五百兩,共有十張。你全數收好。到了京城那邊尋訪名醫,只要能治好你和阿霄的病,不管花多少銀子都不要顧惜。若是這些銀子還不夠,就向你大伯母借用。或是讓人送信回來,我自會命人給你送銀子過去。”
五千兩銀子確實不算少了。凌家女兒出嫁,陪嫁也不過是五千兩左右。
不過,前世凌大爺鋃鐺入獄,為了救人,凌家變賣了大半家財,花費了數萬兩金銀。這五千兩銀子,對凌家來說也不算多。
凌靜姝毫無愧疚負擔的接了銀票,臉上自是要流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來:“多謝祖母。這五千兩銀子,只怕都是祖母的體己私房,現在都給了我和阿霄,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凌家所有的家產都被凌老太太攥在手心裡,別說是五千兩,就是十倍的銀票凌老太太也拿得出來。這一點,凌靜姝不可能不知道,口中卻說的十分煽情。
凌老太太聽了心中舒暢,原本還有些肉痛,此時也不心疼了,想了想又道:“你去京城,以後少不了要和嫣姐兒一起出門做客。也不用過分省著,該做的新衣還是要做的。我那兒還有兩套適合你戴的赤金頭面首飾,待會兒讓墨葵收拾好了送到秋水閣去。”
這就是討好賣乖的附帶好處了。
到了缺錢的時候,兩套赤金頭面首飾全部變賣成現銀,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呢!
凌靜姝感動的淚水漣漣,依偎在凌老太太的身邊,哽咽著說道:“我自小沒了親娘,父親續弦後,對我也很少關注。幸好有祖母憐惜我。能做您的孫女,一定是我幾輩子才修來的福氣。”
肉麻的自己都想吐了。
凌老太太聽著卻是很受用,又慷慨解囊:“你這丫頭,說的祖母也心酸了。我那兒還有一匣子上好的南海珍珠,也一並給了你。”
這一匣子南海珍珠,顯然要比那兩套赤金頭面值錢多了。
凌靜姝伏在凌老太太的懷裡,嗚嗚地哭了起來:“祖母,你待我真是太好了,日後孫女一定加倍地孝敬您......”
“罷了,我再讓人給你准備些黃金和現銀。”凌老太太忍痛嘆了口氣。
你可別再哭了,再哭祖母我也掏不出銀子來了。
能從凌老太太手裡“摳”出這麼多銀子來,凌靜姝也算滿意了。當下便擦了眼淚,“情真意切”地道了謝。
緊接著又去了凌五爺的書房。
凌老太太都出了血,總得讓親生父親也“表現”一番“父愛”吧!
......
“父親,我和阿霄明日就要離開定州了。此去洛陽尋訪名醫,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不能在父親身邊盡孝,女兒心中實在慚愧。臨行前,特來向父親道別。”
凌靜姝的眼眸中泛起點點水光,邊說邊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凌五爺也不是鐵石心腸,頗有些自責地嘆了口氣:“阿霄生病,本該由我這個父親帶他去京城。現在卻要你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家千裡奔波,要說慚愧,也該是我這個父親才對。”
當然了,凌五爺的慚愧也就是口中說說而已。要他放棄現在吃喝玩樂的悠閑生活長途奔波,那是萬萬不行的。
凌靜姝對凌五爺寡情的性子再清楚不過,不由得心中暗暗冷笑,口中卻應道:“父母在,不遠游。凌家老的老,少的少,全仗著父親和四伯父留在家裡撐門立戶,豈能輕易離開。我和阿霄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姐弟,陪他去京城也是理所應該的。父親不必介懷。”
瘸了腿的凌四爺打點田莊鋪子確實賣力,凌家也少不了凌四爺。
至於凌五爺,自是不屑於管理這些瑣事。他每日忙著吟詩作對喝酒應酬,為定州城青樓酒肆畫舫等行業的繁榮做出了巨大貢獻。
凌五爺到底還沒修煉到厚顏無恥的地步,被凌靜姝這麼一說,臉上有些火辣辣的。咳嗽一聲說道:“總之,你此次陪阿霄去洛陽,少不了奔波辛苦耗費時間精力。阿霄若是真的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你功不可沒。”
“我只盼著阿霄能治好眼睛,像別的少年郎一樣讀書習字結交好友踏青游玩,將來娶妻生子一生平安。”
凌靜姝聲音輕柔卻堅定。
凌五爺動容了,正要說什麼,就聽凌靜姝又說道:“此去京城,要為阿霄求醫問藥。哪怕有一絲治愈的希望,也不能放棄。這麼一來,在京城大概會待很長一段時日,肯定花費極多。剛才在雍和堂,祖母已經給了我一些銀子防身。若是不夠花用,我就變賣一些首飾,總能撐過去。父親不必憂心。”
凌五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0:15 PM
第三十四章 父愛
凌靜姝用孝順又誠懇的目光看著凌五爺:“父親平日應酬多,花用也多,我們五房有些家用私房,也大多在母親那裡。父親身邊也沒多少銀子。所以,父親不必為了阿霄治病特意籌措銀子了。”
凌五爺:“......”凌五爺就是臉皮再厚,也覺得耳後發熱了。身為一個父親,在這種時候,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自己根本沒籌措什麼治病的銀子。在女兒恭敬又信賴的目光下,更不好意思就這麼點頭。
凌五爺清了清嗓子說道:“阿霄眼盲多年,若是真的能治好恢復如常人,就是花費再多也值得。你祖母給的銀子你收好了,我這兒也有一些銀票,數目不多,也是我這個父親的心意。你一並帶著防身吧!”說著,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極厚實的書。打開書,裡面赫然放了一摞銀票。和凌老太太的一樣,都是隆盛號的銀票,五百兩銀子一張。
很顯然,這都是凌老太太私下給凌五爺的。凌老太太親生的兒女有三個,凌大爺常年在京城,凌氏遠嫁不在身邊,唯有幼子凌五爺承歡膝下。凌老太太對凌五爺偏疼些也是人之常情。私下裡不知貼補了多少私房銀子,凌五爺在外呼朋引伴瀟灑風流也有了充足的底氣。這些銀子,就是李氏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絕不敢探問有多少,更不敢伸手要來家用。
凌五爺取了兩張銀票,用慷慨的語氣說道:“這是五百兩一張的銀票,兩張就是一千兩,是隆盛號的銀票,全國票號都能通兌。到了洛陽,也可以隨時通兌。你快些收好了。”
瞧瞧那副被割了肉的表情!凌靜姝心中冷笑連連,接過銀票,一臉感動又感激的神色:“父親待阿霄如此慷慨,我代阿霄謝過父親了。”有意無意地加重了慷慨兩個字的音量,又瞄了那摞銀票一眼。凌五爺猶豫片刻,有些肉痛地又取過兩張銀票:“你們姐弟在京城不知要呆多久,還是多帶些銀子防身的好。”
凌靜姝立刻接了銀票,卻沒收起來。一臉關切地問凌五爺:“父親將大半私房銀子都給了我們,日後花用可夠?”凌靜姝手中四張薄薄的銀票,和凌五爺手中頗有厚度的銀票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說什麼大半私房銀子,實在是太過違心了。凌五爺的臉上又開始發熱,咬咬牙,飛速地取了四張銀票出來塞到凌靜姝手中。然後迅速地將書合上:“我在家中沒多少用項,你們姐弟出門在外,處處都要花用。這些你都拿上吧!”一共四千兩銀票,這次真是榨出了凌五爺的所有“父愛”了。凌靜姝也稍稍滿意了,將銀票盡數收好,道了謝之後便告退了。
......
凌五爺還在為無端損失了四千兩銀票心痛不已,將那本書放回了書架之後,獨坐在椅子上心疼了許久。
很快,聞訊而來的李氏行色匆匆地敲了書房的門。推開門之後,迫不及待地問道:“老爺,明日大嫂她們就要啟程回京。妾身剛才去了大嫂那裡,聽聞大嫂說起,明日姝姐兒和阿霄也要隨著一起去京城,說是要為阿霄尋訪名醫治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妾身之前怎麼從未聽到過半點風聲?”
大概是太過震驚和惱怒的緣故,素來溫柔小意的李氏一副怒氣衝衝前來詰問的語氣。凌五爺本就在痛心私房銀子的巨大損失,再聽到李氏的質問,心中也十分不快。
面色陡然一沉:“怎麼?阿霄去京城尋醫問藥治療眼疾,你這個做母親的莫非不高興?”凌靜姝之前說過的那番話,陡然浮上心頭。
難道李氏真如凌靜姝那般所說的,其實並不樂見凌霄的眼睛被治好?懷疑的種子一旦落地,很快便生根發芽。凌五爺看著李氏的目光裡,已經多了一絲懷疑和不善。
李氏神色一僵,反射性的擠出笑容,放軟了語氣:“老爺誤會了。阿霄的眼睛若是能治好,可是天大的喜事。妾身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不情願。只是此事來的太過突然了,妾身毫無心理准備,一時錯愕,所以語氣急促了些。”
凌五爺挑了挑眉,淡淡地“哦”了一聲。語調上揚,顯然並不相信李氏的說辭。
李氏心中暗暗懊惱不已。剛才乍然聽到此事,她太過震驚錯愕,一時也顧不得別的,就這麼來質問凌五爺。偽裝隱藏了這麼久的真面目,差一點就顯露在凌五爺面前......
可是,這也怪不得她。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凌靜姝打算帶凌霄去京城去治眼。若是真的治好了眼睛,凌霄就能重新開始讀書參加科考,以他的天分,或許不出幾年就能考取功名。
在府中的地位也會越來越高,再有凌老太太撐腰......年級尚幼的凌雬豈不是要被壓的抬不起頭來?可恨的是她直到今日才知道此事。明日凌霄姐弟就要隨長房出發離開定州,她就是有心做些手腳也遲了。這一切,一定都是凌靜姝那個臭丫頭在從中搗鬼!不知怎麼說動了凌五爺,竟然一直將她瞞在鼓裡......
想到這兒,李氏恨的牙癢,不過,面上卻不敢露出一星半點。李氏故作委屈地說道:“老爺,妾身自從嫁到凌家,自問盡心竭力,對阿霄和姝姐兒視若己出。可姝姐兒和阿霄要去京城的事,我這個做母親的竟半點都不知情。今日大嫂說起的時候我才知道。當時我這張臉真是火辣辣的沒地方擱,心裡又是傷心又是難過。一時激動之下,這才急匆匆地到了書房......沒想到老爺竟因此誤會了我,我這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一邊說著,一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李氏生的不算特別美貌,卻頗有成熟婦人的風情。此時哀哀戚戚地低聲啜泣,倒也惹人心憐。
更何況,凌五爺一直都有一副惜香憐玉的心腸,見李氏如此動情地哭訴,終於心軟了,語氣也隨之軟了下來:“行了,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並未真的疑心你什麼。你也別哭了。”頓了頓又說道:“阿姝要帶阿霄去京城治病的事,只有我和母親知情。府裡所有的人都一並瞞下了,也不是刻意要瞞著你一個人。你不必耿耿於懷。”
不是針對她才怪!李氏心中咬牙切齒,很快停了哭泣,用袖子擦了眼淚,強顏歡笑道:“只盼著那位衛神醫真的能治好阿霄的眼睛,也不枉姝姐兒一番苦心,千裡迢迢地陪著阿霄到京城去。”心裡卻惡毒地想著,那個瞎子,這輩子也不可能再治好了。最好是路上出了意外,姐弟兩個永遠都別再回來了才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0:45 PM
第三十五章 夜談(一)
“小姐,四季的衣物行李都已經收拾好了。首飾細軟之類的,也都收拾妥當。”白玉輕聲稟報:“加起來共放了八口木箱。”隨行的丫鬟們也各自收拾了不少包袱。
凌靜姝嗯了一聲,隨口說道:“待會兒祖母會讓墨葵送些首飾珍珠過來,一並都帶上。
”今天祖母給了五千兩銀票,從凌五爺那裡又要來四千兩,加上她和凌霄手中的私房銀子,總數也過了萬兩。再有各種珠寶首飾細軟之類的,也能變現出一大筆銀子來。
若是吃用節省些,足夠她和阿霄半輩子的花用了。白玉應了一聲,忍不住低聲道:“小姐,你將所有的私房銀子都帶上了。該不是以後不打算回定州了吧!”實在怪不得白玉會有這樣的猜測。
凌靜姝何止是帶上了私房銀子,秋水閣裡除了笨重不好攜帶和易碎不宜長途搬運的東西,但凡是值錢的細軟都被收拾一空。只是陪霄少爺去京城治病,需要帶這麼多東西麼?凌靜姝凝視著白玉,低聲道:“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很驚訝?”對凌靜姝來說,這世上最親近的人除了凌霄就是白玉了。
雖說白玉只是個丫鬟,可在她的心中,卻類似於姐妹。除了重生的秘密之外,她對白玉幾乎全無隱瞞。以白玉的聰慧敏銳,察覺到她的真實心意也是遲早的事。果然,白玉聽了並不意外,只是眼中浮起憂色:“小姐,雖說老爺太太對你和少爺並不上心,可有老太太在,這府中上下也無人敢怠慢。
將來少爺若是治好了眼睛,就能重新讀書參加科考。這一切,都少不得凌家。一直留在京城也不是法子,畢竟那是長房,寄人籬下不是長久之計。”“再者說了,再過一兩年,小姐和少爺都到了該說親的年齡。親事總得由老太太和老爺做主,不回定州怎麼行?”白玉考慮的十分實在。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淡淡說道:“你說的這些問題,我都想過了。以後自會想法子一一解決。”“總之,此事你心中有數就好。在任何人面前都別漏了口風,就是在阿霄面前,也暫時別提起此事。”凌靜姝神色平靜,語氣堅定,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白玉的好處是忠心不多話。主子決定了的事,只會沉默而服從地執行,絕不會質疑。
哪怕是這樣重大的能影響一生命運的事。白玉點點頭,輕聲應下了。當年她聽信了李氏的話,同意將白玉給李二郎做妾時,白玉明明心中不情願,也是這般默默地點了點頭。
看著白玉沉穩秀麗的臉龐,凌靜姝心中掠過一絲酸澀。白玉,前世我沒能護住你。這一生,我帶著你和阿霄遠走高飛。再沒人能傷害你們兩個。至於李氏,害了阿霄,又害了白玉。她縱然離開定州了,也不會讓李氏有安穩舒心的日子過。“白玉,等天黑了之後,你替我去大哥那裡送個口信。”
凌靜姝眸中閃過冷意,低聲叮囑:“就說我有重要的事和他說,讓他過了子時到秋水閣來。來的時候不要讓任何人看見,到時候你親自守著院門,將大哥領到我的屋子裡來。”這個突如其來的吩咐,令白玉十分意外。不過,白玉並不追問,只點點頭應了。
天黑了之後,白玉悄悄去見了凌霆。凌霆見了白玉來求見,頗有些意外:“你來求見是有何事?”白玉低聲又恭敬地道明來意:“奴婢奉了小姐的命令來求見大少爺。小姐有要事相商,請大少爺今夜子時到秋水閣。”凌霆皺了皺眉頭,沉聲問道:“有什麼事不能白日說,非要到了子時去秋水閣再說?”
這神神秘秘的做派,難免讓人有不太好的聯想。白玉一臉為難地答道:“小姐只這般吩咐奴婢,具體內情奴婢也不知道。”頓了頓又道:“天已經快晚了,大少爺再等上幾個時辰,就一切都知曉了。
請大少爺來秋水閣的時候小心些,不要被任何人察覺。奴婢還得回去復命,先行告退了。”
不得不說,凌霆的好奇心被徹底地激發了出來。凌靜姝到底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非要在今夜子時和他說?還特意叮囑他去的時候不讓任何人察覺。想來是要避開李氏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
凌霆思來想去,無論如何也猜不出其中的緣故。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飯,心神不寧地在書房裡看了許久的書,好不容易熬到了子時。此時府中的人早已歇下了。凌霆打著看書的借口在書房裡待著,並不惹人疑心。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凌霆獨自出了園子,悄悄到了秋水閣外。沒等他敲門,秋水閣的門便開了。
白玉的臉孔出現在凌霆眼前,迅速地低語道:“大少爺,請隨奴婢進來。”凌霆嗯了一聲,隨著白玉進了秋水閣。白玉領著凌霆到了凌靜姝的寢室外,推開虛虛掩著的房門。待凌霆進了屋子後,白玉立刻關了門,警惕又謹慎地守在門外。
屋子裡燃了兩盞燭台,光芒柔和靜謐。凌靜姝俏生生地站在那兒,衝凌霆笑了一笑:“大哥,我已經等候多時了。”凌靜姝本就生的容色傾城,此時被柔和的燭光籠罩著,更多了幾分奪人心魄的艷色。眼波流轉,眸光瀲灩。饒是凌霆見慣了凌靜姝的美麗,此時也不由得呼吸微微一頓。
心裡暗暗想著,怪不得盧泓兄弟兩個都為之神魂顛倒。但凡是男人,有誰能見了這樣的麗色而不動心?盧泓和盧潛雖然百般遮掩,不過,心思敏銳的凌霆早已察覺到了他們兄弟兩個的心思。只是一直佯裝不知罷了。凌霆咳嗽一聲,張口道:“妹妹今日特地叫我半夜過來,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凌靜姝微微一笑,神色從容地張口說道:“我特意請大哥來,確實有件極為要緊的事。”凌霆莫名地全身緊繃起來,總覺得接下來要聽到的話會令他大吃一驚。
果然,就聽凌靜姝慢悠悠地說道:“大哥,我明天和阿霄就要離開定州去京城了。”凌霆一驚,脫口而出道:“明日就走?怎麼這麼急促?”之前連半點風聲都沒有,怎麼忽然就要去京城了?凌霄的眼睛看不見,平日連凌家的大門都很少出,更別說長途跋涉了。
凌靜姝不遠千裡之遙帶著凌霄去洛陽,會是為了什麼?凌靜姝淡淡說道:“聽聞京城有一位專治疑難雜症的衛神醫,醫術十分高明。治好了許多不治的絕症。阿霄當年摔跤傷到了腦部,使得眼睛失明。我要帶著他去京城求醫問藥,或許能治好他的眼睛。”什麼?凌霄去京城是為了治療眼疾?凌霆神色不變,心裡卻陡然一沉。
他雖是五房長子,卻是庶出。生母為父親厭棄,幾年前就病逝了。如今五房最得寵的是幼子凌雬。凌霄雖是嫡子,卻因為眼盲成了廢人,在凌五爺眼裡,倒是連他這個庶子還不如。
如果凌霄治好了眼睛,將來這五房,哪裡還有他的立足之地?凌靜姝目光深幽,似是看穿了凌霆所有的陰暗隱秘的心事,一字一頓地問道:“大哥,你真的甘願一輩子居於人下嗎?”凌霆呼吸一頓,臉色也悄然變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0:49 PM
第三十六章 夜談(二)
短短幾個字,宛如石破天驚。
凌霆到底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縱然有些城府,也遠沒到隨時能遮掩心事的地步。此時眼中滿是震驚,還有被說破心中隱秘的心虛倉惶,竟沒勇氣和凌靜姝那雙明亮逼人的眼眸對視,下意識地垂下了頭。
凌靜姝扔下這一句之後,也不再說話,只似笑非笑地看著凌霆。
屋裡一片沉寂。
只有燭火燃燒時發出的細微聲響,在耳邊縈繞。
凌霆的心也如同燭火一樣,忽明忽暗,搖曳不定。過了片刻,才故作鎮定地張口說道:“妹妹特意叫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無用的話嗎?”
凌靜姝深深地看著凌霆:“這可不是無用的廢話,而是和大哥的未來息息相關。難道大哥就沒有仔細地思慮籌謀過未來嗎?”
怎麼沒有!
這個問題時常在心頭沉浮。可有些事,不是想了就能如願的。
凌霆自嘲的笑了笑,坦然說道:“人皆有尊嚴志氣,誰也不願甘於人下。只是,我生來就是庶出,生母早亡,無人庇護。你和阿霄尚有祖母偏寵,阿雬更是父親母親的心頭寶。我只是個庶子,在讀書上並無過人的天分,將來能有個生員的功名就算不錯了。考中舉人的機會實在渺茫。”
“若能說一門得力的好親事,或許我還能借著岳家的聲勢有翻身的機會。我今年已經十六了,父親母親至今都未替我操持親事,分明是沒將我這個庶子放在心上。將來就算要替我說親,大概也不會挑什麼好親事。”
說到這裡,凌霆的語氣中流露出一絲怨懟。
或許是平日壓抑的太久了,縱然知道眼前的凌靜姝並不是最好的傾訴對像,凌霆依舊情難自禁地說了下去:“我在府中無人問津,無人偏疼,有什麼資格去思慮籌謀未來?你問我這些,和嘲笑挖苦我有何異?”
說到最後一句,頗有些被揭穿了傷疤的咬牙切齒。端正俊朗的臉孔也有些扭曲。
凌霆確實也有可憐之處。
沒了親娘的孩子像根草。他們姐弟是嫡出,又有凌老太太看顧,在凌府中的日子還算過得去。凌霆卻沒這份好運道,凌五爺因為夏姨娘當年的事又遷怒到了長子身上,待他格外冷淡。
李氏心思歹毒狠辣,既不肯放過他們兄妹,也沒忘了對付凌霆。故意為凌霆說了一門“好”親事。
對方是武將之女,正經的嫡出,又有大筆嫁妝,說起來樣樣不錯。可這個女子生性放蕩,婚前就不貞,婚後也不安分。偏偏又有些身手,十分潑辣。可憐的凌霆,忍氣吞聲地頂著窩囊的綠帽子度日,在人前幾乎抬不起頭來。
如今她重生而回,不僅要改變自己和凌霄的命運,身邊人的命運也會受到波及,和前世迥然不同。
“我沒有嘲笑挖苦你的意思。”凌靜姝輕飄飄的扔下另外一記驚雷:“我是要送一份錦繡前程給大哥。只看大哥有沒有這個膽子接下了。”
錦繡前程?
凌霆的目光連連閃動,顯然內心極不平靜。不過,他並未急著追根問底,耐著性子聽了下去。
凌靜姝卻故意賣起了關子,將話題扯了開去:“當年夏姨娘是怎麼死的,大哥還記得麼?”
凌霆抿緊了嘴唇。
怎麼可能不記得?
夏姨娘在五年前病逝。那時候他已經十一歲,早已是記事的年齡。他親眼看著容顏如花的生母,日復一日的病弱憔悴,整日以淚洗面,一心盼著父親能來看她一眼。
可惜,凌五爺因為凌霄摔跤眼盲的事惱恨不已,心冷如鐵,再也沒來看過夏姨娘一眼。夏姨娘抑郁而終。
臨死的那一刻,只有他跪在床榻邊。哭腫了眼,哭啞了嗓子......
想起當日的情形,凌霆的眼眶悄然泛紅。
凌靜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說起來,這其實是一筆糊塗賬。阿霄的眼睛看不見了,父親沒發現真正的幕後凶手,遷怒於夏姨娘。可憐夏姨娘百口莫辯,含冤而死......”
凌霆全身一震,霍然抬起頭來:“你說什麼?”
“我說了什麼,大哥已經聽的清楚明白了。”
凌靜姝緩慢又清晰地說道:“當年阿霄摔跤受傷的事,根本就和夏姨娘無關。這一切,都是李氏在暗中搗鬼。她暗中指使人將假山旁的地弄的滑膩易摔倒,又讓人引著阿霄過去。阿霄摔倒,頭磕中假山受傷,都在她的算計中。當時管事的人是夏姨娘,李氏則在院子裡養胎不出。誰也不會疑心到她的身上。”
“她既害了阿霄,又嫁禍了夏姨娘,一舉除掉了心腹之患。之後再生下兒子搏了父親的所有歡心,順理成章地接管了五房,正是一舉數得!”
凌霆胸膛起伏不定,臉上湧起憤怒的紅潮,勉強維持著鎮定:“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而已,你根本就沒有確切的證據能證明是李氏害了阿霄,又嫁禍於夏姨娘。”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我確實沒有證據,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你不妨想想看,此事誰是最大的獲益者?誰獲益最多,誰就是幕後凶手。從這個思路來推斷,必是李氏無疑。”
“再想想看,夏姨娘謀害阿霄能有什麼好處?當時李氏已經過門,生了兒子就是嫡子。夏姨娘就是害了阿霄,你這個庶子也不會變成嫡子。退一步說,假設夏姨娘確實有了這份心思。當時是夏姨娘主事,一旦發生任何意外,都會懷疑到她的頭上。夏姨娘稍微聰明點,都不會選在那個時候動手。”
“這些年,我一直在反復思慮當年的事,思來想去,終於想透了其中的內情。大哥也一定苦思冥想很多次了吧!你心中未必沒疑心過李氏,只是苦無證據,所以根本不敢表露出來。免得被她察覺,再出手對付你吧!”
凌霆:“......”
凌霆死死地咬緊了嘴唇,眼中射出恨意。
無需在說什麼,他的表情已然表明了一切!
凌靜姝一直在密切留意著凌霆的神色變化,又緩緩說了下去:“李氏心腸狠辣,如今將父親的心攏了過去不說,又有得寵的幼子。我們姐弟固然是她的眼中釘,你這個庶子,也是她的肉中刺。她若是想對付你,只要在你的親事上做些手腳就足夠了。”
這些話,說中了凌霆心裡最隱秘的擔憂。
凌靜姝直直地看著凌霆:“大哥,你就不想為夏姨娘報仇嗎?你就不想成為五房的支柱嗎?現在就有一個最好的機會放在你面前。”
凌霆深呼吸一口氣,定定神說道:“不用再拐彎抹角地兜圈子了。你到底想讓我做些什麼?”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0:56 PM
第三十七章 同謀(一)
凌靜姝眸光閃動,神色淡然:“我該說的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以大哥的聰慧才智,早該會意了才是。”
凌靜姝說的並不晦澀難懂,只要稍微用心一想,不難領會其中的意思。
凌霆抿緊了嘴唇,面色在燭火下變幻不定。
“李氏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以我們現在的力量,對付李氏並不容易。只能從李氏最大的依仗也是她最大的弱點動手。”
凌靜姝慢悠悠地說道:“一個年僅六歲的孩童,走路可能摔跤,吃飯會噎著,走在水池邊不慎落水,或是好奇心起非鬧著學騎馬,結果溫馴的馬忽然發狂......種種意外都可能讓一個孩童夭折。下人們照顧的再精心,總難免有看顧不到的時候。大哥,你說是不是?”
凌霆:“......”
凌霆倒抽一口涼氣,看著凌靜姝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
這還是那個溫柔和順的凌靜姝麼?說起這些陰私狠辣的手段如此輕描淡寫,令人心中冒出陣陣寒意。
凌靜姝沒有看凌霆,似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下去:“李氏能博得父親歡心,無非是依仗著生了嫡子。若是她沒了兒子,一定會傷心欲絕,也會失了最大的底氣。就算她日後還想再生,也未必有這個福氣一舉得男,更未必能平安養大。”
“我帶著阿霄去京城治病,若是治好了眼睛,就送他進最好的書院就讀。若是衛太醫治不好他的眼疾,我就再尋訪別的名醫。總之,我們姐弟兩個不會再回定州了。”
“父親膝下只剩下你這麼一個兒子,縱使是庶出,也絕沒人再敢小覷你了。將來這五房的家業,也都是你的。”
“這份家業就擺在你面前,只看你有沒有膽子去拿了。”
......
凌霆胸膛劇烈地起伏,緊握成拳的右手輕顫不已,臉上的表情復雜的難以形容。
凌靜姝說完這一番話之後,便住了嘴。
過了片刻,凌霆終於下定了決心,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你和阿霄真的不打算回定州了?”
沒等凌靜姝回答,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或許你只是來哄騙我,等我真的動了心思下了手,再將此事泄露給父親。到時候,我這個膽敢謀害兄弟的庶子難逃一死。五房只剩下你們姐弟兩個。這一招可是一石二鳥的妙計!”
凌靜姝竟沒有否認,反而笑了一笑:“大哥果然思慮周密謹慎。這些年大哥一直韜光養晦故作平庸,竟是將所有人都瞞了過去。”
話已經說開了,也沒什麼可再遮掩的。
凌霆索性豁了出去,坦然承認:“你說的沒錯。其實我早就暗中疑心李氏是當年的主謀。不過我一來沒有證據,二來人微言輕,貿然說出口,只會招惹來禍端。”
“你剛才說的這些,我確實很心動。可是,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要在利用我。等事成之後再出賣我?”
她果然沒看錯人。
十六歲的凌霆,有心計有城府也有野心。只是苦無機會“一展所長”罷了。
因為有盧家人在,她不想在定州多停留。要對付李氏,凌霆正是最佳人選。
凌靜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說道:“我此刻立下毒誓,我和阿霄不再回定州,放棄五房的家業。你可會相信我的毒誓?”
凌霆眸光閃爍不定,良久才吐出兩個字:“不信。”
人嘴兩張皮,說完了無痕跡。
如果發毒誓有用,世上也不會有那麼多背信棄義的人了。
凌靜姝微微聳肩,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若是不信,那我也沒辦法了。今晚說的事就作罷,大哥只當沒來過吧!”
凌霆:“......”
這是要耍著他玩嗎?!
如此重要的密謀,關乎一條性命,關乎五房將來的家業......更關乎著他的前程未來,豈能這般兒戲?!
凌霆面色不太好看,腳下卻並未挪動半步。
“大哥既是不相信我,為何不拂袖而去?”凌靜姝明知故問。
凌霆嘴角抽搐了幾下,才擠出幾個字:“我並未不相信你。不過,這麼要緊的事,不立個憑證我實在放心不下。”
凌靜姝聽到這個要求,並不意外,卻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行。這種事絕不能立什麼憑證,萬一你手腳不利索被人察覺,或是你用此去向李氏告密邀功,我們姐弟豈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你不敢相信我,我又何嘗敢信任你?若是這般彼此猜疑,今晚的事不說也罷。”
“我恨李氏,不想見她過的痛快。而你,想要的更多。你想要五房的家業,想要父親的寵愛,想要眾人的尊重。你想要這麼多,又不想冒半點風險,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說到這兒,凌靜姝的俏臉冷了下來,語氣也透出幾分冷意:“我言盡於此,到底要如何選擇,一切都在你自己。”
......
這一次,凌霆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想到了夏姨娘臨死的慘狀,想到了身為庶出的凄涼,想到了李氏偶爾看他時的鄙夷不屑,想到了父親對幼子的疼愛......
平日深藏在心底的怨懟和不甘此時全數湧上了心頭,彙聚成了洶湧的激流,在心中激蕩不休。
他的親娘變相地死在李氏的手裡,他這些年來的憋屈生活也都是拜李氏所賜。難道他就這麼仰人鼻息的過一輩子?
眼前有這麼一個好機會,他為什麼不敢放手一搏?
凌霆心跳越來越快,手心裡濕漉漉的,全身的血液都往腦海湧去,一張還算俊朗的臉孔憋的通紅。
凌靜姝心神卻漸漸定了。
凌霆若是不願意,早就轉身離開了。此時這般躊躇不決,正是因為他動了這份心思。
富貴險中求。凌霆一定會點頭!
“妹妹,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凌霆終於張口了:“你以後要出嫁,自會有一份嫁妝。可阿霄呢,你怎麼敢肯定他願意放棄家中這份家業?”
凌靜姝毫不猶豫地應道:“阿霄去京城後,自會有更好的前程。這份家業在你眼中看來重逾千金,在我們姐弟眼中卻如雞肋。”
說著,又抬眼看著凌霆:“大哥,你若是下定了決心,我們今日就結為同盟,各自立下毒誓。不管事情成與不成,都要守口如瓶,絕不泄露今天晚上的事。”
凌霆咬咬牙,毅然應道:“好。”
凌靜姝收斂了所有神情,鄭重地立了誓:“皇天在上,我凌靜姝在此立誓。只要兄長做到了承諾過的事,我和弟弟凌霄今生不再回定州,甘願放棄五房的家業。他日有違此誓,就讓我凌靜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凌霆定定神,也立下毒誓。
各自立下誓言之後,就算是結成了同盟。再說話,也沒了彎彎繞繞。
“你和阿霄真的明日就走嗎?”
“衣物行李都已經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隨著大伯他們一起出發。”
“盧家兄弟知道你們要走的事嗎?”凌霆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
凌靜姝神色淡漠:“我要走的事,和他們有什麼關系。何必讓他們知道。”
.......看來,凌靜姝對盧家兄弟確實是全無好感。說不定就是為了瞞著他們,才將要去京城的事情瞞下了。
凌霆心念電閃,並未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又低聲道:“妹妹,日後若是事成,我會命人送信給你。”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0:58 PM
第三十八章 同謀(二)
凌靜姝點點頭,然後低聲叮囑:“此事不能著急,一定要謀定而後動。看著就是一場意外,和你徹底無關。到時候事發了,就算李氏疑心你,也牽扯不到你身上來。”
就像當年凌霄的“意外”一樣。
凌霆心領神會,點頭應下了。
兩人又低聲商議了一些細節和日後聯絡的法子,直到過了三更,凌霆才離開。
凌靜姝輕輕地呼出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俱都隱沒。
一條幼小的生命,在不久的將來就會隕落。動手的雖然是凌霆,真正的主謀卻是她......當著凌霆的面,她鎮定自若不露聲色。心裡卻一直在發顫。
可一想到前世無辜被害死的凌霄和白玉,想到心狠手辣的李氏,凌靜姝心中那一絲猶豫和彷徨立刻被壓了下去。
李氏當年對年僅八歲的凌霄動手的時候,何曾猶豫心軟過。後來對十六歲的凌霄下毒手時,又何曾躊躇彷徨?
白玉嫁到李家後受盡折磨屈辱而死,也必然是出自李氏的授意。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善良軟弱的凌靜姝早已死去,重生的她要復仇,勢必要狠下心腸。先布下棋子對付李氏母子,將來她要殺了盧家人,還有對付昌平公主......
縱然手染鮮血,死後要下地獄,也在所不惜。
......
“小姐,你的臉色怎麼這般難看?”白玉的聲音打斷了凌靜姝的思緒。
柔和的燭火下,凌靜姝神色沉凝,俏臉沒什麼血色,看著令人心驚。
凌靜姝回過神來,扯了扯唇角:“沒什麼。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心裡不太舒坦。”頓了頓又放低了聲音喃喃自語:“白玉,我有些害怕。”
白玉一怔,忙湊過來問道:“小姐怕什麼?”
她在為自己的改變暗暗害怕!她在害怕她會為復仇變的不擇手段,變成全然不同的一個人,變得面目可憎......
所有的話湧到嘴邊,幾乎要衝口而出。在看到白玉關切的臉龐時,卻又自動咽了回去。
這些陰暗,由她一個人來背負就行了。何必讓白玉知曉也跟著迷惘忐忑難受。
“我長這麼大了,還沒出過遠門。”凌靜姝很快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啟程,心裡總有些忐忑不安。”
白玉何等聰慧敏銳,自是聽出了凌靜姝的敷衍和言不由衷。不過,凌靜姝既是不想說,她也不會追根問底,順著凌靜姝的話音說道:“是啊,一想到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奴婢這心裡也不踏實呢!好在是隨著大老爺一家子到碼頭坐官船,路上有人照應著,倒也不用過於擔心了。”
頓了頓又笑道:“已經深夜了,小姐還是早些歇下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凌靜姝嗯了一聲。
更衣躺下之後,白玉細心地只吹熄了一盞燭台,另一盞燭台放到了角落裡。那一點光芒,驅走了屋裡的黑暗,卻驅趕不走凌靜姝心裡的晦暗。
閉著眼睛許久,才有了朦朧的睡意。
睡夢中,她又夢到了臨死的那一晚。
......
“這裡是宮裡賞賜的三丈白綾。”凌氏眼中閃著惡毒快意,俯下身,看著跪在地上的她:“你也算是有福氣了。這可是太後娘娘親自下的密旨,親自賞的白綾。”
盧安就站在凌氏的身邊,目光中有一絲留戀不舍。
只是,這既是徐太後親自下的密旨,要凌靜姝的性命,他就是色膽包天,也不敢再留下凌靜姝了。
她面容慘白,心中滿是怨懟,眼中滿是恨意和不甘:“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般對我?”
“你錯就錯在是阿泓的原配正妻。”凌氏冷笑:“想昌平公主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她要招阿泓為駙馬,是阿泓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堂堂公主自然不能落下搶人夫婿的名聲,只有等你‘暴斃身亡’了,阿泓才能做駙馬。”
“凌靜姝,你就認了命吧!”
不,她不認這個命。
幾個婆子按住她,她用力地掙扎。凌氏不耐久等,就這麼拿起白綾在她脖間纏繞,生生地用力勒死了她......
凌靜姝從噩夢中驚醒,努力地平復紊亂的心跳和呼吸,將身子轉向內側,逼著自己繼續入眠。
迷迷糊糊中,她又陷入另一個夢境。
“阿霄,阿霄你醒醒。”年僅八歲的她坐在床邊,附身看著面無人色昏迷不醒的弟弟凌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滾落。
可不管她怎麼喊,年幼的凌霄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畫面迅速地變幻,凌霄的頭部和眼睛處纏著厚厚的層層白紗。大夫小心翼翼地將紗布層層取下,凌霄漂亮的眸子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霧,茫然無措地說著:“阿姝,我看不見了......我以後要怎麼辦?”
凌霄怏怏不樂的聲音不停地回響。
“阿姝,我以後再也不能讀書了。”
“阿姝,堂兄們在背地裡都叫我瞎子。”
“阿姝,我什麼都做不了,就像個廢人......”
不,阿霄,你不是廢人。
在我心裡,你是天底下最優秀最好的少年。我甚至沒來得及見你最後一面,就和你天人永別。都是李氏害了你......
......
“小姐,小姐。”熟悉的手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聲音滿含著心疼和關切。
凌靜姝睜開眼,白玉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小姐,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臉上都是眼淚,奴婢還聽到你囈語了幾句。”
凌靜姝下意識地問了句:“我都囈語了什麼。”
白玉略一猶豫,還是說了實話:“奴婢只聽到你一直在叫霄少爺的名字,還說要為他報仇。”
凌靜姝心中一顫,立刻說道:“我做了噩夢,夢到有人害了阿霄。”
這個解釋完全說得通。
白玉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笑著安撫道:“不過是夢,當不得真的。天也快亮了,小姐不如早些起身。待會兒還要和霄少爺拜別老爺太太和老太太呢!”
凌靜姝定定神,應了一聲。
起身穿戴好之後,凌霄也一臉歡喜地來了,剛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喊道:“阿姝,你吃過早飯沒有?快些吃飯,我們去向祖母辭別。”
又快活地笑道:“長這麼大了,我還沒出過遠門坐過官船呢!也不知道會不會暈船。”
臉上的笑容比陽光更明媚絢爛,驅走了凌靜姝心裡所有的陰暗。
凌靜姝也隨之笑了起來:“大伯母那兒肯定備了暈船的藥,待會兒先吃了藥再上船。”
凌霄興致勃勃地點頭應了,又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可惜我眼睛看不見了,欣賞不到沿途的景致。”
凌靜姝心中隱隱作痛,口中笑著安慰:“我一一說給你聽。等日後治好了眼睛,想看什麼就看什麼。”
他真的還會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嗎?
凌霄光是這麼想著,便開始激動起來。對京城之行的期待,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凌靜姝凝視著凌霄,心中最後一絲陰霾也一掃而空。
只願那位衛太醫的醫術真的有那麼高明,能治好阿霄的眼睛。只要阿霄能恢復如常,讓她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所有的陰暗和罪過,就都由她來背負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03 PM
第三十九章 驚別(一)
今天是凌家長房啟程離開定州的日子。
盧安也要在今日離開定州。凌氏則打算領著盧潛在凌家住上兩個月再回冀州。
至於盧泓,原本是要留在凌家多住一段時日的,不過,前幾日忽然改了主意,想隨著盧安回冀州。
......真正的理由只有盧潛清楚。盧泓分明是黯然神傷,無顏再面對凌靜姝,所以才想提早離開。
盧潛自從知道盧泓打算離開後,心情便好到無以復加。礙眼的兄長一走,只剩下他和凌靜姝兩個,大可以慢慢培養感情。
“大哥,你今日就要隨著父親一起離開了,我真舍不得你。”盧潛按捺住心中的歡快,一臉的依依惜別。只是心裡實在高興,眼角眉梢不免流露出了些許。
盧泓焉能看不出盧潛的言不由衷?
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兩個,因為凌靜姝而生出了隔閡,差點反目。再也沒了往日的親密友愛。盧潛巴不得他快些離開吧!
想到這些,盧泓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打起精神應道:“二弟,你陪著母親在凌家住下。有什麼心思也收斂一些,別荒廢了學業。”
盧潛笑了一笑:“多謝大哥提醒。我以後每日都去凌家家學裡旁聽,絕不會荒廢課業。”頓了頓又說道:“至於我和姝表姐的事,大哥也不用憂心,等著聽好消息就是了。”
語氣裡流露出勝利者的志得意滿。
盧泓目光一暗,想到凌靜姝,心中一陣陣痛楚,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這一邊,兄弟兩個你來我往口舌較勁。
那一邊,凌氏也在和盧安道別:“老爺先行回冀州,妾身不能陪伴老爺左右,心中實在難安。”
盧安不以為意地應道:“你出嫁多年未曾回過娘家,多住些日子也無妨,不必惦記冀州那邊。內宅的事讓柳姨娘打理一段時日就是了。”
聽到柳姨娘的名諱,凌氏的眼中飛快地閃過嫉恨,旋即隱沒眼底,笑著說道:“老爺好眼光,柳姨娘性情溫柔寬厚,又識大體,由她代為掌管內宅最是合適。”
盧安壓根沒留意到凌氏的神情有一剎那的異樣,徑自說道:“阿潛和姝姐兒的親事,就交給你了。”
凌氏自是滿臉笑著應下了。
眼看著時辰也不早了,凌氏笑著說道:“老爺這就領著阿泓去雍和堂,拜別了母親,早些啟程出發吧!”
盧安點點頭。
......
盧家人很快到了雍和堂。
此時,雍和堂已經擠滿了人。眾人都是來為長房和盧安父子送行的。
凌老太太正拉著凌大爺的手殷殷叮囑:“......此去京城,千裡迢迢,路上務必小心。到了京城,便打發人送信回來。家中的事你一概不用操心,有老四老五他們撐著......”
說著,已經紅了眼眶。
年過七十,已經是少見的高壽。此次再一別,大概只有閉上眼的那一天,凌大爺才會再回定州了。
這一點,凌大爺同樣心中明白。看著一頭白發滿臉慈愛的凌老太太,凌大爺的眼中也閃出了水光,哽咽著說道:“兒子不孝,不能常伴在母親身邊......”
母子兩個一通煽情,眾人不免要裝裝樣子,低頭的低頭,抹眼淚的摸眼淚。
等盧家人來了,凌老太太才停了啜泣。
盧安領著盧泓上前辭別。
面對女婿和沒有血緣關系的外孫,凌老太太便沒那麼激動了,和顏悅色地叮囑了路上小心之類的。
盧潛的目光略有些急切地落在凌靜姝的身上。
自重生之後,凌靜姝穿著打扮有了不小的變化。以前喜歡米分嫩鮮亮的顏色,現在卻喜素淨。
今日凌靜姝穿著一襲月白色的衣裙,長發挽成了簡單的發式,除了一支金釵外,別無裝飾。臉上脂米分未施,可明眸如點漆,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美麗奪目。
從那一日過後,盧潛信守承諾,沒有再去過秋水閣。偶爾在雍和堂裡遇見了,也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並不糾纏。
大哥今日就要走了。以後再也沒人隔在他和凌靜姝之間了。
想及此,盧潛幾乎按捺不住心裡的雀躍和興奮。一時竟未留意到凌靜姝姐弟和長房的人站在一起。
......
盧潛很快就察覺出不對勁了。
凌家長房的人一一上前向凌老太太辭行......凌靜姝姐弟兩個怎麼也在其中?
當凌靜姝和凌霄恭敬地跪別凌老太太和凌五爺夫婦時,盧潛心裡不妙的預感越來越濃。
凌老太太溫和地叮囑道:“姝姐兒,你和阿霄此次隨著一起去京城,路上一切都聽你大伯父大伯母的安排。到了京城,不管要做什麼,也要多詢問你大伯母......”
轟地一聲。
盧潛的頭腦裡似有什麼炸開了,整個人都僵住了。
事實上,不止是盧潛,不知內情的眾人看到這一幕都很震驚。
“姝堂妹,你和霄堂弟要去京城做什麼?”凌靜嫻第一個忍不住,衝口而出:“到底是什麼時候定下的事,我們怎麼半點都不知情?”
此時交通不便,長途跋涉頗為辛苦。離家更是大事。凌靜姝姐弟要離開定州,怎麼會連半點風聲都沒露過?
凌靜姝抿唇一笑,並不回答這個問題。
果然,凌老太太有些不快地看了凌靜嫻一眼:“姝姐兒陪著阿霄去京城,是為了阿霄的眼睛求醫問藥。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所以並未聲張。你不知道也不稀奇。莫非事前還要敲鑼打鼓大肆鼓噪不成?”
因為之前岳氏母女鬧騰著要隨凌二爺一起離開的事,凌老太太心裡一直憋著不痛快。此時頗有些指桑罵槐的意味。
凌靜嫻被數落的灰頭土臉,不敢再吭聲了。
岳氏見女兒挨罵,面上也覺得難堪,想張口替女兒說情,卻見凌二爺狠狠地瞪了過來,只得垂頭不語。
凌氏直到此刻才回過神來,忙笑著說道:“原來是為了阿霄的眼疾。京城確實名醫眾多,去京城尋訪名醫才是正理。姝姐兒有這份心,實在值得稱贊。”
只是,這樣的事為什麼要將眾人瞞在鼓裡?
盧泓似是想到了什麼,迅速地看了盧潛一眼。
此時的盧潛,清秀的臉孔幾乎沒了血色,全身僵直,宛如被遺棄的小獸,看著竟有幾分可憐。
盧泓看在眼裡,既有憐憫,又覺得解氣。
盧潛口口聲聲說凌靜姝對他有意,現在看來,根本是盧潛一廂情願。否則,凌靜姝要離開定州前往京城這麼要緊的事,怎麼會刻意瞞著盧潛?
說不定,凌靜姝就是為了避開盧潛,才會走的如此突然倉促......
盧泓能想到的事,盧潛又怎麼會想不到?
他恨不得立刻就衝到凌靜姝面前,將一切問個清楚明白!腳下已經不受控制地挪動了一步,又生生地忍住了。
不行!
他不能這般衝動!
盧潛暗暗咬牙,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
前世慘痛的教訓歷歷在目,如果他還想前世那般不依不饒地鬧騰,凌靜姝對他的厭惡也會越來越深......去碼頭要小半日功夫,他還有時間接近凌靜姝,還有機會問清一切。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11 PM
第四十章 驚別(二)
凌老太太領著眾人,將凌大爺盧安一行人送到了門口。
凌府外,八輛馬車早已准備妥當,等候多時了。
放置衣物行李的馬車就有三輛,剩下的五輛馬車裡,盧安父子坐了一輛,凌大爺和長子凌霽一輛馬車,丫鬟僕婦小廝又占去了兩輛。凌靜姝和凌霄姐弟兩個,便隨著大伯母孫氏等人坐了一輛。
盧潛趁著眾人沒留意,也溜上了馬車。
凌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嗔怪道:“阿潛,你別跟著胡鬧了,快些下來。”
盧潛只說了一句:“我送父親和大哥到碼頭,等他們上了船我再回來。”之後就不吭聲了。任凌氏怎麼哄也不肯下馬車。
凌氏拿這個任性執拗的兒子毫無辦法,只得隨了他。
前面的馬車已經開始緩緩出發了。
凌靜姝就坐在第二輛馬車裡。盧潛探頭張望,目光緊緊地盯著那輛馬車,仿佛透過厚厚的木板看到了凌靜姝的身影。
許久過後,盧潛才收回目光,和盧泓探詢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二弟,姝表妹要離開定州去京城的事,你之前半點都不知情嗎?”盧泓哪壺不開提哪壺,正戳中了盧潛的痛處。
盧潛暗暗咬牙,故作鎮定地答道:“姝表姐一定是怕提前告訴我,我心中會難過,所以才會故意瞞著我。她此次去京城,是要替霄表哥尋訪名義治療眼疾,等霄表哥的眼睛治好了,很快就會回來。”
“就算是要在京城待上兩年也無妨。反正我還沒成年,定下親事也得等幾年才能成親。總之我會一直等著她就是了。”
不知道是要說服盧泓,還是要說服自己。
盧泓到底做不來落井下石的事,明明看出了盧潛的氣急敗壞和強做鎮定,也沒揭穿,隨意地嗯了一聲,便不吭聲了。
盧安卻皺了皺眉,沉聲訓斥:“阿潛,你和姝姐兒尚未正式定下親事,說不定將來會有什麼變數。這些話以後休得再提。”
盧安老於世故,只看今日的事便猜到了幾分實情。
如果凌靜姝樂意這門親事,斷然不會故意瞞下要離開定州的消息。這麼做,分明是想避開盧潛。
看著盧安俊美倜儻的臉孔,盧潛的恨意瞬間充斥心頭。
如果不是因為盧安做過那等禽獸不如的行徑,凌靜姝又怎麼會落到那般凄慘的下場?凌靜姝對盧家上下恨之入骨,根本不願再嫁進盧家,也因此對他避之不及......
“我不管有沒有變數,總之,我非她不娶。”盧潛硬邦邦地頂撞了回去。
盧安身為父親的威嚴遭受挑釁,氣地七竅生煙,張口罵道:“混賬東西!你竟敢這般和我說話。你的孝悌忠義都學哪兒去了?”
盧安這一勃然發怒,盧泓頓時緊張起來,忙衝盧潛使眼色:“二弟,還不快點向父親請罪。”又為盧潛求情:“二弟也是對姝表妹一往情深,一時情急,說話便失了分寸。還請父親請息怒。”
盧潛咬咬牙,低頭認錯:“兒子說錯了話,還請父親責罰。”
在馬車裡,能怎麼責罰?
盧安重重地哼了一聲,沉著臉不再說話。
之後,馬車裡再無聲音,一路上氣氛壓抑而沉悶,讓人喘不過氣來。
......
凌靜姝此時的心情卻好極了。
凌霄也是第一次離家,心中既興奮雀躍,又有些難言的忐忑緊張,下意識地拉住凌靜姝的衣袖,低聲問道:“阿姝,是不是快到碼頭了?”
凌靜姝低聲笑道:“還早的很呢!這才出發了半個多時辰,至少還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呢!”
凌霄哦了一聲,很自然地往凌靜姝的身邊挪了一點。
凌靜姝心中一陣憐惜,索性握住凌霄的手,和他低聲閑話起來。說話分走了心神,凌霄的不安也散去了大半,臉上開始有了笑意。
同坐在一輛馬車裡,孫氏等人俱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饒是這些日子已經見慣了這對雙生姐弟的親密,孫氏還是忍不住暗暗訝然。
男女八歲不同席,年紀漸長後,哪怕是親生姐弟,也應該保持距離。像凌靜姝和凌霄這般親昵的,實在少見。
“阿姝,你和阿霄真是情意深厚,一刻也離不得彼此。”孫氏半開玩笑地打趣:“我本打算著讓你和阿嫣住一起,現在看來,還是你們姐弟同住一處更好些。”
凌靜姝抿唇一笑,順水推舟地應道:“這樣也好,我和阿霄每日朝夕相伴,若是分開反倒是不習慣了。”
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定有諸多不慣之處。凌霄眼睛又看不見,若是她不在身邊,心中一定忐忑難安。
孫氏長住京城,和凌靜姝姐弟並不熟悉,說了兩句便住了嘴。
......
兩個時辰後,終於到了碼頭。
官船早已停在了碼頭處,丫鬟婆子小廝們忙碌著搬運行李。主子們只要上了官船等候就行了。
凌靜姝先下了馬車,然後細心地攙扶著凌霄也下了馬車。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姝表姐。”
盧潛果然還是追來了!
凌靜姝迅速地皺了皺眉,旋即舒展眉頭,微笑著轉過身:“潛表弟,你怎麼也來了。”態度坦然,神色自若,甚至算得上十分友好。
仿佛兩人就是一對普通的表姐弟。
即使如此,周圍眾人還是好奇地看了過來。
盧潛定定神,擠出笑容說道:“姝表姐和霄表哥要去京城,我特意來送你們一程。”
凌靜姝繼續微笑:“多謝潛表弟,我們隨著大伯他們啟程去京城求醫,一路有他們照應著,你不必為我們憂心。”
盧潛曾設想過凌靜姝會有的反應,或是震驚,或是心虛,或是避而不見。卻沒想到卻會是這樣的表現......
平靜,坦然,面帶微笑。
宛如帶著一張完美無瑕的面具,將所有真實的情緒都遮掩的嚴嚴實實。
前世那個動輒落淚的軟弱善良的女子,已經涅槃重生,再也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想到這些,盧潛心中莫名地惶恐不安起來,咬咬牙道:“姝表姐,我有話要和你說。這裡人來人往說話多有不便,我們到那邊的馬車上待會兒可好?”
凌靜姝竟沒有拒絕:“也好。你且稍等片刻,我先讓人攙扶著阿霄上船。”
說著,吩咐白玉一聲:“白玉,你和景玉兩個先扶著阿霄上船。我和潛表弟過去說會兒話就回來。”
白玉略一猶豫,低低地說道:“小姐,還是奴婢陪你一起吧!”小姐前次和盧潛獨處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萬一再來這麼一回,小姐可就在眾人面前出醜丟人了。
凌靜姝看穿了白玉的心思,衝白玉安撫地笑了一笑:“放心好了,我去去就來。”
白玉只得點點頭應了。
凌靜姝又看向盧潛,含笑道:“潛表弟,船一會兒就要開了,時間無多。我們現在就過去如何?”
盧潛完全陷入了被動,一臉呆滯地點了點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19 PM
第四十一章 驚別(三)
盧安父子已經上了船,馬車上空無一人。
凌靜姝和盧潛一前一後上了馬車,關好了車門。
碼頭上聲音嘈雜,倒成了絕佳的掩護。兩人只要壓低了聲音說話,便不虞會被人聽見。
“時間無多,你有什麼話就說吧!”凌靜姝收斂了笑容,淡淡說道。
沒了外人,也無需再裝模作樣了。
說來奇怪,看著她這副冷淡的樣子,盧潛反而鎮定了下來,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地說道:“你要離開京城,為什麼要瞞著我?是不是成心要避開我?”
凌靜姝不答反問:“如果讓你知道了,你會甘心看著我離開定州嗎?”
盧潛:“......”
當然不了。他若是早知道此事,一定會想盡辦法從中阻撓。
盧潛抿緊了嘴唇,表情早已說明了一切。
凌靜姝的眼中浮起一絲譏諷:“所以,我不瞞著你還能怎麼樣?”
“京城名醫眾多,阿霄的眼疾或許有治愈的希望。父親對阿霄漠不關心,李氏更是巴不得阿霄這輩子都做個廢人。能帶他去京城的人,也只有我了。這一趟京城之行,我是非去不可。以你的性子,知道了之後少不了胡思亂想,也一定會從中阻攔。所以,我才特意瞞下了這個消息。”
這一番解釋合情合理,也令盧潛沉悶郁結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你這一走,說不准要多久。或許幾個月,或許一兩年才能回來。我們兩個的親事要怎麼辦?”
凌靜姝輕描淡寫地應道:“此事自有祖母做主。”
凌老太太絕不可能再應允這門親事!
可惜的是,盧潛對這一點毫無所知。甚至以為這是凌靜姝委婉地在暗示同意了這門親事,瞬間心花怒放,一臉欣喜:“阿姝,你真的同意了嗎?太好了!不管你去多久,我都等你回來。”
凌靜姝明知道盧潛誤會了,也不多解釋。
凌氏最是疼愛盧潛,將盧潛視為命根子一般。只要凌氏從凌老太太的口中得知她患了不能碰觸男人的怪病,不用凌老太太再多費口舌,必然會息了結親的念頭。
到那個時候,她已經遠在京城。盧潛就是知道實情也無可奈何。
盧潛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京城路途遙遠,幸好你是隨著大舅他們坐官船,料想也那等不開眼的蟊賊宵小也不敢打官船的主意。到了京城之後,你立刻就寫封信回來報個平安......”
凌靜姝忽地打斷了盧潛:“當年的事,真的沒有內情麼?”
盧潛猝不及防之下,神色微微一變,很快恢復如常,迅速應道:“當然沒有。我若有半個字瞞你,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凌靜姝的目光緊緊盯著盧潛:“你既是要發誓,就換一個誓言。如果你明知道內情卻故意瞞著我,就讓你我此生無緣,一世不得相見。”
盧潛的臉色陡然變了。
當年果然是別有內情!盧潛明明知道一切,卻守口如瓶半個字都不肯說......難道,盧泓有什麼難言之隱所以才一直沒回冀州?
凌靜姝心中波瀾起伏,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逼問:“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什麼事都沒瞞著我嗎?怎麼不敢發誓了?”
盧潛心念電轉,故作鎮定地說道:“也罷,我就照著你說的立下毒誓。”
“皇天在上,我盧潛對天立誓,說過的話絕無半點虛假。若是有半句謊言,就讓老天罰我此生孤獨終老,和心愛的女子一生無緣,永生不相見。”
發完毒誓,盧潛的手心俱是冷汗,臉上卻揚起燦爛明媚的笑容:“阿姝,你現在總該相信我了吧!”
是!她徹底相信了他一直有秘密瞞著她!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若有所指地應道:“我當然信你了。蒼天在上,日月可鑒。你若是撒謊騙我,老天自會懲罰你。”
盧潛的後背也開始冒冷汗了,笑容也不自覺地有些扭曲:“我怎麼會騙你。”
凌靜姝不想再看盧潛言不由衷的臉,淡淡說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上船了。”說完,便站起身來。
不管盧潛在隱瞞什麼,其實都不重要了。
就算盧泓有再多的苦衷,終究是負了她。
她和盧泓之間,隔著前世的痛苦不堪,隔著面目可憎的盧家人,今生今世再也沒有半絲可能。
......
盧潛心中不舍,卻找不到任何理由,只能隨著凌靜姝下了馬車,一直送凌靜姝上了船,還是舍不得離開。
凌靜嫣對盧潛的心思也隱約知道一些,忍不住笑著打趣:“潛表弟,你若是實在舍不得走,不如隨我們一起去京城算了。”
盧潛聽的心動極了,不過,他到底還沒瘋狂到喪失理智的地步,定定神說道:“嫣表姐說笑了。我已經將姝表姐送到船上,也該走了。”
口中說著該走了,目光卻依依不舍地在凌靜姝的身上流連。
就連孫氏也看出了端倪來,咳嗽一聲說道:“就快開船了吧!”
盧潛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賴著不走了,終於起身離開了。臨走前,依依難舍地看了凌靜姝一眼:“姝表姐,到了京城,別忘了寫封信回來報個平安。”
凌靜姝敷衍地嗯了一聲。
當盧潛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後,凌靜姝頓覺神清氣爽,心情陡然好了許多。
凌靜嫣將凌靜姝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忍不住低聲笑道:“有這麼一個痴心戀慕你的少年郎,莫非你心中還有什麼不滿麼?”
凌靜嫣雖是竭力壓低了聲音,不過,船艙一共就這麼大,孫氏等人還是聽進了耳中。聯想到盧潛臨走的念念不舍,眾人俱都露出會心的笑意。
表親聯姻是親上加親的喜事。盧潛雖比凌靜姝小了兩歲,卻也算般配。
凌靜姝被凌靜嫣這般調笑,既不氣惱也不羞澀,只微微笑道:“嫣堂姐別說笑了。我待潛表弟就像阿霄一般。”
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凌靜嫣聳聳肩,總算不再調笑了。
船只緩緩啟航,離開了定州碼頭。凌靜姝透過船艙上的木質窗欞,看著漸漸遙遠模糊的定州城,悄然地吐出胸口的悶氣。
凌家是一座華麗而精致的牢籠,她不過是一只被精心喂養的籠中燕。錦衣玉食衣食無憂,卻也被禁錮在籠中,動彈不得。
費盡心思,終於離開了凌家,遠離了盧家人。
從今以後,海闊天空鳥飛魚躍。
這是她自己選的路。哪怕日後險阻重重,哪怕未來晦暗不明,哪怕將來有跌落地米分身碎骨的那一日,她也無怨無悔。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21 PM
第四十二章 乘船
大周朝自建朝起,便極注重漕運水路。召了幾十萬民役挖河通渠,興建水運。到了本朝,水路四通八達,極為便利。
比起車馬勞頓之苦,坐船更快捷舒適。日行百裡,又能欣賞沿途風景。也因此,人們出行大多選擇坐船。普通的平民百姓大多乘坐客船民船,行商的大多有自己的商船,七品以上的官員出行,就可以乘坐免費的官船了。
根據品級地位的不同,官船的等級也不一。凌大爺是四品官職,按著慣例,乘坐的是上等官船。
這艘官船共有三層,底層是船員雜役居住之處。第二層則是丫鬟僕婦並家丁護衛的居所。凌大爺攜家眷住在第三層。
第三層共有八間艙房,船上面積有限,艙房也不算大,卻布置的十分精致。每間艙房都有窗子,坐在窗邊,可以眺望河邊的景致。
凌靜姝和凌霄住在相鄰的艙房裡,方便隨時照顧凌霄。
凌霄還是初次乘船遠行,一開始還激動的不能自持,總讓凌靜姝將看到的景致一一描述給他聽。一連幾日下來,坐船的新鮮感漸漸去了,又覺得整日待在艙房裡太悶了,忍不住嘟噥道:“已經坐了五天船了,這還得坐上多久才能到京城。”
凌靜姝啞然失笑:“這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接下來還得走上十幾日呢!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你不是一直想走出定州城看看嗎?”
凌霄果然還是孩子心性,沒多少耐性。
凌霄被凌靜姝取笑,也有些赧然:“我就是覺得天天待在船上,不能出去走動,有些氣悶。罷了,我還是看看書打發時間好了。”
凌霄的“看書”,便是讓人讀書給他聽。
凌靜姝笑道:“我也閑著無事,我來讀書給你聽。”
說著,吩咐白玉去找了本雜學游記來,細細讀給凌霄聽。
溫暖明媚的陽光透過窗子,將不大的艙房照的亮堂堂的。凌靜姝溫潤柔美的聲音在艙房裡響起,凌霄柔順又乖巧地坐在凌靜姝的身邊,專注地側耳傾聽。
景玉在一旁伺候茶水,白玉閑著無事,做起了針線。
氣氛靜謐,一派安詳。
一個小丫鬟的稟報聲打破了這份寧靜:“啟稟小姐少爺,太太那邊已經准備好了午飯,請小姐少爺一並過去用午飯。”
凌靜姝含笑應了,放下手中的書本,拉著凌霄的手一起出了艙房去飯廳。
......
住在船上,一日三餐早晚兩頓都是各自在房中吃,唯有中午是眾人在一起用餐。
孫氏特意帶從府中帶了兩個廚子,這兩個廚子的廚藝都頗為精湛,每天午飯菜式不算多,卻十分精致美味。
凌靜姝姐弟到的時候,凌大爺等人都已圍著飯桌坐好了。少不得要先見禮再入席。
說起來,長房的人口也不算復雜。
凌大爺共有兩女兩子,長女凌靜好在幾年前便出嫁,如今隨著丈夫在通州赴任。長子凌霽如今是國子監監生,四年前娶了妻子蔣氏,至今尚未有子嗣。次子幼年夭折,還有一個女兒凌靜嫣。
坐在桌前的便是凌大爺孫氏,凌霽夫婦還有凌靜嫣了。再加上凌靜姝姐弟,也不過是七個人。圓圓的梨花木桌綽綽有余。
凌大爺在晚輩面前性情嚴肅,不苟言笑。奉行的是食不言寢不語。眾人在沉默中用完了午飯,直到凌大爺起身回了艙房,氣氛才算輕松了下來。
無需吩咐,自有伶俐的丫鬟上了熱騰騰的茶點。
路途漫漫,整日都待在船上,閑聊也算是極好的消遣了。
凌靜嫣笑著和凌靜姝閑聊起了衛太醫的行醫趣事:“衛太醫未滿十六就創了回春堂,收容病患。一開始那些病患見衛太醫太過年輕,根本不信任他。衛太醫不但不收診金,還免費贈藥,這才有那些窮苦的連藥都買不起的病患留下.....”
“現在衛太醫名動京城,每個月初一十五兩日,等在回春堂外的病患足可以排出兩條街。”坐在凌靜嫣身側的年輕少婦也笑著插嘴。
這個少婦年約二十,生的姿容出眾綽約動人,正是凌霽的妻子蔣氏。
蔣氏正經的出身名門。其父是已故英國公的侄兒,如今的英國公是蔣氏的堂伯父。兩府是同族,同氣連枝,走動密切。
英國公府是大周朝最顯赫的勛貴府邸。大周建朝時,英國公便是開朝元勛。如今大周朝傳承了兩百余年,英國公府也已存續了兩百年。病故的蔣皇後,正是已故英國公的幼女,當今英國公的嫡親姑母。
如今的東宮太子爺,和英國公是嫡親的表兄弟。
蔣氏只是庶出,卻才貌出眾。當年蔣氏尚未出閣的時候,登門求親者不知有多少。
凌大爺是進士出身,學的是孔孟之道,信奉的是太子正統。對於聖上寵溺幼子燕王的事不以為然,一心想站到太子門下,為了和蔣家結下這門親事,著實花了不少心思。
也因此,蔣氏剛過門的時候,丈夫對她敬重,公婆對她這個兒媳也頗為親和。
只是好景不長。
蔣氏嫁過門已有四年,一直無所出。孫氏心中早有不滿,礙於蔣家的聲勢,不便為凌霽納妾。平日說話的時候,卻少不了要挑刺:“此次回京城,阿姝陪阿霄去求醫問藥,蔣氏你也陪著一起去。正好請衛太醫也為你開個方子調理身子,說不定很快就能懷上身孕。”
蔣氏笑容一僵,應了一聲,便垂下了頭。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出身再高才貌俱佳又能如何?一直沒能懷上子嗣,已經成了蔣氏最大的隱痛。孫氏一張口,便戳中了蔣氏的痛處。
凌靜姝對這位風趣幽默的堂嫂頗有好感,不忍見她這般難堪,笑著為她解圍:“孩子的事也得看老天的恩賜和緣分,急也急不得。堂嫂這般年輕,只要好好養著身子,說不定很快就懷上身孕了。”
蔣氏聽的心中一暖,感激地看了凌靜姝一眼。
凌霽和妻子蔣氏頗為恩愛,順勢說了句:“說起來也怪我,一個月有大半時間都待在國子監裡,回府的時間少之又少。時常讓妻子獨守空房。”
夫妻沒有相聚的時間,哪來的孩子?
丈夫這般維護自己,令蔣氏心中溫暖不已。婆婆孫氏的絮叨倒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凌靜姝和凌霽接二連三地維護蔣氏,孫氏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免得在眾人面前露出刻薄的嘴臉來,很快扯開話題:“明日船到了碼頭,廚子們要去采買些食材,船夫們也要下碼頭歇上半日。你們若是想趁機下船透透氣也無妨。”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陣興奮。
尤其是凌霄,立刻扯著凌靜姝的袖子搖了搖:“阿姝,我們也下船走走吧!”
凌靜姝也頗為意動,笑著應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24 PM
第四十三章 惹眼
第二天上午,船只在碼頭處緩緩停下了。
河上船只來往頻繁,沿途自然也修建了許多碼頭,供往來行船休息采買。
碼頭上除了搬運東西的苦力,更多的是叫賣東西的小販。還有些精明的商戶,在離碼頭不遠處蓋了整齊的商鋪,或是賣些當地的特產,或是茶葉絲緞瓷器之類的,也少不了胭脂水米分鋪子。
“姝堂妹,我們一起去那邊的鋪子看看去。”凌靜嫣興衝衝地說道。
既是下船散心,凌靜姝也不想掃興,笑著點頭應了。
凌大爺和孫氏沒有下船,小輩們卻都憋不住了,一起結伴下了船。未出閣的少女不宜拋頭露面,凌靜姝和凌靜嫣都戴上了帷帽。蔣氏也跟著戴了帷帽。
不過,一行人依舊十分惹眼。
凌霽高大英挺,在人群中十分惹眼。凌霄那張異常精致漂亮的臉孔,也惹來了眾人矚目。高挑的蔣氏,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年輕少婦的嫵媚。俏麗可人的凌靜嫣,笑聲如銀鈴。更不用說容色傾城的凌靜姝了。
帷帽上薄薄的輕紗,只隱約遮住了容貌,卻遮不住那份動人心魄的美麗。
碼頭上的苦力小販們,何曾見過這般美麗的少女,情難自禁地頻頻看了過來。
好在凌霽特意帶了十幾個身材壯實的家丁,將凌靜姝等人牢牢地圍在中間。眾人隔著重重人頭看上幾眼,過了眼癮,也就識趣地收回了目光。
坐了幾日的船,一旦踏上平地,走路有些軟綿綿的,頗為不習慣。
凌霄緊緊地攥著凌靜姝的手,興奮地小聲說道:“阿姝,這裡好熱鬧。”耳邊不停地傳來嘈雜的說話聲,間雜著小販們高聲的吆喝,聽著著實有趣。
凌靜姝環顧四周一眼,心裡頗有些唏噓:“是啊,確實很熱鬧呢!”
別說凌霄沒見識過,她又何嘗領略過這樣的風景。
當年她一直被養在深閨裡,然後遠嫁到冀州。從一個精致的牢籠,換到了另一座更精致的牢籠裡。
她和盧泓感情最濃烈的時候,也正是盧泓勤奮苦讀准備鄉試之時,沒有閑空帶她出游。後來又懷孕生子,更得老老實實地待在盧家。再到後來......她被軟禁在屋子裡,連院門都出不了......
凌靜姝不願再回想這些痛苦的往事,很快便扯開話題:“那裡有賣文房四寶的鋪子,我陪著你去看看吧!”
只要是讀書人,都離不了文房四寶。凌霄雖然眼盲不便讀書,對文房四寶的喜愛卻絲毫沒受影響。聞言立刻笑著應了。
凌靜姝又笑著問凌靜嫣和蔣氏:“你們也一起來麼?”
凌靜嫣搶著應道:“大嫂和我去脂米分鋪子裡看看,反正兩家鋪子離的不遠,待會兒我們再會合好了。”
凌靜嫣已經這麼說了,蔣氏也不便拂逆了小姑的心意,笑著附和道:“我們就兵分兩路好了。為了安全起見,讓一半家丁跟著你們。等看完了,我們去找你們。”
這樣也好。
凌靜姝點點頭,拉著凌霄的手,身後跟了五六個家丁,一起走進了文房四寶鋪子。
姐弟兩個進了鋪子。
蹲在鋪子外不遠處的一個瘦弱乞丐,盯著凌靜姝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驚艷貪婪的精光。
......
這個乞丐約有二十多歲,臉型瘦長,瘸了一條腿。在這個碼頭乞討度日。
在碼頭上討生活的人見慣了這樣的乞丐,也無人對他留心。
瘸子乞丐悄悄起身離開,拐進了碼頭另一側的巷子裡。進了巷子之後,瘸子乞丐走路的速度快了許多,利落地令人咋舌。
瘸子乞丐在一處低矮的房子前停下了,用特殊的手法敲了門,反復敲了三次,門才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臉上有著刀疤的壯實漢子:“瘸子,你不在碼頭上盯肥羊,怎麼早早就跑回來了?”
瘸子一臉興奮地應道:“我正是回來通風報信的。二當家人呢?”
刀疤漢子罵了句髒話:“二當家昨天晚上睡了兩個米分頭,還在床上睡著。我可不去觸這個霉頭。”
瘸子平日裡負責盯梢尋肥羊,因為眼光毒辣精准,頗得二當家器重。聞言皮笑肉不笑地應了回去:“我這次可是尋到了真正的好貨。要是報信遲了耽擱了,到時候大當家和二當家怪罪下來,可怪不了我。”
那刀疤漢子瞪了瘸子一眼,不情願地進了裡屋去叫人。
過了一會兒,二當家才出來了。
刀疤漢子已經是十分精壯,這個二當家比刀疤漢子還要高了半個頭,一雙三角眼閃著凶光,往那兒一站便令人生畏。
二當家一臉不耐地問道:“瘸子,你說你尋到了真正的好貨,到底是什麼模樣?若是再像上次那樣,掀開帷帽一臉麻子,不用大當家出手,我就活撕了你!”
瘸子在蠻橫凶殘的二當家面前,頓時老實了許多,忙陪笑道:“二當家請放心,這次我絕不會看走眼。那對姐弟年齡差不多,應該是雙生姐弟,都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那個少女戴著帷帽,看不清相貌,不過,只遠遠地看一眼,也知道是個少見的絕色美人。那個少年郎,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二當家一聽是美人,頓時來了興致,口中卻罵道:“隔著帷帽,怎麼就知道是絕色美人。如果不是,我挖了你這雙狗眼。”
“二當家,你就信我這一回吧!”瘸子信誓旦旦地說道:“我盯梢這幾年,確實走過眼,不過,這一回絕不會看錯。若是走了眼,不用二當家動手,我自己就挖了這雙招子。”
“我已經記下了那艘官船的模樣。還按著我們的老法子,先暗中跟上一兩天。等尋覓到了河道僻靜之處,趁著深更半夜摸上船,搶了人就走。”
這等官宦人家出身的絕色少女,搶來賣到塞北的蠻夷手中,可以換來百匹上好的戰馬。再一轉手,便是幾萬兩的巨額利潤。
還有那個漂亮少年,也是難得一見的上好貨色。
若是能成功地做完這一票,所獲的巨利足以令人甘冒被砍頭的風險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28 PM
第四十四章 盯上(一)
瘸子口中的蠻夷,是大周人對塞外民族的統稱。
突厥契丹回鶻靺鞨等塞外民族,生活在塞外苦寒之地。以游牧為主,民風彪悍。尤其是突厥人,擁有大批牧民和戰馬,人人擅長齊射,即使是婦人,也上馬能戰。已經成了塞外民族裡的霸主。
突厥人猶如被隔在柵欄外的狼群,虎視眈眈地覬覦著富饒的大周中原。近年來時常有騷擾邊關之舉。可是大周以武力建朝,國力強盛,短期之內根本無法撼動大周的根基。
突厥的部落首領裡,不乏仰慕中原文化的。大周朝的絲綢茶葉瓷器精鹽乃至是筆墨紙張,只要能打通關節運到關外,都能賣出天價。
商人逐利是天性,這其中的巨額利潤實在令人動心。哪怕是被捉住了就會被以通敵罪砍頭,也擋不住走私商業的興盛。
而這其中,利潤最高的莫過於走私人口。
這是說的比較好聽的。說的直白一點,就是拐賣容貌美麗的少年男女,賣給突厥人裡有錢有勢的首領。
普通的平民少女賣不出高價,膽子大的,便將心思動到了官宦千金的身上。
出身良好的官宦千金,既美貌又讀書識字,還有擅長撫琴吹笛吟詩作畫的。抓上一個這樣的走私發賣出去,所獲的利潤自然是極大的。
當然了,膽敢對官宦千金下手的,也絕不是普通匪徒。
瘸子刀疤二當家這伙匪徒,便是其中膽子最大也最猖獗的一伙凶徒。
大當家隱身幕後,負責“走私銷贓”。二當家將大半人手分散在各處,尋找合適的目標伺機下手。
所謂合適的目標,便是氣質出眾容貌絕色的大家閨秀。這樣的目標可遇不可求。有時候幾個月也遇不上一個。有時候遇上了,也得權衡掂量著動手的難易度。
能坐官船的,都是官宦家眷,有不少家丁護衛。一個不慎,不但擄不走人,還會惹來殺身之禍。
“那艘官船上有多少家丁護衛?”二當家收斂了不耐,追根問底:“看著身手如何?船上有多少船夫?”
瘸子想了想答道:“這麼大的官船,上面大概會有十幾個船夫。下船的家丁約有十一二個,估摸著船上還有幾個。這些家丁走路時下盤頗穩,頗為健壯,看著身手不錯。”
刀疤臉聽著皺起了眉頭:“二當家,聽瘸子這麼一說,這艘官船上的人官職應該不低,我們搶這樣的官船風險著實大了些......”
瘸子嗤之以鼻,迅速地打斷了刀疤臉:“我們干的就是刀頭舔血的勾當,哪有不冒風險的。再說了,我們搶過的當官的也不是第一回了。這些做官的看著威風,真遇到刀槍就變成軟蛋了。我們又不取人性命,也不搶金銀,只搶兩個人走。他們只會以是哪個仇家來尋仇,再說了,被搶走的是未嫁少女,他們根本不願報官,也不敢聲張。最後還不是只能吃啞巴虧。”
待字閨中的女兒被歹徒搶走,這種事誰敢宣揚?
一旦傳出去,女子的清譽就全被毀了。就算僥幸有找回來的一天,這輩子也休想再嫁人了。還會令家門蒙羞。
出於這層顧慮,遭遇了這等慘事的官員大多是事後派人暗中找尋女兒的下落。找上一兩年,實在無望了,便忍痛對外宣布女兒病亡。
這也正是匪徒們行凶的巧妙之處。一不殺人,二不搶金銀珠寶,只擄走美貌少女。這樣悶聲發大財,還不用擔心會惹來官兵追殺。
刀疤臉被瘸子搶白,心中有些不快,哼了一聲:“我們平日搶的都是那些品級低的縣令推官之類的,這次聽你說的,那可是上等官船。能乘坐這種官船的,至少也是四品以上的官員。這樣不管不顧的動手,就不怕遇到扎手的硬點子?”
瘸子和刀疤臉爭吵不休。
二當家皺起眉頭,一雙三角眼閃出凶芒,怒喝一聲:“行了,都給老子閉嘴。到底值不值得冒險動手,等老子親自看一眼再說。”
......
凌霄進了賣文房四寶的鋪子之後,摸摸這樣,再摸摸那樣,一臉雀躍歡喜。
一旁的店鋪伙計伺候的十分殷勤,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店鋪裡的紙墨硯台。
自從出了定州城之後,凌靜姝也一改往日的陰郁沉悶,唇角微微揚起,聲音柔雅:“阿霄,你若是喜歡,就都買一些。”
鋪子裡的客人和伙計,聽到這般悅耳動聽的聲音,忍不住偷偷看了過來。心中暗暗幻想著輕紗下的真容,一陣陣心蕩神馳。
凌霄略一猶豫,卻又舍不得了:“還是少買些吧!”
上好的筆墨紙硯價格都頗為不菲。
阿姝身上帶的銀子是留著治病用的,還是省一些的好。
凌靜姝見他這副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既是喜歡,就都買了。我們也不缺這一點銀子。”
凌老太太和凌五爺俱都慷慨解囊,她身邊帶的銀子,足夠姐弟兩個花用了。
在鋪子裡消磨了半個多時辰,買了許多未必用得上的筆墨,凌霄一臉滿足。
凌靜姝看著一臉滿足的凌霄,心中也覺得異常滿足。
等買完了東西,正好凌靜嫣等人也過來了。只看幾個丫鬟手中都捧著錦盒,就知道凌靜嫣和蔣氏在胭脂鋪子裡也敗家了不少。
眾人乘興而來,滿意而歸!
剛走出鋪子沒多久,忽然一個瘸腿的乞丐搶上前來,撲通一聲在凌靜姝和凌霄面前跪下了:“少爺小姐們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吧!我已經餓了三天沒吃東西了......”
邊說邊磕頭,一臉涕淚交加,看著著實有些可憐。
凌靜姝蹙了蹙眉,下意識地退開了一步。
只要是有陌生的男子靠近身邊三尺之內,她幾乎是立刻就全身緊繃了起來。
身後的白玉立刻搶上前去,從袖中隨意地取了些散碎的銀子給了那個瘸腿乞丐:“拿了銀子快走。”
那瘸腿乞丐接了碎銀子,連連磕頭道謝。
說來也巧,就在此時,一陣清風拂過。凌靜姝臉上的輕紗隨風揚起了大半。露出了大半張臉孔。
瘸腿乞丐呼吸一頓,直勾勾地看著凌靜姝。
凌靜姝皺了皺眉,卻沒出聲,拉著凌霄,繞過那個瘸腿乞丐走向官船。
不遠處的雜貨鋪子前,站著一個身材高壯的男子。他目力極佳,將凌靜姝的如花嬌容也看進了眼底,一雙三角眼幾乎放出光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2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16 12:49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盯上(二)
是誰在盯著她?
凌靜姝似有所感,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
三角眼的漢子十分警覺,幾乎是在凌靜姝轉頭的瞬間便轉過身去。
凌靜姝的目光迅速地掠了一圈,觸目所及處,都是碼頭上常見的苦力漢子和商販,還有來往的船客,沒什麼異樣。
那種被人緊盯著不放的異樣不適也消失無蹤。
“阿姝,怎麼了?”凌霄察覺到了凌靜姝的緊繃和異樣。
凌靜姝定定神笑道:“沒什麼,剛才似乎有人在盯著我們一行人。大概是我太疑神疑鬼了。”
凌靜嫣笑嘻嘻地插嘴道:“本來就是你疑神疑鬼。這光天白日,我們乘坐官船,又帶著這麼多家丁。那些不開眼的匪徒還敢動什麼心思不成?”
蔣氏也笑道:“姝堂妹生的這般美貌,戴著帷帽也能看出是絕色美人。碼頭上的人見了免不了要多看幾眼的。”
被蔣氏這麼一打趣,凌靜姝心中的一絲疑惑也不好再表露出來,笑著自嘲了一句:“看來是我太緊張了,總覺得有人在盯著我們。”
凌霽啞然失笑:“就算有那些居心不良的宵小之輩,也斷然不敢打官船的主意。你就放心好了。”
河運便利發達,也造就了一批水匪。這些匪徒不但有船,而且身手矯健深諳水性。專在深更半夜河面僻靜之處動手。
不過,水匪們膽子再大,見了官船也得退避三分繞道而行。
賊不與官鬥!哪有做匪徒的敢搶劫官船的道理。
凌靜姝抿唇一笑,不再多說什麼。
眾人回了船上,各自進了艙房休息。
采買的廚子們很快也回來了。廚子們采買了新鮮的食材,中午的飯菜也做的格外美味。尤其是一道清蒸白魚,更是鮮香味美。
凌霄最喜吃魚,這道清蒸白魚極合他的胃口,幾乎被他一個人吃了大半。
凌靜姝細心地為凌霄剔除魚刺,將白嫩鮮美的魚肉放進凌霄的碗裡。
孫氏將凌靜姝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對這個溫柔靜默的侄女更添了幾分好感。照顧兩個字可不僅僅是放在口頭說說而已,凌靜姝對凌霄的呵護愛憐和無微不至的關切,人人都看在眼底。
“阿姝,你別總為我剔魚刺了。”凌霄小聲地說道:“我都快吃飽了,你到現在還餓著肚子呢!”
凌靜姝敷衍地應了,手下的動作卻絲毫未停。
別人看著她照料凌霄,一定會在心中誇贊她這個做姐姐的溫柔細心。可對她來說,這都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她也從未將照顧凌霄視為負擔。
正因為有了凌霄,她才會變的更堅強。
......
午飯後,眾人照例坐在一起閑話。
凌靜嫣討好地笑道:“娘,我今日在碼頭上閑轉,看著一家胭脂鋪子裡有許多上好的胭脂,特地為你買了一些呢!”
孫氏眼裡分明有了笑意,口中卻揶揄道:“我看你是買的太多了,便分出一些來給我,好哄得我做這個冤大頭,將你所花的銀子都補上吧!”
凌靜嫣被說穿了用意,也不羞慚,笑嘻嘻地坦然承認:“生我者親娘,知我者親娘是也。所以,今天花的銀子到底補不補給我嘛!”
眾人都被逗樂了。
孫氏莞爾一笑:“罷了,你厚著臉皮討要一趟,我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戲謔中帶著親昵。
凌靜姝含笑傾聽,心中卻微微有些唏噓。
有親娘疼寵的少女,才有驕縱任性的權利。她早早沒了親娘,親爹只顧著吃喝玩樂縱情聲色,對她漠不關心。看似疼愛她的祖母,也是面慈心冷......
比起嬌寵一身的凌靜嫣,實在差的遠了。
好在還有阿霄和她相依為命。
凌霽故意咳嗽了一聲:“娘可不能厚此薄彼。今日買了胭脂花米分的可不止妹妹一個。”蔣氏這個兒媳臉皮薄,他這個兒子可沒什麼不好意思張口的。
再說了,這些日子蔣氏在婆婆面前受了不少委屈。凌霽此時張口,也不無為蔣氏說情討好的意思。
凌霽那點心思,孫氏豈能看不出來。半真半假地嗔怪了幾句:“娶了媳婦忘了娘,這句話說的半點不假。只知道心疼媳婦,我真是白生養白疼你了。”
凌霽也不反駁,就這麼笑眯眯地任由孫氏數落。
蔣氏心中卻是暖融融的,含情脈脈地看了丈夫一眼。
當年她尚未出閣的時候,家世出眾,才貌俱佳,登門提親的絕不在少數。凌家只是其中之一。她躲在屏風後,一眼便相中了凌霽。
事實證明,她確實沒嫁錯人。
成親後,凌霽一直待她溫存體貼。公婆也頗為寬厚。雖然沒有嫁到高門貴族的風光顯赫,日子也過的舒心順暢。
如果能早些懷上子嗣就更好了!
一直含笑不語的凌靜姝,用羨慕的語氣輕嘆:“嫣堂姐和堂嫂都可以報公賬,實在令人艷羨。”
孫氏立刻笑道:“罷了,你和阿霄買的東西花了多少銀子,一並算在我的賬上。”
凌靜姝口中說著“這怎麼好意思”,臉上卻笑的喜滋滋的。
於是,慷慨解囊的孫氏便更高興了。
其實,花費的這點銀子不算什麼。小輩們這般作態,只是為了哄她開懷罷了。這份心意才是最令孫氏高興的。
眾人有說有笑,氣氛頗為融洽。
凌靜嫣又將碼頭上的一幕當成趣事說給孫氏聽:“......當時也不知是哪個孟浪的登徒子,一直盯著姝堂妹看。把姝堂妹嚇得都快不敢動彈了。還以為是被什麼匪徒盯上了呢!”
孫氏失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個賊子敢打官船的主意。姝姐兒不必自己嚇唬自己了。”
又被調侃了一通的凌靜姝,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嫣堂姐莫非要一路取笑我到京城麼?”
凌靜嫣倒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性子,聞言一本正經地豎起右拳立誓:“以後每日只提一次,搏大家一笑,絕不提第二回。”
此言一出,眾人都哄笑起來。
在眾人的說笑聲中,官船離開碼頭,平緩地向前行駛。
河面上船只來往頻繁,官船民船商船來來往往,無人留意到在這艘官船離開後不久,有三艘民船尾隨而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36 PM
第四十六章 夜襲(一)
尾隨著官船的三艘民船都不算大,就是最普通的民船樣式。
只是負責劃船的船夫格外的精悍健壯,坐在船艙裡的“乘客”也都是壯年男子,人人手邊都放著奇形怪狀的包裹。
長長的包裹裡放的是長槍,稍短一些的放的是長刀。還有諸如軟鞭鐵棍之類的兵器。
只要無人登船進船艙裡檢查,這麼遠遠地看著,並無異樣。
這三艘民船沒有並行,每艘之間約莫隔著兩裡左右的水路。摻雜在河上來往的船只來,半點都不惹眼。
第一艘的船裡的人最多。約莫有二十多個壯漢。瘸腿乞丐刀疤臉都在其中,領頭的男子虎背熊腰,一雙三角眼,正是這伙水匪的二當家。
“二當家,我們真要冒險做這一票?”刀疤臉有些不安地問道:“這艘官船上的護衛可實在不少。萬一......”
瘸腿乞丐嗤笑一聲,搶著說道:“哪有什麼萬一!刀疤,你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小了。那艘官船上最多有二十個護衛,再加上船夫,也不會超過四十個。我們這邊可有足足七十個人。再說了,我們又不打算登船殺人。只要拔出刀制住他們,搶了人就走。這種勾當我們可是早就做慣做熟的!”
風險當然有。不過,他們做的就是刀頭舔血搶劫賣人的勾當,畏首畏尾的哪裡成得了大事!
二當家贊同地看了瘸腿乞丐一眼:“瘸子說的對。想發大財,哪有不冒險的。大當家已經讓人來催了幾回,說是手中缺上好的‘貨色’,蠻夷那邊有個貴族首領,已經出了兩百匹戰馬的高價求絕色美人。”
船艙裡的匪徒們眼睛俱都亮了起來。
兩百匹戰馬!
運到關內賣出去,至少也有七八萬兩!按著慣例,大當家二當家分去三分之一,剩下的眾人均分,也有近千兩。
干完這一票,足夠花用吃喝玩樂花用一兩年了!
想到這兒。一個個情緒激昂起來,七嘴八舌地說著:“刀疤,你這個慫貨要是不敢動手,到時候就留下看著船。”
“就是。我們要跟著二當家干這一票。”
“要吃肉喝酒快活,不冒點風險怎麼行......”
刀疤臉被眾人恥笑了一通,縮了縮脖子不吭聲了。
二當家見手下摩拳擦掌,心中頗為滿意。想到白日在碼頭的驚鴻一瞥,心裡又蠢蠢欲動起來。
擄過的標致少女也不算少了。可像今日這般美麗動人的卻前所未見。這樣的絕色嬌顏。別說是兩百匹戰馬,就是要價再高一些,也不愁出不了手。
只可惜為了賣個高價,得是沒被人碰過的處子。
就是將人擄來,他也只能干看著而已......
轉念又一想,干了這一票,能分到一大筆銀子。到時候想要什麼樣的漂亮女子沒有?
“大家先靜一靜。”二當家收斂心神,沉聲說道:“我們做的是殺頭的勾當,一個不小心,大家伙兒的性命可就都完了。所以。在動手之前,我得把規矩在說一遍。”
“第一,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妄動。第二,不能殺人,不要貪圖船上的金銀,動作要快,搶了人就迅速撤退。如果有誰不聽我的號令......”
二當家獰笑一聲,三角眼裡冒出駭人的凶光:“我的刀可不認人。”
剛才還激動叫囂的匪徒們齊聲應了,船艙裡頓時安靜了許多。
瘸腿乞丐仗著自己報信有功。大著膽子問道:“二當家,夜長夢多,不如今天晚上就動手。免得一路跟著,惹來官船上的護衛疑心。”
二當家不假思索地說道:“先等等。我們三艘船。輪流著跟上去觀察船上的動靜,等摸清了船上的具體情形再動手。”
......
兩天後。
天色漸暗,船夫劃了一天的船,俱都疲倦不堪。離下一處碼頭還有幾十裡水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停靠碼頭了。
船夫中的領頭人特意去稟報了護衛首領:“......今天晚上,只能停靠在岸邊休息了。”
走了這麼多日水路。這樣的情形也有過。
只是船行至人跡罕至之處,河邊一片空蕩蕩的荒地。除了偶爾路過的一兩條民船外,根本看不到人煙。
護衛首領點點頭應道:“我去稟報老爺夫人一聲,你讓大家伙兒都好生休息。”
凌大爺知道後,只吩咐了一句:“晚上讓護衛們辛苦些,輪流值夜。”
這只是以防萬一的舉措。哪些宵小膽敢打官船的主意?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來。
眾人各自用了晚飯,坐著說了會閑話之後,便各自回艙房休息。
白玉燃起了燭台。凌靜姝捧著書本,輕聲地讀給凌霄聽。
“阿姝,”凌霄忽地皺起了漂亮的眉頭,輕聲說道:“我今天一整天都覺得心驚肉跳坐立難安,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都說雙生子之間有心靈感應,原來是真的。
凌靜姝這一天都心神不寧,沒想到凌霄也和她一樣。
“別胡思亂想了,這一路平平安安的,不會有事的。”凌靜姝故作輕松歡快地安撫凌霄,目光卻掠過枕畔的竹筒。
這是她特意命白玉找船夫要的。若是船上突發不測,只要拔開竹筒的蓋子,用力地扔出去,竹筒裡便會冒出衝天的光焰。隔著三十裡水路,也能看得見。
這是官船遇險時的求救信號。只要是看見這樣的光焰,不管是什麼船只,都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趕來救援。
官船出行時,必然會備上幾個這樣的竹筒。
其實絕大部分都沒機會用,船夫老大那兒,存了半籃子這樣的竹筒。也因此,白玉去討要的時候,沒費多少口舌便要來了一個。
凌靜姝的枕下還藏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不過,這樣的事就別告訴凌霄了,免得他更緊張。
“你從未出過遠門,也沒在船上住過,大概有些緊張,所以才會亂想。”凌靜姝放柔了聲音:“時候已經不早了,你先回去洗洗睡下吧!”
凌霄悶悶地應了一聲。
待哄走了凌霄之後,凌靜姝也簡單地梳洗一番睡下了。
大概是精神太過緊繃的緣故,微風吹拂窗子的細微聲都如同在耳邊作響。
凌靜姝少見的失眠了,直到過了子時,才迷迷糊糊地入了睡。
不知睡了多久,凌靜姝陡然被驚醒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38 PM
第四十七章 夜襲(二)
是兩艘船輕碰到一起的聲響。
聲音並不大,船只因為碰撞帶來的輕微搖晃也不明顯。就像水波蕩漾時的搖晃一般。
陷入熟睡中的人根本不會察覺。
此時已是深夜,這艘官船又靠在岸邊,絕不會擋了水路。這是哪來的船?
更何況,有什麼船會在深更半夜行船?
凌靜姝全身都緊繃起來,根本顧不及穿衣穿鞋,就這麼赤著腳下了床,摸索到枕畔的竹筒,迅速地走到了窗子邊。撩起窗簾往外看了一眼。
這一眼,令她全身巨震,渾身冰涼。
今夜空中掛著一個小小的月牙兒,滿天的繁星也被遮在了厚厚的雲層後,光線十分暗淡。可縱然光線再暗淡,也能看見有一艘船緊靠著官船,匪徒們手持著明晃晃的利刃,一個個輕巧地跳上了官船的船板。
這些匪徒,竟然都用黑巾蒙面,又穿著黑色的夜行衣。猶如行走在暗夜裡的魔鬼!
還有另外兩艘船,也漸漸靠攏了過來。
陷入熟睡的船夫們一無所察。
值夜的幾個護衛不知被什麼迷倒了,軟軟地倒在了船板上。
凌靜姝來不及多想,迅速地推開窗子,拔掉竹筒蓋子,用盡全身力氣將竹筒扔了出去。
竹筒在半空中發出尖銳的聲響,然後轟地一聲炸開,驟然發出熾烈的光焰,直衝天際。
悄然摸上船板的匪徒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動作一頓,領頭的三角眼壯漢太陽穴突突直跳。
如果不是時機不適合,二當家簡直要暴起罵娘了。
尾隨著這艘官船整整兩天,摸清了船上的護衛和船夫人手,才選定了今夜動手。
一直等到了四更天,正是人一天中最困頓睡的最熟的時候。就算是值夜的護衛,也免不了有幾分困倦。
找一個深諳水性的人游了幾裡水路,悄悄摸到了船板邊,然後放出迷香。將船板上的護衛迷倒。
再然後,靠近官船,悄悄摸上船。趁著船上的人熟睡之際,迅速地制住所有人。以最小的傷亡和最快的速度。搶了人就上船離開。
順利的話,只要半個時辰,就能干完一票。
這般精密的籌劃,仔細又謹慎的行動,沒想到卻功虧一簣。還沒等人全部上船動手。就已經驚動了船上的人,還放出了求救信號......
緊跟著二當家的刀疤臉心中一緊,低聲問道:“二當家,現在要怎麼辦?”
這是官船特有的求救信號,只要看到的船只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來。
他們和那些殺人越貨的匪徒不同,走的是擄人賣人的高級路線,不到最後關頭,絕不願做殺人滅口的勾當。
二當家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按計劃進行!”
而此刻,護衛船夫們都被尖銳的聲響驚動了,立刻就有了反應。
在第三層艙房的凌家人也都被驚醒了。丫鬟婆子們跌跌撞撞地燃起了燭台,往窗子外一看,頓時尖叫了起來。
......
此時想悄悄行事也不可能了。
二當家陰沉著臉,迅速地將哨子靠近嘴邊,尖銳的哨音兩長兩短,飛速地傳到了另外兩艘船上的匪徒耳中。
這是之前就約定好的暗號。
不用隱藏行跡,迅速搶攻!
兩艘船不再遮掩行蹤,迅疾地靠近官船,一個個跳上船板。而此時,官船上的護衛和船夫們也都從船艙裡衝了出來。
黑暗中一交手。便有人慘呼出聲。
這樣的情況下,想留手不傷人也不可能。
二當家並未身先士卒,反而後退了幾步,哨音又響了起來。
一長三短!
盡量不傷人性命。免得結下生死仇怨。
“怎麼會有匪徒!”凌大爺又驚又怕,想高聲怒罵,又恐匪徒循聲而來,一臉氣急敗壞地壓低了聲音:“怎麼會冒出匪徒來!這些匪徒是瘋了嗎?竟連官船也敢搶!”
孫氏一介婦人,更是嚇地魂不守舍,聲音都在發顫了:“老爺。這些匪徒無非是為了求財。我們把所有現銀和珠寶首飾都給他們,只要他們別傷人命......”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慘叫聲打斷。
孫氏全身一個哆嗦,身下的裙子濕了一片。
凌大爺到底是朝廷命官,不至於像孫氏這般被嚇破了膽子,咬牙說道:“先等等。我們此次帶了這麼多身手高強的護衛隨行,還有那麼多身強力壯的船夫,未必就敵不過這些匪徒。還有剛才不知是誰,已經機靈地放了求救信號,說不定很快就有船只來救我們了......”
艙房的門被用力地敲響。
咚咚的聲響,猶如索命的惡鬼!
這些匪徒竟然已經殺到第三層來了!
凌大爺的臉色也變了,雙腿發軟,幾乎撐不住。
“爹,娘,”凌靜嫣的哭喊聲響起:“是我,快些開門,我好害怕。”
原來是凌靜嫣。
凌大爺一顆心稍稍放了回去,迅速地開了門,一臉驚懼淚水的凌靜嫣衝了進來,還有凌霽和蔣氏,此時都是匆匆忙忙衣衫不整,也沒人顧得上這些了。
關上門,栓上門閂,再費力地挪過兩口木箱堵著門。仿佛這樣就能將所有的匪徒都拒之門外。
凌靜嫣撲在孫氏的懷裡,徑自哭個不停。
蔣氏也在瑟瑟發抖,躲在凌霽的懷裡小聲啜泣。
凌大爺和凌霽父子兩個面色慘白,面面相覷,相顧無言。船板上的喊殺聲卻愈發清晰。
“父親,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凌霽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凶險,此時能忍住沒哭喊崩潰,已經算是有自制力了。
凌大爺故作鎮定,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他此刻真正的心情:“先別慌!有護衛和船夫們擋著,這些匪徒根本衝不上來。而且,已經有人發了求救信號,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
對了,這求救信號是誰發出來的?
是船夫還是侍衛?
凌霽胡思亂想著,忽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來:“阿姝和阿霄人呢?是不是應該把他們兩個也叫過來?”
雖說聚在一起也未必有什麼用,不過,這種時候待在一起,膽氣總能壯一些。
凌大爺和孫氏對視一眼,都沒吭聲。
這種時候,誰還有膽子出艙房?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43 PM
第四十八章 夜襲(三)
“阿姝,我們今天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凌霄緊緊地攥緊了凌靜姝的胳膊,顫抖的聲音裡充滿了懼意。
他眼睛看不見,耳力卻格外靈敏。船板上傳來的陣陣打殺聲和慘叫聲清楚地鑽進他的耳中。
遇到這樣的事,不止是凌霄心驚膽寒,凌靜姝又豈會不懼怕?
可她是凌霄的主心骨。如果她慌了手腳,凌霄就會更慌亂了。
凌靜姝深呼吸一口氣,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老天爺既是讓她重生了一回,總不會這麼輕易地取走她的性命吧!
“這艘官船上有二十多個身手高強的護衛,還有近二十個船夫,有他們在,一定能擋得住那些匪徒。”凌靜姝迅速地低語道:“而且,我已經搶著放出了求救信號,很快就有人來救我們。我們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平靜柔和的聲音,讓慌亂無助的凌霄鎮定了一些,歉然低語:“阿姝,都是為了我,你才會跟著一起去京城。若是出了什麼意外......”
“不會有意外!”凌靜姝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凌霄,柔婉的聲音裡透出堅定:“你別自己嚇唬自己。”
這樣的堅定自信,不僅感染了凌霄,白玉景玉幾個丫鬟也鎮定了不少。
艙房裡沒有點燃燭台,一片黑暗。
也因此,無人看到凌靜姝此時的異樣神色。
剛才說的那些話是為了安撫凌霄和白玉她們的心,聽著外面傳來的愈發激烈的喊殺聲,凌靜姝的心卻一點點地往下沉。
很明顯,匪徒們占了人多的優勢,已經占了上風。只是這些匪徒似乎沒有殺人滅口的意思,依舊在纏鬥不休。
前世凌大爺一家人回京城,路上根本未曾遇過水匪,也沒出過任何意外。為什麼此時卻冒出了一堆不知來路的匪徒來?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這處河面頗為僻靜荒涼,此時又是深更半夜,縱然有過路的船只。肯定也停泊歇下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船只看到求救信號趕來救援......
如果沒人來救援,這些匪徒又殺了上來,這薄薄的門板又哪裡抵擋得住?
凌靜姝定定神說道:“白玉,景玉。你們兩個過來,和我將桌椅木箱搬到門後去。”雖說這麼做也沒多大用處,不過有勝於無,心裡也能稍稍踏實些。
凌霄立刻說道:“我也來幫忙。”唯恐凌靜姝不同意,又說道:“艙房裡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楚。我耳力靈敏,比你們還要強些。”
有些事做,也能少些胡思亂想。
凌靜姝應了一聲。
幾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著,先搬了桌子,又搬了椅子和兩口木箱。待忙好這一切,心裡也踏實了一些。
雖然外面的喊殺聲還是令人心驚,可主僕幾個躲在這間黑暗的艙房裡,似乎也安心了不少。黑暗令人懼怕,也令人有藏身暗中的安全感。
凌霄依舊緊緊地靠在凌靜姝的身邊,劇烈跳動的心稍稍平息。忽的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來:“阿姝,我們躲在這邊,大伯他們怎麼辦?我們是不是要叫他們一起過來?”
雖說人多也不見得有什麼用,聚在一起膽氣總能壯一些。
凌靜姝沉默片刻,才低聲道:“大伯他們此時肯定聚在一起。我們去喊他們,他們也未必過來。”
大難臨頭,大伯他們一家子也顧不上他們姐弟兩個。到現在也沒人來叫他們一聲。
凌霄聽出了凌靜姝的言外之意,頓時啞然無語,心裡頗覺得不是滋味。
“你也不要怪他們。”凌靜姝平靜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唏噓:“外面不知是什麼情形,換了是我。我也不敢走出這扇房門。”
這世上,就是父子夫妻也未必靠得住。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才能真正看清別人在你心中的位置,也能看出你在別人心中的份量。
譬如。凌霄醒了之後,想也沒想地就來找她。
凌霄性子雖然單純天真,卻也不是不解事的孩子,聽了這番話,認真地點了點頭:“阿姝,你說的對。對我來說。你才是世上最重要的人。對大伯他們來說,這種時候也顧不上我們姐弟了。這是人之常情,也怪不得他們。”
凌靜姝無暇也無心再表揚凌霄了。
船板上不知是誰受了傷,又是一聲凄厲的慘叫聲,聽的人心驚膽寒。
然後,一個護衛高聲嚷了起來:“有幾個人已經闖進去了,快些攔住他們......”
有匪徒衝破了護衛船夫們的阻攔,殺進了船艙!
凌靜姝心裡一顫,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匕首,然後沉默著摟緊了簌簌發抖的凌霄。此時,再多的安慰和鼓勵也沒用了。
匪徒們已經衝上來了!
......
十裡水路外,一列船隊正駛來。
今夜有月無星,滿天烏雲,月光黯淡。
這一列船隊,共有六艘船。每一艘船都高高聳立寬大結實,遠勝過普通的官船。
領先的那一艘船,更是精致奢華。
每一艘船的船板上,都站著許多目光炯炯身強力壯的侍衛。這些侍衛大半都手執長刀,還有小半人手持長弓利箭,警惕又戒備地審視著四周。
粗略看來,這六艘船上的侍衛,至少也有兩百多。武器精良,紀律極佳。
這麼多人站在船板上,竟然沒有喧嘩聲。
船只悄然無聲地迅速前行。在暗夜的水面上,宛如一列隱藏在黑暗中的巨獸,只等亮出尖銳犀利的爪牙,將敵人撕碎。
“王通,照著這樣的速度,還要多久能趕到發送求救信號的官船處?”
寬敞華麗的艙房裡,響起一個冷然淡漠的少年聲音。
這個少年身著玄色錦袍,頭束玉箍,低頭看著手中的書,說話時並未抬頭,似乎只隨口問了一句。
站在少年面前的侍衛首領王通卻不敢怠慢,忙應道:“回殿下,應該不出十裡水路,船只全力行進,最多一盞茶時分就能趕到。”
頓了頓又說道:“從看到求救信號到趕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也不知道趕過去之後,船上的人是否還有命在。”
玄色錦袍少年依舊沒抬頭:“趕得上算他們命好,趕不上,只能怪他們運氣差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45 PM
第四十九章 夜襲(四)
幾個匪徒衝到二樓艙房,有小廝壯著膽子反抗。被其中一個匪徒用長刀利落地砍傷了腿,鮮血飛濺,慘呼連連。
帶著黑巾看不見面容的匪徒晃了晃手中的長刀,寧笑著說道:“你們都給我老老實實地蹲下,雙手抱著頭。誰敢亂動,我一刀要了他的命。”
小廝們平日們只管伺候主子,何曾遇到過這樣的凶徒,俱都嚇的面色慘白,哆哆嗦嗦地蹲下,雙手抱著頭,再也不敢亂動。
領頭的壯漢領著另外幾個匪徒又衝上了第三層艙房。
沉重又急促的腳步聲,猶如奪命的信號,在眾人耳邊響起。
凌大爺臉色變了又變,再也維持不了鎮定平穩。孫氏等人更是嚇的哭了起來:“老爺,匪徒上來了,我們現在怎麼辦......”
“爹,我們將所有的金銀珠寶都給他們。只要他們不傷人命就行!”凌霽快速地低語。
這種時候,保命才是第一。錢財都是身外之物,都給了匪徒也無妨!
凌大爺面色難看地點了點頭。想到黑暗中眾人看不到自己的動作,又低聲道:“你們先別慌,待會兒由我和他們周旋......”
話音未落,門就被猛地踹了幾下。擋在門後的木箱也晃了幾晃。
咚咚的巨響聲,令眾人全身一震,心頭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著。
“想要活命就自己開門!”又是一聲踹門的巨響,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傳進了各人的耳中:“不然,別怪我們手裡的刀劍不客氣。”
門閂顯然抵擋不了太久了。
凌霽一咬牙,揚聲道:“你們先停手!我們自己開門!”
蔣氏全身顫抖不已,哽咽著低語:“夫君......”
凌霽無心也無暇安撫蔣氏,又朗聲說道:“諸位好漢深夜前來,無非是求財。只要不傷人性命,要多少錢財我們都答應。”
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中氣不足,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凌霽還膽敢出聲,已經算是膽量過人了。
門外的匪徒似乎是低聲商議了幾句,然後停了踹門的舉動。
短暫的片刻安靜。並未讓人覺得寬心,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眾人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匪徒的手中燃起了火把,光亮透過門縫隙照射進來,卻驅趕不走眾人心頭的黑暗。
“開門!”
短短的兩個字,讓人心裡一片冰冷。
事到臨頭。年輕氣盛的凌霽,倒是比凌大爺更有膽氣,聞言高聲應道:“諸位好漢請等上一等,我這就開門。屋子裡有女眷,你們別進來,免得嚇到了她們。我出去見你們,你們想要什麼,只管和我說。”
二當家意外地挑了挑眉。這個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兒,倒是頗有幾分膽量。
可惜的是,他要的就是女眷。不是錢財。
瘸子正要喊話,卻被二當家用目光制止了。先讓他們自己開了門再說!
門內響起了木箱移動的聲響。
......
最靠裡面的艙房裡,凌靜姝緊緊地握著凌霄的手,另一只手裡握著匕首,全身緊繃如一張拉開的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沒人敢發出聲音。
剛才孫氏等人的哭泣聲將匪徒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那幾個匪徒大概以為所有人都躲在這間艙房裡,因此也沒去搜索所有的艙房。
多拖延一刻,就多一刻活下去的希望。
凌霽顯然也是這麼想的,有意放慢了動作。磨磨蹭蹭地挪動著木箱,遲遲沒開門。
二當家冷笑一聲:“我數到十。要是再不開門出來,我就殺了所有人。現在開始,六、七、八......”
凌霽忍住罵人的衝動,用最快的速度打開門閂。正好在二當家數到十的時候開了門。
站在面前的,一共有五個匪徒。
高矮胖瘦不一,相同的是每個人都穿著黑色的夜行衣,又戴著黑色的面巾。只露出貪婪又興奮的眼睛。
領頭的男子,露出一雙閃著凶光的三角眼,肆無忌憚地在凌霽的身上打了個轉。
膚色白淨。面容俊朗,穿著錦袍,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個出身優渥的公子哥兒。
一臉蒼白,強撐著鎮定,其實不堪一擊。
凌霽逼著自己定下心神,對著二當家說道:“請問好漢,需要多少錢財才肯放了我們?”
二當家咧嘴一笑:“我們不要銀子!”
不要銀子?
凌霽一愣,艙房裡的眾人也都是一驚。這些匪徒不要銀子,難道是被仇家買凶特地來殺人滅口?
二當家很享受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不過,此行諸多不順利。船板上的護衛出乎意料的難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須速戰速決。
二當家迅速說道:“我們也不要你們的命!我只帶走兩個人。你們安靜老實些,就能保住性命,別逼我們殺人滅口。”
聽到此話,眾人不但沒松口氣,反而更驚駭了。
他們要帶走兩個人......到底要帶走誰?
凌靜嫣驚恐之極,已經放聲哭了起來:“爹,娘,救救我,救救我......”
蔣氏也是一臉慘白。
這些匪徒既不是求財,要的自然是年輕漂亮的女子。若論相貌,她這個嫂子倒是比小姑還要出眾一些......
聲音傳進了凌靜姝的耳中。
凌靜姝的心陡然一沉!
她忽地想起了那一日在碼頭上被人盯著不放的異樣。一定是在那個時候就被盯上了。這些匪徒的目標不是凌靜嫣,也不是蔣氏,而是她!
凌霽又急又怒,怒斥道:“你們要多少銀子我們都給,休想將人帶走......”話還沒說完,便是一聲慘叫。
其中一個匪徒飛起一腳,踹中了凌霽的胸口。
凌霽被踹的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二當家用力地踹開門。瘸子手持火把跟著進了艙房,將艙房裡照的亮堂堂的。
凌大爺和孫氏面如土色。凌靜嫣驚懼地尖叫起來,蔣氏全身簌簌發抖。
二當家的三角眼迅速地掠過兩人的臉孔,卻皺起了眉頭。
不是她們兩個!
肯定藏在別的艙房裡!
“去給我搜!”二當家迅速下令:“每間艙房都搜一遍,找到那對姐弟。”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48 PM
第五十章 威脅
眼看著幾個匪徒轉身走出艙房,凌靜嫣和蔣氏都像逃過了一劫似的,全身癱軟,再也沒了力氣。
等等,剛才那個匪徒說了什麼?
找到那對姐弟......他們竟然是衝著凌靜姝和凌霄來的!
凌靜嫣驚駭地看向凌大爺和孫氏:“爹,娘......”
“別吭聲!”凌大爺顫抖著打斷凌靜嫣。
那些人既是衝著凌靜姝姐弟來的,應該不會對他們一家子動手了。
雖說這麼想太過冷血無情。可這等生死存亡關頭,他們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顧得上他們姐弟兩個。
凌靜嫣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什麼,終於頹然地垂下頭。
......
二當家領著幾個匪徒,一間間的踹了門搜索了過去。
凌靜姝和凌霄心中一片冰涼。一共就這麼幾間艙房,幾乎是轉眼就到,他們根本無處可躲。
到了此刻,害怕也沒用了。
凌霄深呼吸口氣,挺直了單薄的胸膛,毅然地站到了凌靜姝的身前,一邊低低地說著:“你推開窗子,跳進河裡,或許還有逃生的機會。我在這兒先抵擋一會兒。”
凌靜姝心中既酸又澀,卻又因為凌霄的舉動湧起一絲暖流。
不過,跳水求生絕不是什麼好辦法。
船板上還有那麼多匪徒,那三艘船上顯然也各自留了人盯著。這些匪徒肯定都深諳水性。她就是跳到河裡,也不過是自投羅網。
就算會有一絲生機,她又怎麼肯扔下凌霄獨自偷生?
咚地一聲,艙房的門晃了一晃。
匪徒們終於找了過來。
“二當家,有人躲在這間艙房裡。”匪徒用力踹門踹不開。非但沒驚,反而大喜過望。
二當家冷哼一聲:“就剩這一間艙房了,不躲在這兒,還能逃上天不成。別說廢話浪費時間了,快些踹開門,帶著人走。”
踹門的動靜越來越響。
椅子轟然落下,發出一聲巨響。
緊接著。桌子上的木箱也開始搖搖欲墜。
“阿姝。你快走。”凌霄急急地推凌靜姝:“再不跳就來不及了......”
“阿霄,我不走。”凌靜姝握住凌霄的手,眼中閃過堅決:“今日我們姐弟兩個待在一起。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木箱轟然倒地。
大概是砸中了景玉的腳,景玉痛呼一聲。兩個小丫鬟被嚇的放聲哭喊了起來。
白玉面容慘白,卻沒有哭泣。迅速地站到了凌靜姝的身前:“小姐,奴婢今日逾矩一回。”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小姐的前面。
在踹門的巨響聲中,凌靜姝的聲音斷斷續續不甚清晰:“白玉,這些人是衝著我和阿霄來的。待會兒門開了,你們幾個別亂動。或許還能留下一命......”
等等!
她是不是漏了什麼?
凌靜姝心念電轉。她和這些匪徒從未結過仇怨,他們夜襲上船,也並未痛下殺手。反而一副要將他們擄走的架勢......既是如此。她或許能保住所有人的性命!
“你們停手!”
凌靜姝忽的揚聲說道。
柔婉悅耳的聲音傳進匪徒們的耳中。
瘸子立刻激動起來:“二當家,她果然就躲在裡面。”他可是親耳聽過這個聲音。這兩日一直念念不忘,絕不會聽錯。
二當家不耐地瞪了瘸子一眼。瘸子訕訕一笑,立刻住了嘴。
少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只要你們不傷任何人的性命,我現在就跟你們走。”
在一片哭泣哀嚎聲中,少女的聲音還算鎮定平靜,令人激賞。
凌霄一驚,不假思索地說道:“阿姝,你不能跟他們走......”
“阿霄,你先安靜,乖乖地待在這兒。不然,我們兩個今天都逃不了。”凌靜姝迅速地低語,然後又揚高了音量:“你們退開一些,我自己出來。”
二當家頗有些意外。
干這種擄人的勾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哪一次不是驚懼不已哭哭啼啼的。這個少女倒是頗有膽氣。
......
門閂已經被踹壞了。
凌靜姝和白玉一起挪開了桌子,然後打開門。
火把的光芒驟然照了進來,凌靜姝在黑暗中待的久了,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然後才睜開眼。
黑衣蒙面的匪徒們陡然映入眼簾。
領頭的二當家緊緊地盯著凌靜姝,眼中滿是驚艷。
當日驚鴻一瞥,只看到凌靜姝的半張臉孔。
今夜卻是纖毫畢現,清清楚楚地顯露在眼前。什麼叫傾國傾城絕色美人,什麼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他今天終於是親眼見到了。
這樣的美人,別說是兩百匹戰馬,就是三百匹四百匹,也一定有人樂意出!
不止是二當家,其余的幾個匪徒也都看得愣住了。無人叫囂呼喊,倒是讓凌靜姝多了一些時間應對。
躺在地上的凌霽,一臉的羞愧和著急,勉強忍著疼痛張口:“姝堂妹,你不能和他們走。”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被一群歹徒擄走,不管能否救得回來,這輩子都完了。
凌靜姝對凌霽多了幾分好感,不過,匪徒們虎視眈眈,此時無暇說別的。
凌靜姝迅速地拿出藏在身後的匕首,將鋒利的刀刃對准自己的喉嚨處:“你們要的是我,和別人無關。不要傷人,我和你們走!否則,我寧願一死。”
二當家不肯受威脅,冷笑道:“不止是你,還有你的雙生弟弟,也要和我們一起走。”
凌靜姝冷冷道:“要不然帶我走,要不然我們姐弟今日都死在這裡。你選一個。”
二當家:“......”
凌靜姝抬起眼眸,直直地看著二當家:“你們不想傷人,也不要金銀,只想擄人。自是希望用我換更多的銀子。如果我就這麼死了,你們豈不是白白跑了這一趟!”
“你們盯了兩天,又花了這麼多心思,總不想無功而返吧!”
二當家絕不願承認,自己竟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少女威脅了。
不過,她說的也不無道理。
最重要的目標擄走,那個少年留下也不算什麼。
二當家正要張口說話,外面忽然有了異動。一陣長長的尖銳的哨聲傳來。
有援兵!危險!
二當家的臉色陡然變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2 11:57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6-5-23 12:00 A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救兵(一)
拿著火把的瘸子也慌了:“二當家,外面來了救兵。現在要怎麼辦?”
有救兵了!
凌靜姝聽到船板上傳來的匪徒慘呼聲,心中一陣驚喜。
不過,此時還沒到放松的時候。這幾個凶悍的匪徒萬一被逼急了,完全可以殺了他們做墊背。
凌靜姝竭力放緩聲音:“外面情形不明,你們幾個還是快些走吧!或許還能逃得一條生路。”
二當家獰笑一聲:“我就是走,也絕不能空手,你過來隨我們一起走。不然,我現在就殺了這裡所有人。”
幾個匪徒立刻亮出手中的兵器,明晃晃的長刀閃著令人心寒的光芒。
凌靜姝心裡一沉,卻不敢有半點猶豫,立刻應道:“好,我隨你們走。”
“不行!阿姝,你不能隨他們走。”
凌霄聞言大驚失色,摸索著走上前,卻不料被腳下的椅子絆倒了。膝蓋處一陣劇痛,一定是流血了。
他真是沒用!
凌霄忍著眼淚,哽咽著喊道:“阿姝,讓我跟他們走......”
凌霽也張口說道:“姝堂妹,你千萬不能和這些匪徒一起走......”
船板上的慘呼連連,將凌霄和凌霽的聲音都蓋了過去。
二當家聽著一個個熟悉的聲音,臉色難看之極。
這些慘叫聲,分明都是他的手下。也不知是哪裡冒出來的援兵,竟如此凶悍,短短片刻就占了上風。再這麼耽擱下去,今日別說是擄人,只怕連性命都難保。
二當家當機立斷。立刻吹響了口中的哨子。
連續四聲尖銳的哨音響起!
迅速撤退!
瘸子手持火把,在前領路。
二當家正要拖過凌靜姝,凌靜姝卻自動自發地走了過來,依舊用匕首抵著柔嫩的脖子:“別碰我,我自己走。”
靠的這麼近,只聞到男人的體味,凌靜姝胃中已經隱隱作嘔。俏臉也愈發蒼白。
情勢危急。二當家急著逃走,也無心和凌靜姝較勁。手中的長刀抵著凌靜姝的後背,擰聲道:“快走!”
如果能順利帶著凌靜姝逃走。就能賺上一大筆,有了銀子,不愁招不到人手。如果情形實在危險,有個人質在手裡。至少能保住性命。
......
凌霄終於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
可此時,凌靜姝已經隨匪徒們下了船艙。沒了火把。又是一片黑暗。
“阿姝,”凌霄淚臉滿面,不管不顧地往前走:“阿姝......”
一只手緊緊地拉住了他的胳膊,白玉的哽咽聲在耳邊響起:“少爺。小姐甘願和匪徒們一起走,就是為了保全你和大家的性命。你若是這麼追上去,不但救不了小姐。還會賠上自己的性命。”
凌霄動作一頓,失聲痛哭起來。
“少爺。你留下,奴婢去找小姐。”白玉說完,便追下了船艙。
偌大的三層船艙,只有凌霄悲慟傷心的哭聲,凌靜嫣和蔣氏不知是羞愧抑或是釋然,哭聲漸漸停了。
躺在角落裡不能動彈的凌霽,黯然地低下頭。
凌大爺和孫氏在想什麼,無人得知。
只是,此時危險尚未過去,人人都保持緘默,並不吭聲。
......
說來慢,其實不過是短短片刻功夫。
凌靜姝被幾個匪徒夾在中間,走到了第二層船艙。
原本負責看守小廝的匪徒眼中滿是慌亂,急急地問道:“二當家,聽動靜,救兵可來了不少。現在要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當然是撤了再說!
二當家陰森森地看了那匪徒一眼,匪徒立刻明白過來,立刻跟了上來。
“小姐,”白玉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臉上滿是淚痕,神色卻十分堅決:“小姐,奴婢隨你一起走。”
一直維持著平靜鎮定的凌靜姝,在見到白玉的那一刻終於變了臉色:“白玉,你來做什麼,快些回去。”
白玉卻不肯走,對這凶神惡煞一般的二當家懇求道:“小姐身邊總少不了人伺候,奴婢願意跟著伺候小姐,絕不會搗亂......”
二當家一臉不耐:“老實跟著,不准吭聲。”
只見過拋棄主子逃命的,趕著送上來的倒是頭一回。
白玉忙擦了眼淚,走到凌靜姝身邊。
凌靜姝知道攆不走白玉,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感動。不過,此時實在不是說話的時候。這些匪徒既焦躁又不安,若是惹得他們不快,只怕真的會一刀要了她們主僕的命。
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放棄逃生的機會!
凌靜姝一邊走,一邊衝白玉使眼色。
主僕兩個素有默契。白玉幾乎是立刻就領會了凌靜姝的暗示,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
二當家一行人出現在船板上時,頓時為之色變。
六艘高大的船只一字排開,將這艘官船和三艘民船包圍其中,根本逃不出去。
幾十個身手不弱的手下,此時竟全被制住了。有許多已經沒了呼吸,還有不少受了箭傷刀傷,躺在一處哀嚎不已。
上船板來的救兵只有幾十個,一個個手持利刃,目光炯炯。
還有更多的救兵站在那六艘船的船板上,手中持著弓箭,直指著他們,令人膽寒。
完了!
二當家臉上沒了血色,只覺得全身冰冷,沒有一絲溫度。
瘸子等人也被嚇的雙腿發軟。
這到底是哪裡來的救兵?絕不是一般的侍衛,而是真正見過血殺過人的精兵。那種能以一敵十的自信驕傲的氣勢,是裝都裝不出來的。
小姐,我們有救了!
白玉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迅速地看向凌靜姝。
凌靜姝卻蹙起了眉頭,心中沉了下來。
這麼多救兵當然是好事。不過,這伙匪徒逃生無望,只怕更不肯放過她們兩人了......
果然,二當家聲厲色茬地嚷了起來:“你們的主子是誰?讓他出來見我們!不然,我現在就要了她們兩個的命!”
凌靜姝心中一緊。
侍衛們動也沒動,只有一個轉身上了最大的那艘船。
等待的時間格外的難熬。凌靜姝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急促紊亂的心跳。
原來,她並不如想像的那麼堅強,她其實很惜命很怕死。
凌靜姝自嘲地扯了扯唇角,然後抬起眼眸,看入一雙冷冽深幽的眼眸。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12:04 AM
第五十二章 救兵(二)
這是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
濃眉入鬢,一雙冷漠又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組成了一張極為俊美的臉孔。
一身玄色錦袍,似融入了暗夜中。然而,通身的氣質卻又太過醒目耀眼。哪怕是在光線暗淡的暗夜裡,依然奪目。
那是與生俱來的高貴,更是久居高位才會有的氣度。令人一見之下,便生出敬畏之心。甚至不敢和那雙深幽難測的眼眸對視。
如此年輕,絕不會是朝廷高官。又帶著這麼多身手高超的侍衛,很顯然,這個少年絕不是等閑之輩......
凌靜姝暗暗猜測著對方的身份來歷。
對方的船更高了一些,少年站在船板上,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冷凝犀利的目光也落在被匪徒挾持的少女身上。
少女顯然是倉促間被挾持,來不及梳洗打扮,只穿著家常半舊衣裙。
一頭青絲略有些凌亂地披散在身後,俏臉略有些蒼白,愈發映襯得眼眸黑亮,紅唇嫣然。
宛如一朵聘婷待放的牡丹,在暗夜中散發出奪目的艷色,讓人無法移開眼睛。
領頭的匪徒用長刀指著少女的後背,奇怪的是少女的手中竟也有一把匕首,鋒利的匕首抵著柔嫩的脖頸。
被挾持的少女,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靜。
侍衛們看似目不斜視,其實眼角余光都在看著那個少女。
這也怪不得他們。
這般容色傾城清艷之極的少女,就連他也不免多看了一眼。
“就是你要見我?”玄衣少年瞄了二當家一眼,濃眉微挑,聲音淡然,毫不掩飾目光中的輕蔑。
......
從玄衣少年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二當家便知道不妙。
只看這少年的氣度,便知道來歷絕對不凡。說句丟人的話,身經百戰的自己和少年對視一眼,竟雙膝發軟,心中生出無法和對方抵抗的絕望。
二當家按捺住心裡的驚惶,虛張聲勢地嚷道:“我們只為求財,剛才並未傷及人命。你們卻痛下殺手。簡直是心思毒辣喪心病狂。現在都給我退開二十裡水路。我領著弟兄們立刻就走。”
心思毒辣喪心病狂?
玄衣少年不怒反笑,只是笑意未及眼底:“真是有趣,我長這麼大。還從未聽人這般說過我!”
玄衣少年身邊的侍衛首領眼中滿是怒氣,用力抽出手中的長刀。正要發令殺了這些匪徒,卻被玄衣少年攔下了:
“王通,且等一等。這些匪徒頗為有趣。我再問上幾句。”
頗為有趣?
凌靜姝和二當家幾乎同時怒目相視。
二當家是身為匪徒的尊嚴被無情地踐踏成泥。對凌靜姝來說,卻是獲救的希望更小了幾分。
這個不知身份來歷的玄衣少年。雖然及時趕來救援,卻絕不是什麼菩薩心腸的好人。根本就沒將這一官船上所有人的性命放在眼底。
她必須要尋找機會自救,否則,明年今日凌霄就要給她上香燒紙了......
玄衣少年似沒看到凌靜姝眼底的憤怒。張口問二當家:“你口口聲聲說只為求財,不傷人命。既是如此,你和你的手下為何兩手空空。反而挾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少女?”
二當家恍然有跪在公堂上的錯覺,下意識地答道:“還沒來得及搶金銀。就知道有救兵來了。所以才挾持了這位小姐,只要換得我們的性命就行。”
答完之後又覺得無比懊惱。他這是中了什麼邪,一個毛還沒長齊仗著家中威風橫行無忌的毛頭小子有什麼可懼怕的。
二當家神色一變,猙獰地冷笑:“現在立刻照我說的做。所有人都退回船上,離開二十裡水路。放我們走,不然,我現在就殺了她!”
說著,手中的長刀略一用力,便戳破了薄薄的衣裳。
冰涼的刀尖緊緊地貼著皮膚,再一用力,就會刺破後背。
......
凌靜姝的俏臉愈發蒼白,一顆心卻漸漸冷靜,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這幾個匪徒驚惶不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正面的這艘船上。卻未留意到水面下的細微動靜。
有幾個深諳水性的侍衛,已經悄然入了水,悄悄靠近這艘官船。只等驟起發難。
玄衣少年是在吸引匪徒的注意力。
玄衣少年扯了扯唇角,悠然道:“我和她素不相識,她的死活與我何干。你要動手,只管現在殺了她。待會兒我命侍衛箭矢齊發,將你們亂箭射死,也算是為她報仇雪恨。她也能安息九泉了。”
二當家:“......”
凌靜姝:“......”
玄衣少年眸光微閃,似笑非笑:“怎麼不動手了?”
二當家全身血液湧上腦海,太陽穴突突直跳。被玄衣少年連番激將,幾乎想不顧一切地動手殺了凌靜姝。
不過,腦海中尚存一絲理智,硬是忍下了這個衝動。
眼下凌靜姝是他唯一的依仗和逃命的希望,若是殺了凌靜姝,等待他的就是被亂箭射死或是亂刀砍死的結局。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隱藏在水下的侍衛忽地跳上船板,手持利刃飛撲而來。
嗖嗖嗖!一直站在船板上巋然不動的侍衛們也在此時放出了手中的箭。
匪徒們猝不及防,幾乎人人中箭,慘呼連連。沒被射中要害的,也被從水中冒出來的侍衛一刀結果了性命。
數箭齊發,如雨點般襲來。其中一支擦著凌靜姝的臉頰而過,還有一支刺穿了裙擺,從腿邊擦過。
凌靜姝紋絲未動,後背卻冷汗涔涔,手心更是濕漉漉的一片。
二當家的胳膊和腿俱都中箭,慘叫一聲,手中的長刀咣當落了地。
不過,他一直站在凌靜姝身後,只要再上前一步,就能重新將凌靜姝掌握在手中,還有一線生機......
沒等二當家邁步,凌靜姝迅疾地轉身,眼中閃過冷厲狠辣的光芒,揚起手中的匕首。
糟了!
二當家的瞳孔急劇地收縮,想躲開,卻已來不及了。
胸口一陣劇痛,鮮血飛濺。
二當家頹然倒下,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8:56 AM
第五十三章 自救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不過是眨了幾眼的功夫,船上的情形已經天翻地覆。
二當家仰躺在船板上,心口處深深地插著一把匕首,汩汩地湧出鮮血,鼻息間已經沒了呼吸。臉上依舊維持著臨死前的震驚表情。
此時看來,竟有幾分可怖。
大概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死在一個柔弱的少女手中。
凌靜姝就站在二當家的屍體邊。衣襟上飛濺了許多鮮血,濃濃的血腥氣令人作嘔。
她的俏臉沒了一絲血色,蒼白如雪。一雙眼眸閃過驚懼後悔懊惱種種復雜的情緒,很快又隱沒在眼底。
她將顫抖不已的雙手縮進袖中,努力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逼著自己平靜下來。
剛才那樣危急的情形下,她只有先下手為強。不然,死的只會是她。更何況,這是個擄人搶劫的匪徒,本就該死!
她沒有做錯!
凌靜姝反復地在心中默念著,胃裡卻因為濃烈的血腥氣翻騰不休,終於忍無可忍地彎腰吐了出來。
白玉早已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嚇懵了。
性情溫軟的小姐,怎麼敢動手殺人?對方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凶匪......
直到凌靜姝一臉痛苦的彎腰嘔吐,白玉才陡然回過神來。不假思索地衝到凌靜姝的身邊,扶住凌靜姝的胳膊:“小姐,你沒事吧!”
凌靜姝只覺得胃中翻江倒海,難受之極,也顧不得狼狽,將胃裡的東西吐的一干二淨。
而此時,夜襲官船的匪徒們死的死傷的傷。再也無力造成任何威脅。
......
“殿下,船上有不少人受了傷,是不是要派太醫去救治一番?”王通低聲提議。
玄衣少年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善後的事宜,你做主就行了,不必一一來問本王。”說話的時候,並未看著王通,目光一直落在凌靜姝的身上。
看著美麗柔弱。驟起殺人的時候卻又狠辣的令人心驚。現在又在吐個不停......
真是一個矛盾又有趣的少女!
王通順著玄衣少年的目光看了凌靜姝一眼。心中也是一陣驚嘆。
持著長弓的侍衛俱是經過嚴格訓練精挑細選的弓箭手,個個都有百步穿楊的功夫。剛才看似亂箭齊放,實則箭箭都是衝著匪徒去的。
只要少女不亂動。就不會被誤傷。
這個少女能冷靜地判斷出這一點,在亂箭中絲毫未動。已經足以令人驚訝。更不用說,逮住關鍵的一剎那時間,用手中的匕首殺了領頭的匪徒......
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
如此名門閨秀,著實少見。也怪不得殿下對她生出了興趣......
王通心念電轉。低聲笑道:“這艘官船上的人幸得殿下援手施救,否則今日難逃一劫。他們也一定對殿下感激萬分,總得親自道謝。船板上還有一些匪徒,殿下千金之體。不宜涉險,不如先回船艙裡。屬下處理好一切之後,再讓他們登船覲見殿下。”
玄衣少年不以為意地說道:“不必回船艙了。我也下船板去看看。”
“殿下萬萬不可。”王通一驚,忙出言阻止:“現在匪徒還未全部就擒。還不是十分安全,萬一有人拼命暴起傷人......”
“啰嗦!”
玄衣少年略有些不耐地打斷王通,然後邁步走了下去。
王通不敢阻撓,立刻領著十幾個侍衛,警惕地守在玄衣少年的周圍。
......
胃裡吐的干干淨淨,那種灼燒腐蝕一般的難受也稍稍消褪。
凌靜姝虛弱無力地靠著白玉,半閉著眼眸,唇角溢起一絲自嘲的苦笑。
照這樣下去,終究有一日,她會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陌生人吧......
“小姐,你別哭了。”白玉哽咽著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剛才若不是你當機立斷,那個匪徒首領絕不會放過你。”
是啊,等著人救不如自救。
如果落到窮途末路的匪徒手中,現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她了。
凌靜姝睜開眼,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不管怎麼說,我們總算是逃過這一劫了。”頓了頓又低聲道:“剛才的事......你先別告訴阿霄,免得嚇著他。”
凌霄素來膽子小,對她又全心的信任依賴。如果知道她動手殺了人,凌霄一定會被嚇到吧!
白玉想也不想地點頭應了。
可惜在場的人太多了,不可能瞞得住。不然,白玉真想將此事永遠地瞞下去,別讓任何人尤其是凌家的人知道。
“沒想到你竟有殺人的膽子,”冷漠的聲音裡帶著與生俱來的居高臨下,一如玄衣少年給人的感覺:“總算沒白費我救了你一場。”
白玉心中氣惱不已,略顯硬邦邦地搶著應了回去:“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不過,公子剛才連說都沒說一聲,就命人放箭,未免顯得太過魯莽了。若是有個閃失,奴婢賤命一條倒是無妨,傷著小姐怎麼辦?”
玄衣少年還沒吭聲,身材高壯的王通已經面色一變:“放肆!竟然敢這般和殿下說話!”
殿下?
凌靜姝一驚,霍然抬頭看向玄衣少年。
這等稱呼只有皇子皇孫才能用。她早就猜到這個玄衣少年來歷不凡,卻沒想到會是如此尊貴的身份。
玄衣少年這般年輕,會是最年幼的皇子燕王楊圻?還是東宮的皇太孫楊曜?
白玉面色微微一變,心裡暗暗後悔。逞一時口舌之快,若是惹怒了貴人,豈不是給小姐帶來了麻煩?
玄衣少年淡淡地看了王通一眼:“多嘴!”
語氣中的不快清晰可見。
王通立刻跪下請罪:“屬下不該隨意透露殿下的身份,還請殿下責罰!”
玄衣少年卻沒理會王通,任由他跪著,目光落在凌靜姝的身上:“你叫什麼名字?”無需再遮掩身份,那種居於高位手握權勢的氣度畢露無遺。
凌靜姝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小女子姓凌,在家中排行第九。”
至於閨名,當然是無可奉告。
玄衣少年顯然不習慣有人拂逆自己的心意,挑了挑眉。
依舊跪在地上的王通心裡暗暗一驚。
殿下天生威嚴,性情冷冽。就連朝夕伺候的侍衛們都不敢和殿下對視,更不用說頂撞了。這個凌九小姐膽子倒是不小......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9:05 AM
第五十四章 太孫
“阿姝!”
“姝堂妹!”
凌霄焦慮哽咽的聲音,和凌霽急促的聲音一同響起。
凌靜姝轉過頭,喊了聲“阿霄”,一直緊繃著的精神陡然松懈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釋然的水光。
終於撐過來了!所有人都安然無恙,太好了!
凌霄眼睛看不見,聽力和嗅覺都格外敏銳。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令人聞之作嘔。受了重傷的匪徒或侍衛,不停地發出慘呼。
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一股寒意從心底湧起,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凌霄只覺得手腳冰涼全身僵硬,淚水迅速湧了出來。
凌霄在景玉的攙扶下摸索到了凌靜姝的身邊,哽咽著說道:“阿姝,你生性善良嬌弱,見不得血,今夜一定被嚇壞了......”
善良嬌弱?見不得血?
玄衣少年嘲弄地看了凌靜姝一眼。
剛才她揮刀殺人的時候,可看不出半點善良嬌弱。見不得血倒是有可能,不然也不會吐半天了。
凌靜姝握緊凌霄的手,避重就輕地答道:“匪徒已經全部授首,你不用再擔心了。”又對著凌霽說道:“堂兄,今夜幸好援兵來的及時。你快些去告訴大伯父他們一聲,免得他們再擔驚受怕。”
凌霽匆匆應了一聲,目光在“援兵”的臉上掠過,然後一驚,迅速上前躬身行禮:“多謝太孫殿下援手之恩。”
......原來他是皇太孫楊曜!
東宮太子是皇上和已故的蔣皇後的嫡長子,自十歲起就被立為儲君。十六歲時太子大婚,太子妃次年懷上身孕,生下長子。
嫡出的長孫出世,皇上心中十分高興。賜名曜字,在百日時便下旨封了皇太孫。至此,太子的東宮之位才真正穩固下來。
同一年,徐妃也生下了一子。已年過四旬的皇上喜得幼子,取名楊圻,封為燕王。
皇太孫和燕王名為叔侄,實則皇太孫這個侄兒。比燕王這個叔叔還大了幾個月。
凌靜姝之前猜測玄衣少年的身份。便是兩者其中的一個。
.......
皇太孫看了凌霽的臉孔一眼。
只見過寥寥幾次,不過,他過目不忘記性極佳。一眼便認出了對方是誰:“原來是凌家表姐夫。不必多禮,起身說話吧!”
英國公是皇太孫的表舅,蔣氏是蔣家旁支的女兒,和皇太孫也是姻親。見了面應該稱呼一聲表弟。
當年蔣氏出嫁的時候,太子妃攜皇太孫親自道賀。蔣氏也會到太子府上走動。也因此。皇太孫見過凌霽幾回。
凌霽聽到這聲表姐夫,頗有些受寵若驚,依言站直了身體。
今夜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凌霽雖然勉力撐著。其實早已心力交瘁。此時終於安全得救,一直緊繃著的弦也徹底松了下來。
凌霽恭敬地說道:“太孫殿下,父親母親他們都還在船艙裡。我這就去將平安無事的喜訊告訴他們。也請殿下暫時回船上休息。等天亮了,我們再去覲見殿下。”
此時船板上到處是死屍。受傷的匪徒也被持刀的侍衛們一一捆綁,鮮血幾乎染紅了船板和附近的水面。就是凌霽見了也覺得遍體生寒反胃欲嘔。自是不能讓孫氏蔣氏凌靜嫣見到這等場景。
皇太孫隨意地嗯了一聲,眼角余光瞄到凌靜姝的身影,忽地問了句:“她也是凌家的女兒?”
凌霽不敢怠慢,忙答道:“是,她是五叔家的長女,閨名靜姝。”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姝,凌靜姝!果然是個溫婉美麗的好名字。不過,她剛才拔刀殺人的樣子可和溫婉賢淑扯不上半點關系......
“凌九小姐今日見血受了驚,還是早些回船艙休息的好。”
輕飄飄地扔下這麼一句,尊貴的皇太孫殿下才拂袖而去。
凌霽一時沒聽出皇太孫的話外之意,只以為凌靜姝是滿地斑駁狼藉的死傷和血跡嚇住了。
可憐的堂妹,自幼嬌養在閨閣裡,何曾經歷過這般驚心動魄的場面。蔣氏和凌靜嫣也受了驚嚇,到底沒親自面對匪徒。凌靜姝卻為了保護眾人,主動挺身而出,被匪徒們挾持到了船板上。
幸好有太孫殿下及時來救援,不然,凌靜姝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瞧瞧她那副花容失色面容慘白的模樣,一定是被腳下的屍體嚇到了。
凌霽心中暗暗嘆息,眼角眉梢不免流露出了幾分憐惜之意:“姝堂妹,你和阿霄兩個先回船艙去休息。等這裡‘收拾妥當’了再出來。”
凌靜姝抬起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然後,握著凌霄的手,繞過那個凶徒的屍體,進了船艙。
她的步伐不快,一開始有些顫巍巍的,漸漸越走越穩,身體挺的筆直。
......
一直跪在地上的王通,直到此刻才起身,迅速地指揮著侍衛們收拾殘局。
凌霽自幼飽讀詩書,信奉孔孟之道。雖然也學過騎馬射箭,不過是些好看的花架勢,從未見過這麼多死傷。就連看著也覺得反胃作嘔,索性將這一切都托付給王通。
“我一介文弱書生,從未經歷過這種事,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凌霽誠懇地拱手說道:“這裡就勞煩王統領安排了。”
王通身為東宮皇太孫侍衛統領,平日裡早就見慣了眾人對自己恭敬兼討好的模樣,也不足為奇,笑著應了下來。
凌霽的目光掠過地上的那具屍體,不由得有些詫異。
東宮侍衛手中的兵器大多是長刀,要麼就是弓箭。這個匪徒首領卻是被匕首刺中胸口身亡。
這匕首長不過兩尺,顯然十分鋒利,盡數沒入匪徒的胸膛,只露出匕首的柄。匕首的柄上還鑲嵌了幾顆寶石。
......哪個侍衛會帶著這種兵器?
等等,為什麼他越看越覺得這把匕首很眼熟?好像是不久之前剛見過......
王通順著凌霽的目光看了過去,大步走上前,將匕首拔了出來。然後將滿是血跡的匕首遞給了凌霽:“這匕首是凌九小姐的,遺落在匪徒的身上未免可惜。請公子將匕首交還給她。”
凌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9:09 AM
第五十五章 震驚(一)
沒錯!
這匕首確實是凌靜姝的。
當時匪徒逼著她走的時候,她就用這把匕首抵著自己的脖子。可是......這把匕首為什麼會在匪徒的胸口?
凌霽腦海一片混亂,瞪著那把滿是血跡的匕首,仿佛是見了鬼一般。
王通看著凌霽瞠目結舌的蠢樣,扯了扯唇角道:“你沒聽錯,也沒想錯。這個匪徒首領,就是死在那位善良嬌弱見不得血的凌九小姐手中。剛才情勢危急,挾持她的匪徒首領已經受了傷,若是再被他抓住,只怕臨死前也要抓上凌九小姐墊背。凌九小姐倒是頗為果決,搶著動手先殺了他。”
頓了頓又道:“這種事情不宜宣揚,否則對凌九小姐的閨譽有損。東宮侍衛這邊我自會吩咐下去保密。至於貴府的護衛和船上的船夫,就得由公子出面了。”
說著,將匕首塞進了凌霽的手中。
凌霽低下頭,看著匕首,只覺得手裡沉甸甸的,心裡更是沉重。
如果不是為了保全所有人的性命,凌靜姝也不會毅然挺身而出。明知道前路凶險,依然主動隨匪徒離開。
若是凌靜姝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凌家長房上下還有何顏面再回凌家老宅,又有什麼臉面對五房眾人?
凌靜姝也是被逼無奈,才動手殺了人。那麼一個弱質女流之輩,竟如此機敏果決,委實令人敬佩。更令他這個堂堂七尺男兒羞愧不已。
這種事絕不能傳開!
一旦傳開去,不但是凌家顏面受損,凌靜姝更會成為他人眼中的異類......
凌霽迅速地下定決心,深呼吸口氣應道:“多謝王統領提醒。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
“爹。大哥和阿霄都去了船板上,外面也沒有打殺的動靜了。我們是不是安全了?”又驚又俱哭了半天的凌靜嫣,聲音已經沙啞,顫抖著擠出了幾句。
凌大爺側耳聽了一會兒,不怎麼確定地說道:“外面確實沒什麼異樣的動靜了,那些匪徒應該是全部授首了。”
孫氏的嗓子也有些嘶啞:“來人,先點燃燭台。”
被嚇的癱軟在地上的丫鬟們總算有了反應。掙扎站起身來。摸索著去點燃了燭台。
船艙裡終於有了亮光。
蔣氏忽的面色一變,顫抖著說道:“外面有腳步聲。”
眾人面色都變了。
那腳步聲不算重,很快就到了門外。門被咿呀一聲推開。
凌靜嫣已經閉著眼尖叫了起來。凌大爺和孫氏的臉孔唰地白了。
“不用怕。是我和阿霄。”出現在門口的,確實凌靜姝姐弟兩人。凌靜姝的聲音裡有些疲倦。
眾人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原本還在尖叫不休的凌靜嫣立刻住了嘴,不知哪來的力氣,迅速的起身衝了過來。一把抱住凌靜姝哭了起來:“姝堂妹,幸好你平安無事地回來了。剛才你隨著匪徒走的時候。我好害怕,也不敢出聲讓你留下......對不起......”
凌大爺和孫氏心中俱覺得愧疚,對視一眼,默默地將頭各自扭到了一旁。
剛才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凌靜姝隨著匪徒走了。無人敢吭聲。現在想來,實在太過怯懦膽小......
“嫣堂姐,你不必自責。”
凌靜姝輕柔平靜的聲音傳進眾人的耳中:“當時那種情形。能保得住大家伙兒的性命已經是萬幸。再者,他們本就是衝著我來的。如果我不主動跟著他們走。他們也絕不會放過我。”
“大伯大伯母不吭聲,一定是想著保全力量,暗中伺機救我回來。這一片苦心,我豈能不知。”
凌大爺和孫氏臉上有些發熱,心知這是凌靜姝體貼的為他們開脫找借口......
真是個通情達理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凌大爺清了清嗓子,說道:“阿姝,此次辛苦你了,你一定受了不小的驚嚇。快些進來說話。”
“是啊,阿姝,快些進來。”孫氏也改了口,十分親昵。
凌靜姝的聲音裡有些苦澀:“我身上濺了不少鮮血,只怕會嚇著你們。我先回去換一身干淨的衣服,再過來說話。”
直到此刻,凌靜嫣才嗅到凌靜姝身上的血腥氣。
換在平時,凌靜嫣少不得要嚇的雙腿發軟。
不過,今日經歷了這麼多凶險。此時眾人俱都平安無事,已經是蒼天之幸。誰還顧得上這點細節。
凌靜嫣扯著凌靜姝進了屋子,口中說著:“有些血跡怕什麼,只要大家伙兒都平安就好。”
話是這麼說。到了燈光下,看見凌靜姝衣裙上的斑駁血跡,凌靜嫣還是被嚇了一跳,脫口而出道:“阿姝,你身上哪來這麼多的血跡?”
簡直就像是近身殺了人沾染的鮮血......
凌靜嫣被腦海中一閃而逝的念頭嚇了一跳,連忙將這個可怕的念頭揮開,自以為是的找了個合理的解釋:“我知道了。一定是前來救援的人殺了挾持你的匪徒,你離的太近,鮮血都濺落到你身上了。”
凌靜姝默然不語,任由凌靜嫣等人誤會了下去。
是啊,誰也不會想到,是她親手殺了那個匪徒!
就連她也想不到,竟會有勇氣動手殺人。
在那樣危急的關頭,身體的反應甚至比腦子更快了一步。
殺人的感覺並不美妙,甚至有些惡心。不過,她並不後悔。如果事情重來一次,她還會做出同樣的舉動。
唯一令她焦慮不安的,是在場的人太多。此事根本瞞不住。凌家人很快就會知道真相......只怕會視她為異類。
日後再被宣揚開來,她在京城也很難立足。
這才是凌靜姝真正的隱憂。
蔣氏張口問道:“阿姝,今日到底是誰救了我們?”
凌靜姝的腦海中掠過玄衣少年英俊冷漠的臉孔:“是皇太孫領著東宮侍衛前來救援。”
皇太孫?
蔣氏先是一怔,旋即很快地松了口氣:“原來是太孫殿下。”
按著血緣關系,她和皇太孫是沒出五服的表姐弟。不過,對方身份尊貴,她自是不會隨口就喊表弟。
凌大爺精神一振,立刻說道:“你們各自回房,梳洗換衣,等天亮了,我領著你們去謝恩。”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9:16 AM
第五十六章 震驚(二)
凌大爺一直心系東宮,當年娶蔣氏為兒媳,也正是看中了蔣氏和東宮的姻親關系。
可惜,蔣氏只是蔣家旁支的庶女,平日和英國公府雖有走動,和東宮太子妃的走動卻不密切——想密切些,也沒這個資格。
沒想到今天這樁飛來橫禍,竟和太孫搭上了關系,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這可是救命之恩。將來少不得要去東宮致謝,討好巴結也不顯得突兀。
而且,太子在幾年前領兵出征時受了傷,之後身體一直不太好。東宮的事務有大半都是這位皇太孫殿下主持的。
皇太孫自幼早慧,過目不忘。十歲就通讀四書五經,十二歲時便出口成章,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十二歲之後,便代太子處理東宮事務,精明深沉,行事果決,更甚過當年的太子。
皇上疼愛幼子燕王,對這個嫡出的長孫更是格外器重。太子身體不佳,東宮之位自然有人覬覦。不過,因為皇太孫極受皇上寵愛的緣故,太子的儲君之位無人能撼動。
想到有機會覲見皇太孫,凌大爺心中喜不自勝,驚懼忐忑了一個晚上的心情霍然敞亮。
凌大爺的好心情顯而易見。
凌靜姝不用費多少力氣,也能猜出凌大爺在為什麼高興。心裡悄然一動。
或許,這也是她的一個絕佳機會!
要對付盧家,要對付權傾後宮的徐皇後和昌平公主,以她區區一人之力,絕不可能做到。若是能借助東宮的力量,一切就有了可能......
前世她遠在冀州,對京城的事情所知不多。不過,驚動整個大周朝的易儲之事她也有耳聞。
皇太孫大婚之後,尚無子嗣。適逢山西大旱,遭受蝗蟲之災,浮屍遍野。朝野俱驚。皇太孫代東宮太子出京巡視賑濟。途中被來歷不明的刺客刺殺。太子驚聞噩耗,當場便吐血昏厥,重病不起。
皇上心痛長孫身亡,龍顏大怒。徹查刺殺一事,最後查到了安王康王的身上。皇上一怒之下,將兩個皇子軟禁在府中。
太子身體一日比一日虛弱,徐皇後趁機拉攏朝中官員,為燕王造勢。皇上本就疼愛幼子。又禁不起耳邊風,終於動了更換儲君的心思。
過程中的血雨腥風無人能說得清,被囚禁在盧家的凌靜姝也不可能知道其中內情。她唯一清楚的是最終的勝利者是徐皇後母子。
燕王做了儲君,登基為帝。徐皇後成了徐太後之後,暗中下了一道密旨到盧家。那一道密旨,也成了她的催命符......
她要報仇,投靠這位皇太孫似乎是最佳的選擇。
前提是皇太孫別像前世那麼短命。
......
回了艙房之後,先點燃燭台。
白玉伺候凌靜姝將滿身血跡的衣裙脫下,換上干淨的嶄新衣裙。披散在身後的長發也梳成了簡單的發髻。
“這沾了血的衣裙,奴婢先收起來。等日後悄悄拿到廚房燒了。”白玉低聲道。
凌靜姝目光有些復雜,輕輕嗯了一聲。半晌才低聲道:“白玉,我今天殺了人......你親眼見到了,會不會很怕我?”
白玉不假思索地應道:“怎麼會。奴婢只恨當時離的遠了些,手中又沒有匕首,不然,也不用小姐親自動手了。”
凌靜姝心中一暖。
白玉又擔憂地輕嘆一聲:“奴婢現在只擔心,此事一旦傳開,會有損小姐的名聲。將來說親事,總是不太好聽......”
有哪家敢娶一個殺過人的女子做兒媳?
“這對我來說倒是無妨。”凌靜姝輕飄飄地扔下一句:“我沒有嫁人的打算。”
白玉:“......”
白玉苦口婆心的勸慰:“小姐,這種想法可要不得。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生子的......”
敲門聲打斷了白玉:“是我,開門。”
是凌霽!
白玉忙去開了門,凌霽走了進來。將手中的東西輕輕地放到了桌子上:“阿姝,這是你的東西。”
是她的匕首!
上面的血跡已經被衝洗的干干淨淨。
凌靜姝抿了抿嘴唇,低聲道:“堂兄,我......”
“今夜的事,我已經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得外傳。”凌霽飛快地打斷凌靜姝:“至於東宮侍衛。王統領也下了嚴令,不准任何人提起今夜的事。這件事我也不會告訴父親他們。所以,你不用擔心。”
沒人會知道,你在今夜殺了一個匪徒!
凌靜姝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感動和感激:“堂兄,謝謝你。”
凌霽卻嘆口氣,一臉慚愧地說道:“若說謝,應該是我們一家人要謝你才是。如果不是你,那些匪徒在走之前一定會殺了我們。”
而我們,卻眼睜睜地看著你隨著歹徒走了。
看著凌霽臉上的愧疚,凌靜姝心中湧起暖意。
前世她和這個堂兄從無來往,也談不上有什麼情意。這一世接觸了幾日,倒是生出了兄妹情意來。
“堂兄不必自責。”凌靜姝的語氣也隨之輕快起來:“當時換了是你,你一定會和我做同樣的選擇。好在太孫殿下救援及時,我們都平安無事。”
凌霽也笑了一笑,感嘆道:“是啊!我這輩子都沒經歷過這般驚心動魄的夜晚。足以令我終生難忘。”
頓了頓又說道:“此次有不少護衛受了傷,船夫也有大半受傷。看來這水路並不太平。最好是和太孫殿下一起回京。不僅能借用些人手,路上也能安全些。”
此次匪徒夜襲的事,實在令人膽寒。
還是和皇太孫一同回京心裡才踏實。
凌靜姝也正暗自打算著如何接近這位皇太孫,聞言笑著附和:“堂兄考慮的周全,所言極是。”
正說著話,換了新衣的凌霄也過來了。
凌靜姝立刻收起匕首,重新放到了枕下。
凌霽嘴角微微抽搐,想說“這麼危險的東西還是放在箱子裡別放在枕下了”,轉念又一想,世事無常,誰知道今夜會碰到匪徒,就用到了這把匕首呢?
於是,凌霽默默地住了嘴。
或許,以後他該悄悄地弄一把鋒利的匕首防身。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9:21 AM
第五十七章 謝恩(一)
一個時辰後,天亮了。
昨夜襲擊官船的匪徒共有七十人,死了一大半,剩下的都身受重傷。官船上的護衛船夫也有傷亡。
王通不愧是東宮侍衛統領,處理這等事情干脆利落。只留下兩個受傷輕一些的匪徒拷問詳情,其余的全部送去了最近的官府立案處置。
官船上受傷的護衛船夫,全部被送進艙房裡治傷包扎。皇太孫雖是秘密出行,船上也帶了醫術高明的太醫。應付這些皮外傷自是不算什麼。
幾十個東宮侍衛不停地從河中取水衝刷船板,船板上未干的血跡很快被衝洗干淨。只余下揮散不去的血腥氣。
“......殿下,一切已經處置妥當。”忙碌了半夜的王通依舊精神十足,用簡潔扼要的話語稟報了一切,最後又道:“凌大人攜所有家眷前來求見謝恩,正在外面等候。”
皇太孫淡淡地嗯了一聲。
沒有沉著臉,也沒什麼不耐。
王通暗暗松口氣,立刻吩咐一聲:“請凌大人一家人上船來。”
自有侍衛領命退下,過了片刻,凌大爺攜著所有家眷進了船艙。
凌大爺快步走上前,行了叩拜大禮,感激涕零地說道:“臣凌知遠,謝過太孫殿下救命之恩。昨夜遇到匪徒,幸得太孫殿下及時領著侍衛來救援。否則,臣一家上下只怕已經遭遇不測了。”
這番話說著情真意切,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皇太孫神色泰然地受了這一禮:“凌郎中快請起。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堂堂太孫殿下,為什麼會忽然出現這段水路上?又是怎麼碰巧看到的求救信號趕來救援?
這類瑣碎的細節,皇太孫本人自是不會張口解釋的。
凌大爺也不敢多問,感恩戴德地說了一通話。才站起身來。
凌靜姝也隨著孫氏等人起身,垂首斂容,看著柔順溫婉。
和昨夜那個持著匕首的狠辣少女判若兩人。
皇太孫的目光似有似無地掠過那一抹低眉順眼的少女身影,微微扯了扯唇角。不知是譏諷還是覺得好笑。
“來人,看座!”皇太孫雖然年輕,卻貴氣逼人,言談舉止充滿了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凌大爺頗有些受寵若驚地道謝:“謝太孫殿下賜座。”
眼前這位可是東宮嫡長子。最得皇上器重偏愛的皇太孫。太子體弱。不是長壽之相。或許,皇上歸天之前,直接將皇位傳給皇太孫也是有可能的事。
總之。這大周朝遲早會是這個少年的天下。
能得皇太孫的另眼相看,自是一樁值得高興的事!
......
皇太孫一聲令下,立刻便有幾個內侍搬來小巧的錦札。
眾人自然沒有和皇太孫平起平坐的資格,坐在矮了一等的錦札上。已經是恩賜了。
凌大爺小心地坐下後,眾人也隨之一一坐下了。
凌靜姝特意坐了最靠後的位置。又刻意垂著頭,並未抬頭看皇太孫一眼。耳朵卻謹慎仔細地豎著,沒有錯過半個字。
皇太孫吩咐一聲:“王通,你將匪徒招認的事說給凌郎中一家人聽上一聽。”
“是。”王通應了一聲,站在皇太孫的身後,沉聲說道:“這伙匪徒。一共有百人左右。一共有四條船,老巢十分隱蔽。平日做的是走私人口的勾當。”
走私人口?
眾人俱是一驚。
怪不得昨天夜裡的匪徒夜襲上船之後。並未大肆殺人,反而分出大半人手和侍衛船夫纏鬥,然後搜索摸到了三層的艙房來,要擄走凌靜姝姐弟......
王通咳嗽一聲,又說了下去:“他們專挑美貌多才的官宦千金下手,手法也是慣用的。先尋找合適的目標,然後暗中盯梢,再尾隨行船伺機動手。不傷人命不搶金銀,只擄走看中的目標。達到目的後,立刻遁走,絕不逗留。”
“他們行動迅速,屢屢得手。被擄走家中女兒的顧慮重重,不敢明著報官查案抓捕,只能暗中搜尋。自是音訊杳渺,卻又不敢張揚。”
“被擄走的少女會被迅速地運往關外,賣到蠻夷首領的手中。價格高昂,一個少女大多能賣出百匹戰馬的高價。”
“我們大周朝缺少戰馬,一匹普通戰馬能賣二三百兩銀子。關外的上好戰馬,能賣出三四百兩銀子的高價。百匹戰馬,也就是三四萬兩銀子。如此巨額的‘利潤’,也怪不得這些匪徒敢鋌而走險了。”
“那兩個匪徒禁不住拷問,一五一十地都說了。當日是在碼頭盯上了凌九小姐,又暗中盯梢兩天兩夜,才尋到機會動手。”
王通說完這些,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以下是眾人的心理活動。
凌大爺:如果凌靜姝真的被擄走賣到關外,他以後還有何顏面見家中的老母親和五弟?
孫氏:原來那些人果然是衝著阿姝來的。真是無妄之災。
蔣氏:萬幸沒有得手!不然,阿姝這輩子可就全完了。
凌霽:原來阿姝之前的預感沒錯,都怪我,當時竟沒放在心上,若是早有防備,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凌靜嫣:這些匪徒眼都瞎了嗎?我就算比不過凌靜姝美貌,至少也是貌美如花的大家閨秀。為什麼沒人留意到我?!!!
......
當然,沒有人比凌靜姝的感受更深刻。
她手心直冒冷汗,心中一陣陣後怕。
這張美麗的臉龐,從未給她帶來真正的幸福。前世的悲劇,一半是來自盧泓的負心,另一半卻是來自盧潛的痴戀和盧安的貪戀女色。
今生更荒謬,竟被這麼一群貪婪的匪徒盯上了。
如果不是她早些放出救援信號,如果不是正好有人來救援,如果不是她當機立斷......現在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命運?
凌霄忽然起身,摸索著走到了皇太孫面前,然後撲通一聲跪下了:“多謝太孫殿下救了阿姝!殿下的救命之恩,我和阿姝沒齒不忘,將來一定會報答殿下的恩情。”
說著,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
凌靜姝看著凌霄略顯單薄的背影,眼眶陡然發熱,水光隱現。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9:25 AM
第五十八章 謝恩(二)
凌霄的舉動,大出眾人意料。
皇太孫微微挑眉,打量凌霄一眼,忽地問道:“你們是雙生子?”
凌霄和凌靜姝的相貌頗為相似,卻又有些微不同。
凌霄生的精致漂亮,凌靜姝卻是清艷明媚。
凌霄答了聲是。
“你是弟弟吧!”皇太孫的語氣十分肯定。
“是,阿姝比我早一步出生。”凌霄一時摸不清皇太孫的詢問有何用意,老老實實地答了問題,又加了一句:“我不是生來眼盲,八歲時意外摔跤傷到了頭部,之後便看不見了。”
那麼一個鐘靈毓秀的少年,偏偏是個瞎子,委實令人惋惜。
皇太孫眸光微閃,隨口問道:“你們姐弟不住京城,此次為何會隨著凌郎中去洛陽?”
沒等凌霄吭聲,凌靜姝便搶著起身過來跪下了:“回殿下的話,大周朝的杏林名醫大多在京城,此次我陪著阿霄進京,是想為他求醫問藥,治好他的眼。”
求醫問藥?
皇太孫若有所思地看著跪在眼前的少女,淡淡問道:“你是打算帶著他去回春堂,求衛太醫診治吧!”
衛太醫創了回春堂,收容治好了不少原本認定了必死的病患,治好的疑難雜症更是數不勝數。這幾年來名聲大噪,早已壓過了太醫院裡的一眾太醫。在民間更有神醫的美譽。就連遠在定州的凌靜姝,也聽說了衛太醫的名諱。
凌靜姝垂首應了聲是。
此時的凌靜姝,柔順恭敬,禮數周全,挑不出半點不是。
和昨夜那個面容蒼白卻冷厲倔強的少女判若兩人。
皇太孫眼中閃過一絲興味。漫不經心地吩咐:“你們兩個不必跪著了,都起身說話吧!”
凌靜姝和凌霄一起謝了恩,起身的時候,凌靜姝很自然的扶著凌霄的胳膊,低低地叮囑:“阿霄,小心些。”
姐弟兩個一般高矮,並肩而立。面容相似卻又各有千秋。風采奪人。
也怪不得那些匪徒動了心思。
皇太孫的目光掠過凌靜姝姐弟,又看向凌霽:“昨天夜裡是你放的求救信號吧!此次能及時救下你們,也虧得信號放出的早。”
若是遲上片刻。只怕趕到的時候,匪徒們早已擄了人遠遁而去了。
凌霽卻是一愣:“昨夜的求救信號不是我放的。”
“或許是船夫們放出的求救信號。”凌大爺猜測道:“待會兒仔細問上一問,找出放求救信號的人,一定要重賞……”
“昨夜的求救信號。是我放的。”一個清潤柔婉的聲音響起。
眾人:“…….”
在眾人震驚錯愕的眼神中,凌靜姝靜靜地說道:“那日在碼頭上。我總覺得有人在盯著我。後來兩天裡總有些心神不寧,便讓白玉去找船夫要了一個竹筒信號來。本是想著有備無患。沒想到,竟然真的有匪徒夜襲。我被驚醒之後,立刻就放了信號。”
……
說的輕而易舉。
可在那樣的情況下。忽然被匪徒襲擊,人人自危心慌意亂躲藏還來不及,哪裡還想得起放什麼求救信號。一個嬌弱少女卻臨危不亂。第一時間裡放出了求救信號……
這等勇氣膽量,委實令人驚嘆!
凌靜嫣怔怔地看著凌靜姝。像是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樣。
凌霽的目光更復雜些。
他想到了昨夜凌靜姝面對匪徒時冷靜的應對,想到了那把沾滿了鮮血的匕首……纖弱似柳的窈窕身影裡,到底蘊藏著什麼樣的力量?
皇太孫也在看著一臉靦腆溫柔的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哂然,卻並未說什麼。
船艙裡安靜了片刻之後,凌大爺才張口打破了沉默:“阿姝做的好。說起來,此次多虧了阿姝。如果不是她挺身相互,只怕我們都凶多吉少。”
皇太孫挑了挑眉,哦了一聲,尾音上揚。
凌大爺在官場混跡多年,最擅長察言觀色揣摩心思,見皇太孫對此事感興趣,立刻將昨夜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道來:“……說來真是慚愧。臣當時被嚇的六神無主,唯恐惹怒了匪徒,也沒敢出聲……”
“所以,你就任由一個未出閣的少女隨著匪徒走了?”皇太孫淡淡地打斷凌大爺,深色莫測,不辨喜怒。
語氣中的一絲不以為然,卻清晰無誤的流露出來。
凌大爺冷不丁地聽到這一句,無言以對,一張老臉火辣辣的。
“在當時的情況下,這麼做才能保全所有人的性命。”為凌大爺解圍的人竟是凌靜姝。她一臉溫柔誠懇的看著凌大爺:“大伯父忍辱負重,侄女心中只有感激,絕無半個字怨言。”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凌大爺的顏面總算好看多了。
如果說之前只覺得對凌靜姝有些愧疚,現在無疑已經上升到了“果然還是自家侄女最親知道隨時護著大伯父顏面”的滿意。
皇太孫似笑非笑地瞄了凌靜姝一眼:“凌九小姐一介弱質女流,竟敢面對匪徒,勇氣可嘉,令人佩服。”
敢動手殺人,何止是勇氣可嘉,簡直是世間少見。
凌靜姝只當沒聽出皇太孫的言外之意,故作嬌羞柔順地垂下頭:“多謝太孫殿下誇贊。”
……裝模作樣倒是有一套。
皇太孫扯了扯唇角,眼裡倒也沒什麼不快。
王通在一旁提心吊膽,見皇太孫並未發怒,才放下心來。
皇太孫可不是什麼好伺候的主兒。別的少年在這個年齡還在讀四書五經,他卻已經接手東宮事務,統領東宮屬官,處理朝堂政事。
年輕權重,心思深沉,眉目微沉,不怒自威。
身邊的人都戰戰兢兢地伺候著,唯恐一個不慎惹得皇太孫不快。
太子太子妃對這個長子寵愛有加千依百順,皇上對皇太孫也格外器重偏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這樣的皇太孫,平日裡眾人巴結討好奉承還來不及,自是無人敢拂逆他的心意。哪怕是他皺一皺眉頭,身邊的人也是心驚膽戰的。
沒想到,今日對著這位凌九小姐,倒是出乎意料的有耐心。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9:34 AM
第五十九章 青睞
之後,凌靜姝便一直沉默不語。
凌大爺委婉又含蓄地表示了想隨太孫殿下一起回京城的意願。
凌家人被匪徒夜襲的事嚇的魂飛魄散,護衛船夫又有不少傷亡,既沒膽量也沒足夠的人手啟程回京。帶著他們一起回京倒也無妨。
皇太孫隨意地點頭應下了:“先修整半日,過了午時出發。你們的官船跟著一起出發吧!”
凌大爺心中暗喜。
對這位尊貴的皇太孫,凌大爺平日沒什麼機會接觸,傳聞卻聽說了不少。
據說年少的皇太孫,性情脾氣都像極了當年的皇上,喜怒難測,心思深沉。東宮屬官們對這位皇太孫的敬畏,甚至勝過了東宮太子......
可今日看來,傳聞也太過誇大其實了。皇太孫也不是那麼難以親近嘛!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也該告退了。
凌大爺站起身來,拱手告退:“臣打擾太孫殿下多時,心中委實難安。這就領著家眷們告退了。”
皇太孫眸光一閃,吩咐一聲:“王通,你代本王送凌郎中回船。”
太孫殿下對這位凌大人倒是青睞有加!
王通心中暗暗詫異,口中卻迅速應了。
......
“那些傳聞都當不得真。誰說太孫殿下喜怒不定難以親近?明明就是禮賢下士親切有加!”
回了官船的船艙後,凌大爺一臉喜色地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此話真是半點不假!”
借著昨夜的事,正大光明的和皇太孫搭上了關系,還能一路同回京城。雖說不是同乘一艘船,不過,船只停泊休息的時候上船給太孫殿下請安總是少不了的,這可是絕佳的逢迎討好的機會啊......
想到這些,凌大爺更是喜上眉梢。
孫氏最清楚凌大爺的心思,低聲笑道:“老爺在工部任職多年。這工部司郎中的位置可是幾年都沒動過了。若是能攀上太孫殿下這層關系,等喬侍郎致仕了,只要太孫殿下發句話,這位置十有八九是老爺的。”
這話可算說中凌大爺的心坎裡了。
不過。當著一眾晚輩的面,凌大爺總得維持幾分長輩風範和體面,咳嗽一聲說道:“能有機會親近太孫殿下,我心中自是高興。升不升官職倒是無關緊要。”
......言不由衷口不對心!
凌靜姝心中暗暗嗤笑一聲。
凌大爺一心想著升官發財,見了皇太孫這棵大樹。迫不及待地就想傍過去。連昨夜差點喪命的驚魂動魄都忘了。
不過,這對她來說也算是件好事。凌大爺若是和皇太孫搭上關系,她日後想求見皇太孫也能方便些......
正想著,凌大爺已經看了過來,和顏悅色地說道:“阿姝,今日在殿下面前,你應對的十分妥當。昨天夜裡的事,事出突然,我們一時反應不及。沒想到你一個嬌弱的閨閣少女,倒是比我和阿霽兩個男人更強些。”
從原本冷淡的“姝姐兒”。變成了此時親昵關切的阿姝,足可見凌大爺對凌靜姝昨夜和今日的表現有多欣賞了。
凌靜姝抿唇一笑,柔聲應道:“侄女只做了分內的事,大伯父這般盛贊,倒讓侄女惶恐難安了。”
孫氏立刻笑著接口道:“有什麼惶恐難安的。不止是老爺要誇贊你,我這個大伯母也准備了一堆誇贊之詞呢!”
“臨危不懼不亂,膽大心細冷靜,應對沉著沉穩。”蔣氏看著凌靜姝的目光裡充滿欽佩:“這等膽色,世間少有。”
凌靜嫣也不怎麼情願地出聲附和:“是啊,我當時可被嚇的夠嗆。只會哭了。”
經此一事,眾人都對凌靜姝大大改觀。
凌靜嫣的心情大概是最復雜的。之前最多就是覺得凌靜姝的容貌比自己強了那麼一點點,現在忽然發現差距絕不是一星半點。
大概就像野花和牡丹的差別......
這心情,這酸爽!
她甚至生不出什麼嫉妒之心來了。只有滿心的失落和唏噓。
......
吃午飯時,凌靜嫣一改常態,幾乎一直都沒說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沒半點精神。
凌靜姝將凌靜嫣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略一思忖,便猜到了凌靜嫣是為了什麼心情不佳。
凌靜嫣心性還算善良。只是被家人嬌寵出了心高氣傲的脾氣。如今自覺被她遠遠地比了下去,心情好才是怪事。
日後要借住在大伯家中,難免有借助他們的時候。和長房眾人打好關系是必須的。凌靜姝之前處處向凌大爺示好,便是因為如此。
所以,凌靜姝不介意哄一哄凌靜嫣。
午飯後,凌靜嫣回了艙房,凌靜姝也跟了進去,喊了聲“嫣堂姐”。
凌靜嫣怏怏地嗯了一聲。
凌靜姝拉起凌靜嫣的手,低聲笑問:“嫣堂姐,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今日怎麼一直不肯理我?”
“這怎麼會。”凌靜嫣迅速答道,頓了頓又不怎麼情願地低聲解釋:“我昨夜被嚇壞了,今天一整天都還沒回過神來,也沒說話的心情。絕不是故意針對你。”
這倒也不全是假話。
昨夜驚心動魄的一幕,依舊歷歷在目。現在想起還覺得心驚肉跳的。
可凌靜姝怎麼就敢主動跟著匪徒走?
今日還神色自若地為父親解圍......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凌靜嫣有些懊惱地抿緊了嘴唇。
凌靜姝洞悉了凌靜嫣的心思,也不揭穿,只輕聲說道:“其實,我當時也很害怕。只是事到臨頭了,害怕也沒有用。那些匪徒是衝著我來的,我只能硬撐著面對。”
頓了頓又說道:“昨天夜裡那般危急的情況,你們一家子待在一起,無暇顧及我和阿霄。這也是難免的。我和阿霄待在一起,也沒勇氣叫你們過來的。”
凌靜嫣聽了這番話,眉頭舒展開來,心裡一直徘徊不去的愧疚散去大半,情不自禁地嘆道:“阿姝,你心胸寬廣,不怪我們就好。”
雖然心裡還有些不是滋味,不過,實在沒臉流露出來。
凌靜嫣打起精神笑道:“我們遇到了太孫殿下,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凌靜姝順著凌靜嫣的話音道:“不過,這位太孫殿下,看著可不太好親近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9:40 AM
第六十章 權勢
凌靜嫣沒什麼心機,也沒察覺出凌靜姝是在套話,立刻點頭贊成:“何止是不好親近。我壓根就不敢和他對視。”
“這位太孫殿下年紀雖輕,卻位高權重,心思深沉。別說我們,就是那些浸淫官場多年的文官武將,在他面前也是提心吊膽的。”
“我曾聽說過一件傳聞。太孫殿下看書的時候不喜人打擾,內侍宮女一律不得靠近。有一個宮女,仗著自己是皇後娘娘賞賜給太孫殿下的,大著膽子端了宵夜進書房。那個宮女生的花容月貌,大概是看著太孫殿下年少英俊,妄圖獻媚。結果,獻媚不成,反而被太孫殿下命人打了三十板子。”
說起這則在京城閨秀中流傳甚廣的傳聞,凌靜嫣來了興致,說的眉飛色舞津津有味:“那個宮女也是可憐,在眾人面前挨了打丟盡了顏面,當夜便投井自盡了。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就這麼沒了。聽說太孫殿下知道了之後,只冷笑了一聲,什麼都沒說。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宮女敢擅自進殿下的書房了。”
“這件事傳開後,太孫殿下冷漠無情的名聲也隨之傳開了。原本暗中戀慕太孫殿下的京城閨秀,頓時少了一半。”
“對了,還有一樁流傳的極廣的事。東宮的一個屬官辦差事時出了差錯,已經求得太子殿下的饒恕了。可太孫殿下卻堅持要從嚴處置。為了此事,太孫殿下甚至和太子殿下起了爭執。到最後,還是太子殿下讓了步。將那個屬官罷去官職,下了天牢。”
“說起來,大嫂和太孫殿下也是姻親,應該稱呼他一聲表弟。可你也看見了,他今天並未特意地和大嫂說過話,大嫂也不敢擺出什麼表姐的樣子來。”
由此足可見太孫殿下的威勢。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眼中卻沒什麼笑意。
這就是權勢!
手中掌握著生殺大權,一言可將人捧到高處。一句話也能將人打入地獄。
與其說懼怕皇太孫,倒不如說是敬畏他高貴的身份。
前世昌平公主毫無顧忌地奪人夫婿,徐皇後暗中下旨將她處死......說到底,不過都是因為權勢二字。
“你膽子可真是不小。今日上午去船上謝恩的時候,對著太孫殿下也侃侃而談。”凌靜嫣笑著打趣。
凌靜姝淡淡一笑:“為何不敢。他只是幸運地投了個好胎,生來就是天家嫡出的長孫,身份尊貴。如果他像堂兄和阿霄那樣,出身普通些。就算整日冷著臉,又有誰會怕他?”
凌靜嫣啞然。
這話乍聽著有幾分大逆不道,可細細一想,似乎確實很有道理......
“阿姝,這種話我們姐妹私下說說也就罷了,在別人面前可不能亂說。”凌靜嫣憂心忡忡地叮囑:“萬一傳到太孫殿下耳中可就糟了。”
要是惹怒了太孫殿下,不止是凌靜姝,就連凌家人也要跟著遭殃!
凌靜姝笑了一笑:“這兒只我們兩個,我才敢大著膽子說上幾句心裡話。這也是我清楚嫣堂姐的脾氣,絕不會將這些玩笑話傳出去。換了別人。我怎麼敢亂說。”
這一記不動聲色的馬屁,迅速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凌靜嫣聽的十分受用,笑著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們兩個說些悄悄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好了。”
凌靜姝抿唇一笑,冷不丁地問了句:“嫣堂姐,你心中可有愛慕的人?”
凌靜嫣:“......”
凌靜嫣的臉頰迅速緋紅,目光飄移不定,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直視凌靜姝的眼:“沒、沒有。”
......
原來,在這個時候,凌靜嫣的一片芳心就已系在了燕王身上。
徐皇後母女是她的生死仇敵。身為徐皇後幼子昌平公主親弟的燕王,自然也在仇敵之列。
知己知彼,才能找到對方的弱點,伺機復仇。
想打探燕王的情況。從凌靜嫣處下手最合適不過。
凌靜姝暗暗嘆口氣,口中卻笑道:“嫣堂姐,你就別騙我了。若是你沒有心上人,見到太孫殿下這等英俊的少年郎,怎麼會半點都不動心?”
皇太孫雖然冷漠高傲些,又有著遠勝同齡少年的深沉。不過,確實生的十分英俊。比起俊美溫文的盧泓,也毫不遜色。再加上來自身份權勢的耀眼光環,足以令少女傾心。
凌靜嫣抵死不肯承認,甚至心虛地倒打一耙:“照你這麼說來,你對泓表哥和潛表弟為什麼都沒動心,莫非你也有了心上人不成?”
凌靜姝難得的啞然。
凌靜嫣在口舌上占了上風,心中頗為自得,笑嘻嘻地說了下去:“你故意瞞下要來京城的事,就是為了躲避他們兄弟兩個吧!”
“也不全是。”凌靜姝半真半假地說道:“一半是為了躲著他們兄弟,免得鬧的尷尬大家顏面都不好看。另一半是為了陪阿霄治病......”
凌靜嫣已經將之前的郁悶拋到了九霄雲外,聞言扮了個鬼臉:“得了,你就別哄我了。我真是不懂你的心思。潛表弟還是個孩子模樣,你對他生不出男女情意也是難免的。可泓表哥卻是一表人才,家世相貌才學都是上上之選,又對你一片痴情。你怎麼就對他無動於衷?”
凌靜姝當然不會說實話,避重就輕地應道:“這世上優秀的少年郎多的是。難道愛慕我的,我就一定要回應麼?”
......簡而言之一句話,就是沒看上盧泓嘛!
凌靜嫣眼珠轉了轉,低聲笑道:“阿姝,我覺得太孫殿下對你似乎另眼相看呢!太孫殿下至今尚未定下親事,京城閨秀們都在虎視眈眈呢!你生的這般美麗,若是能入了他的眼,就是做不了太孫妃,做一個太孫側妃也是一世榮華富貴了。”
凌靜姝:“......”
開什麼玩笑!
凌靜姝的腦海中迅速地掠過那張冷漠英俊的少年臉孔,毫不遲疑地答道:“你一定是眼花了!”
語氣十分干脆利落。
凌靜嫣見凌靜姝不接這個話茬,便又將話題扯了開去。
就在此時,船只微微搖晃。
再次啟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9:49 AM
第六十一章 姐弟
凌家的官船,緊緊地跟在皇太孫的一行官船之後。
匪徒夜襲的陰影依舊籠罩在眾人的心頭,猶如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也會惹來驚慌。尾隨在皇太孫的船隊裡,才算心安。
一起啟程,一起行船,一起停泊休息。
到了休息的時候,凌大爺果然領著凌霽去了皇太孫的船上請安。至於一眾女眷,自是不便隨行。
凌霄眼盲行動不便,不願跟著去,坐在凌靜姝的屋子裡,怔怔的不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阿霄,你這是怎麼了?”凌靜姝關切地問道。
這一天忙忙碌碌心思浮動,下午又在凌靜嫣那裡消磨了半天時光,一時也沒顧得上凌霄。直到此刻,她才察覺到凌霄的異樣。
凌霄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麼,我好的很。”
笑的勉強又難看。
這哪裡是沒什麼,分明就是心事重重。
因為眼盲,凌霄很少接觸外人,心思也格外敏銳細膩。
凌靜姝柔聲說道:“是不是還在想昨夜的事?”
凌霄本不想承認,可他從不在凌靜姝面前說謊,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聲。他一直在內宅裡長大,何曾經歷過昨夜那樣凶險可怕的情景。
凌靜姝看著這樣的凌霄,一顆心都被揪緊了,忍不住走上前,摟住凌霄單薄的身軀:“一切都過去了,你別再胡思亂想了。”
凌霄悶悶的聲音響起:“阿姝,我太沒用了。遇到匪徒,根本保護不了你,還成了拖累,我真沒用。”
當凌靜姝毅然跟著匪徒走的時候。他難過極了。也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眼盲和軟弱無用!
如果他能看得見,至少能站在阿姝的面前!至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阿姝被挾持帶走。至少能像白玉一樣,不管不顧地追上去,和阿姝同生共死。
可他什麼也做不了,被絆倒在冰冷的船板上,聽著阿姝的腳步聲遠去,軟弱又無助的哭泣......
他真沒用!
他就是個廢物!
淚水從凌霄眼角滑落。滴落在凌靜姝的手背上。一陣微涼。
“你怎麼會是拖累。”凌靜姝心裡又是酸澀又是心疼,忙柔聲安慰:“阿霄,在我心裡。你是世上最好最優秀的少年,也是最溫柔最體貼的好弟弟。”
凌霄沒說話,肩膀微微聳動著,不時地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凌靜姝輕嘆一聲。也不吭聲了,只溫柔地輕拍凌霄的後背。
他心情陰郁。肯傾訴肯哭出來也是好事,總比郁結在心裡的好。
......
不知過了多久,凌霄的哭聲才漸漸停了。
凌靜姝用帕子為他擦了眼淚:“現在心情好些了麼?”
凌霄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鼻子抹眼淚的......就算是在最親近的凌靜姝面前。也有些羞赧。
“誰都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意外。現在一切都平安解決了,事情也徹底過去了,就別再想了。”凌靜姝低聲說道:“你眼睛看不見。有諸多不便。等將來治好了眼睛,再來保護我也不遲。”
凌霄用力地點點頭:“阿姝。我真想立刻就到京城,立刻就見到那位衛太醫,立刻求他治好我的眼睛。”
一連三個立刻,逗樂了凌靜姝。
凌靜姝輕笑出聲,用哄孩子一樣的語氣附和:“是是是,我們很快就會到京城了。然後去回春堂求衛太醫為你診治,只要能治好你的眼睛,花再多的銀子也值得。”
凌霄有些不樂意地抗議:“阿姝,我只比你小了幾個時辰,和你一般年齡。你別總拿我當孩子哄好不好!”
瞧瞧這脾氣,分明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凌靜姝莞爾一笑,繼續哄道:“好好好,都是我不好,早該將你當成大人了。你已經十四歲了,再過一兩年就該娶妻生子了,哪裡還是孩子。”
凌霄:“......”
漂亮白淨的小臉瞬間漲的通紅。
凌靜姝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卻暗暗唏噓。
前世凌霄倒是定了親事,可在成親前,李氏就對凌霄下了毒手。可憐的凌霄,還沒來得及成親生子,就在最美好的年華隕落。
她剛才說的話半是玩笑,另一半卻是發自肺腑的感嘆。
她這一生沒有再嫁人生子的打算了。只盼著凌霄能像常人一樣娶妻生子,幸福終老。
凌霄半晌才憋出一句話:“我不想早早成親。等我治好了眼睛,我還要讀書考取功名。將來為你挑一個好夫婿,等你出嫁了,我再成親。”
凌靜姝半真半假地說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嫁人,你就不用為我操心了。”
凌霄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敏銳,立刻皺起了眉頭:“阿姝,你是不是有事在瞞著我?”
“當然沒有。”凌靜姝想也不想地否認。
她的反駁太快了!
反而顯出了欲蓋彌彰。
凌霄的目光茫然沒有焦距,卻准確無誤地看了過來:“阿姝,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你憐惜心疼我,處處照顧我。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我也希望能成為你的依靠,或許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至少也能為你分擔些心事。”
“你別總把我當成孩子,我已經長大了。你別再將所有事都瞞著我了。”
凌靜姝將心事隱藏的極好,朝夕相伴的凌靜嫣等人都被瞞了過去。可又怎麼能瞞得過與她心有靈犀的凌霄?
凌霄一直沒追問,也是他的體貼和包容。
凌靜姝看著與自己有七八分肖似的臉孔,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衝動。
將一切都告訴凌霄!
縱然有那麼多人曾辜負背叛傷害過她。可凌霄是永遠不會背棄她的。
背負著沉重陰暗的過往和仇恨,猶如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如鯁在喉,寢食難安,日夜思慮。如果有人能為她分擔心事,或許她也能輕松些......
話到了嘴邊,卻又變成了若無其事的敷衍:“阿霄,我怎麼會有事瞞著你。”
那樣撕心裂肺的痛苦,還是由她獨自背負吧!
凌霄的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失望,卻沒再追問。
阿姝有秘密不肯告訴他,一定是怕他跟著憂心吧!他要盡快地長大堅強起來,才能成為阿姝的依靠。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9:52 AM
第六十二章 內情
接下來的幾日水路,走的波瀾不驚十分順暢。
那位尊貴的皇太孫,每日大多待在船艙裡看書打發時間,極少出來走動。
凌靜姝雖有心接近投誠,卻很謹慎,並未冒然行動。
從凌靜嫣所說的事,足可以看出這位年輕的皇太孫心冷無情手段很辣,絕不是好糊弄的主兒。她一定要仔細籌劃,免得借力報仇不成,反而惹來疑心。
這幾日,她一直待在船艙裡,要麼和凌霄待在一起,要麼便是和凌靜嫣蔣氏閑聊,不著痕跡不動聲色地詢問有關皇太孫的情形。
蔣氏和皇太孫是遠房表親,平日雖然沒什麼來往,知道的事情可要比凌靜嫣的道途聽說要仔細多了。
“......阿嫣和你說了太孫殿下曾仗打過宮女和將東宮屬官下天牢的事情了吧!”蔣氏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有些事可不能只看表面。”
凌靜姝眸光一閃,試探著問道:“堂嫂這麼說,莫非這其中還有內情?”
凌靜嫣也好奇地豎長了耳朵。
整日坐在船上,實在無聊。再者,這裡也沒有外人。蔣氏慷慨的將自己知道的真正內情說了出來:“我也是上次去堂伯父府上請安的時候,偶爾聽到堂伯父說了幾句......”
蔣氏口中的堂伯父,正是英國公蔣曄。
已故的蔣皇後出自英國公府,手握重兵位高權重的英國公和太子府來往密切,知道太子府裡的密事不足為奇。
“......聽堂伯父說,那個宮女是皇後娘娘賞賜到太子府的,她仗著有皇後娘娘撐腰,名目張膽地做起了宮中的耳目。太孫殿下故意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發落了她,皇後娘娘心中惱怒,卻也無可奈何。”
蔣氏的眼中滿是欽佩。
蔣皇後病逝後,皇上立了徐皇後為六宮之主。徐皇後既有聖眷又有手段,如今的後宮早已成了她的天下。
徐皇後做事也愈發沒了顧忌。正大光明地給各皇子的府上賞賜了宮女。眾皇子明知道這是徐皇後派來的眼線,也不得不忍耐下來。
皇太孫卻不肯忍這口悶氣,用同樣正大光明的手段除掉了徐皇後的耳目。在那個宮女自盡身亡後,主動進宮“請罪”。
徐皇後還能怎麼樣?
總不能為了區區一個宮女和皇太孫翻臉吧!
徐皇後只能捏著鼻子。將這口悶氣忍了下來。
......
凌靜嫣聽的驚嘆連連:“堂嫂,聽你這麼一說,這位太孫殿下可真是厲害!”
“那是當然。”蔣氏的語氣中流露出了幾分有與榮焉的驕傲。目光一轉,卻見凌靜姝一臉的若有所思:“阿姝,你在想什麼?”
凌靜姝慢慢說道:“我在想。皇後娘娘在各府安插眼線,應該不止明面上的一個宮女吧!太孫殿下這麼做,分明是在殺雞儆猴。也是在暗示皇後娘娘,如果再將手伸進太子府裡,死的就不止這一個宮女了。”
“我猜,在這之後,太子府裡又暗中遣散了一些下人吧!”
蔣氏:“......”
蔣氏的目光中滿是錯愕和驚嘆:“你說的沒錯......這些我都是聽堂伯父說的,你從未到過京城,也從未見過太孫和皇後娘娘,你是怎麼猜到的?”
凌靜嫣也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這些事阿姝到底是怎麼猜到的?
凌靜姝微微一笑:“其實也不難猜。只要仔細一想就能知道了。”
凌靜嫣撇撇嘴:“我可猜不中這些。”
凌靜姝也不生氣,衝凌靜嫣笑了笑:“你只將這些事當成故事聽,從未深想過。自然是想不到的。”
那包容的眼神和語氣,像在哄一個孩子。
明明她年長一歲,可到了凌靜姝面前,無理取鬧的那一個總是她......
凌靜嫣也不好意思再鬧別扭了,不怎麼自然地扯開話題:“堂嫂,聽你的意思,莫非那位東宮屬官被下了天牢的事也是別有內情麼?”
這件事,卻是連蔣氏也不知道詳情了:“這個堂伯父並未細說。只在聽說外面傳聞太孫殿下忤逆頂撞太子的時候,不以為然地說了句:一群愚昧無知的蠢貨!”
凌靜嫣聽的一頭霧水,再一看凌靜姝,又是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阿姝。你聽懂什麼了?”凌靜嫣忍不住問道。
凌靜姝眉頭微微一蹙,很快又舒展開來:“既是東宮屬官,太子殿下當然是要維護的。不然會讓心向著太子的官員們寒心。所以,太孫殿下便出面做了這個惡人。這樣,既處置了屬下,又不落人話柄。”
“說不定。這個被下了天牢的官員,早就被人暗中拉攏,生出了貳心。太孫殿下早有察覺,故意捉了他的痛腳,將他下了天牢。讓暗中的主使者吃了暗虧,還不能吭聲。”
蔣氏:“......”
凌靜嫣:“......”
兩人不約而同的用同樣的怪異眼神看著凌靜姝。
凌靜姝啞然失笑:“我只是隨口一說,未必是對的。你們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蔣氏率先張口:“我在想,你生的這般聰慧敏銳,身為女子太過可惜了。”
凌靜嫣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由衷地嘆道:“阿姝,我以後再也不眼熱嫉妒你了。”
這哪裡是野花和牡丹的差距,根本就是螢火蟲和皓月當空之間的距離!!!
......
正說笑著,凌霽笑著走了進來:“你們幾個在聊什麼這麼高興?離的老遠都能聽到你們的笑聲。”
凌靜嫣搶著笑道:“我們女子在一起討論的話題,可不能讓你知道。”
凌霽失笑:“你就是不說,我也能猜得出來。你們剛才湊在一起,一定能是在議論太孫殿下。”
事實上,不止是她們幾個,這幾日,皇太孫這個名字,在凌大爺和孫氏口中出現的頻率更高。
蔣氏抿唇笑道:“你特意來找我們,不會只是為了說這些的吧!”
凌霽面容一整,正色說道:“我們連著幾日行船,還有三四天的水路就到洛陽了。太孫殿下吩咐船只停靠碼頭,方便采買新鮮的肉食蔬菜。我來是要問問你們,想不想去碼頭上散散心?”
眾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9:55 AM
第六十三章 相見
散心?
還是算了吧!
“我不去。”凌靜嫣想也不想地說道:“悶就悶一些,我寧願在船上待著。”
打死她也不敢再去碼頭閑晃了。
上一次遇到的匪徒沒長眼睛,竟沒留意到她這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萬一這次遇到一伙長了眼睛的盯上她怎麼辦?
蔣氏也說道:“阿嫣說的是,還是不去了。好歹還有幾天,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凌霽又看向凌靜姝。
凌靜姝神色如常,微微笑道:“堂嫂和嫣堂姐既是要留在船上,我也留下吧!”
笑顏如花,溫柔婉約。
凌霽的腦海裡,卻鬼使神差地又出現了那一把沾滿了鮮血的匕首......凌霽定定神,清了清嗓子說道:“也好。碼頭上人多眼雜的,不去也無妨。”
“不過,你們整日待在這船艙裡,總是太悶了。我陪著你們幾個去二層的船板上透透氣好了。”
就在船板上站一會兒,總不會招惹來匪徒了吧!
眾人這次都沒異議。
再叫來凌霄,一行五人加上丫鬟小廝足有十幾個。站在官船的二層船板上,聲勢頗為壯觀。
好在有六艘船在前面擋著,這艘官船離碼頭還有一段距離。
凌霽特意向碼頭張望了幾眼,遠遠地看不真切,只看到隱隱綽綽的人影,這才放了心。
凌靜姝和凌霄站在一起低聲閑話。心中忽然一動,抬起頭來。
相鄰船只的船板上,一身玄色錦袍的英俊少年負手而立。
午後耀目的陽光在他的臉上灑下一層金色。
原本冷然的俊臉多了幾分柔和,總算不那麼貴氣逼人了。也愈發顯出了俊美的容貌和出眾的氣度。
那一夜初見的時候,這位太孫殿下給她的第一印像實在不算好。
冷漠,高傲,眼中浮著俯視眾生的高高在上,別人的性命在他眼中恍若螻蟻。
哪怕是救了她一命,也帶著漫不經心。如果她六神無主慌了手腳......那些亂箭不止會要了匪徒的命!她也在劫難逃!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很難對這個“救命恩人”生出太多感激。之後去謝恩。她更是百般警惕防備。
這幾日從凌靜嫣和蔣氏的口中分別聽說了許多關於他的事,她對這位皇太孫倒是稍稍改觀了。
出生在皇家,生來就是嫡長孫,是未來的儲君。明面上威風赫赫。實則危機四伏。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等著他疏忽大意犯錯。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少不得深沉狠辣。
......
皇太孫也在看著凌靜姝。
兩艘船近在咫尺,相隔不過幾米遠。
她能清楚地看到他,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她。
她沒了那天夜裡的蒼白倔強。也沒了謝恩那一天的警惕防備,明眸似水,漾著清淺的笑意。在陽光下肆意的散發著清艷明媚。
她的目光和他微微一觸,便收斂了笑意,很快地將頭扭到了一邊。
......皇太孫心中輕哼一聲。
她這是什麼意思?不想看見他嗎?他偏偏就不如她的願!
“王通,”皇太孫故作淡然地吩咐:“本王一個人在這兒,閑著無人說話。你去叫凌霽過來。”
王通應了聲是。
皇太孫又漫不經心地加了一句:“讓表姐她們也都過來吧!人多也熱鬧些。”
王通:“......”
太孫殿下不是最不喜人吵鬧嗎?今天竟然主動叫人過來說話。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成?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尊貴的太孫殿下又不悅地瞪了過來:“還不快去!”
王通低頭應了,迅速領命退下。
此次出行,太孫殿下沒有帶內侍和宮女。害的他一個堂堂東宮侍衛首領,做起了跑腿傳話的活兒。還時常被太孫殿下嫌棄挑刺。
想想都覺得心酸。
......
王通心裡默默的哀嘆,動作卻十分利落,很快就到了隔壁的船板上,笑著對凌霽說道:“凌公子,太孫殿下閑著無事,邀你們過去說話。”
凌霽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受寵若驚,忙應下了。
這幾日每天都要隨著父親去給太孫殿下請安。可惜這位太孫殿下並不容易討好,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這也難怪。
凌大爺區區一個工部司郎中。連參加小朝會的資格也沒有。自然入不了皇太孫的眼。更何況,皇太孫平日見到的大多是阿諛諂媚的臉孔,早就應付的滿心不耐了。哪有心情理會凌家人。
此次皇太孫救了凌家人,又一路同行。時常見面,倒是多了幾分情面。
“堂兄,你和堂嫂過去,我和阿霄就不去了。”凌靜姝忽地說道。
男女有別!閨中少女,確實不宜拋頭露面。
凌霽正要點頭,王通卻笑道:“太孫殿下說了。人多也熱鬧些。不過是隨意說說話,凌九小姐不必拘謹。還是一同去吧!”
凌霽:“......”
凌靜姝也略略有些意外。
不過,王通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也不便再拒絕。而且,她既是想借皇太孫之力報仇,以後少不了要伺機接近......
凌靜姝迅速收斂心思,微笑應道:“多謝王統領,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凌霽若有所思地看了笑盈盈的凌靜姝一眼,忍住沒吭聲。
蔣氏心思敏銳,和丈夫迅速地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笑著挽起凌靜姝的手:“阿姝,我們現在就過去,免得太孫殿下等的急了。”
凌靜姝神色自若地應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皇太孫的面前。
凌霽正要行禮,皇太孫的聲音已經響起:“每日都見面,這些俗禮就免了。”
“謝過太孫殿下!”凌霽也是心思活絡之輩,果然沒再行禮。
既然太孫殿下要表現得平易近人,他們也不必堅持行禮了。免得惹得太孫殿下不快。
皇太孫顯然不擅閑聊,眾人也不敢隨意出聲,一時相顧無言冷了場,頗有些尷尬。
反正,凌靜姝沒有說話的打算。
她的目光在皇太孫的臉上匆匆掠過,便垂下頭。
一直留意她一舉一動的太孫殿下,自然沒錯過這個細微的動作,眉目微微一沉。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10:07 AM
第六十四章 交鋒(一)
這樣的場合,也只有蔣氏張口救場了。
“太孫殿下,”蔣氏笑著張口問道:“太子殿下近來身體如何?”
提起太子,皇太孫的神色頓時溫和了不少:“父王當年受傷,傷了元氣。這些年精心調養著,舊疾很少再犯了。”
“聽聞衛太醫配了一味藥丸為太子殿下調養身體。衛太醫神醫妙手,一定能治好太子殿下的舊疾。”
凌霽接過話茬,竭力讓說話的氣氛輕松和睦些......
這顯然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皇太孫眉目森冷,不怒自威,周身散發著奪人的氣勢。怎麼看也不像是喜歡閑話家常的樣子。
和這樣的人聊天,壓力真的很大。
提起衛太醫,皇太孫扯了扯唇角,眼中卻沒多少笑意:“你說的是。衛衍雖然年輕,醫術卻極高明。皇祖父皇祖母都對他青睞有加。周太醫已經年過五旬,太醫院醫正的位置也做不了多久了,遲早會是衛衍的。”
衛衍!
凌靜姝將這個名字默念了幾遍。
希望這位神醫真的像傳聞中那樣高明,能治好凌霄的眼。
至於她的“怪病”,大半是因為前世受的羞辱而起。任何男子,只要靠近她的身邊,都會令她渾身緊繃不適......
就算是衛太醫醫術再高妙,也治不好這樣的怪病吧......
凌靜姝顯而易見的恍惚,落入皇太孫的眼底。
皇太孫生來就是眾人眼中的焦點,待字閨中的少女見了他,要麼故作羞澀,要麼假作端莊。或者裝出天真活潑的樣子來惹他注意。像這般被忽視的徹底的前所未有。
皇太孫心中不快,臉上不免流露出了幾分。
蔣氏心思縝密,隱約看出了幾分端倪,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凌靜姝的衣袖,然後笑道:“阿姝,你不是要帶著阿霄去回春堂求醫嗎?你還不知道回春堂的規矩吧!”
凌靜姝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來:“什麼規矩?”
“衛太醫一個月只去兩天,排在回春堂外的病患實在太多了。偏偏衛太醫又定了規矩。求醫問診的人不管老少不問身份。一律領了號牌慢慢等。就是文官武將的家眷去了,也不能壞了這個規矩。”
“衛太醫立下這個規矩,是為了防止有人會搶著插隊仗勢欺人。這麼一來。就是普通的百姓得了重病,也能去回春堂求治。這個規矩確實是好的,不過,如果這樣等。說不定要排上幾個月......”
說到這兒,蔣氏住了嘴。
果然。凌靜姝已經蹙起了眉頭。
要等上幾個月,這也太久了!
可聽蔣氏的意思,不管文官還是勛貴武將,在這位深得聖眷身份非比尋常的衛太醫面前都沒有插隊的權利。凌大爺不過是個四品的文官。在京官裡大概就是比芝麻大一點的官職。就算是出面了也沒用......
蔣氏抿唇一笑:“阿姝,瞧你平日聰慧伶俐的,原來也是個聰明面孔笨肚腸。別人說的話衛太醫當然不理會。不過,若是太孫殿下發話了。衛太醫總是不好拒絕的。”
凌靜姝:“......”
蔣氏已經把話說的這麼清楚了,就是傻子也能聽懂。
皇太孫依舊負著雙手,神色淡然。
眼中卻又分明閃著“你終究還是得來求我”的神情。
讓人看著心裡就發堵。
......
對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孫,她不過是一個閨閣少女。和他較勁無疑是螞蟻撼樹。
再者說了,為了阿霄,稍稍低頭示弱又算得了什麼?
凌靜姝迅速的調整好心態,換了副謙卑恭敬的表情:“不知太孫殿下肯否幫這個忙?對太孫殿下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卻能讓阿霄早日見到衛太醫。懇請太孫殿下再施援手。”
她肯低頭央求,他心裡自然覺得快意。可不知怎麼地,看著她低聲下氣的樣子,又有種奇怪的不滿。
她倒是能屈能伸,為了早日給凌霄治眼疾,甘心放下所有的驕傲。
“衛太醫規矩多,輕易不肯破例。不過,本王的薄面他總是要給的。”
凌靜姝眼睛一亮,臉上滿是希冀。
皇太孫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慢悠悠地說了下去:“只是,本王一張口,就要欠他一份人情。本王為何要平白擔上這一份人情?”
凌靜姝:“......”
眾人:“......”
之前不是還擺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嗎?怎麼忽然就翻臉不認人了!
耍著人玩是吧!
臉皮最薄的凌霄已經漲紅了臉,又是氣惱自己連累得凌靜姝難堪,又是痛恨自己沒用,竟不知道該怎麼回擊。
蔣氏的笑容也僵住了,心裡暗暗懊惱不已。
本以為提起此事,既能讓凌靜姝主動示好哄的太孫高興,又能為凌霄求得早已問診的機會,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誰知道會鬧得這般尷尬難堪。
都怪她,根本不了解這位身份尊貴的太孫喜怒無常到了何等地步......
一旁的王通倒是見怪不怪了。
從太孫八歲起,他就成了太孫侍衛統領,一起陪伴著太孫長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太孫的陰晴不定的脾氣。
只可憐了凌九小姐,滿懷著希望,卻被潑了這麼一盆冷水。在眾人面前又丟了顏面!
就在王通以為凌九小姐會紅著眼眶掩面而走之際,凌九小姐的表現又讓王通吃了一驚。
只見她迅速地收斂了所有的表情,淡淡一笑:“太孫殿下說的是。我們姐弟和殿下非親非故,幾天前得殿下援手,已經是天大的幸事。救命之恩未報,我竟又痴心妄想著殿下幫忙說情,實在是得隴望蜀,厚顏之極。小女子這就向殿下賠禮。”
說著,端端正正地斂衽行了一禮。
然後,又正色說道:“小女子再不會提起此事,還請太孫殿下放寬心。”
皇太孫:“......”
王通不敢看皇太孫此時的表情,迅速低下頭。
凌九小姐這番應對,實在是精彩高明。將所有的冷嘲熱諷,都藏在了恭敬的應對裡。柔中帶刺,綿裡藏針!
簡直就是啪啪打了太孫殿下的臉!
原來,真正的強大,不是尊貴的身份和逼人的權勢帶來的,而是內心的強大!
這位凌九小姐,很強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10:26 AM
第六十五章 交鋒(二)
皇太孫再深沉再精明,到底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更是一個被眾人慣著順著不敢有絲毫忤逆的少年。
所謂喜怒無常,是因為翻臉時便意味著有人要倒霉。
所謂陰晴不定,是因為他的心情好壞能決定周圍人的命運。
當有人並不懼怕他的身份,用犀利的口舌回擊時,他除了憤怒之外,一時竟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總不能像對待侍衛宮女那樣,動輒命人打板子!
也不能像訓斥東宮屬官那般發脾氣!
凌靜姝又故意表現得謙卑,將譏諷藏在了恭敬的面具下......他甚至找不到要發怒的理由!
皇太孫抿緊了薄唇,臉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你知分寸懂進退就好。”
聲音平平板板的,聽不出半點怒氣。
王通心中暗暗叫苦。
凌靜姝似是沒察覺到皇太孫平靜的表面下波濤洶湧的怒氣,謙恭又禮貌地說道:“我們姐弟先行退下了,也免得打擾了太孫殿下的好心情。”
......皇太孫繼續面無表情:“本王准你們告退。”
誰都看得出皇太孫殿下十分不快。
無形的威壓讓人喘不過氣來。空氣也像停止了流動,凝滯又沉悶。
凌靜姝微笑著和凌霄一起行禮告退。然後轉身離開。
雖然凌靜姝是先行離開的那一個,可眾人都很清楚,剛才這場口舌氣度乃至心胸的較量,輸了一籌的那個人絕不是凌靜姝!
......
蔣氏和凌霽迅速地對視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無奈和苦笑。
凌霽硬著頭皮請罪:“太孫殿下。阿姝自幼生在定州,長在定州,平日極少出內宅。被祖母嬌慣出了任性的脾氣,說話失了分寸,惹得殿下不快。還請殿下海涵,不要和她計較......”
完了!
怎麼能這麼勸!
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太孫殿下大家都看出他剛才落了下風嗎?太孫殿下可是心高氣傲最要顏面的......這下不真的翻臉才怪!
王通聽的後背一身一身冷汗,連連衝凌霽使眼色。
“王通。你的眼裡進了沙子?還是抽筋了?”皇太孫冷冷的聲音陡然在王通耳邊響起。
得了。這把火沒衝著凌家人去,倒是燒到他這個無辜的池魚身上來了。
王通心裡哀嘆著,身體反應卻比頭腦更快了一步。立刻撲通一聲跪下了:“都是屬下的錯,還請殿下責罰。”
皇太孫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哦?你哪裡錯了?”
“屬下背著殿下擠眉弄眼,失了東宮侍衛的尊嚴體面,應該重罰。以儆效尤!”王通嘴皮子十分麻溜,請罪的態度更是誠懇。
皇太孫面色稍緩:“看在你認錯態度誠懇的份上。就罰的輕一些。半日之內,將這艘船的船板擦干淨。”
堂堂東宮太孫侍衛統領,跪著擦船板......實在是太丟人了!
王通暗嘆一聲倒霉,口中卻不敢有半點猶豫。立刻謝了恩:“屬下領命,謝殿下不殺之恩。”
凌霽蔣氏凌靜嫣:“......”
有了前車之鑒,蔣氏甚至不敢當著太孫殿下的面和凌霽“眉來眼去”。鼓起勇氣張口道:“殿下,待會兒船就該啟辰了。我們也先告退了。”
皇太孫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恩准了。
凌霽夫婦領著一身冷汗的凌靜嫣退下了。
......
“阿姝,你又因為我受委屈了。”
剛回艙房,憋了一路的凌霄便迫不及待地自責:“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也不用張口求人,也不會受太孫的白眼閑氣了。”
凌靜姝莞爾一笑,輕輕地拍了拍凌霄的肩膀:“阿霄,你這次可弄錯了。受了悶氣的人可不是我,是那位身份尊貴喜怒無常的太孫殿下才對。”
凌霄還是一臉的悶悶不樂:“我知道你反擊回去了......可不管怎麼說,終究是他欺人太甚。不願幫忙也就罷了,還要擺出高高在上的嘴臉冷嘲熱諷,實在是可氣。”
那一刻的尷尬難堪,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頭,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
凌靜姝輕笑一聲,慢悠悠地說道:“那位太孫殿下正憋悶生氣又發不出火。你多想想這些,心情就會好了。”
凌霄想了想,咧嘴笑了起來。
過了片刻,又有些擔憂地低語:“阿姝,萬一那個皇太孫是個錙銖必較心胸狹窄的脾氣,日後借機尋我們的麻煩怎麼辦?”
說這種話確實有些喪氣。
可彼此身份有天壤之別,人家動一動指頭,也能讓他們姐弟吃盡苦頭,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凌靜姝的語氣依舊平靜淡然:“放心好了。太子體弱,一直在靜心修養。皇太孫要打理東宮,要防備著明箭暗箭,要學著處理政事,還要和一堆心懷叵測的皇叔們鬥來鬥去......哪有閑工夫來尋我們的麻煩。”
再者,以她看來,這位皇太孫脾氣雖然不好,對著外人卻不肯輕易發脾氣,要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
堂堂太孫,怎麼好意思和一個閨閣少女慪氣較勁。
簡單來說,就是死要面子。
她剛才是故意那般應對。一來是出口悶氣,二來便是要試探這位皇太孫的脾氣。更重要的一點,是要利用此事加深她在他心中的印像和份量。
她要讓他看到她的銳氣和鋒芒,將來投靠到東宮旗下借力復仇,才有可能被接納。否則,堂堂皇太孫要什麼樣的人才手下沒有,又怎麼會正眼看她?
當然了,這些隱秘的心思還是不必告訴凌霄了。
“接下來幾日,我們躲的遠一些,不見他就是了。”凌靜姝笑著安撫凌霄:“他總不會跑到我們的船上來找我們算賬。”
這倒也是。
凌霄點點頭,臉上又有了笑容:“好,還有幾天就到京城了。到時候我們住在大伯父家裡,和太孫殿下也沒什麼來往的機會。時間久了,他自然就會把這一段過節忘了。”
凌靜姝隨口附和著:“是啊,以後不來往就行了。”
不來往怎麼可能!
只是要等到她摸清了這位皇太孫的脾氣和弱點,再尋找合適的機會接近投誠。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1:5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16 12:51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隱憂
“阿姝......”心情復雜的堂兄凌霽欲言又止。
“阿姝......”心情矛盾的堂嫂蔣氏欲言又止。
“阿姝......”心有余悸的堂姐凌靜嫣欲言又止。
三個人齊整整地站在凌靜姝的面前,不約而同地看著凌靜姝,異口同聲的張口,然後一聲長嘆。
凌靜姝被他們的表情逗樂了:“瞧瞧你們幾個,怎麼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會覺得壓力很大呢!”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凌靜嫣不知該笑還是該惱,想瞪她一眼,一想到凌靜姝剛才面對太孫殿下依然伶牙俐齒不落下風,語氣又軟了下來:“阿姝,你剛才哪來那麼大的膽子,竟敢那般和太孫殿下說話。你就不怕太孫殿下當場翻臉發怒嗎?”
凌霽和蔣氏沒吭聲,眼中蘊含的意思顯然和凌靜嫣是一樣的。
凌靜姝笑著反問:“我和阿霄走了之後,太孫殿下衝著你們發火了?”
“這倒沒有。”凌靜嫣搖搖頭:“不過,殿下衝王統領發火了,還罰他擦一個下午的船板!理由是他擠眉弄眼,失了東宮侍衛的尊嚴體面!”
......這扯淡的理由,擺明了就是遷怒!
凌靜姝悠悠一笑:“反正挨罰的是殿下的人,又不是我們,你還有什麼可著急的?”
好有道理!
她竟然無言以對!
凌靜嫣嘴唇動了動,終於什麼都沒說。
擺平了凌靜嫣,凌靜姝又一臉正色地對凌霽夫婦說道:“堂兄,堂嫂,當時的情況你們也看見了。我若是一聲不吭。咽下一口悶氣也不算什麼,卻也被太孫殿下小瞧了去。連帶著我們凌家也會被輕視。”
“太孫殿下身份再尊貴,我們也不必仰人鼻息任人耍弄。所以我才輕巧地回了幾句。認真說起來,我說的每句話都未出格,也沒露出半點不敬。就算太孫殿下心中不快,也挑不出什麼不是來。也不會因此遷怒到你們身上......”
“阿姝,你誤會我們的意思了。”凌霽立刻說道:“我不是怕太孫遷怒凌家。而是擔心你惹怒了太孫殿下。被殿下記恨。”
“說起來,今天的事都怪我。”蔣氏自責地輕嘆一聲:“若不是我多嘴,也不會惹了這麼一出。”
凌靜姝不以為意地笑了一笑:“說到底。還是因為身份有別,地位高低不同。我們有求於人,受些閑氣也是難免的。我又是個受不得悶氣的性子,就這麼應了回去。現在真正氣悶的人是太孫殿下。可不是我。”
凌霽:“......”
蔣氏:“......”
......
“安慰”不成,反而被凌靜姝開解了一番的凌霽夫婦。懷著無比復雜的心情回了艙房。
兩人對坐了片刻,然後不約而同地張了口。
“這件事別告訴父親母親了!”
“得將這件事瞞著公公婆婆。”
果然是心有靈犀!竟然想到一起去了。夫妻兩個對視一笑,低聲說起了悄悄話。
“這個堂妹,生的美麗傾城。又聰慧機敏口齒伶俐,將來絕不是池中物。”蔣氏由衷地嘆道。
還有一句話,蔣氏沒有說出口。
原本看著凌靜嫣也算美貌出眾。可和凌靜姝一比,頓時黯然無光。就像普通的珍珠。偏偏和珍貴罕見的夜明珠放在了一起......
凌霽自是聽出了蔣氏的言外之意。
縱然他再偏心自己的親妹妹,也不得不承認凌靜姝勝過凌靜嫣良多。
“我倒是覺得,阿姝這般美貌聰慧,心性堅韌又遠勝過普通女子,這對她來說未必全是好事。”凌霽想到那天夜裡的沾滿了鮮血的匕首,依然心有余悸。
“女孩子還是溫柔乖巧一些的好,這麼固執這般有主見,將來在姻緣上或許會吃些苦頭。”
凌靜姝這朵耀目絕色的牡丹,到了京城遮也遮不住,只怕很快就會惹來眾人矚目,或是別有用意的垂涎。
凌家在定州也算望族,在京城卻算不得什麼。
凌大爺只是一個四品官,能護得住凌靜姝嗎?
說句不孝順的大實話。凌大爺功利心極重,要是真的遇到了垂涎凌靜姝美色的貴人,別說護著了,不主動攀附就不錯了......
凌霽開始為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憂心忡忡起來。
蔣氏見凌霽面色沉重,笑著問道:“瞧你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在想什麼?”
凌霽和蔣氏夫妻恩愛,感情和睦,無話不談。只除了那天夜裡凌靜姝殺了匪徒的事瞞下不提,其他的事從未瞞過蔣氏,立刻將心裡憂慮的事說了出來。
“......玉娘,不瞞你說,我這幾天心裡總有些隱約的不安。總覺得日後還會發生什麼大事。”凌霽長嘆一聲:“你嫁給我也有四年了,父親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萬一將來真的遇到這樣的事,只怕父親他......”
子不言父。
哪怕是閨房私話,身為兒子的,也不該說父親的不是。
凌霽又嘆了一聲,沒有說下去。
蔣氏自然清楚公公擅鑽營功利心重的性子,凌霽的顧慮也不無道理。笑著安慰道:“你別杞人憂天了。事情尚未發生,你在這兒胡思亂想有什麼用。依我看,阿姝極有主見,絕不是任人擺布揉搓的性子。真有那麼一天,你要擔心的是公公才對。”
凌霽聽的啞然失笑,心裡的隱憂盡去,摟住了蔣氏:“你說的對,我還是別東想西想的了。有這時間,還是想想怎麼讓你懷上孩子......”
蔣氏紅著俏臉,輕啐了凌霽一口:“大白天的,說這些也不嫌臉紅。”
凌霽心中情動,笑著摟緊了蔣氏的纖腰,正要將腦中所想的事化為行動,門忽地被敲響了。
“大少爺,老爺請您過去。”
蔣氏一驚,忙推開凌霽,七手八腳地整理好衣衫。
凌霽一臉無奈地開了門,去了凌大爺的艙房裡:“父親特意叫兒子前來,不知有何事垂詢?”
凌大爺示意凌霽一起和他看向窗子外。
只見相鄰的船上,一個身材壯實高健的青年男子正跪在船板上,用力地擦著船板。
凌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2:1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16 12:52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意外
“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王統領怎麼做起船夫的事情來了?”
凌大爺有午睡的習慣,一覺睡醒之後,下意識地看了窗外一眼。這一看,頓時察覺出不對勁來了。
那個撅著屁股姿勢不雅擦著船板的人,不正是太孫殿下身邊的王通嗎?!
這等腌臜事情,船夫老大也是不屑做的。堂堂東宮太孫侍衛統領,怎麼做起這等事情來了?
凌大爺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才特意叫了凌霽來問個究竟。
凌霽咳嗽一聲,含糊其辭地說道:“大概是王統領做錯了事或是說錯了話,惹得太孫殿下不快,這才罰他去擦船板。”
嗯,這麼說也不算說謊!
至於凌靜姝和太孫殿下鬥氣的事,還是別告訴凌大爺了......嚇到父親就不好了!
凌大爺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狐疑地看了凌霽一眼:“好端端地,太孫殿下怎麼會發怒?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沒告訴我?”
“這怎麼會。”凌霽面不改色的撒謊,一臉的老實誠懇:“我若是知道內情,豈敢瞞著父親。”
凌霽素來孝順聽話,料想也不會有事瞞著自己。
凌大爺很快釋然,想了想說道:“我這就去向太孫殿下求個情,免了王統領的責罰。正好和王統領結個善緣。”
凌霽:“......”
眼看著凌大爺已經站起身來,凌霽忙張口道:“父親,你這麼做不妥。”
凌大爺挑眉問道:“有何不妥?”
因為只要一去,他想瞞下的事就要徹底露餡了。以皇太孫的脾氣,被人戳中痛處。只怕會遷怒於凌大爺的身上。
凌霽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最合適的理由,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來:
“父親,太孫殿下喜怒難以捉摸,或許他懲罰王統領的理由,並不想別人知道。父親這麼去為王統領求情,萬一惹得殿下不快。豈不是得不償失?”
凌大爺想了想。點頭贊許:“你顧慮的也不無道理。罷了,王統領挨罰,和我們也沒太大關系。不去求情也無妨。”
何必為了一個王通,擔上開罪皇太孫的風險。
凌霽暗暗松口氣。
凌大爺又欣慰地拍了拍凌霽的肩膀:“阿霽,你如今是真的長大了,考慮問題比以前周全的多。”
凌霽厚著臉皮受了凌大爺的誇贊:“多謝父親誇獎。”
心裡卻暗暗祈禱著。明天去給皇太孫請安的時候,太孫殿下可千萬別主動提起這一茬才好。
......
很快。船隊又離開碼頭,緩緩啟程。
船上的侍衛們只留了幾個在船板上警戒,其余的都回了船艙裡休息。船夫們休息了兩個時辰,倒是有了力氣。劃起船來格外有精神。
可憐的王通,一直低頭擦著船板。
以王通的體力,做這種活兒其實不算重。關鍵是丟不起這個人......
別以為他低著頭就不知道。幾艘官船上的侍衛都在暗中偷樂看熱鬧!
等回京之後,這件糗事只怕會立刻就在太子府裡傳開。到時候別的侍衛統領不來嘲笑他才怪......
說起來。他今天這出無妄之災,都是因為多事而起。
當時他要是忍住別抬頭,別衝凌霽使眼色,太孫殿下也不會遷怒到他身上來。
擦擦擦!
用力擦!
王通憋了一肚子悶氣,索性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將眼前的船板擦的干淨透亮。
以太孫殿下的脾氣,就算是氣頭過了,也絕不會收回懲罰的命令。這也是身為上位者必須具備的言出必行心冷無情。擦半日船板的事,他是怎麼也躲不掉的......
果然,直到臨近傍晚,停船休息了,皇太孫才命人將他叫了進去。
擦了半天的船板,哪怕是身強力壯如王通,也覺得渾身酸軟沒了力氣。不過,在皇太孫面前,是萬萬不能流露出來的。
王通打起精神,拱手稟報:“殿下,屬下已經擦好了這一艘船的船板,絕沒有半點灰塵。”
皇太孫嗯了一聲,過了片刻才說道:“你累了半日,晚上就不用伺候值夜了。回艙房歇下吧!”
語氣和平常無異。
不過,對皇太孫來說,特意說上這麼一句,已經算是變相地安撫了。
王通心中有些許感動,忙謝恩告退。
在退下之前,王通悄然抬頭看了皇太孫一眼。白日的怒氣已經消失無蹤,眼前的少年,又恢復了平日高貴冷漠的模樣。
經此一事,那位凌九小姐給太孫殿下一定留下了極深刻的印像。
......
第二天,臨行船前,凌大爺父子又到了皇太孫乘坐的官船上來。
行了禮,請了安,再小心翼翼捕捉痕跡地逢迎幾句,套套近乎搏些好感。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凌霽悄悄打量皇太孫......身邊的王通幾眼。
只見王通如往日一般,精神奕奕又忠心耿耿地站在皇太孫身後。
凌霽心裡不由得暗暗佩服。擦了半天船板,一夜過來,又這般生龍活虎。能做到太孫侍衛統領一職,這個王通果然不是普通之輩。
皇太孫忽地問了一句:“凌郎中,凌霄姐弟兩個隨你們到京城,是為了去回春堂求醫?”
凌霽心裡一緊。
皇太孫為什麼要提起此事?莫非是還在為昨日的事情生氣?
王通忽然覺得全身都開始酸痛。莫名地生出了又要擦船板的凄涼感。
凌大爺也沒料到皇太孫會忽然問起此事,楞了一愣,忙應了聲:“正是。不知殿下為何忽然問起此事?”
皇太孫淡淡說道:“衛衍規矩大,等閑人去求情他都不會搭理。每個月出宮診治也只有兩天。若是老老實實排隊,只怕要等上幾個月。你這個四品的工部郎中出面,只怕衛衍是不會搭理的。”
凌大爺:“......”
就算是實話,也別說的那麼直接好吧!稍微委婉一點又不是聽不懂。
凌大爺笑的有些僵硬:“殿下說的是......”
皇太孫又淡淡說道:“回京之後,你們父子到太子府來拿本王的名帖。日後拿著名帖去回春堂!本王的薄面,衛衍總是要給的。”
凌霽:“......”
王通:“......”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2:2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16 12:53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善變
昨天凌靜姝軟言懇求,皇太孫理都不理。
怎麼一夜過來,又改了主意,主動要幫忙了?
都說女人心善變。這位皇太孫殿下的心意,才是海底針啊!
王通忘了昨天的教訓,忍不住又和凌霽交換了一個唏噓的眼神。幸好皇太孫沒有回頭,並未留意到王通的細微舉動。
凌大爺顯然也被驚到了,不過,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忙張口謝恩:“多謝太孫殿下恩典。臣這就回船上,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姐弟,讓他們明日來給殿下謝恩。”
“謝恩就不必了。”皇太孫神色淡淡:“對本王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本王豈是那種施恩圖報之人。”
凌大爺自然不會將這樣的話當真,殷勤地笑道:“殿下宅心仁厚,施恩不圖報,實在令臣等心中感動感激。只是,殿下的舉手之勞,就能讓阿霄早一日進回春堂診治。這份恩情,臣委實無以回報。就讓阿姝和阿霄來給殿下磕頭謝恩......”
“不用了。”皇太孫冷然道:“本王乏了,你們退下吧!”
凌大爺:“......”
這位太孫殿下的脾氣,真是善變。
剛才還說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翻臉了?
凌大爺不敢流露出氣悶,只得起身告退。
......
照例又是王通送了凌大爺父子。
凌霽有意無意地放慢了腳步,王通心領神會,也刻意走地慢了一些。
“王統領,昨日辛苦你了。”凌霽的語氣中滿是歉然:“我代阿姝向你陪個不是。”
王通心裡縱有些不痛快,過了一夜也消褪地差不多了。聞言低聲應道:“此事怪不得凌九小姐。”
凌霽瞄了前面不遠處凌大爺的身影一眼,又低聲道:“太孫殿下昨日還在生氣,今天怎麼又忽然肯幫忙了?”
王通有些無奈地苦笑一聲:“殿下的心思深如海,我豈敢隨意揣測。”頓了頓又道:“不瞞你說,我剛才聽到殿下這麼說,也被嚇了一跳。”
感情王通在事前也半點不知情啊!
這位太孫殿下還真是......深不可測。
凌霽正思忖著,只聽王通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有句話我要叮囑凌公子。太孫殿下是說一不二的脾氣。他既然說了不用凌九小姐來謝恩。就是不用。如果凌郎中真的領著人過來了。只怕殿下會不高興。”
凌霽忙道謝:“多謝王統領提醒。該怎麼做,我已經知道了。”
不管皇太孫存著什麼心思,總之。這幾日還是別讓凌靜姝露面了。
王通對脾氣溫和豁達開朗的凌霽頗有些好感,拍了拍凌霽的肩膀,沒再多說什麼。
......
王通走後,凌大爺忍不住問道:“阿霽。剛才你和王統領嘀嘀咕咕地說了些什麼?”
凌霽當然不肯說實話,含糊其辭地答道:“也沒說什麼。就是隨意說些閑話。和他拉近關系罷了。”
“你做的對。”凌大爺不疑有他,笑著誇贊凌霽:“別小看了王通。太孫殿下八歲起,他就是太孫殿下的貼身侍衛了。因著表現出色,後來做了侍衛統領。在太孫殿下面前。他說話是頗有些分量的。將來太孫殿下總有做上儲君登基為天子的那一日,到那個時候,王通少不得要做禁軍侍衛統領。現在和他交好。日後有你的好處。”
......對於父親功利勢利的性子,凌霽早就很清楚了。也未解釋什麼。胡亂點了點頭。
凌大爺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長嘆了一聲。
“父親為何嘆息?”身為人子,凌霽的孝順體貼毋庸置疑。
凌大爺欣慰地看著長子,語氣中卻滿是遺憾:“阿姝生的一副好相貌,就連太孫殿下也對她另眼相看。日後說不得會有一份好姻緣。阿嫣明明也生的如花似玉,怎麼就沒入殿下的眼?”
凌霽:“......”
凌大爺沒留意到凌霽怪異的面色,繼續說了下去:“不過,阿姝是我們凌家的女兒,是我嫡親的侄女。她若是有了好前程,我這個做伯父的,心中自是為她高興。說不定,我們凌家將來的榮華富貴都要落在她的身上了......”
“父親,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了吧!”
凌霽委婉地打斷了凌大爺的浮想聯翩:“再說了,阿姝的終身大事,應該由祖母和五叔定奪。父親還是不必操心了!”
凌大爺不以為然地笑道:“我是她的親伯父,當然是處處為了她著想,難道還會害了她不成。”
只可惜太孫殿下對凌靜嫣十分淡漠,沒表現出絲毫興趣。反倒是對凌靜姝處處留心。
不然,他怎麼會將心思動到凌靜姝的頭上。
凌霽只得扯開話題:“對了,剛才殿下允諾的事,還是先告訴阿姝和阿霄吧!”
凌大爺心情頗好地揮揮手:“這點小事,你去告訴他們一聲就是了。還有,叮囑他們兩個,明天隨我一起去給太孫殿下請安謝恩。”
“萬萬不可!”
凌霽一聽,立刻皺著眉頭反對:“父親可別忘了,剛才提起謝恩的事,太孫殿下一臉不快。要是為了這點小事惹得太孫殿下生氣,可實在不值得。”
這倒也是。
凌大爺想了想,笑了起來:“你說的有理。要謝恩,日後機會多的是。也不急在這幾日。”
終於擺平了凌大爺,凌霽暗暗松了口氣。
然後,凌霽去了凌靜姝的艙房裡,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凌靜姝:“......阿姝,太孫殿下說了,到京城後,讓我們去太子府拿拜帖。有了太孫殿下的名帖,去回春堂就不必苦苦排隊等候了。”
凌靜姝:“......”
這位皇太孫,真是性情善變,令人無法捉摸!
昨天她主動出言懇求,他不屑一顧。氣了他一通,他倒是主動張口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這確實是個好消息。
“謝謝堂兄。”凌靜姝很快回過神來,含笑道了謝:“我是不是該領著阿霄去給殿下謝恩?”
凌霽咳嗽一聲,又說道:“還有,殿下特意吩咐了,你和阿霄不必去謝恩。”
凌靜姝:“......”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2:31 PM
第六十九章 親情
“王通特意叮囑過了,太孫殿下不喜別人忤逆他的心意。既是說了不用去謝恩,還是別去的好。免得太孫殿下心中不快。”
凌霽簡直是操碎了心,絮絮叨叨地叮囑:“父親原本也想著領你們姐弟去謝恩,我也勸過他了......”
凌靜姝心不在焉地聽著。
她從來不忌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度別人的心思。
這位太孫殿下,到底存了什麼心思?為什麼會忽然改變了心意?是因為少年人的意氣用事,還是心中不忿,想要看著她低頭心中才痛快?
這麼想來,這謝恩一事非去不可。
“堂兄,我明日還是領著阿霄去謝恩的好。”
凌靜姝沉吟片刻,才緩緩說道:“太孫殿下心中是怎麼想的,我們現在都想不明白。既是這樣,干脆就什麼都別想。只要我們行事沒有疏漏差池,沒失了禮數,日後就算翻起舊賬來,也怪不到我們頭上。”
......凌霽楞了片刻,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
是啊!
太孫殿下高興不高興是他的事,行事是否合禮數是否周全,卻是凌家人的事了。
枉他自以為聰明細心,遇到事情,竟不如一個養在深閨裡的少女想的透徹。
“還是你想的更周全,就依你的,明日你們姐弟去謝恩。”凌霽凝視著凌靜姝,語氣中帶著些許感嘆:“阿姝,你身為女子,實在可惜了。”
這樣的聰慧果決,這樣的敏銳機智!還有那一夜遇到匪徒時的鎮定冷靜,動手殺人時的狠辣......
如果她身為男子。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可她偏偏是個女子。
這世道,對男人處處寬容,對女子卻諸多苛刻。太過聰明太過有主見,或是行事稍有出格,都為世俗不容啊......
凌靜姝心中湧起一陣暖意。
一個人的關心,是真情還是假意根本瞞不了人。凌霽的語氣和目光裡,流露出惋惜和濃濃的關切。那一夜她殺了匪徒的事。凌霽暗中不知花了多少力氣。才堵住了侍衛和船夫的嘴。凌家人至今都被蒙在鼓裡。
他是真的在關心她擔憂她!
凌靜姝也放下了心防,袒露心聲:“堂兄不必為我憂心,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
現在只是開始!
將來她會做更多離經叛道匪夷所思的事!如果處處顧忌別人的目光。還談什麼報仇雪恨?
世俗不容也罷,眾叛親離也好。她都無所畏懼!
凌霽默然片刻,才說道:“阿姝,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些什麼。現在看來。大概不止是為了陪阿霄來治眼疾這麼簡單。只要不危及凌家,只管和我張口。我這個堂兄一定竭盡所能的幫你。”
凌靜姝眼角有些濕潤。輕輕地說道:“好,有麻煩堂兄的地方,我一定張口。”
她曾以為凌家人都是冷血無情的。
現在想來,是她太過偏激偏頗了。至少凌霽兄妹待她都有幾分真情。
......
隔日清晨。
用完了早飯後。凌大爺精神抖擻地領著凌霽去皇太孫的船上請安。
凌靜姝姐弟也緊隨其後。
不知凌霽是怎麼說服了凌大爺,總之,凌大爺在看到凌靜姝的時候。不但沒多問,反而親切慈愛地叮囑了幾句:“太孫殿下脾氣大些。待會兒你們姐弟去了,殿下若是不快,你們也不必慌張。一切都有大伯在。”
凌靜姝被凌大爺異常親切的目光看著,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雖然相處不多,不過,凌靜姝對這個大伯父的性情也有所了解。
無利不起早,一雙勢利眼。
沒有好處的事,凌大爺那是絕不肯做的。現在忽然對她這般殷勤客氣......實在讓人不得不心生戒備提防啊!
凌霄習慣性地握著凌靜姝的手,一邊低聲道:“阿姝,你說太孫殿下會不會攆我們兩個出來?”
凌靜姝啞然失笑,低低地應了回去:“不用怕。我們兩個一起作伴,也沒什麼可丟人的。”
凌霄低聲嘟噥:“我丟人倒是無所謂,你畢竟是女孩子,在人前丟臉可不好......”
果然是長大了!開始知道體貼她維護她了呢!
凌靜姝心裡暖融融的。
......
到了船上之後,自有侍衛進去通傳給王通。再由王通向太孫殿下稟報......
(別問為什麼,這就是皇家氣派o(╯□╰)o)
“什麼?凌九小姐和凌少爺也來了?”王通聽了侍衛的稟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個凌霽!
昨天他還特地叮囑過了,今天怎麼還是讓凌靜姝來了......待會兒要是惹得太孫殿下不快,他不是又要擦半天的船板了?
王通懷著莫名悲憤的心情,硬著頭皮稟報:“啟稟太孫殿下,凌大人領著凌九小姐來謝恩了。不知殿下是否願意見他們?”
王通甚至沒敢抬頭看皇太孫的臉色。心中默默數著,一、二、三......咦?太孫殿下怎麼還沒動怒?
半晌,皇太孫喜怒不辨的聲音傳進王通的耳中:“讓他們進來吧!”
王通:“......”
就是這樣?!
昨天不是冷著臉說不要那對姐弟來謝恩嗎?還為此攆走了凌郎中父子。現在姐弟兩個拂逆殿下的心意來了,殿下竟然沒生氣!
皇太孫見王通發愣,眉目一沉:“本王的吩咐,你有何質疑?”
王通頭皮一緊,不假思索地應道:“屬下沒有任何質疑,這就去請凌九小姐進來。”話一出口,頓時暗道不妙。
這一緊張,說話竟出了差錯。應該說請凌郎中進來才對,怎麼說成了凌九小姐......
太孫殿下的心情似乎不錯,並未說什麼。
王通不敢再多想,立刻退下,領著凌家人進了船艙。
晨曦中,凌九小姐緩緩而入。
明媚的陽光撒在白皙似玉的俏臉上,似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一雙秋水般動人的黑亮眼眸,浮著清淺的笑意,柔潤的紅唇也閃著異樣的光澤。
明艷不可方物!
王通只看了側臉,已經有了心旌搖曳之感。忙將目光移了開去。
這一眼,正好瞄到了皇太孫此時的神情。
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只有唇角微微揚了一揚。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2:39 PM
第七十章 刻薄
凌大爺和凌霽先上前見了禮。
然後,凌靜姝拉著凌霄上前,一起跪下謝恩:“昨日伯父帶了好消息回來,太孫殿下願意賞賜名帖給我們姐弟。殿下大恩大德,我們姐弟沒齒難忘。今後若有差遣之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著,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凌霄也隨著一起磕頭。該說的話凌靜姝都說了,他便說了句:“謝過太孫殿下。”
看著一臉恭敬感激禮數周全無可挑剔的凌靜姝,皇太孫心裡本該高興。他故意施恩,不就是想看到凌靜姝低頭嗎?
真到了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愉快。
他想看到的,是那天夜裡被匪徒挾持依然冷靜的少女,是那個敢於拿著匕首殺了匪徒的凌九小姐,是那個不懼他身份敢於譏諷他的凌靜姝。
而不是這個戴著面具,將所有真實情緒隱藏的嚴嚴實實的凌靜姝。
皇太孫抿緊了薄唇,淡淡說道:“免禮平身。本王舉手之勞,並沒有施恩圖報的意思。”
頓了頓,慢悠悠地加了一句:“再者,本王也實在想不出日後有什麼需要你們姐弟回報的地方。”
凌霄臉皮薄,聽到這等刻薄的話,一張臉迅速漲紅了。
是啊!
對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孫,除了皇上皇後太子寥寥幾人,天底下再沒有比他身份尊貴的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自然有人爬著梯子去摘了來。
他和阿姝不過是對普通姐弟,哪有資格對皇太孫談什麼回報。
凌大爺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看來,他之前是想錯了。皇太孫對凌靜姝根本就沒什麼特別的心意。否則。斷然不會如此刻薄了......
凌靜姝反而是最鎮定平靜的那一個,拉著凌霄起身,然後微微笑道:“太孫殿下身份尊貴,擁護依附殿下的人不知有多少。有什麼事,吩咐一聲下去,便有人搶著將事情做好。自是用不著我們姐弟兩個。我剛才這麼說,只是想借此表示我們的心意。也讓殿下知曉。我們姐弟絕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不知感恩的人。”
“說句大膽的話,還請殿下聽了勿惱。”
說到這兒,偏偏停頓了下來。
皇太孫挑了挑眉。冷笑著扯了扯唇角:“你要說什麼,只管說。就算有什麼大逆不道之語,本王也不計較。”
“多謝殿下寬宏大度。那小女子就仗膽一言了。”
凌靜姝的聲音柔潤悅耳,不疾不徐。在眾人耳邊回響:“正所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高處不勝寒。世事難料。誰也不知道將來會有什麼樣的際遇。今日殿下對我們有恩,或許他日也有用得著我們姐弟的時候。”
當聽到“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的時候,凌大爺的臉色開始泛白。
當“高處不勝寒”幾個字傳進耳中時,凌大爺更是面無人色。
這丫頭。實在是太放肆大膽了!
這種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嗎?
凌靜姝話音剛落,凌大爺便咬牙跪下請罪:“請太孫殿下息怒。阿姝年少無知,言語放肆。還請殿下寬宏大量,饒了她這一回......”
凌霽也跟著跪下了:“請太孫殿下開恩。”
王通有了前車之鑒。不敢再多事多話,心中卻暗暗為這位膽大妄為的凌九小姐捏了把冷汗。
然而,誰也沒想到,皇太孫不但沒發怒,反而笑了起來。
這一笑,宛如冰雪消融,年輕的臉孔英俊的不可思議。
“凌靜姝,”皇太孫第一次直呼其名,語氣輕快:“你很有膽量。本王還未見過像你這般膽大妄為言辭犀利的女子。”
頓了頓又道:“該行船啟程了,你們都退下吧!”
......
凌大爺頭腦一片空白,雙腿軟綿綿的,幾乎是一路飄回了船上。
直到坐在熟悉的艙房裡,手中端著用慣的精致官窯瓷碗,喝了一口熱茶下肚,才回過神來。
凌靜姝那張平靜的俏臉也引入眼簾。
之前發生的一幕又湧上腦海。
凌大爺依然覺得心驚肉跳。
“阿姝!”凌大爺狠狠地瞪了凌靜姝一眼,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嗎?怎麼敢那樣和太孫殿下說話?”
“你知不知道惹怒了太孫殿下,他只要動動口,你們姐弟兩個就會吃不了兜著走!不止你們姐弟,我們凌家也會跟著遭殃!”
說到最後一句,面色鐵青,幾乎是咆哮了起來。
凌霽暗暗心驚,忙張口安撫暴怒的凌大爺:“請父親先消消氣。阿姝還小,一時按捺不住性子,說話確實衝了些,不過,太孫殿下並未翻臉,剛才還笑了。想來並不介意......”
“你懂個屁!”
著急上火起來,凌大爺難得的說了粗話:“太孫殿下哪裡是不介意,分明是隱忍不發。說不定哪一天記起這件事,就要發作!”
說著,又怒瞪凌靜姝:“你隨著我們到京城來,是為了陪阿霄治眼疾。可不是為了專門來惹禍的!再有下一回,立刻給我收拾東西,回定州去!”
凌霄聽著凌大爺的怒吼,白淨的臉孔漾起憤怒的紅暈,挺身而出說道:“大伯要生氣要罵人就衝著我來!不要怪阿姝!如果大伯怕我們姐弟連累了你們,等下船了我們就走,不必麻煩你們。”
凌大爺:“......”
該惹的不該惹的都招惹過了,就算不住在凌家,這筆賬還不是要記在凌家頭上?
更何況,侄兒侄女隨著他到京城,結果沒住在凌家......不知道內情的,指不定會以為是他攆走了這對姐弟!
他以後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凌大爺面色變了又變,想罵人,又強行忍住了,逼著自己放緩了語氣:“我不是要攆你們走。只是要告訴你們,京城比不得定州。在定州,我們凌家是名門望族。就算你們姐弟闖了禍,別人看在凌家的份上也要包容幾分。到了京城,皇室宗親,勛貴公侯府,六部堂官,比比皆是。你們若是惹了禍事,我這個做大伯的,就是想維護你們也沒那個底氣。”
更不用說,對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孫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2:43 PM
第七十一章 安撫
“大伯說的是。今日是我太過衝動,說話太過放肆了。幸好太孫殿下寬宏大量,沒有和我計較。否則,我今日怕是要連累大伯一家了。”
凌靜姝走上前兩步,將凌霄護在身後,歉然說道:“我一定牢記大伯的教誨,以後遇事多忍讓幾分,三思而後行,再也不逞口舌之快。”
一臉真摯,認錯態度頗為誠懇。
凌大爺胸膛燃燒的蓬勃怒氣,頓時緩和了許多。
凌靜姝又一臉歉意地張口道:“阿霄年輕氣盛,剛才說的都是氣話。大伯心胸寬廣,溫和大度,肯定不會和阿霄計較。”
說著,又扭頭扯了扯凌霄的衣袖:“阿霄,還不快些給大伯陪個不是?以後可別說什麼要走的傻話了。我們兩個從未來過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我們想走,大伯又怎麼忍心我們姐弟在外受苦?”
凌霄很聽話,立刻低頭認錯:“大伯,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
凌大爺:“......”
他現在總算是體會到太孫殿下當時復雜又矛盾的心情了!
對著一個少女動怒逞口舌,有失風度!
忍著不吭聲,又會被氣出內傷來......
凌靜姝用那雙明亮又清澈的眼眸看著凌大爺:“大伯,從今日起,我和阿霄就帶在船艙裡,再也不出船艙半步。再也不惹禍了。你就別生氣了好麼?”
對著這麼一張美麗真摯的臉孔,凌大爺哪裡還發的出脾氣來?
“這次就算了。”凌大爺無力地擺擺手:“以後說話行事都謹慎小心些。也不用一直待在船艙裡,別在太孫殿下面前露面就行了。”
凌靜姝柔聲應了,領著凌霄一起告退。
姐弟兩個走了之後,凌大爺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原來以為帶他們到京城不過是件小事,誰能想到還沒到京城,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這一刻,凌大爺忽然有了不妙的預感。
總覺得太平安穩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復返了!
凌霽見凌大爺神色陰郁煩悶,笑著安慰開解:“父親,你真的多慮了。如果太孫殿下真的動了怒,怎麼會隱忍不發。肯定是當場就發作了。既是沒說什麼。想來殿下並未生氣。”
頓了頓又低聲道:“那樣的話,如果是我說的,殿下必然會勃然大怒。出自阿姝的口中。殿下又怎麼會生氣。”
但凡是男人,對美麗的少女總要多幾分包容。
皇太孫再深沉厲害,畢竟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凌大爺想了想,又嘆了口氣:“事情已經這樣了。也只能往好的地方想了。今天的事,別告訴你娘她們了。免得她們跟著擔心。”
凌霽一口應了下來。
......
凌霄一進了艙房,便低聲追問:“阿姝,你今日是故意那樣說話的對不對?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兩日前的事是忍無可忍的反擊。今天卻近乎是挑釁了。
凌霄雖然天真些,卻並不愚笨。隱約察覺到了些不對勁。凌靜姝分明就是故意要激怒皇太孫......
凌靜姝這次倒沒有瞞著凌霄,坦然點頭:“是,我確實是故意的。”
凌霄皺起眉頭:“可是。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除了惹怒皇太孫讓凌大爺又急又氣跳腳之外,似乎沒什麼明顯的好處。
凌靜姝眸光微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阿霄,我這麼做,自有我的用意。”
她這幾日的表現,一定給皇太孫殿下留下了極“深刻”的印像了吧!
凌霄聽的一頭霧水,等了半天,卻不見凌靜姝張口解釋,忍不住張口抗議:“阿姝,你到底要做什麼。總是瞞著不告訴我!”
皺著眉頭,一臉的悶悶不樂。
“阿霄,你別生氣。”凌靜姝笑著安撫繃著臉不高興的凌霄:“我承認,我確實有些事在瞞著你。只是,現在時機未到,不便告訴你。日後時機成熟了,我一定仔仔細細地將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你,好麼?”
事實證明,當凌靜姝溫柔地問著“好麼”的時候,沒有男子能抵擋。
凌霄也不例外。
滿心的郁悶不快,在凌靜姝柔聲的話語中盡數消散。
“這可是你親口答應過我的。”凌霄臉上又重新有了笑意:“可不准反悔。”
總算是將他哄好了!凌靜姝暗暗松口氣,笑眯眯地點頭應了。
至於什麼時候才是時機成熟......當然還早得很哪!
少年,你真是太單純好騙了!
可憐的凌霄,被自家親姐忽悠了也沒察覺。高高興興地拿了書本來,等著凌靜姝讀給他聽。
......
凌靜姝恪守信諾,果然沒再出過船艙。閑著無事,便讀書給凌霄聽,或是偶爾做些針線打發時間,倒也悠閑自在。
凌大爺提心吊膽地繼續去太孫殿下那兒請安,暗中做好了皇太孫隨時翻臉算賬的准備。凌大爺唯恐波及到凌霽身上,索性獨自前往。
不過,意想中的情景並未發生。
皇太孫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樣,並不多話,也未動怒。只是在看到凌大爺是獨自來請安的時候,略略皺了皺眉頭而已。
凌大爺誠惶誠恐地低著頭,並未留意到皇太孫臉上一閃而逝的神色。心中暗暗慶幸不已。太孫殿下一直未曾提起那天的事,看來是大人大量,並未放在心上。
凌大爺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王通的一顆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凌大爺一走,皇太孫便沉了臉。
當然了,皇太孫本就不苟言笑,也只有最親近的人,才能從細微的神色變化裡察覺出他的心情如何。
現在的皇太孫,顯然正處於“不太愉快”和“很不愉快”之間。
那位伶牙俐齒的凌九小姐明明沒來,太孫殿下怎麼又不高興了?
“王通,”皇太孫忽地張口問道:“離洛陽還有多遠?”
王通不敢怠慢,忙答道:“約莫還要兩日。”
皇太孫嗯了一聲。
王通等了半天,也沒等來皇太孫繼續發問,才稍稍松了口氣。想想還有兩天就到京城,心中又快慰起來。
等回了府,便有內侍和宮女伺候太孫殿下的衣食起居,總算用不著他這個侍衛統領伺候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4:21 PM
第七十二章 洛陽(一)
洛陽城位於洛水之北,水之北乃謂“陽”,故名洛陽。
洛陽境內山川縱橫,西靠秦嶺,東臨嵩岳,北依王屋山,又據黃河之險,南望伏牛山,自古便有“八關都邑,八面環山,五水繞洛城”的說法,因此有“河山拱戴,形勝甲於天下”之名,‘天下之中、十省通衢”之稱。
大周建朝後,定都洛陽,迄今已有兩百年。這兩百年來,大周朝國泰民安國力富足。京城洛陽既是大周朝的政治中心,也是大周朝最為繁華富庶的城市。
洛陽城內外水運發達,黃河洛河伊河清河等十余條河流蜿蜒其間。
船隊行至定鼎門外的碼頭處停泊。
“太好了!總算是回京城了!”凌靜嫣坐不住了,興奮地站起身踮起腳尖往外張望:“坐了半個月的船,可把我悶壞了。”
一副歡喜的樣子,像是要迫不及待地飛出船艙外。
回到熟悉的洛陽城,孫氏心中也頗為歡喜,口中卻嗔道:“看看阿姝,明明初到京城,也能按捺住性子,安安靜靜地坐著沒動彈。瞧瞧你,像個野猴子似的上躥下跳,哪裡像大家閨秀。”
換了以前,有人這麼誇凌靜姝,凌靜嫣心裡多少會有些吃味。
這些日子同船朝夕相伴,凌靜嫣和凌靜姝感情愈發深厚,又對凌靜姝生出了微妙的欽佩,聽了這等話倒是不以為意了。
凌靜嫣衝孫氏扮了個鬼臉:“是是是,我就是一只沒定性的野猴子。娘,你這麼說自己的女兒不太好吧!我是野猴子,娘豈不是成了母猴子?”
孫氏被逗地撲哧笑出了聲。
眾人也都笑了起來。
凌靜嫣又興衝衝地拉了凌靜姝的手:“阿姝,你隨我站到窗邊來。你一定沒見過這麼大這麼多的碼頭吧!我告訴你。這裡還算不得什麼。待會兒上了馬車,進了定鼎門,一定讓你大開眼界。”
“這洛陽城有內城外城之分。內城包括了皇宮和皇城,外城也叫外郭城。一共有八處入城的城門,定鼎門是外郭城的正門,直通往皇城。進了定鼎門,就是定鼎門大街。百姓們習慣了叫天街。這條天街寬敞的不得了。十幾輛馬車並行也不會擁擠......”
凌靜姝隨著凌靜嫣站到窗邊,放目遠眺。
此處水面寬敞,興建了數十個大小碼頭。船只來往頻繁。粗略看去,停泊在各碼頭處的船只不下百艘。有各式大小的官船民船,還有裝載著米糧布匹瓷器茶葉種種貨物的商船。
碼頭上的苦力們忙忙碌碌地搬運著貨物,叫賣東西的小販殷勤地吆喝著。一派繁忙景像。
離碼頭約有兩裡,便是高大巍峨的定鼎門。
即使隔了很遠。依然能看到堅固高大的城門。城門前的馬車行人排著長長的隊,守城官兵查看路引後才會放行。
......
這裡就是洛陽了!
洛陽城,我終於來了!
凌靜姝心中默念著。想到了前世苦等丈夫卻慘遭凌辱屈死的自己,想到了仗著權勢奪人夫婿的昌平公主。想到了權傾後宮的徐皇後......一時間,心神恍惚,竟未留意凌靜嫣再說什麼。
“阿姝。阿姝!”凌靜嫣不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正和你說話呢,你怎麼理都不理我。”
凌靜姝迅速回過神來。衝凌靜嫣歉然一笑:“我還從未見過這麼大這麼多的碼頭,也沒見過如此巍峨的城門,一時看的呆住了。也沒留意你說了什麼,真是對不住。”
初來乍到,看到這等繁華的景像,被震懾住心神也是常理。
凌靜嫣頗為大度地笑道:“這也沒什麼。日後你在京城住慣了,也就不足為奇了。”
凌靜姝抿唇一笑:“我陪阿霄來京城治眼疾,最多住上一年半載就要回定州。京城再好,也不是我們姐弟的久留之地。只怕是沒機會住慣了。”
“這倒未必。”
蔣氏半真半假意味深長地開了句玩笑:“說不定你的姻緣就在京城。將來嫁人生子,長住於此呢!”
凌靜姝沒有故作嬌羞的心情,聞言淡淡一笑,並未吭聲。
孫氏卻聽的心裡一動。
凌靜姝生的這般美麗,又聰慧沉穩,遠勝同齡少女。到了京城後,想說一門好親事確實不難......若是有好機緣,將來更是不可限量。
凌靜嫣眼尖地瞄到了什麼,忙扯了扯凌靜姝的衣袖:“阿姝,快看,太孫殿下的船隊到了那邊的碼頭處。已經有一列馬車在那邊候著了。那個正走下船板的,不正是太孫殿下麼?”
凌靜姝順著凌靜嫣的目光看了過去。
......
一身玄色錦袍的英俊少年,不疾不徐地走下船板。
身材高壯身手過人的東宮侍衛如眾星捧月一般,將他簇擁在中間。
雖然沒刻意打出東宮儀仗,不過,這份貴氣和氣度是瞞不了人的。兩百多個東宮侍衛更是惹眼。
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這一行人身份尊貴來歷不凡。普通百姓自是避而遠之,常年在碼頭討生活的小販們,更是有眼色,絕不會往前湊。
人來人往繁忙之極的碼頭處,奇跡似的露出了一大片空地來。
玄衣少年似察覺到了什麼,上馬車的那一刻,忽的轉頭看了過來。
是誰在看他?
隔了這麼遠,根本看不清那個小小的窗子後站著的人是誰。不過,他下意識地知道,一定是凌靜姝。
她在目送他嗎?
玄衣少年微微勾起唇角,收回目光,上了馬車。
“阿姝,剛才太孫是不是在看你!”凌靜嫣壓低的聲音裡,滿是雀躍和驚喜:“一定是。他肯定猜到了是你站在窗子前。”
凌靜姝的反應卻很平靜,近乎淡漠:“隔了這麼遠,若能看到站在窗子前的人是誰,太孫殿下就不是人,而是一只鷹了。”
凌靜嫣:“......”
真是無趣!
一點浪漫的少女情懷都沒有。
凌靜嫣翻了個白眼,懶得再搭理凌靜姝了。
凌靜姝樂得耳根輕松,目光掠過皇太孫的馬車,很快又移了開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4:26 PM
第七十三章 洛陽(二)
凌家管事已經領著人在碼頭處等候了幾天。
凌家的官船在碼頭處停泊靠岸後,管事立刻領著身強力壯的小廝們上船請安,然後忙碌著將行李搬運到馬車上。
碼頭上來來往往的官船頗多,凌家的官船在其中並不惹眼。
有了前車之鑒,此次下船的時候,凌靜姝凌靜嫣蔣氏戴著帷帽,前後左右都是丫鬟婆子,再外面一層是身材高壯的護衛。就算靠的再近,也難以看清女眷的身影,更不用說面容了。
波瀾不驚地上了馬車之後,眾人不約而同地暗暗松口氣。
幾輛馬車緩緩啟程,在定鼎外老老實實地排隊等著入城。
排隊入城的人實在太多了,等上一兩個時辰也實屬尋常。人一多,說話的人自然也就多了。用人聲鼎沸來形容也不為過。
凌霄何曾經歷過這樣的熱鬧喧囂,聲音中滿是興奮:“阿姝,城門外好多人。我還聽到小販叫賣零食的聲音呢!”
沒等凌靜姝吭聲,凌靜嫣便搶著笑道:“今日人這麼多,還不知要等到多久才能進城門。正好我肚子也餓了,不如打發人去買些吃食來,正好吃一些打發時間。”
孫氏笑著白了凌靜嫣一眼:“外面的那些東西,干不干淨都不知道,有什麼好吃的。我看你就是饞蟲作怪了!”
數落歸數落,卻立刻派了婆子去買零食。
凌靜嫣得意地衝凌靜姝挑了挑眉。
凌靜姝露出會心的笑意。
一開始刻意接近凌靜嫣,是別有用意。她對凌靜嫣本人其實沒太多好感。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和凌靜嫣日漸熟稔,對凌靜嫣的性子也熟悉了起來。
凌靜嫣確實是嬌慣任性了一些,除此之外。卻也沒什麼缺點。性子活潑,嬌憨可愛,沒什麼心機,讓人很容易就生出好感來。
......
婆子動作麻溜,很快便買了幾大包零食來。
冰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十分開胃。綠豆糕還是剛出鍋的,甜甜糯糯熱乎乎的。還有炒的又香又熱的桂花栗子。
這些當然不如廚子們做的糕點精致。吃的就是新鮮熱乎。
凌靜嫣最喜歡吃冰糖葫蘆。蔣氏吃著綠豆糕。凌靜姝細心地剝著桂花栗子,將圓溜溜熱乎乎的栗子塞到凌霄口中。
凌霄一口一個,邊吃邊誇:“真好吃!阿姝。你別只顧著剝給我吃,你也吃。”
凌靜姝見凌霄吃的高興,心中也覺得愉快,剝了一個放進口中:“味道果然不錯。”
小輩們吃的熱鬧。孫氏這個長輩一開始還端著架子,不肯動手。禁不住各種香氣交錯的誘惑。也試著吃了一口綠豆糕,然後,一邊吃一邊不以為然地批評:“這綠豆糕選料普通,做的不夠細膩。又太甜了一些。比我們府裡的廚子做的差遠了......”
......批評的起勁,吃的也挺起勁的,一會兒就吃了三塊!
凌靜嫣不客氣地揭穿了孫氏:“娘。你嫌不好吃,怎麼還吃了這麼多!”
孫氏:“......”
眾人各自扭頭偷笑。
孫氏瞪了凌靜嫣一眼:“我還不是擔心你們吃的太多了。吃壞了肚子。這才勉強替你們吃一些。”
眾人忍俊不禁地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歡快的說笑聲,傳到了馬車外。
那些耳力靈敏的端著吃食到處叫賣的小販,立刻圍攏來不少。
孫氏這次也不阻攔了,慷慨大方地說道:“多買一些,讓所有丫鬟婆子都分著吃一些。”丫鬟婆子們俱都喜出望外。
吃著零食,說說笑笑,等候的時間倒也不算難熬。
......
一個時辰後,凌家的馬車入了城門。
凌靜姝也終於見識到了凌靜嫣口中的天街是何等模樣。
街道全部是用最結實的青磚鋪就,寬敞干淨。街道兩旁俱是酒鋪商肆,來往車馬不絕,行人熙熙攘攘。在明媚璀璨的陽光下,顯得生機勃勃。
定州城也算是繁華了,可和京都洛陽一比就差的遠了。
大概是鄉野村婦和絕色美人之間的差別。
凌靜姝稍稍掀起竹簾的一角,心中暗暗驚嘆不已。
凌靜嫣看著凌靜姝臉上的神色,油然而生一股身為京城人士的驕傲感來:“阿姝,這裡只是外郭城,還算不得什麼。等進了皇城正門,那才是洛陽內城。那裡才是真正的繁華熱鬧。”
回到洛陽城,孫氏的心情也極佳,含笑接口道:“阿姝阿霄,你們兩個從未來過京城,還不知道內城和外郭城的區別吧!正好閑著無事,我來說給你們姐弟聽上一聽......”
其實,這些凌靜嫣早就說過不止一回了。
不過,孫氏肯親自張口說,凌靜姝自然不能掃了孫氏的興致,忙做出靜心聆聽的樣子來。
孫氏在京城居住了十幾年,說起洛陽城內的情形清晰有條理,如數家珍,比起凌靜嫣來強了不知一籌:
“洛陽共有一百零九個坊。”
“內城只有二十八個坊和北市。外郭城則有八十一個坊和西市南市。西市稍小一些,南市占了兩個坊的面積,也是洛陽城裡最大的商業區。北市位於內城,規模不如南市,卻也是洛陽城裡最有名的去處。”
“有資格住在內城的,非富即貴。普通的百姓,大多住在外郭城。”
“內城裡,越靠近皇宮的地段越好。比如道政坊清化坊道光坊,多是皇子府邸公主府邸,或是親王郡王的住處。次一些的,諸如歸義坊景行坊等,大多是勛貴府邸和六部堂官們的住處。再次一些的,就是普通官員們的住處了。”
“我們凌家的宅子,在毓德坊。算不得最好的位置,不過,就在北市附近,離皇宮也不算很遠......”
凌靜姝了然地點了點頭。
簡單來說,越靠近皇宮,地段越精貴,普通官員是沒資格住的。
凌大爺的官職不高不低,住在離北市頗近的毓德坊,已經算是頗為不錯了。
也怪不得凌大爺削尖了腦袋要往上鑽營。
權勢二字,是世上最誘人的東西。盧家人前世拆散她和盧泓,攀龍附鳳,無非也是為了權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4:35 PM
第七十四章 安頓
馬車中途在一處酒肆停下,用了午飯後繼續啟程。
到了傍晚,才到了凌家的宅子裡。
這是一處三進的宅子,內宅裡還有一處不大的園子,地方不算大。不過,洛陽城內寸土寸金。能置下這麼一處宅院,還是因為凌大爺在工部任職處處便利的緣故。
行船半個月,又坐了一天的馬車,眾人都是疲累之極。
孫氏打起精神道:“阿姝,你和阿霄暫時先住進阿嫣院子裡。若是住的不習慣,等明日再另外安頓。”
凌靜姝忙笑著應道:“和嫣堂姐住在一處院子裡,再好不過,哪有不習慣的道理。一切有勞大伯母費心了。”
其實,凌靜姝更想和凌霄獨住一處小院子。
不過,借住在別人府上,自然不能挑三揀四的。
孫氏見凌靜姝如此乖巧識趣,心中也頗為滿意。立刻命人將姐弟兩個的行李搬到落霞院去。
落霞院位於第三進的內宅裡。院子不大,收拾頗為雅致整潔。因著天色將晚,凌靜姝也沒來得及細細打量。
凌靜嫣住在東廂房,凌靜姝住進了西廂房,凌霄則住進了西廂房的耳房裡。姐弟兩個的屋子只隔了一道牆。
丫鬟小廝們則住在落霞院最後面的一排下人房裡。
屋子裡本就收拾的干干淨淨,白玉又領著幾個丫鬟仔細地打掃了一遍。
大廚房送了晚飯來,姐弟兩個匆匆吃了幾口,便各自洗漱睡下了。
或許是太過疲倦的緣故,凌靜姝這一夜睡的極沉,侵擾了她許久的噩夢也沒了蹤影。
......
隔日清晨。凌靜姝早早便醒了。
到底年輕底子好,踏踏實實地睡了一夜,體力已經恢復了大半。
“小姐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了?”白玉一邊伺候著凌靜姝更衣梳洗,一邊說道:“昨天晚上大太太叮囑過,這一路行船車馬勞頓辛苦,今日多睡會兒也無妨,無需去請安。奴婢聽著。東廂房那邊還沒有半點動靜呢!”
凌靜姝淡淡一笑:“嫣堂姐起的遲些無妨。不去請安,大伯母也不會有半絲不悅。我這個做侄女的,若是也這般懶散。大伯母心中肯定是會不高興的。還是早些去請安的好。”
這倒也是。
母女之間不拘常禮,做侄女的卻不便疏忽,免得落下話柄。
凌靜姝又吩咐道:“讓萱草去隔壁,叫阿霄也起床。”
白玉應了一聲。揚聲喊了萱草進來。
萱草領命後,迅速去了隔壁。過了片刻。穿戴整齊的凌霄便來了。
“阿霄,我們去給大伯父大伯母請安。”凌靜姝笑著說道:“等請了安,我們再回來吃早飯。”
凌霄乖乖點頭應下了。
姐弟兩個剛走出落霞院,迎面便遇上了凌霽夫婦。
“堂兄。堂嫂,”凌靜姝笑著打了招呼:“你們也是去請安的吧!正好一起過去。”
凌霽笑道:“母親昨日特地吩咐了,今日不必去請安。讓你們多睡會兒。你們怎麼早早就起床了?”凌靜嫣倒是“聽話”的很,果然沒起床。
凌靜姝抿唇一笑:“堂兄堂嫂不是也照常起床了麼?”
凌霽啞然失笑。卻沒說什麼。
蔣氏微微紅著臉解釋:“是我堅持要起床給公公婆婆請安,你堂兄只得陪著我一起來了。”
身為兒媳,可沒有驕縱任性的權利。
今日若是真的不去請安,孫氏口中不會說什麼,心裡免不了會有些疙疙瘩瘩的。
凌靜姝和蔣氏對視一笑,頗有些盡在不言中的默契。
......
兒子兒媳侄兒侄女早早來請安,孫氏心中果然頗為高興,口中當然免不了要數落幾句:“瞧瞧你們幾個,我不是說了不用來請安麼?一家人哪來那麼多的講究。”
凌霽應的俏皮:“給母親請了安,我這心裡才算踏實。不然,總覺得少了什麼似的。”
“巧言令色!整天就會說些好聽的哄我開心。”
孫氏被哄的心花怒放,笑著白了兒子一眼,目光中卻滿是歡喜,又有些不滿地數落起了凌靜嫣:“一家子都在,只單單少了她一個。好在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要是嫁人做了兒媳,這等懶散,做公婆的心中豈會高興。”
......所以,這到底是在數落凌靜嫣,還是故意說給蔣氏聽?
幸好蔣氏及時來請安了。
不然,現在孫氏口中數落的人肯定就是蔣氏了。
蔣氏也是心思機敏口齒伶俐之輩,聞言微微一笑:“阿嫣大概是累了,這才睡的遲了些。平日可都是按時來請安的,也算不得懶散。再者,阿嫣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將來一定像兒媳這般有福氣,嫁得如意夫婿,還有體恤晚輩的公婆。”
這馬屁拍的,實在是高明。
孫氏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也有了笑意。
凌靜姝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忽地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兒媳難為,此話半點不假。
當年嫁到盧家後,凌氏處處立規矩,她著實吃了不少苦頭。那個時候的她,實在太天真了。一心以為凌氏是為了她好,這才要求嚴苛。卻不知凌氏從一開始就打著拿捏她的念頭,才盡力促成了親事......
凌靜姝定定神,將這些沉重令人不快的回憶擠出腦海。
這一世她只想報仇雪恨,再好好照顧凌霄,看著他娶妻生子。
至於她自己,不會也不可能再嫁人了!
“阿姝,阿霄,你們兩個昨天夜裡睡的還好吧!”孫氏笑著看了過來:“若有什麼不慣的地方,只管張口。”
凌靜姝含笑答道:“一切都好,沒什麼不習慣的,有勞大伯母費心了。”
姐弟兩個,大多是凌靜姝張口應答,凌霄的話語不多,眾人也都習慣了。
孫氏又關切了幾句,這才命人擺了早飯。
早飯剛擺好,凌靜嫣便來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凌靜嫣眉飛色舞得意洋洋:“正好趕上早飯了。大哥大嫂,阿姝阿霄,你們可遠不如我機靈。我是算好了時辰才起床過來的。”
眾人:“......”
我們不止不如你機靈,也不如你臉皮厚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5:30 PM
第七十五章 名帖
吃完了早飯,孫氏吩咐凌靜嫣:“阿姝和阿霄初來乍到,對環境還不熟悉,今日你領著他們姐弟兩個好好轉上一轉。”
凌靜嫣笑著應了。
凌靜姝對凌家的宅子其實不感興趣,最想去的是回春堂。
不過,今日才初五,離十五還有些日子。就是去了回春堂也見不到衛太醫。而且,皇太孫剛回京,想登門拜訪求名帖,也得緩上幾日......
這麼多天都等過來了,也不急在一時,耐著性子等吧!
凌靜嫣沒留意到凌靜姝的心不在焉,兀自興致勃勃地介紹起了凌家大宅:“......聽我娘說,這處宅子原本是一位禮部侍郎的宅院。後來,這位禮部侍郎告老還鄉了,宅子空了下來。當年我爹剛入工部任職,恰巧聽聞這處宅院要賣,便花銀子買下了......”
至於這銀子嘛,當然是遠在定州的凌老太太命人送來的。
就這麼一處宅院,花了足足三萬兩銀子。
等到凌大爺因罪入獄的時候,為了救凌大爺出天牢,這處宅子被以一萬五千兩的低價變賣出去。定州凌家老宅的祖產也變賣了不少。偌大的凌家,一夕之間就呈現出了日落西山的凄涼。
靠著盧家人出力才救回了凌大爺。凌家也欠下了盧家這份天大的人情和恩情。在那樣的情形下,還有什麼資格和底氣和盧家人翻臉?又怎麼肯為了她開罪盧家?
想及往事,凌靜姝譏諷地扯了扯唇角。
凌靜嫣渾然不察,拉著凌靜姝將凌家宅子轉了個遍。
最後,在凌家的園子裡停下了。
說是園子,其實有些勉強。
一處小巧的假山。旁邊坐落著一個精巧的涼亭。涼亭邊是一個不大的池塘,池塘裡種了些荷花。此時剛進六月,還沒到花期,池塘上零星地飄著幾片荷葉。
園子裡種了不少花草樹木,還特地辟出了一處,種了不少牡丹。
此時牡丹花期尚未過,有些花開的稍微遲一些的。正開的旺盛。遠遠看著。一片絢爛奪目。
凌靜嫣不無驕傲地說道:“阿姝,你別看這處牡丹園子不大,可足足種了幾十種牡丹呢!有幾株是我親自種的。我來指給你看。”
說著,一株一株地指了過去。
凌靜姝當然不會讓凌靜嫣失望,著意地誇贊了凌靜嫣一番。
凌靜嫣心中洋洋自得。
一直悶不吭聲的凌霄,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嫣堂姐也會種牡丹嗎?真可惜我眼睛看不見。不然也能好好欣賞一番。”
凌靜嫣正要展顏。
凌霄又禮貌地問了一句:“對了,阿姝也會種牡丹。不知嫣堂姐種的牡丹和阿姝比起來如何?”
凌靜嫣:“......”
就算凌靜嫣臉皮再厚。也說不出“當然是我種的牡丹更好”這種話,憋了半天才憋出幾個字:“伯仲之間。”
幾個丫鬟不約而同地垂下頭。
若是讓主子看到她們在偷笑,肯定會挨一頓臭罵。
凌靜姝厚道地忍著笑,為凌靜嫣解圍:“嫣堂姐種的這幾株牡丹。花朵碩大,色彩繁復艷麗,芳香撲鼻。俱是少見的上品。阿霄,等你的眼疾好了。就能親眼看上一看了。”
凌霄近來總聽起“眼疾好了”這幾個字,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憧憬,聞言乖乖點頭。也不再吭聲了。
凌靜嫣暗暗松口氣,忙扯開話題:“轉了半天,也有些累了,我們先回去歇息吧!”
......
接下來幾日,凌靜姝一直待在凌家。
凌霽是國子監的監生,之前為了回定州特意告了長假。回了京城之後,立刻便回了國子監。
凌大爺身為工部司郎中,官職不顯,事務卻很繁忙。平日應酬也多,每天早出晚歸,連著幾日都沒在家裡吃過晚飯。
凌家剩下一堆女眷,外加眼盲的凌霄。
原本只有孫氏蔣氏凌靜嫣三人,難免有些冷清,多了凌靜姝姐弟之後,倒是顯得熱鬧多了。
凌霄乖巧聽話,凌靜姝聰慧伶俐,又知情識趣。很容易就搏得了孫氏的好感。說話也比之前隨意了不少。
“大伯母,堂兄平日在國子監裡讀書,不知幾日才能回來一趟?”凌靜姝含笑問道。
孫氏笑道:“國子監一個月休沐三天,每隔十天就能回家一回。”
蔣氏心思靈巧,很快便猜出了凌靜姝的心思,笑著說道:“你是想問,什麼時候去太子府求名帖吧!此事你不用擔心,你堂兄一直記在心上呢!這兩日肯定會回來的......”
話還沒說完,便有丫鬟來稟報:“大少爺回來了。”
這才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眾人都笑了起來。
孫氏聽聞凌霽回來了,心中歡喜,領著眾人在門口相迎。
凌霽大步走過來,咧嘴笑道:“怪不得我今日急著想回來。一定是你們幾個都在心裡惦記念叨我了。”
說話的時候,衝蔣氏眨了眨眼。
蔣氏心中湧起一陣甜意,臉上泛起淺淺的紅暈。
孫氏倒不是那等見不得兒子兒媳和睦恩愛的惡婆婆,只當沒看見這一幕:“別在外面站著了,快些進來說話。”
“等等!我要先給阿姝一樣東西。”凌霽衝凌靜姝一笑,從袖中的暗袋裡取出了一張薄薄的金光閃閃的名帖來。
凌靜姝心跳加速,聲音有些顫抖:“堂兄,這是......”
“這是太孫殿下的名帖。”
凌霽笑著說道:“我知道你這幾日等的心焦,又見不到我,沒辦法催促。所以今天下午我特意告假,去了太子府上求見太孫殿下。說來也巧,太孫殿下今日進了宮,不在府裡。我原本以為會空跑一趟,沒想到,太孫殿下早已讓人准備好了名帖。我去了之後,便有人將這張名帖給了我。”
凌靜姝一臉感動的接過薄薄的名帖,慎而重之的道謝:“多謝堂兄。”
凌霽不以為意地笑道:“和我還這般客氣做什麼。快些將名帖收好吧!還有幾天就是六月十五了。拿著這份名帖去回春堂就行了。”
凌靜姝將名帖緊緊地攥在手裡。
有了這個名帖,就能早日見到衛太醫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5:32 PM
第七十六章 央求
進了內堂坐下後,凌靜嫣好奇地說道:“阿姝,我還從未見過太孫殿下的名帖呢!給我看看可好?”
不止是凌靜嫣,就連孫氏也有些好奇。
凌靜姝笑著應了一聲,將名帖遞了過去。
凌靜嫣將名帖翻來覆去看了幾回,嘖嘖驚嘆:“這名貼上貼了一層金箔,怪不得看著金光閃閃的。”
若是有手藝高超的工匠,便能將這一層薄薄的金箔完好無損地揭下來。份量雖然不多,也足夠普通的百姓之家吃上一個月的米糧了。
而這只是太子府上最普通的名帖而已。
果然是皇家做派!
凌靜嫣看完之後,又將名帖給了孫氏。眾人傳看了一番,最後才回到了凌靜姝的手中。
凌靜姝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對孫氏說道:“大伯母,我想明日就到回春堂看看。”
孫氏一怔:“可是,明日才初十,還沒到十五。衛太醫又沒在回春堂,你去了也見不到衛太醫的人。”
“大伯母說的我都知道。”凌靜姝柔聲說著,一臉懇求:“只是我對京城一切都不熟悉,回春堂到底在哪裡是什麼模樣都一無所知。我想著趁十五之前,先去一趟,看看回春堂。”
凌靜嫣在一旁搶著答道:“阿姝,這回春堂可遠的很。當日衛太醫創設回春堂的時候,並未設在內城,而是設在了外郭城的嘉善坊。這嘉善坊就在南市附近,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從我們凌家到嘉善坊,一來一回就得半日功夫呢!”
也就是說,早上去回春堂。中午得在外面吃飯,至少也得在下午才能回來。若是中間消磨的時間多,說不定就要到傍晚......
凌靜姝有些意外:“回春堂竟有這麼遠?”
凌靜嫣連連點頭:“可不是嘛!回春堂名頭響了之後,有人建議衛太醫將回春堂遷到內城來,都不用衛太醫找地方,連房子都准備好了。可衛太醫理都不理。”
身為衛婕妤的親弟弟,醫術如此高明。又深得聖眷。脾氣再大也沒人敢強求。
結果就是,只要是求醫問藥的,只能去外郭城的回春堂等著。
......
孫氏略一猶豫。
凌霽今日是為了送名帖回來。明天一大早就得回國子監。凌大爺就更不用說了,每天都要去工部點卯當值,根本抽不出空閑來。
可凌靜姝姐弟人生地不熟的,讓他們兩個就這麼出門。她著實放心不下......
凌靜姝似是看出了孫氏的顧慮:“大伯母,這洛陽城是天子腳下。盛世太平,每個坊裡都有巡街的捕快。而且光天白日的,哪有歹人敢動心思。我們再多帶些丫鬟婆子和護衛,絕不會出什麼岔子。大伯母就放心好了。”
凌靜嫣眼睛骨碌一轉。也幫著說情:“阿姝說的對。京城治安極好,就算有宵小之輩,也絕不敢在白天動歪心思。五城兵馬司的那些捕快衙役可不是擺設。”
說著。又頗為義氣的一挺胸膛:
“這樣吧!我陪著阿姝阿霄一起去,娘總該放心了吧!”
孫氏:“......”
眾人:“......”
說了半天。感情真正的目的是這個!
孫氏又好氣又好笑,瞪了凌靜嫣一眼:“阿姝性子沉穩,處變不驚,她出門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倒是你,整日上躥下跳的,沒個姑娘家的樣子。就你這樣子,出去十有八九會惹禍。”
“娘,你還是不是我親娘!哪有這麼說自己女兒的。”
凌靜嫣一臉委屈地反駁:“在外人面前,我當然得表現得端莊些,不能丟了我們凌家的顏面。現在又沒外人,我還裝模作樣給誰看。”
......孫氏聽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凌靜姝也忍俊不禁地揚起了唇角。
初見凌靜嫣,確實很容易被她故作矜持優雅的模樣震住。相處的久了,就會知道那根本是凌靜嫣用來唬人的面具。
真正的凌靜嫣,性子活潑跳脫,俏皮又可愛。
“娘,我求你了,你就行行好,答應了吧!”凌靜嫣雙掌合什,可憐兮兮地張口央求:“我向你保證,一路上都老老實實地,絕不隨意下馬車,也絕不惹禍。”
凌靜姝暗暗失笑。
原本孫氏還在猶豫該不該讓她和阿霄出門,現在凌靜嫣這麼一攪合,已經變成要不要讓理凌靜嫣一起隨行了......
不管孫氏答應與否,都對她有利。
凌靜姝索性也不吭聲了。
孫氏時常數落凌靜嫣,可最疼的也是她。哪裡禁得起凌靜嫣這般軟磨硬泡的哀求,很快便舉手投降:“罷了,你想跟著去就去吧!”
凌靜嫣歡呼一聲,抓著孫氏的手來回地搖了幾下,嘴甜如蜜:“娘,你真是太好了!”
蔣氏清了清嗓子,插嘴道:“她們兩個都是待字閨中的姑娘家,就這麼跑出門,著實不便。還是有人陪著更妥當些。”
孫氏一時沒反應過來:“阿霽要回國子監,哪裡還有人能陪著他們出去?”
蔣氏優雅自持地笑了一笑:“兒媳正好明日無事,就陪他們跑一趟好了。”
孫氏:“......”
凌靜姝還忍得住,凌靜嫣已經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大嫂,你想出門散心透氣就直說嘛!還這麼拐彎抹角的。”
蔣氏被凌靜嫣說破了心思,臉頰微微發熱,卻也沒有否認。
凌家內宅由孫氏一手掌管著,凌霽平日又不在府裡,長日漫漫,總是待在內宅深院裡,委實氣悶。難得有出門散心的機會,誰能不心動?
好在孫氏不算刻薄,並未沉著臉或是出言譏諷,略一皺眉,便點頭答應了:“也好。你比阿嫣阿姝大上幾歲,性子也沉穩些。有你陪著她們出門,我也能放心了。”
蔣氏按捺住心裡的雀躍,起身應下了:“是,兒媳謹遵婆婆的吩咐。”
孫氏一點頭,此事就算正式定下了。
凌靜嫣比凌靜姝還要熱心,立刻打點起了出行事宜。
先吩咐車夫備馬套車,再吩咐隨行的丫鬟婆子准備好糕點,再到孫氏那兒磨點銀子來花用。最重要的是找出最漂亮的嶄新衣裙和首飾......
忙的不可開交!
凌靜姝:“......”
這到底是誰要出行?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5:38 PM
第七十七章 出行
六月初十,天氣晴,清風徐徐,陽光明媚。
精心裝扮穿戴一新的凌靜嫣,猶如一朵春日芙蓉,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格外嬌俏明媚。
相形之下,蔣氏就要低調的多了。穿戴中規中矩,並不惹眼。
當年未出閣前,她也是以才貌俱佳聞名的名門閨秀。每次出門做客或是出行,必然要精心裝扮出盡風頭。嫁為人婦之後,這份掐尖要強的心才漸漸淡了。
當凌靜姝出現在面前時,凌靜嫣和蔣氏都有些意外。
凌靜嫣脫口而出道:“阿姝,你怎麼連件新衣也不穿就出門了?”
難得出門一回,就連幾個丫鬟也都穿著新衣。凌靜姝卻穿著一件天青色的羅裙就要出門......這件衣裙,凌靜嫣至少見凌靜姝穿過兩回了。
不止如此!
凌靜姝臉上脂米分未施,長發梳了最簡單的發式,連朵絹花都沒戴,更別提什麼朱釵首飾了。
簡單素淨的近乎寒酸。
凌靜姝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今日出門是去回春堂,又不是去參加什麼閨閣聚會,更不是去哪家府上登門做客,穿戴的簡單些也無妨。”
“你這也太簡單了吧!”凌靜嫣嘟噥:“就連我身邊的丫鬟也比你穿戴的講究些。這麼出門,要是遇上了熟人,我可沒臉介紹你是我堂妹。”
蔣氏比凌靜嫣細心敏銳的多,試探著問道:“阿姝,你是不是擔心穿戴的出挑,會惹來歹人的注意?”
凌靜姝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一次若不是在匪徒面前露了臉。匪徒又怎麼會盯上她?
穿戴的這般素淨簡樸,再戴上帷帽遮住臉,總不會再惹人注目了吧!
凌靜嫣還在努力說服凌靜姝回屋換件新衣再出門:“......天色還早,你去換件新衣再出門還來得及。你不用擔心再遇到什麼匪徒,洛陽城是天子腳下,太平的很......”
凌靜姝忽的面容一整,正色對凌靜嫣說道:“嫣堂姐。其實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你怎麼就不了解我的一片苦心?”
凌靜嫣聽的懵住了:“為我?”
凌靜姝沒穿新衣沒精心裝扮。和她怎麼又扯上關系了?
“是啊,就是為了你。”凌靜姝一臉正經地說了下去:“我若是穿上新衣再精心梳妝了,到時候大家都盯著我看。豈不是沒人看你了。”
凌靜嫣:“......”
蔣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凌霄也忍俊不禁地揚起了唇角。
凌靜嫣咬牙切齒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好啊,你竟然拐了彎的嫌棄我沒你長的好看!你別躲,我現在就要殺了你!”
......
笑鬧一番過後,凌靜姝到底還是沒換新衣。就這麼上了馬車。
凌靜姝坐在車窗邊的位置,透過細密的竹簾仔細地留意著車窗外的街道。
蔣氏坐在凌靜姝的斜對面。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凌靜姝的側臉。
白皙細膩的皮膚,如同質地上佳的羊脂玉,柔潤光潔。濃淡合宜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微翹的鼻梁,嫣紅的櫻唇。弧度優美的小巧下巴......
無一處不美。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這樣的美麗。又豈是庸脂俗米分堆砌出來的精心雕琢能比擬的?
蔣氏心中暗暗嘆口氣。
女子都願自己生的美貌,可美到了這等驚心動魄的地步,卻未必是幸事。若是惹來有心人的垂涎,也不知凌家能否護得住這顆絕世明珠。
也怪不得凌靜姝不願精心裝扮,穿戴的如此素淨就出了門。
凌靜姝似是察覺到蔣氏一直在看著自己,含笑看著蔣氏:“堂嫂,你怎麼一直在看著我?”
蔣氏半真半假地笑道:“我在想,不知將來誰有福氣,將你這樣的美人娶回去。一定會視你如珍似寶,呵護備至。”
凌靜姝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和唏噓,扯了扯唇角:“靠著美色博來的感情,終究不長久。再美的臉,也有年老色衰的一日。到了那個時候,豈不是活的更凄涼。”
語氣淡然而涼薄,仿佛說的不是自己,而是不相干的人。
蔣氏聽的一怔,下意識地張口反駁:“你這麼想,未免有些偏激了。世上有貪念美色色衰而愛馳的薄幸男子,也有重情重義不離不棄的好男人。總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凌靜姝微微一笑:“堂嫂說的是。堂兄便是重情重義的好男人,堂嫂能嫁給堂兄,琴瑟和睦,實在是好運氣。”
提起凌霽,蔣氏的臉頰紅了一紅,眼中閃出幸福的光芒。
除了遲遲不能有孕的焦急之外,她的人生幾乎再無遺憾。
一向多話的凌靜嫣,上了馬車之後,一反常態地沉默不語,目光飄移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聽到凌靜姝的話之後,凌靜嫣忽地張口說道:“阿姝,如果你心中有了喜歡的人。偏偏對方身份尊貴,不可能娶你為正妻,你會願意嫁給他為妾室嗎?”
凌靜姝心中一動。
凌靜嫣分明是有感而發。她口中的“喜歡的人”,一定就是燕王了。
燕王是徐皇後嫡出的兒子,也是皇上最寵愛的幼子。在一眾皇子中,風頭最勁,甚至更甚過了在東宮靜養的太子。
燕王今年十五歲,尚未大婚。
不過,區區四品官的千金,顯然是沒資格做皇子妃的。
皇子側妃能入皇室宗譜,也算是正經的皇家兒媳。也有資格親自養育兒女。身份僅在皇子妃之下。不過,從本質上來說,也就是身份高一些的妾室罷了。
凌靜嫣對燕王的痴念,前世便沒落得好結果。今世若是能早些打消凌靜嫣這份念頭,對她來說也是件好事......
“不。”
“我不要委曲求全的感情!更不要和別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真心愛我的男子,也一定舍不得委屈我!”
凌靜姝定定地看著凌靜嫣,話語簡潔有力又堅決:“如果我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不管他身份高低貴賤,我都會待他始終如一。他也必須這樣待我,今生今世,只娶我一個,對我全心全意。否則,我寧願不要!”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5:41 PM
第七十八章 用意
凌靜姝說完了之後,馬車上一片靜默。
凌靜嫣怔怔地聽著,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沒張口。
蔣氏也被凌靜姝這番話震住了。半晌才嘆口氣道:“阿姝,哪個女子願意委曲求全?哪個女子不願意和丈夫白頭偕老,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這世間,對女子從來都不公平。”
“普通的百姓,大多因為家境貧寒,娶不起第二個,守著糟糠之妻過一輩子。但凡是家境富裕些的,哪有只守著正妻的?少不得將那些美貌的妾室往家裡抬。那些皇室宗親勛貴公子,尚未成年,身邊便有了美貌善解人意的通房丫鬟,娶了正妻後,納妾養外室都是美談。”
“能遇到一個善待正妻,不會寵妾滅妻的男人,就是身為女子最大的福氣了。”
“你剛才說的那番話,私下裡和我們說說無妨。日後在他人面前,可萬萬不能隨意提及。免得落下驕狂肆意不知輕重的名聲。”
“我知道這些話不中聽,不過,都是出自肺腑之言。希望你聽了別不高興。”
蔣氏語重心長地說完了這番話。
凌靜嫣臉上徹底沒了笑意,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凌靜姝卻衝蔣氏笑了一笑:“堂嫂一番苦口婆心,都是為了我好,我心中感動又感激,怎麼會不高興。”
沒等蔣氏松口氣,又說了下去:“只是,堂嫂這些話,我並不苟同。”
蔣氏:“......”
凌靜姝面容沉靜,神色安寧。說出口的話語卻鏗鏘有力:“正因為這世間對女子有諸多不公平,身為女子,才更要自尊自愛自強自立。”
“不管別人會怎麼想怎麼做,總之,我會堅持自己的想法。遇到了傾心相愛的人,攜手白頭。如果沒有遇到這樣的人,我寧願孑然一人。終身不嫁!”
蔣氏倒抽一口涼氣。心中滿是震驚。
凌靜姝何止是機敏果決,更是女子中極少見的堅毅固執,什麼三從四德。根本沒放在眼底,簡直算得上離經叛道。
這樣的性子,只怕日後少不得要吃苦頭。
可不知怎麼地,她又有些隱隱地羨慕和欽佩凌靜姝。
膽敢將這等話訴之於口。得需要多少勇氣?!
一直坐在凌靜姝身邊沉默不語的凌霄,忽地也張了口:“阿姝說的對。以後我若是遇到了喜歡的女子。一定會全心全意地待她,絕不會三心二意。”
凌靜姝微微笑了起來,拉著凌霄的手親昵地說道:“阿霄能這麼想最好不過了。”
凌霄揚起唇角,笑的干淨而純粹。
......蔣氏看著這一對姐弟。徹底不知該說什麼了,索性也住了嘴。
大概是這個話題對眾人來說都有些沉重,之後一路上無人再吭聲。各自懷著心事。各有所思。
凌靜姝倒是沒受什麼影響,很快又轉過頭。透過細密的竹簾看著外面的街道。後來覺得這樣看不夠清晰,索性撩起了車簾的一角。
好在馬車行駛的不慢,車簾又只掀起了一點點,最多露出脖子和下巴。
沒等行人看清馬車內的少女面容,馬車已經平穩快速地走遠了。
......
一個時辰後。
馬車出了皇城正門,駛入外郭城。
街道依舊平坦,卻比內城窄了一些。街道上的百姓也多了起來。馬車的速度也隨之慢了下來。
凌靜姝不願讓人窺見自己的容貌,放下了竹簾。
凌靜嫣到底憋不了太久,張口打破了沉默:“阿姝,你剛才看了這麼久,一直在看什麼?”
“在看洛陽城。”凌靜姝笑道:“看洛陽城的街道和行人,看商鋪看小販看吆喝招呼客人的伙計......洛陽城果然是繁華。這一路看來,觸目所及處俱是熙熙攘攘的,竟沒什麼僻靜冷僻的地方。”
凌靜嫣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驕傲之情:“那是當然。不過,坐在馬車上看,只是走馬觀花,沒什麼趣味。待會兒到了回春堂,我們戴了帷帽下馬車,不妨到附近的南市裡逛上一逛。那裡才是真的熱鬧......”
“阿嫣,這只怕不妥吧!”
蔣氏忙出言阻止:“我們出行之前,婆婆可是特意叮囑過了,讓我們幾個看看回春堂就回去。南市以普通百姓居多,人多眼雜,我們一旦露面,萬一惹來麻煩怎麼辦。”
凌靜嫣不以為然地笑道:“大嫂,我們帶了這麼多護衛和丫鬟婆子出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女眷。普通百姓躲還來不及,誰會來招惹我們。”
“可是......”
“再說了,只要我們回去都不說,娘又怎麼會知道我們去了南市。”
蔣氏依舊一臉躊躇。
凌靜嫣忍痛讓步:“這樣吧!那些綢緞胭脂鋪子我們就不逛了。只去南市最出名的鼎香樓吃午飯。吃完立刻就回去。這總行了吧!”
蔣氏稍稍松口氣:“真的吃了飯就走麼?”
凌靜嫣一臉認真地點頭。
“好吧!等去了回春堂,我們就去鼎香樓。”蔣氏終於答應了。
凌靜嫣小心地掩飾心中的雀躍歡喜。卻掩不住眼中亮晶晶的光芒。
凌靜姝心裡悄然一動。
凌靜嫣費盡了口舌,也要說服蔣氏去南市的鼎香樓......這家鼎香樓,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
凌靜嫣兀自不知自己露了馬腳,興奮地笑道:“阿姝,你今天中午可有口福了。南市酒樓眾多,比起內城北市更有名氣。尤其是這家鼎香樓,重金請了各地的幾位名廚。每個月都會推出不同的新菜式,生意極好。住在內城的貴公子們,也有不少人喜歡去鼎香樓的。”
“我也聽相公提起過。”蔣氏笑著接過話茬:“國子監的那些監生們,也會去鼎香樓吃飯喝酒。今日我們去鼎香樓,說不定還會遇到熟人呢!”
聽到熟人兩個字,凌靜嫣的眼中閃出希冀的神采。
凌靜姝心中霍然明朗!
凌靜嫣昨天纏著孫氏要出行,今天著意精心的裝扮,又堅持要去鼎香樓......這一切的異常彙聚成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凌靜嫣曾經在鼎香樓裡遇到過令她心動的少年!
此次她費盡心思再去鼎香樓,是希望再次見到那個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5:53 PM
第七十九章 回春(一)
凌靜嫣渾然不察自己已經露了馬腳,心中暗自竊喜。
凌靜姝也未揭穿凌靜嫣。
難得出門一回,凌靜嫣滿心盼著要去鼎香樓,還是別掃她的興致了。
在人群中偶遇另外一個人的機率實在太低了,就算去了鼎香樓,也未必能遇到她想見的人。
此時,馬車緩緩停下了。
車夫恭敬的聲音響起:“啟稟少奶奶,回春堂就在前面了。回春堂前面雖然有一片空地,不過,那裡是不准停馬車的。小的只能將馬車停在這邊。”
蔣氏嗯了一聲,又笑著對凌靜姝姐弟說道:“回春堂的規矩最多。門外的空地是留著病患拿號牌排隊的,任何馬車不得在門前停下。我們想看看回春堂,只能走上一段了。”
這位衛太醫,規矩著實不少。
不過,誰讓人家醫術高明身份又特別呢?
想求他診治,也只能按著他的規矩來了。
凌靜姝笑著應了一聲。三人各自戴了帷帽,然後才一一下了馬車。
......
嘉善坊靠近南市,住在這裡的大多是商戶和普通百姓。
回春堂原本並不大,只有一間鋪面,後面連著一座普通的宅院。後來,回春堂的名氣越來越響,來求醫問藥的人也越來越多。有不少人聽聞了衛太醫的名聲,不遠千裡趕到洛陽來。回春堂實在容納不下那麼多的病患。
三年前,皇上特意下了恩旨,由太醫院出面,買下了回春堂附近的幾間鋪面並院子。戶部出銀子,工部出工匠。將回春堂修繕一新。
初到回春堂的人,免不了會為回春堂的恢弘氣派震驚。
離的老遠,就能看到厚重的匾額。回春堂三個大字古樸蒼勁。
前面的五間鋪面被打通連成了極大的一間,整齊地擺放著十幾排藥櫃。各種珍貴藥材,應有盡有。
負責抓藥的伙計約有十幾個,一個個穿戴整潔,滿臉笑容。
還有幾個大夫模樣的男子。各自坐在寬大的木桌後。每一張木桌前。都有不少病患在排隊等著看診。等大夫開了藥方之後,便由伙計領著去抓藥。
偌大的回春堂裡,人來人往。聲音不絕於耳。其中少不了面容痛苦的病患的哀嘆和**,卻又各自竭力壓抑著,並不喧鬧。
到回春堂來的病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衣衫襤褸的窮苦百姓。有穿著綢緞的富戶商人,也不乏衣衫鮮亮的官宦家眷。來自不同階層的人就這麼混跡在一起。竟也並不突兀。
凌靜姝一行人走進回春堂的時候,並未惹來太多注目。
大夫伙計都在忙碌,無人上前來寒暄。
凌靜姝和蔣氏等人在回春堂裡轉悠了一圈。
“堂嫂,衛太醫一個月不是只到回春堂來兩天麼?”
凌靜姝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安靜的回春堂。萬萬沒料到會看到這麼多病患,不由得一陣驚訝,低聲問蔣氏:“還沒到十五。哪來這麼多的病患?”
蔣氏莞爾一笑,耐心地解釋:“衛太醫確實只初一十五到回春堂來。不過,平日裡也接診病患。這裡聘請的幾位坐堂大夫,別看聲名不顯,醫術都是頗為高明的。診金收的十分便宜,藥價也比外面的藥鋪便宜了許多。”
“每日還有義診的名額,那些家境特別貧寒連藥都買不起的貧苦百姓,到回春堂來治病買藥是不用花銀子的。所以,百姓們生了病,寧願跑的遠些,也要到回春堂來。”
“衛太醫有神醫的美譽,不止是因為他醫術高明,更是因為他宅心仁厚,處處為貧苦的百姓著想!他定下了只准拿號排隊不准插隊的規矩,就是為了防止有人仗勢欺人。”
說到這位名動京城的衛太醫,蔣氏的語氣裡滿是贊嘆。
凌靜嫣也笑著插嘴道:“對了,阿姝,你還不知道吧!這回春堂的後面有許多空屋子。有病重的不宜挪動的病患,可以免費住下呢!”
......世上真有這樣心地仁厚毫無私心的人嗎?
凌靜姝下意識地說了句:“該不是他沽名釣譽,為了博取名聲才這麼做的吧......”
“噓!這話怎麼能亂說。”
蔣氏立刻低聲打斷了凌靜姝:“你不在京城,不知道這位衛太醫名氣有多大。在百姓們心中,這位衛太醫就是菩薩在世。你要是膽敢在人前說衛太醫的不是,只怕就會惹來事端。”
“以前就發生過此類事情。”
凌靜嫣接過話茬,低聲道:“一個吏部官員的公子生了重病,到回春堂來求診,因為沒受到特殊待遇,心中十分不滿。治好了病之後,這位公子在茶樓裡喝茶的時候,肆意地辱罵了衛太醫幾句。結果,被茶樓的茶客們聽見了,一個個義憤填膺,群情激昂,硬是圍著那個公子不讓他走。還把他揍了一頓。”
“那個公子被揍的鼻青臉腫,別提多慘了。想讓小廝去報官,連小廝也被揍了。巡街的捕快明明來了,在聽說了事情的經過之後,根本理都不理又走了。”
“再後來,那個公子回家之後,向他父親哭訴,卻被扇了兩巴掌,又臭罵了一頓。那位官員領著兒子,攜了厚禮去給衛太醫賠禮道歉。衛太醫付諸一笑,並不介懷。這事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在這之後,再無人敢當眾批評辱罵衛太醫了。”
凌靜姝眸光微閃,聽話的住了嘴,心裡的疑惑卻更深了。
雖然還沒見到這位衛太醫,有關他的事卻從眾人口中聽說了許多。無一例外都是極盡贊美之詞。
妙手回春的醫術,悲天憫人的胸懷,救死扶傷的仁厚,不懼強權的傲然。
還有傳聞中的俊美無匹的容貌。
這世上,真有這般完美無缺的男人嗎?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這個衛太醫,行事看似了無痕跡,在短短數年間創下了回春堂。卻既得了聖眷,又在民間有了極高的威望名聲。
要麼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聖人,要麼就是暗中圖謀的更多。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5:56 PM
第八十章 回春(二)
在回春堂裡轉悠了一會兒,終於有管事模樣的青年男子來了。
這個青年男子年齡不大,約莫二十三四歲,穿著藍色短打,身材高瘦,腳步卻頗為沉穩有力。五官端正,目光炯炯,頗為有神,讓人望之便生出好感來。
青年男子的目光匆匆掠過戴著帷帽的凌靜姝等人,然後落在唯一的男子臉上:“鄙人韓毅,是回春堂的總管事。不知這位公子前來,是否為了求醫?”
凌靜姝心裡暗暗點頭。
這個叫韓毅的管事,言談有禮,進退有度,不卑不亢。
她們三個都戴著帷帽,看不清面容。身邊的丫鬟也是俏麗出眾,各有風采。這個韓毅卻沒多看一眼,顯然不是那等輕浮之輩。
凌霄早習慣了凡事都有凌靜姝應付。此時忽然有人用這麼正經的語氣和他說話,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是,我是來求醫的。”凌霄定定神答道。
到回春堂來,十個有五對都是求醫的。
韓毅身為管事,每天不知要見多少身份不同的病患,聞言也不意外,含笑說道:“不知公子貴姓?生了什麼病?若是普通的病症,我們回春堂裡就有醫術高明的大夫,現在排隊等上一會兒就能問診。如果是想求衛太醫問診,便要等上幾日,到六月十五再來。”
凌霄不假思索地應道:“我因為意外摔跤,致使眼盲看不見,已經有六年了。此次特意從定州到京城來,就是為了求衛太醫治好我的眼睛。”
眼前這個漂亮奪目的少年,一雙眼睛卻如同籠著薄薄的煙霧。猶如明珠蒙塵,著實可惜。
韓毅心中暗暗惋惜,善意地提醒道:“既是如此,不妨先記下名字,提前領走號牌。回春堂名聲在外,每到初一十五來求衛太醫問診的病患實在太多了。怕是要等上些日子......”
凌霄下意識地看了凌靜姝一眼,小聲問道:“阿姝。是不是先領下號牌?”
“這號牌還是暫時不領了吧!”
凌靜姝柔婉悅耳的聲音響起。抬頭看向韓毅:“韓管事,我們求了太孫殿下的名帖來,想提前見一見衛太醫。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太孫殿下的名帖?
韓毅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旋即恢復如常,聲音卻冷淡了幾分:“衛太醫曾定下規矩,不管是誰。只要來問診的,一律一視同仁。每日都有一堆人持著貴人名帖來求醫。這回春堂就成了另外一個太醫院,不設也罷。”
大概是衛太醫常說這幾句話,韓毅有意無意地模仿了衛太醫的神態,陡然多了幾分冷凝的氣度。
凌霄有些沉不住氣了:“照你這麼說。太孫殿下的名帖也沒用了?”
“阿霄,你先別著急。”凌靜姝淡淡一笑:“韓管事剛才只是將衛太醫平日的規矩說給我們聽,並未說太孫殿下的名帖就不管用了。”
頓了頓。又說道:“我知道這樣行事不合衛太醫的規矩。不過,凡事總有例外。衛太醫心地仁厚。醫者父母心,若是能早一日治好久治未愈的病患,心中也一定快慰。還請韓管事行個方便。我們日後一定有重謝。”
韓毅意外地挑了挑眉。
拿著貴人名帖來回春堂的人著實不少,絕大部分都沒用處。只有身份實在尊貴的寥寥幾人,衛太醫才會勉強地破例一回。
太孫殿下的面子顯然是不能不給的。
他剛才說那番話,是故意為之。一來是要說清衛太醫的規矩,二來也是借此為衛太醫揚名。
為此惱羞成怒或翻臉怒罵的人不在少數,偶爾有忍氣吞聲的,語氣也好不到哪兒去。沒想到這位不知姓名不見面容的閨閣少女,表現的如此平靜謙和。
“太孫殿下的名帖可帶來了?”韓毅的語氣溫和了不少。
凌靜姝松了口氣,轉頭吩咐白玉:“白玉,快些把名帖給韓管事。”
幸好今日將名帖帶了過來。
白玉應了一聲,走上前幾步,將手中的名帖遞給韓管事:“這是名帖,請韓管事拿好了。”
韓毅迅速地瞄了俏麗沉穩的白玉一眼,接了名帖,仔細看了一會兒,才彬彬有禮地說道:“這名帖我先代衛太醫收下了。號牌暫且不用拿,只記下公子的姓名。到了十五那一天,最好是天一亮就來等著。”
說完,又對凌霄說道:“請公子隨我到裡邊來。”
凌霄眼睛看不見,便由小廝扶著,隨著韓管事走了。
約莫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凌霄便回來了。
韓毅頗為客氣地送了眾人出回春堂。
......
“沒想到事情這般順利。”凌霄心中高興,一臉喜色:“阿姝,剛才韓管事特意叮囑我了,讓我早一點來。免得病患太多了,見我後來的先問診求醫心中不快。”
凌靜姝眉頭舒展開來,笑著說道:“好,到時候我們五更天就出發。”
凌家離回春堂這麼遠,確實得天不亮就要出發,才能趕著早些到。
此時,時間已近正午了。
凌靜嫣眼巴巴地等了半天,盼了半天,終於等到了這一刻,立刻精神抖擻地說道:“我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我們這就去鼎香樓吧!”
凌靜姝意味深長地看了凌靜嫣一眼:“好。”
凌靜嫣被看的心裡一跳。
凌靜姝是不是察覺到什麼了?
不,這不可能!
她的那點隱晦心思,和誰都沒說過。去鼎香樓的用意,也絕不會被察覺。凌靜姝剛才那樣看她,肯定是在嘲笑她嘴饞呢!
上了馬車之後,凌靜嫣立刻將心裡那點忐忑拋到了腦後,一心期待著接下來的鼎香樓之行。
鼎香樓就在南市的最北邊,進了南市之後,很快就能到。只是街道上行人太多,馬車只能放緩了速度。
眾人坐在馬車裡,聽著外面喧鬧的聲音,一個個心中都暗暗雀躍振奮起來。就連之前最不贊成到鼎香樓來的蔣氏,也忍不住往外張望。
早就聽聞鼎香樓的赫赫大名了,今日終於能親自領略一番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6:00 PM
第八十一章 鼎香
眾人一一下了馬車。
鼎香樓頓時出現在眼前。
這是一棟三層的木樓,門面約有四間鋪面大小。匾額上的鼎香樓三個字是鍍金的,閃著金光。客人來往不絕,十分熱鬧。
門口有幾個迎客的伙計,穿戴的干干淨淨,一臉熱絡殷勤的笑容。其中一個已經笑著迎了上來:“幾位客官是要吃飯吧!裡面請!”
這個伙計招呼的殷勤,心中卻暗暗驚訝。
鼎香樓名氣極響,偶爾也有人攜著家眷來吃飯。不過,眼前這一行人,除了一個漂亮的驚人的少年外,竟然全都是女子。雖然都戴著帷帽看不清面容,也能看出其中兩個是待字閨中的閨閣千金......
這樣的情形下,年長的蔣氏自然是最適合出面的那一個。
“裡面可還有雅間?”蔣氏含笑問道。
伙計有些為難地應道:“真是抱歉。二樓三樓的雅間都已經客滿了。現在只有一樓的大廳裡還有兩張空位置。”
蔣氏皺了皺眉頭。她們一行人坐在大廳裡吃飯,實在不雅。更何況,只要坐下吃飯,就得摘下帷帽......大大不妥!
“既是如此,我們就換一家酒樓......”
“大嫂,先等等。”凌靜嫣搶著打斷了蔣氏,又看向那個伙計:“你剛才沒說實話吧!二樓縱然沒有雅間,三樓肯定是有的。你們鼎香樓每日都會將臨著街道視野最好的幾個雅間留下,以備隨時有貴客來。這幾個雅間以梅蘭竹菊命名,現在可有人?”
伙計先是一愣,旋即陪笑道:“沒想到這位姑娘竟知道梅蘭竹菊四個雅間,原來是我們鼎香樓的熟客。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唐突了貴客。還請姑娘勿惱!”
蔣氏有些意外地看了凌靜嫣一眼,笑著打趣:“阿嫣,你什麼時候成鼎香樓的熟客了?我怎麼不知道?”
這個小姑性子俏皮活潑,她也是知道的。不過,平日都是待在閨閣裡,出門的機會並不多。怎麼會來過鼎香樓?
凌靜嫣被蔣氏看的有些心虛,也不多解釋。含糊其辭地說道:“以前偶爾來過一兩回罷了。”
看來。就是這“一兩回”裡,遇到了那位燕王殿下了......
凌靜姝心中暗暗想著,笑著為凌靜嫣解圍:“堂嫂。我們既是來了,總得親自嘗一嘗這鼎香樓的菜肴,才不會白來了這一趟。這門口人來人往的,我們還是進去再說話吧!”
蔣氏點點頭。
凌靜嫣心中暗喜。面上還要故作淡然,憋的十分辛苦。
......
凌靜姝等人隨著伙計進了鼎香樓。
一行女子實在惹眼。哪怕是遮住了容貌,也依然惹來了許多矚目。
蔣氏如芒在背,可來都來了,現在後悔也遲了。還是快些上三樓雅間的好。
可惜。事與願違。
那伙計和一樓掌櫃的低語了幾句,那掌櫃的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然後走上前來賠禮:“諸位客官。實在對不住。小店那四間最好的雅間,其中三間都有了客人。只余下一間了......”
“既然還有一間,我們就要那間了。”凌靜嫣不由分說地搶過話頭。
掌櫃的一臉為難:“姑娘稍安勿躁,請聽我將話說完。剩下的那個雅間,是被燕王殿下長期定下了,從不接待別的客人。還請姑娘諒解!”
果然是燕王!
凌靜姝驗證了心中的猜測,心中卻沒多少歡喜。
凌靜嫣聽到燕王殿下四個字,腦海中飛快地掠過一個張狂肆意俊俏的少年臉孔,一張俏臉陡然緋紅。
幸好此時有輕紗遮著臉孔,不然一定瞞不過細心的蔣氏和聰慧敏銳的凌靜姝。
壓根不知道自己已經露了馬腳的凌靜嫣,用暗含著一絲希冀的語氣問道:“莫非今日燕王殿下也會來麼?”
“這倒沒有。”掌櫃陪笑道:“燕王殿下每個月也只來上兩三回。時間不定,全看殿下心情好壞。燕王殿下前幾日剛來過,近日大概是不會再來了。不過,這個雅間既是被燕王殿下定下了,實在不便讓別的客人進去。請諸位多多海涵。”
燕王今日不會來了!
凌靜嫣心中浮起濃濃的失望。
她費盡心思說服了母親同意她出行,今日又精心的裝扮了一番,還特意到了鼎香樓來,就是希望有一個美麗的“不期而遇”。
現在看來,這一切是白費心思了......
凌靜嫣越想心情越低落沮喪,垂著頭不吭聲了。
......到了此時,蔣氏也看出凌靜嫣的不對勁了。只是,此時不便細問,還要幫著遮掩幾分。
蔣氏清了清嗓子說道:“掌櫃既是這麼說了,我們本不該為難你。可我們幾個特意跑了老遠,慕名而來。現在既是有空閑的雅間,掌櫃又何必將我們拒之門外?”
“掌櫃也說了,燕王殿下剛來過不久,近日是不會再來了。我們只吃頓飯就走,根本耗費不了多少時間。只要掌櫃不說,燕王殿下又怎麼會知道。”
“為了表達我們的誠意,這間雅間花費的銀子不管有多少,我們都出三倍的銀子如何?”
......
不知是蔣氏的伶俐巧舌起了作用,還是那三倍的銀子有了效果。
掌櫃略一躊躇,終於應下了。
伙計領著一行人上了三樓,到了標有聽竹的雅間前停下了,笑著推了雅間的門:“諸位客官裡面請。”
凌靜姝邁步而人,目光一掃,暗暗點頭。
雅間寬敞整潔,纖塵不染。
牆上掛了一幅潑墨的山水畫畫。不知是出自哪一位名家手筆,將雅間更襯托出了幾分雅致。
一張結實的花梨木圓桌,足可以坐下十二個人。
圓桌旁還擺放著一盆盛放的牡丹,嬌艷欲滴,芳香沁人心脾。
蔣氏也對雅間頗為滿意,笑著對凌靜嫣說道:“看著果然不錯,也不枉我們今日花了這麼多心思和銀子。”
凌靜嫣被看得有些心慌意亂,擠出笑容道:“待會兒再嘗嘗這裡最出名的幾道菜式,包准你們滿意,絕不會白來這一趟。”
正說著話,門外忽的響起了異樣的動靜。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6:02 PM
第八十二章 燕王(一)
急促的腳步聲中,夾雜著掌櫃低聲下氣的聲音:
“喜公公息怒,小的真沒想到殿下今日還會過來,這才仗著膽子讓人進了聽竹軒......”
一個怒氣衝衝的跋扈聲音打斷了掌櫃誠惶誠恐的解釋:“殿下一年不來,這間聽竹軒也不准任何人進來。你沒把殿下的話放在心上,這個鼎香樓是不是不想再開了!”
這個陰柔尖細的聲音,和普通男子的聲音截然不同。
這是宮裡的內侍!
內侍口中的殿下,毋庸置疑就是燕王了。
蔣氏和凌靜姝對視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底的震驚和凝重。
誰能想到會這麼巧,竟然真的遇到燕王了。聽這喜公公的聲音,頗有幾分來者不善的意味。今天只怕是遇上麻煩了......
相比起她們兩個,凌靜嫣卻是滿心的驚喜,一雙明媚的眼眸閃出熠熠光芒。目光緊緊地盯著門板的方向。
掌櫃雙腿發軟,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喜公公,請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饒過小的這一回......”
內侍尖銳的冷笑聲頗令人不適:“咱家就給你個機會。立刻讓裡面的人滾出去,別打擾了殿下用餐的興致。否則,殿下這脾氣一上來,咱家也幫不了你。”
跪在地上的掌櫃全身一顫,明明是燥熱的天氣,愣是出了一身冷汗,一連聲地應下了:“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安排。還請喜公公在殿下面前多美言幾句。”
......
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了。
滿頭是汗滿臉苦笑的掌櫃,可憐兮兮地站在門口,連連作揖賠禮:“諸位客官。今日實在對不住你們。燕王殿下已經來了,還請諸位快些出來,小的原意雙倍奉還銀子。”
掌櫃的身側,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內侍,顯然就是那位喜公公了。
生的唇紅齒白,也算俊俏。只是眉宇間的跋扈囂張令人看著膈應。
蔣氏自是不願和燕王殿下正面對上,立刻應道:“我們這就走。”說著便站起身來。凌靜姝和凌霄也隨之起身。
喜公公見眾人識趣。眼中閃過一絲自得。
皇上共有六個皇子。幼年夭折了兩個,長大成人的共有四個。
嫡出的長子楊垏是已故的蔣皇後所出,正是當今的東宮太子爺。
三皇子楊垣的生母是李淑妃。被封為安王。四皇子楊墐是趙德妃所出,被封為康王。
年齡最小的燕王楊圻,今年十五歲,是徐皇後的嫡子。
誰不知道皇上最偏疼的就是幼子燕王?身為燕王殿下身邊的內侍。喜公公理所當然地也養出了驕縱不可一世的脾氣。
沒想到,今天就偏偏有人膽敢出言挑釁。
“我不走!”嬌俏動人的少女坐在圓桌前動也不動。一臉執拗:“明明是我們先進來的,為什麼要走。”
眾人:“......”
喜公公楞了一愣,然後勃然大怒:“你是誰?膽敢搶燕王殿下的雅間,你是不想活了嗎?”
凌靜嫣全身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害怕驚懼,還是因為即將見到燕王的驚喜,抑或是兩者兼而有之:“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我們已經坐下了。再將我們攆出去,這就是堂堂燕王殿下的行事風範嗎?”
蔣氏聽的頭皮發麻。用“你是瘋了嗎”的眼神看向凌靜嫣。
這種話怎麼能亂說?
這個喜公公一看就是燕王的心腹,看著又是那等愛搬弄是非的人。萬一將凌靜嫣說的話告訴燕王,燕王豈能不動怒?
沒等蔣氏張口,就有一個懶洋洋的少年聲音響起:
“這是誰在大放厥詞,在背後說本王的不是?”
......
燕王來了!
誰的反應也沒有喜公公快,幾乎是立刻轉身跪下了:“啟稟殿下,這鼎香樓的掌櫃實在太可惡了。竟敢將殿下的雅間給了別的客人。奴才讓掌櫃的請這些客人離開,沒想到這伙客人竟不肯走。還張口辱罵殿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殿下絕不能輕易饒了這些人!”
蔣氏面色一變。
這個喜公公,簡直是煽風點火惡意抹黑不遺余力!
萬一燕王殿下真的翻臉發怒,今日她們可就真的為凌家惹禍了!
凌靜嫣在聽到燕王的聲音時,一顆芳心怦怦亂跳,情不自禁地起身轉身,看向門口的方向。
凌靜姝也不動聲色地看了過去。
喜公公的話音剛落,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少年皮膚白皙,眉毛修長。一雙略有些狹長的眼眸,浮著漫不經心的笑意,目光流轉間,似能魅惑人心,令人心跳加速芳心怦然。
這個少年穿著一襲鑲嵌著金邊緋色錦袍,腰間系著鑲著白玉的腰帶,腰間還掛了一個精巧的香囊和一塊羊脂玉佩。手執一把描繪著美人的紙扇,手指上戴著墨玉扳指。
這等奢華的穿戴,換了普通的少年,只會顯得浮誇。在他的身上,卻理所當然格外合適,愈發映襯出了尊貴傲人的氣度。
權勢滔天,富貴逼人。
這個少年,正是當今皇後娘娘的嫡子皇上最寵愛的幼子燕王了!
她終於又見到他了!
凌靜嫣渾然忘了害怕,痴痴地凝視著緋衣少年。
凌靜姝也在注視著這個少年,心中的寒意卻越來越濃烈。
她和昌平公主有奪夫之仇,和徐皇後更有殺身之恨。她要報仇雪恨,天生便和燕王站在對立面......
燕王一出現,眾人再沒人敢隨意說話。掌櫃戰戰兢兢地跪下請罪:“一切都是小人的錯,求殿下開恩......”
燕王壓根看都沒看掌櫃一眼,目光掃視了一圈。
那種居高臨下高高在上的氣度,和皇太孫如出一轍。
只是,皇太孫冷漠少言,更顯威嚴。這個燕王,卻多了幾分肆意張狂。就這麼毫無顧忌肆無忌憚地打量眾人。
看到雙目痴痴凝望著自己的凌靜嫣時,燕王神色不見動容。只略略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然後,凌靜姝不施脂米分依然清艷絕色的臉龐映入眼簾。
燕王的眼眸陡然一亮,張口問道:“剛才說話的少女就是你?”
凌靜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6:04 PM
第八十三章 燕王(二)
凌靜姝也略略一怔,並未回答,反而迅速地看向凌靜嫣。
凌靜嫣的臉孔又漾起了紅暈。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嬌羞歡喜,而是失望和惱羞成怒。
自從幾個月前在鼎香樓偶遇過燕王之後,她的心裡就深深地烙印下了他的身影。魂牽夢繞,無一日忘懷。費盡心思,只為了再見他一面......
萬萬沒想到,見了面之後會是這樣!
他沒多看她一眼,對她也毫無關注。
他根本就記不得曾見過她!
凌靜嫣用力地咬著嘴唇,眼中迅速地泛起水光,滿心的委屈和難過。
喜公公見凌靜姝竟漠然以對不理睬燕王,頓時憤怒起來,聲音尖銳地怒道:“大膽!燕王殿下問話,你竟敢不吭聲!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話音剛落,凌靜姝的目光便看了過來,淡淡問道:“你是誰?”
喜公公被問的一懵,下意識地答了句:“咱家是燕王殿下身邊的內侍喜公公。”
說完之後,才驚覺竟被一個少女的氣勢壓了一籌,頓覺顏面無光。又氣勢洶洶地怒瞪了回去:“你又是誰?膽敢在燕王殿下面前放肆!”
只可惜,喜公公此時還跪在燕王面前,扭著身形說話,不但沒什麼可怕的氣勢,反而顯得滑稽可笑。
凌靜姝也確實揚起了嘴角,眼中浮起譏諷的笑意:“原來是喜公公。喜公公口口聲聲說我等放肆,又說我活得不耐煩了,莫非是現在就要發落我不成?敢問這是燕王殿下的心意,還是喜公公的意思?”
喜公公:“......”
好刁鑽好犀利的口舌!
不等喜公公辯駁,凌靜姝又神色淡淡的說了下去:“我等乍見貴人。一時反應不及。燕王殿下心胸寬廣,並未計較。你這個惡奴卻仗勢欺人,實在可憎可厭。有你這樣的惡奴在身邊,不知為燕王殿下招惹了多少是非,又不知連累的燕王殿下添了多少囂張跋扈的壞名聲!真不知道你還有何顏面待在燕王殿下身邊!”
......字字誅心!
喜公公怒極攻心,臉孔漲的通紅,氣的渾身簌簌發抖。卻又不敢再張口謾罵。按捺下被羞辱的憤怒。連連磕頭哭訴:“殿下,奴才對您一片忠心,日月可鑒。這個不知從哪裡來的野丫頭。字字句句都在抹黑奴才,奴才冤枉啊......”
燕王卻毫無理會他的興致。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神色平靜又淡漠的凌靜姝身上。略顯狹長的眼眸浮著興味的光芒:“你是誰?”
......
喜公公的問話可以不理會,燕王的問話卻不能不理。
凌靜姝收斂心神,微微垂首。斂衽行禮:“回殿下的話,小女子姓凌。在家中排行第九。”
閨名當然是不便說的。
燕王顯然不懂什麼是含蓄委婉,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的閨名是什麼?”
凌靜姝不卑不亢地應了回去:“女子的閨名只有家人知道,不便告訴外人。燕王殿下讀書知禮,料想也不會強人所難才是。”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跪在燕王面前的喜公公心中暗暗得意地冷笑一聲。他伺候燕王已有兩年。對燕王的脾氣非常熟悉。
燕王平日唯我獨尊慣了,根本容忍不了別人忤逆他的心意。這個凌九小姐這般回答,簡直是不知死活。等著燕王殿下大發雷霆吧!
......意料中的情形並未出現!
燕王殿下並未動怒。反而挑眉笑了:“你說的有理,是本王唐突佳人了。”
他本就生的極為俊美。這一展顏,狹長的眼眸頓時閃出惑人的光芒來,宛如開出了朵朵桃花。
就是這樣的笑容,讓凌靜嫣一見鐘情,為之神魂顛倒。
可他的眼裡,只看得見凌靜姝,根本就沒留意到她。
凌靜嫣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如果不是因為最後一絲倔強和驕傲撐著,大概當場就會哭出聲來。
滿心震驚的蔣氏,此時腦海中已經成一團亂麻了。
不過,此時總得先將眼下應付過去,其余的......等事後再和凌靜嫣慢慢算賬也不遲。
蔣氏定定神,走上前兩步,端端正正地行禮:“妾身蔣氏,見過燕王殿下。妾身的相公名諱凌霽,如今是國子監的監生。公公在工部任工部司郎中。”
身份來歷交代的清清楚楚。
燕王平日也領了些差事,每日上朝聽政。只是,他平日接觸的都是六部堂官之流的人物,區區一個四品的工部郎中,自是不會放在眼底。
此時聽蔣氏這麼一說,燕王的腦海裡只掠過一個極模糊的中年男子的臉孔:“是凌知遠凌郎中?”
蔣氏恭敬地應了聲是。
蔣氏這一出面,燕王的注意力被轉移,也不便再盯著凌靜姝了:“你姓蔣,莫非是英國公府的親眷後人?”
“是,家父名諱一個皓字,如今在禮部當差。妾身稱呼英國公一聲堂伯父。”蔣氏不愧是名門出身,最初的慌亂之後,很快鎮定下來,有條不紊地一一介紹:“剛才和殿下說話的,是凌家五房的堂妹,站在她身邊的是她的雙生弟弟凌霄。”
“這是妾身的小姑,凌家長房的幼女。在家中排行第八。”
說著,衝凌靜嫣使了個眼色:“阿嫣,還在那兒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些來給燕王殿下請安。”
那目光中,有提醒也有警告。
眼前這個少年可不是普通之輩,凌家是萬萬開罪不起的。
蔣氏脾氣素來溫柔,這般嚴肅近乎嚴厲的眼神幾乎從未有過。
凌靜嫣渾身一個激靈,終於清醒了過來,咬了咬嘴唇,走上前來行禮:“小女子凌靜嫣,見過燕王殿下。”
凌靜姝:“......”
哪有女子這麼大方就說出自己的閨名的。凌靜嫣真是被燕王迷昏了頭,連閨閣少女的矜持也拋到了腦後。
燕王隨意地看了凌靜嫣一眼:“免禮。”
不和凌靜姝相比,其實凌靜嫣也是個嬌俏可愛的美人了。可有珠玉在側,那張精心裝扮過的俏臉卻又顯得模糊起來。
燕王依舊沒記起兩人曾有過一面之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6:06 PM
第八十四章 燕王(三)
燕王殿下,幾個月前我們就在這鼎香樓的三樓見過面,難道你已忘的一干二淨了麼?
凌靜嫣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終於將這句話咽了回去,低聲道謝,然後起身走到蔣氏的身後。
總算沒出醜丟臉。
蔣氏暗暗松口氣,定定神,歉然笑道:“今日都怪我們幾個,打擾了燕王殿下用餐的興致。我們這就先行離開,剛才若有言語不到不周之處,還請殿下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蔣氏的態度如此謙恭,燕王也不好再抓著剛才的事不放。
更何況,他其實也沒多少被冒犯的不悅。
身為大周朝最年幼的皇子,從出生起便高人一等身份尊貴。身邊的人對他百依百順,父皇母後更是將他捧在手心裡寵愛。也因此養成了肆意妄為的性子。
見到他的少女,或是因為他尊貴的身份傾倒,或是為他俊美至極的相貌傾心,又或是因為他張狂肆意的氣度所折服。
他早已見慣了少女眼中的愛慕。像凌靜姝這般不為所動反應冷淡的,幾乎前所未有,令他有種蠢蠢欲動的新奇和新鮮感。
當然了,他是堂堂皇子,總要自矜身份,做不出也不屑做那等欺男霸女的事。
蔣氏要告退,燕王也沒攔著,只隨意地應了句:“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今日之事就此作罷。”
跪在地上的掌櫃和喜公公幾乎都快哭出來了。
掌櫃是逃過一劫的慶幸。
喜公公卻是大難即將臨頭的驚懼。
......
燕王還站在門口,掌櫃和喜公公又都跪著,將門口遮擋的嚴嚴實實。
想出去,就得讓燕王讓開......
可誰有這個膽子這麼說?
蔣氏正在躊躇,就聽凌靜姝張口說道:“還請燕王殿下先進雅間。”
是啊,讓燕王先進來不就行了。蔣氏如醍醐灌頂一般,終於醒悟過來,立刻領著眾人站到一旁。
燕王顯然不懂推辭客氣為何物,邁步進了雅間後,神色安然地坐下了。
原本跪在門口的喜公公。一改之前的威風凜凜,戰戰兢兢地站起身,卑躬屈膝地走了進來,顫顫巍巍地張了口:“奴才犯了錯。還請殿下責罰。”
燕王不耐地等了喜公公一眼:“行了,等回府再罰。先讓掌櫃起身,命人上菜。”
今日算是逃過這一劫了!
掌櫃感激涕零,忙謝了恩,然後麻溜地起身。
門口空了出來。蔣氏立刻領頭走了出去。走出雅間,身後的門被關上之後,蔣氏腦中緊繃著的弦才稍稍松了下來。
凌靜姝低聲問道:“堂嫂,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這大中午的,總不能不吃飯就回去。
再另外換一家酒樓吧,費時費事不說,也實在沒那份興致了。
蔣氏略一皺眉,正要說什麼,就見之前迎客的伙計匆匆跑了過來,一臉歉意地說道:“沒想到今日會發生這等事。實在對不住諸位客官。正好二樓雅間的客人走了,已經收拾的干淨妥當。請諸位移步過去,掌櫃說了,之前的銀子全部奉還。這頓午飯,算我們鼎香樓請客,也算是給諸位客官壓驚賠禮了。”
蔣氏看向凌靜姝:“阿姝,你意下如何?”
凌靜姝遇事時的冷靜鎮定,著實令人刮目相看。蔣氏自己拿不定主意,很自然地征詢凌靜姝的意見。
“既是掌櫃一片誠心,我們就領受了這番美意。”凌靜姝微微一笑:“時候也不早了。早些吃完飯我們也能早些回去。”
也好。
蔣氏點點頭,對那個伙計說道:“在前領路。”
......
伙計領著一行人到了二樓的雅間。
這裡的雅間雖及不上三樓,也算干淨寬敞。
眾人各懷心事,各自沉默著入了座。四個冷盤六個熱炒八道主菜。很快便呈了上來。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
菜肴並不如何罕見,味道卻出奇的好。
還有鼎香樓特制的果酒,度數不高,口感微甜,香氣撲鼻。
如果不是因為之前發生的一幕令眾人心情沉悶,這本該是一頓美味又愉快的午飯。現在縱然酒菜再美味。眾人也沒了細細品味的心情。
尤其是凌靜嫣,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的沒半點精神。數著碗裡的米粒,勉強吃了幾口,菜肴一口都未動,便擱下了筷子。
蔣氏瞄了凌靜嫣一眼,也放了筷子,淡淡說道:“阿嫣,你老實告訴我,今日你特意要到鼎香樓,又堅持要到那個聽竹軒去,是不是為了燕王?”
凌靜嫣用力地咬著嘴唇不吭聲,眼圈卻悄然泛紅。
“今天好在燕王沒有動怒。不然,今天你可就為凌家惹禍了。”
蔣氏神色未變,語氣卻加重了幾分,隱隱多了斥責的意味:“你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就算......總得矜持一些。今日的事若是讓婆婆知道了,只怕少不了要被訓斥一頓,以後也休想再出門了。”
凌靜嫣一慌,想也不想地抬起頭來:“大嫂,我求求你,今天發生的事,你千萬別告訴娘。不然,她非臭罵我一頓不可。”
挨一頓罵還是小事。
最怕的是像蔣氏所說的那樣,以後被孫氏嚴令禁足,再也不能輕易出門了。
凌靜嫣一臉可憐兮兮地央求:“大嫂,我以後再也不敢這樣了。今天的事情,你為我保密好不好?”
蔣氏剛才也是嚇唬嚇唬凌靜嫣而已,見她服了軟,輕嘆一聲說道:“罷了,我就為你保密一回。下不為例!”
“謝謝大嫂。”凌靜嫣一臉感激地道謝。
至始至終,卻沒看凌靜姝一眼。
凌靜姝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卻暗暗嘆息。
凌靜嫣顯然是因為剛才的事情記恨上她了......
少女間的友情,看似牢固,實則十分脆弱。一點點小事也會鬧的不愉快。更何況,凌靜嫣眾多的優點裡,絕不包含寬宏大度這一項。
心儀的少年郎記不起曾見過自己,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卻被另一個少女吸引了注意力。這般“嚴重”的事情,簡直可以讓兩個少女為之反目成仇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6:08 PM
第八十五章 名帖
就在此刻,門被輕輕敲響了。
蔣氏身邊的丫鬟忙去開了門。站在門口的,赫然是一張不久之前剛見過的臉孔。
竟是喜公公!
之前眼睛站在頭頂上趾高氣昂的喜公公,現在卻陡然變了個人似的,一臉恭敬討好的笑容:“敢問諸位小姐少爺可用過午飯了?”
眾人:“......”
前倨後恭的如此明顯,反差實在太大了。
幸好剛才吃的不多,不然真要被惡心地吐出來了!凌靜姝眼中閃過一絲嫌惡,迅速移開了目光。
不管這個喜公公的來意是什麼,有蔣氏出面應付就足夠了。
蔣氏定定神,禮貌地站起身來:“我們已經用過午飯了,正准備離開。不知喜公公特意過來,是有何事?”
喜公公滿臉堆笑地走了進來:“咱家奉了燕王殿下之命特意前來,自然是有要緊的事。”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桌邊,將手中拿著的名帖放到了凌靜姝的面前:“凌九小姐,這是燕王殿下的名帖。日後凌九小姐若是在京城遇到了麻煩或是難以解決的事,只要拿著這張名帖到燕王府來找燕王殿下就行了。”
凌靜姝:“......”
眾人:“......”
喜公公一臉“這可是天大的恩賜還不快去給燕王殿下謝恩”的神情,傲然說道:“我們燕王府的門可不是那麼好進的。每天不知有多少官員投名帖求見,卻是求而不得。有了這份名帖,凌九小姐就能隨時出入燕王府。這可是天大的體面!”
凌靜姝忍住翻臉罵人的衝動,冷然說道:“我和燕王殿下非親非故,今日偶然有一面之緣。豈敢接受燕王殿下這番美意。還請喜公公將這個名帖拿回去,替我謝過燕王殿下。”
好一個不識好歹的凌九小姐,竟敢拒絕燕王的美意和賞賜!
喜公公反射性地就要沉下臉。忽地又想起這位凌九小姐口舌如箭,之前在燕王面前奚落嘲諷的他抬不起頭來,後來對著燕王殿下也毫無畏懼侃侃而談......
這可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
完成差事趕快回去復命要緊,這張臉皮算什麼。
喜公公逼著自己彎下腰,擠出笑容來:“凌九小姐。燕王殿下親口吩咐過了。命咱家一定要將這個名帖交到你手上。你若是不肯要,咱家可實在沒辦法向殿下交代......”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你好不好交代,和我有什麼關系!”
......更正一下。這位難纏的凌九小姐,根本就是軟硬都不吃!
喜公公平日跟在燕王殿下身邊,耀武揚威,人人爭相巴結。何曾受過這等奚落和委屈。一口氣堵著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一張臉憋的通紅。
喜公公在翻臉怒罵和繼續彎腰懇求中猶豫不決。
凌靜姝似是還嫌氣的他不夠,又涼涼地補了一句:“我剛才說的還不夠清楚麼?你怎麼還不拿著名帖回去復命?”
拿著名帖回去復命......
短短幾個字,宛如一盆冷水澆下來,將喜公公滿心的怒火澆滅的干干淨淨。
這個時候還鬥什麼氣!
若是差事沒辦好。他哪裡還有臉回去復命。燕王殿下發起火來,一頓板子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想及此,喜公公暗暗打了個寒顫。將腰彎的更低了些,再沒有一絲半點驕狂。滿臉陪笑道:“之前是咱家狗眼看人低,惹惱了凌九小姐。咱家這就陪個不是,凌九小姐寬宏大量,就別和咱家計較了。”
“這份名帖,還請凌九小姐收下。燕王殿下吩咐咱家送來名帖,絕沒有別的意思。相逢就是緣分,燕王殿下的美意,凌九小姐就別推辭了......”
橫裡忽然伸出一只手,拿走了名帖:“行了,我先代她收下了。你回去向燕王殿下復命吧!”
喜公公:“......”
凌靜嫣:“......”
......
伸手拿過名帖的少女,正是凌靜嫣。
那張嬌俏討喜的臉上,此時沒什麼笑意,反而有些陰郁沉悶。將那張名帖攥的極緊,絕沒有半點要放下的意思。
這算是完成燕王殿下的交代了嗎?
喜公公在心中猶豫不定地想著。
凌靜姝既覺得可氣可笑,又有些心疼凌靜嫣。
當著外人的面,總得為凌靜嫣留幾分顏面。她只得張口說道:“罷了,這張名帖我就收下了。請喜公公代我謝過燕王殿下。”
絲毫沒有親自去謝恩的意思。
所以,這也算是辦妥差事了吧!
喜公公松口氣,喜笑顏開:“是是是,咱家這就去回稟殿下一聲。”
待喜公公離開之後,雅間裡一片靜默。
眾人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凌靜嫣......手中的名帖上。
太孫殿下的名帖上貼了一層金箔,在眾人看來已經是奢侈之舉。這位燕王殿下更勝一籌,直接就是用金絲織成的名帖。紋路細密清晰,閃著耀目的光澤。只看名帖本身,已經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了。
沒想到,只見了凌靜姝一面,燕王就命人送了名帖來。
更沒想到,凌靜嫣會搶著替凌靜姝接下名帖......
“你們都這麼看我做什麼。”凌靜嫣色厲內茬,用張牙舞爪來掩飾心虛和失望難過:“燕王殿下既是讓人送了名帖來,若是不收下,就是啪啪打了燕王殿下的臉面。大嫂剛才還說不要為凌家惹禍,我這麼做哪裡錯了。”
......難得凌靜嫣也有這麼理直氣壯的時候!
蔣氏啞然,下意識地看了凌靜姝一眼。
凌靜姝略一沉吟,正要張口說話,凌靜嫣又繃著臉劈裡啪啦地說了一長串:“我知道姝堂妹人生的美,格外招人喜歡。有了太孫殿下的名帖,當然不稀罕燕王的名帖。你不稀罕.....不稀罕也得收下!”
你不稀罕我可稀罕的很!
好險,差點就要將心裡話說出口了。
凌靜嫣暗暗為自己捏把冷汗,又自以為掩飾的極好。殊不知,那張臉就像白紙一樣,早已將所有的心思都清楚地寫在了臉上:“你若是實在不喜歡這張名帖,以後不用就是了。大不了我費點心思,替你收著名帖。”
凌靜姝:“......”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10 PM
第八十六章 本性
一身緋衣錦袍的燕王,獨自一人坐在寬敞的可以容納十幾個人的梨花木圓桌前。
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五六個侍衛。這些侍衛只是明面上的,暗中隨行保護燕王的侍衛至少也有幾十個。
桌子上擺滿了碗碟,粗略看去,至少也有二十多道菜肴。
燕王對吃十分挑剔,每道菜肴一般只嘗一口,肯吃第二口,便足以說明這道菜肴十分美味可口了。
燕王用完午膳後,桌子上的菜肴和沒動過差不多。
門被推開了。
喜公公揚著殷勤的笑容走了進來,點頭哈腰地稟報:“啟稟殿下,奴才已經將殿下的名帖送到凌九小姐那裡了。”
燕王挑眉:“哦?那她是什麼反應?”
不屑一顧啊!
棄之如敝屣啊!
還毫不留情地譏諷了奴才一通啊!最後要不是別人幫著接下名帖,今天奴才就交不了差了啊!
喜公公滿腹辛酸血淚,卻半個字都不敢說出口,誇張地笑道:“凌九小姐受寵若驚,高興地差點熱淚盈眶。恭敬地接了名帖,說了一堆感恩戴德的話,還說要親自來謝恩......”
“那她怎麼沒來?”燕王似笑非笑地打斷了喜公公。
喜公公笑容一僵,旋即恢復如常,繼續彎腰賠笑:“奴才鬥膽替殿下做了回主,沒讓凌九小姐過來。奴才自作主張,還請殿下恕罪!”
燕王斜睨喜公公一眼,語氣慵懶,聽不出喜怒:“小喜子,你在本王身邊也有兩年了吧!”
喜公公一時摸不清燕王問話的用意。戰戰兢兢地應了聲是。
“你為人囂張跋扈些,本王心中一直清楚。”
燕王殿下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讓喜公公面色一變,撲通一聲跪下了:“奴才不敢,殿下饒命!”
燕王扯了扯唇角,聲音也冷了下來:“你仗著本王的威風四處耀武揚威,這也就罷了。你畢竟是本王的人。出去也代表著本王的顏面。讓人怕也是你的本事。本王也不會因此生你的氣。不過,你千不該萬不該拿本王當傻子來糊弄!”
“剛才對著本王,那位凌九小姐都沒卑躬屈膝。伶牙俐齒,絲毫不落下風。你一個區區內侍奴才,以她的驕傲心性,豈會將你放在眼底。”
“什麼受寵若驚。什麼熱淚盈眶,根本都是你胡亂編出來哄騙本王的吧!”
最後一句話。伴隨著一聲冷笑,透出了幾分怒氣。
喜公公嚇的全身哆嗦,連連磕頭告饒:“殿下天生睿智,目光如炬。奴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說謊話來騙殿下。奴才伺候殿下兩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殿下開恩,饒了奴才這條賤命......”
一邊痛哭流涕。一邊重重磕頭。每一次磕頭都磕到結實的地板上,很快。額頭就紅腫了起來。
看著又狼狽又可憐。
燕王卻不為所動。
這些內侍都是從宮裡出來的,一個個都是人精,仗勢欺人欺上瞞下都是拿手好戲。做主子的若是沒幾分凌厲狠辣的手腕,不但拿捏不住,反而會被刁奴所蒙蔽。
他平日是懶得動心思計較,真要翻臉無情,不過是動動嘴的事。
......
喜公公的額頭已經磕的鮮血淋漓,疼痛入骨。可這點疼痛和心裡不停湧起的寒意比起來,卻又微不足道了。
完了!
他一時輕狂大意,已經在燕王的心裡留下了跋扈囂張的壞印像。差事沒辦好,撒謊蒙騙又被捉了個正著......任意一條,都是死罪。
內侍都是天子家奴,被內務府派到各皇子公主府上伺候,只能依附著主子而活。主子輕易不會責罰侍衛,就算侍衛們犯了錯,也大多能留下性命。內侍卻不同了,一頓亂棍打死,草席一裹扔到亂葬崗上,連個墳頭都沒有。
風光時人人敬仰追捧,惹得主子不高興,一夕之間就從雲端跌入泥潭。
他伺候燕王兩年,也算是燕王身邊得用的人。近來有些飄飄然,行事說話便大膽放肆了一些,卻沒想到,已經惹得燕王不喜了......
今日的事,不過是個引子而已。
想通了這些,喜公公驚懼的近乎絕望了。
燕王一向以浪蕩紈绔的形像示人。時常出入外城,拎著一只鳥籠在南市裡一溜達就是半天,在鼎香樓裡定下了雅間,一個月總要來上一兩回。最出名的茶館戲館青樓,都能見到燕王的身影。
堪稱是京城身份最尊貴的紈绔。
徐皇後寵溺幼子,皇上也對他偏愛有加,對這些荒唐的行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偶爾過分了,也就是不痛不癢地數落一通罷了。
燕王也就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才能稍稍窺出燕王的真實面目。
這位燕王殿下,看著行事荒唐,實則心思深沉。根本沒人能摸得清他的心裡在想什麼。平日脾氣不錯,半點都不苛刻,一旦翻臉,便是雷厲風行冷血無情。
喜公公咚咚地用力磕著頭,額上的鮮血流了下來,混合著眼淚鼻涕,再沒有半點趾高氣昂的風采。
燕王終於發話了:“先別磕頭求饒了。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給我老老實實一一道來。若有半個字虛假,你就等著人給你收屍。”
喜公公哪裡還再敢說謊,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最伶俐的口齒,將之前的事一點不漏地說了出來。
能得燕王重用,喜公公當然也有幾分長處。嘴皮子麻溜不說,還擅長學人神態和說話。將凌靜姝當時冷漠中帶著一絲不屑的語氣學的惟妙惟肖:“......奴才絕不是要有意欺瞞殿下。只是殿下一番美意,那個凌九小姐竟不領情,奴才心中實在為殿下不平。最後是那個凌八小姐收下了名帖,不然,今日奴才只怕是辦不好殿下交代的差事了。”
“奴才怕直言相告,殿下會不高興。這才仗著膽子說了幾句謊話。奴才只盼著殿下心情舒暢些,萬萬沒有欺瞞殿下的意思啊......”
喜公公說的聲淚俱下,十分動情。
燕王卻聽的漫不經心,目光透過窗子看了出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12 PM
第八十七章 嫌隙
這間聽竹軒視野極好,坐在窗子邊,便能將鼎香樓前和街道上的情景盡收眼底。
燕王的目光不知落到了何處,眼中閃過一絲興味的光芒。
只有站在燕王身側的侍衛,瞄到了燕王在看什麼。
一個車夫駕著馬車調轉方向,一行戴了帷帽看不清面容的女眷正在上馬車。燕王的目光,分明落在那個穿著天青色衣裙的少女身上。
看不到臉,只看窈窕動人的背影,也能猜出這是少見的美人。
看來,這就是喜公公口中說的那位凌九小姐了。
那位凌九小姐頗為敏銳,似是察覺有人在盯著她的身影,迅速地轉頭看了過來。隔著一層輕紗,和燕王的目光遙遙相觸。
燕王殿下挑眉一笑。
凌九小姐毫無反應,迅速轉身上了馬車。
然後,凌家馬車一刻未停,很快便啟程離開了。
性情執拗倔強又聰慧機敏的凌九小姐......
燕王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唇角掠過一絲莫名的笑意。
喜公公察覺到燕王分心走神,不但不慌,反而暗暗高興起來。看來,燕王只是打算小懲他一番,並未打定主意要他的小命。
“奴才一片忠心為主,還請殿下饒過奴才的賤命,容奴才日後好好當差,報答主子的恩情啊!”
喜公公這一番哭訴表忠心,頗為動情。
燕王扯了扯唇角:“你做了內侍實在可惜了你的天分,若是去梨園做戲子,早就成名伶紅角了。”
語氣中帶著戲謔。
也就是說,剛才欺瞞的事,算是過去了。
喜公公心中大喜。擠出諂媚的笑容:“多謝殿下誇贊。不過,奴才這輩子都要伺候殿下,這梨園是去不了了。”
燕王嫌棄地皺了皺眉:“去將臉上的血跡眼淚洗干淨了再過來,看著真讓人膈應。”
喜公公一連聲應了,忙起身退下。
待喜公公走了之後,燕王吩咐身邊的侍衛:“李駿,命人去查一查工部司郎中凌知遠。查清他府上的所有人。”
尤其是這位凌九小姐。
最後這句話。不必說出口。李駿自然心領神會,立刻領命:“屬下遵命。”
......
凌靜姝坐在馬車上,神色自若。心中卻暗暗回想起臨上馬車前的驚鴻一瞥。
匆匆一瞥,又逆著光,看的並不真切。
不過,她清楚的知道。坐在窗邊看她的人是燕王。
她前世被軟禁在盧家,對外面的事印像模糊。只知道最終坐上皇位的人是燕王。對燕王的性情脾氣卻是一概不知。
此次碰面,不過短短片刻,說了寥寥幾句。憑著這些,只能得出一個最淺顯最表面的印像。這位燕王的行事做派。頗有些任性妄為肆意不羈。和總是冷著一張臉喜怒不辨的皇太孫截然不同。
燕王的真實面目和性情脾氣,卻是不得而知了。
一路沉默,回到凌家的時候。已經是申時正了。
眾人先去見了孫氏。
孫氏見眾人興致不高,有些訝然。笑著問道:“你們幾個這是怎麼了。出去玩了大半日,怎麼不是高高興興的,反而一個個耷拉著臉回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眾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回答的太整齊一致了。
簡直就像是商量好的......
孫氏心中生出了疑惑,也不看凌靜嫣和凌靜姝姐弟,只問蔣氏:“玉娘,今日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嗎?”
被婆婆這般逼問,蔣氏還算鎮定,笑著答道:“我們先去了回春堂,名帖已經給了管事,也記下了霄堂弟的名諱。等十五那一天早上,早些過去就能見到衛太醫了。後來又去了鼎香樓吃午飯。”
“鼎香樓名氣大生意興隆,今日只剩一個雅間。我們進了雅間之後,原本定下雅間的客人又來了。因此生了幾句口角,生了一通悶氣。好在後來又騰出了空的雅間來,我們吃了飯就回來了。”
“說起來不過是一樁小事,只是心裡有些郁悶,所以興致不高。倒讓婆婆擔心了。”
沒半句謊話,卻又巧妙地避開了所有重點。將來若是事情暴露了,蔣氏也不至於落下欺瞞長輩的話柄。
說話行事果然周全細密。
凌靜姝不由得對蔣氏暗生欽佩。
孫氏果然疑心盡去,笑著安撫道:“罷了,不過是些許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你們奔波了半天也累了,先各自回去歇息。等晚飯時分我再讓人叫你們。”
......
自從出了鼎香樓之後,凌靜嫣便悶悶地沒再說過話,也沒再看過凌靜姝一眼。
同住在落霞院,不可避免地一路同行。
凌靜嫣愣是低著頭,一路都沒和凌靜姝說過話。
凌靜姝也沒上前自討沒趣,拉著凌霄的手慢悠悠地向前走。心裡想著,等凌靜嫣氣頭過了,再和她談談心,哄一哄她就是了......
正想著,已經踏進落霞院的凌靜嫣忽的繃著臉轉過身來:“姝堂妹,你隨我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原本親昵的阿姝,又變成了姝堂妹。
語氣也緊繃著,全然沒了平日的俏皮活潑。
凌靜姝心中暗暗嘆口氣,面上卻微笑如常:“好,我先送阿霄回房再來找你。”
待送了凌霄回寢室,凌霄卻一把扯住凌靜姝的衣袖不讓她走:“阿姝,聽嫣堂姐的語氣,似乎正鬧別扭。你別去了,免得和她生口角。”
“我們如今又借住在大伯家裡,你和嫣堂姐鬧了矛盾,不管誰對誰錯,大伯母和大伯肯定是護著嫣堂姐的。到時候吃虧的總是你。”
看著凌霄認真又擔憂的臉孔,凌靜姝心中一暖:“阿霄,你擔憂的不無道理。不過,你既是知道嫣堂姐的性子,就該知道我更得去解釋清楚誤會。不然,兩人心裡留下這個疙瘩,以後就更不好了。再說了,我們還不知要在京城住多久呢,也不能一直躲著她吧!”
凌霄沉默片刻,才不情願地松了手:“我總是說不過你。”
凌靜姝抿唇一笑,拍了拍凌霄的肩膀,語氣輕松:“放心好了,我很快就回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14 PM
第八十八章 心事
凌靜姝進了凌靜嫣的閨房。
這間閨房不算大,收拾的頗為精致。鏤空雕花的木床邊是放置衣物的櫃子,尺寸比普通的櫃子大了不少。梳妝鏡擺滿了鮮亮的絹花和精美的發釵。
凌靜嫣坐在梳妝鏡前,抿著嘴唇,神色晦暗不明。
凌靜姝走到凌靜嫣身邊,低聲道:“嫣堂姐,我來了。”
凌靜嫣沒看凌靜姝,而是扭頭吩咐了一句:“你們幾個都退下,沒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進來。”
丫鬟們應了一聲,齊齊退了出去。
白玉臨退下前,擔憂地看了凌靜姝一眼。看這架勢,八小姐這次可是氣的不輕啊!小姐可得小心應付。
凌靜姝衝白玉安撫地笑了一笑。放心吧,我能應付。
門關上後,屋子裡只剩下凌靜姝和凌靜嫣兩個人。
凌靜嫣像是故意較勁一般,既不回頭也不吭聲。
凌靜姝也不著急,就這麼站在凌靜嫣的身後,等著凌靜嫣先張口。
......事實證明,凌靜嫣顯然不及凌靜姝能沉得住氣。過了一會兒,便氣悶不已地打破了沉默:“你怎麼一個字都不說。”
凌靜姝故作無奈地笑了一笑:“嫣堂姐,明明是你特意叫我過來,說有話要和我說。你一直不肯張口,我哪裡知道你要說什麼。”
一打開話匣子,凌靜嫣也不慪著了,頗有些憤慨地轉過身,瞪了凌靜姝一眼:“你那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出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麼。”
她當然猜得出來。
無非是為了燕王的另眼相看。
不過,凌靜嫣不明說。凌靜姝也就不說破這一層,故意裝傻充愣:“嫣堂姐,你就別和我兜圈子了。有什麼話直說好了。這裡又沒有別人,只我們兩個。不管說什麼,只有我們兩個知曉。我保證不會向別人透露半個字。就是阿霄問起來,我也不說。”
......可是,她怎麼說得出口?
凌靜嫣瞪著凌靜姝無辜的俏臉。又是生氣又是委屈:“你分明知道我要說的事。卻一味地裝傻......你欺負我!”
憋了半天的淚水,此時像開了閘門,嘩嘩地流了出來。
凌靜嫣用袖子擦眼淚。還沒等眼淚擦干淨,更多的淚水又湧了出來。看著狼狽又讓人心憐,口中翻來覆去的重復著幾個字。
“你欺負我......”
人家哭起來是梨花帶雨嬌嬌怯怯,凌靜嫣卻是嚎啕痛哭淚流如注毫無形像。一副水漫金山的架勢。
凌靜姝輕嘆一聲,軟言哄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是我欺負你了。要麼,你打我一頓出出氣可好?”
凌靜嫣抽抽搭搭地繼續哭:“我從幾個月前就喜歡上燕王了。今天特意去鼎香樓,就是盼著能在那兒見他一面。沒想到見是見到了。可他壓根記不住我是誰,對你卻格外留心。還讓人給你送名帖......”
“最可恨的是你竟然不肯要。為什麼他不記得我了,為什麼他不多看我一眼。為什麼他沒有送名帖給我......”
“都怪你。要不是你,燕王怎麼會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欺負我。我討厭你。我再也不喜歡你了......”
凌靜嫣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著,一不小心,竟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一張臉頓時漲紅了,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臉上淚痕未干,又多了鼻涕,別提多狼狽了。
一只手送了絲帕到眼前。
凌靜嫣接過絲帕,泄憤似的擦了眼淚鼻涕,又用力地擤鼻子。將絲帕忿忿地揉成一團,又塞了回去:“不要你假好心,還給你!”
凌靜姝:“......”
這麼大的人了,還胡亂生氣發脾氣,像個幾歲的孩童一般。
凌靜姝又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面不改色的將絲帕放在梳妝鏡上,又為凌靜嫣輕拍後背順氣:“哭了這麼久,也罵了我這麼久,現在心情總該好些了吧!”
是啊,哭也哭過了,罵也罵過了。
她這般無理取鬧,凌靜姝卻一聲不吭!她要是再不領情,可就真的不識好歹了。
凌靜嫣咬了咬嘴唇,半晌才不怎麼情願地張口說道:“阿姝,我知道今日的事怪不得你。我就是心裡不痛快,這才衝你亂發脾氣。對不起!”
......
凌靜嫣確實脾氣急躁,偶爾會耍性子發脾氣,不過,心地卻是善良的。讓人對著她,生不出半點氣來。
凌靜姝微微一笑,搬了凳子過來,坐在凌靜嫣的身邊。溫和地說道:“我們是嫡親的堂姐妹,身上流著凌家的血,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我怎麼會生你的氣。”
“話既然已經說開了,你也就別瞞著我了。你和燕王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凌靜嫣性子率直,根本藏不住話。這幾個月一直將這樁秘密藏在心裡,其實憋的很辛苦。現在凌靜姝已經知道了,也不用再瞞著了。
凌靜嫣低聲說道:
“去年腊月的時候,我在家裡待著無聊,纏著大哥讓他帶我出去散心。大哥便帶我去了南市,又去鼎香樓吃午飯。在三樓,遇到了幾個喝高了酒的紈绔公子。他們仗著幾分酒意,便肆意調笑於我。”
“大哥很是憤怒,可他只一個人,對方卻有三四個。”
“大概是吵鬧的動靜太厲害了,驚動了聽竹軒裡的貴客。那位貴客心中不快,便命人開了門,將那幾個醉酒的紈绔公子都攆走了。”
“我和大哥自然要向貴客道謝......”
下面的事不用再說也很清楚了。
那位貴客,當然就是微服到鼎香樓吃飯的燕王。
英雄救美這種事,本就是最容易讓少女生出幻想和好感的。更何況,燕王殿下又是那等俊美倜儻肆意邪魅的少年。
從那一天起,燕王的身影便牢牢地烙印在了凌靜嫣的一顆少女芳心裡。
“阿姝,”凌靜嫣的眼裡又泛起了水光,哽咽著說道:“我長這麼大了,還從未這樣喜歡過一個人。我日日想著他,暗中打探有關他的所有消息,費盡心思只想見他一面。可沒想到......沒想到他根本就不記得我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16 PM
第八十九章 開解(一)
還有什麼比心上人的漠視更令人難堪的?
還有什麼比被遺忘了更令人傷心的?
她小心翼翼滿心歡喜的珍藏著的回憶,對燕王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他根本就記不清她是誰。
凌靜嫣用雙手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不斷湧出來。
凌靜姝這次卻未好言勸慰她,聲音淡然鎮定:“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凌靜嫣全身一顫,也顧不得再哭了,忿忿地指責:“你這麼說太過分了。對你是什麼大不了的,可對我來說,卻是天大的要緊事!”
凌靜姝注視著凌靜嫣,目光竟有幾分冷然:“就算他記得你,又能如何?”
凌靜嫣:“......”
凌靜嫣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就算他記得你,也對你有些好感。難道他就會娶你為燕王妃嗎?”
凌靜姝清艷無倫的俏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也多了幾分冷冽:“他是徐皇後的嫡子,身份尊貴更勝過安王康王。若論聖眷,甚至超過了在東宮靜養的太子。能和他一較高下的,也只有皇太孫了。”
“徐皇後為燕王選正妃,必然會格外精心。以大伯區區四品官的身份,你根本不可能做燕王妃。”
“這一點,其實你心裡很清楚。就算燕王對你另眼相看,也最多娶你為側妃罷了。你難道甘心為妾室?”
凌靜嫣用力地咬著嘴唇,干澀的唇瓣上有了一道深深的印跡。
她當然不甘心!
“先暫時撇開這些不論。就算你肯委屈自己,大伯和大伯母也是堅決不肯的。”凌靜姝的語氣十分篤定。
凌靜嫣怔忪了片刻,才訥訥地擠出幾個字:“你為什麼這麼說?”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不答反問:“嫣堂姐。大伯特意為堂兄求娶堂嫂是為了什麼?”
凌靜嫣想了想,不怎麼確定地答道:“堂嫂雖是庶出,卻養在嫡母面前,才貌雙全,出身良好,當然是大哥的良配。”
凌靜姝笑了一笑:“你說的沒錯,堂嫂生的美貌。心思聰慧。和堂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過,大伯當年著意求娶這門親事,可不止是因為這些。”
“堂嫂出自蔣家。雖不是英國公這一嫡系,卻是旁支中和英國公府來往最密切的。已故的蔣皇後,堂嫂得稱呼一聲姑祖母。如今蔣皇後雖然不在了,東宮太子殿下和娘舅家的來往卻從未斷過。”
“大伯是想借著這門親事。和東宮扯上關系。他怎麼會容得你嫁給燕王。”
凌靜嫣像是被一拳狠狠擊中了胸口,面色陡然白了。
凌靜姝冷靜得近乎冷酷。又說出了最令凌靜嫣心痛的事實:“更何況,燕王對你並無特別的好感。一切都是你的單戀和一廂情願。就算你情願為妾,大伯也退讓,燕王也不會娶你。”
凌靜嫣:“......”
一針見血!句句都戳中她最脆弱的傷心處。
已經止住的淚水。瞬間又湧了出來。
凌靜嫣哭的稀裡嘩啦聲嘶力竭。直哭到全身都沒了力氣,又趴在凌靜姝的肩膀上繼續抽噎。
凌靜姝見凌靜嫣哭的這般傷心絕望,心裡不是不心疼。
不過。長短不如短痛。
與其將來越陷越深無法自拔,倒不如早日斬斷凌靜嫣這份不該有的痴念。
......
再厚實的門板也擋不住凌靜嫣的哭泣聲。更不用說。凌靜嫣還斷斷續續哭了許久。
白玉聽在耳中,不由得暗暗憂心。
她倒沒有心疼凌靜嫣,而是在心中惦記著凌靜姝。
凌靜嫣哭的這般凄慘,在外人看來,活脫脫是被凌靜姝欺負了......若是被大太太和大老爺知道了,只怕都會遷怒到凌靜姝的身上來。
白玉略一沉吟,然後悄悄挪步到丫鬟碧桃的身側,低聲道:“碧桃,八小姐哭了快小半個時辰了。也不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動靜,不如我們兩個去敲門問問。”
凌靜嫣的身邊共有六個伺候的丫鬟,十八歲的碧桃是一等大丫鬟。
碧桃聽了這樣的建議,卻連連搖頭,小聲說道:“萬萬不能去敲門。我們小姐平日裡最要面子,現在不知為了何事哭得這般傷心。我們當做不知情最好。要是敲門多嘴了,小姐肯定會惱羞成怒。到時候我們都沒好果子吃。”
白玉略一皺眉:“難道就這麼聽下去等下去?”
碧桃神色誠懇地用力點頭。
其余幾個丫鬟不約而同的一起點頭。
白玉:“......”
白玉默默地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又等了一會兒,門裡的哭聲終於漸漸停了。
......
凌靜嫣哭了半天,嗓子早已哭啞了。
此時終於停了哭泣,就這麼呆呆愣愣地坐著,動也不動。一雙眼睛又紅又腫,目光呆滯茫然,毫無焦距。
凌靜姝的肩膀上一片濕漉漉的,混合著淚水和鼻涕......罷了,此時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嫣堂姐,你哭了這麼久,現在心情總該好些了吧!”
哭泣是發泄心中苦悶的最佳辦法。哭了這麼半天,就算有再多的痛苦,也該發泄了出來。
凌靜嫣怏怏無力地嗯了一聲。
凌靜姝打量凌靜嫣一眼,很真誠地建議:“天快晚了。大伯母很快就會讓人來叫我們去吃晚飯。你隨意找個借口,就說自己頭痛或是肚痛什麼的,別去大伯母那邊了。”
眼睛腫的像個桃子似的,又是這副有氣無力萎靡不振的樣子,只要是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不對勁來。
凌靜嫣又嗯了一聲。
凌靜姝站起身來:“你好好歇著,我回去換身衣服。到明日我再來陪你。”
凌靜嫣默默點頭。
凌靜姝轉身離開,手剛碰到門閂的時候,身後忽的冒出一句:“阿姝,其實你說的對。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一廂情願。燕王不記得我是誰,對我也沒半點好感。我應該早日忘了他。”
聽到凌靜嫣這麼說,凌靜姝松了口氣,心中頗為欣慰:“你能這麼想就對了......”
“不過,我喜歡他這麼久,一時半會兒大概是忘不了。他送你的名帖,你送給我吧!我想他的時候,便拿出來看一看。”
凌靜姝:“......”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20 PM
第九十章 開解(二)
看著凌靜嫣眼巴巴的可憐模樣,凌靜姝哪裡還說得出半個不字?
“好,名帖你就留下吧!”
估摸著就算她不同意,凌靜嫣也不肯再將名帖拿出來了。反正她沒打算用這張名帖,給了凌靜嫣做個念想也罷!
凌靜嫣見凌靜姝如此痛快地答應了,先是松了口氣,然後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阿姝,你今日見了燕王殿下,對他就沒有半點好感麼?”
凌靜姝聽了似乎覺得很好笑,反問道:“我為什麼要對他有好感?”
凌靜嫣仿佛忘了自己剛才還為燕王哭的稀裡嘩啦傷心絕望,想也不想地說道:“他生的那般英俊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不笑也像帶著幾分笑意。當那雙眼睛看著你的時候,就像陷進了漩渦一般,讓人面熱心跳無法自拔......”
簡而言之一句話,就是燕王生了一張好皮囊。
十幾歲的懷春少女,見了那等俊美中帶了一絲邪魅的少年,哪裡能抵擋得住?
凌靜姝的腦海中迅速地掠過燕王那張俊美之極的臉孔,心中如冰雪般淡漠,聲音也透著冷然:“天底下生的俊俏的少年郎多的是,燕王也未必是最出色的那一個。”
若論相貌,斯文俊美的盧泓絲毫不弱於燕王,只少了幾分與生俱來的尊貴氣度罷了。
還有那位冷漠英俊的皇太孫,和燕王的氣度截然不同,卻同樣耀目出色。
凌靜嫣難得的靈光了一回,竟猜中了凌靜姝的心思:“阿姝,你是不是想說泓表哥和皇太孫都很俊俏?”
“說起來,你的心腸也夠冷夠硬的。泓表哥對你一往情深,你半點都不為所動。皇太孫殿下分明也對你另眼相看,你也沒放在心上。燕王送你的名帖,你看都沒看一眼。你的心該不是鐵石做的吧!”
說到最後一句,凌靜嫣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在嘴間咕噥了一句。
凌靜姝耳力靈敏。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中,半開玩笑地說道:“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鐵石心腸。別人喜不喜歡我,與我何干。總不能別人對我有些好感。我就一定要有所回應吧!”
凌靜嫣輕哼一聲,語氣中飄出酸意:“是啊,喜歡你的人一個接著一個,你不必著急,慢慢挑一個最合心意的就是了。”
自己求而不得的東西。到了凌靜姝那裡,卻毫不在意甚至棄若敝屣......
真是心酸又眼熱啊!
凌靜姝默然片刻,然後抬頭看了過來:“嫣堂姐,其實,你不必羨慕我過人的美貌。如果可以,我寧願生的平庸些,出生在普通人家,平凡又安逸的過一輩子。”
凌靜嫣:“......”
哪有女子不希望自己美貌,反而盼著普通平庸不惹人注目的?
這根本就是變相的炫耀吧!
“我不是炫耀。我和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凌靜姝的聲音依舊平靜。目光卻復雜極了。仿佛滿是陰暗和痛苦,很快又隱沒在眼底:“我這輩子不打算嫁人。”
一個人到底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其實不難分辨。
凌靜嫣被徹底驚到了。
因為她能聽得出,凌靜姝剛才絕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女子哪有、哪有不嫁人的?”
凌靜嫣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急急地張口說道:“阿姝,我剛才說的混賬話你別往心裡去。我雖然喜歡燕王,可他根本不喜歡我,這怪不得任何人。將來若是你和燕王有緣......我絕不會有半點嫉妒,只會由衷地為你高興!”
為了證明自己是語出真心,凌靜嫣又急切地從袖中的暗袋裡取出了燕王名帖。塞到凌靜姝的手裡:“這是燕王送給你的,我不該強留著不還給你。你快些拿好。或許將來會有用得上的那一天!”
那張名帖,被凌靜嫣接過之後,便收進了暗袋裡。之後一直未曾拿出來。
現在還帶著凌靜嫣的體溫。
凌靜姝拿著溫熱的名帖,頗有些意外:“嫣堂姐,你不是說要留著名帖做個念想麼?真舍得就這麼還給我?”
凌靜嫣痛苦又矛盾地看了名帖一眼,唯恐自己後悔一般,迅速地將頭扭到一邊:“這本來就是你的。不是我的!”
說的心酸,又想哭了。
凌靜姝看著像孩子般稚氣的凌靜嫣。心中卻湧起濃濃的暖意。
凌靜嫣雖然有時淘氣有時任性,心地卻是善良又可愛的。
前世凌靜嫣痴戀燕王,最終卻沒落得好姻緣,在雙十年華便早亡。這一生,她重生而回,不僅要改變凌霄早亡的命運,也要改變凌靜嫣的命運。
徹底斷了凌靜嫣對燕王的念想,這是第一步,也是最要緊的一步。
一時的痛苦,總好過將來無窮無盡的折磨。
凌靜姝打定主意,也不再說什麼,拿著名帖便離開了。
凌靜嫣聽到開門又關門的聲音,聽到凌靜姝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想到燕王的名帖也被帶走了......
一時不舍一時心痛一時難過,又低聲哭了起來。
......
晚上的家宴,凌靜嫣以頭痛為由,並未出席。
凌大爺在外應酬未歸,凌霽在國子監裡沒回來,再加上“頭痛”的凌靜嫣沒能來。飯桌前只有孫氏蔣氏和凌靜姝姐弟。
“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頭痛了。我說要請大夫來,又不肯,說是歇上一晚就會好了。”
孫氏又是心疼又是不滿的發了幾句牢騷:“早知道今日就不該讓她出去。”
蔣氏隱約猜到了幾分,笑著為凌靜嫣遮掩:“阿嫣生性活潑,整日待在內宅裡,難免覺得氣悶。出去散散心總是好事。大概是被風吹的多了,有些頭痛。這點小毛病,確實不必請大夫。”
萬一真的請了大夫來,凌靜嫣裝病的事可就穿幫了。
凌靜姝也張口附和:“堂嫂說的是。本來也沒什麼,休息一兩天就會好了。若是請了大夫來,讓外人知道了,指不定會怎麼胡亂猜疑。”
孫氏也就是心疼女兒念叨了幾句,被蔣氏和凌靜姝這麼一勸,總算不再堅持要請大夫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22 PM
第九十一章 生病
凌靜嫣晚上米粒未進,一夜翻來覆去的沒睡好,半夜受了涼氣,早上起來上吐下瀉。本是裝病,沒想到真的生起病來。
碧桃不敢隱瞞,忙將此事稟報給孫氏知曉。孫氏立刻打發人去請大夫來。
凌靜嫣神色懨懨地躺在床上,面色暗黃,有氣無力。
好在一夜過來,紅腫的眼眶已經恢復了,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孫氏坐在床邊,握著凌靜嫣微涼的手,別提有多心疼了:“你這丫頭,這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半夜睡覺還踢掉了被褥。瞧瞧你現在這副樣子......”
凌靜嫣心情陰郁,再聽著孫氏這一番牢騷,愈發覺得頭痛,索性將頭埋進了被褥裡。像個大蠶繭一般。
孫氏又是生氣又覺得好笑:“我只數落你幾句,你就這副樣子,真是愈發不像話了。大夫已經開了藥方,我已經讓人去抓藥煎藥去了。你可別再像以前那樣賴著不肯喝藥......”
凌靜嫣不肯動彈,悶悶的聲音從被褥裡傳了出來:“娘,我頭痛的快炸了,你就別啰嗦了。讓我一個人安靜地待會兒。”
孫氏皺起了眉頭:“你身體不適,一個人待著怎麼行......”
“那就讓阿姝留下來陪我,你們都出去。”
孫氏啞然。
站在一旁的凌靜姝,柔聲接過話茬:“伯母,嫣堂姐正生病不適,心氣也不順。就順著她一些好了。你們先回去歇著,讓我留下陪她好了。”
孫氏口中說著“這怎麼好意思”,人已經站了起來。
凌靜姝暗暗失笑。心中又有些羨慕。
親娘去世的早,音容笑貌早已模糊。她一直和弟弟凌霄相依為命。她比凌霄大一些,凌霄又眼盲看不見,平日她既像長姐又像母親一般處處照顧凌霄。
父親對她漠不關心,繼母李氏陰險刻薄。凌老太太也只是看著她柔順乖巧,稍微多看顧幾分罷了。
這種被人疼寵呵護的感覺,她幾乎從未有過。
......
孫氏等人一走。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凌靜嫣將頭伸了出來。深呼出一口氣:“總算是清淨了。”
凌靜姝微微一笑:“大伯母是關心你,才忍不住絮叨了幾句。若是有人肯這麼在我耳邊絮叨,我可高興得很。”
凌靜嫣這才想起凌靜姝自小就沒了親娘的事。歉然地笑了笑:“真是對不住。我不該在你面前這樣說。”
凌靜姝倒是很坦然:“我娘死了快十年了。別說是你,就連我和阿霄,也快記不清她的模樣了。”
凌靜嫣想了想,才試探著問道:“阿姝。現在的五嬸娘對你們姐弟不好麼?”
何止是不好!
李氏心腸惡毒,先害得阿霄眼盲。又害了夏姨娘的性命。連她身邊的白玉也不肯放過,最後下毒要了阿霄的性命......
不共戴天之仇,必須血債血償!
凌靜姝的眼中閃過一絲徹骨的寒意,口中卻淡淡應道:“也算不上不好。平日來往的少。見了面也說不上幾句話。”
凌靜嫣一臉的同情:“到底不是自己肚子生出來的,疏遠些也是難免的。”
和凌靜姝一對比,忽然覺得她很幸福。
親爹親娘都寵著她。兄長對她極好,大嫂也對她百般忍讓。
“阿姝。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凌靜嫣難得的深刻反省起來:“平日什麼事也不做,衣食無憂什麼都要最好的。還鬧意氣生病,惹得娘他們都為我擔心。剛才我娘絮叨我幾句,我還不樂意聽,將她攆走了......”
越說越愧疚。
凌靜姝趁機開解道:“你能想清楚這些最好。這世上,全心全意為你著想一心對你好的,只有家人而已。只見過一面的燕王算什麼。你可別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折騰自己的身子。”
提起燕王,凌靜嫣心裡一陣黯然,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阿姝,你說的對。是我太傻了!我一定早些忘了他,養好身子。”
少女刻骨銘心的愛戀,豈是說忘就忘的?
不過,只要凌靜嫣能想開,肯邁出這一步,總是好事。
......
接下來兩日,凌靜嫣一直乖乖待在屋子裡養病。
凌靜嫣往日最討厭苦澀的湯藥,每次生病都不肯喝藥。得身邊的人盯著不放,才會苦著臉喝上幾口。
這一回卻變的乖巧多了,每次碧桃端了藥來,都老老實實地喝光。
孫氏看在眼裡,心裡頗為快慰,在蔣氏凌靜姝的面前狠狠誇贊了一通:“阿嫣真是長大了。以前生病了也不願喝藥,每次都要我拿著梅子之類的零食哄著,才肯喝一兩口。現在竟肯乖乖喝藥了。”
說這話的時候,還配著特別驕傲特別自豪的表情。
難為蔣氏能忍得住不笑出聲來,一本正經的附和:“婆婆說的是。阿嫣確實長大懂事了。”
凌靜姝忍俊不禁地彎起了唇角。
凌靜嫣自覺丟人,用手捂著臉:“娘,你快別說了。我都沒臉見人了。”
孫氏不以為然地笑道:“怎麼沒臉見人了。我可是真心誇你,又不是虛情假意。你不鬧騰,肯乖乖喝藥,不知省了我多少心。我心裡可高興的很。”
凌靜姝和蔣氏各自扭過頭偷笑。
凌靜嫣臉上耳後俱都火辣辣的,心中浮起陣陣愧疚。
阿姝說的對。
這世上,真正在意在乎她的,是她的家人。她怎麼能為了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少年就肆意折騰自己的身子?
而且,她以前真的是太不成熟太不懂事了。連喝藥這一點小事都讓親娘操心......
想及此,凌靜嫣抬起頭輕聲說道:“娘,以前是我不懂事,總讓你們操心。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絕不再讓你為我擔心了。”
聽著這樣貼心乖巧的話語,孫氏心中別提多快慰了。
凌靜嫣又轉頭,衝凌靜姝笑了一笑:“阿姝,再過兩天就是六月十五了。我要養好了身子,陪你一起去回春堂。說起來,我也從沒見過傳聞中的衛太醫呢!”
是啊,再過兩天就是十五了。這樣一日一日等著,她也快等的心焦了。
凌靜姝含笑點了點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25 PM
第九十二章 十五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凌靜嫣平日身子也算健康硬朗,極少生病。這一回病倒了之後,一直乖乖喝藥,精心養了幾日,卻並未大好。
回春堂之行,凌靜嫣自是不能再去了。
凌霽特意從國子監告假一日,和蔣氏一起,陪著凌靜姝姐弟兩個一起去回春堂。
五更天,天剛蒙蒙亮,眾人便坐上馬車啟程了。
此時街道上還沒有行人,馬車外一片安靜。只聽到馬車木轱轆滾過結實的青磚路面的聲響。
“堂兄,堂嫂,今日又勞煩你們兩個了。”凌靜姝歉然又感激地看著凌霽夫妻兩人:“堂兄還特意從國子監告了一日的假,讓我們姐弟實在過意不去......”
凌霽不以為意地笑道:“不過是告假一日而已,有什麼過意不去的。國子監裡每日要用功苦讀,我巴不得有機會出來透透氣。”
蔣氏也善解人意地說道:“是啊,我整日待在家裡也覺得無聊氣悶。今日打著陪你們的借口,才能正大光明的出門。是我該感謝你們姐弟才是。你別再說什麼感激之類的話了。再說可就見外了。”
這一席貼心的話,聽的凌靜姝心裡十分溫暖。
是啊,再說這些實在太見外了!
有些感動放在心裡就好。別人以誠待她,日後有機會自要加倍償還。
凌靜姝很快扯開話題:“我們此時出發,約莫一個多時辰才能到。聽聞每到初一十五,回春堂前會有許多病患排隊。我們去的會不會遲了?”
“這倒不會。洛陽城有宵禁,一過子時,坊門就會關上。到了五更天坊門才會再開。”凌霽耐心的解釋:“我們趁著五更天出發正合適。”
想走的早也沒辦法。坊門還都關著呢!
衛太醫想出宮門到回春堂。也同樣得等過了五更天才行。
蔣氏笑著接過話茬:“那一日我們去回春堂,韓管事已經收下了太孫名帖,也記下了霄堂弟的名字。我們到了那兒不用等,直接就能見到衛太醫了。你不用憂心焦急。”
事關凌霄的眼疾能否被治好,關系著凌霄的命運和未來。她怎麼可能不憂心不焦急?
凌靜姝按捺住心裡的急切,笑著點點了頭。
凌霄比凌靜姝更急切更緊張更焦慮更不安。
很快就要到回春堂了,很快就能見到衛太醫了。
若是衛太醫醫術高超。真的治好了他的眼睛。他就能重見天日。像所有普通的少年一樣勤奮讀書參加科考,再不濟也能自己照顧自己,不會再成為凌靜姝的拖累。
可萬一......衛太醫也治不好他的眼睛怎麼辦?
這些日子耳邊盡是衛太醫過去種種光輝事跡。凌霄也在不知不覺中對衛太醫寄予了極大的希望。
越是在意。這份患得患失的心情就越強烈。
凌霄已經連著幾日都沒吃不香也睡不著了。他一直小心遮掩,不願讓凌靜姝知曉,也免得凌靜姝為自己憂心。
......
越是著急,路程似乎越是漫長。
這一個多時辰的路程。著實難熬。
當馬車停下的時候,就連凌霽夫婦也暗暗松了口氣。
馬車遠遠地停下了。到回春堂這一段路得步行走過去。凌霽凌霄也下了馬車。凌靜姝和蔣氏則仔細地戴了帷帽,然後才下了馬車。
回春堂前的空地上,已經陸續有人來了。
來向衛太醫求診的,大多是患上了不治之症的重病患。有不少都是被抬著來的。一個個面露痛苦,卻都緊緊攥著竹制的號牌,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凌靜姝匆匆一瞥。看到那些病患眼中閃著的希冀,心裡不由得一顫。
凌霄漂亮又晦暗的眼中。也閃著同樣的光芒。
若是能治好眼疾,花再多的時間精力銀子都是值得的。萬一衛太醫也束手無策,凌霄不知會有多失望難過......
“阿姝,你放寬心。”
姐弟兩個心有靈犀,當對方情緒波動強烈的時候,時常心意相通。凌霄悄然握住凌靜姝的手,低聲道:“眼睛能治好,我當然歡喜。如果治不好了,我也不會太失望難過的。這麼多年我都過來了,早已經習慣了。”
凌靜姝鼻子一酸,眼中浮起一層薄薄的水汽,口中卻故作輕松地笑道:“嗯,我知道阿霄最勇敢了。”
走到回春堂門前,正要邁步而入,身後忽的傳來一陣喧鬧聲。
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響起:“快要死人了!快些讓讓!”
“你們沒領號牌,憑什麼要搶先......”搶著早起來領號牌排隊的病患家人不樂意了。
“來回春堂診治,要拿號牌的規矩我當然知道。不過,衛太醫也定過可以例外的規矩。就是拖不過一時三刻,時時就要斷氣的。這可等不得!”
“你們都讓開!快些讓我們把人放下。”
這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又響亮又快速,將所有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凌靜姝微微皺眉,也看了過去。
這一眼,便看了不對勁來。
那個中年婦人,身材豐腴,頗為幾分姿色,穿戴的也頗為講究,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頗為體面的管事媽媽的打扮。
婦人身邊站著一個戴著帷帽一身米分色衣裙的妙齡少女,看不出容貌年齡如何,身材苗條,氣質不凡,也不知是哪一位名門千金。
少女的身後,跟著幾個俏麗的丫鬟。還有十幾個身強力壯的侍衛。
婦人口中就要斷氣的病患,是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男子。
男子被放在門板上抬過來。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個不停,口中還發出極痛苦的呻~吟聲。果然是犯了急症的樣子。
男子穿著僕佣的衣服,抬著他來的兩個侍衛臉上也沒多少悲戚哀傷的樣子,近乎粗魯地將門板放到了地上。
那個男子的頭部重重地磕到了門板,咚的一聲響。很快便滲出了血跡。
堂堂閨閣千金,特意拋頭露面到回春堂來,就是為了給一個下人求診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27 PM
第九十三章 醉翁(一)
周圍的人也不是瞎子,很快便看出異樣來。
有膽子大的,故意大聲“自言自語”:“擺出那麼大的陣勢來,原來只是為了一個下人。真不知道是哪位府上的千金,如此‘心善’。”
“什麼心善,是醉溫之意不在酒吧!”不知是誰躲在角落裡嚷了句:“還不是打著治病的借口想見衛太醫一面。”
此言一出,頓時有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起來。
那個米分衣少女被眾人這麼看著說著,有些羞臊不自在,明知道隔著帷帽眾人看不清自己的臉孔,依舊垂下了頭。
一旁的中年婦人立刻挺身而出,目光凶悍的掃視了一圈:“是誰剛才多嘴,竟敢說我們小姐的不是?我們小姐是菩薩心腸,見不得下人受苦,這才特意帶了犯了急症的劉老實來求醫。誰敢亂嚼舌頭,看我不撕爛他的嘴!”
......好潑辣凶殘的婦人。
周圍的閑言碎語聲果然小了許多。
凌靜姝此時也聽明白了,不由得暗暗失笑。
原來是醉溫之意不在酒啊!
蔣氏也低聲笑了起來,湊在凌靜姝的耳邊說道:“這位小姐我以前曾見過一兩回,有些印像。她姓劉,在家中排行第三。她的父親是監察院的劉御史。”
監察院裡有十五位官員。
監察御史品級不高,只有七品官職,權限卻很廣。對文武百官,監察御史有監查上奏之責,可以捕風捉影聞風而奏。按著朝堂慣例,被御史上奏折彈劾的官員,不得上奏折自辨。只能等著聖上定奪。
這個官職是典型的位卑權重。就算是六部堂官和大周朝的勛貴們,也大多暗中和監察御史們交好,免得一不小心就多一道彈劾自己的奏折來。由此也足可見監察御史之威風。
蔣氏三言兩語將監察御史的職責重要性道來。
凌靜姝心中了然,輕輕點頭。
劉三小姐傾心於衛太醫,平日苦無機會接近,這才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來接近衛太醫。也算勇氣可佳。
聽那個中年婦人的語氣,衛太醫有先救治將死之人的慣例。阿霄看來得多等上一等了。
......
一個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
凌靜姝抬頭。一張端正剛毅的青年男子臉孔映入眼簾。
是回春堂的總管事韓毅!
韓毅站在回春堂門口。目光一掃,便略約猜出是怎麼回事了。
回春堂名氣響亮,衛太醫的神醫之稱更是聲名赫赫。尤其是在一眾閨閣千金們的口中。更是時常被提起。原因當然是顯而易見的,因為衛太醫年輕且不近女色,一直未婚,又是千裡無一的美男子......
皇太孫燕王身份太過尊貴。一眾閨閣千金們有自知之明的,不敢多做奢望。衛太醫就不一樣了。醫術高明。聖眷極濃,身份雖然高卻不至於高攀不起。又生的俊美無雙,清律自持,聲名極佳。
簡直就是少女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婿人選。
也因此。回春堂每到了初一十五這兩天,總會冒出一些奇怪的病患和“家人”。
那中年婦人見韓毅露了面,立刻搶著走上前來:“韓管事。劉老實是我們劉府的下人。從清早起就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眼看著就快不行了。若是衛太醫來了。煩請衛太醫先給他診治。”
唯恐韓毅拒絕,又立刻加了一句:“這也是衛太醫定下的規矩,若是有將死之人,就要搶先診治。劉老實雖是下人,也是一條人命呢!”
這“一條人命”確實口吐白沫奄奄一息了。
可中年婦人口中說的好聽,臉上卻毫無焦慮之色。
韓毅眼中閃過一絲譏諷。淡淡說道:“我這就讓人將病患抬進後堂。”
說完,回頭吩咐一聲,立刻便有兩個精明強干的伙計抬了抽搐不止的劉老實進去。
那中年婦人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立刻攙扶著劉三小姐也要進去。
韓毅不動聲色地攔下了一行人:“病患已經抬進去了,你們在這裡等著消息,不用進去了。”
劉三小姐:“......”
那中年婦人先是一愣,旋即怒氣衝衝地說道:“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們總得進去看著才能放心得下。”
韓毅頗有禮貌地應道:“衛太醫為病患治病,從來不許閑雜人等靠近。你們若是不想等,可以先行離去。到了晚上再讓人來將病患接回去。”
中年婦人被噎的瞠目結舌。
有些不厚道的,已經低聲竊笑了起來。
......
凌靜姝也微微扯了扯唇角。
這個韓毅,舉手投足間頗有些世家公子的風度,又像是練過武有些身手的。這樣的人,竟甘願做回春堂的管事。
罷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凌靜姝定定神,張口說道:“韓管事,我們幾日前就曾經來過,還記下了姓名。不知你可有印像?”
韓毅看了過來:“當然記得。諸位裡面請。”
凌靜姝欣然點頭,拉著凌霄的手一起邁步而入。
“等等!”
那位一直悶不吭聲的劉三小姐忽地張了口。聲音清脆嬌嫩,倒也頗為悅耳:“剛才韓管事說了,病患可以入內,其他人要在回春堂外面等著。你們憑什麼可以例外?”
目光隔著輕紗,直直地盯著凌靜姝,似要看清她的容貌長相。
可惜兩人都戴著帷帽,再犀利的目光也穿不透兩層輕紗。
凌靜姝聽出劉三小姐語氣中的些許敵意,不由得暗暗失笑。這位劉三小姐顯然是誤會了,以為她是另一個“醉翁”。
“這位姑娘,前來治病的是我的雙生弟弟。”凌靜姝不願和一個滿心痴念的少女斤斤計較,溫和地解釋:“他眼睛看不見,走路多有不便,我當然得陪他進去。”
清潤柔雅的少女聲音,宛如一條潺潺的小溪,悄然流淌進眾人的心裡。
如此悅耳動聽的聲音,輕紗下的容貌不知是何等美麗!
眾人不約而同的想道。
劉三小姐眼中閃過一絲嫉意,淡淡說道:“我家的僕佣,還是躺著被抬進去的。我豈不是更加放心不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29 PM
第九十四章 醉翁(二)
故意拿那個劉老實和凌霄相提並論,無疑是挑釁和羞辱。
蔣氏皺了皺眉頭,凌霽的目光也是一沉。
凌靜姝收斂了笑意,淡淡應了回去:“這位小姐心地善良仁厚,對一個僕佣的病症這般看重,尤勝過親人,委實令人欽佩。”
劉三小姐:“......”
劉三小姐平日在家中作威作福慣了,何曾受過這等奚落嘲諷,立刻漲紅著臉應道:“什麼尤勝過親人。你竟敢這般羞辱我!”
凌靜姝扯了扯唇角:“剛才是你親口說的,你家的僕佣被抬了進去,你更加放心不下。我順著你的話音說下去,怎麼就變成羞辱你了?”
劉三小姐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臉色忽紅忽白,耳後火辣辣的。
幸好有薄紗遮著,不然,可就要在眾人面前出醜丟人了。
凌霽夫婦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閉口不語。
這位劉三小姐遠遠不是凌靜姝的對手。就算加上身後那個氣勢洶洶的中年婦人,也不足為懼。
果然,那中年婦人見自己的主子在口舌交鋒中落了下風,立刻上前兩步,護著自家主子。昂起頭冷笑道:“這位姑娘好犀利的口舌。我們小姐心地仁厚,關心府裡的下人,想親自進回春堂看看,莫非有什麼不妥嗎?這位姑娘在此阻撓,不知是何用意?這回春堂人人來得,難道姑娘要阻攔我們小姐進去不成?”
一副咄咄逼人要大吵大鬧的架勢。
韓毅眼中閃過一絲慍色,正要張口說話,就聽凌靜姝淡然說道:“這位管事媽媽弄錯了幾件事。首先,剛才是韓管事讓你們在外等著。你們心中不服氣。也不該遷怒於我們姐弟。”
“其次,剛才是你的主子先辱及我們姐弟,我才會張口反駁。若說成心惹事,那個人也絕不是我。”
“還有,你們要進回春堂,和我沒什麼關系。我今日是陪弟弟來治病,沒時間也沒心情關注閑雜人等。”
說完。看也不看“閑雜人等”。翩然轉身,邁步進了回春堂。
中年婦人被奚落的灰頭土臉,心中十分惱怒。耳邊又傳來竊笑聲。更是羞惱難堪。立刻轉身瞪了過去,色厲內茬地嚷道:“誰在笑?”
沒人願意和這麼一個潑辣的管事婆子吵罵,竊笑私語聲頓時小了許多。
中年婦人又轉過頭,擠出笑容安慰劉三小姐:“剛才那個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姑娘。牙尖嘴利,全無半點閨秀風範。小姐不必和這等人計較。不如先回馬車上休息片刻。等衛太醫來了,再下馬車。”
劉三小姐何曾丟過這樣的臉,已經被氣紅了眼圈,准備一走了之。此時一聽衛太醫的名諱。卻又舍不得離開了。半晌才嗯了一聲。
中年婦人暗暗松口氣,忙攙扶著自家小姐回馬車。
剛走了沒幾步,就見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走了過來。
......
劉三小姐帶的丫鬟婆子侍衛已經不少。這行人卻更多了一倍不止。眾星捧月一般地簇擁著中間的少女而來。
這個少女身材高挑,身段發育的極好。身上的紫色衣裙不知是什麼名貴料子。既薄又輕又軟,行走時閃出暗紋,異常華美。
少女也同樣戴了帷帽,帷帽下的輕紗上綴著幾顆紅寶石,手腕上也戴了同色的寶石手鐲。雖不露面容,舉手投足間卻流露出了幾分傲然貴氣。
她怎麼也來了?
劉三小姐認識這個少女,心中暗暗嘀咕不已,上前福了一福:“嬌娘見過福敏郡主。”
福敏郡主的父親榮親王,和當今聖上是親堂兄弟。榮親王掌管著宗人府,在一眾皇室宗親裡也算是位高權重了。
福敏郡主是榮親王唯一的女兒,時常出入宮廷,和昌平公主交好。身份尊貴,自然非官宦千金可比。
福敏郡主瞄了劉三小姐一眼,嗯了一聲,淡淡問了句:“劉三小姐今日怎麼到回春堂來了?”
兩人只見過幾面,談不上熟稔,也沒多少交情。見了面最多寒暄一兩句罷了。
劉三小姐張口答道:“我家裡的門房劉老實今日忽然發了急症,好歹是條人命,我心中不忍,便帶他來回春堂求診。”
話說的倒是冠冕堂皇動聽的很。
真實的用意誰不清楚?
福敏郡主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你倒是菩薩心腸。一個微不足道的門房,也肯花費這麼多的心思。”
有意無意將心思兩個字,說的重了一些。
劉三小姐心中羞惱地輕哼一聲。
這滿京城的名門千金,暗中仰慕衛太醫的大有人在。福敏郡主可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號。仗著郡主的身份,正大光明的糾纏衛太醫......
虧得福敏郡主有臉說別人。
等等!
劉三小姐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福敏郡主今日來遲了一步,可漏看了一幕好戲呢!”
福敏郡主挑了挑眉,不冷不熱地哦了一聲:“不知是什麼好戲?”
劉三小姐眸光一閃,低聲道:“說起來也不算稀奇。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少女,陪著家人來治病,厚著臉進了回春堂的內堂,等著衛太醫呢!”
福敏郡主心中不快,語氣卻故作淡然:“哦?那個少女相貌如何?”
劉三小姐有意躊躇了片刻:“戴了帷帽,我也看不清容貌。那丫頭身上穿了竹青色的衣裙,沒戴什麼精致的首飾,不過氣質出眾,身姿窈窕,聲音悅耳,應該是個少見的美人。不過,那丫頭可伶牙俐齒的很,剛才無端端地羞辱了我幾句。郡主身份高貴,料想那丫頭見了郡主就不敢隨意吭聲了。”
這一招禍水東引挑撥離間實在不算高明。
但凡是長了點心眼的,都能聽出劉三小姐話語中的挑唆。
不過,明白是一回事,肯不肯上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福敏郡主生性高傲,自恃甚高,怎麼會將普通的閨閣少女放在眼底。聞言扯了扯唇角:“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是生出些好奇心來。少不得要進去會一會她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30 PM
第九十五章 醉翁(三)
回春堂分為三個部分。外堂是普通病患診病買藥的地方,從側門進去,便是內堂了。
內堂只有外堂的一半大小,收拾的干淨整齊纖塵不染。這裡也有幾排木質的藥櫃,裡面放置了許多罕見珍貴的藥材。
內堂裡放了幾把椅子,中間還放了一張寬大結實的長桌。
那個劉老實被抬進內堂之後,依舊不停地抽搐,口中的白沫越吐越多,臉孔通紅,瞳孔渙散,口中的呻~吟聲越來越弱,果然是快不行了。
凌霄聽著這動靜,心裡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往凌靜姝身邊靠了靠。
凌靜姝輕輕握住凌霄的手,低聲安慰道:“阿霄,別怕。衛太醫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凌霄為自己的膽小羞愧不已,低聲嗯了一聲。
韓毅身為總管事,要打理回春堂內外事務,無暇在這兒陪著眾人。吩咐兩個伙計在這裡照顧劉老實,便又走了出去。
凌霽四處打量一眼,低聲贊道:“我還是第一次到回春堂來。聞名不如見面,這裡果然和別的藥堂不一樣。”
不說別的,只說這裡的伙計。個個做事勤快卻不多話,也沒那些捧高踩低的毛病。明知道他們這一行人出身優渥,也並不刻意阿諛奉承。那兩個照顧劉老實的伙計也沒流露出嫌棄之色,照顧的頗為盡心仔細。
凌靜姝也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對這位尚未露面的衛太醫愈發多了幾分好奇。
內堂外響起了腳步聲。
......
是衛太醫來了麼?
凌靜姝神色一動,起身看了過去。
映入眼簾的,卻不是男子,而是一個身著紫色衣裙的妙齡少女。
少女只帶了兩個丫鬟進來,剛進內堂,便摘了帷帽。
柳眉下是一雙嫵媚的眼眸,鼻子翹挺,紅唇豐潤,身材高挑。更是少女中少有的豐滿健美。薄薄的衣裙柔軟服帖,愈發顯出少女姣好的身形。
在場的男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剛打了照面,蔣氏便認出了來人。忙上前行禮寒暄:“蔣氏見過福敏郡主。”
福敏郡主笑了一笑,隨意地應道:“不必多禮,快些起身說話。”目光卻越過蔣氏,落到了穿著竹青色衣裙的少女身上。
進了內堂後,凌靜姝也拿下了帷帽。美麗的容貌一覽無遺。
那個劉嬌娘倒是沒說假話。這個少女。果然生的不錯......比自己也只差了一點點而已。
福敏郡主眼中閃過一絲嫉色,口中問蔣氏:“你今日怎麼到這兒來了?那位姑娘是凌家的小姐嗎?”
......蔣氏心中暗暗苦笑著嘆口氣。
這位福敏郡主是出了名的刁鑽跋扈,偏偏又身份尊貴,等閑人招惹不起。京城閨秀們見了她少不了要禮讓三分,也愈發養出了她驕縱的脾氣。
只可惜,凌靜姝生的這副傾城之貌,行事再低調謹慎也沒用。
不去招惹麻煩,麻煩自動就上門來了。
蔣氏打起精神笑道:“正是,她是凌家五房的堂妹,在家中排行第九。閨名靜姝。”說著,轉過身來衝凌靜姝使了個眼色:“阿姝,過來見過福敏郡主。”
那一眼的含義頗為深刻。
總結起來,大概就是這幾個字:此女驕縱,招惹不起。
凌靜姝看懂了蔣氏的暗示,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她不會主動去惹是生非,不過,若是有人心存輕蔑有意欺辱,她可不會逆來順受。
重回這一世,是要報仇雪恨快意恩仇。可不是為了像前世那樣處處憋屈受氣的。
“小女子凌靜姝。見過福敏郡主。”凌靜姝上前兩步,斂衽行禮。
她的閨閣禮儀是由最嚴苛的教養嬤嬤教出來的,行立坐臥言談舉止,文雅有禮。無可挑剔。看著便是端莊守禮的大家閨秀。
只有在被無端挑釁時,才會褪去溫雅的面具,露出銳利的鋒芒。
福敏郡主沒有慧眼,自然也看不出凌靜姝有何厲害之處。心裡輕蔑的想著,劉嬌娘真是沒用。這麼一個嬌嬌弱弱的凌家小姐,說話慢悠悠的。哪裡算得上伶牙俐齒了?
不過,這個凌靜姝確實長的不錯......今日到回春堂來,顯然也是慕衛太醫的名聲而來。
這麼一想,福敏郡主心裡就愈發不痛快了,故意晾著凌靜姝,轉頭和蔣氏笑道:“算起來,我們也有半年沒見了吧!”
蔣氏按捺住心裡的不安和焦慮,含笑應了聲是。
福敏郡主正要繼續說話,眼角余光卻瞄到凌靜姝已經坦然站直了身子。
......
狂妄無禮!
分明沒將她這個郡主放在眼底!
福敏郡主面色一變,冷哼一聲:“凌九小姐,我沒讓你免禮吧!”語氣中的不善,顯而易見。
真是奇怪!之前從未碰過面,這莫名其妙的敵意是從何而來?
回春堂規矩極多,這內堂可不是誰都能進的。那位劉三小姐就被擋在了門外。這位福敏郡主卻是長驅直入無人阻攔,顯然絕不是第一次來......
看來,是像那位劉三小姐一樣,也誤會了她是衛太醫的仰慕者,這才敵意重重。
偏偏這種事根本沒辦法解釋。
總不能當著眾人的面就說“放心我根本沒見過衛太醫我對他也絕沒有半點非分之想”吧!
凌靜姝心念電閃,在短短片刻內就拿定了主意。不管如何,也不能軟弱退讓,被人小瞧欺壓了去:
“我自幼在定州長大,教導我規矩的嬤嬤告訴我,給長輩行禮,長輩若是沒說話,不得擅自起身。對著年齡相若的平輩,行禮是出於禮貌教養,無需刻意拘泥。莫非京城的規矩和定州不一樣?”
福敏郡主:“......”
凌靜姝還是那副溫柔有禮的模樣,唇角含笑,不疾不徐地說道:“初次見面,我若有禮儀不周之處,還請郡主多提點。”
好一張利舌!
福敏郡主被噎的啞口無言,頓時惱羞成怒,嬌蠻又強硬地說道:“好,本郡主今日就來好好教一教你規矩......”
內堂另一側的門不知何時被推開了。
一個青年男子站在門口,略略皺眉:“回春堂是給病患治病的地方,要吵架都出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3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7-16 12:56 PM 編輯
第九十六章 衛衍
這是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
聲音略有些低沉,聲線干淨溫和,異常悅耳。
然而此時,這個聲音裡卻蘊含著顯而易見的不快。
內堂共有兩個門。一道是從外堂進來的,另外一扇門,通往後面的院子。這個青年男子顯然是從後院的門進來的。
凌靜姝和福敏郡主相對而立,正好背對著門,聲音響起的時候,她還未來得及轉身。
不過,她已經從福敏郡主霍然綻放出喜悅光芒的神色中猜到了這個青年男子的身份。
衛衍!
衛太醫!
他總算是來了!
福敏郡主幾乎是在瞬間就收斂了剛才的驕縱跋扈,變臉之快,絕不亞於梨園名角。嫵媚的俏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衛太醫,你可總算來了。”
凌靜姝此時也轉過身來。
衛太醫的廬山真容也終於呈現在眼前。
......
之前已經聽說了許多有關衛太醫的傳聞。諸如“俊美無雙”“清俊溫雅”“千裡無一”之類的。
凌靜姝也早有心理准備。
不過,在親眼看到青年男子面容的那一剎那,依然覺得眼前一亮。
修長好看的眉,清俊好看的眼,挺直好看的鼻梁,不薄不厚恰到好處十分好看的嘴唇......五官拆開一一看好看,組合到了這張臉上,更是好看。
所有的形容詞都顯得干澀無力,腦海中只剩下一個詞。
這個青年男子,真的好看。
他的個頭在男子中也算高的,穿著半新半舊的竹青色棉袍,頭發用木簪簡單的綸起。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多余的裝飾。連男子慣帶的玉佩也沒有。
洛陽城裡百姓也頗為富足,家境好些的,只怕穿戴都比他強一些。更不用說那些世家公子勛貴少爺了。
他就這麼隨意地穿著一襲半舊布衣,卻愈發顯得眉目清俊,長身玉立,翩然如竹。
天生麗質的美人,本就無需過多的裝扮。
凌靜姝也見過不少優秀出色的男子。盧潛便是風度翩翩的美少年。比起這個青年男子來卻少了一份沉穩。
皇太孫和燕王也都是千裡無一的英俊少年。因為與生俱來的尊貴養出了不同尋常的氣度和威勢,一出現在人群中,猶如耀日當空。光芒四射,是眾人眼中的焦點。
這個青年男子卻如清風明月,更多了幾分親切平和。
讓人一眼看去,只覺得心情靜謐柔和。緩緩地流淌出喜悅來。
怪不得眾多名門閨秀暗中傾慕,怪不得劉三小姐想盡了辦法來回春堂。怪不得這位高貴的福敏郡主傾心於他......
凌靜姝暗暗想著,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
衛太醫卻並未留意凌靜姝......也未搭理福敏郡主。
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經被躺在地上抽搐的越發厲害的劉老實吸引住了。
衛太醫大步走進內堂,迅速俯下身子仔細查看,也不嫌劉老實吐出的白沫污穢不堪。仔細地看了看劉老實的口鼻。
然後,頭也不抬地吩咐:“去打一盆干淨的水來,將他的頭臉擦干淨。把我的藥箱打開。取我的金針來。”
回春堂的伙計立刻領命退下,迅速端了一盆水來。用濕了毛巾的水將劉老實的頭臉擦干淨。
衛太醫身後藥童模樣的少年則快速地將身上背著的藥箱拿下來。手腳麻溜地打開藥箱,取出金針包裹打開。
一排長短不等粗細不一寒光閃閃的金針頓時映入眼簾。
衛太醫略略一掃,取了一根極細極長的金針,然後又是一根......下針又快又准又穩。短短片刻,劉老實的頭上就多了許多明晃晃的金針。
看的人提心吊膽心驚膽寒。
福敏郡主平日膽子雖大,卻也未曾親眼見過一個人被金針扎成刺蝟模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衛太醫動作未停,聲音卻冷了幾分:“你們先到外面去。”
什麼?
眾人都是一愣。
尤其是福敏郡主,更是一臉錯愕驚訝,脫口而出道:“你要攆我們出去?”
衛太醫見劉老實口中不再吐白沫,手腳的抽搐也緩和了不少,這才松了口氣。
此時聽到福敏郡主的話,他皺了皺眉頭,轉過頭來:“這個病患犯了急症,我此時正用金針為他施救,必須聚精會神,受不得半點干擾。你們幾個在這兒大驚小怪的,只會讓我分神。都先到外堂去,等我治好了他,再進來。”
話語簡潔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然。
福敏郡主心中不甚情願,卻也知道在衛太醫眼中,治病救人永遠是第一位。
這個時候若是不聽他的吩咐,他肯定會翻臉不客氣。
“好,我這就出去。等你治好了病人我再進來。”福敏郡主按捺下心裡的委屈,竭力表現出溫柔賢惠識大體的一面。
可惜,衛太醫根本沒多看她一眼。她這番心思算是白費了。
衛太醫又看向凌靜姝一行人,目光在掠過凌靜姝令人驚艷的傾城面容時,並無波瀾,也無半點異樣:“你們也先出去。待會兒我自會讓人叫你們進來。”
凌靜姝微笑著應了一聲。
從他進內堂的那一刻開始,眼中只有病患,根本沒留意到她。直到剛才,才看了她一眼。
沒有驚艷,沒有動容,也沒有眼睛一亮目光熾熱......
什麼都沒有。
他就像看著所有普通人一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這種被忽略被無視的感覺,對她來說實在新鮮少有。
她和阿霄是雙生姐弟,出生時便生的米分妝玉琢,人見人愛。如今,阿霄長成了眉目如畫的漂亮少年,她更是出落得一日比一日美麗動人。雖然嬌養在閨閣裡,在定州城的名氣卻是越來越響。
偶爾出門一回,總會惹來許多矚目。
誰不愛看美人?哪怕是心有所屬的男人,也免不了要多看她一眼。
她見慣了眾人眼中的驚艷,也因為美麗過人的容貌受盡苦難折磨。早已厭倦被男子盯著不放的感覺......
忽然遇到了一個見了她半點不為所動的青年男子,這感覺還真是......新奇微妙。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34 PM
第九十七章 憤怒
到了外堂,蔣氏長長呼出一口氣,低聲嘆道:“早就聽聞衛太醫的名聲,今日一見,更勝聞名。”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美麗的少女總能吸引所有男子的目光。反之亦然。
像衛太醫這樣的美男子,女子見了很難不被吸引。蔣氏出嫁四年,和丈夫凌霽感情深厚,剛才見了衛太醫,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凌霽聽妻子這般盛贊衛太醫,心裡有些吃味,故意酸溜溜地說了句:“當年若是衛太醫也到蔣家提親,估摸著就沒我什麼事了。”
蔣氏半真半假地點頭:“這倒是實話。若是有這樣的美男子來提親,我怎麼肯嫁給你。”
夫妻兩個低聲耍花腔。
凌靜姝聽的啞然失笑。
凌霄好奇地問道:“阿姝,你剛才見到了衛太醫。他真的像堂嫂說的那般俊美無雙嗎?比起我來如何?”
凌靜姝再次被逗樂了:“這怎麼好比。你和衛太醫完全是不一樣的人。”
“說給我聽聽嘛!”凌霄輕扯凌靜姝的衣袖撒嬌。
凌靜姝想了想說道:“你自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就像精心養著的牡丹花。衛太醫卻像是山野間的一株竹子。”
牡丹花美麗卻嬌貴,需要人精心栽培伺弄,才有開花時的絢爛奪目。
竹子秀逸挺拔,長在山野間無人問津無人目睹,在人前出現時,眾人才會為其驚世動人的風姿傾倒。
這個比喻形像又生動。
凌霄聽了之後,頗有些神往:“被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親眼看一看這位衛太醫呢!”
自從阿姝病了一場之後。性情有了不少變化。在對待男子時,尤為明顯。對盧泓盧潛兄弟時滿是厭惡,對皇太孫時敬而遠之,對著燕王,更是戒備警醒。
十四歲的美麗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見到俊美的少年。心神蕩漾浮想聯翩才是正常的。阿姝卻毫無半點嬌羞歡喜。冷淡冷漠得過了頭。
難得聽到她誇贊一個男子。
凌霄的心裡不由得湧起陣陣好奇來。
凌靜姝對凌霄總是縱容又寵溺的,聞言輕笑一聲:“等你眼睛好了,自然就能看到了。”
凌霄遙想著自己能看見的那一天。心潮澎湃激動起來:“阿姝,衛太醫剛才用金針救人,你可看清楚了麼?”
“嗯,看的很清楚。”
其實沒那麼清楚。當時視線被擋住了,只看到衛太醫運針如飛:“衛太醫的醫術果然高明。那個劉府的門房,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看著就快不行了。衛太醫一出手,就止住了他的抽搐。也不吐白沫了。看這樣子,應該是沒有性命之憂了。”
聽著這樣的話,凌霄的眼中閃出希冀的光芒。
衛太醫醫術這麼高明。也一定能治好他的眼睛吧!
......
福敏郡主從內堂出來之後,臉上硬撐著的笑容便迅速消退。一臉忿忿。
可惡的衛衍!為了區區一個劉府門房,竟毫不客氣地將她攆了出來。
她堂堂一個郡主,不顧顏面親自到回春堂來,還不是為了見他一面。他竟然這般冷漠無情......可惡!太可惡了!
心情極差的福敏郡主,眼角余光又瞄到凌靜姝姐弟兩個,想到衛太醫來之前的口角紛爭,怒氣頓時有了宣泄的方向。
“胭脂,去請凌九小姐過來,本郡主有話和她說。”
相隔不過四五米遠,聲音大一點就能聽見。福敏郡主偏要擺出郡主的架子來,傲然吩咐身邊的丫鬟。
丫鬟胭脂應了一聲,走上前來,福了一福:“凌九小姐,郡主有請。”
凌靜姝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口中淡淡應了,隨著胭脂走到福敏郡主的面前:“郡主叫我過來,不知有何指教?”
福敏郡主憋了一肚子悶氣,聞言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倒也沒什麼要緊事。不過此時有些閑工夫,本郡主就來指點你該如何行禮。”
那副高高在上仗勢欺人的嘴臉實在可恨可厭。
凌靜姝本想忍耐一二,可看著福敏郡主不可一世的模樣,心裡一直壓抑隱忍的怒火忽然就冒了出來。
“多謝郡主美意。”凌靜姝臉上毫無笑容,冷冷地應了回去:“不過,我自問行事做人並無差池。別人待我溫和有禮,我自是加倍的有禮。若是遇到那等眼睛長到頭頂上的自以為是之輩,我也不會姑息忍讓。”
這絕不是指桑罵槐!
這根本就是指槐罵槐!
福敏郡主氣的俏臉通紅,眼中射出怒火,再也顧不得什麼郡主的儀態風姿,用手指著凌靜姝的鼻子:“好大的膽子!竟敢當面羞辱本郡主!本郡主若是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還翻了天去。”
“來人!掌嘴!”
福敏郡主一聲令下,胭脂立刻上前來,高高揚起了手臂。
白玉面色一變,不假思索地搶到了凌靜姝的面前。
眼看著那一巴掌就要落到白玉的臉上,胭脂的手臂卻被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竹牌打中了。胭脂手臂陡然一麻,一聲痛呼,迅速地縮回了胳膊。
福敏郡主的臉色也變了,狠狠地瞪了過去:“韓管事,你這是什麼意思?”
剛才扔出竹牌的,正是韓毅。
韓毅神色自若,拱拱手:“郡主息怒。衛太醫治病時,最忌諱有人喧鬧。若是驚擾了衛太醫治病,只怕他會動怒。”
衛太醫不僅忌諱人喧鬧,更厭惡有權有勢之人在回春堂裡無故生事欺壓別人。
這一點不用明說,福敏郡主自然很清楚。
福敏郡主悻悻地哼了一聲,狠狠地瞪了凌靜姝一眼。
這個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凌靜姝的憤怒,比福敏郡主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的唇角抿的極緊,右手用力握成拳,又緩緩松開,低聲問道:“白玉,你還好吧!”
白玉定定神,低聲應道:“奴婢沒事,小姐不用擔心。”
凌靜姝嗯了一聲,心中滿是自嘲和自厭。
剛才若不是韓毅出手相助,白玉就會挨一耳光。
她自以為自己已經變的堅強勇敢口舌犀利了,可真遇到驕橫跋扈毫不講理的主兒,連身邊的人也護不住。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35 PM
第九十八章 警醒
說來話長,其實這一幕從頭至尾也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
凌霽等人到了此刻才反應過來,各自色變,很快圍上前來。
凌霄又氣又急,摸索到凌靜姝的手,暗暗心驚不已:“阿姝,你的手好涼。”
此時是六月,天氣燥熱。他的手中一片溫熱。凌靜姝柔軟的手卻沒了往日的溫度,指尖掌心都是涼的。
凌靜姝心情紛亂低落,面上卻擠出若無其事的笑容:“沒什麼。”
凌霽也是滿心的怒氣。
這件事擺明了就是福敏郡主故意找茬,仗勢欺人。凌靜姝不願受辱,才會出言反擊。兩個少女生些口角矛盾不算什麼,福敏郡主卻命身邊的丫鬟動手打人......
如果不是白玉擋在了前面,如果不是韓毅韓管事出手相救,那一巴掌就會落在凌靜姝的臉上。
這不僅是對凌靜姝的羞辱,也是對凌家的羞辱。
可誰讓對方是皇室宗親是福敏郡主呢?凌家招惹不起,只能忍了這口窩囊氣。
蔣氏知道丈夫心中氣悶,悄悄握住凌霽的手。
從理智來說,此時最佳的做法應該是給福敏郡主“賠禮”——也就是變相地退讓示好。可人都有血性,這個時候人人心中氣悶還來不及,這種忍辱求全的行徑根本做不出來。
蔣氏略一沉吟,低聲道:“阿姝,這裡人多有些擁擠,我們到那邊等著。”
這個人多擁擠,說的很妙。
如果不是心情實在糟糕,凌靜姝大概會被蔣氏隱晦的言辭逗笑。不過,今日她是來陪凌霄治病的。根本不想和這個福敏郡主糾纏。避得遠一些也清靜。
福敏郡主見眾人走遠,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卻也沒再吭聲。
......
回春堂外的病患果然越來越多。伙計們忙著發號牌登記病患的名字,韓毅身為總管事,裡外都需要照應,很快又走了出去。
偌大的外堂,福敏郡主占了一半。凌靜姝等人在另一側等著。中間相隔至少十米。涇渭分明。
隔了這麼遠。說些悄悄話也不虞對方會聽見。
凌霽壓低的聲音滿是歉然:“阿姝。你今日受委屈了。我這個做堂兄的,沒能給你撐腰出氣......”
“堂兄別這麼說。”凌靜姝苦笑一聲:“我心中才覺得過意不去。我性子要強,一時忍不住。惹惱了那位福敏郡主。怕是為凌家惹事了。”
蔣氏善解人意地安撫:“這怎麼能怪你。剛才明明是她先招惹你。換了是我,也咽不下這口氣。要是阿嫣在這兒,怕是會鬧騰的更凶。”
頓了頓又道:“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容親王府再跋扈,也得講理。總不會為了這點小事來尋我們凌家的麻煩。”
凌霽和蔣氏的話。聽的人心中陣陣溫暖。
凌靜姝終於平靜了下來。
仔細想想,今天這樣的事其實不是偶然。
前世她性子太過軟弱。受盡了屈辱慘死。重生對她來說,宛如脫胎換骨,性情變化極大。她不願再受半點屈辱,不甘再屈服於權勢。有時候行事說話確實過激了一些。
之前遇到皇太孫和燕王。她也曾言語激怒過對方。太孫和燕王,畢竟都是男子,縱然心中有些不快。也不便和一個閨閣少女計較。輕飄飄地放過了她。
今日遇到的福敏郡主,刁蠻驕縱。性情跋扈,行事任性,不留半點情面。
她和這樣的人對上,怎麼可能不吃虧?
這件事,如同一盆冷水潑下來,也讓她真正的警醒。
一個郡主,便有這等威風。將來若是遇到身份更尊貴的昌平公主,又會如何?
她若是再這麼自以為是不管不顧,別說報仇雪恨了,只怕連自己都護不住。甚至會為凌家惹來禍端......
一個輕巧的腳步聲打斷了凌靜姝漂移不定的思緒:“請問哪一位是凌霄凌公子?現在可以進內堂了。”
凌靜姝所有紛亂的思緒立刻消褪的干干淨淨,不假思索地應道:“我這就陪阿霄進去。”
......
“等等!”
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出言阻攔的人正是福敏郡主。
只見她快步走過來,一臉不悅地瞪著那個伙計,咄咄逼人地詰問:“我在這裡等了這麼久,為什麼不是我先進去,而是他們先進內堂?”
回春堂裡的伙計見多了脾氣急切暴躁的病患家人,個個練出了鎮定的功夫。只見那個伙計不慌不忙地答道:“這是衛太醫特意吩咐的。小的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要不然,郡主待會兒親自問一問衛太醫如何?”
......一提到衛太醫,福敏郡主就像被戳了氣的氣球,立刻偃旗息鼓了。
那個伙計又說道:“衛太醫說了,最多只能一個人陪著凌公子進內堂。其他人在這兒等著。”
但凡是名醫,給病患診治時都會有些怪癖。衛太醫不喜被圍觀打擾,倒也在情理之中。
凌靜姝立刻說道:“我陪阿霄進去。”
凌霽和蔣氏自是沒有異議。
凌靜姝握住凌霄的手,一起進了內堂。
短短的一段路,凌霄的心情卻異常激動,白皙的臉上湧起片片紅暈,手心也濕漉漉的。凌靜姝失笑,低聲安撫:“別緊張。”
凌霄緊張地點點頭:“嗯,我不緊張。”
不緊張才怪!
凌靜姝也清楚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事實上,她的心也跳的飛快。
劉老實頭上的金針已經都被取下了,那個藥童正用特制的藥水洗著金針。
劉老實神情已經恢復如常,正跪在地上,對著衛太醫連連磕頭:“多謝衛神醫,救了小的這條賤命。”
衛太醫對著病患頗為溫和,淡淡笑道:“人的身份有高低之別,性命卻無貴賤之分。你不必妄自菲薄。今日救你一命,也是你的運氣。若是再遲上一時半刻,我也救不了你。”
劉老實感激地又磕了幾個響頭,這才由伙計扶著走了出去。
衛太醫抬頭看了過來:“凌公子請過來坐下。”
那雙黑亮的眼眸,溫潤平和。
凌靜姝扶著凌霄走上前,在衛太醫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6-5-23 07:37 PM
第九十九章 診斷(一)
中醫講究的是望聞問切。
凌霄的眼盲顯然易見,一眼便能看得出來。
衛太醫卻沒疏忽,依舊仔細地看了凌霄的五官面色,連最細微的細節也不放過。
凌靜姝站在凌霄的身側,不自覺地隨著衛太醫的目光,也仔細地看了凌霄一遍。期間既沒盯著衛太醫的臉,也未借機搭話。
平日時常有女子打著陪家人看病的借口到內堂來,在他診治病患的時候大發花痴,目光不老實不說,還總說話吸引他的注意。他不勝其擾,直接翻臉攆人的事做過可不止一兩回。
這位凌小姐倒真是陪著來治病的。
衛太醫心中滿意,說話的語氣也更溫和了幾分:“凌公子,你的眼睛是什麼時候看不見的?”
凌霄乖乖答道:“是在我八歲的時候,到現在已經有六年了。”
六年?
衛太醫皺了皺眉,很快又舒展眉頭:“你將此事原原本本地說一遍,說的越詳細越好。”
“我來替他說吧!”凌靜姝下意識地張口說了句。
衛太醫看了她一眼,神色奇怪地冷了一冷,語氣也不算客氣:“凌小姐,是凌公子生病,還是你生病?”
凌靜姝:“......”
“我要問什麼,自會問凌公子。你在一旁安靜聽著就行了。如果再隨意張口打擾,你就出去吧!”
衛太醫神色冷漠地說完,看也不看凌靜姝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凌靜姝:“......”
真是莫名其妙!
她不過是關心凌霄的病情,所以才搶著插嘴。難不成他以為她是想借機和他搭話嗎?!
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樣的悶氣!
凌靜姝心中憤憤不已。卻迅速地閉上嘴。
沒辦法,誰讓人家是神醫呢!脾氣大規矩多也得忍著。若是真的被攆出去,丟臉倒是小事。她可放心不下讓凌霄一個人待在內堂裡。
......
好在衛太醫的脾氣大規矩多只針對凌靜姝,對著病患凌霄頗為溫和:“凌公子請說吧!”
當年的事情,凌霄不知說過多少回。雖然已經過去六年了,依然清晰地像昨天剛發生一般,歷歷在目。
凌霄尚未變聲。聲音依舊是少年人的干淨清亮。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自從我昏迷醒了之後,眼前便漸漸模糊,看什麼都不清楚。再過些日子。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家人也曾為我請了不少名醫診治,他們都說我的眼睛是治不好了。”
說到這兒,凌霄的聲音顫抖起來,迷茫晦暗的眼睛裡滿是希冀:
“衛神醫。我們聽說你醫術高明,這才不遠千裡到京城來。我的眼睛。還能治好嗎?”
臉上浮滿了殷切的期望。
就像即將溺斃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繩子一般。
凌靜姝看在眼中,心裡一陣酸澀。一時也忘了衛太醫的古怪脾氣和規矩,情不自禁地張口說道:“衛太醫。只要你能治好阿霄的眼睛,不管花多少銀子都行。就算是要傾家蕩產,我們也在所不惜。”
衛太醫本來有些不悅。可在對上那雙閃著水光滿是祈求的眼眸時,到了嘴邊的指責卻說不出口了。
這位凌小姐。一片愛弟護弟之情溢於言表,絕不是裝出來的。
那雙含著淚水的眼眸明明是陌生的,卻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衛太醫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唏噓,也不再計較凌靜姝隨意插嘴的事了:“凌公子的眼疾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要再診脈檢查才能找出病因。不管是什麼病,救治的越早,痊愈的可能性越大。現在拖延了六年,還能否治好,我也說不准。”
提起治病,衛太醫的神色十分認真嚴謹,既不誇大病情,也不吹噓自己的本事。
凌靜姝聽著這番話,對衛太醫的信心倒是又多了幾分,忙說道:“是是是,還請衛太醫為阿霄診脈檢查。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多嘴了。”
說完,立刻閉上嘴。
這個凌小姐,倒也有幾分意思。
衛太醫暗暗失笑,迅疾收斂心神,對著凌霄說道:“凌公子,請伸出左手來,我替你搭脈。你無需緊張,保持心平氣和,和平日一樣即可。”
凌霄聽話地點頭,伸出左手,放到了桌子上。
衛太醫伸出手,手指輕輕搭在凌霄的脈搏上,然後微微閉上眼。
凌靜姝屏住呼吸,唯恐輕微的呼吸聲會驚擾到衛太醫診脈。
......
仿佛只是過了一瞬,又似是過了許久。
凌靜姝緊緊地盯著衛太醫的臉,不放過他臉上的半點神色變化。衛太醫略略皺眉,她便是一陣心驚肉跳。
自從見了衛太醫之後,她就隱隱的有種預感。
阿霄的眼疾若還有治愈的希望可能,非衛太醫不可!如果衛太醫也束手無策,只怕阿霄的眼睛再也無人能治好了......
衛太醫終於睜開眼,縮回手,一臉的若有所思。
“衛太醫,阿霄的脈相如何?”凌靜姝脫口而出問道。
衛太醫淡淡地瞄了凌靜姝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很明顯。要是再多嘴,還是早些出去為好。
凌靜姝連點委屈都不敢有,迅疾地閉口不語。
衛太醫又站起身來,走到凌霄的身側。修長有力的手指在凌霄的頭部各處按揉,一邊問道:“這裡疼不疼?這裡呢?”
凌霄乖乖地答道:“這裡不疼,這裡也不疼......誒喲!”
凌靜姝心裡突突一跳,急急地握住凌霄的手:“阿霄,阿霄,你怎麼了?哪裡疼?”
凌霄被猝不及防的尖銳的痛楚擊中了,一張臉陡然蒼白沒了血色,強自擠出笑容來:“就是靠近後腦勺的地方,有點疼,只有一點點疼。你不用擔心。”
她哪裡能不擔心!
她寧願所有的痛楚都加倍的在自己身上,也不願看到凌霄有一絲一毫的痛苦。
凌靜姝的眼眶已然紅了,眼中淚光隱現。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凌霄身上,甚至沒留意到此刻自己和衛太醫近在咫尺靠的太近了。
她沒留意,衛太醫卻留意到了。
衛太醫略一皺眉頭,松開手,退後兩步,不著痕跡地和凌靜姝拉開了距離。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401.file-static.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