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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行 -【純陽武神】《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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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6-1-11 01:36 AM
標題:
十步行 -【純陽武神】《連載中》
【書名】:
純陽武神
【作者】:
十步行
【內容簡介】:
一個妖魔橫行的世界,一個屬於武道的大漢天朝。
在這裡,流雲鐵袖可以吞納風雲,降龍十八掌可以撼山斷岳,九字真言可以降妖伏魔,太極拳劍可以扭動乾坤。
一個因天朝武庫失竊,而被遣送至武當的重犯次子。
一口因故蒙塵,自封於解劍石後的玄虛刀。
當諸強的後代斬斷傳承,破碎虛空的大門掀開混沌。
這是屬於一個騎乘龍首的螻蟻傳說,長生不死的武林神話!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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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6-1-11 01:37 AM
第一卷 龜蛇功
第一章 武當山下囚車來
大漢天朝。
武當山腳,立冬,白霧如冰,扎骨的寒。
解劍石旁的亭子裡,兩名年輕道士搓著手,看著飛簷下掛著的一溜溜如刀似劍,兒臂粗的冰凌,一人忍不住抱怨道:「這鬼天氣,今年入冬真他娘的冷,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妖獸,就該讓逍遙谷那群死囚來守山門,凍死也活該!」
另一名道士瞥他一眼,嗤笑道:「瞧你那膽兒,在我武當山腳,不說妖獸,哪怕是妖族,只要敢出現,立即就會被真武七截劍陣絞殺,魂飛魄散,還有,你也是自輕,好歹也是正經拜了真武大帝的外院弟子,跟逍遙谷那些死囚比,平白辱了身份。」
那抱怨的年輕道士聞言頓時漲紅了臉,很快又忍不住感嘆道:「那逍遙谷的李清河,才滿十八歲,就將我武當築基的《龜蛇功》修到了第七層,已經可以嘗試開闢丹田,孕生內家真氣,脫離罪籍了,不過聽說此人心氣頗高,昨天接下了逍遙谷的斬妖令,非得斬殺一頭妖獸回來,進入外院,好提前得到《龜蛇功》第八層至第十層的心法口訣。」
「是啊,真正十惡不赦的死囚早就斬立決了,能到我武當的,多是被牽連連坐的幼童和少年,每幾年都能有幾個天資不俗的冒尖,在問斬前練出內家真氣,從而脫離罪籍,重新做人,也是聖上仁……咦,這立冬後的第一輛囚車來了!」
兩名道士立即提神,整理道袍,撫平褶皺,幾步跨出亭子,立於解劍石前,凝目眺望遠方。
白霧朦朧,車軲轆轉動,山道崎嶇,囚車顛簸,咯吱作響,蘇乞年睜開疲憊的眸子,只感到渾身痠痛,他看向遠方,有青山隱霧,尤以一座山峰雄奇,形如天柱,氣勢巍峨,擎入九天。
這是天柱峰,終於到了武當山嗎?
「蘇二公子,老奴就送到這一步了。」
有聲音響起,蘇乞年轉首,掙紮起身,看向囚車旁一名身形瘦削,留著山羊鬍子,目光溫和的老人。
「老先生請回,多謝一路護送,蘇乞年銘記於心。」
蘇乞年抱拳,對於雙手繃緊的鐵鏈渾然不覺,哪怕細長堅固的精鐵鎖鏈已經陷入皮肉中,拉出了狹長的血痕。
看著眼前囚車中十五歲的少年,即便被鐵鏈束縛,也要倔強行禮,老人心中嘆息一聲,再次道:「蘇二公子不必多禮,還有五年,武當乃是天朝有數的大派,太極拳劍名動天下,這一代的三瘋道人更為天命宗師,天下景仰,只要蘇二公子用心學武,未必不能得承真傳,證道元神,來年挽天傾,說不得聖上會收回成命。」
蘇乞年沉默,老人掉轉馬頭,頓了頓:「二公子可有話要帶給郡主。」
目光微怔,蘇乞年感應心中熟悉的氣機,那是各自三分之一的時光之心在跳動,彼此呼應,即便相隔遙遠的距離。
數息後,他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而後鄭重道:「多謝。」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終放開韁繩,很快,馬蹄聲遠去。
半炷香後,解劍石前,兩名道士接過刑部文書,仔細閱過,等到押送的十餘名刑部差役離去,這才上下打量蘇乞年一眼,一人冷冷道:「蘇望生,區區八品武庫編修,就敢勾結魔門頂尖人物,盜取皇室收藏的三門魔道真傳武學,還是靠皇家書院的大兒子散盡舉人功名,發配北海邊境充軍,抵禦深海妖族,才能暫緩五年問斬,蘇家二公子,看來就是你了,嘖嘖,居然能夠得到漢陽郡主出言作保,靠女人?一品鎮妖王獨女,居然會認識你這樣的小人物?」
「跟上吧,進逍遙谷!」
絲毫沒有等待蘇乞年解釋的意思,兩名道士徑直轉身,越過解劍石,循著一條山路就大步行去。
蘇乞年看了看身上依舊鎖著的二十餘斤重的鐵鏈,也明白是兩個道士故意為難他,佛道儒三門與魔門向來不睦,在天朝境內,皇室對於魔門雖然不像對妖族那樣的人族大敵深惡痛絕,卻也是僅次之,所以勾結魔門,在天朝境內也是禁忌,是重罪。
事實上,也只有武當太極圓融,才有這樣的氣量,而此前,刑部早有文書到達五嶽劍派、少林、靈鷲宮、峨眉、全真教等鎮國大宗,但都被婉拒。
哐當!哐當!
蘇乞年挪動步子,艱難跟上兩個年輕道士的背影。
嗯?
就在越過武當聞名天下的解劍石時,蘇乞年瞳孔微凝,他分明看到,在解劍石後,斜插著一口長刀,這長刀生滿鐵鏽,沒有劍鐔,越過刀柄,就是半個玄武身,龜蛇環抱,延伸出約四尺來長的刀身。
長刀黯淡,甚至大半個刀身都長滿了青苔,就這樣背對著解劍石,兀立在陰影中。
直到山路的拐角,蘇乞年最後看一眼那長刀,山風肅殺,解劍石下,彷彿有著無盡的蕭索。
……
逍遙谷。
這是位於武當深山中的一處大峽谷,有亂石嶙峋,也有清泉流瀑,一汪碧湖吞納日月,岸邊,是零零散散的一百來座茅草屋。
「靜篤師叔,這是刑部文書,重犯蘇乞年帶到。」
兩名道士將蘇乞年帶到岸邊唯一的一座竹樓前,早有一名中年道士立在那裡,有些絡腮鬍子,面色黝黑,尤其是一雙虎目,彷彿真的深山中的老虎,所過之處,威嚴與煞氣並存。
與兩名年輕道士所穿的灰色道袍不同,這中年道士身著青色道袍,布料也要好上不少,陽光下,可以看到根根摻雜在裡面的桑蠶絲。
逍遙谷,武當收容死囚之地,中年道士靜篤,也是武當負責看管逍遙谷一眾死囚的外院執事,身懷內家真氣,已經完全貫通了十二正經,真氣如餓虎跳澗,沛不可擋,乃是三流高手中的強者,只要再貫通奇經八脈,真氣便如龍入大江,屆時龍虎交匯,若是機緣造化,自可凝聚長生道種,大道可期。
雖然這靜篤執事只是三流人物,兩名年輕道士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和輕視,放眼整個大漢天朝,億萬人口,數以千萬武林人士,多少武者苦練築基功,然而百人中,能有一人成功築基,開闢丹田,練出內家真氣就已經難能可貴,這樣的三流之境,即便是他們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精挑細選之下,外院近千弟子中,也不過百十人能有這樣的修為造詣。
可以這樣說,哪怕只是最初練出內家真氣的三流高手,放到武林中,在大漢天朝一十八道,一百零八州,九百餘縣城中,也能夠成為一縣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娶妻生子,百年之後,亦可勉強稱之為武林世家。
目光隨意在刑部文書上掃過,中年道士靜篤瞥了蘇乞年一眼,沒有絲毫情緒流露,而後看向兩名年輕道士,皺眉道:「你們回去吧,《龜蛇功》講蟄勁,龜蛇拳重蓄勢,這是說海納百川,因勢利導,而不是純粹的隱忍和退縮,不做出改變,三十歲前,你二人絕難築基,不練出內家真氣,踏入三流之境,就等著被遣入雜役房吧。」
「是,靜篤師叔。」
兩名年輕道士先是一愣,既而滿臉通紅,沒想到向來粗魯嚴苛的靜篤會突然和他們說這些,兩人忙不迭地轉身告退,甚至步伐都有些錯亂,或許蘇乞年會感到莫名其妙,但他們二人卻很明白,山門輪值,每月一換,同樣負責囚車接引,而這半年來,已經是他們第五次來到逍遙谷了……
岸邊,最角落裡的一座顯得尤為破舊的茅草屋裡。
哐噹一聲,鐵鏈離體,蘇乞年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因為伴隨著一根嵌入皮肉的鐵鏈脫落,撕開了一層皮肉,有鮮血淋淋。
中年道士靜篤熟視無睹,只是拋過來兩本薄薄的冊子,一本封面上寫著《龜蛇功》,一本則是《妖經》,且備註為四十九冊《妖經》第八冊,藥石篇。
「每日辰時,我會演練《龜蛇功》第一層至第七層的拳架子,對照《妖經》藥石篇,進山尋找相對應的草藥,是你們每天必須要做的,每個月採藥最末者會有懲罰。記住,明天起,你只有三天時間用來休養和入門,並熟記《妖經》,三天後開始進山。」
靜篤的聲音很平淡,說完就直接轉身離去,不容置疑,一時間,茅草屋中只剩下蘇乞年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我不能倒下,大哥散盡功名,發配北海,才換來五年緩刑,沉冤要雪洗,所有將我蘇家當成棋子的,都要付出代價!既然我能苟延殘喘來到武當,就是命不該絕,武當《龜蛇功》乃是天下有數的十層築基功,至少要先強大起來,擺脫罪籍是第一步。」
蘇乞年咬牙,撕下一截衣角,將足裸的傷口包紮起來。
「榮華富貴是積累,生死磨難同樣是積累,是奇遇,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底蘊!我蘇乞年前世今生,兩世為人,絕不會輕易認輸!」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6-1-11 01:39 AM
第二章 傳承寶紙
握緊了手中的《龜蛇功》與《妖經》,蘇乞年深吸一口氣,這將是他崛起的重要倚仗,只要他能在五年內成功築基,練出內家真氣,就能擺脫罪籍,正式成為武當弟子。
「三流之境肯定不夠,至少也要跨入二流,才能有一線希望!」
蘇乞年又搖頭,大漢天朝尚武,自五千四百多年前,初代大漢天子以赤霄劍以及直指天命的蓋世武學天子望氣術定鼎天下,立大漢天朝,與諸宗派世家,四方諸國聯手,將九大妖聖打入虛空之後,人族武道就繁衍到了巔峰。
在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這裡儒武一家,兼濟天下,甚至歷代大漢天子對於武功都十分重視,沒有文舉,只有武舉,對經史策論反而並不看重。
而五千四百多年來,雖然九大妖聖被打入虛空,妖族分崩離析,依然時而現世,禍亂人間,所以大漢天朝歷代武風極盛,官員陞遷,加官進爵,武功進境是重中之重。
「武林宗派、世家弟子不得參與科舉,卻可以加入護龍山莊,成為龍衛……」
蘇乞年想著,腦袋越來越昏沉,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而再次醒來,蘇乞年是被驚醒的。
「什麼人!」
他驚怒交加,因為太過疲累,精神萎靡,警覺降低,竟然沒有察覺到不知何時,茅草屋裡出現了兩個素未蒙面,一身粗布短袍,面帶風霜的青年,對於醒來的蘇乞年,兩人渾不在意,毫不理會,徑直翻看著他的包裹。
「住手!」
蘇乞年怒斥,霍地起身,雙手握拳,如烈馬騰躍,朝著兩人肩頭搗去。
「天朝普及的七層築基功《奔馬勁》?這馬形拳才初窺門徑?太弱了!」
一人嗤笑,看也不看,左手閃電般探出,直接穿過蘇乞年雙拳間的縫隙,印在其胸口上。
砰!
面色蒼白,蘇乞年胸口一悶,如遭雷擊,呼吸在瞬間凝滯,而後蹬蹬蹬連退數步,一下坐倒在地上,渾身散了架一般,再凝聚不出半點氣力。
「不好!坐了一路囚車,氣血虧空不少,氣力鬆散,拳架子也生疏太多,但這一下就打散了我的勁力,掌力之雄渾,幾有半匹烈馬之力,起碼是第四層的築基功。」
蘇乞年臉色難看,眼睜睜看著兩人將包裹中的幾本書倒出,肆意翻著,還有幾件衣物,全都被扔到了地上。
「蘇望生,居然只是近十年剛剛任命的正八品武庫編修?難怪要勾結魔門,盜取魔道真傳武學,連家傳築基功都沒有,練得還是天朝普及的七層築基功《奔馬勁》,不過能到這逍遙谷的,六品以下的死囚後裔都很少,嗯?你小子居然能和漢陽郡主結識,難怪有命到這裡,不過到了這裡……」
一人翻看著刑部文書副本,這時頗有些詫異地掃了蘇乞年一眼,而後冷笑道:「你記住了,從今天開始,每天採摘的草藥上交給我兩兄弟一半,每天日落前,交到岸邊臨水第一排的第九間茅草屋,你也可以嘗試拒絕,但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有機會脫離罪籍,想來你也明白,能活著,才最重要。」
說完,兩人相視一眼,皆露出幾分失望之色,臨走前,隨手將包裹中的幾本書拋進了奄奄一息的火盆中,幾縷青煙,火星點點,橘紅色的火苗開始升起,將蘇乞年的臉映得通紅,還有額角凸起的青筋,一下一下地跳動著。
「這就是弱肉強食,看來這兩人同樣是被遣送來的死囚後裔,我要盡快強大起來,武當雖然是道家,講究清靜無為,水利萬物而不爭,但在這逍遙谷中,絕對與道家無緣。」
蘇乞年慢慢將臉上的屈辱感收斂,作為階下囚,他不奢望得到同情與公平,在大漢天朝,唯有力量才能主宰一切。
等等!
倏爾,蘇乞年面色一變,盯住了床邊燃燒的火盆,那是被抄家之後,唯一留給他的三本道經,也是其父從天朝武庫中帶回來的廢本,所謂廢本,就是天朝武庫每年查漏補缺之後,將要銷毀的道理不正,或經年腐朽,不是很重要的書。
這些書或是歪史野記,或是佛道儒三家謬論,都是被天朝武庫諸位大學士鑑定的廢本,讀書人看了有害無益。
然而,此刻的蘇乞年看到了什麼,那是一本名為《陰》的道經,此刻在那火盆中,紙頁焚燒成灰,露出了一張巴掌大,銀燦燦的紙,這銀色紙頁在火焰中不朽,沒有半點燃燒的跡象,反而可以隱約看到密密麻麻,細若蚊蠅的小字。
「傳承寶紙!」
蘇乞年低呼一聲,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如果他沒有看錯,這分明就是很多武學大派、世家用來保存,傳承重要武學時所用的傳承寶紙,這種傳承寶紙遇火不化,遇水不爛,可以經歷漫長的歲月而完好如初,當然,其製作工藝也十分嚴苛,用料十分講究,珍貴異常,一般一流以下的武學,都不可能用。
半盞茶後。
蘇乞年自熄滅的火盆中取出銀色寶紙,入眼的,就是密密麻麻近千言,最上首的,則是四個比蚊蠅大不了幾分的小字:《迷魂大法》!
「武庫拋棄的廢本中,居然隱藏著一頁傳承寶紙!這《迷魂大法》至少也是一流,或者堪比一流武學!」
蘇乞年一目十行,將這《迷魂大法》所有的經文粗略掃了一遍,頓時就露出驚嘆之色,這部《迷魂大法》,居然是武林中極為稀少的精神武功,不修內家真氣,專修祖竅識海中的精神力。
「不行!這《迷魂大法》我要盡快熟記,一旦被發現,我不但保不住,有口也說不清。」
蘇乞年有些緊張地掃過門外,他是戴罪之身,身邊出現這樣一門疑似一流武學的武功秘籍,多半會被一些人詬病,甚至趁機斬草除根。
索性此時已經入夜,明月高懸,茅草屋外動靜很小,但蘇乞年還是不敢有半點鬆懈,花了近半個時辰,他將傳承寶紙上的經文全部熟記,再揉成一團,一口吞入腹中。
這時,蘇乞年的臉色更加蒼白了,這傳承寶紙絕對不好吃,他骨骼長成,剛修習築基功不滿一年,功力淺薄,加上一路顛簸,此刻身體狀態比一般人還要有所不如。
就在蘇乞年吞下傳承寶紙僅僅半炷香後,又一波人到了。
「有人搶先一步,真是晦氣!」
為首的是一個身形壯碩,筋肉虯結的年輕漢子,看上去已近而立之年,他目光先是落到散落一地的包裹和衣物上,而後抓起刑部文書副本掃了兩眼,再看向蘇乞年,冷冷道:「我不管前面來的是什麼人,以後每天採摘的草藥,日落前必須送一半到岸邊臨水第一排的第七間茅草屋,當然,你可以嘗試拒絕……」
又小半個時辰。
「岸邊臨水第一排第五間茅草屋,以後每天採摘的草藥的半數,日落前必須送到!否則……」
一個時辰後。
「每天採摘的半數草藥,日落前送到岸邊臨水的第四間茅草屋,記住,這不是商量,是命令!」
……
天濛濛亮,等到最後一波人離開,蘇乞年的臉色無比難看,從他夜裡驚醒到現在,幾乎沒有休息過,這期間,共來了九波人,從岸邊臨水的第二間茅草屋,到第十間茅草屋,字裡行間,他也大概明白,作為死囚,這是逍遙谷中地位最高的九個人了,至少也是天朝四品以上大員的後裔,因為家底殷實,從小歷經藥浴打熬筋骨,資質體質都遠超普通人,自然築基功的修為也名列前茅,在整個逍遙谷,都排在前十之位。
「該死!這些人都將我蘇乞年當成了軟柿子,可以隨意揉捏!」
雙目充血,一夜未能安寢的蘇乞年有些心煩意亂,他艱難平復下自己的心緒,讓呼吸變得平穩下來。
「憤怒是沒有用的,大家都是罪籍,本就是將死之身,自然少了很多顧忌,九路人馬,把我分成三個都不夠用。」
蘇乞年眼中透著冷光,他也能明白,在這逍遙谷中,人人都在爭搶,想要在自身緩刑年限到來之前成功築基,練出內家真氣,好脫離罪籍。
這樣一來,儘管不能夠再走科舉仕途,但拜入武當門下,鎮國大宗,若是修行有成,照樣能笑傲武林,功成名就。
「三天,留給我的時間不多,只有三天!」
蘇乞年看向手中的兩本冊子,一本是《妖經》藥石篇,一本是武當築基功《龜蛇功》。
「七層《龜蛇功》,每一層都是一個拳架子,還有樁功,擺好了拳架子,才能淬煉好肉身的每一寸皮肉筋骨,也才能領悟施展出來與之相合的七式龜蛇拳。」
花了小半個時辰,將《龜蛇功》前三層的功法精義與樁功圖譜熟記,蘇乞年開始閉目養神。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6-1-11 01:40 AM
第三章 龜蛇功
半個時辰後,辰時,朝陽初升。
蘇乞年睜開眼,雖然依然有些疲憊,但他還是堅持拖著尚未恢復幾分的身體走出茅草屋。
雖說是死囚後裔聚集之地,但這逍遙谷山明水秀,如詩如畫,空氣中甚至瀰漫著一股清香的氣息。
這時,陸陸續續有人從茅草屋中走出來,都是男子,女囚則另有安排,不在這逍遙谷中。
蘇乞年看到,開口說話,乃至說笑的人很少,很多人看上去都心事重重,作為緩刑的死囚,壓力太大了,延遲的鍘刀高懸,沒有人喜歡行走在生死邊緣。
岸邊,中年道士靜篤背對著眾人,看向前方一汪碧湖,在初升的朝陽下泛著赤色鱗光。
大約有一百來人,在蘇乞年眼中,這逍遙谷的死囚,最大的不超過三十歲,最小的甚至比他還小,只有十二三歲,一身筋骨都還沒有長成,不能夠練武。
夜裡的九波人馬,此時也都聚集在岸邊,不過看到蘇乞年到來,都裝作素未相識,甚至一臉迷茫。
「《龜蛇功》第一層,這一層的拳架子叫龜蛇萬年!像龜蛇一樣蟄伏、沉睡,看我怎麼站樁!」
也不等人全都到齊,中年道士靜篤轉身,他腳步沉穩,有一種洞穿力,此時擺出一個拳架子,雙膝微曲,四肢看上去鬆鬆垮垮,乍一看去,就好像一隻人立而起的大烏龜。
呼吸!
一切都靜止了,只剩下中年道士靜篤的呼吸聲,他的氣息十分綿長,甚至眾人都可以聽到他鼻間進出的氣流聲,這聲音又顯得十分古拙,便如同真的有一頭老龜在蟄伏,那吐息聲似沾染了千萬年的塵埃。
「好強的氣機!不愧是武當聞名天下的《龜蛇功》,論天下築基功,這《龜蛇功》足以排入前十之列,如果說普通七層築基功圓滿,習武者可擁有一匹烈馬之力,這《龜蛇功》練到第七層,就不是普通的烈馬,而是千金難求的汗血寶馬,耐力勁力之強,足可冠絕天下。」
蘇乞年感嘆,他生在京城長安,天子腳下,雖然蘇府只是八品府邸,但眼光見識還是有的,中年道士靜篤演練《龜蛇功》所顯露出來的氣韻,不知道比長安城武館中教授《奔馬勁》的尋常武師強了多少倍。
「《龜蛇功》第二層,這一層的拳架子叫龜蛇翻身……」
「第三層……」
一炷香過去。
中年道士已然將七層《龜蛇功》全部的拳架子都演練了一遍,龜蛇樁是根本,無論哪一層的拳架子,這下盤的龜蛇樁都是重中之重。
剛開始,蘇乞年還能看懂七七八八,到了第三層,就變得有些迷糊,第四層便雲裡霧裡,四層以上,如有千山萬水,遙不可及。
「這是我之前《奔馬勁》練到第二層的積累轉化,天下築基功不論淺薄與高深,道理都殊途同歸,無非是皮、筋、骨、髓,一層一層層層遞進,最終產生的質變,是人體氣血厚積薄發的過程,或者說,是一種循序漸進的生命進化。」
現在的蘇乞年,可不會再相信前世武俠小說中的離奇編造,盤腿打坐就能把握內息,產生氣感?十天半個月枯坐閉關就能練出內家真氣?別開玩笑了,與練出內家真氣所產生的巨大力量相比,根本不符合能量守恆定律。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所有人都在岸邊練功,蘇乞年也開始演練《龜蛇功》第一層的拳架子,他擺開龜蛇樁,腦海中回憶中年道士靜篤的呼吸規律,慢慢的,他整個人沉入了一種古井不波的境地,周身皮膜下的氣血在感應中緩緩流動,整個人變得暖融融的。
這是一種奇妙的體驗,緊接著《龜蛇功》第一層的拳架子,蘇乞年很快步入了第二層,與第一層相比,這第二層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才勉強演練完成,而且與第一層相比,可以明顯感到龜蛇樁不穩,似乎欠缺了一些什麼,不能夠連貫。
到了《龜蛇功》第三層,這一層的拳架子蘇乞年怎麼也演練不下去,筋骨皮膜好像生了鏽,第一個動作就差點拉傷筋骨,蘇乞年立即停止了練功。
「氣力似乎增加了不少,還有傷口,瘙癢難止,這是在快速癒合!」
眼中透出銳利之色,蘇乞年明白,自己可以算是勉強練成了《龜蛇功》前兩層,但第二層還不圓融,此前修習《奔馬勁》的積累算是轉化、消耗殆盡了。
就在蘇乞年准備再次演練,鞏固《龜蛇功》前兩層的拳架子,並嘗試參悟這兩層拳架子蘊藏的拳招時,他渾身一顫,眼前發黑,甚至有金星點點,差點站立不穩。
「不好!這是氣血消耗過大,練這《龜蛇功》一二層消耗的氣血,幾乎是《奔馬勁》的一倍!」
蘇乞年一連深吸幾口氣,穩住身形,修煉築基功對於人體的氣血精神有很大的負擔,皮、筋、骨、髓層層推進,需要消耗大量的氣血進行淬煉,他舟車勞頓,不僅精神疲憊,這些時日餐風露宿,飲食簡陋,身體氣血衰弱,乍一修煉《龜蛇功》這樣天下少有的築基功,很快就難以為繼。
「用早飯!」
中年道士靜篤的聲音清冷,卻很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也令得蘇乞年精神一振。
不多時,就有身著灰黑色道袍,有些上了年紀的雜役房道人打開了早已準備好的食簍,一塊塊金黃的烤肉冒著熱氣,加上一碗熱騰騰的奶白色的濃湯,盛在陶碗中分給所有人。
「這是妖虎肉!還有妖虎虎骨熬成的濃湯!」
蘇乞年吃了一驚,這絕對是大手筆,因為修煉築基功對於人體的氣血精神消耗很大,所以需要通過進食來維持消耗。
但食用太多普通的肉類蔬菜,不僅容易壓迫腸胃,影響修行,事倍功半,蘊含的氣血營養也很快會被吸收耗盡,又需要再次進食維持所需,這無疑會浪費太多的時間。
而妖獸血肉不同,因為沾染了妖氣,開啟了最初的靈智,懂得最原始的修行與生命進化,深山大澤中汲取日月精華,草木精氣,野獸血氣,血肉中蘊藏的氣血精氣,至少都是尋常同等大小野獸的數倍以上。所以,食用妖獸血肉,可以減少進食次數,進而令築基功的修行速度大大提升。
不過妖獸遠比一般猛獸厲害得多,想要獵殺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就是江湖武林中,不練出真氣,到達三流之境,也不是人人都能毫髮無傷。
「一塊拳頭大的妖虎肉,一碗妖虎虎骨濃湯,放到長安城中,起碼值一兩雪銀,普通人家,一戶三口人,一個月也不過一兩雪銀的用度,當初父親身居八品,一個月的俸祿也就一十五兩雪銀,一天三餐,都不夠一個人吃五天。」
窮文富武,雖然大漢天朝推行武道,甚至都由皇家書院內歷代大儒推演,創造出來適合普通人修習的七層築基功《奔馬勁》,但內功修行何其艱難,需要消耗大量的血氣,多少人窮其一生,也不能衝破築基功第七層,達到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的最低要求。
妖虎肉入口,遠比一般肉類要勁道,蘇乞年兩排牙齒用力撕咬、研磨,七八下才成為肉沫,吞入腹中,最後一碗虎骨湯咕嚕嚕下肚,蘇乞年感到整個人都彷彿浸入了一泓溫暖的熱泉中,早前的疲憊感消散很多,連帶四肢被鐵鏈勒出的傷痕,也開始瘙癢難止,這是皮膜得到足夠的血氣支撐,開始自然生長,快速癒合。
「打坐!消融血氣,給養精神!」
靜篤一聲大喝,如驚雷般在所有人耳邊炸響,蘇乞年心神一跳,很快福至心靈,因為這一刻,他同樣感到了遠比此前更大的疲憊,睏倦感如潮水般湧來,這是食用了蘊藏大量血氣的妖虎肉,內臟在消化,皮膜筋骨在吸收,精神駕馭肉身動作,運轉到了巔峰的透支感。
雙腿盤膝,頭頂心、雙手心、雙足心五心朝天,蘇乞年雙目微闔,渾身筋肉慢慢變得鬆弛,眉毛也舒展開來,身上隱隱散發出來一種自然的味道。
……
半個時辰後。
蘇乞年睜開雙眼,頓時感到神清氣爽,渾身充滿了氣力,再看四肢足裸關節處,些許傷口都已經結了疤,傷勢已經好了七七八八。
「好快!這些人,大多比我的打坐境界高,幾乎都要脫離調息,步入入定之境!」
蘇乞年起身,目光閃爍,岸邊一百餘人,有近八十人比他更早起身,剩下的有三十餘人還沒醒,三十餘人中,還有五、六個沒正式修習築基功的幼童。
練武之人,不可能日夜苦練,很多時候,需要進食,大量的血氣進入體內,就需要依靠打坐來加快消融吸收,同時恢復精神損耗,大漢天朝推行《奔馬勁》,也結合佛道儒三家武道至理,將打坐分為調息、入定、龜息、先天、神照五重境界。
「打坐靜修,師法自然,調整自身與四方天地相融,從而借助冥冥之中的天地之力滋養恢復精神,加快肉身對於血氣的吸收,如果我能夠直接入定,只要一炷香就能甦醒,將所有的氣血精元全部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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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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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42 AM
第四章 道爐
蘇乞年感慨練武的艱難,單單只是打坐,就蘊藏了無窮道理,當初在長安,也曾經請城中武館築基功有成的武師上門指點。
說是武師,蘇乞年卻清楚的記得,進門的第一眼,非但不像是練武之人,更似是一名飽讀詩書的儒生,他向武師請教該如何打坐,怎樣入定,那位武師並不做示範,而是遞給他一部道經,說了這樣一句話。
「讀書人知禮明義,通達六合,自然耳聰目明,精神正直,而念頭所至,便身合天地,上達天聽。」
武師的意思很明白,知書可以達理,知理便可身融天地,多讀書,觀摩四方六合的自然變化,人就能耳目聰穎,定神靜心,打坐的境界自然就更上一層樓。
從那一日起,蘇乞年除了練武之外,日日揣摩道藏佛經,詩書禮樂,探尋先賢大儒的道理,甚至還有父親蘇望生利用身為天朝武庫編修之便,偶爾抄錄帶回來的一些珍貴私貨,儘管如此,對於打坐,練武一年,蘇乞年依然停留在第一境調息,想要入定,臨門一腳,總覺得還差些什麼。
這時,岸邊的中年道士靜篤目光微不可查地瞥了蘇乞年一眼。
早已甦醒過來的數十人,有一些也用隱晦的目光自蘇乞年身上掃過,特別是夜裡的九波人馬,看到蘇乞年在這時候甦醒,都有一些吃驚。
「十五歲,練武一年,居然超過了三十多人,打坐的功夫已經介於調息和入定之間了,小小年紀,居然有這樣的悟性……」
「本以為靠女人活命,苟延殘喘,原來還有些過人之處。」
一時間,原本對於蘇乞年十分輕視的幾波人,都紛紛側目,不過更多的還是不屑與蔑視,顯然這樣一點成就,還遠不能入他們的眼。
目光一凜,蘇乞年也發現一些暗中的窺視,明白自己初來乍到,有些顯眼了。
這時,幾名雜役房的道士合力,將一口一人高的銅爐子搬到了岸邊,咚的一聲放下,有人開始摩拳擦掌,在銅爐子前站定,擺出龜蛇樁的架子。
「測力的道爐!」
蘇乞年眸子一凝,對於築基功的進益,武林中自有手段度量,佛道儒三家也都大致相似,在道家,測力的叫道爐,佛家叫羅漢鐘,儒家則叫四方鼎。
鐺!
一人揮拳,落於爐身之上,頓時生出一道渾厚綿長的金鐵交鳴聲,且隨著此人收手,又是連續三道綿長的顫鳴聲,只是第四道聲音略有生澀。
「道爐四響,《龜蛇功》第四層,力貫三百九十斤,不圓滿。」靜篤淡淡道,「下一個。」
陸續有人來到道爐前揮拳測力,在靜篤的要求下,不准許動用領悟的龜蛇拳,只憑肉身氣力來度量己身。
蘇乞年微微握拳,不愧是武當聞名天下的《龜蛇功》,築基一道,可謂是登峰造極了,照目前看來,一層《龜蛇功》練成,足以增加一石百斤的氣力,四層圓滿,就是四石四百斤,而大漢普及天下的《奔馬勁》,因為要適應所有普通人的體質悟性,難免要降低要求,一層練成,也就能力增七十斤。
這樣七層築基功下來,達到正式築基,開闢丹田,孕生內家真氣的最低要求,兩者之間的差距怕能達到兩百一十斤。
在這裡,蘇乞年著重記下了夜裡九波人馬的築基功修為,心情也變得愈發沉重,這九波人馬,為首的臨水第二間茅草屋到第十間茅草屋的九人,修為最低的,也第五層《龜蛇功》圓滿了。
修為最高的,是第二間茅草屋的主人,此人叫劉子明,有稀薄的皇室血脈,可以算是皇親,其父明陽侯位列二品,大漢天朝公、侯、伯三等爵位,地位等同於一到三品官位,這樣的爵位,除了封給武道精深的皇親國戚之外,百官中若有大功於社稷者,亦可加封。
明陽侯劉青,蘇乞年身在長安時也有所耳聞,一身武功更在一流之上,傳聞中已練出元神,位列頂尖,名動四方,後來有流言,其與北海妖國的一位公主有了瓜葛,引得當代漢天子震怒,削去爵位,打入天牢,滿門主僕也皆被流放,此事距今已經八年了,蘇乞年沒想到,其獨子居然身在這武當逍遙谷中,更在一眾緩刑死囚中,佔據了第二把交椅。
……
半炷香後,終於輪到了蘇乞年,他看向身前的赤銅道爐,爐身上印有云紋,錚亮的爐身有些不平整,那是經年的拳擊留下的痕跡。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定下心神,腳步挪移,整個人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緩,甚至若有若無,好似一隻蟄伏沉睡多年的老龜。
龜蛇樁!
這是《龜蛇功》的根本,是七層拳架子的基礎,腳都站不穩,還練什麼功,這龜蛇樁就是教人如何像沉睡的老龜一樣沉靜,四平八穩,只有腳站穩了,肉身才不是無根浮萍,力量才能夠通達全身的每一寸角落。
道爐旁,中年道士靜篤目光平靜,看著蘇乞年鄭重揮出自己的拳頭。
鐺!
一道金鐵交鳴聲,綿長而渾厚,緊接著,又是第二道顫音響起,略顯沙啞,稍縱即逝。
「道爐二響,《龜蛇功》第二層,力貫一百六十斤,不圓滿,下一個。」
……
正午。
又一頓妖虎肉和虎骨湯入腹,茅草屋中,蘇乞年自打坐中醒來,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勁力,一身氣血徹底恢復到了此前的巔峰,還超出不少。
「《奔馬勁》第二層圓滿,不過力貫一百四十斤,我轉修這《龜蛇功》不足半日,第二層還沒圓滿就漲了二十斤氣力,甚至等到圓滿,還能再漲上四十斤左右。」
蘇乞年握緊了拳頭,一聲輕微的脆響,這是手腕處的血痂崩開,自主脫落,顯露出來新生的嫩紅的肌體。
「這樣一天三頓,頓頓都是妖虎肉,氣血時時刻刻都處於充盈滿溢中,武功修行必將一日千里,可惜只有三天。」
到了中午,蘇乞年才明白,原來不是人人都有妖虎肉進補,除了早上的一頓固定之外,中午和晚上,只有完成了每日的採藥量才能夠額外獲得,甚至採集到的草藥足夠,還能夠換取身為外院執事,三流之境的靜篤道人親自指點。
三天!
算上今天,蘇乞年只剩下了三天,這三天是每個新來的緩刑死囚的休整期,三天過後,就要和所有的緩刑死囚一般,進入四百里武當山深處採藥,用以換取中午和晚上增進築基功修行的妖獸肉食。
而不說三天,就是三個月,甚至三年都未必夠,九波人馬,代表了逍遙谷緩刑死囚中前十的九把交椅,修為最弱的,也有著《龜蛇功》五層圓滿的修為,能力貫五百斤,更兼參悟《龜蛇功》多年,七式龜蛇拳想來也掌握了不少,而築基功越往後越艱難,就是大漢普及的《奔馬勁》,歷史上最快修行到第五層的,據蘇乞年早先看過的史記手札上描述,也用了足足三年半。
「這就是佛家所謂的劫數嗎?我蘇家淪落至此,我蘇乞年來到這武當逍遙谷,也舉步維艱,不過抱怨沒有用,在這裡一切都要靠自己。」
蘇乞年這樣想著,開始盤算自身的力量,九波人馬都不是善渣,三天後,無論他選擇哪一方,都會同時得罪另外八波人馬,這些人所在的家族都曾經位高權重,想來府中數十數百口家眷僕從,各種勾心鬥角不知道看過多少,相比而言,他蘇府不過八品,在長安城中實在是芝麻大的官,甚至還比不上一般富貴的商賈小族人口鼎盛,若是想要在三天後驅虎吞狼,合縱連橫就顯得太過稚嫩了,一來不會成功,二來也會激怒這些人,各種手段絆子下來,能不能活過五年都不知道。
一番思索,蘇乞年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化解的辦法,力量懸殊太大,更無勢可借,武當山中,他初來乍到,一眾緩刑死囚是一個不識。
等等!
倏爾,蘇乞年腦海中閃過一段玄妙的經文,他頓時渾身一顫,眼中有光華浮現。
《迷魂大法》!
這是隱藏在一部廢本道經《陰》中的武學,抄錄在一頁傳承寶紙上,是武林中少有的精神武功,不修內家真氣,專修祖竅識海中的精神力。
「《龜蛇功》太過精深,蘊藏了武當陰陽至理,沒有人指點,短時間內很難突破至第三層,精神力就不一樣,有別於內家真氣,不是內功,當初教我的武師也曾經說過,不到二流之境,龍虎交匯,武者一般很難提前觸及到精神意志的層面,這《迷魂大法》中有一些武功,如懾魂術,碧魂箭等等,我若是能夠練出一絲精神力,倒是可以嘗試修煉,說不定可以借此渡過此劫。」
這是唯一的變數,窮則變,變則通,或許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縷生機。
精神一震,蘇乞年立即開始回憶,研讀《迷魂大法》千餘字的經文,開始揣摩,理解其精義。
《迷魂大法》的開篇是一句道問,說:「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何以虛勝實?何以勝有餘?」
這是在問,天道截長補短,人道截短補長,人道不合天道,該如何保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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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43 AM
第五章 漢陽郡主
這句道問,如果用江湖武林中人的理解,就是在問,天道在前,人道在後,習武之人如何能夠契合天道,掌握更強的力量。
開篇的道問之後,就是《迷魂大法》的第一句經文,說:「人有魂魄,身死則散,鑄魂有道,久視長生。」
「好大的口氣!」
蘇乞年忍不住低喝一聲,從古至今,自五千四百多年前,九大妖聖被打入虛空之後,人族武道就繁衍到了巔峰,即便如此,不管是大漢武林,還是四方諸國,也沒有聽說過有哪一門武學可以直指長生,就算是練就元神,成就頂尖的武林泰斗,至多也活不過三百歲。
而有史以來,活得最為長久的,當年號稱天下第一宗師的武當三瘋道人,於一百四十九歲涅槃,把握天命,也不過活滿了五百歲。
這樣想著,蘇乞年很快又搖頭自嘲道:「前有初代大漢天子創造出這樣雄奇的盛世,再於長生路上開拓荊棘,不故步自封才能勇猛精進,我又有什麼理由去嘲笑前輩先賢的創造?」
這一下襬正了姿態,蘇乞年再去閱讀《迷魂大法》的經文,就少了幾分輕視,多了幾分莊重與肅穆。
這《迷魂大法》很艱深,對於修習之法的闡述匪夷所思,認為欲迷魂先定神,只有己身精神強大,才能駕馭奴役外神。
「神庭養神,孕於祖竅,如北極當空,有九天銀河,群星璀璨……」
蘇乞年眼皮直跳,這經文字裡行間透發出來的氣魄,著實令人心驚,經文闡述,認為人的魂魄精神很純粹,如北極星當空,初始於眉心神庭祖竅中孕育,就好像女子十月懷胎,只是更加艱辛,成長壯大十分不易,而在神庭四方,當有二十八處星位,每一處星位各對應數量不等的竅穴,二十八處星位上應天象,打開星位,點亮漫天星斗,等到群星齊聚,北極星出,當可直指長生,璀璨人世間。
「孕養出精神力,就有懾魂,移魂,滅魂的武功,懾魂的叫《懾魂術》,移魂的叫《亂神訣》,滅魂的叫《碧魂箭》,但若是功力不夠,強行施展輕則精神萎靡,重則魂飛魄散……」
「這《迷魂大法》中,只有十五處星位定下了竅穴。」
蘇乞年蹙眉,看來所謂二十八星位,也只是推論,就連這《迷魂大法》的創始人也沒能全部找到,這樣的武功,換做平日,蘇乞年是絕對不會輕易犯險的,眼下卻成了打破僵局的唯一途徑。
而修習《迷魂大法》的步驟並不複雜,只要把握星位的所在,擁有足夠的氣血,就能夠一一沖破星位所在的竅穴,從而上應天地,滋養凝練、壯大精神。
「嗯?養身草?」
在《迷魂大法》的最後,蘇乞年看到告誡,初次修習,需要以養身草護持,否則氣血沖竅,肉身空虛之下,初生的精神力極可能壓迫肉殼,損傷腑臟。
「現在到哪裡去找養身草,我早年讀皇家書院歷代大儒編撰,發行天下的四十九卷《妖經》,第八冊藥石篇只粗略看了一遍,其中似乎提到過這養身草。」
蘇乞年抓起床榻上的《妖經》藥石篇,半炷香後。
「找到了!這養身草名字不起眼,沒想到居然是蘊養筋骨皮的大藥!」
忍不住輕吸一口涼氣,蘇乞年合上《妖經》,這養身草鐘天地之靈秀,只生長在五十年以上的老參或靈芝草叢中,吸納周邊諸多老參靈芝的藥氣生長,最是固本培元,且藥性溫和,武林中,很多大派世家都將其視作珍藏和底蘊,一般的弟子後裔都得不到,唯有皇室和一些鎮國大宗,頂尖世家才有大藥師種植,但供給也十分緊張。
這養身草,武當肯定有,但絕不是自己這樣的戴罪之身可以得到的。
「沒有養身草,也不是練不成這《迷魂大法》,就算有損傷,等渡過這一劫,再另作謀算,車到山前必有路,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
蘇乞年心中想到,起身來到屋中一張破舊缺角的木桌前,幾張泛黃的麻紙,一塊乾裂的硯台,一根用去了大半,發臭的墨條,最後是一隻兔毫筆,不過早已虯結凝成一坨。
這時,蘇乞年不禁有些懷念在京城長安的時候,哪怕府中並不富裕,但城中文昌街上青竹軒的上等老紙還是用得起的,墨條是十年以上的老墨,他還有一隻珍藏的,當初花了十兩雪銀買下的白狐筆,可惜在月前抄家的時候都被充公了。
「父親三代書香,清白家世,否則也不會區區正八品就被調入武庫,成為編修,魔門三大頂尖人物潛入京城,武庫失竊,三十六位長官,卻只定了父親一人的死罪,只恨人輕言微,其中會有多大的貓膩?這是被當成了替罪羊!」
蘇乞年閉上雙眼,他身兼前世記憶,降臨此地,這一世筋骨長成,練武之前又日夜讀書,聖賢道理存乎一心,人情冷暖洞若觀火,但到底沒給他時間成長,以致於災難之際束手無策。
注水、磨墨,虯結的兔毫筆用屋簷下冰凌煮開的溫水泡開,蘇乞年開始寫字,寫的不是其它,而是武當傳誦天下的《太極歌》。
練武之前,特別是練《迷魂大法》這樣涉及精神層面,至少也是近乎一流的上乘武學,定神很重要,定住心神,才能夠全神貫注,這也是蘇乞年這些年來養成的習慣,練武和讀書一樣,靜心才能夠讀好書,才能把握武學招式的每一處細節。
「動靜之機,陰陽之母,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濟,接濟神明,心靜身正,意氣運行,開合虛實,內外合一,太極陰陽,有柔有剛,剛柔並濟,勁發自如!」
蘇乞年寫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個字都很認真,九遍《太極歌》寫下來,他只感到心靈澄澈,再無半點雜念。
「不愧是武當開山鼻祖,當年天下第一的天命大宗師,初代三瘋道人創下武林絕學《太極拳劍》,為了提昇平民武力,抵禦妖族,甚至將開創的太極至理化成歌訣,傳誦天下,五千多年來,不知道造就了人族多少頂尖強者,這《太極歌》秉承宗師剛正無私的念頭,最適合練武之人默誦,摒棄雜念,驅逐心魔。」
殘陽如血。
蘇乞年領來了晚膳,一塊烤得金黃的妖虎肉,一碗虎骨湯,被他放在燒得暗紅的炭盆邊溫著,對於修煉《迷魂大法》,他也不是沒有考慮,得不到養身草,精神力初生之際,肉身空虛,這妖虎肉和虎骨湯若是及時服用,血氣補充之下,或許能夠抵擋一二。
嗯?
突兀的,蘇乞年似有所感應,他猛地抬頭,就看到木桌前,空氣微漾,一道婀娜的女子身影慢慢由虛化實,最終凝聚成形。
這是一個少女,純白素紗長裙,目如點漆,瓊鼻如玉,頭上插著一根青鸞簪子,整個人透發出來一股淡淡的雍容與清冷氣質。
「劉清蟬!你真有膽子,居然敢動用三分之一時光之心瞬移到這裡,身為郡主,沒有禮部發文,擺好儀仗,就貿然降臨鎮國大宗,這於禮不合,武當道人不是吃素的!」
蘇乞年低喝一聲,沒想到這位漢陽郡主肆無忌憚到了這樣的境地。
淡淡地瞥了蘇乞年一眼,這位漢陽郡主纖纖玉手背負身後,掃了掃窗外遠方隱於雲霧中的天柱峰,眸子中閃過兩道鋒芒,才開口道:「你我三人降生這方世界,各自擁有三分之一時光之心,可惜你尚未覺醒,還不能理解這神通之力,況且武者修行,快意恩仇,血濺八方,求的就是一個知行合一,酣暢淋漓,哪有什麼畏懼和顧忌,等你的築基功到了第七層,也會慢慢領悟的。」
蘇乞年聞言一驚,道:「皇室築基的《螭龍功》,你居然已經練到了第七層,可以嘗試築基,開闢丹田,孕育真氣了!」
「還差一些火候。」劉清蟬沒有過多解釋,很快轉移了話題,道,「你需要什麼,我尚未築基成功,這一年來積蓄的力量,最多支撐再瞬移往返一次。」
「足夠了。」
蘇乞年搖頭,很乾脆,沒有半點猶豫。
秀眉微蹙,又舒展開來,秋水般瑩亮的眸子深深地看了蘇乞年一眼,劉清蟬道:「武當《龜蛇功》乃天下少有,至純的道家築基功,如非必要,不要急於在第七層就嘗試築基,或許可以助你覺醒那三分之一的時光之心。」
頓了頓,劉清蟬轉身看向窗外逐漸升起的明月,她身姿婀娜,有些纖瘦,蘇乞年看她的背影,月光下膚若凝脂,夜風下裙角輕舞,竟生出一種出塵脫俗的氣質,彷彿下一刻就要隨風而去,羽化飛仙。
「我能夠感到,那三分之一的時光之心的氣息愈發強烈,他也還活著,也同樣轉世了,只是我的感應很模糊,多半在很遠的地方。」
什麼!
蘇乞年陡然一驚,當初衝進聯合國實驗基地,強奪時光之心的那位世界僱傭兵之王,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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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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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44 AM
第六章 汗血寶馬
這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不過連這位漢陽郡主都感應不到,那多半不在天朝境內,荒野之中妖獸橫行,妖族潛伏,沒有築基成功的武林高手護衛,甚至都難走出一州之地。
大家都在蟄伏,積蓄力量,等待破繭成蝶的那一天。
蘇乞年再看向劉清蟬,這位郡主依然背對著他,只是身影再次變得透明,由實化虛,空氣如水波漣漪,輕輕蕩漾,很快就消失不見。
搖搖頭,蘇乞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這半日工夫算是白費了,甚至他的心比之前更亂了。
注水磨墨,蘇乞年默誦《太極歌》,再次一遍又一遍地書寫起來,一個時辰後,他喟然長嘆,夜已深,而他心未靜,今夜算是錯過了。
妖虎肉與虎骨湯入腹,一股沛然的氣血自四肢百骸中衍生,蘇乞年先是站起了龜蛇樁,《龜蛇功》講蟄勁,蘊含了道家清靜無為的空明心境,這龜蛇樁是整個《龜蛇功》的根本,雖然只是初習,但是蘇乞年常年讀書,道經佛理,儒學大義都有涉獵,隱隱感應到其氣韻,配合打坐,可以令補充的血氣更快滲透到達人體的每一個角落。
半個時辰後,蘇乞年只感到渾身氣血充盈,幾近滿溢,一身氣力不吐不快,他擺開拳架子,雙手緩緩劃動,四肢放鬆,沉肩墜肘,從《龜蛇功》第一層再到第二層,一連演練了十遍,辰時練武感到的一些窒礙之處似乎有了些許鬆動,氣力也增加了少許。
蘇乞年自襯,若是每日如此,一天三頓進補,不用十天,他便能利用雄渾的氣血,將這第二層《龜蛇功》推至圓滿之境。
月上中天,蘇乞年不再練武,他盤膝打坐,消化殘餘血氣,孕養恢復精神,並用以代替睡眠。
……
辰時,蘇乞年准時來到岸邊,觀摩中年道士靜篤演練七層《龜蛇功》,到底是成功築基的三流強者,數十年的功力,這《龜蛇功》無論是龜蛇樁還是七層拳架子,在其手中都圓融一體,找不到半點破綻。
蘇乞年仔細思量,對比自己第二層的龜蛇樁與拳架子,若有所悟,不過相比於昨日的功力轉化,每一次的感悟都越來越少,至多到第二層圓滿,蘇乞年明白,這第三層的《龜蛇功》,怕就不是一兩個月能夠練成的了。
「龜蛇萬年!」
七層拳架子演練完,靜篤沒有收手,呼吸更加綿長,下一刻,他震拳,整個人猛地縮成一團,又猛地舒展,四肢綻放,好像一頭蟄伏了千萬年的老龜驟然甦醒,一股滄桑雄渾的氣息升騰而起。
龜蛇拳!
蘇乞年一驚,既而雙目放光,沒想到這中年道士居然開始演練七式龜蛇拳,要知道,他雖然一層《龜蛇功》圓滿,但因為初習,體悟不夠,缺少指點,這一層拳架子缺少契機,還不能化成實戰的拳法。
呼!
此刻,隨著中年道士靜篤一拳打出,他周身氣流湧動,氣血噴薄,在其背後,空氣扭曲,一頭通體赤紅,蹄大如碗,生有如火鬃毛的烈馬撕裂空氣,彷彿跨越遙遠的時空降臨下來。
「汗血寶馬!」
「這是《龜蛇功》練到第七層圓滿之境,氣血如煙,凝聚而成的汗血寶馬,一頭汗血寶馬之力,能馱千斤!」
不少緩刑死囚低呼,年輕的目光熾熱,《龜蛇功》第七層大圓滿,可擁有一匹汗血寶馬之力,而尋常七層築基功,不過一匹烈馬之力,論世間駿馬,再烈再桀驁,罕有能與汗血寶馬比肩者。
砰!
在眾人驚嘆之際,岸邊一塊磨盤大,滿是青苔的磐石被擊中,一下炸開,四分五裂,亂石穿空。
好強的拳力!
蘇乞年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拳力不是指單純的氣力,單純的氣力,就算是千斤之力也絕對不能破壞這樣一塊經年風吹雨打,堅硬無比的磐石,那是被拳架子統御,擰成一股形成的破壞力,就好像同等重量的棉花與鐵,有著本質的差距。
「龜蛇翻身!」
緊接著,靜篤沉喝,驟然間轉身,單臂如鞭,拳如大錘,貼身靠上了一株一人環抱的黃楊木。
哢嚓!
粗壯的黃楊木被攔腰截斷,三丈來高的樹身倒下,一蓬鵝卵石伴著河泥濺起,聲勢驚人。
……
龜蛇撞山!盤風坐水!暗流湧動!地火明夷!龜蛇吞月!
七式龜蛇拳,在中年道士靜篤手中展現出來了無與倫比的攻伐力,沒有動用內家真氣,但屬於武林中人築基前的巔峰武力,還是令得眾人目眩神迷,尤其是岸邊臨水的幾間茅草屋的主人,都露出幾分思索之色,對照己身,隱隱有所領悟。
蘇乞年也若有所思,這龜蛇拳有剛有柔,頗有幾分武當太極的精義,只是偏重於剛陽之力,更適合尚未築基的練武之人,沒有內家真氣在身,不能見微知著,不如將一身雄渾氣血,剛猛之力運用到極致。
三遍!
中年道士靜篤將這七式龜蛇拳連續演練了三遍,蘇乞年閉上雙眼,靜立良久,再睜開眼,嘴角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龜蛇拳的第一式,他對照過往熟讀的道藏,再回憶靜篤道人的拳法軌跡,已然有所領悟,自信可以輕鬆施展出來了。
三遍龜蛇拳打完,靜篤道人徑直轉身離開,有雜役道人前來分發妖獸肉食。
「蘇乞年,過了明天,你應該就要進山了吧。」領取早飯時,身邊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微微低頭,似笑非笑,意有所指道,「你,準備好了嗎?」
少年的語氣很輕,帶著玩味,也不等蘇乞年開腔,就在幾名雜役道人異樣卻司空見慣的目光下轉身走開。
臨水第六間茅草屋主人的追隨者!
蘇乞年眼中閃過冷光,這逍遙谷中的一干緩刑死囚,以臨水的幾間茅草屋為首,分成了幾路人馬,這少年他雖然不識,卻記得,前夜是跟在第六間茅草屋的主人身後。
「這是在提醒、暗示,也是在戲弄、威脅,我蘇乞年兩世風雨,熟讀聖賢書,豈會被小人震懾,今夜若是不能成行,橫豎不過魚死網破,練武之人,若是卑躬屈膝,畏懼強權,又如何能夠勇猛精進,一往無前,匹夫一怒,尚且血濺三尺,何況我蘇乞年!」
讀書人血氣方剛,武者一怒殺人,求得都是一個心無窒礙,念頭正直,哪怕眼下身陷囹圄,此刻的蘇乞年,也有一種熱血沸騰的衝動。
「採藥要小心腳下。」
「後天或有大霧,雨雪。」
在蘇乞年走回茅草屋的短短數百步裡,不時有人擦肩而過,看似善意的提醒,雙方都有默契沒有點破。
這一天,蘇乞年沒有再離開房間,他靜心打坐,參悟龜蛇樁,又演練《龜蛇功》第二層的拳架子,最後書寫《太極歌》,寧心靜氣,摒棄一切雜念,整個人再次沉入古井不波的境地。
是夜,月上中天,星河燦爛。
冰冷的木床前,炭火盆燒得很旺,兩碗省下的妖虎肉和虎骨湯煨在一邊,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蘇乞年盤膝而坐,他仔細揣摩《迷魂大法》的要旨,把握確定需要打通的第一處星位,以眉心神庭祖竅為中心,上下承南北,左右承東西,這第一處星位,就位於祖竅東方,共有兩處竅穴需要打通。
等到心靈沉靜,再沒有一絲塵埃,蘇乞年慢慢調動一股氣血,並未一開始就動用全力,而是選擇了一個折中的程度,他不清楚貫通星位竅穴所需的力量,一切只能夠靠他自行摸索。
嗯?
氣血甫一在體內遊走,逆行入腦,蘇乞年就察覺到了不對,彷彿喝醉了酒一般,整個人變得昏昏沉沉,臉色通紅,感到無比的燥熱。
甚至很快出現了幻覺,看到了很多不該看到的畫面,這股燥熱感很快傳遍全身,須臾間,蘇乞年就大汗淋漓。
此刻,木床上蒸氣騰騰,如雲霧繚繞,當中,蘇乞年整個人如一隻煮熟的大蝦,每一寸肌體都赤紅如血,滲透出來大量的水珠。
這是什麼?
蘇乞年忽然看到了一頭通體燃燒著熊熊烈火的猿猴從體內跳出來,朝著他張牙舞爪,緊隨其後,又有一匹烈馬一躍騰空,仰天長嘶,桀驁不馴。
「不好!是心猿意馬!」
渾身一個激靈,蘇乞年恢復一絲清明,他記得當初指點他的那名武師說過,練武之人,三流築基開天地,二流龍虎問長生,到了精神意志的層面,最是凶險,常有心猿乘意馬,桀驁不馴,橫行霸道,如不能降服,任其橫衝直撞,必定走火入魔,筋脈寸斷。
蘇乞年沒有想到,這《迷魂大法》竟然一開始就招來了心猿意馬,不過幸好心猿跳脫,尚未降服意馬,二者相沖,彼此牽制,否則猿馬合一,就不是眼下的他可以懾服的了,但是現在,就給了他機會。
《太極歌》!
秉承一代天命大宗師的剛直念頭,萬民唸誦,什麼雜念和心魔,在這樣正直的精神與意志面前,都要粉身碎骨。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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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45 AM
第七章 開神庭,彈指入定
「動靜之機,陰陽之母,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濟,接濟神明,心靜身正,意氣運行……」
蘇乞年默誦《太極歌》,乃至福至心靈,一躍而起,站起了龜蛇樁。
這是《龜蛇功》的根本,蘊藏了武當太極至理,蘇乞年雖然是初學,也明白這龜蛇樁看似普通,實則博大精深,《龜蛇功》愈是修行深入,愈是能體悟到這樁法中的道家真意。
很快,在蘇乞年身前,一頭古老的神龜撕裂空氣,彷彿橫跨了久遠的歲月,斑駁的龜甲漆黑,比最濃的墨汁還要純粹,《太極歌》宏大的誦經聲相伴,一隻龜爪探出,比磨盤還大,龜掌上的老皮乾裂,比經年的古樹還蒼老。
心猿咆哮,烈火騰騰,意馬揚蹄,鬃毛飛舞,但根本擋不住,古老的神龜一爪落下,似五指神山,心猿意馬就好像縮小了一般,被瞬間鎮壓下去,消失不見。
目光恢復清明,此時的蘇乞年再看,不說什麼心猿意馬,就是那龐大的神龜也消失不見。
寧心靜氣,蘇乞年重新盤坐下來,掌控氣血,蜿蜒攀升,扶搖而上,循著《迷魂大法》鎖定的第一處星位所在,衝向了第一處竅穴。
真的存在!
數息後,蘇乞年眼前一亮,氣血越過脊椎,進入腦域,不同於穴位,當氣血上湧,接近星位竅穴所在時,他真實感受到了一股類似於城門壁障的存在,且生出一種莫名的渴望,迫切地想要破門而入,彷彿在那壁障之後,擁有著難以抵擋的誘惑。
沒有衝動,蘇乞年抑制住內心的渴望,調動氣血,小心地朝著前方湧動,最終撞擊在那壁障之上。
嗡!
有輕顫聲,彷彿自心靈深處響起,壁障被撼動,卻也僅僅只是被撼動,並未有絲毫被破開的跡象。
但隨著這第一次沖竅,星位竅穴被震動,蘇乞年分明感到整個人精神一震,眉心祖竅神庭有些發熱,似乎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揮拳舞臂,呼之慾出。
「這似乎是經文中描述的星光初現,北極星動的異象,是精神力躁動,最初降生的徵兆!」
蘇乞年眼中透出驚喜之色,很快又收斂情緒,緊鎖心神,涉及魂魄精神,絕對凶險異常,這樣的武功初習,不用想也絕對不能有過大的情緒波動。
下一刻,蘇乞年念動,又一股氣血之力扶搖而上,他動用了兩成力,兩股氣血之力匯成一股,再次朝著那星位竅穴衝擊而去。
鐺!
這一下,如古寺神廟的銅鐘撞響,那壁障顫動更劇烈,但仍然不破。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兩番試探,蘇乞年目透定色,他深吸一口氣,體內氣血湧動,接連四股氣血之力衝起,六股氣血之力合一,如百川歸海,驚濤拍岸,猛地撞擊在那竅門之上。
轟!
一聲巨響,似混沌初開,天地開闢,蘇乞年渾身劇震,祖竅神庭針刺一般,一股清涼的氣流洩露出來,他雙目刺亮,竟有精光閃爍,眼前的世界再不相同。
「這就是,精神力!」
蘇乞年有些不敢相信,但此刻眉心神庭祖竅中散發出來的清涼氣流卻真實存在,這清涼氣流很微弱,但從中,蘇乞年卻可以感受到一種親近的氣息,好像自己的雙手一般,念動之間,便可掌控自如。
腦袋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蘇乞年再看茅草屋中,甚至連木床缺角處的毛刺都彷彿近在眼前,窗外的寒風嗚嗚作響,可以聽到湖水被掀動,濺起的漣漪聲。
很多回憶都湧上心頭,過往種種,事無鉅細,甚至很多遺忘的事物,都一一浮現在眼前。
除此之外,諸多聖賢經典,道藏佛經,武術手札,往日裡不能夠理解的段落,此時也都生出諸多明悟,思維無與倫比的清晰。
嗯?
蘇乞年抬頭,透過破陋的天窗,他遙望星空,這一夜群星閃爍,星河燦爛,他生出一絲莫名的感應,卻又朦朦朧朧,只感到今夜的星光,比之前任何時候都令人親近,對於他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
當然,對於初生的精神力的體悟並能維持多久,很快,蘇乞年就色變。
「不好,精神力壓迫肉殼,開始擠壓腑臟!」
此刻,蘇乞年呼吸凝滯,胸口隱隱有坍塌之象,好像有兩隻無形的大手在狠狠擠弄,而體內殘存的氣血根本不能阻止,一觸即潰。
呼!
蘇乞年伸手,煨在火盆旁的妖虎肉和虎骨湯被抓起,他狼吞虎嚥,須臾間就全部落入腹中。
轟隆隆!
下一刻,一股極其強勁的血氣在體內迸發,好像潮汐流轉,巨浪咆哮,之前衝竅耗盡的六成氣血一下恢復過來,並開始暴漲。
乾癟的胸口一下脹大,恢復原狀,蘇乞年渾身通紅,甚至全身的毛孔中開始滲透出來細密的帶血的汗珠。
這一瞬間,蘇乞年就明白,為何《迷魂大法》中講究初次沖竅時需以養身草護持己身了,妖虎肉與虎骨湯中蘊藏大量的血氣,以他而今《龜蛇功》第二層的功力,一餐的食量已經有些多了,需要練功和打坐來消化,這一下為了抵抗壓迫,兩餐全部入腹,根本把握不住當中的平衡,此時氣血暴漲,已經抵住了壓力,並開始反彈。
「龜蛇萬年!」
霍地起身,蘇乞年開始打拳,《龜蛇功》第一層圓滿,衍生出來的龜蛇拳第一式,他雖然辰時有所領悟,自信可以輕鬆施展出來,但此時出手,還是感到了不同。
太暢快了!
他幾乎把握住了這一式龜蛇拳出手的每一個細節,每一絲勁力的轉換,乃至很多忽略的地方,都清清楚楚,映入心中。
空氣隨著他的拳頭流動,竟慢慢生出了嗚嗚的風嘯聲。
「拳音?融會貫通!這龜蛇拳的第一式,我居然融會貫通了!」
蘇乞年大吃一驚,武學招式,通常劃分為初入門徑、融會貫通、心領神會、入神得髓四重境界,每一重境界都是一番天地,彼此之間難以踰越,想要晉陞十分艱難,需要足夠的悟性和積累,要有水磨的工夫。
此前一年,蘇乞年修習天朝普及的《奔馬勁》,馬形拳也只是初窺門徑,想要融會貫通才勉強觸到門檻,現在修習《龜蛇功》這樣天下少有的築基功,龜蛇拳剛領悟第一式,居然一下就達到了融會貫通,簡直不可思議。
融會貫通的龜蛇拳勢大力沉,暴漲的氣血大量消耗,這種速度甚至超出了蘇乞年的預料,並慢慢與精神力之間達成了一種平衡。
打坐!
五心向天,眉心處,清涼氣流內斂,一炷香後。
蘇乞年緩緩睜開雙眼,他雙目瑩潤,光華流轉,數息後逐漸斂去。
看向火盆中微微黯淡的炭火,蘇乞年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體內汩汩流淌的雄厚血氣,比之前強盛了不止一籌,並有飽和之意,且皮膜堅韌,遠勝之前,這分明就是第二層《龜蛇功》漸近圓滿的象徵。
「精神力!竟令得我記憶力大增,見微知著,龜蛇拳大進!」
蘇乞年感嘆,同時眼中精芒閃爍:「並且我打坐,現在醒來不過一炷香,氣血精進,皮膜堅韌,這分明是入定!」
調息、入定、龜息、先天、神照五重境界,練武之人想要入定,築基前都未必能夠擁有足夠的積累,大多都是練出內家真氣之後,見微知著,方才能夠做到。
在蘇乞年的印象中,築基前能夠打坐入定的,當初在京城長安,也不是很多,大都是一些六品以上的官宦後裔,皇親國戚,府中有成名的武林高手指點,且家學淵深,這才能夠遠超同儕。
現在,蘇乞年可以肯定,這《迷魂大法》多半有著不一般的來歷,絕不是普通的一流武學那麼簡單。
閉上雙眼,精神力自眉心神庭祖竅中流淌出來,頓時方圓丈許之地,細如螻蟻,盡收眼底,再嘗試將其凝成一線,延伸出去,兩丈之外,有些吃力,直到三丈遠,方才力竭。
又花了半個時辰,蘇乞年逐漸熟悉了精神力的一些運用,當然,他初步誕生精神力,很多精髓還一知半解,需要時間來打磨,儘管如此,這精神力一生,對於他的武學之路,也產生了難以估量的助力,且隨著精神力修為的精進,這助力必將源源不斷。
一念及此,蘇乞年又忍不住嘆息一聲:「二十八處星位,每打開一處星位,點亮每一處星位所在的星斗竅穴,都是一重境界,這《迷魂大法》當有二十八重境界,可惜只推演出來了十五處星位,後面十三重境界,還是鏡中花,水中月。」
……
又小半個時辰,蘇乞年嘗試打開第一處星位的第二個竅穴,可惜他雖然氣血精進,功力加深,也只是勉強撼動,甚至因為血氣反彈,差點震傷內腑,索性有精神力介入,強行收束氣血之力,方才沒有真的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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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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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46 AM
第八章 一陽當空
「看來精神力的提升不是無窮無盡,首先需要的就是一具足夠堅固的肉身,否則連衝擊星位竅穴的反彈之力都承受不住,遑論承載精進暴漲的精神力。」
蘇乞年心中生出明悟,如果說人是舟楫,那麼靈魂就是舵手,靈魂用精神力駕馭舟楫,擺正方向,駛向彼岸,若是舟楫脆弱,精神力就撐破船身,船毀人亡,若是舟楫足夠堅固,哪管它洪水滔天,也巋然不動,靈魂掌握船舵,精神力轉動方向,自然乘風破浪,直達彼岸。
「中醫有君臣佐使,練武之人,肉身與精神同樣各司其職,缺一不可。」
蘇乞年感嘆,對於武之一道,他有了更深的體悟,這也是《迷魂大法》這樣江湖罕見的精神武學,令得他提前涉足了靈魂的領域。
而孕養出精神力,就可以修習懾魂,移魂,滅魂的武功,但《迷魂大法》中也有告誡,打開、點亮五處星位之前,只能參悟懾魂的功夫。
懾魂術!
說是懾魂,其實與幻術有幾分相似,但也只是最初的功夫,在精神力籠罩範圍之內,干擾對手的感知,甚至締結、勾勒出種種幻象,迷惑、震懾對手。
這只是最粗淺的懾魂術,隨著精神力修為的加深,這門懾魂術最高深的,是一種觀想法,以精神力觀想,締造出神魔鬼怪,乃至由虛化實,干涉現世,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這樣的武學,已經近乎神通了。
現在,蘇乞年就開始修煉懾魂術最粗淺的部分,整個晚上,他都在不斷嘗試,甚至精神力滲透到地底,迷惑蟲蟻,勾勒出春暖花開之象,令得其大規模復甦,鑽出地底,而寒風一吹,很快凍僵,死了一大片。
這期間,蘇乞年也發現,愈小愈脆弱的個體,愈是好迷惑,而一些大的蟲體,就需要多消耗一絲精神力才能夠迷惑住。
……
辰時,朝陽初升,蘇乞年自入定中甦醒,消耗的精神力恢復,他氣血充盈,皮膜堅韌,舒展手臂如弓弦緊繃,充滿了力道。
至此,蘇乞年明白,練武之人築基,皮、筋、骨、髓,這第一步的練皮,他已經差不多圓滿,這也是《龜蛇功》前兩層拳架子著重淬煉的部分,到了第三層、第四層,就是第二步的練筋了。
咕!
腸胃蠕動,傳遞出飢餓感,蘇乞年挑眉,一夜苦修,加上精神力誕生,打坐晉入入定之境,同樣半天練武,進境遠超從前,而消耗的氣血自然也大大增加。
岸邊,中年道士靜篤照例演練《龜蛇功》第一層至第七層的拳架子,他的龜蛇樁十分精深,每一層都有變化,原本這是蘇乞年難以察覺的,但是眼下他誕生精神力,見微知著,道士的動作在他眼中甚至比之前慢了許多,足夠他捕捉體悟種種細節,等到靜篤道士收功,他居然徹底領悟了《龜蛇功》第三層的種種變化和要旨,或許還有一些欠缺,但他相信明日再觀摩一次,便可徹底圓滿,剩下的,若是擁有足夠的氣血補益,也就是一天一夜打熬的工夫。
沒有刻意展現自己的變化,甚至在道爐測力時,蘇乞年也留了幾分力,依舊是一百六十斤的拳力,他端著屬於自己的那一碗虎骨湯離去。
岸邊,靜篤長身而立,黝黑的臉上露出幾分狐疑之色,他看向遠方蘇乞年的背影,這個少年今天雖然沒有什麼異常,但總給他一種莫名的感應,說不清,道不明。
遙遙背對著靜篤,蘇乞年氣息愈發內斂了,精神力誕生,他的感知無比敏銳,靜篤道士的目光落在身上,就好像烙鐵一般滾燙,他都不用轉身,就能夠感受到那一股屬於內家真氣的獨特氣韻。
直到回到茅草屋中,蘇乞年才松一口氣。
「這就是開天境的三流武者,誕生出內家真氣之後,對於肉身的把握鞭辟入裡,哪怕是極細微的變化也能夠察覺到,索性我不是誕生內家真氣,而是精神力這種通達靈魂的力量,不然肯定掩蓋不了肉身精進的變化。」
這時,蘇乞年也發現精神力消耗不少,想要迷惑住靜篤道士這樣修為精深的三流高手,若是時間再長一點,蘇乞年就不敢保證自己這樣粗淺的精神力修為能否掩蓋得住了。
虎骨湯入腹,妖虎肉入口,蘇乞年上下兩排牙齒一磨,就成為了肉沫,《龜蛇功》第二層圓滿,由表及裡,牙齒的咬合力也大大增強。
練了兩趟第三層的拳架子,入定打坐,妖虎湯肉中的氣血被快速吸收,精神力恢復,連帶著血肉中的一根根大筋,也生出了淡淡的酥麻感,這是《龜蛇功》逐漸深入,氣血開始滲透的象徵。
一炷香將盡。
就在蘇乞年將要甦醒之際,冥冥之中,在空曠無邊的神庭祖竅中,竟生出了淡淡的灼熱感,很快,一輪火紅的太陽帶著萬丈霞光浮現,光芒籠罩,竟擠滿了整個祖竅。
什麼!
蘇乞年霍地起身,一下驚醒,他感到一股極其壓抑的氣息,竟在他的神庭祖竅中顯化出來了異象。
呼!
他足踏地,猛地躥出茅草屋,循著氣息感應,就來到了岸邊泥石灘上。
這時候,逍遙谷的諸多緩刑死囚都已經深入武當山採藥,濕潤的泥石灘上,除了蘇乞年之外,就只有一道威嚴肅穆的身影。
逍遙谷執事,道士靜篤!
不好!
蘇乞年暗道不妙,這一下就隱隱暴露了自己。
靜篤挑眉,黝黑的臉上生出詫異之色,不過等不到他開口,遠方天柱峰半山腰上,一輪赤紅的光芒緩緩升起,似乎朝陽初升,大片的真空扭曲,即便相隔數十里,也能夠感到周圍的空氣慢慢變得灼熱。
這灼熱不僅僅是肉身感應,如蘇乞年,精神力更受到了巨大的壓迫,龜縮在神庭祖竅中,動彈不得。
他驚駭欲絕,遙看那赤紅朝陽冉冉升起,而這時,道士靜篤似乎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一字一頓道:「大理段家,一陽指!」
大理段氏,一陽指!
蘇乞年也是大吃一驚,大漢天朝地域廣闊,方圓近萬里,境內存在著數之不盡的武林世家,各種武學層出不窮,百家爭鳴,但能夠稱之為頂尖世家的,卻是寥若晨星,其家學淵源,底蘊深厚,甚至可與鎮國大宗比肩,這大理段氏,就是一方頂尖世家,天朝一十八道,一百零八州,位於云南道,大理州境內,當代段家家主,更是漢天子破例親封的鎮南侯,見一州刺史不拜,爵位隆重。
大理段氏一陽指,乃是段家仗以橫行天下的頂尖武學,當年大漢立國之初,初代段家家主證道天命,位列宗師,便是以這一陽指成道,焚天化地,生生將三大妖王煉成飛灰,至此,大理段氏一陽指名震天下,被譽為人族最為至大剛陽的武學之一。
這些掌故,在皇家書院歷代大儒編撰的七七四十九冊《妖經》中都有專門的列傳記載,各大武學世家,頂尖武學,輝煌戰績,蘇乞年孕生精神力,此前讀過的,都回憶起來七七八八。
「朝陽初升,這是一陽指第五品的功夫,一陽指歷經五千餘年精煉,承載段家歷代天命宗師和絕頂人物的武道意志,九品化七品,即便是初入門徑的第七品,三流開天境人物,沒有十二正經全通,餓虎跳澗的修為,輕易也難以施展,大理州身在南方邊陲,段家老中青三代,年輕一代初出茅廬,這第五品的一陽指指力浩大剛陽,朝陽初升之勢,沒有一流混元境的修為多半施展不出來,看來是段家中年一輩哪一位成名高手到了。」
道士靜篤看似自語的聲音一響起,蘇乞年就明白,對方這是在說給他聽。
「的確是暴露了,這靜篤道士好毒辣的眼睛,不過也難怪,還有少數人沒有進山採藥,卻只有我察覺到這一陽指的指力波動……」
蘇乞年目光微動,道士靜篤演練的龜蛇拳,相比於此刻這煌煌如朝陽大日的段家一陽指,彷彿少了一些什麼,卻又說不清,道不明,但至少剛剛這靜篤道士演練龜蛇拳,並不能在他的祖竅神庭中顯化出異象來。
……
朝陽初升,那一團扭曲的赤光一直升過天柱峰金頂,方才綻放出刺目的神光。
嗤!
那是一道長達十數里的赤色指芒,似一口神箭貫穿長空,撕裂空氣,發出劇烈的破空聲,指芒所過之處,真空扭曲,掀起蒼白的氣浪。
轟!
瞬息之間,遠方深山中,一連數十株百齡之上的虯曲古木炸碎,木屑飛濺,亂石穿空,留下了一個方圓二十餘丈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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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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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47 AM
第九章 夜讀書,採藥去
「發生了什麼事!」
「著火了!」
「是天柱山,什麼人出手,好可怕!」
岸邊,很快有人走出茅草屋,多是一些尚未達到練武骨齡的少年和幼童,此時都目瞪口呆,身在逍遙谷,在武當山中自成一隅,除了中年道士靜篤這麼一個三流開天境的外院執事,他們何曾見過這樣近乎偉岸的手段,那橫貫長空的指芒,在此後很長的一段時月內,將如神靈的光輝,深深烙印在他們的腦海中。
不等這些少年幼童全都聚集到岸邊,靜篤道士淡淡地瞥了蘇乞年一眼,並未有所表示,徑直轉身離去。
蘇乞年也很快回到茅草屋中,透過破陋的窗口,他看到深山中將要燃起的大火很快被撲滅,顯然身為鎮國大宗,武當自有深湛的底蘊,足以應付各種變化。
「這外院執事,不簡單!」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收回目光,剛剛在岸邊,他暗中凝聚了所有的不多的精神力,時刻防備著,以他而今見微知著的精神感應,直到最後,都沒有捕捉到一絲敵意。
這並不是說這道士靜篤心思簡單,粗枝大葉,事實上,武林中人孕內家真氣,中間要經過重重關隘,尋求力量之道,本身就是一種人生積累,可以說,不論大漢天朝多麼重武輕文,一個真正的練武之人,都至少讀過書,學過聖賢道理,否則就算一本武學秘籍擺在眼前,也讀不懂意思,再高深一些,更要具有足夠深厚的積累,才能夠融會貫通。
所以,在蘇乞年看來,如靜篤道士這樣孕生了內家真氣的高手,讀書明智,一身聖賢道理,各種書本雜記,道經佛典,諸多經義的積累,未必在他之下。
眼中有溫潤之光流轉,自誕生精神力後,各種淡忘的記憶歷歷在目,融會貫通,蘇乞年每時每刻都生出或多或少的明悟,當初那位長安武師說讀書人知禮明義,通達六合,自然身合天地,上達天聽,現在蘇乞年終於徹底領悟,對於這道士靜篤更不敢有絲毫的小覷。
……
一整天,這位逍遙谷外院執事都沒有一點異常,不過傍晚時分,自武當山中歸來的採藥死囚們卻帶回來一些消息。
指劍橫天段青雲,混元榜上成名多年的上一代一流高手,云南道大理州段氏這一代家主的嫡親兄弟,帶著幾名段氏年輕子弟,前來武當外院切磋論道。
「混元榜上的人物嗎?」
蘇乞年感嘆,這是由天朝大內發佈的江湖榜單之一,收錄整個天朝境內最強的四十九名混元境一流強者,這混元榜上的每一個人物,都名動天下,可以稱之為武道大家,當今一些成名武學,很多都是由這些人創造推演出來的,且皇家書院都有專門的學士為其作傳,記錄其一生點點滴滴,各種奇遇以及輝煌戰績,可以說,已經在整個天朝史記中,留下了不輕的一筆,足以被後人所銘記。
入夜。
冬月清寒,窗口,蘇乞年秉燭夜讀,劣質燈油散發出來刺鼻的氣味。
「夜哭草,形如人面,夏冬兩季生長,其葉如墨,味微苦,治刀痕劍傷,上品金瘡藥主材。」
「貓耳朵,四季常生,冬季性涼如冰,安撫炙熱真氣,陰陽相濟,五十年以上珍品難得……」
明日就要入山採藥,蘇乞年重讀《妖經》第八卷藥石篇,查漏補缺,中午和晚上兩頓妖虎肉湯下肚,他渾身氣血充盈,第三層《龜蛇功》也穩步精進,邁入門檻。
一直到月上中天,這看似單薄,實則內容繁多的第八卷《妖經》,諸多生僻難辨的草藥,盡皆被他熟記入心,這樣的速度,是他以前兩三天都未必能夠達到的。
精神力略微消耗,蘇乞年兔毫筆起落,濃墨化開,寫幾遍《太極歌》,凝心定神,很快打坐入定,一炷香後,他長身而起,精神力飽滿,再次回歸巔峰。
「可惜,若是有足夠的血氣補充,我能夠日夜苦練不輟,現在,一天三頓妖虎肉湯的血氣,已經都被吸收殆盡了,再練下去,就是消耗自身的氣血了。」
蘇乞年凝神,他能打坐入定,這在整個逍遙谷一眾死囚中都少見,加上精神力見微知著,《龜蛇功》第三層的關隘很快會被全部悟通,現在差的就是足夠的血氣補充,相信他很快能夠完成第三層的修行,步入第四層,練筋圓滿,開始練骨。
……
朝陽初升。
立冬後的第五天,屋簷下的冰凌更粗了,一溜溜,猙獰料峭,寒意入骨。
甫一走出茅草屋,蘇乞年就察覺到暗中一些窺視的目光,他祖竅神庭孕育出精神力,感知敏銳了不知道多少倍,這些人自以為很隱蔽,卻不知道他盡收眼底。
岸邊,可以看到青碧湖水已經有了薄冰,兩層《龜蛇功》的拳架子打下來,蘇乞年吐出濃濃的一團白氣,渾身熱烘烘的,再看道士靜篤演練幾趟一至七層的拳架子,打一趟七式龜蛇拳,《龜蛇功》第三層最後的幾處窒礙終於全部被打通,完全悟透。
這時,肚子裡傳出飢餓感,蘇乞年蹙眉,他的精進太快,這一趟晨練又有領悟,血氣的轉化更快了,這是肉身傳遞出來消息,督促他盡快進食,好將感悟運用血氣轉化成自身的力量。
今天的早膳,也是最後一餐妖虎肉和虎骨湯分下來,蘇乞年沒有猶豫,三兩下就碾成肉沫,吞入腹中,熱騰騰的虎骨湯下肚,他整個人都好像變得火熱,血氣滲透,一身大筋酥麻,愈發堅韌。
沒有理會暗中三三兩兩的窺視目光,他自雜役道人手中接過準備好的藥簍和短柄藥鋤,就邁開步子,朝著武當深山中行去。
四百里武當山,被歷代武當先賢高手加固,布下了威震天下的真武七截劍陣,即便是頂尖高手,元神出竅,一旦陷入其中,也十死無生,對於妖氣更是洞察入微,就算是妖王到了這裡,也不可能隱匿身份潛行進來,可以說是天下除了大漢皇宮之外,最固若金湯的地方之一。
蘇乞年沒有放鬆,他清楚的知道,有時候,人比妖族更加危險。
走進武當山老林裡,隨著深入,那身後的窺視目光漸漸消失,蘇乞年明白,在那九波人馬看來,他也不會是什麼重要人物,沒有必要日夜緊盯,可能唯一有些在意的就是,每一天回歸後,稻米成熟後的收割。
……
噗!
揮掌如刀,蘇乞年驀地轉身,將一條三四尺長的竹葉青斬飛,這是一種通體翠綠如竹的毒蛇,尚未築基,練出內家真氣的人被咬中會很麻煩,毒性十分劇烈,半個時辰內不能解毒就極可能毒發身亡,若非是精神力時時刻刻籠罩周身丈許之地,蘇乞年也很難防備這樣的偷襲。
如武當這樣的道家聖地,鎮國大宗,深山老林之中毒蟲蛇蟻也層出不窮,四百里武當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以武當道士的手段,想要清理其中的毒蟲猛獸,絕非是難事,但現在如蘇乞年這半個時辰內所觀,各種生物種類繁多,蛇蟻蟲獸皆現,十分興盛,除了海納百川的氣量之外,蘇乞年也體會到了一種道,這是屬於天道自然的規律。
前世有生物鏈,蘇乞年早已明晰,現在他體悟更深,結合武當《太極歌》,看似簡單的陰陽道理,獨陽不生,孤陰不長,他慢慢對第四層的《龜蛇功》也有了一些體悟。
「難怪有先聖前賢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世事洞明皆學問,看得越多,聽得越多,學問自然增長,諸多領悟也就紛至沓來。」
蘇乞年眸子發亮,他上前將那被掌刀斬得半死的竹葉青剝皮,撕裂藏了毒牙的蛇頭,就著傷口就開始飽飲蛇血,連同一枚暗紅色的蛇膽,也吞入腹中,這種普通的猛獸蛇蟲雖然遠不及妖獸氣血濃厚精純,但是大量食用,也能夠補充一定血氣。
現在,蘇乞年就不放過一點機會,他已經開始參悟第四層的《龜蛇功》,但是實際修為還是初入第三層,就是因為缺少足夠的血氣補充,否則血氣滲透,淬煉之下,練筋的功夫怕能很快完成大半。
嗯?
蘇乞年挑眉,看來這條竹葉青生長了一定年頭,常年吞食草藥雨露,蛇血並不腥甜,反而有淡淡的藥香,入腹的剎那綻放的血氣,竟然不下於半塊妖虎肉。
足踏龜蛇樁,蘇乞年眸光銳利,當即演練起第三層的《龜蛇功》,這一層的拳架子叫龜蛇撞山,說是拳架子,其實就是第三式龜蛇拳拆解下來的諸多拳法動作,可以推動氣血,淬煉全身大筋,一旦融會貫通,自然能夠施展出來這第三式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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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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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48 AM
第十章 懾魂術,純陽路
老林中,蘇乞年身如老龜,呼吸間吐出濃濃的白氣,他雙手抱圓,薄衫下的筋肉起伏,如弓弦在拉動,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這第三層《龜蛇功》的拳架子厚重異常,隨著血氣滲透,蘇乞年感到原本有些生硬的大筋慢慢變得鬆軟、堅韌,各種動作都舒緩下來,漸近自然。
到後來,他的動作越來越慢,但拳架子開合之間,氣息越來越厚重,到最後,舉手投足之間,周身數尺之地,落葉沉浮,隱隱被他的動作引動,如形成了一片無形的場域。
一炷香後。
蘇乞年收起龜蛇樁,深吸一口氣,他渾身氣血鼓脹,氣力增進不少,略一估量,怕是有了近兩百五十斤,這第三層的《龜蛇功》,可以算是登堂入室,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嗚!
蘇乞年震拳,砰的一聲擊打在一株老榆樹上,這一拳打出,伴隨著淡淡的風嘯聲,且拳鋒與乾裂的樹皮碰撞,皮膜蠕動,手臂大筋拉伸,竟是將反震之力卸去大半。
冰水混合著枯葉簌簌而落,蘇乞年收拳,眼中露出一分明悟:「皮筋骨髓,層層遞進,同樣也在反哺,由表及裡,也由內而外,淬煉一身大筋,筋膜共振,皮膜不是一塵不變,也在緩緩凝練,更加堅固。」
呼!
蘇乞年抬腳邁步,他精神力籠罩周身,足以應付尋常各種偷襲,此時如箭一般竄出去,幾個呼吸,就消失在古林深處。
此後半天功夫,蘇乞年都沒再有這麼好的運氣,甚至一些毒蛇花蟲,他都沒有見過,更輕易不敢嘗試,在第八卷《妖經》上並沒有記載。
……
尺長的藥鋤揮下,一座十來丈高的孤崖邊,蘇乞年將石縫間的一株十年份的貓耳朵採摘下來,身後人頭大的藥簍,方才積存了小半簍。
也是他初次進山,哪怕孕育出精神力,見微知著,採藥時也難免出錯,損壞了不少藥用部分,成了廢品被遺棄。
「把藥簍放下!」
一道略顯稚嫩,卻十分冷漠的聲音響起。
蘇乞年挑眉,看向身後,一個看上去比他大上一兩歲的少年,狹長眸子,灰白布衣很乾淨,面色紅潤,肌體飽滿,重要的是,其身後的藥簍已經積存了近半的草藥,但想要在太陽落山前積滿一簍,恐怕還差一些。
「我早發現了這個少年,他猶猶豫豫,沒想到還是沒有忍住,看來人的貪戀,持強凌弱是劣根不假。」
蘇乞年不動聲色,看向此人,道:「你想做什麼。」
「你叫蘇乞年吧,八品武庫編修蘇望生次子,現在你把你藥簍中的草藥拿一半出來,我就不為難你。」
看到蘇乞年這麼平靜,少年臉上掛不住,語氣變得愈發順暢和強硬:「我早你一年入谷,《龜蛇功》早練到第三層,你不要自討苦吃。」
話音剛落,少年就有些錯愕,本以為會有一些波折,沒想到蘇乞年雖然滿臉屈辱,卻一聲不吭,將背後的藥簍取下放在他面前。
「窩囊廢!」
嗤笑一聲,少年將蘇乞年藥簍中取了七七八八,只留下淺淺的一層,而後心滿意足地離去。
孤崖邊,蘇乞年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對方的藥簍中,赫然只剩下不到兩成的草藥,他抓起地上的藥簍重新背到身後,重了不少,裡面的草藥堪堪過半。
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剛剛,蘇乞年就是運用懾魂術,在這個少年眼前勾勒出他低頭服軟的重重幻象,最後令得對方自食其果。
「果然,人和尋常蟲蟻不同,更加難以迷惑。」
短短的片刻功夫,蘇乞年就感到自己的精神力消耗了近乎兩成,且精神力靠近對方,能感到絲絲屬於氣血的灼熱感,想來這懾魂術也不是無敵的武功,若是對方練到了《龜蛇功》第四層,氣血愈發宏大,怕就不是那麼好滲透的了,甚至到了道士靜篤那樣氣血凝聚,成汗血寶馬的境地,恐怕他的精神力一靠近,就會被灼傷。
「若是我再次打通一個星竅,徹底點亮第一處星位,練成《迷魂大法》第一重的功夫,境況定然又會不同。」
「血氣,我需要足夠充足的血食!」
從來沒有哪一刻,蘇乞年對於血食如此渴望,他的修為與境界相差甚大,若是有足夠供給,數天之內,《龜蛇功》就可推至第四層,等到第四層《龜蛇功》圓滿,說不得就能嘗試將第二處星竅徹底貫通。
「一些人參靈芝等大補元氣的草藥,倒是不弱於妖獸血食,同樣是道家煉精化氣的過程,甚至草藥更加純淨,但是這半天我一株也沒有看到。」
蘇乞年自語,又很快搖頭:「就是在長安那樣的國都,一株尋常十年份的野參,也得要十兩雪銀,父親正八品的月俸只夠買一株,逍遙谷這麼多人進山,長年累月下來,還能有多少沒有被發現的,甚至一些經年的老參靈芝,珍奇寶藥,武當肯定有藥師專門移栽,看護起來……」
武當山四百里,都讓一群緩刑死囚撿了便宜,即便是鎮國大宗,怕也沒有那麼大的氣量。
事實上,無論是吃穿用度,據蘇乞年所知,整個武當每天的消耗都是流水般的雪花銀,甚至在四百里武當外,還有天朝賞賜下來的萬畝良田,免去稅收,全都租憑給周邊村鎮的農戶來耕種,年底祭祀前收租。
……
殘陽西落,沆瀣漸生,寒風如刀劍,夜梟開始出巢。
蘇乞年走出深山,一身薄衫有些破損,不過整個人看上去精神奕奕,有一種龍精虎猛的氣機。
他搏殺了兩頭落單的野狼,痛飲狼血,運用熟悉前兩式龜蛇拳,第三層《龜蛇功》又朝著圓滿之境邁出了一小步。
緊了緊背上的藥簍,沒有裝滿,卻也差不多了,這期間,蘇乞年再沒有遭遇過劫道,他精神力感應四方,刻意遠遠避過了一些氣血如火似焰的死囚,這些人都在逍遙谷待了數年以上,《龜蛇功》至少有了四層以上的修為,遠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夠應付的。
甚至一些他有把握破開氣血,懾住魂魄的,也都選擇了避讓,因為真正的劫數在後面,他需要以全盛時期來應對。
回到岸邊,天已近昏暗,對於臨水岸邊若有若無的目光,他並未理會,而是若無其事地從雜役道人手中接過了一碗尋常的肉湯,還有幾塊半冷不冷的熟牛肉。
到了茅草屋中,蘇乞年眼中就浮現冷色:「一個個都在觀望,不過也不出所料,都不是臨水九間茅草屋的主人,這樣的小事,自然有很多追隨者願意代勞,這就給了我機會,我蘇乞年秉承前世閱歷,五歲識字,七歲讀書,十年來明理致意,不說有古之君子的氣節,也絕不會妥協,人要我為魚肉,我就送他下刀俎!」
肉湯入腹,煮得爛熟的牛肉囫圇下肚,腸胃蠕動,須臾間就軟化糜爛了,精神力滲透肉身,蘇乞年時時刻刻把握己身變化,隨著皮筋骨髓的淬煉層層深入,腑臟也愈發強健,其中一榮俱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意境,蘇乞年領悟愈深。
吹滅油燈,甚至撲滅腳邊的火盆,他的精神力還不夠雄渾凝練,越是陰冷的環境,越是如魚得水。
「難怪道家有陰神之說,太陽一落山,我精神力出體就輕鬆無比,白天不但感到燥熱,消耗也比晚上大了許多。」
蘇乞年盤坐在木床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長安那位武師曾經說過,武林之中自二流龍虎問長生之後,就開始慢慢接觸精神層面,到了通幽頂尖之境,練武之人成就元神後,所走的就是純陽之路,只是不知道,精神力與元神之間,到底有什麼不同……」
「來了!」
倏爾,蘇乞年眸子一立,就透出無比鋒銳的目光,茅草屋外,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死囚忍不住渾身一哆嗦,心中咒罵,這一年武當山中入冬似乎更快了,這晚上沁骨的寒,哪怕他《龜蛇功》第三層漸近圓滿,也隱隱有些承受不住。
咯吱!
一把推開漏風的爛木門,迎面就是一股比屋外還要冰冷的氣息,偏偏桌上的油燈挑得很亮,火盆燒得通紅,青煙裊裊,時而發出嗶啵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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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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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49 AM
第十一章 偷天換日
見鬼了!
年輕死囚嘟囔一聲,提著已經收滿了一半的藥簍走進茅草屋,就看到蘇乞年站在藥簍邊,看向他的目光驚怒交加。
「瞧你這熊樣!還想練武?讓你築基成功了,天下人都成天命宗師了!」
少年滿臉不屑,挺直腰桿站到蘇乞年面前,用一種俯瞰的目光道:「不過你區區八品編修之子,能暫緩問斬,到這逍遙谷尋求一線生機,已經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堂堂漢陽郡主,真是瞎了眼才給你爭取來了這樣的機會,我的時間很寶貴,把藥簍交出來吧,不然就不止取一半,一些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我向來出手很難把握好力道,我想,你應該聽明白了。」
「你是臨水第二間茅草屋主人的追隨者!你們結黨營私,持強凌弱,就不怕靜篤執事知曉,嚴懲不貸!」蘇乞年怒斥,伸手指向少年,因為憤怒與驚恐,甚至手臂都有些顫抖。
少年冷哼一聲,語氣充滿諷刺與嘲弄,道:「小子,大約你還沒有看清楚形勢和規矩,這逍遙谷本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之地,一群緩刑死囚,你也想要公平和公正,這裡雖然不是吃人不吐骨頭,但誰的拳頭大,誰才有妖獸肉吃,有人敬畏,有人尊重,有人願意鞍前馬後,你是什麼東西,才來幾天,靜篤執事會來懲戒我等?老實告訴你吧小子,每日供奉的不止你一個人,弱者,在這裡沒有話語權!不要掙扎,掙扎只會讓你更加痛苦,好了!拿來吧!」
砰!
下一刻,少年一點不客氣,直接出手,一掌拍在蘇乞年肩頭,將他掃開數尺,伸手抓住被護在身後的藥簍,兩三下一扒拉,就取走了整整一半稍多,其隨身納貢的藥簍此時已經滿了一大半。
而自始至終,蘇乞年只是氣得發抖,卻再沒有任何動作。
「廢物!」
吐一口唾沫,少年甚至都懶得再看蘇乞年一眼,就轉身離開,一些準備好說的話全都吞到了肚子裡,因為在他看來,這樣一點血性都沒有的懦弱之輩,不說追隨,就算是庇護也沒有半點價值。
且少年心中有一股火氣,漢陽郡主姿容絕麗,雖然年僅十五,卻已名傳天下,乃是他大漢一品鎮妖王獨女,十歲那年,漢天子於御花園擺家宴,賞賜群臣,曾出題考校群臣子嗣,問天下什麼最變幻莫測,卻也可以始終如一。
有的說是妖族的武功,百變千幻,乃至改變形體,變換身份,令人防不勝防,但改變不了的是那一身妖氣。
有的說是魔道中人,魔門魅影,轉瞬即逝,但破去虛妄,廢去武功,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
還有的說是漫天星辰,天河斗轉,萬變難定,卻也有如日月輪轉,永恆如一。
等問到鎮妖王獨女劉清蟬時,這個雖然年僅十歲,卻已初露風華的少女只輕輕吐出兩個字。
人心!
天下,最變幻莫測的是人心,可以始終如一的也是人心!
漢天子大悅,稱讚有治世之才,原本按照天朝定製,親王子嗣要等到年滿十八歲才能夠上報禮部,獲得封號,但是那一天,漢天子親自下詔,賜封漢陽郡主,並允諾親授皇室築基的《螭龍功》,惹得群臣子嗣豔羨,恨不得以身相代。
少年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六品及以上臣子才有資格入席,他跟隨父親端坐末尾,甚至都沒有資格接受提問,而那一天的漢陽郡主,就如九天之上初升的太陽,有萬丈霞光,深深烙印在他心靈的最深處。
……
腳步聲遠去,再看茅草屋中,哪裡還有什麼明亮燈火,火盆黯淡,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棱灑落進來,濕氣很重,寒意比屋外還要濃郁三分。
此時,破舊的木床上,蘇乞年吐出一股濃濃的白氣,他目光微凝,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再看向床前屬於自己的藥簍,比之前又多了少許,最上面一層,都是一些十年以上的藥材,入山一天,都未必能夠尋到多少。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是在鍛鍊世情,也是在磨礪人心,旁觀者清,這同樣也是一種人生閱歷。」
蘇乞年喃喃道,這迷惑精神,締造幻象的懾魂術給了他不一樣的體驗,隨著施展次數的遞增,他身上也自然開始醞釀一種氣質,有一種掌控的味道。
「第二個到了!」
小半炷香後,蘇乞年深呼吸,這樣清冷的環境果然讓他的精神力無比活躍,從剛剛精神力感應的那少年氣血之旺盛,大約是《龜蛇功》第三層漸近圓滿的修為,但施展懾魂術,僅僅消耗了約一成半的精神力,這小半炷香過去,也已恢復了半成左右。
嘭!
茅草屋的門被一腳隨意踢開,可以清晰地看到,原本就傷痕纍纍的門板上,又多了一條尺長的裂痕。
一個與之前差不多大的少年,濃眉虎目,筋肉虯結,身量不高,一臉憨厚,不過蘇乞年精神敏銳,可以捕捉到那瞳孔深處時而一閃而逝的狡詐與冷酷。
半炷香後。
看著藥簍中又多了一層的草藥,蘇乞年面色微白,這個少年的修為,比剛剛的更高一些,怕是已經第三層《龜蛇功》圓滿,他足足消耗了近兩層精神力才突破其一身氣血,破入祖竅神庭。
半個時辰後。
「小子,你叫做蘇乞年,我看你就應該搖尾乞憐,或許明天我還能下手輕點,藥簍居然空了!你竟然敢無視臨水第九間茅草屋的兩位!明天來要是沒有,你今晚可以嘗試做一下夢,應該可以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一個身材修長,面如冠玉的少年冷冷道,低頭看渾身塵土,眼角青紫的蘇乞年,最後甩了甩袖子,轉身離去。
再過半炷香。
艱難點起油燈,撥弄火盆,加了幾塊劣質木炭,蘇乞年面色蒼白,大口喘氣,癱坐在床上,十息後,他默誦《太極歌》,勉強凝聚一絲精神,打坐入定。
……
咕!
不到一炷香工夫,蘇乞年再次醒來,雖然臉色沒有之前那麼蒼白,卻也沒有完全恢復,入定不到一炷香,倒不是說他入定的功力加深,而是晚上補充的肉食血氣已經消耗殆盡,飢腸轆轆,再入定下去,消耗的就是肉身氣血,所以他才選擇從入定中醒來。
連續深吸氣十次,蘇乞年看向床前,屬於自己的藥簍,赫然已經全部裝滿,不多不少。
這大半個時辰內,岸邊臨水的九間茅草屋主人的追隨者都已經全部來過,施展懾魂術勾勒幻象,蘇乞年幾乎耗盡了所有的精神力,他偷天換日,在裝滿了自己的藥簍後,並沒有收手,而是繼續截取少許,交給下一個前來納貢者。
當然,他也不是全部忍辱負重,到了最後,空了藥簍,被痛打一頓,鼻青臉腫,用以維持最小的破綻。
同時,蘇乞年也發現,這些前來收割果實的,從岸邊臨水的第二間茅草屋起,依次下來,井然有序,顯然這九間茅草屋之間,彼此有著默契,或者說是這逍遙谷一干緩刑死囚中,存在著潛在的規則。
「以強弱來確定分配嗎?」
最後,蘇乞年恢復平靜,他算是徹底明白,在這裡,聖賢道理是行不通的。
又過了足足一個時辰,直到明月漸近中天,岸邊諸多茅草屋中的燈火都幾乎滅盡,一眾緩刑死囚大多安息,或者進入了打坐調息之中。
略一遲疑,蘇乞年還是起身下床,他抓起藥簍,走出茅草屋,精神力籠罩周身,片刻後,他來到了逍遙谷唯一的一座竹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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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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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51 AM
第十二章 八目,君子慎獨
立冬後的天氣冷得很快,尤其是武當這樣的深山中,此時雖不說吐氣成冰,也足以令得普通人冷得打顫。
道士靜篤的竹樓很雅緻,甚至在竹身上雕刻有道家真武大帝的形象,一頭龍龜相伴左右,細微處精巧得令人心醉。
「果然人不可貌相,這靜篤看上去粗獷,卻是一個風雅的人兒,肚子裡的筆墨絕對不少。」
蘇乞年這樣想著,印證自己此前的猜測,不知不覺來到了台階前。
竹樓裡的燈火還沒有熄滅,門前點著經年不滅的長明燈,用的是一種祭祀用的香油,加入了地底埋藏數百年的沉香粉末,淡淡的沉香味入鼻,可以令人心神寧靜。
蘇乞年的心卻緊繃著,尚未完全恢復的精神力籠罩周身丈許之地,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
吱!
這時,竹門打開,一名雜役道人走出來,手中抓著盛放香油的葫蘆,就要給門前的長明燈續接燈火。
「是你!」
已過而立之年的雜役道人蓄著短鬚,看向蘇乞年:「你來交草藥?咦?滿了!」
注意到蘇乞年身前的藥簍,這名雜役道人先是微微詫異,既而就露出幾分古怪之色,道:「隨我來吧。」
提著藥簍走進竹樓,蘇乞年就看到牆角一堆堆如小山般的草藥,都分門別類,沒有一點混雜。
除此之外,居然有幾個大書架,上面都是經史子集,各種版本,道經佛典反而很少,道士靜篤就站在書架前,手中正翻閱著一本木刻板《禮記》。
蘇乞年鼻翼微動,又看到不遠處一張架子上的大鍋,用爐子煨著,鍋裡散發出來的濃香很熟悉,那是妖虎肉的味道。
雜役道人開始挑選傾倒蘇乞年的藥簍,時而露出驚疑的目光,因為同樣一藥簍的草藥,蘇乞年採摘的,有很多都是十年以上的老藥,比之很多來了逍遙谷數年之久的老人都要更勝幾分。
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在未曾築基,成為武當外院弟子之前,除了看守逍遙谷的執事之外,任何武當人不得與逍遙谷中人接觸。
因為武當知曉,哪怕是死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也都有著各種各樣的關係和潛在勢力,如非必要,武當並不願牽扯進去官場沉浮,是以,在歷代廢去了數名與逍遙谷中死囚勾結的雜役道人後,這一代輪值的雜役房道人,沒有人敢僭越一步。
靜篤道士似乎並沒有理會蘇乞年的意思,雜役道人也很快將藥簍中的藥材清理分類完畢,再從大鍋旁取了一大碗煨著的煮得爛熟的妖虎肉,湯水雪白,濃香四溢,足以抵得上過往兩頓的份量。
「多謝。」
接過陶碗,蘇乞年就要轉身離去。
「蘇乞年。」
一直沉醉於書本中的道士靜篤終於轉過身來,而雜役道人目光一閃,又很快恢復平靜,只是別有深意地看了靜篤一眼,沒有開口。
「見過執事。」
蘇乞年抱拳行禮,渾身看似輕鬆,但精神力在這一刻運轉到了極致,懾魂術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編修之家,四書五經想來是讀過了,不知道你讀懂了幾分?」
道士靜篤甫一開口,不僅是蘇乞年愣住了,雜役道人也微微錯愕,同時隱於袖中捏緊的拳頭緩緩鬆開。
「四書五經學生自幼熟讀,不說融會貫通,自認也能理解三分。」
蘇乞年愣神之後,微微放鬆下來,恭敬作答,卻不明白,這道士靜篤到底有什麼目的。
「不錯。」靜篤道士點頭,又揚了揚手中的《禮記》,道,「我近日讀《禮記》,揣摩儒家真意,我且問你,什麼是八目?」
幾乎不假思索,蘇乞年道:「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六證是什麼?」
「止、定、靜、安、慮、得。」
「《大學》中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那麼,讀書人要如何明德,如何親民,再臻至至善之道?」
蘇乞年有些詫異,這道士靜篤絕對不是初讀《禮記》,字裡行間絕對有了很深的體悟,不過他也沒有遲疑,略一思索,就開口道:「所謂明德,我輩讀書人要心存光明,也只有革故鼎新,才能親民意,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可至至善之境。」
「不壞,不壞。」
靜篤道士挑眉,眸子湛亮,又掃了掃牆角的一座座小山,道:「今日你收穫的十年以上的冬蓮根不少,等同於尋常兩人入山的收穫,這樣,明日辰時之前半個時辰,練武中如有什麼困惑,可來此處請益。」
「多謝執事!」
蘇乞年聞言就是心中一震,連忙施禮道謝,有人指點和沒人指點,完全就是兩種境況,就算在京城長安,侯門大戶人家,也供奉有專門的武林門客,各房子嗣筋骨長成之後,就有專門的人負責引路,傳道授業,進行啟蒙,解除困惑。
哪怕是孕育了精神力,見微知著,但若有道士靜篤這樣練出內家真氣的高手指點,蘇乞年相信,他悟透《龜蛇功》第四層全部精義的時間,絕對要更快一倍。
「去吧。」
擺擺手,道士靜篤就重新轉過身去,將《禮記》放回書架,又取了一本雕版《周易》翻閱起來。
……
回到茅草屋中,將空藥簍放下,盛滿了妖虎肉和湯水的陶碗取出來,蘇乞年肚子裡不斷傳出咕咕的聲響,這是肉身在督促他進食,盡快補充血氣,來恢復消耗的精神。
蘇乞年抓起陶碗,又輕輕放下,眸子微凜:「不對,太古怪了!這道士靜篤無緣無故,為何要考校我的學識,採摘的草藥質量超出定製,直接獎賞就是,又為什麼要詳細點出來,不對,到底哪裡有問題!」
祖竅神庭中,精神力運轉,蘇乞年仔細回憶在竹樓中的每一處細節。
「詢問我《禮記》,為什麼偏偏問八目這樣看似淺顯,卻歷代都有不同解釋,釋義極多的問題,通常而言,說君子要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應內外一致,不自欺欺人,誠意在心……等等!誠意!」
倏爾,蘇乞年眸子浮現出銳利之色:「《禮記·大學》中說,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八目,君子慎獨!」
這正是靜篤道士真正想要告訴他的!
這時,蘇乞年再看向桌上陶碗中的妖虎肉湯,目光就變得無比凝重:「為什麼君子要謹慎獨處,《大學》中緊接著也有解釋,說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異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是他!」
蘇乞年渾身筋肉繃緊,臉上就顯露出來憤怒之色,再回憶此前的種種細微之處,他心中愈發篤定。
再次抓起陶碗,蘇乞年放到鼻子前輕嗅,精神力籠罩,數息後,他果然捕捉到了絲絲縷縷極細微的異味。
「居然連武當逍遙谷都滲透了進來,讓輪值的雜役道人甘冒奇險,真是好大一張網,好大的手筆!想要斬草除根嗎?」
蘇乞年渾身溢殺氣,眸子變得前所未有的凌厲,不過很快,他又恢復鎮定,冷笑道:「既然如此,我自然要你們如願以償,看這一盤棋局,最後到底是誰滿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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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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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52 AM
第十三章 練筋如弦動,圓滿連珠弓
燈火搖曳,刺鼻的燈油味與劣質木炭的氣味混合,蘇乞年看向窗外冰冷的月光,忽然笑了。
「看來與前世官場的爾虞我詐相比,在這方世界,混雜了武道的力量,各種判斷,甚至是天地自然的規律,都不能夠遵循前世記憶了,每個世界都有它獨特的軌跡,並非是重生就能夠更進一步,高人一等的。」
此刻,蘇乞年感到一身輕鬆,此時此景,他終於放下了很多,不再執著於過去,現在的他,就是蘇乞年,大漢天朝正八品武庫編修次子,武當逍遙谷服役的一百餘緩刑死囚中,出身最卑微的一個。
「冬蓮根,生於寒冬,初夏睡蓮異生種,生食可固本培元,洗練氣血……」
蘇乞年看向桌上的妖虎肉湯,道士靜篤特意提到這冬蓮根,想來這碗妖虎肉湯中的毒素,就是破壞根基,污染氣血之物,這雜役道人敢冒險,卻肯定不敢將我一下毒死,這種毒,多半是一種依靠時月積累才能夠逐漸顯化的慢性毒素。」
蘇乞年洞察入微,心中就有了定計,這一夜,他沒有打坐入定,而是如常人一般睡去,依靠休眠來恢復精神力。
辰時未至,天微亮,早寒入心,蘇乞年就睜眼起身,他略一感應,一夜下來,精神力雖然恢復了一些,但並不多,卻也有了全盛時候的七成,且在蘇乞年感來,這七成的精神力,比之昨日,似乎更加凝練了一分。
「看來精神力不斷運用,也是一種淬煉的過程,就和《龜蛇功》擺拳架子,站龜蛇樁一般,皮筋骨髓層層淬煉,是一種需要打熬的功夫。」
……
來到竹樓前,道士靜篤早已起了身,正在長明燈前站樁。
在蘇乞年的精神感應中,此刻的靜篤道士彷彿要消失了一般,氣息變得若有若無,好像風中搖曳的燈火,隨時都會熄滅一樣。
龜蛇樁!
蘇乞年看得眼睛發亮,顯然之前每日岸邊演武,這個道士還有所保留,在此時的蘇乞年看來,眼前的道士靜篤雖然是個人,卻好像是一頭老龜幻化而成,舉手投足之間,每一個動作,都好像沉睡了千萬年,甚至那眼睛睜開的一瞬間,蘇乞年彷彿看到了無盡滄桑,沉埋了久遠的歲月。
半個時辰後。
蘇乞年心滿意足地離開,他向道士靜篤請教《龜蛇功》第三層和第四層的精義,雖然只是短短的半個時辰,但是蘇乞年不僅徹底鞏固了第三層的境界,第四層《龜蛇功》的領悟,也已經完成了大半,相信過不了兩三天,就可盡全功。
辰時。
蘇乞年照舊來到岸邊,不過今天,就沒有什麼人再關注他,就算是目光時而掃過,也都是顯露出來毫不掩飾的厭惡與不屑,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個失去了血性與銳氣,看上去懦弱,且氣息奄奄,如病入膏肓的廢物。
當然,這也是蘇乞年現在營造出來的一種形象,他以精神力籠罩周身,與迷惑,給他人締造幻象不同,這樣適當改變自身的氣息,讓他人的感應主動進入自己的精神力籠罩範圍,從而被蠱惑,就容易了許多倍,不需要滲透,破入他人的祖竅神庭之內。
道士靜篤照例演武,七層拳架子下來,蘇乞年再次印證己身,不過只稍稍站樁,擺了幾個動作就停了下來,他現在肉身虧空,不能夠劇烈練功,否則消耗的就是己身本源,隨後入山,就要面對更多的危險。
其他人不知道,昨夜收割的幾個少年只以為他真的自暴自棄了,連晨練都不重視,這是將緩刑提前,半個腦袋已經放到了虎頭鍘下。
看著蘇乞年病秧子一樣來領取早膳,那雜役道人臉上帶著微笑,甚至給蘇乞年的那塊妖虎肉,都要比其他人大上一些。
眾目睽睽之下,唯一的一頓早膳,並沒有被繼續下毒,蘇乞年分辨過後,就開始進補。
咕嘟!咕嘟!
隨著妖虎肉湯下肚,甚至蘇乞年都能夠聽到肉身吞嚥的聲響,好像沙漠裡乾渴了數天的迷途者,久逢甘霖,容光煥發。
自然,這一切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唯有道士靜篤看著蘇乞年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讚歎之色。
一炷香後。
茅草屋中,蘇乞年自入定中醒來,他眸光熠熠,面色紅潤,渾身氣血充盈,精神力也恢復到巔峰之境,果然,比之前更精純了一分,心念一動,如臂使指,甚至在這朝陽初升之時,破體而出感到的阻礙與燥熱感也小了一分。
背起藥簍,還有一個包裹,裡面是昨夜那碗兩頓份量的妖虎肉湯。
……
再次進山,蘇乞年就熟門熟路,哪裡有荊棘,哪裡毒蟲蛇蟻常出沒,哪裡有猛虎野狼,昨天經歷種種,都歷歷在目。
不過也只有十里範圍,山中採藥,不是走馬觀花,很多時候需要悉心觀摩,以蘇乞年敏銳的精神力,一天也只能推進十里,甚至肯定還有缺漏,換做其他人,即便比他早入谷多年,也未必就能夠比他快上多少。
今天再進山,蘇乞年就比之前快了許多,昨天走過的十里之地很快被跨越,他的藥簍中只多了薄薄的一層,出了十里之地,他的速度再次慢下來,走的也是少有足跡的老林,若是足跡過多,肯定都已經被搜刮過,他再走一次,未必能有什麼收穫。
半天后。
一座能有三丈方圓的水潭前,蘇乞年下水,小心採摘下一株冬蓮根,這種根莖處於水底,只有一小節能入藥,十分脆弱,若是力道把握不當,極可能破損外皮,而外皮一破,半個時辰之內就會徹底腐化,失去所有的藥性。
看著手中比白雪還要純淨的蓮根,蘇乞年不得不讚嘆造化玄奇,這是前世不可能看到的睡蓮異種,而這些年來,蘇乞年也發現,這方天地物種之豐富,遠遠不是他所能想像的,且就算是已知的,各種特徵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不同。
將背後的包裹打開,煨了一夜的妖虎肉湯還有些溫熱,蘇乞年不再遲疑,雪白晶瑩的冬蓮根入口即化,成為一股甘甜的汁水落入腹中。
妖虎肉再入口,兩頓的份量在蘇乞年兩排牙齒幾下一磨後就全部成為碎末,混著濃香的虎骨湯下肚,須臾之後,一股強勁的熱流就開始在內腑迸發。
呼!
蘇乞年長吸氣,就站起了龜蛇樁,同時開始演練《龜蛇功》第一層的拳架子。
《迷魂大法》運轉,精神力凝聚,蘇乞年見微知著,不斷調整每一寸筋骨的發力,全身的力量擰成一股,他動作不快,甚至可以說得上緩慢,但是拳架子開闔之間,卻沉渾異常,拳鋒所過之處,空氣竟慢慢生出了嗚嗚的聲響。
小半炷香後,蘇乞年拳架子一變,晉入第二層,再過半炷香,他體內氣血滾滾而動,竟傳遞出來了流水般的聲音。
嘣!
下一個瞬息,有如弓弦拉動,可以看到,蘇乞年肌體之上,一條條青黑色的大筋浮現,起伏拉伸,似乎一口強弓,生出連綿不斷的離弦之音。
練筋如弦動,圓滿連珠弓!
這是《龜蛇功》中對於第三層練筋圓滿所做的描述,而今,蘇乞年在充足的血氣補充之下,卻是一鼓作氣,將這第三層的功夫推至巔峰,步入圓滿,拳架子舒展之間,周身大筋連動,很多大幅度的動作都扭曲自如,若軍中強弓連珠射箭,也巋然不動,不會有半點拉傷。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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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54 AM
第十四章 紫氣東來
前所未有的強盛!
《龜蛇功》第三層圓滿,蘇乞年氣力大漲,拳架子展動,舉手投足之間都掀動空氣,生出沉悶渾厚的拳音。
而在這第三層的功夫圓滿之後,蘇乞年沒有急著再向上衝擊,而是一遍又一遍地打著,龜蛇樁愈發純熟,隱隱有滄桑古老的氣息流淌。
呼!
到最後,蘇乞年周身氣流湧動,氣血噴薄,背後空氣扭曲,一匹通體如火的烈馬彷彿跨越了遙遠的時空,掙脫出來了大半個身子。
龜蛇萬年!
這一剎那,蘇乞年拳架子一變,他猛地震拳,四肢收縮,又驟然間一彈,好像經年的老龜自沉睡中甦醒,歲月磨蝕的拳法意境綻放。
哢嚓!
一株碗口粗的黃楊木被一拳打斷,丈高的樹身飛起,蘇乞年踏步,再貼身一靠,拳如大錘,落到樹身之上。
嘭!
木屑飛濺,這一拳,那丈高的樹身徹底四分五裂,被打得支離破碎。
收拳,蘇乞年目光澄澈,不悲不喜,背後那掙脫出來大半個身子的火紅烈馬也漸漸消失不見,重新隱沒於虛空中。
「天朝普及的《馬形拳》七層功夫,每一層圓滿增七十斤氣力,七層圓滿之境就是四百九十斤,一匹烈馬之力,而我《龜蛇拳》第三層圓滿,就是三百斤氣力,大半匹烈馬之力,若是等到七層圓滿,甚至都不是七百斤氣力,而是有一種蛻變,可以達到千斤,堪比一匹汗血寶馬之力。」
蘇乞年目光灼灼,他也知道,如武當《龜蛇功》這樣天下少有的築基功,應當是有十層功夫的,不過普天之下,九成九的武林中人練出內家真氣,只是將築基功練到了第七層,至於之後的第八層、第九層,以及最後的第十層,就不是一般人可以達到的,其中到底有怎樣重重的困難,就不是現在的他可以洞悉的了。
「第七層圓滿就有一匹汗血寶馬之力,不知道第八層、第九層乃至是第十層圓滿的《龜蛇功》,到底能有多大的氣力。」
蘇乞年感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練武之人,或許支撐前行的動力不一樣,但哪一個不想站在最巔峰?
嗷!
突兀的,有接連不斷的狼嚎聲自不遠處響起,在這陰冷的老林裡,顯得尤為得淒厲。
「不對,這狼嚎聲很貪婪,不是發現了我的方位,方向相反!」
精神力略一感應,蘇乞年就察覺到不對,他越過水潭,再穿過一掛老藤,就看到了一條山溪,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甚至四周的樹木並不濃密,透過枝葉間的罅隙,有千絲萬縷的陽光灑落下來,有金光點點,那山溪就好像一條盤亙的金色游龍,龍鱗閃爍,神聖而光明。
有人!
蘇乞年一眼看到,在那溪水邊,一道修長而高挑的身影,這是一個鵝黃長裙的女子,看上去約有二八芳華,雪白的藕臂枕在腦後,瓊鼻如玉,下面是一雙粉光熠熠的唇瓣,長長的睫毛輕顫,雙目微闔,難以想像,睜開後會是怎樣一雙明媚的眸子。
一個如詩如畫,乃至如仙一般的女子,豔麗不可方物,有一種令人窒息的美麗。
山溪美人,陽光燦爛,本是一幅絕美的畫卷,但是此時,在女子身前數丈外,五匹小牛犢子般健碩的野狼淌著涎水,綠油油的眸子裡閃爍著殘忍,嗜血的凶光。
這樣凶險的時刻,那女子卻好像陷入了沉睡中一般,躺在溪水邊,絲毫沒有甦醒過來的跡象。
短暫的觀察之後,一匹野狼終於按耐不住,兩條後腿蹬地,似一道灰色匹練朝著女子撲去。
「孽畜!你敢!」
來不及思索其中的古怪,蘇乞年一聲暴喝,猛地躍出,這一下生死關頭,他沒有思索,直接爆發出來了所有的力量,渾身大筋拉動,嘣嘣作響,雙腳用力一踏,就躥過數丈,來到那匹野狼身後。
嗡!
空氣扭曲,大半匹火紅烈馬隨著蘇乞年氣血湧動,掙脫久遠的時空束縛,顯化出來。
咚!
沉悶的聲響,伴隨著野狼淒厲的慘嚎,那撲向女子的野狼當場被一拳震飛出去,後腰脊椎骨坍塌,竟是被蘇乞年一拳打碎震斷。
吼!
剎那間,剩下的四匹野狼怒吼,化作四道灰色匹練同時撲來,這是一種智慧不弱的山林獵手,這一下撲殺,就進退有度,四匹野狼分別佔據四個方向,彈指間,竟是封鎖了蘇乞年所有的退路和閃避的方位,造成了一種絕殺的局勢。
可怕!
瞬息之間,蘇乞年渾身汗毛豎起,背脊生寒,然而,不等他反應過來,身邊暗香浮動,一道婀娜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的身邊。
是她!
蘇乞年目光一震,這出現在他身邊的,卻是那看似沉睡在溪水邊的女子。
此時,這女子依然雙目微闔,不過一隻比白玉還要晶瑩的纖細手掌卻是輕輕抬起,食指在虛空劃動,可以看到淡淡的金芒在指尖流淌,好像那透過枝葉罅隙的光雨,燦爛而溫暖,純淨而柔和,不過在蘇乞年敏銳的精神力感應中,還是捕捉到了一絲隱匿的殺機。
呼!
女子看似緩慢的動作實則快到了極致,一根食指劃動,須臾間就一分為四,一條玉臂似生出了重重幻影。
哧!哧!哧!哧!
緊接著,就有四道金色溫軟的指芒自那指尖吞吐而出,長達六寸,將空氣撕裂,留下了四道淡淡的金色虛影。
噗!
只有一聲輕響,那原本撲向蘇乞年的四匹野狼,就如被定在了虛空之中,四朵血花飛濺,而後砰的一聲落地,再沒有一點生機。
蘇乞年定神一看,在那四匹野狼最堅固的狼頭眉心處,赫然出現了一個相同的,銅錢大的孔洞,有紅白相間,汩汩流淌出來。
「指芒,內家真氣!」
微微錯愕之後,蘇乞年就露出幾分駭然之色,看面前的女子,大約比他也大不了兩三歲,居然就練出了內家真氣,一身修為,至少都築基成功,步入了三流開天境。
嗯?
數息後,蘇乞年就察覺到不對,因為這女子依然閉著雙眼,就那麼站在他身前數尺之地,甚至可以聞到絲絲縷縷帶著香甜的吐息。
「這是……」
又十息過去,蘇乞年忽然發現,那枝葉間灑落下來的金色陽光,忽然間有些泛紫色,不等他再仔細感應,祖竅神庭中,驟然間生出一種古怪的波動,很快,就有一方碧藍的天穹顯現出來,東方,紫氣如煙,裊裊升起。
十數里外。
逍遙谷中,竹樓前,長明燈旁。
這一刻,道士靜篤目光沉凝,透著幾分狐疑,而更多的則是震驚,他看向武當山的東方,一大片的紫氣東來,氤氳如霧,幾乎遮蔽了小半邊的天穹。
「紫氣東來!創武異象,是誰創立出來了一門三流武學?」
靜篤道士喃喃道,甚至在他看來,這樣濃郁的紫氣,都不是一般的三流武學,甚至都幾乎接近了二流武學的層次,只差一步,就能夠引動第二種創武異象。
鐺!
這時,一道悠悠的鐘鳴聲,自遠方天柱峰上響起,這鐘音渾厚而清幽,有一種滌盪心靈的味道,流水一般散開,很快傳遍了整個武當山境內。
「新武現世,玄武鐘自鳴!」
此時,不僅僅是逍遙谷中,武當七十二峰,無數人抬頭,眼中顯露出來震動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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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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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56 AM
第十五章 尋陽指
山溪前。
透過枝葉間的罅隙,蘇乞年也終於看到了裊裊東昇的紫氣。
這是怎樣一種恢宏的天象,尊貴無比,紫氣東昇,自古以來就是祥瑞的象徵,很多時候,若是天朝祭天大典上出現這樣的氣象,漢天子都要親自焚香禱告,誦經七七四十九日,以謝蒼天護佑,江山社稷寧定。
「我曾經聽長安那位武師偶然提到過,武林中若有新的三流以上的武學現世,天地感應,會顯化出來種種異象,佛道儒三家各有不同,似乎道家有一種異象,就是這紫氣東來。」
蘇乞年喃喃道,看向眼前女子的目光就有些驚訝,居然有一門三流以上的武學在他眼前誕生出世,還是出自一個看上去年歲不是很大的絕美女子之手。
這就不得不令蘇乞年猜測,此女到底是什麼身份,窮文富武,一般窮苦人家是很難接觸到高深的武學的,遑論創武,一般讀書人著書立傳,沒有足夠深厚的底蘊和閱歷,是肯定不可能得到認同的,同樣,一門武學,沒有千錘百煉,各種嘗試,也不可能成功。
最重要的是,深厚的武學積累不是尋常人家可以得到和負擔得起的。
蘇乞年又思索女子剛剛的指法武功,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比劃,剛剛一瞬間,他精神力外放,卻是勉強記住了一招,不過這門指法顯然非常精深,涉及到了內家真氣的各種運用,血肉之身施展,怕是有著諸多限制,難以成行。
這時,無聲無息的,那鵝黃長裙的女子緩緩睜開了雙眼,一雙比秋水墨玉還要純淨的眸子看向蘇乞年,心中生出些許好奇之色。
「你居然能夠記住一招。」
女子一開口,蘇乞年就是一驚,回過神來,他太入迷了,忘乎所以,精神力竟然忘了籠罩周身,沒有察覺到女子的甦醒。
「少年,你是武當哪一峰的弟子,悟性很不錯。」女子又開口道,明亮的目光落到蘇乞年身上。
「我不是武當弟子。」蘇乞年搖頭,沒有掩飾,道,「我來自逍遙谷。」
「逍遙谷?」女子略一思索,就想起了什麼,道,「看來你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不過今天在這裡遇到我,又為我阻攔了創武重要關頭的侵擾,倒是我們兩個有緣分,你叫做什麼名字,我倒是要好好記住。」
「我叫做蘇乞年,你又是誰?聽你的口氣,似乎並不是武當人。」
蘇乞年微微退開半步開口道,女子的美麗有些令人窒息,絲絲縷縷的暗香湧動,讓他頗有些不自在。
「嘻嘻,你真有趣,我叫段慕清,來自云南道。」
女子一開口,蘇乞年就目光微震,脫口道:「云南道,大理州段氏!」
「原來你聽說過,二叔說我段氏名聞天下,原來是真的!」
女子臉上立即顯露出來幾分雀躍之色,一雙眸子晶亮,在這一刻的蘇乞年眼中,幾有顛倒眾生的力量。
蘇乞年有些無言,武林中的頂尖世家,只要是練武之人,恐怕沒有幾個人不知道,遑論是云南道大理段氏,這一代的家主,更是漢天子親封的鎮南侯,爵位隆重,鎮守南方邊陲,手握十萬雄兵。
武林世家入主兵部,把握軍隊,這在歷朝歷代都少見,其中的器重與恩澤可想而知。
倏爾,蘇乞年目光一動,看向遠方,幾乎是同時,段慕清也挑眉,嘟囔道:「看來是二叔他們尋來了,真是掃興,一點自由都沒有,就不能一個人痛痛快快地游賞。」
頓了頓,女子眸光一動,有狡黠之色一閃而逝,看向蘇乞年,道:「嘻嘻,我段慕清堂堂正正,不喜歡欠人人情,咳咳,你助我創武,這門……嗯,這門尋陽指,我就破例傳授給你,這可是我段慕清的獨門武學,記得以後出門不要墮了我的名頭,接好了。」
還不等蘇乞年反應過來,一根晶瑩的手指就在他眼前放大,一點金芒浮現,若朝陽跳出了地平線,剎那間光芒萬丈。
整個祖竅神庭一下被光芒充斥,到處都是光雨,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這時,山溪前,除了五頭野狼的屍體,就只有蘇乞年躺在溪水邊,不聞一絲呼吸。段慕清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一切都安靜得可怕。
呼!
半炷香後,空氣微微波動,蘇乞年身前,一道殘影逐漸凝實,慢慢顯露出來一個中年人的身影。
看了看地上躺著的蘇乞年,中年人蹙眉:「真是不知輕重,尋常尚未築基的普通人,怎麼能夠承受得住武學真意灌頂,祖竅神庭一沉淪,這一輩子算是醒不來了。」
但很快,中年人又露出幾分笑意:「清兒小小年紀,就創出近乎二流武學,甚至天地意志降臨,凝聚出來了傳承的真意種子,若非是招法還顯稚嫩,已經可以算是二流了。」
一念及此,中年人嘆息一聲,再次看向蘇乞年:「可惜,這第一次最接近創武心境的真意傳承,就這樣浪費了。」
想了想,一把抓起蘇乞年,中年人身形不動,等到數息後,就看到他與手中蘇乞年的身影逐漸變得虛幻,再過一息就成為殘影,很快消失不見。
夕陽漸落,進山的逍遙谷緩刑死囚陸續歸來。
「什麼人躺在那裡!身上還有狼血!」
「是他!」
……
冬夜的寒意很重,山中更冷,屋簷下的冰凌更粗了。
茅草屋中,燈火搖曳,明滅不定,蘇乞年是被寒意拉起身的,他先是猛地搖搖頭,腦袋有些生疼,既而就察覺到不對。
「我的祖竅神庭中,這是……」
蘇乞年悚然一驚,此刻,在他的神庭識海中,赫然出現了一輪一丈來高的太陽,金色陽光溫暖,並不熾烈,也不刺眼,就那麼懸浮在識海上空,將整個神庭照得如聖境一般。
精神力緩緩靠近,並未感受到絲毫灼熱之意,反而很輕鬆地就滲透進去,瞬間,一股明悟湧上心頭。
「尋陽指!行走於黑暗與孤寂之中,指尖光影,無限光明……」
半炷香後。
蘇乞年睜開雙眼,目光就變得有些複雜,雖然不清楚那祖竅神庭中的異樣到底是什麼,但他卻從中得到了一門名為《尋陽指》的武學,這是一門指法,陽和純淨,卻也不乏凌厲,乃是武林中人築基之後,才能參悟修習的內家武學。
「大理段氏,段慕清!」
蘇乞年深吸一口氣,這樣的經歷簡直和夢幻一般,一個謎一般的女子,居然就這樣將新創的一門至少達到三流之境的武學傳授給了他,那一瞬間的感受,簡直像神靈一般,面對那一指,他根本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力。
當然,現在他雖然得承了這一門指法,各種內家真氣運行的軌跡,行走的經絡路線都歷歷在目,卻也不可能立即學會,那需要成功築基,練出內家真氣,眼下的他,只能學習運用其中的一些最粗淺的手段。
咕!
肚子裡傳出飢餓感,蘇乞年看向木床前的藥簍,不知什麼時候,他裝滿了小半簍的草藥,已經空空如也。
看窗外明月如盤,高懸九天,蘇乞年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這樣真假混雜,他也就更加安全,一切都要等到他成功築基,脫離罪籍,再來慢慢清算。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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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57 AM
第十六章 蘇乞兒
冬寒刮肉,山風颳骨,立冬後的第一個月末,逍遙谷中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
雪花一簇簇,一汪碧湖早已凝成了碧玉,再鋪上了一層雪白的毛氈,只剩下岸邊一片臘梅初開,幽香傳十里,沁入心肺。
「看!是蘇乞兒!」
「蘇乞兒過來,大爺賞你一片貓耳朵,哈哈!」
「你窮得連衣服都穿不上了,來求我,我施捨給你一件!」
……
辰時演武,遠遠的,一群緩刑死囚就看到最角落裡的茅草屋,走出來一個略顯佝僂,衣衫襤褸,氣質頹唐,頭髮隨意披散,沒有半點邊幅的少年。
這個少年,正是來到這武當逍遙谷中已有大半個月的蘇乞年。
蘇家家業微薄,大貓小貓三兩隻,蘇望生窮苦近半生,中年入仕,兩個兒子一個取名蘇乞明,一個取名蘇乞年,對於尋常十數年苦讀的寒門學子來說,大過年的,是他們記憶中最美好的一天。
除此之外,蘇家也還有一些親戚,不過就偏遠了,身在淮揚道海陵州,都是一些鄉下辛苦耕種,日落而息的老實佃戶。
所以,蘇乞年來到這武當逍遙谷大半個月,一身換洗的衣服早已在入山採藥時被撕破,補都很難,卻也沒有一個人來看望,不說旅途遙遠,以蘇家親戚的身子,怕是一出海陵州,就要被荒野中的妖獸猛禽撕成碎肉,屍骨不存。
但是這逍遙谷中的其他緩刑死囚就不同,至少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宦世家,家底殷實,各種關係盤根錯節,即便被發配到這裡,也都有著外界各種照顧和資助,除了每日要入山採藥,擔心鍘刀臨頭之外,其實日子過得很不錯,甚至蘇乞年都看到,有人得到了整整半頭妖熊,此後連續半個月,逍遙谷中都飄著濃烈的肉香。
道士靜篤演武,七層《龜蛇功》的拳架子一塵不變,此後又是一趟龜蛇拳,也是中規中矩。
與往日不同的是,晨練結束後,有三個人沒有被允許繼續入山採藥,其中一個人,就是蘇乞年。
「呼,真是逃過一劫!幸虧有那蘇乞兒,不用去伏魔峰玄陰洞遭罪!」
「你是走了運,以後有蘇乞兒代你,倒是不用憂心再墊底了。」
不遠處,一個少年鬆一口氣,不無得意道,旁邊另一名少年也笑道,同時用戲謔的目光看向岸邊的蘇乞年,這個少年,已經成了整個逍遙谷所有人的笑料,也是一天為數不多的談資,對於這樣一個失去了血性與銳氣,出身微薄的少年人,他們沒有半點同情與憐憫,唯有嘲弄與不屑。
大漢天朝重武輕文,九成九的官員都是武舉出身,連帶著家族子嗣,也都自幼以武養生,甚至一些官員底蘊深厚,創造出來了家傳武學,族中子弟十四歲筋骨長成之後,就開始進行摸骨,因人而異,分門別類進行傳授。
是以,如逍遙谷中這一干緩刑死囚,也都可以說是出自半個武林世家,他們尊重強者,鄙夷弱者,不尋根底,也不會追根溯源。
逍遙谷蘇乞兒的名聲,就這樣被傳開了,甚至都經由一些途徑傳遞進入了武當外院。
這大半個月以來,曾經有那麼一天,逍遙谷中來了另外一位外院執事,指著彎腰低頭,回到茅草屋中的蘇乞年的背影,對靜篤道士說:「此子一蹶不振,與死人何異?我武當雖然太極圓融,卻也不屑收容這樣的人物,世事無常,若是有那麼一天,被他得到一些奇遇,成功築基,這逍遙谷蘇乞兒,豈不是要成為武當蘇乞兒,我武當堂堂鎮國大宗,聲名何在?威儀何在?」
面對這位外院執事的質問,靜篤道士只是微笑不語,最終惹得這位外院執事拂袖而去。
岸邊。
此時另外兩名少年臉上火辣辣得疼,平日裡還好,今時今日,與蘇乞兒站在一起,絕對不會傳出什麼好名聲,甚至都讓他們自己慚愧,得多麼的不努力,運氣多背,才能輪到與蘇乞兒一起前往伏魔峰,接受玄陰洞陰風蝕體的懲罰。
「如果沒有什麼想說的,你們有一炷香的時間回去準備,隨後跟我去伏魔峰。」目光淡然,自蘇乞年三人身上掃過,靜篤道士淡淡道。
兩名少年相視一眼,也不去看蘇乞年,逃也似的奔走,似乎站在蘇乞年身邊每多一息,都會讓他們的意志消沉,晦氣纏身。
「去吧。」靜篤道士深深地看了蘇乞年一眼,再次道。
蘇乞年點頭,轉身離去,看著這個少年襤褸的背影,道士靜篤的嘴角慢慢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茅草屋中。
甫一進門,蘇乞年原本佝僂的背影一瞬間消失不見,他背脊挺直,如山澗青竹,節節貫穿,筆直向天。
那一身頹唐之氣也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那襤褸衣衫下飽滿的筋肉,每一寸肌體都紅潤細膩,這分明就是築基的功夫深入,練筋大圓滿的象徵。
有些渾濁的目光驟然間變化,有鋒銳之氣斬破混沌,蘇乞年眼中有冷意,嘴角掛著冷笑,真真假假,他就這樣成了蘇乞兒,不過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人情冷暖如刀劍,反而讓他更多出了幾分體悟,人生路上,各種各樣的境遇,大多不會一帆風順。
「伏魔峰嗎?」
隨即,蘇乞年又喃喃道,對於道士靜篤的安排,他沒有什麼異議,事實上,這大半個月以來,他偷天換日,每日上交的草藥,在整個逍遙谷中都位居前列,也都得到了每天另外的兩頓妖虎肉湯,但這些,逍遙谷一干緩刑死囚沒有一個人知道。
現在靜篤道士這樣安排,就給他免除了後患,讓一切更顯得自然,否則他不前往伏魔峰接受懲罰,反而有了異常,這一眾逍遙谷死囚,都出身大家族,府中諸多僕役削尖了腦袋向上鑽營,各種勾心鬥角全都盡收眼底,一旦把握到破綻,恐怕沒有多久就能夠發現端倪,這隱秘也肯定再瞞不住。
一炷香後。
蘇乞年背上包裹,在走出茅草屋的那一刻,他身上的銳氣再次消失,背影變得佝僂,眸光渾濁,彷彿什麼都不能夠再引起他的注意,撼動他的心神,世間一切,都再與他無關。
……
一個時辰後。
行走在武當山中,有道士靜篤引路,循著開闢出來的山路,一行四人沒有遭遇到什麼危險,即便有偶爾躥出來的山林猛獸,在靜篤道士這樣築基成功,練出內家真氣的開天境人物面前,也都如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
那舉手投足之間的極速與力道,令得其身後的兩名少年雙目發光,豔羨不已,一路上,他們幻想著有那麼一天,也能夠成功築基,練出內家真氣,從此擺脫罪籍,就有了重新翻身的機會。
但一直等來到伏魔峰下,兩人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他們還是一如從前,甚至現在就要接受懲戒,連每月的採藥數量,都遠不如人。
最重要的是,他們與蘇乞兒這樣公認的殘廢人物站在一起,兩人呼吸沉重,這一刻竟是被激起了血性,都暗自發誓,等到三天懲戒結束,一定要日夜練武,苦心鑽研,進山採藥也不再畏畏縮縮,多走進一些人跡罕至的山澗,採摘到更多的草藥,這樣一來,即便有著臨水九間茅草屋主人的收割,也不會再如今日一般顏面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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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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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58 AM
第十七章 玄陰洞
伏魔峰。
武當七十二峰之一,位於大頂天柱峰以南,接來龍之脈,山勢巍峨,古木成林。
伏魔峰上,有鬼谷澗,裂石通流,常見靈龜巨蛇遊走上下,傳說是玄帝伏魔問罪之地。
蘇乞年讀道經,當中有記載,玄帝,亦是武當歷代香火供奉的真武大帝,於天界觀下界惡氣瀰漫,遂破界入凡,與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最終降服六天魔王,鎖眾鬼於酆都大洞,從此國泰民安,宇宙清肅。
伏魔峰,古老神話中,乃是真武大帝審判六天魔王之地,連帶著洞陰之野的陰風,也被帶到了這裡,鎖入了玄陰洞中。
所以,當蘇乞年知道懲罰之地就是位於伏魔峰上的玄陰洞時,也是有些吃驚,不過似乎也沒有聽說過有逍遙谷的緩刑死囚在其中喪生。
伏魔峰不很高,約有四百來丈,山路崎嶇,亂石嶙峋,成林的古木之間,時而可見一些殘破的殿宇,有封閉的古井,沾滿塵土的石瓢,破碎的陶罐、陶碗,乃至一些細瓷碎片,凝結成坨的炭火堆,都顯示出來這裡曾經有人居住。
「伏魔峰上,曾有我武當降魔宮一脈,千年前,為了獵殺東海一名妖王,降魔宮一脈全部身隕,至此斷了傳承。」道士靜篤開口道。
「傳聞武當七十二峰,就是七十二脈,難道如今……」一名少年欲言又止。
看他一眼,靜篤道士平靜道:「沒有錯,而今我武當,遠不如五千四百多年前初立宗時的盛景,那時七十二脈,就是七十二大頂尖人物,元神高手,現在我武當,只有二十七峰,還勉強擁有完整的傳承。」
什麼!
就是蘇乞年,也心神震動,全盛之時的武當,居然有七十二脈,七十二大頂尖元神高手,這是怎樣的一種強盛,根本難以言敘。
或許對於天下大勢,蘇乞年並不很清楚,但是當初魔道三大頂尖高手潛入京城長安,就引得風雲變幻,京兆府每日如臨大敵,各種巡視和搜查,整個長安人心惶惶,皇宮大內更是戒備森嚴,傳召六扇門與護龍山莊頂尖人物入駐,但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另外兩個少年目光湛亮,心馳神往,就算只剩下二十七脈,若是能夠拜入其中任何一峰,來日縱橫江湖,名傳天下也指日可待。
……
玄陰洞。
一個位於伏魔峰近巔峰處的洞窟,看上去並不起眼,洞口皆是落石,生滿了青苔,但是目光一落入洞窟中,背脊就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
洞窟中一眼望去黢黑一片,沒有光亮,甚至可以說是黑暗,彷彿將一切光明都吞噬了,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玄陰洞內,地底陰風上湧,有數以百計的風口,你們需要進入任意一個風口,在其中待上三天,這三天,妖虎肉湯會每天雙倍供應。」
靜篤開口,目光似有意無意地瞥了蘇乞年一眼,接著道:「奉勸你們不要輕易練功,一旦支撐不住立即停止,也不要過於深入,這玄陰洞深處到底有什麼,就是我武當歷代先賢強者也沒有探清,但若是你們自尋死路,不會有人阻止,而這三天內,也不會再有其他人進入洞中。」
說完,道士靜篤徑直轉身下山,他的步子不快,但是每一步邁出,都是七八尺的距離,轉眼間就只剩下一個朦朧的背影,隱沒在山霧之中。
「這見鬼的伏魔峰,這一年來就沒見過太陽!」
一個少年忍不住咒罵道,縮了縮脖子,實在是這裡太冷了,山上本來就清冷,到了這玄陰洞前,更是草木不生,空氣中的寒意似乎一下增加了數倍。
甚至一開口說話、呼吸,濃濃的吐息就凝成小冰珠墜落下去,也難怪靜篤道士說妖虎肉湯雙倍供應,沒有足夠的氣血支撐,就算不練武,沒有多久也凍僵了。
「蘇乞兒,看你這熊樣!」
另一個少年冷笑道:「看你《龜蛇功》才練了不到一個月,怕是第二層的功夫還沒有圓滿,你最好機靈點,不然恐怕就再沒有機會出來。」
少年不是危言聳聽,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大多初入逍遙谷的緩刑死囚,最初都有過進入玄陰洞的經歷,那時候他們築基的功夫都還淺薄,一兩層的氣血,在玄陰洞中渡過三天之後,多半要大病一場,沒有十天半個月起不了身,乃至這麼多年以來,雖然極少,也不是沒有人因為風口異變,生生凍僵喪命。
「走吧,這樣的廢人,一點血性都沒有,不如就埋葬在這玄陰洞中,也可以就此解脫,省得虎頭鍘下走一遭,還能留個全屍。」
……
半盞茶後,蘇乞年看著兩人哆哆嗦嗦的背影消失在玄陰洞中,渾濁的目光散去,顯露出來幾分凝重。
玄陰洞,走陰風,氣血亂,難懾服!
這是道經中對於玄陰洞的描述,意思是一旦進入玄陰洞中,置身於陰風之下,周身氣血就難以掌控,不能降服。
略一沉吟,蘇乞年不動聲色,也跟著走進洞中。
雖然沒有人監視,但蘇乞年也不認為可以逃脫懲戒,且他精神力感應,隱約有一些不安,雖然沒有捕捉到周圍隱藏的氣息,但若是他後退乃至離開,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冷!
滲入心脾的冷!
蘇乞年從未感受過這樣一種冷意,彷彿可以透入人的魂魄,但是蘇乞年發現,祖竅神庭中的精神力在此時卻顯得異常的靈動。
玄陰洞中只能感到微弱的光,走了數十步,蘇乞年就看到了一個個一丈來高,如蜂窩般的風口,數十上百處風口,不斷吹拂出來森冷的陰風,風聲嗚咽,似鬼哭狼嚎一般。
蘇乞年隨意選了一處風口,就小心步入其中,第一縷陰風臨體的剎那,他終於真實體會到了道經之中所說的氣血亂,這混亂的初始是僵硬。
陰風如針,一縷陰風,就是千百根齊齊扎入體內,透骨的寒。
咚!
這剎那間,蘇乞年不再隱藏,他背脊猛地挺直,眸光鋒銳,開闢混沌,他心臟跳動,竟生出擂鼓之音。
須臾間,全身上下每一寸筋肉中,都迸發出來灼熱的氣血,一條條大筋舒展,如強弓連射,霹靂驚弦。
這已經不是《龜蛇功》第三層的練筋如弦動,圓滿連珠弓,而是第四層功夫臻至圓滿之境的象徵。
筋動暴風驟雨,弓如霹靂弦驚!
大半個月下來,一天三頓妖虎肉湯進補,蘇乞年日夜練武,第四層《龜蛇功》也勢如破竹,在前天徹底步入圓滿之境,甚至每天辰時之前向道士靜篤請益,第五層《龜蛇功》的種種關隘也逐漸被打通,只差一些體悟,就可圓融貫通。
此刻,第四層圓滿的《龜蛇功》迸發,氣血鼓蕩,蘇乞年勉強抵住陰風侵體,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一身氣血流動的速度愈發緩慢。
這就令得蘇乞年嚴正以待,人的氣血是不能夠停止流動的,一旦徹底凝滯,也就離死亡不遠了。
腳步微錯,蘇乞年周身氣息一變,就站起了龜蛇樁,與此同時,他雙手緩緩抬起,開始借助演練四層《龜蛇功》的拳架子來推動一身氣血流淌,驅逐寒意。
然而,這不動還好,蘇乞年一動,乃至拳架子一展開,這一身氣血就隱隱失去掌控,在筋骨皮膜之間亂竄,令得內腑震盪,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呼吸都有凝滯的跡象。
不要輕易練功!
這時,蘇乞年想起道士靜篤的告誡,果然,想要在這玄陰洞中練功不是那麼容易。
而就算不練功,蘇乞年估摸著,也能夠輕易撐到午時,有妖虎肉湯下肚,驅逐一些寒意,這樣依靠肉食血氣禦寒,三天玄陰洞,也不是那麼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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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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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58 AM
第十八章 陰風練骨
陰風蝕體,玄陰洞如九幽煉獄,伐戮人的肉身與心靈。
氣血亂,難懾服!
蘇乞年卻是不信這樣的邪,這樣陰冷的環境,祖竅神庭中,精神力似乎活了過來,彷彿生出了靈性一般,有一種自主復甦,滲入皮膜筋骨的跡象。
嗡!
既而,一股無形的波動自蘇乞年身上浮現,祖竅神庭東方,兩點星芒浮現,彼此呼應,如兩根崢嶸雙角,連帶著蘇乞年的氣質也驟然間變化。
如果說此前的蘇乞年只是氣息凌厲而鋒銳,那麼現在就更多了一分古老與滄桑,且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霸道和崢嶸,彷彿沉澱醞釀了漫長的歲月。
這樣的氣質改變,就是《迷魂大法》第一重練成之後賦予蘇乞年的,在第四層《龜蛇功》圓滿之際,蘇乞年就一鼓作氣,貫通第二枚星竅,這第一處星位,也在那一天被真正點亮。
遠比之前強盛了數倍的精神力,在懾魂上的功夫也更進一層,又生出了種種妙用,隨著《迷魂大法》的修習深入,時月流逝,蘇乞年愈發感到其中的博大精深,難以想像,若是修到第十五重境界,會是怎樣的光景。
此刻,蘇乞年勾動精神力,滲入每一寸肌體皮肉,筋骨之間,原本混亂的氣血一下被懾服、擒拿,服服帖帖,開始隨著一層層《龜蛇功》的拳架子運轉、流淌,行走到肉身的每一處角落。
自第一層《龜蛇功》一直到達第四層,雖然拳架子的演練遠比在玄陰洞外要慢上許多,但是等到蘇乞年完成第四層《龜蛇功》,拳架子一變,就自然而然地步入了第五層。
半炷香後。
肉身氣血消耗劇烈,腹中傳出飢餓感,蘇乞年停下動作,但是此時他渾身熱氣騰騰,肌體紅潤,血氣灼熱,全身兩百零六塊骨頭傳遞出來淡淡的酥麻感。
「好快!」
忍不住深吸一口氣,蘇乞年眼中就透出濃郁的興奮之色,氣血亂是一種折磨,但是一旦懾服住氣血之後,陰風蝕體,不斷壓迫,隨著《龜蛇功》的推進,這一身氣血淬煉滲透的速度瘋長,幾乎是平日裡練功的數倍,哪怕練功時間變長,效果也絕對有玄陰洞外的兩倍以上。
「對於其他尚未築基的緩刑死囚來說,這裡是懲戒受苦之地,但對於我來說,有精神力懾服、擒拿氣血,這裡就成了練功寶地!」
蘇乞年又看向這一處風口的深處,即便相比於他此刻所在的位置更加黑暗,陰風也更加冰冷與凌厲,但在此時的蘇乞年眼中,這裡將是他突飛猛進之地。
三天玄陰洞,每天三頓妖虎肉供應,乃至是平日裡的雙倍以上,更不用入山採藥,蘇乞年幾乎想要一直待在這裡,不過很快他又搖搖頭,收束心神和雜念,也就只能想想,即便他對於天朝境內諸多玄奇武功遠遠不能盡知,但他身為天朝武庫編修之家,也隱隱知曉,能夠涉及精神力的武功,寥寥無幾,整個天朝武庫中的收藏也不是很多,都放置在內庫之中,十分寶貴,輕易不能夠外借,需要皇帝手諭才能夠通融。
……
午時,蘇乞年走出風口,來到玄陰洞外,就看到地上早已準備好的籃子,裡面是滿滿兩大碗的妖虎肉湯,熱氣騰騰,甚至其中的量比尋常兩頓還要多上不少。
看了看一邊,還有兩個籃子,都已經空了,想來另外兩人已經取走,蘇乞年也佝僂著背,雙目無神,端起兩碗妖虎肉湯,回到洞中。
風口。
蘇乞年低頭在碗中輕嗅,就露出冷笑,而後,他將身邊早已準備好的包裹解開,裡面赫然是數株晶瑩雪白的冬蓮根。
連著兩株冬蓮根,兩大碗妖虎肉湯下肚,蘇乞年只感到渾身火熱,體內似充滿了無窮無盡的精力,他再次開始練武,拳架子展動,第五層的《龜蛇功》穩步推進。
三天後。
黢黑的洞中,原本蘇乞年所在的風口位置,只能隱約看到一雙模模糊糊的腳印。
風口內十丈之地。
陰風怒號,如刀似劍,蘇乞年震拳,似一頭復甦的神龜,拳架子開闔之間,滿是滄桑與雄渾,拳鋒與陰風碰撞,甚至發出嘭嘭的聲響。
練到極致,蘇乞年體內頓時響起劈啪的骨骼脆響,好像年祭時家家戶戶點燃的鞭炮,連成一串。
練骨如點炮,連環一線天!
呼!
有灼熱的氣血噴湧,蘇乞年最後一拳破空,背後的空氣扭曲,一匹火紅大馬處於虛幻與真實之間,徹底掙脫開重重時空,衝了出來,伴隨著蘇乞年的拳頭而動,狠狠撞擊在一處山壁上。
砰!
碎石飛濺,被陰風侵蝕,留下的堅固的山壁,在蘇乞年這一拳之下,也留下了一道寸許深的拳印。
拳架子收起,龜蛇樁散去,蘇乞年吐出一口長長的氣,足有半盞茶工夫,才漸漸止息。
「這就是一匹烈馬之力,也就等同於民間普及的《馬形拳》第七層圓滿,四百九十斤的氣力!」
蘇乞年有些感慨,在不到一個月之前,他還只是《馬形拳》第二層的功力,甚至都苦修了近一年,卻沒想到身陷囹圄,來到這武當山逍遙谷後,卻有了如此多的際遇,連武當聞名天下的十層築基功《龜蛇功》,也在短短的時間內修到了第五層,若是此前生活寧定時候,是萬萬不敢想像的。
「不過,這第五層的《龜蛇功》還沒有圓滿,總還差一些火候,這最後的關竅還沒有悟通,否則這一下發力,一匹烈馬之力應該立即提升到巔峰,呼之而出,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需要凝聚一個剎那。」
蘇乞年蹙眉,隨著《龜蛇功》功力的加深,越到後面,涉及到的人體奧秘愈多,很多時候,即便有精神力見微知著,也不能夠立即領悟,需要後來悉心琢磨,才能夠慢慢吃透。
現在,蘇乞年就發現,自己似乎到了一個瓶頸,這第五層《龜蛇功》的圓滿之境,怕就不是那麼輕易能夠晉陞的了,精神力不是萬能的,這麼多年來熟讀聖賢經典,乃至一年多時月翻閱道經佛典的種種積累,到了而今,恐怕有了漸漸耗盡的趨勢。
玄陰洞外。
道士靜篤看了看漸暗的天色,等到濃濃的山霧透過幾分隱約的晚霞,洞中終於傳遞出來腳步聲。
有些雜亂,沒有穩重與從容的腳步聲。
兩個少年的身影,彼此攙扶著,面色慘白,嘴唇發紫,一雙眼睛無神,頭髮也披散著,甚至都凍結虯曲在一起,帶著冰渣子。
「見……見過執……執事。」
看到洞外的靜篤道士,兩個少年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哪怕以第三層《龜蛇功》的修為,三天玄陰洞,也幾乎令得兩人承受不住,陰風蝕體的折磨,讓他們心力交瘁,精神萎靡。
十數息後,哆哆嗦嗦地接過兩碗虎骨湯,大半碗熱湯下肚,兩個少年才感到活了過來,臉上慢慢恢復兩分血色,精神微震。
隨後,他們就再次看向玄陰洞入口,眼中有些恐懼,但同時也有幾分好奇,不知道那蘇乞兒是否還活著,這三天來,他們只能從空了的食籃大約猜測到,那個意志消沉的殘廢少年,也在苟延殘喘著。
沒有讓他們等待多久,半盞茶後,洞內就傳遞出來微弱的腳步聲,這腳步聲虛浮,似乎有些不穩,但卻在堅定得靠近。
真的還活著!
兩個少年相視一眼,都有些詫異,他們本來以為大約第二層《龜蛇功》的功力,以蘇乞兒那樣日日只有一頓妖虎肉湯進補的虛弱身體,是不可能撐得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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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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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1:59 AM
第十九章 紙上婆娑
一如既往的頹唐,一如從前佝僂的背影,一塵不變的渾濁目光。
兩個少年瞪大了眼睛,他們看到蘇乞年從玄陰洞中走出來,步子有些踉蹌,卻也僅僅只是踉蹌,甚至連臉色,也只是微微蒼白,相比他們而言,要好上不少。
這……
兩個少年面面相覷,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這個蘇乞兒身體底子很厚?吃老本硬撐下去了?
除此之外,兩個少年實在想不出其它的理由,至於中途偷偷溜出玄陰洞,更是沒有機會,事實證明,歷代想要躲避懲戒的,最終都沒有好下場,不是加倍懲處,生生被陰風吹得骨肉分離,就是直接被驅逐出逍遙谷,這更加嚴重,直接就會被刑部派遣官差帶走,不再有緩刑,一個月內就會被問斬。
接過道士靜篤手中的虎骨湯,蘇乞年嘴角扯動,露出一抹憨憨的笑,而後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活見鬼了!
兩個少年都心中嘀咕,但是靜篤道士面前,他們頗有幾分畏懼,不敢太過放肆。
……
一個時辰後,逍遙谷。
明月漸起,一行四人的歸來並未引起多大的騷動,只有寥寥一些在外行走的人注意到了,不過也只是掃過一眼,就不再關注。
再大的笑料,也不過只是枯燥生活的調劑,武力才是最重要的,他們追求築基,渴望內家真氣,除此之外,其他都是過眼云煙,不值得耗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虎頭鍘高懸,恐怕就是那臨水第二間茅草屋的劉子明,也絕對不輕鬆,大漢律法,天子威儀,容不得半點褻瀆與輕慢。
茅草屋依然清冷,火盆生起,將燈油與凝結的墨錠置於一邊緩緩化開。
蘇乞年磨墨,半截小指長的墨條已經很難把握了,有些發臭的墨汁在缺角的硯台中蕩漾,映著跳動的火苗,墨汁蕩漾,火光乍碎,彷彿銀花綻放。
虯結的兔毫筆用溫水泡開,剔除幾根翹起的雜毛,看上去已經不能再用幾次了。
一張焦黃的麻紙鋪開,蘇乞年點墨,沾水,落筆。
筆尖墨汁凝結成珠,蘇乞年斂神,拉開一道飛白,他的筆墨不複雜,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簡單,但是寥寥幾筆間,就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背影,這是一副極婀娜的身姿,有些稚嫩,但哪怕只是一道背影,也可以想像到幾分絕代芳華。
一雙如玉的藕臂負於身後,青絲如瀑,仰望九天之上,一輪明月如盤,當中有樹影婆娑,瓊樓隱現。
一炷香後,蘇乞年收筆,在紙上凝視良久,隨後在旁邊空白處題了一句話:
「欲乘風歸去,恐瓊樓玉宇。」
最後是落款:蘇乞年於大漢赤霄歷五千四百三十二年。
等到墨跡微干,蘇乞年自木桌下的夾縫裡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布包,這是當初他一直貼身收藏的,初入逍遙谷,才沒有被人察覺,布包打開,裡面赫然是一小疊藏畫,不是麻紙,而是微微泛黃的老宣紙,入眼的第一張,畫面卻是與桌案上剛剛完成的一般無二,只是那背影稍稍稚嫩,除此之外,甚至連題字也一般,只是落款有些許不同。
蘇乞年於大漢赤霄歷五千四百三十一年!
兩幅畫幾無二致,只是剛剛完成的這一幅,筆墨更顯精煉與老辣。蘇乞年目光在這幅畫上停留數息,有些複雜,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少年的眼中有著異樣的深邃,將桌案上的畫取下,折好,覆蓋上去,親手一層層用布包好,再緩緩推入桌下的夾縫中。
……
朝陽不管是什麼季節,都是溫和的,它火紅一片,照亮了大漢萬里江山。
辰時演武,蘇乞年沒有去,辰時過後,他才慢吞吞地背著藥簍,朝著武當深山中行去。
岸邊,一些準備出行的緩刑死囚露出詫異之色,不過看蘇乞年顯得有些蒼白的臉色,也都有些領悟。
原來,也不只是一個廢物,也知道痛苦,不願再入玄陰洞,現在強撐著入山採藥。
臨水的第二間茅草屋前。
此時,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年輕人負手而立,身上是看似樸素的蠶絲青袍,在他身邊,還有幾名年輕人簇擁著,一個個看向這青袍年輕人的目光,都充斥著敬畏之色,甚至在那一雙雙瞳孔深處,還有著深深的豔羨。
大漢二品明陽侯劉青獨子,皇室宗親!
哪怕是成了死囚,劉子明身上也有一種難掩的氣質,彷彿九天之上的神龍,不自覺的就令普通人自慚形穢。
這就是唯有家世和出身才能夠賦予的,先天生長在大漢最肥沃的土地裡,從學步啟蒙開始,對於皇室宗親,皇族就有著自己五千多年來遵循的規律,各種底蘊堆積孕育,就算是先天體弱的後代,都幾乎不可能誕生。
「原來,也不完全是殘廢,只是沒有逼迫到極限,人果然不是可以用常理衡量的。」劉子明淡淡道,「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能夠經受住這麼多的目光和唾棄,不是真的自甘墮落,就是心志堅凝,忍辱負重之輩,這樣的人,才最可怕。」
蘇乞兒,是這樣的人?
劉子明身邊,一干年輕人都在心中嗤笑,要他們相信蘇乞年忍辱負重,心有大抱負,不如讓他們相信今日入山能有一株百年老山參的收穫。
踏進山林的那一刻,蘇乞年腰脊慢慢挺直,他黑髮披散,眸光破混沌,此時露出幾分忌憚之色。
從他走過臨水岸邊的那一刻起,一道目光就落到身上,直到他走進山林中,才終於收回。
劉子明!
明陽侯劉青,這位天下少有的頂尖元神高手的獨子,身上有著很多蘇乞年琢磨不透的地方,若是真的被看出一些端倪,蘇乞年也沒有意外。
不過眼下,他就顧不得這麼多,給他的時間只有五年,不說臻至二流之境,龍虎交匯,就是築基開天,孕育內家真氣,也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甚至蘇乞年都沒有一點底氣,等到他晉入二流之境,能否有所改變。
所以,這五年時光,他唯有傾盡一切力量變強,不斷掌握強大的武力。
甚至即便是大漢天朝,坐鎮方圓萬里江山,對於真正的武道強者,也有著足夠的尊重,至少蘇乞年就聽說過,對於天命宗師,漢天子允諾無條件滿足三個條件,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稷,不有悖於人族大世寧定。
但整個大漢天朝,又能有幾個天命宗師,這樣的人物,轉天命、握天道、證長生,普天之下能令他們辦不到的事,已經寥寥無幾。
……
蘇乞年如一道風,在深山老林中穿行,大雪封山,一眼望去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對於一般緩刑死囚來說,採藥無疑增加了巨大的難度。
但蘇乞年就一點不在乎,他精神力籠罩方圓十丈之地,所過之處,四方上下,沒有什麼能夠逃過他的感知,甚至而今,不需要一些小手段,他也能夠自行完成每天的採藥量。
不過今天有些不同,採藥只是次要,他放開步子,更進一步深入武當山老林中,《龜蛇功》他達到瓶頸,第五層的功夫難以圓滿,現在他就要尋求突破與感悟,將自己不斷置身於險境之中,如果不死,往往有破而後立的機會。
「武當山中連妖獸都沒有,以我《龜蛇功》第五層的功夫,這樣也活不下去,那不如等死,我也就真成了蘇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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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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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02 AM
第二十章 青苔藏鋒,刀光如雪
武當深山中,蘇乞年雙足發力,在泥沼枝葉間跳躍,他動若奔馬,好像一陣風。
達到《龜蛇功》第五層的修為,即便還沒有圓滿,也初現威儀,不能小覷,這是足以碾壓尋常天朝普及的《馬形拳》大圓滿的力量。
不刻意遵循方向,蘇乞年專揀人跡罕至之地深入,很多地方都有泥沼,甚至亂石嶙峋,一些山崖陡峭,數十丈高足以要人性命。
半個時辰後。
以蘇乞年的速度,很快就深入了數十里,他周身氣血鼓蕩,第五層《龜蛇功》已經開始滲透淬煉人體的兩百零六塊骨頭,即便尚未圓滿,以蘇乞年而今的功力,這樣一口氣奔行數十里也沒有半點吃力,甚至早上一頓妖虎肉湯的血氣在這樣快速流動的氣血之下,被更快更好地吸收。
嗯?
倏爾,蘇乞年停下了腳步,這裡是一處斷崖,不是很高,只有十餘丈,可以看到斷口處生滿了青苔,但是蘇乞年精神力敏銳,總感到有些異樣,似乎這斷崖上,隱藏了什麼特別的東西。
呼!
雙足蹬地,蘇乞年腳步連踏,踩在凸起的山岩之上,幾次滑落之後,才艱難攀上了斷崖。
「可惜,沒有練出內家真氣,不能夠修習輕身的功夫,一些尋常的呼吸提縱之術,在這樣的斷崖峭壁面前就根本不夠看。」
蘇乞年深吸一口氣,若非是他精神力籠罩周身,把握入微,怕是其他第五層《龜蛇功》圓滿的緩刑死囚,想要一下攀上這處斷崖也絕對夠嗆。
低頭看腳下厚厚的一層青苔,蘇乞年略一思索,右腳猛地踏地,用力一震。
轟!
方圓丈許之地,一片青苔被掀起,四分五裂。
嗡!
剎那間,蘇乞年渾身劇震,祖竅神庭中,一道綿長的嗡鳴聲似跨越了久遠的歲月,直接傳遞進入了他的心中。
鏘!
緊接著,就是一道雪白的刀光,什麼叫做完美無瑕,此刻蘇乞年祖竅神庭中出現的這一縷刀光,就可以算得上是完美無瑕。
這雪白不是冰冷,而是一種熾烈的白,如九天之上的神陽,在跳出地平線的那一刻,迸發出來了奪目的光和熱。
蘇乞年難以想像,這是怎樣的一刀,彷彿不是凡世間存在的刀法,隨著這一縷刀光浮現,那承載了《尋陽指》的一丈來高的金色太陽,也猛地綻放出來了奪目的光,與之交相呼應,卻也僅僅只能作為陪襯。
天柱峰金頂,大岳太和宮。
古老的大殿裡空無一物,只有一個老舊的蒲團,蒲團上,一個鬚髮皆白,身形瘦削,佝僂著背影的老人盤坐著。
老人看似打坐,但仔細聽,空曠的大殿裡,輕微的呼嚕聲此起彼伏。
就在蘇乞年踏腳震破斷崖上的青苔時,呼嚕聲戛然而止,既而,老人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而後睜開了雙眼。
一雙溫和的眼睛,沒有什麼奇異的地方,彷彿就是一個活過了大半生的老人,瞳孔中透著滄桑與積澱的人間世情。
「好熟悉的聲音,是什麼人觸動了它,這麼多年沉寂,沒想到,還有再次聽到的一天。」
老人似是陷入了漫長的回憶中,良久才醒過神來,嘴角又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不壞,不壞,不早不慢,剛剛好……」
……
斷崖上。
蘇乞年靜立良久,方才回過神來,他有些愣神,既而就露出一抹苦笑。
因為此刻,在繼那《尋陽指》所化的金色小太陽之外,祖竅神庭中,又出現了一道虛幻的刀影,這刀影修長,很朦朧,遠不如那《尋陽指》所化的金色太陽凝實,如若實質,甚至蘇乞年都看不清這刀影的形狀,只有一種朦朧的感知,這淡白色的虛影,應該是一口刀。
蘇乞年嘗試以精神力接觸,卻發現與得到《尋陽指》的過程不同,面對這虛幻的淡白色刀影,他的精神力並不能夠滲透進去,或者說,這刀影彷彿不是真實存在的一般,令得他的精神力一穿而過,渾不受力。
再看腳下,那青苔破碎之後,顯露出來了光滑如鏡的斷口,甚至可以照見人的毛孔。
有些遲疑,但蘇乞年還是動手,將斷崖上覆蓋的所有的青苔震碎,掃落崖下。
「這是……」
縱覽全貌,蘇乞年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腳下所在的這斷崖平台,一直到懸崖邊的斷口處,都渾然一體,乃至眼睛觀摩,都有些生疼,好像這寒冬的風更冷更凌厲了。
「好可怕的一刀!」
蘇乞年又深吸氣,他雖然不通兵刃,但是一些基礎刀法和劍法還是學過幾天的,他看出來,這懸崖邊的斷口處留下的,應該是刀刃斬過的痕跡,那麼說來,這斷崖,曾經應該是一處峰頭,之所以成為斷崖,是被人一刀截斷的。
「難道,這股流淌在空氣的鋒銳,就是傳說中的鋒芒之氣。」
蘇乞年喃喃道,刀劍有鋒芒,他曾經聽長安的那位武師說過,一般練出內家真氣的三流武者,可以憑藉肉身經脈,或者借助兵刃施展出來一寸到尺長不等的氣芒,但是鋒芒就不同,那是只有明悟了兵刃真諦,真正的兵器名家才能夠參悟孕育出來的,融入了這股鋒芒之氣,如刀劍,施展出來的就不再是尋常的氣芒,而是凌厲鋒銳,無堅不摧的劍氣與刀氣。
「武當山中,什麼人這麼大膽,敢斬斷一峰。」
蘇乞年環顧周圍的地形,似乎並不是七十二峰任意一峰所在,但武當鐘天地之靈秀,即便是這樣的小山峰,也絕對都成形了數以萬年,今人講風水,有陣法大家,尋龍點穴,如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最初選址立派之時,也肯定有高人堪輿,一錘定音。
風水大勢是流動的,不說七十二峰,就是山中任意一處小山峰,乃至是千年以上的古木,也都是整個武當風水氣運的一部分。
對於武當這樣的立宗數千年,甚至可以追溯到五千九百多年前,妖族最初降臨的時代,後世的不少道經中都有記載和闡述,像武當名震天下的真武七截劍陣,就是利用武當山中風水大勢,再結合七口通靈神劍,以及七七四十九口無痕寶劍締結而成。
隨著時間流逝,蘇乞年感到風中散溢的無形鋒芒越來越弱,再過半炷香,就再感不到半點異樣。
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面對這武當山中的玄奇與神秘,蘇乞年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數息後,收起思緒,蘇乞年躍下斷崖,到達另一頭。
雙足甫一落地,蘇乞年就敏銳地捕捉到了濃濃的腥臊氣味,再一轉身,就看到一處一丈來高的洞口,一頭能有半丈來高,通體烏黑油亮的大狗熊撲了出來,銅鈴大的眸子裡散發出猙獰、殘暴的氣息。
腥風撲面,蘇乞年渾身汗毛豎起,居然驚動了這樣一頭猛獸,獅虎熊,都是深山老林中的霸主,甚至可以比擬一些最孱弱的妖獸。
而瞬息之後,蘇乞年整個人都變得戰意熊熊,周身氣血好像要燃燒了一般,這正是他想要的,築基到了他這樣的功力,一般的深山老林,都如履平地,尋常蛇蟲獸蟻,都不是對手,除了妖獸之外,能夠帶給他壓力的,已經越來越少。
嗚!
人頭大的熊掌拍落,空氣都被掀動,嗚嗚作響,近在數尺,蘇乞年甚至可以看到那張開的血口,以及淌落的粘稠噁心的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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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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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02 AM
第二十一章 汗血馬,剛柔暗勁
龜蛇撞山!
這是七式龜蛇拳中的第三式,也是七式當中最為剛陽正大的一式,沒有半點花俏,凝聚的就是那一股歲月積累的力量。
一頭百年以上的老龜,不僅僅只是冬眠,它們吞食大量的血氣,這一沉睡就是數年之久,一朝醒來,龜甲骨骼成長,氣力大增,再不是當年模樣。
呼!
與此同時,蘇乞年渾身氣血沸騰,背後的空氣扭曲,一頭火紅的烈馬撕裂開重重時空,降臨下來。
咚!
拳頭與熊掌碰撞,竟生出戰鼓擂動的聲響,一股凜冽的風以兩者為中心,朝著四方席捲開。
劈裡啪啦!
這一瞬間,蘇乞年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骼都在震動,一頭經年的大狗熊所擁有的力量著實可怕,超過一匹烈馬之力,也是這一頭狗熊正在冬眠,氣血下降,否則蘇乞年未必能夠這麼輕鬆,但是現在,蘇乞年雖然全身骨骼承受巨大的壓迫,卻並未受創。
彈指間,他沒有收拳,而是化拳為掌,循著熊掌的關節畫圓,雙臂牽動,雙腿微曲,整個人剎那間似矮了數寸。
突如其來的牽引,這頭半丈來高的熊瞎子措手不及,整個身子前傾,步履踉蹌,口中的涎水飛濺。
盤風坐水!
第四式龜蛇拳,當中的拳理精深,如果說前三式龜蛇拳重氣血積累,拳力剛陽的話,那麼從這第四式開始,就逐漸引入了武當太極至理,陰陽相濟,四兩撥千斤,乃至至柔化至剛的高深的道家理意。
熊身踉蹌,在幾乎臨體的一刻,蘇乞年手中所有的牽引力如一個大圓,轉過一圈,又重新回到了雙拳之上,甚至連同那大狗熊一身氣力,也有不少被挪移過來,百川歸海,匯聚成一股。
嘶!
火紅烈馬長嘯,背脊之上的鬃毛生長,赤紅如火,四蹄也凝實,碩大如碗,整個馬身在須臾之間竟是猛地脹大了一圈,變得似鮮血一般殷紅。
汗血寶馬!
這一下挪移借力,因勢利導,蘇乞年雙臂之上的力量,竟是暴漲,背後的烈馬進化,蛻變生長成了真正的汗血寶馬。
一匹汗血寶馬之力有多麼強盛,能馱千斤,就是一般的獅虎熊都不能夠比擬,乃是真正的寶馬。
汗血寶馬之力加身,蘇乞年眸子湛亮,全身的骨骼都在震盪,突然間,他福至心靈,閉上雙眼,精神力散發,大狗熊的動作變得無比的緩慢,乃至之前化拳為掌,因勢利導的種種變化,都歷歷在目,重新演繹。
等到這一式的拳法變化將盡,蘇乞年拳鋒一變,第五式龜蛇拳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
暗流湧動!
這一拳無聲無息,但是所過之處,空氣都隱隱生出了扭曲的跡象。
噗!
一聲輕響,沒有什麼恢宏的聲勢,但是那熊瞎子猙獰的目光驟然間凝滯,碩大的熊身一下定住。
收拳而立,蘇乞年凝視那熊瞎子的胸口處,一個清晰的拳印,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但是蘇乞年卻知道,那皮肉之下的腑臟,都已經被這一拳的暗勁震得移位,甚至破碎。
果然,數息後,那熊的目光逐漸黯淡,生機漸散,十息後嘭的一聲倒地,停止呼吸。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渾身云蒸霧繞,那是大量的汗水被蒸發,雖然這一場搏殺只有短短的二十餘息,但是其中的凶險遠不是過往可以比擬,也是蘇乞年置之死地而後生,初次交鋒就直攖其鋒,甚至判斷稍有一絲偏差,最初交手的瞬間就要被震傷,不會再有任何機會。
「沒有付出,哪裡有得到,我拋卻生死,就換來了感悟,終於破開了窒礙,這《龜蛇功》第五層的功夫,算是圓滿了。」
蘇乞年目光灼灼,這第五式龜蛇拳名為暗流湧動,果然拳力陰柔,暗勁透體,初次動用就擊斃了這樣一頭大狗熊,蘇乞年相信,若是他施展其它幾式拳法,以這熊瞎子的皮厚肉糙,恐怕就是站著不動,數十拳也難以打死。
「還差幾分火候!」
即刻,蘇乞年跨步,並掌如刀,就破入了這熊屍的胸口,取出了一枚拳頭大的熊膽。
熊膽熱氣騰騰,蘇乞年微微蹙眉,就釋然了,在這深山老林裡,哪有那麼多的講究,唯有壯大己身才是最重要的。
就著尚未冷卻的灼熱熊血,這凝聚了一頭熊瞎子最純淨氣血的熊膽就落入了蘇乞年口中,一股磅礡的血氣在體內迸發,滲入皮膜大筋,最後將兩百零六塊骨骼包裹,慢慢滲透。
又是一連串劈裡啪啦的聲響,但是與早前不同,此時這聲響連成一片,清脆且嘹喨。
練骨如點炮,連環一線天!
滾滾血氣入體,第五層《龜蛇功》淬骨的功夫終於真正臻至圓滿,開始朝著第六層的境界攀升。
但到了此時,再想要提升就不是那麼簡單,至少而今,對於這《龜蛇功》第六層的功夫,蘇乞年還是一知半解,很多地方得不到印證,並不能夠輕易修煉,否則極有可能損傷筋骨,反而得不償失。
最後,再看了一眼地上的熊屍,雖然可惜,還有大半身的熱血,但蘇乞年也明白不能過於貪心,到底比不上真正的妖獸,飲用大量的熊血,蘇乞年已經感到內腑的負擔,再過就要影響行動,且他而今《龜蛇功》第五層圓滿,短時間內難以晉陞第六層,就算是吞納再多的血氣,沒有境界支撐,也難以收歸己用。
呼!
他的身法更快了,精神力把握四方,他身形轉圜之間,即便在這樣古木虯曲,枝葉橫生的老林裡,也如履平地。
半個時辰後。
蘇乞年止住身形,他心中一動,眺望遠方,一道身影一閃而逝。
這半個時辰內,他已經發現了不下五道身影,並不是他逍遙谷中人,一個個都身穿灰色道袍,似乎是外院的弟子。
然而,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半個時辰內蘇乞年察覺到的五個人,所行進的方向都是一樣的,且一個個小心翼翼,極為小心,若非是蘇乞年精神力精進,目力大增,怕也難以發現。
……
半炷香後。
這是一處僻靜的幽谷,能有三十餘丈方圓,並不是很大,但是與外界的銀裝素裹不同,這裡反而碧光盈盈,那是一株能有四五人合抱的古桂樹,似乎是活過了漫長的歲月,根須虯曲,都誕生出來了一片桂林。
除了這一株古桂樹外,還有一方五六丈大的泉潭,潭水邊,一泓泉眼汩汩流淌,熱氣騰騰,卻是一眼地底熱泉。
呼!
這時,有風聲獵獵,兩道身影聯袂而來,進入幽谷中,卻是兩個看上去十八九歲的年輕道士。
兩人十分警惕,進入幽谷後就左右環視,直到小半盞茶過去才松一口氣。
來到古桂樹下,兩人掀開一層薄薄的落葉,就看到一根細長的紅繩,一頭系在樹身上,一頭則系在一條生有六片碧青巴掌葉的根須上。
野山參!六品葉!
兩人相視一眼,皆露出難掩的興奮之色。
「也是我們的運氣,一株沒有被採集養護起來的野山參,還是六品葉,至少都生長了六年以上,再看這根莖蘆頭上的鱗片,二十四片參鱗,分明已經長滿了三十載歲月。」
一個樣貌普通,小眼睛,看上去微胖的年輕道士忍不住揚了揚拳頭,振奮道:「平時這樣三十年的老山參哪裡輪得到我們,就算是每月分發下來的參丹,也多是一些十年份的,才剛剛養出了藥性,論精元之氣,怕是連這株老參的兩成都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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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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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03 AM
第二十二章 截胡
古桂樹虯曲,樹皮乾裂,好像一頭老麒麟匍匐在地。
樹下,兩個道士很興奮,另一名看上去十分清秀,背著連鞘長劍的年輕道士沉吟道:「這株老山參,應該可以向靜吾師叔換取一枚開天丹,或許價值還要略超一二,你我二人再努力一些,加一些添頭,足以換取兩枚。」
「不錯!」胖道士喜笑顏開,「築基丹不好煉,每個月能夠供給我們外院的就那麼寥寥幾枚,都被那些混蛋把持著,這樣等待下去,就算是一兩年都未必輪得上你我,但依照你我兩人的築基功,至多一年,第六、第七層的功夫就能夠徹底圓滿,不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就錯過了最佳的築基時間。」
武林中人築基,開闢丹田氣海,年紀越小越好,因為是生機最旺盛的時候。
甚至胖道士兩人身在外院,這幾年來也看到過不少弟子築基,十人中,能有一人成功開天闢地,孕育出內家真氣就已經很難得,這還是他們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在一些一流宗派乃至武林世家,或者更下層的武林人士,數十人中才可能有一人成行。
由此可見,江湖武林中人築基的艱難,內家真氣難求,這築基後的第一境,才稱之為開天境。
因為成功築基,開闢丹田氣海,孕育內家真氣不亞於開天闢地,如果說開闢的丹田氣海是世界,那麼內家真氣就是誕生的最初的生命之源。
一念及此,兩人相視一眼,清秀道士咬牙,道:「半年前剛發現,這株老山參還差了一些火候,十年一輪迴,現在終於滿了三個輪迴,現在先採摘下來,我懷疑消息已經走漏了,這幫逍遙谷的狗東西,都成了階下囚,還以為是曾經的世家子,高官後裔,一個個和老鼠一樣,天天在這武當山中鑽營。」
胖道士也瞪大了眼睛,但隨即又嘆一口氣,道:「這些官宦世家,世代多少年經營,積累了多厚的底蘊根本沒有人知道,就算成了階下囚,各種關係盤根錯節,也難怪那些人暗中接觸,彼此之間的利益極重,卻不是我們這樣的貧寒子弟能比,我們視他們為豬狗,而他們卻未必看得上我等。」
「都說漢天子仁善,卻也未必,不是不敢殺,而是輕易不能殺,這些官宦世家牽扯甚廣,少說都是數代經營,多少高手潛藏在暗中。」清秀道士撇嘴,「帝王心術,官場沉浮,又與江湖武林有什麼區……」
「慎言!」
胖道士一把摀住他的嘴,有些膽顫心驚地朝四周看看,顫聲道:「你小子真是一點忌諱都沒有,這些話是能隨便出口的,多少年,史書記載,禍從口出的典故還少嗎!」
「怕什麼,只有你我二人,天知地知。」清秀道士拍開胖道士的手,沒好氣地道。
翻了個白眼,胖道士道:「天下多少奇功異法,你能說得清?就是我武當,二十七脈,七十二峰,有多少武學功法,你又記得多少?」
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清秀道士頓時有些惱羞成怒,斥道:「就你他娘的吃得最多,說得最多!」
十餘丈外一處峭壁上,蘇乞年長身而立,他嘴角輕輕扯動,對於這兩個年輕道士,也有些無言,不過隨後,他的目光就落到了那紅繩子繫著的老山參上。
關於藥理,蘇乞年懂得並不多,哪怕是前世書香家世,喜好收藏古籍孤本,也只大略看過一本《黃帝內經》,關於人參,他曾在一部《簷曝雜記》中看到過一二,上面有記載說,挖野山參,俗稱放山,在深山老林中挖參,放山人一字排開,用木棍撥開野草,尋覓人參,這叫壓山,還有一種方式叫掇山,眾人分散尋找,以敲木棍來彼此溝通。但無論哪種方式,都嚴禁說話,更不准吃東西,放山人有規矩,一旦驚動了穿紅肚兜的人參娃娃,人參就跑了。
而發現人參後,用紅頭繩給繫住以後再挖,一些靈性尚淺的人參就跑不掉了。
所以,蘇乞年也不是真的小覷這兩個年輕道士,從一些微末處,可見兩人也不是尋常人,畢竟憑藉貧寒之身,能被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看中,收入門牆,沒有幾分天資和悟性,根本沒有可能。
武當太極圓融,可以行善,卻不是收容難民之地,傳承之事關乎千秋,乃是祖宗大業,不可能有半點馬虎,肆意不得。
倏爾,蘇乞年目光一動,就微微凝神。
古桂樹下。
清秀道士取出一柄藥鏟,小心翼翼地將系在老山參參葉根莖上的紅繩子解開,在手腕上繞了一圈,仔細看,這紅繩子也不一般,裡面混雜著古銅線。
不多時,泥土被挖掘、清理,一株能有一尺來長的老山參就被起了出來,看著這株通體明黃的野參,參香入鼻,兩人都是渾身一震,皆是雙目放光,這一刻,兩人都滿是憧憬,再積累幾個月,就能夠從靜吾師叔那裡換取到兩枚開天丹,有了築基丹蓄力,兩人至少有三成的把握,可以成功開天闢地,孕育內家真氣。
「兩位師弟好機緣。」
就在胖道士二人取出準備好的青布,準備將這株老山參細細包裹,貼身收藏之時,一道聲音遠遠傳來,帶著輕佻和玩味,頓時讓胖道士二人渾身一震,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猛地轉身,兩人就看到一名約弱冠之齡的青年道士邁步走進幽谷中,他一隻手背負身後,豐神如玉,一副好皮囊,嘴角帶著微笑,眸光開闔之間,透發出來一種運籌帷幄的氣質,彷彿一切盡在把握之中。
「江清流!」清秀道士沉著臉,一字一頓道,「你跟蹤我們!」
「清羽師弟太見外了,」被稱為江清流的青年道士輕笑道,「入山採藥這樣辛苦的行當,除了逍遙谷的一干死囚,哪裡適合清羽和清夜兩位師弟這樣正經拜了真武大帝的外院弟子,師兄我頗為心痛,願意代勞,免去兩位師弟奔波勞累之苦。」
峭壁上,蘇乞年精神力敏銳,三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傳遞進入他的耳中。
「武當四輩,清靜寧和,三人果然是外院弟子,武當第一百零七代的清字輩,而百歲以上的和字輩傳說中已寥寥無幾,都神龍見首不見尾,就是外界傳聞,也不知道而今的武當到底碩果留存幾何。」
蘇乞年思量之間,古桂樹下,清羽與清夜兩個年輕道士已經是出離的憤怒,因為在那青年道士之後,又有兩個人到了。
「兩位師弟奔波勞累,師兄也願分擔一二。」
「清琥師兄所言不錯,理當如此。」
兩個青年道士,彼此相隔數丈,似乎都有些戒備彼此,這時走進幽谷,那江清流道袍下的拳頭捏緊,但很快松開,只見他目光一閃,嘴角就露出幾分笑意,道:「沒想到兩位師兄也到了,我看不如這樣,我等各自分擔三成多,也免得清羽兩位師弟厚此薄彼,兩位意下如何?」
「不壞,清流師弟目光如炬,正和心意。」
三個外院弟子彼此相視一眼,皆是會心一笑,各自道袍中繃緊的筋肉都放鬆下來,他們彼此目的相同,但各自都有不同歸屬,並不願輕易交惡,這樣的分配,卻是可以接受,也免去一場爭鋒,三人年紀相當,同在外院知己知彼,《龜蛇功》的修為也大體相同,真正交手,勝負著實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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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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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06 AM
第二十三章 寒門道士螻蟻心
幽谷中,風雪無蹤,暗香盈袖。
而古桂樹下,清羽與清夜兩個年輕道士卻是渾身筋肉繃緊,怒目圓瞪,火氣沖頂門,瞳孔都隱隱充血。
他們出身貧寒,論及各種關係,當然比不上眼前的三人,都是出身武當山周邊州縣,或是富甲一方,或是世代田主大戶,書香家世,是以在外院之中,即便同為武當弟子,也都有著各自的群落,如他們這樣的寒門子弟,就幾乎被孤立起來,外院諸多執事、護法,分發下來的各種斬妖、除魔令箭,平日裡幾乎輪不到他們,就算是有剩餘,也多是一些十分艱難,對於外院弟子而言,幾乎不可能完成,九死一生的令箭。
就算如此,他們也有著自己的堅守,從來不去主動親近,甚至在江清流等人看來,這些寒門子弟性情古怪,都有些孤僻,人情世故十分淺薄,根本不懂得去經營。
泥人都有三分火,遑論是此刻的清羽二人,眼前的江清流三人,分明是將他們當成了砧板上的肉,可以隨意分配,決定歸屬,根本將他們看成了空氣。
哪怕是孤立也好,不屑也罷,各自有著各自的生活,榮華富貴是過活,粗茶淡飯亦有自由,但這樣的輕視與霸道,人情冷暖似冰刀雪劍,狠狠扎入了兩人的心靈深處。
「江清流!趙清琥!黃清禮!」
年輕的道士清羽雙目通紅,他吐字沉重,目光灼熱,自三人身上一一掃過。
「奪人機緣,如殺人父母,不共戴天,想要東西,從老子的屍體上踏過去!」胖道士清夜也咬緊了牙,目光變得凶厲,幾乎要將眼前的三人吃進肚子裡。
江清流三人蹙眉,似乎沒有想到清羽二人會生出這麼大的反應,不過三人也不在意,在他們看來,這兩個寒門道士比他們還要小上一兩歲,《龜蛇功》的修為還只是第五層的功夫,而他們三人哪一個,都已經臻至第六層,淬骨的功夫到了最後一步。
「怎麼,兩位師弟何必推辭呢?我等三人也是好意。」
趙清琥雙目微微眯起,他臉上生有不少雀點,一雙眼睛很大,而眉毛很淡,此時身上散發出來絲絲冷意,道:「難道兩位師弟是看不起我三人,覺得我們三人不夠資格?」
「不錯,兩位師弟要懂得,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要知進退,明取捨,才能夠過得長久。」黃清禮接口,不緊不慢道,他是三人中唯一帶著兵器的,是一口四尺來長的寬刃長劍,用裹了一層蠶絲的牛筋緞帶背在身後。
「兩位不要心急,我想也是兩位師弟一時心急,才亂了方寸。」
這時,江清流插口,面露微笑,不得不說他很有氣質,身材修長,豐神俊逸,劍眉星目,此時看向清羽二人,再次道:「這樣,兩位師兄,我想兩位師弟也是想要磨礪自己,我們也不要強人所難,一些歷練還是必須的,不如這樣,你我三人各自分擔三成,剩餘的一成,就交給兩位師弟帶走,也算是不虛此行。」
「可以。」黃清禮點頭。
趙清琥略一沉吟,也頷首道:「如此也好,不要再有什麼變化。」
「哈哈哈……」
至此,胖道士清夜怒極而笑,他伸出一根食指自江清流三人身上一一點過,道:「強取豪奪說得如此不要臉的,老子活了十九年,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以為吃定我等,就算是魚死網破,今日也不讓你們順心如意!」
「三個趨炎附勢,狗一樣仰人鼻息的東西,也來裝身份,擺姿態,我裝你二大爺!」
鏘!
長劍出鞘,劍刃三尺六寸,清羽劍尖揚起,指向江清流三人,這個看上去很清秀的年輕道士,這一刻爆出粗口,頓時讓江清流三人愣住了。
峭壁上。
蘇乞年有些詫異,想要轉身離開的腳步頓住,重新站定,他收起看客的目光,認真地將清羽二人上下打量一遍,眸子裡露出幾分沉吟、幾分慎重、幾分考慮,還有幾分冰冷與灼熱交織。
古桂樹下。
短暫的沉寂過後,就聽到骨骼關節劈裡啪啦的聲響,這是江清流三人,道袍下的拳頭捏緊,臉上的血色褪去,變得蒼白,因為所有的氣血都衝到了腦子裡。
三人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兩個平日裡看上去老實巴交,甚至有些憨厚可笑的寒門道士,此時竟如潑婦罵街一般爆出粗口,且字字如刀似劍,彷彿在他們臉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換做平日,像清羽二人這樣不起眼的小人物,三人根本不會拿正眼去看一眼,甚至若非是因為這樣一株三十年的野山參,三人都不可能記得兩人的長相。
武當外院太大了,一千多外院弟子,甚至都在武當山中開闢出來了五、六處分院,否則這麼多人居住、練武,四百里武當山以天柱峰之雄奇,也根本沒有這麼大的地方供應。
「好!好!很好!非常好!好得很!」
江清流劍眉立起,此時看上去有些猙獰,他嘴唇很薄,臉色蒼白後再次變得鐵青,身上的氣質轉變,竟有些陰森恐怖,聲音也變得混濁,氣息都生出了灼熱之感。
「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螻蟻一般的出身,也敢妄論我等,告訴你們!螻蟻永遠不會知道真龍的眼界,以為你們是什麼東西,人之立世,人情世故也是一種磨礪,出身貧寒,還裝什麼孤傲!想要離群獨居,就要準備好承受這樣的結果!」
趙清琥冷斥:「再說得不好聽一點,今天就算讓你們跪著把東西送上來,也得跪著!直一下腰都打斷你們的腿!」
「跪下!」
黃清禮目透寒芒,他很冷漠,盯住了清羽,道:「敢拿劍指著我,看來你是不懂得長幼尊卑了,現在跪下來,還有一條活路,雖然我武當嚴禁同門相戮,但雜役房那裡,卻可以給你們提前定下位置!」
擺出龜蛇拳的起手式,胖道士清夜嗤笑道:「三條狗,還想裝大尾巴狼,搖尾乞憐我們可學不來,跪?跪你二大爺!」
呼!
下一刻,在江清流三人愈發鐵青的臉色下,胖道士清夜竟然主動出手了,他雙拳如龜甲,渾身筋骨劈啪作響,整個人猛地拔高數寸,好像一頭生長了數年的老龜驟然間甦醒,渾厚的氣血勃發,掀開層層虛空,在其背後,一頭火紅烈馬揚蹄,被接引,降臨世間。
「好膽!」
趙清琥挑眉,橫跨一步,雙手如封似閉,龜蛇拳第四式盤風坐水在他的手中似乎成了一種記憶,心神動則拳至,意在拳先。
心領神會!
遠處峭壁上,蘇乞年眸光雪亮,大多數武學領悟,有四重境界,第一重初窺門徑,指招法初學,招式連貫,輕重自若;第二重融會貫通,指招法收發於心,招式銜接如臂使指,無所斷絕;心領神會,則說明武學領悟到達一定程度,通達精義,開始揣摩招法的本源,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小成;第四重入神得髓,一招一式形神兼備,法理流露,就是大成之境。
通常,逍遙谷辰時演武,只能看到道士靜篤演練前兩重境界的龜蛇拳,即便是蘇乞年辰時前請益,因為有所顧忌,也沒有求教過後面兩重境界的道理,而現在,看到這青年道士的拳法,對於蘇乞年就有很大的衝擊,他目光如電,精神力提升到極致,開始捕捉這趙清琥的每一個動作,乃至每一道拳鋒軌跡,都烙印進腦海中,並與己身相印證,開始查漏補缺,不知不覺間,他領悟的五式龜蛇拳就開始提升,有了臻至新天地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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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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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07 AM
第二十四章 盤風坐水,入神得髓
咻!咻!
胖道士出手的同時,清羽也出劍了,一口長劍冰冷,森寒的劍光一化為二,同時指向了江清流與黃清禮二人。
「一氣化三清!」
黃清禮低喝一聲,沒想到這清羽道士的武當基礎劍法竟然已經有了這樣的火候,唯一一式一氣化三清的劍招已經可以做到同時分化兩劍,就是與他相比也不遑多讓。
「來得好!」
鏘!
一道沉渾,且帶著嗚嗚怪風的出鞘聲響起,黃清禮出手了,四尺來長的寬刃大劍同樣一分為二,兩道劍影雖然還有些虛幻,但是相比清羽道士,卻要凝實了不少。
鐺!鐺!
兩劍相交,金屬顫音不絕,激烈如鍛鐵,有火星四濺。
須臾間,雙方就交手十餘招,相比於胖道士清夜二人的龜蛇拳,清羽二人的交手就要慘烈許多。
武當初立,以太極拳劍立世,劍之一道,放眼整個大漢天朝,也屈指可數,甚至這麼多年衍化,歷代三瘋道人中,更有驚采絕豔者,精研武當劍道,令其更上一層樓,甚至創演出了如《真武七截劍》這樣的蓋世劍法。
是以,即便只是武當基礎劍法,對於基礎劍法的闡述與道理,也遠不是外界可比,所以基礎劍法之前,才加有武當二字,甚至武當基礎劍法,都通過一些隱匿的渠道流傳了出去,但也不敢示之於眾,只被少數一些勢力用作族內後裔或門下弟子劍道奠基之用。
峭壁上。
蘇乞年一雙眸子光華流轉,眉心祖竅神庭東方,兩處星竅勾連如雙角,《迷魂大法》第一重所有的精神力都散發出去,他見微知著,雖然對於兵刃可能連粗通都算不上,但於細微處,卻可以得見凌厲,現在就一一記下,若是日後練兵刃功夫,自然可以借鑑印證。
古桂樹下。
四匹火紅的烈馬撕開層層時空相遇,氣血如煙,在半空中交織。
仔細看,相比於清羽道士二人的氣血烈馬,屬於黃清禮二人的就要神駿不少,體態上生生大了一圈,這是走在了汗血寶馬的蛻變路上。
不遠處,江清流負手而立,靜靜觀摩,目光淡然,但仔細看,那瞳孔深處,卻有絲絲縷縷的寒光迸濺。
也僅僅只是十餘招。
趙清琥與胖道士清夜的雙臂就黏在了一起,兩人不斷推動,劃出一個又一個圓圈,這是武當太極圓轉,陰陽道理的根基,在這第四式龜蛇拳中得到了體現。
盤風坐水,風水流動,陰陽圓轉!
在此刻的蘇乞年眼中,那趙清琥的身影彷彿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了一個風水流動的陣眼,這就讓他眼前一亮,傳聞武當《龜蛇功》經過歷代三瘋道人不斷完善,雖然只是一門築基功,但是論及道理精深奧妙,絲毫不下於這世間任何一門頂尖武學。
而這其中,肯定有一代三瘋道人精通陣法,將風水陰陽的陣理融入了拳法之中。
旁觀者清!
對於這第四式盤風坐水,蘇乞年忽然有了一種別樣的體悟,他目光溫潤,雙手微動,雖然幅度不大,卻掀起一陣微風,氣流無聲,被圈禁在咫尺之地。
噗!
雙臂相交,劃出第十三個圓圈之際,胖道士清夜面色蒼白,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他渾身骨骼咯吱作響,幾欲碎裂,一口逆血再也忍不住,張口噴出。
咚!
兩人頭頂半空中,兩匹火紅烈馬角力,一匹悲鳴一聲,被生生撞得粉碎,血氣光雨飛舞,簌簌而落。
拳出如暗流,拳力湧動,哪怕胖道士清夜雙臂格擋,因勢利導,也力不從心,暗勁吞吐,砰的一聲,被打得橫飛出去,撞擊在古桂樹上,有清晰的骨裂聲響起,那是肋骨斷裂的聲響,他再次吐出一口暗紅的血塊,那是內腑被暗勁震得移位,重傷凝結的淤血。
再也動彈不得,唯有一雙兇狠的眸子,殷紅充血,依然死死地盯著趙清琥。
鏘!鏘!鏘!
劍刃交擊,如火樹銀花,在空中綻放,然而每一劍交擊,道士清羽臉色都要蒼白一分,十劍過後,他口角溢血,同樣被震傷了內腑。
「你以為,我的劍法就只是這樣的程度?」
倏爾,黃清禮嘴角泛起冷笑,手中寬刃長劍劍式一變,原本分化出來的兩道劍影瞬間凝實了兩分,已經可以見到模糊的劍形。
「一氣化三清,心領神會!」
就是趙清琥與江清流也被這一劍吸引了,一氣化三清是武當基礎劍法中唯一的一招,有三個層次,第一層化出兩道劍影,第二個層次三道劍影,第三個層次就沒有限制,若是功力足夠,化出四道劍影,五道劍影,乃至是千百道劍影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一般武學四重境,也同樣適用於其中,在趙清琥兩人看來,黃清禮這一氣化三清第一層的劍法,已經到了心領神會之境,可以將兩道劍影幻出劍形,若是真正入神得髓,兩道劍影就真正如若實質,難以分辨。
如那道士清羽,雖然同樣是第一層的劍法,分化兩道劍影,但領悟上就要差上不少,只有融會貫通的境界,兩道劍影只不過是模糊的影子。
鐺!
一片火星迸射,這一劍交擊,金屬音震顫耳膜,道士清羽長劍脫手而出,隨後就有一隻拳頭吞吐暗勁,十分歹毒,落到了他胸口之上。
哢嚓!
一連串的筋骨斷裂之聲,卻是那江清流突然間出手,身形一閃,雷霆一拳,暗流湧動,將其震飛出去。
噗!
一連吐出三四口逆血,清羽看了看身邊的胖道士,視線有些模糊,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但隨即兩人相視一眼,又放聲大笑。
「你蠢!」
「是你蠢!」
「我們都蠢!」
江清流三人看眼前的一幕,都露出幾分嘲弄之色,趙清琥冷聲道:「怎麼,現在知道自己愚不可及了,但已經晚了。」
「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與人無憂!」
黃清禮收劍歸鞘,傲然而立,他顯露出一手一氣化三清的劍法,看出來江清流二人有些忌憚,心中也是頗為自得。
「哈哈哈,咳!咳!」胖道士清夜又大笑,哪怕嘴角不斷有血沫溢出,咳嗽不止,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他勉力抬起一條手臂,朝著三人袖手一揮,嗤聲道,「懂個屁!三條狗!不與夏蟲語冰!」
江清流三人的臉色很不好看,趙清琥的臉色陰沉,臉上雀點皺起,他捏緊一隻拳頭,就朝著兩人走去,眼中寒芒閃爍,冷冷道:「本想就此放過你二人,現在要打掉你們滿口牙,才能寬恕你們的口無遮攔,讓你們銘記,什麼叫做禍從口出!」
呼!
下一刻,趙清琥向前一躥,就來到胖道士兩人身前,他雙拳同時揮出,就要打碎兩人滿口牙。
「小心!」
突兀的,江清流與黃清禮二人同時暴喝,趙清琥只感到眼前一花,胖道士兩人身前,就出現了一道有些襤褸的身影。
一隻強健有力的大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之上,太極圓轉,坐水盤風!
古桂樹下突然起了風,但仔細感應,卻又僅僅侷限在趙清琥周身丈許之地,落葉飛舞,剎那間竟似化成了一個渾圓的太極圖。
「盤風坐水!入神得髓!」
瞬間,不遠處準備出手的江清流二人一下止住身形,臉上同時露出驚駭之色,他們感到了一方無形的場域,將趙清琥籠罩,令他們冥冥中感到了絕大的危機。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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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07 AM
第二十五章 驚退
古桂樹下,落葉飛舞,這看似淒美的一幕,在江清流二人眼裡卻令人無比驚悚。
身臨其境,趙清琥更是驚駭欲絕,從那隻手掌按落下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全身的氣力再也身不由己。
他好像變成了一隻木偶,被人提在了手中,無形場域籠罩,他動彈不得,只感到對方手掌上蘊藏的勁力越來越大,最初比他還有不如,須臾間就遠遠凌駕之上。
入神得髓!
這分明就是入神得髓的境界,趙清琥曾經親眼看外院的靜字輩師叔伯們演武,這第四式盤風坐水,入神得髓之後自然化成陰陽場域,似一座微小的太極陣,就好像現在這般,陰陽磨轉動,須臾間就化去對手一切勁力,最終因勢利導,太極圓轉,全部力道一分不少,盡數返還給對方。
哢嚓!
思量之間,趙清琥就慘呼一聲,整個人橫飛出去,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隱約看到一匹汗血寶馬踏步虛空,碗大的蹄鐵踏落下來,屬於他的那匹火紅烈馬,頓時就好像初生的馬崽子,被一下踏碎,化成肉泥。
胖道士清夜二人愣住了,看著眼前的一幕,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們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們看眼前的背影,似乎是一個約弱冠之齡的青年,不過沒有穿外院道袍,反而一身襤褸,不修邊幅,看上去甚至有些邋遢。
十丈之外。
江清流與黃清禮都有些驚懼,他們死死地盯住了前方那道身影,一個與他們差不多大的青年,卻十分面生,看衣著怕是寒門弟子,不過外院寒門中一些高手他們也都有所耳聞,卻沒有一個符闔眼前之人的形象。
這不是最重要的,畢竟外院弟子一千餘人,武當山中六處分院,有一些平日藏拙,不願鶴立雞群,韜光養晦的,也不足為奇。最重要的是,此人現在插手了,這樣一個龜蛇拳入神得髓的人物,即便放眼整個外院,就算是一些成功築基,孕育出內家真氣的弟子,也沒有這樣的造詣。
據江清流二人所知,靜字輩的師叔伯們曾經說過,龜蛇拳一旦入神得髓,攻伐力將有一個質的提升,兩人摸不透眼前之人的修為,但能有這樣的拳法造詣,這樣的年紀,想來修為更在他們之上,恐怕除了那些練出內家真氣的開天境弟子,難有匹敵。
「這位師兄何必要趟渾水,」平復下心緒,江清流微笑道,「這樣我回去向嚴清御師兄不好交代。」
「還有古月河師兄,怕也不會答應。」黃清禮如臨大敵,沉聲道。
古桂樹下。
胖道士清夜瞳孔微微收縮,原來站在這兩人背後的,是這兩個人。
無論是嚴清御,還是古月河,都是整個武當外院一千餘弟子中的佼佼者,皆已順利築基,孕育出內家真氣,或許不是最頂尖的那一小波人,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都已經開始行走江湖,涉足過數州之地,搏殺過妖獸,乃至與潛藏在人世間的妖族交鋒,算是有了一些薄名。
這時,清羽兩人道袍下的筋肉就有些繃緊,就算是寒門弟子,也並非是鐵板一塊,雖然大多都是獨行人,也有一些會最終選擇依附強者,論及品性,如眼前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陌生人,兩人心中根本沒有底。
幽谷中的氣氛變得有些凝滯,見眼前這邋遢青年似乎有些遲疑的樣子,江清流二人相視一眼,頓時胸有成竹,然而,還不等兩人再次開口,一道平靜甚至有些淡漠的聲音響起。
「滾。」
胖道士二人瞪大了眼睛,江清流二人也是神色一滯,頓時就變得無比尷尬,但要他們出手,卻又有萬分忌憚,這樣的人物,他們自襯不是對手,是外院中隱藏的潛龍。
「這位師兄還請留下名號,我等日後自當多多請益。」黃清禮咬牙,握住背後劍柄的手捏緊又鬆開,最後頹然放下。
「滾。」
依然是平淡的一個字,沒有憤怒,不聞絲毫情緒變化,但對於江清流二人而言,卻是莫大的諷刺,這是一種徹徹底底的不屑與輕視,根本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
「痛快!」
道士清羽大笑,這個清秀的年輕道士此時雖然身受重傷,卻更顯現出來一種不羈與狂放。
「三條狗,還想狗仗人勢,滾!滾!滾!」
胖道士清夜更不客氣,直接爆粗口,沒有一點讀書人的氣質,此時倒好像市井裡的潑皮無賴,頓時讓身邊的清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臉色鐵青,乃至眼中有怨毒之色一閃而逝,江清流二人架起趙清琥轉身就走,腳步很快,甚至最後跳躍奔行,很快出了幽谷,消失不見,實在是不能再慢了,兩人心火如焚,怕再待上多一息,就會忍不住出手,胖道士二人嘴太欠了,根本不留一點情面。
看著江清流三人消失的背影,蘇乞年袖中虛握的拳頭才放鬆下來,若是兩人選擇出手,即便是剛剛突破,對於龜蛇拳第四式盤風坐水的領悟達至大成之境,相差一層功夫,更有一人掌兵刃,這勝負也只在五五之間。
當然,此時他這一張大了四五歲,看上去已至弱冠之齡的面孔,也是《迷魂大法》第一重的功夫真正練成之後才能夠做到的,這第一重的功夫圓滿,他已然可以利用精神力籠罩肉身少數地方,進行一些幻化和改變,當然,這也是一種懾魂術,不過卻非同一般,涉及到精神力的種種運用,不是攻伐他人祖竅神庭,消耗也不是很大。
且根據《迷魂大法》中的描述,這樣的幻化,就算是比自身高出一個境界,除非是涉足精神武功,或者是證道元神的頂尖高手,也很難看穿。
所以蘇乞年才這樣沒有遮掩地出手,除非是三流開天境以上的人物,以江清流這五人的功力,根本不可能看出端倪。
幽谷中更靜了。
胖道士二人看向蘇乞年,兩人目光變得平靜,也不開口。
轉過身,蘇乞年也沒有猶豫,他目光澄澈,坦坦蕩蕩,道:「我只要一半,該是我應得的,當然,你們若有難處就算了,出手也是我自作主張。」
若非是迫切需要提升武力,對於蘇乞年這樣的讀書人來說,就有些近乎攜恩圖報了。
蘇乞年話音落下,胖道士二人就相視一眼,顯露出幾分詫異之色,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你就算全部拿走,我們也無能為力,一半!這是你該得!甚至都拿得少了,」年輕道士清羽掙紮著起身,看向蘇乞年,鄭重道,「師兄你仗義出手,我們師兄弟二人也不喜歡欠人情,江湖武林,也最怕欠人情,我們可不想築基之日因為人情世故走火入魔。」
「不錯,我們師兄弟落難,師兄你能出手,足見是一個方正的讀書人,有血性的好漢子,」胖道士咳血,卻也同樣起身,「這株野山參若非對我師兄弟二人十分重要,就算全部贈給師兄也無妨,怎麼樣,清羽你怎麼看……」
年輕道士清羽目光一閃,又看了蘇乞年一眼,略一沉吟,就喝道:「好!讀書人湧泉相報,我們雖出身寒門,卻有情有義,不像有些讀書人,書香家世,學會的卻不是道理,而是賣弄和機心。」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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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08 AM
第二十六章 君子之交,元神世界
幽谷如春,桂花香氣到了冬至之後還沒有散去,可以稱得上是一處淨土。
蘇乞年目光自兩個年輕道士身上掃過,兩個寒門道士雖然說話有些刻薄,但是看得出來心性秉直,寧折不彎,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代價,也絕不後悔。
「兩位有話明言。」
「好!師兄直言快語,我二人也不廢話,」清羽道,「這株野山參對於我師兄弟二人來說頗為重要,我師兄弟二人要用來換取外院築基的開天丹,不然不說一半,師兄拿走理所當然。但現在,我師兄弟二人思量,今日將一樁大秘告知師兄,師兄知曉之後可以選擇取走一半野山參,也可選擇與我師兄弟二人共享大秘,我師兄弟二人出身寒門,想來師兄也是如此,我寒門中人不受待見由來已久,彼此之間自當守望相助,我二人不喜歡拐彎抹角,也厭煩機心詭詐,但今日行險告知師兄,即便所托非人,也認了。」
精神力籠罩四方十丈之地,蘇乞年閉目沉吟,胖道士二人見此,反而有些放鬆下來,嘴角也漸漸露出一抹微笑。
十息過去。
蘇乞年睜眼,他深吸一口氣,原本處於弱冠之齡的面容就開始變化,在胖道士二人有些驚駭的目光下,須臾間,就化成了一個約莫十五歲左右,略顯稚嫩的少年面孔。
「媽的,你是人是妖!」
胖道士猛地退後一步,尖叫道。
啪!
下一刻,他就痛呼一聲,被清羽一巴掌拍在了後腦勺上,斥道:「豬腦子,妖族再能幻化,能逃得過我武當真武七截劍陣的感應?」
「我他娘的就驚嘆一聲罷了,你他娘用得著這麼用力,老子還有傷!我他娘的是病人!」
胖道士清夜怒目圓瞪,他極度懷疑清羽這傢伙是故意的,他在想昨天晚膳,是不是這傢伙已經發現他碗裡少了一塊妖熊肉。
「逍遙谷,蘇乞年。」
在蘇乞年再吐出這六個字之後,清羽二人徹底啞了,兩人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古怪,就是清羽,也好像噎住了一樣,這個看上去清秀的年輕道士,在此時的蘇乞年看來,不是一般的不著調。
「你,就是蘇乞年?蘇乞兒?」好半會兒,胖道士清夜才小聲道。
瞪這胖子一眼,蘇乞年沒好氣道:「正是區區在下。」
「真的是你!」
與胖道士不同,剎那之後,清羽就想到了什麼,看向蘇乞年的目光更是露出震驚之色,滿臉難以置信,道:「不到一個月,你《龜蛇功》的功夫就到了至少第五層!第四式龜蛇拳入神得髓!」
嘶!
清羽這麼一開口,胖道士清夜就驚呼一聲,倒吸一口涼氣,同時,他一下跳到蘇乞年身前,上上下下打量,再在他的肩膀手臂上捏捏,被蘇乞年沒好氣地一巴掌拍開。
深吸一口氣,清羽勉強平復下自己震動翻騰的心神,道:「看來所有人都小覷你了,你不是意志消沉,自暴自棄,而是一朝蟄伏,積蓄力量,等待破繭,一鳴驚人。」
頓了頓,清羽的臉色又變得陰沉,他盯住了蘇乞年,臉色頗有些不善,冷冷道:「臭小子,你騙了我二人多少次師兄,不想有個交代嗎?」
「不錯!」胖道士清夜也醒悟過來,尖聲道,「你小子肚子裡壞水也不少,虧了虧了!胖爺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今天虧到家了!」
話落,三人相視一眼,同時放聲大笑。
笑聲止息,胖道士清夜沉聲道,臉上露出少有的認真之色:「你能這樣坦誠,我二人絕不會透露出去,這年頭誓言都是狗屎,我清夜雖然只是外院最普通的一個出身寒門的道士,能能看對眼的沒幾個,今日之後,你我三人一體,後背相托,若是有人背後捅刀子,那下輩子再清算。」
「好。」
清羽點頭,看向蘇乞年:「看來師弟你現在的處境也不是很好,這樣隱藏甚至作踐自己,一定不一般,這樣韜光養晦,看來是有人在暗中窺視,想要對你不利。」
蘇乞年點頭,他也發現,兩人中,胖子清夜大大咧咧,雖然看上去有些不靠譜,卻脾性耿直,而清夜則有些腹黑,心思更多了一分細膩,隻言片語間猜測細節,往往八九不離十。
半炷香後。
清羽目光沉凝,道:「多少年過去,這些官場上的黑手,又伸進了我武當山中,單憑雜役房的道士,肯定沒有這麼大的膽子,這源頭可能都不一定在外院,多半二十七峰上,有人犯了禁忌。」
對於江湖武林中人來說,即便大漢天朝尚武,也不允許武林世家、宗派的弟子、族人涉足官場,把持朝政,滿朝文武,都是武舉出身,只有平民和官宦世家子弟才能夠參加,甚至就算是官宦家世,為防結黨營私,也只允許三代科舉,三代之後,第四代不允許科舉,到了第五代,各種朝政關係變淡,關係網斷裂,才允許重新入仕。
而對於諸如武林宗派、世家來說,尤其是一些古老的傳承,是決不允許官宦勢力滲透的,門下弟子與官場勾結是大忌,輕則面壁,重則廢除武功,逐出門外,當然,這其中涉及武林與廟堂之間的糾葛,五千多年來,自大漢天朝立世,就從未解開過。
「如果能築基,練出內家真氣,就能令一些人忌憚,不敢輕易出手了,」胖子清夜道,「你現在還是戴罪之身,除非是被人殺死,否則我武當是不會在意,也不會插手徹查,但是你一旦築基成功,脫離罪籍,成為外院弟子就不一樣了,我武當會有頂尖人物為你立下命牌,列入宗祠後堂,進行排位,一旦你隕落,命牌破碎,我武當上下會進行徹查,沒有人可以輕易逃脫,就算是廟堂中人出手,我武當這一代的三瘋道人也不是吃素的,天命之威不可逆。」
「築基,築基,我大漢天朝億萬人,成功築基的能有幾何,築基難,不說難於上青天,也令多少武林中人望而卻步,」清羽感嘆,「築基功圓滿,想要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得有身死道消的領悟,就算我武當底蘊深厚,外院弟子,十人中也難有一人成功築基,且往往還有一兩人身隕,把握不住開天闢地的力量,而普通武林中人,一些三四流以下的傳承和世家,百人中能有一人築基就難得,身隕者,幾有一小半。」
「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清羽眼中有精芒閃爍,聲音變得低沉,「現在一株野山參就遠遠不夠,至少要能從靜吾師叔那裡換取到三枚築基丹,而在兩個多月前,我們在青羊峰青羊澗中,發現了一座元神世界。」
元神世界!
蘇乞年蹙眉,他聽說過武林中頂尖人物練就元神,卻沒有聽說過元神世界,他仔細回憶,讀過的一些道經上,也只有隻言片語,但都語焉不詳。
胖子清夜靠過來,小聲解釋道:「元神世界,就是指頂尖人物的元神,不過至少是渡過了四次雷劫的元神,在隕落之後沒有消散,才能夠形成元神世界,這元神世界咫尺天涯,藏虛空於芥子,十分神秘,還有很多神偉之處。」
「這兩個多月來,我們入外院藏經樓,翻閱了我武當大量先賢前輩所撰的道經或手札,終於有了一些發現,」清羽接口道,甚至顯露出來幾分振奮之色,「我們發現,這青羊澗中的元神世界,極可能是斷絕的青羊峰一脈,最後一代峰主,五百年前的極元真人遺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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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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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09 AM
第二十七章 蛇出洞
青羊澗。
坐落於武當七十二峰之一的青羊峰中,青羊峰一脈,於五百年前斷絕,最後一代峰主極元真人與魔門十三宗之一,那一代的欲魔宗宗主於雷劫中搏殺,雙雙隕落。
「《青陽劍》,《乾離元亨步》,當年青羊峰聞名天下的頂尖武學,可惜五百年前成為絕響,」清夜雙目放光,「還有《休命刀》,《澤雷掌》,也是精深奧妙的一流武學,可惜一門都沒有能夠傳承下來,五百年前那一戰太過突然,青羊峰一脈瞬間沒落,我們猜測,那極元真人的元神世界,多半留下了青羊峰傳承,若是可以得到,按照我武當的規矩,自可繼承青羊峰一脈,入主青羊峰,日後有人臻至一流混元境,便能重開山門,挑選入室弟子。」
重開一脈,入主青羊峰!
就是蘇乞年此刻聽到,也是心神震動,入主武當七十二峰之一,成為一脈之主,今日之前,根本是他想也不敢想的,身為鎮國大宗,武當一脈之主,幾乎都是練就元神,聞名天下的頂尖人物,與這些人物並列武當,其身份地位,不用說,也要遠遠超過武林中尋常二流乃至是一流人物。
五年後,若是擁有青羊峰未來一脈之主的身份,想來也能夠擁有更大的話事權,面對天朝皇室,也能更多幾分底氣。
……
是夜,月明星稀,寒風肅殺,窗外的北風很烈,茅草屋咯吱作響,似乎隨時都會倒塌。
蘇乞年打坐,神情寧靜,波瀾不驚,床前的火盆燒得很旺,不遠處的桌案上,幾頁《太極歌》還沒有乾透,若是此時靜篤道士來看,就會發現,蘇乞年的字似乎生出了一些變化,字裡行間都有一種混凝如一的氣韻。
辰時,岸邊。
道士靜篤立於薄冰之上,《龜蛇功》的拳架子在他的手中十分樸實,看上去並不高深。
但今時今日,蘇乞年再觀摩就有所不同,龜蛇拳第四式盤風坐水入神得髓,他對於武當太極陰陽的道理,領悟更深一層,現在頓時明白,不是道士靜篤演練的《龜蛇功》十分淺薄,而是他的拳法比大成更進一步,返璞歸真,一招一式都蘊藏陰陽至理,不過神韻內斂,不是對於陰陽道理參悟到達一定層次,是看不出來的。
第六層!
很快,靜篤道士的拳架子就攀升到了第六層。
蘇乞年雙目隱隱放光,光華流轉,只片刻間對於這一層的領悟就推進了大半,等到第七層的拳架子也演練完,蘇乞年輕吐一口氣,嘴角泛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龜蛇功》第六層,已盡全功!
接下來,就剩血氣補益,水磨的工夫,若是供給足夠,只需一天,蘇乞年自信可以直接將修為推至第六層圓滿。
又是一趟龜蛇拳,入神得髓的第四式龜蛇拳就好像一塊燒融的炭火,不斷將周圍預熱的木炭點燃、同化,而靜篤道士的一趟拳,就是不斷鼓風的風箱,風助火勢,辰時演武的最後,不知不覺中,蘇乞年就感到其它四式拳法徹底衝破了桎梏,步入了武學四境的第三境,心領神會。
除此之外,對於那第六式地火明夷,蘇乞年也有了一些體悟,但因為初悟,還只停留在初窺門徑的第一境。
「蘇乞兒,你還來看什麼演武,回去睡覺吧。」
「來來來,蘇乞兒,要不要我教你第一式龜蛇拳,我看你怕是連第一式都還沒有領悟吧,哈哈!」
一些緩刑死囚大笑,看到蘇乞年不動,一身襤褸思索的摸樣,更感到好笑。
沒有理會這些人,蘇乞年背起藥簍就孤身一人走進深山之中。
臨水岸邊第二間茅草屋。
窗口,一雙眼睛閃爍精芒,如劍一般鋒銳,看著蘇乞年消失的背影,良久之後才收回目光。
三天後,月圓之夜。
冬月如冰玉,茅草屋後,蘇乞年如一道幽靈潛行,進入了武當山老林中。
竹樓前,長明燈下。
道士靜篤負手而立,他肌體黝黑,絡腮鬍子在寒風中輕揚,一雙虎目在月色下晶亮,好像世間最純淨的墨玉。
看著遠方消失的佝僂背影,十息後,又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老林中,他微微蹙眉,既而嘆息一聲,轉身走進竹樓中。
武當山的夜很冷清,老林中的沆瀣很濃重,甚至毒蟲蛇蟻都歸巢準備過冬,這樣的季節,就算是毒液剛出口,也被凍結了。
蘇乞年的步子不很快,他依然佝僂著背影,足足過去了半天時間,他才來到了那一座生長著古桂樹的幽谷中。
月華如水,古桂樹輕輕搖曳,桂花洋洋灑灑,落到蘇乞年的頭頂、肩頭,幽香撲鼻,心靈都變得寧靜下來。
伸手撥開地上的落葉,顯露出一根纏繞著古銅線的紅繩,紅繩的一端,赫然是一株生出了六品葉的老山參。
明黃的老山參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晶瑩,散發出來淡淡的參香,甚至這參香都不能夠被桂香掩蓋,緩慢而堅定地瀰漫開來。
然而,就在蘇乞年佝僂著背,想要取出背後藥簍中的藥鏟挖掘時,一道略顯玩味,且有些貪婪的聲音自身後不遠處響起。
「蘇乞兒,你真是好機緣,才來逍遙谷不到一個月,就尋到了這樣一株珍貴的野山參。」
「什麼人!」
蘇乞年驚呼,瞬間轉身,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中年道人,身著雜役道袍,熟悉而普通的體貌,此時,那一張臉上掛著貪婪與猙獰,眸光開闔之間,更有寒光閃爍。
「怎麼,你想不到吧?」雜役道人嗤笑道,「你以為自己身體不斷衰弱是因為什麼?你這乞兒的名頭,卻也要好好感謝我才是。」
「是你!」
蘇乞年滿臉憤怒,一雙眼睛變得赤紅,死死地盯住了十丈外的雜役道人,他佝僂著背,努力想要挺直,但身體孱弱,甚至不時有些咳嗽,連續嘗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似乎想到了什麼,雜役道人又露出幾分好奇之色,道:「不過我之前就很奇怪,你居然能夠採摘到這麼多的草藥,被臨水幾間那幾個人盤剝之後還能夠上交足夠份量,現在我明白了,沒想到你居然還精通藥理,這采參的道理我隱約聽過,想來困住這株野山參也是出自你的手筆,這就難怪了。」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是誰指使你的!你背後是誰!是朝中哪一位這麼急迫,現在就要動手!」蘇乞年又痛斥道。
嗯?
雜役道人瞳孔微微收縮,就露出幾分忌諱與驚懼,但很快收斂,他左右看看,再看向蘇乞年,就露出森冷之色,寒聲道:「沒想到你也不傻,居然能夠猜測到這麼多,你也沒有猜錯,不過至於我背後那一位,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不要帶著絕望死去,朝中哪一位,你認為我會告訴你?那一位說了,要你死不瞑目。」
說到這裡,雜役道人又不禁搖頭嘆息一聲,道:「本來還以為要再過兩個月,藥力才能夠積蓄到達一定份量,讓你在孱弱與無力中孤獨上路,沒想到你居然會給我這樣的機會,這就不能夠怪我,深夜入山採藥,我武當山中也不全是淨土一片。」
「你要殺我?」蘇乞年滿臉難以置信。
「何必要說出口呢?」雜役道人冷笑,「逍遙谷歷年都有幾個緩刑死囚在深山老林中身隕,今年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這樣上路豈不是一了百了,下輩子記得好好投胎。」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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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10 AM
第二十八章 震驚
古桂樹虯曲,枝葉繁茂,冬月清冷,寒霧漸生。
就在雜役道人想要出手時,蘇乞年退後一步,一隻腳就抬起,落到了那野山參的上方。
「你想幹什麼!」雜役道人挑眉,驚喝道。
「不想幹什麼,我只想知道,武當山中到底是什麼人與朝中勾結,我也不問你是朝中的哪一位,你只需要告訴我武當山中是什麼人,否則即便是毀去這株野山參,我也不讓你順心如意。」蘇乞年咬牙,低吼道。
「你好膽!」
雜役道人斥道,這個中年人沒有想到,蘇乞年這樣一個懦弱之輩,居然敢和他魚死網破,但他也是真的擔心,這樣一株滿了三十年的六品葉野山參,對於身在雜役房的他太重要了,甚至他可以去換取開天丹,加上他這麼多年的一些積蓄,未必不能夠請動外院的靜字輩師叔伯指點他《龜蛇功》第七層的功夫,助他臻至圓滿之境。
築基,築基,一旦築基,就不再是眼前的境況,可以重回外院,甚至都不再是一般的外院弟子,而是正經刻了命牌,列入宗祠後堂,進行排位的入門弟子,可以進入武當外院玄武樓傳承武當內功心法,等待二十七脈的勘定與挑選。
「橫豎不過一死,我要死得明明白白!」
蘇乞年毫不相讓,他眸子充血,憤怒到了極致,臉色都漲得通紅。
該死!
雜役道人心中暗罵一聲,卻也不能真的出手,將死之人,一些顧忌全都拋棄了,他不能夠行險,他相信若是出手,那蘇乞兒一定會將野山參真的踩碎。
但真的要說出那一位的名字,他就有些心中發毛,但想到眼前這蘇乞兒已是將死之人,心緒才慢慢平復下來。
搖搖頭,雜役道人看向蘇乞年,嘴角泛起若有若無的苦笑,道:「知道了只會讓你更加絕望,不過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就告訴你,但是你要保證一定將腳收回,我甚至可以給你三息的時間逃,相信你也應該明白不可能得寸進尺,否則即便不要這一株野山參,你也休想有一點機會。」
「好,我答應你!」蘇乞年道。
略一遲疑,雜役道人沉聲道:「那是我武當年輕一輩,唯一身在龍虎榜上的那一位。」
什麼!
即便是早有準備,蘇乞年也是瞳孔收縮,沒想到居然會是此人,除了武當諸脈峰主之外,幾乎比任何一個執事或護法都麻煩。
龍虎榜,由天朝大內發佈的江湖榜單之一,收錄有天朝境內年輕一輩最強的八十一人。
放眼整個大漢天朝,億萬人口,多少武林宗派,世家門閥,還有皇家書院,滿朝官宦家世,能有多少年輕人,在這麼多的年輕武者中披荊斬棘,問鼎最強的八十一人之一,可見其艱難之處,這龍虎榜蘊藏的意義也可見一斑。
「好了,現在給你三息時間。」
雜役道人再次開口,臉色很不好看,被蘇乞兒這樣逼問出來,他臉上無光,遑論他也是真的忌憚,他不過是雜役道人,都沒有真正入門,被列入宗祠,若是為那一位所不喜,日後在武當山中,多半寸步難行。
古桂樹下。
蘇乞年收回腳掌,向前邁出兩步,在雜役道人身前九丈處站定,擺出一個起手式。
雜役道人頓時就露出古怪之色,他上下打量背影佝僂,看上去氣質頹唐的蘇乞年一眼,嗤聲道:「你還想和我交手?不要以為你每日辰時前去向靜篤執事請益我不知道,好高騖遠的東西,第一次就向執事請教第七層的功夫,想來靜篤執事也對你十分不喜,明明已經完成了採藥量,還被罰入玄陰洞受陰風蝕體之苦,現在我給你三息時間,你不去珍惜,竟然還想要出手,你以為自己學了不到一個月,能有什麼成就,還是你以為我身在雜役房,就沒有多少功夫?很明白的告訴你,我的《龜蛇功》已經第六層圓滿,正在參悟第七層的功夫!」
聞言,蘇乞年面露驚懼之色,但還是咬牙止住身形,沒有退後,他盯緊了雜役道人,甚至擺出起手式的手臂有些顫抖,腿肚子都開始打顫。
「蘇乞兒就是蘇乞兒,不說連搖尾乞憐,連逃跑都不會,」雜役道人冷笑,「真是可惜了,殺死這樣的你,讓我都有些覺得慚愧,要是一個第五層,甚至是《龜蛇功》練至第六層的人物,還能夠讓我提起幾分戰意,現在殺死你,就和碾死一隻螞蟻沒有什麼區別。」
雜役道人走來,一隻拳頭微抬,最後看一眼蘇乞年衣衫襤褸的模樣,眼中寒芒迸濺,喝道:「練武之人血氣方剛,下輩子記得死體面點!」
呼!
一隻拳頭在蘇乞年面前放大,雜役道人出手,他身如老龜,沉睡萬年後甦醒,滄桑古老的氣機在拳頭上流淌。
嗡!
與此同時,在其背後的空氣扭曲,一匹火紅烈馬撕裂開虛空,掙脫出來大半個身子。
哪怕是面對蘇乞年,雜役道人都動用了至少第三層《龜蛇功》的功夫,龜蛇拳第一式龜蛇萬年,這一式拳法他苦悟多年,早已臻至武學第二境,融會貫通多時。
眼看著自己的拳頭到達蘇乞年面前寸許之地,雜役道人甚至可以看到蘇乞年額頭上的毛孔,那一頭披散的頭髮被他的拳風激起,向後揚起。
然而,這最後的寸許之地,卻似在這一刻化成了永恆,因為一隻強健的手掌不知在何時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霎那間,微風起,一股無形的場域將他籠罩。
太極圓轉,盤風坐水!
雙目驟然間瞪大,雜役道人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一瞬間,蘇乞年背後,虛空扭曲,一匹火紅烈馬踏步虛空,降臨人世間,雄渾的氣血湧動,散發出來灼熱的氣息。
此刻,眼前哪裡還是之前那佝僂的身影,雖然依舊是衣衫襤褸,但是那挺拔的背脊,就好像一根筆直的青竹,節節貫穿。
還有那頹唐的氣質,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銳氣,一股剛陽熾烈,寧折不彎的氣勢。
這哪裡還是那個被所有緩刑死囚唾棄,乃至是名傳外院的逍遙谷蘇乞兒,此時這個少年身上湧動的力量,足以震動人心。
而最重要的是,這一刻,雜役道人感到自己被黏住的雙臂難以掙脫,落葉以兩人為中心,化成一張三丈方圓的太極圖,並隨之沉浮。
「盤風坐水,入神得髓!」
他驚呼出聲,這心神震顫的瞬間,一道劍鳴聲尖銳,眼角的餘光就看到月光下,一道劍光冰冷,一分為二,兩道雪亮的劍影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破空聲。
「一氣化三清!」
伴隨著這一劍,還有身後也傳來嗚嗚的拳音,那種氣韻在空氣中傳遞,即便不轉身,雜役道人也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是龜蛇拳第三式龜蛇撞山,七式龜蛇拳中最為剛陽至大的一拳。
渾身汗毛豎起,背脊生寒,彈指間毛骨悚然!
一場絕殺!
一場針對他的伏殺!
雜役道人臉色一下蒼白,一身力道隨著蘇乞年太極圓轉,須臾間就挪移走了九成以上。
嘶!
烈馬長嘶,那是蘇乞年的背後,火紅烈馬蛻變,四蹄如碗,鬃毛飛舞,馬身一下拔高了尺許。
汗血寶馬!
屬於《龜蛇功》第七層圓滿才能夠擁有的力量,匯聚了雜役道人與蘇乞年兩者的力道,短暫顯化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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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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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11 AM
第二十九章 青羊峰
一劍,兩拳!
劍是武當基礎劍法一氣化三清,一拳龜蛇撞山,一拳盤風坐水,再轉為暗流湧動。
汗血寶馬踏空,火紅鬃毛飛舞,神駿之姿就是另外出手的兩人也是心神一震,有些目眩神迷。
噗!
劍尖貫穿,又有兩拳同時落到前胸後背,雜役道人渾身一震,就一動不動。
瞳孔瞬間收縮,又放大,直到最後一刻,他還死死地盯著蘇乞年,似乎要將眼前這個少年的身影永遠銘刻在靈魂中,輪迴帶到下一世。
「果然不出乞年你所料,此人還真的一直在暗中窺視,若是被他知曉我們的行蹤,哪裡還有我們的機緣造化。」
收劍歸鞘,清羽又凝聲道:「只是沒想到,居然會是那個人,此人出身清白,同為寒門子弟,想不到……」
嗤笑一聲,清夜挺了挺有些發福的肚子,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年頭,黃蜂尾後針,無毒不丈夫,不止妖吃人,太多人吃人,但現在說出去,不可能有人相信,我們只有先爛在自己肚子裡。」
「先斬了逍遙谷的這只觸手,本就是貶去雜役房的外院弟子,偏偏不思進取,卻要蠅營狗苟,走捷徑,」清羽沉吟道,「現在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流湧動,隨時都會將我等捲入其中,青羊澗之行,迫在眉睫。」
蘇乞年明白,不僅僅是他,就是清羽兩人而今在外院也多半不太平,那些人尚未出手,恐怕就是在打探他這個神秘的外院弟子的身份和底細。
武當戒律,禁止同門相殘,死一個雜役道人或許不算什麼,但若是死一個外院弟子,即便是尚未被納入門牆,刻下命牌,至少在武當山中也會徹查,這涉及到武當數千年的清譽與威儀,絕對不容門下弟子褻瀆。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辰時,你我三人準備一二,就入青羊峰一探。」
咬咬牙,清羽開口道,他愈發感到壓力,若是再無準備,怕是難以善了。
蘇乞年點點頭,而後彎下腰,將雜役道人睜大的眼睛撫平,這是今世死在他手中的第一人,到底心中有些感嘆,卻也沒有什麼愧疚,讀書人內心方正,他自問沒有做錯,自然無所畏懼。
……
月上中天。
蘇乞年又悄無聲息地回到逍遙谷內,至於雜役道人的屍首,武當山中的獸穴太多了,一些尚未冬眠的猛獸還需要補充食物,積蓄血氣。
明月如盤,高懸九天,窗外北風嗚咽,蘇乞年凝望圓月,心中生出一絲淡淡的想念。
馬上就滿一個月了,一個多月前,他蘇府被查封,府中僕役丫鬟全都被遣散,父親蘇望生與母親蘇氏被打入天牢,而長兄蘇乞明散盡舉人功名,被發配至北海邊境充軍,抵禦深海妖族,才換來五年苟延殘喘。
然而,軍中殺敵,抵禦妖族又豈是那麼簡單,北海邊境,每日血流漂櫓,多少人族將士埋骨他鄉,想要靠軍功換取赦免,在大漢軍中,早有明例,需得擊殺至少一名妖族絕頂強者,而絕頂人物哪一個不是名動天下,不說大漢天朝,就是大漢之外,四方諸國也是威名遠颺。
而放眼大漢境內,就是少數一些鎮國大宗,頂尖世家,掌門或家主也都未曾踏足絕頂之位。
「不知父親母親是否安好,大哥是否平安……」
蘇乞年喃喃道,眼中閃過一抹憂色,朝中有人欲破滅一切變數,父親母親身在天牢,大漢關押重犯之地,大內高手如雲,想來皇室也絕不容許有人伸手,但北海邊境就不同,大哥被發配,進入的是炮灰營,無論誘敵深入還是衝鋒陷陣,永遠是衝在最前方的,在軍中的地位最低,死亡率也最高。
他已經進入了武當山中,還遭受到種種窺視和暗算,不用想大哥的境遇,絕對要比他還要艱難數倍不止。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將種種念頭收回,五年歲月,說短不短,但對於武林中人,武功精進哪裡有那麼容易,沒有十數年的苦修,有幾人能夠有所成就,練武問道、求長生、破碎虛空,求道之路上,多少先輩前賢染血,斷了前路,他蘇乞年又怎麼敢說一定能有成就。
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住一切機會,否則即便是他成功築基,脫離罪籍,成為武當弟子,乃至日後武功有成,名傳江湖武林,卻要孤獨一人前行,身邊親人不在,也沒有了絲毫意義。
眼中有堅凝之色閃過,蘇乞年在木床上盤坐下來,他呼吸悠長,隨著《龜蛇功》愈發精進,練骨的功夫也慢慢到了尾聲,此時甫一打坐,福至心靈,竟是彈指間入定,這不知不覺中,打坐的功夫也更進一步。
再次醒來,蘇乞年就感到渾身無一處不精力充沛,再看明月移位,發現自己打坐入定的時間,已然稍稍不足一炷香。
「肉身是舟楫,靈魂是舵手,靈魂掌舵,駕馭舟楫,在天地間遨遊,彼此就如太極陰陽,缺一不可,是以一方精進,另一方自然也能擺脫舊觀,有所進益。」
蘇乞年暗道,練武之人把握己身,尋求突破,同樣也要知道精進的源頭,才不是一知半解,將每一步都壘實,才能真正做到無所窒礙,勇猛精進。
……
辰時。
這一天的武當山中沒有出太陽,陰雨綿綿,不是很大,卻更多出了一分料峭的寒意。
茅草屋中,蘇乞年用完妖虎肉湯,氣血滾滾而動,兩百零六塊骨頭生出酥麻感,幾趟拳架子打下來,《龜蛇功》第六層的功夫穩步精進,已然完成了一半,氣力也有所增加,乃至他全力催動,一匹烈馬之力也有了幾分汗血馬的氣象。
這樣的天氣,逍遙谷中一些緩刑死囚依然選擇了入山,因為在第八冊《妖經》中,一些草藥正是在陰雨天綻放、結果,步入成熟,若是錯過,極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當然,對於諸多緩刑死囚而言,這樣陰冷潮濕的天侯,更加令他們心中抑鬱,沒有人有心思待在屋中,中午和晚上,兩頓妖虎肉湯沒人想放棄。
每一個緩刑死囚的緩刑年限都不同,對於築基,即便出身不凡,也沒有一個人敢說十拿九穩,都不肯放棄平日裡哪怕一絲微不足道的積累,如此百川歸海,積少成多,才能有迎來蛻變成蝶的一天。
片刻後,推開爛木門,披上茅草屋中備著的破洞的蓑衣,蘇乞年走進綿綿陰雨中。
幽谷內。
古桂樹青碧,桂香在雨中不散,等到蘇乞年走進谷中,清羽二人一身蓑衣,正立在樹下,三人相視一眼,就同時起步,很快沒入了老林裡。
青羊峰。
武當七十二峰之一,在金鎖峰之北,高聳突兀,林木豐茂,有傳說,初代漢天子曾坐青羊游於此,山中有清泉,出於青羊澗。
青羊峰約有四百來丈高,山勢雄奇,清泉流瀑遠遠就能看見。
山腳下,蘇乞年三人沒有逗留,也沒有走山道,而是在清羽的引領下,循著一條隱蔽的小徑蜿蜒而上。
山路崎嶇,荊棘叢生,卻擋不住蘇乞年三人,只半個時辰,三人就來到了半山腰,再走過一處峭壁,就看到了青羊澗。
青羊澗不在山的另一邊,而是處於青羊峰半山腰下五十丈,是一處凹陷之地,沒有開鑿出來山道,只有一條隱隱約約的石路,十分陡峭,且亂石嶙峋,即便是以清羽二人的身手,入澗時也十分小心,筋肉繃緊,不敢有絲毫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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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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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11 AM
第三十章 元神現,青陽當空
山壁陡峭,幾乎筆直,就是那條隱約的山路,五百年過去,也生滿了墨青苔蘚。
五十丈的陡坡,清羽二人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才下到底部,這時二人看向蘇乞年的目光更加古怪,甚至有些羞惱。
「蘇變態,你是怎麼練的,這眼力和勁道,像是有了十數年的功力積累。」
胖子清夜忍不住大呼小叫,他感到極度不平衡,這小子才來武當幾天,不但《龜蛇功》練到了第五層,這出手之間的勁力把握,眼力之毒辣,根本不像有一點根基不穩,甚至底蘊之深厚,都超過了他們兩個進入武當外院已有近四年的弟子。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蘇乞年身懷《迷魂大法》這樣武林少有的精神武功,尚未步入龍虎境,就涉足了精神領域,精神力籠罩周身,十丈之地見微知著,論力道的掌控,自然遠遠超過尋常尚未築基的武者。
而聽到胖子的話,蘇乞年唯有朝他翻個白眼,《迷魂大法》非同尋常,他也是自行摸索修行,甚至第十五重後的功法都不全,不知道是否有大的缺陷,否則蘇乞年倒是不介意傳給二人。
青羊澗不小,能有方圓兩、三百丈,不過此時眼前荒草叢生,哪裡還有昔日清泉汩汩,山藥薈萃的靈動。
有幾處老舊的道觀,琉璃玉瓦間可見當年盛景,不過此時只剩斷垣殘壁。
「這是當年的青羊宮,昔年《乾離元亨步》冠絕武當,比之初代三瘋祖師的《梯云縱》更上一層樓,青陽劍亦是光明浩大,與太極劍亦可一較長短,沒想到五百年前遭劫,就此斷了傳承。」清羽感嘆道。
此時,蘇乞年三人就站在一處殘破的宮門前,看腳下亂草生長,就連那塊青羊峰初代峰主親筆所書的匾額,也生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只依稀可見青羊二字。
「興衰罔替,天道輪迴,誰也逃不過,只是我等凡人難以看透。」蘇乞年有所悟道。
「不過現在就是我們的機會,」胖子清夜有些興奮,「得到青羊峰一脈傳承,就如枯木逢春,前面一個輪迴結束,我們就是下一個輪迴的開闢者。」
進入宮中。
蘇乞年就看到一些石燈,裡面的燈油早已乾涸,地上的青磚還算完整,不過也生滿了數尺高的雜草。
「青羊宮巔峰時,除主殿與青羊閣外,一應屋舍有一百三十六間,門下弟子近百人,不乏二流龍虎境,甚至是一流人物,龍虎榜上有名。」
清羽道出一些典故,都是外院藏經樓中的武當史記,七十二峰,每一脈都曾有過輝煌,如青羊峰一脈,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若非是五百年前一戰,而今的青羊峰,多半會更加鼎盛。
三人走過青羊宮主殿、青羊閣,除了一些殘破的桌案,就連主殿中供奉的真武大帝道身,也都消失不見。
「青羊峰沒落,五百年前就被諸峰瓜分一空,青羊閣中殘存的一些二、三流的武功秘籍,也都被諸峰取走,」胖子冷笑道,「就如那金鎖峰的《金光劍》,五百年前,應該是喚做《青光劍法》,是當年青羊閣中殘存不多的二流劍法,甚至連真意種子都完整留存了下來,哪知五百年物是人非,人走茶涼,連武學正宗都被篡改了。」
蘇乞年聞言卻是沉默,歲月流轉,人情冷暖,就是武當這樣的道家正宗也不能免俗,人練武,自然有爭強好勝之心,這當中的是是非非,若是青羊峰一脈尚未斷絕,不知道諸峰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繞過青羊宮主殿,來到青羊宮後,蘇乞年三人就看到了一汪枯竭的泉眼。
能有三丈大小的泉潭,只剩下丈許深的潭底,鋪滿了一層乾枯龜裂的鵝卵石。
「當年聞名天下,洗煉兵刃的青羊泉也幹了,十大古泉至此斷絕了一口。」
清羽深吸一口氣,而後伸手入懷,取出了一枚嬰兒拳頭大的青銅把件,這青銅把件雕刻的是一隻羊,羊角粗大虯曲,尖角刺天,足有半個羊身大,這青銅羊把件通體都生滿了暗綠的銅鏽,顯然是經過了漫長歲月的磨蝕。
「元神世界的入口在這裡。」蘇乞年目光微凜道。
鄭重點頭,清羽道:「這青羊令我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在武當山中得到,否則即便這元神世界的入口在這裡,我們也打不開。」
下一刻,沒有遲疑,清羽將手中的青銅羊把件一拋,就落入了乾枯的青羊泉中。
叮!
一聲輕響,卻好像迴蕩在久遠的歲月裡,既而,蘇乞年就看到潭中一點青金光芒浮現,須臾間就如流水一般的蕩漾開來,看似緩慢,但蘇乞年甚至來不及有絲毫動作,就漫過了他的腳下。
青金神光大盛,遮蔽了一切視線,就連蘇乞年放出體外的精神力,也被一股無形的力道逼迫回來,龜縮至祖竅神庭中,動彈不得。
等到三人再次恢復視線,眼前的一切就再不相同。
「這就是,元神世界!」
就是以蘇乞年讀書明理的心性,不說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也不會輕易被撼動心神,但是眼下,他卻是連呼吸都微微一滯。
因為眼前雖然還是曾經的青羊宮,但是一切都已大變,就如身前,哪裡還是曾經乾枯的泉潭,只見一泓清泉汩汩,清藍如玉,泉水上甚至漂浮著一層淡淡的白色寒氣。
「青羊泉,復甦了?」
胖子清夜眨眨眼,甚至忍不住動手掐了自己一把,直疼得齜牙咧嘴,但隨後又喜笑顏開:「真是寶地啊,就是這一泓青羊泉,也是無價之寶,普天之下多少兵匠要趨之若鶩,通靈層次的靈兵,更是非十大古泉的泉水不能夠成功淬煉,斷痕寶兵,得一口古泉水淬體,多半能更上一層樓。」
轉身再看,斷垣殘壁不再,琉璃寶瓦,青磚綠牆,又是一座恢宏的青羊宮。
「那是……」
蘇乞年抬頭,就有些愣住了,他看到了一輪青金色的太陽,離地不是很高,約有兩三千丈,散發出來溫暖如春的光輝。
此刻,整座青羊宮都被青金陽光籠罩,看青羊宮外,卻是白霧迷濛,再看不到來路。
「走吧」
三人相視一眼,就朝著青羊宮主殿行去,還有數十近百步,就聽到了鼎沸的呼喝聲,乃至兵刃破空的聲響。
轉過青羊閣的拐角,蘇乞年三人就不禁止住了腳步,此刻,青羊宮內百丈見方的演武場上,竟有數十近百人在演武。
有練劍者,青光熠熠,如流電穿空,留下數十上百道青色劍影。
「《青光劍法》!」清羽喃喃道,他初涉劍道,看得心馳神往。
還有人練掌法,一招一式都掀動滾滾雷音,掌心內斂,如孕育有一口雷池,掌力一吐,就震碎一片空氣,真空坍塌,隱現雷光閃爍。
「難道是,《澤雷掌》!」
胖子眼睛都要瞪出來,青羊峰傳說中至剛至陽的掌法,雷霆蟄伏於大澤之中,脫胎於《易經》中「澤中有雷,萬物蟄伏」的道理,放眼整個武當諸多一流武學,也少有可及,乃至有史記手札記錄,初代青羊峰峰主,化雷劫於掌心,持之與丐幫《降龍掌》爭鋒,以一流撼頂尖,硬撼一十八掌,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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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青陽劍,休命刀
演武場上。
此時最吸引蘇乞年的,則是一名約莫二十來歲的青年道士,青年樣貌普通,十分平凡,他手中持一口四尺長刀,刀身修長,刀尖雪亮。
青年立於演武場中,與諸多演武的弟子不同,他一動不動,甚至雙眼都閉著,長刀斜指地面,看向青羊殿前一名身著青色道袍的中年人。
「極元真人!」
清羽低喝一聲,目光就落到那中年人身上,與藏經閣武當史記中的畫像一般,他自信絕不會認錯。
蘇乞年也是目光一震,這就是極元真人,青羊峰最後一代峰主,在雷劫中與魔門十三宗之一的欲魔宗宗主搏殺,雙雙隕落。
一個看上去很溫和的中年道士,手中持一根拂塵,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青羊殿前,順著他的目光,蘇乞年又回到了那青年道士身上。
嗡!
數息後,有淡淡的嗡鳴聲響起,這嗡鳴聲似乎自人的靈魂中生出,但是此刻,蘇乞年精神力恢復自由,他的目光一下就鎖定到青年手中的長刀上,修長的刀身正以一種極微小的幅度震顫著,這種對於力量的精微掌控,已然超出了蘇乞年的想像。
吟!
又有極微弱的劍鳴聲,清羽眸光湛亮,盯住了極元真人,雖然極元真人身上無劍,但是他有一種直覺,這劍鳴聲正是出自極元真人之手。
而不論是刀鳴聲還是劍吟聲,須臾之後就扶搖直上,攪動天光,令得整個天穹都微微黯淡。
此刻,蘇乞年三人只感到無比的渺小,只刀鳴劍吟,就令得他們呼吸都凝滯,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這時,演武場中的諸多身影也都停下了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青年道士與極元真人身上。
隨著時間的流逝,青年道士身上的氣勢愈來愈盛,甚至蘇乞年等人一眼看去,有一種刺目感,那是屬於刀的鋒芒之氣。
反觀極元真人,雖然劍吟聲愈盛,看上去依然風淡云輕,鋒芒不顯,溫潤如玉。
半盞茶後,青年道士的氣勢攀升到巔峰,九天之上風雲變幻,青金色太陽的光輝似乎在這屬於刀的鋒芒下也變得微弱了。
蘇乞年睜大了眼睛,這就是真正的武林高手,或者說是在武道的路上已經走出了很遠的距離,這樣的聲勢,甚至引動天象變化,已然超出了他的想像。
忽然間,青年道士睜眼,天地皆暗,他抬腳邁步,只一步落下,卻好像跨過了千山萬水,天涯咫尺,在腳下凝縮,他一步就來到了極元真人身前三丈之地。
鏘!
青年道士出刀了,刀光雪亮,剎那間似照見了世間善惡,一切邪祟都被斬滅,只留下一輪大日臨空,光輝燦爛。
嗤啦!
空氣被刀光撕碎,真空被斬破,刀光所過之處,虛空都微微扭曲,彷彿一切都變得不再真實。
腦海中一片空白,蘇乞年眼中只剩下了這一刀,祖竅神庭中,那虛幻的淡白色刀影輕顫,竟隱隱有了復甦的跡象。
吟!
就在青年道士這一刀斬落的瞬間,那劍吟聲也攀升到極顛,只見那天穹之上,青金色太陽猛地黯淡,既而一道青金色劍光自九天之上綻放,須臾間就成了這天地之間的唯一。
然而,不等蘇乞年三人看清這劍光,只見其虛空一閃,就消失不見。
叮!
有金鐵交鳴之音,清羽目光一轉,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連聲音都隱隱有些顫抖起來。
「青陽劍!」
那是一口能有三尺九寸長的長劍,通體成青金色,晶瑩如玉,劍身似有光華流轉,此時就那麼平靜地懸浮在極元真人身前丈許之地,劍尖微微朝上,抵住了青年道士手中的長刀。
刀劍相交,無聲無息的,以兩者為中心,虛空劇烈扭曲,甚至演武場上很多人都色變,諸弟子中一些修為稍欠者,都紛紛後退。
如蘇乞年三人,也感到了虛空中傳遞過來的一股令人極為難過的撕扯之力,索性他們相距甚遠,這撕扯之力雖然不小,卻也還能夠撐得住。
但此刻,蘇乞年三人卻顧不得那麼多,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空中懸浮的青陽劍,那是青羊峰歷代峰主的佩劍,一口通靈神劍,放眼天下武林,也都極為少見,自五百年前極元真人隕落之後,就消失無蹤。
「寄託元神,是御劍術!」
清羽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感嘆道,屬於武林中頂尖人物的手段,練就元神之後,可借通靈兵刃寄託附體,以神御物,近乎神通手段,足以斃敵於千里之外。
「如果沒有猜錯,這一刀正是青羊峰獨有的《休命刀》,順天之德,把握命運,」胖子也接口道,「甚至有一代三瘋道人評說武當諸脈武學,直言這《休命刀》若是練至巔峰之境,絕不下於尋常頂尖武學。」
……
一刀無功,青年道士收刀歸鞘,卻是不再出手。
極元真人微笑,伸手接過青陽劍,另一隻手拂塵輕輕一揮,演武場上,一眾弟子就此散去,只有青年道士與另外一男一女留了下來。
有弟子從蘇乞年三人身邊走過,視三人為空氣,彷彿不存在一般。
「喂!」
胖子忍不住開口,伸出手想要拉住一人,卻不想一把拉空,他的手徑直從那名弟子的胸口一穿而過。
假的!
清羽目光有些呆滯,蘇乞年則沉吟,這似乎有些近似懾魂術,眼前彷彿一個幻象世界,勾勒出來了種種真實,令人信以為真。
不過,這樣的懾魂術就遠不是眼下的蘇乞年可以做到的,甚至連那無形的鋒芒之氣都演化了出來,幾乎以假亂真,若非是胖子出手,根本不可能看出虛實。
「這元神世界屬於極元真人,眼前種種,若是不錯,極可能是他的記憶所化。」蘇乞年開口道。
「記憶?」清羽一怔,道,「也就是說,這記憶也是真實的,在過去真實存在過。」
「是了,多半是這樣了,」胖子清夜有些頹唐,「不說五百年前極元真人已經隕落了,就算沒有死,也不可能活過五百年,天命宗師都很難做到。」
青羊殿前。
此刻極元真人不動,而青年道士與另外兩人也不動,四人就這樣靜立著,讓蘇乞年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來到演武場上,蘇乞年三人環顧四周,眼前種種,都是存在於極元真人記憶中的青羊宮,屬於昔年青羊峰一脈的巔峰盛景。
可惜。
三人相視一眼,都從另外兩人眼中看出惋惜之色,五百年歲月如刀劍,幾乎斬去了一切痕跡,青羊峰沒落,傳承斷絕,遺址都變得荒涼,人煙滅盡。
「他們想要做什麼?」
半炷香後,胖子有些狐疑道,他打量不遠處青羊殿前的極元真人四人,半炷香了,四人都沒有動彈一下。
聞言,蘇乞年與清羽也都有些好奇,他們隱約看出來,除了極元真人之外,青年道士三人似乎是當年那一代青羊峰弟子中的佼佼者,尤其是青年道士,那一刀太過驚豔,在以劍道為尊的武當山中,能有這樣的刀法,實屬難能可貴,乃至不可思議。
如何能夠得到青羊峰斷絕的傳承,在這神秘莫測的元神世界裡,蘇乞年三人最後都認定,若是真有傳承,怕是就存在於青羊殿旁的青羊閣中。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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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13 AM
第三十二章 凝劍印,真人步虛空
青羊宮恢宏,青金色太陽臨空普照,整個世界都流淌著歲月滄桑的氣機。
蘇乞年三人走向青羊閣,就在三人要踏上台階的前一刻,一道略顯玩味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尚未築基,青羊閣不能進。」
什麼!
這一下,就令得蘇乞年三人渾身一緊,動作都凝滯了,他們毫不懷疑,這聲音是針對他們。
「您老沒死?」
艱難轉身,循著聲音,胖子就苦著臉,看向青羊殿前的極元真人。
蘇乞年與清羽相視一眼,都露出驚疑不定之色,本該在五百年前隕落的極元真人,居然尚在人間?
太過匪夷所思了,但緊接著,青年道士三人的目光也落到他們身上,這就讓蘇乞年心中一動,恐怕沒有那麼簡單,這些弟子輩的也尚在人間,太過於離譜了。
「見過極元真人,外院弟子清羽、清夜,逍遙谷蘇乞年拜見。」清羽抱拳行禮,躬身一拜。
極元真人不語,只是目光自蘇乞年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溫潤的目光,彷彿這世間最純淨的籽玉,蘇乞年三人如置身於深山老泉之中,渾身上下暖融融的,甚至連攀山涉水的疲憊也很快恢復過來,氣血體力須臾間就回到巔峰。
彷彿是錯覺,就在極元真人的目光掃過時,蘇乞年隱約感到祖竅神庭中那朦朧的刀影輕輕顫動,但剎那間就恢復平靜。
眸光流轉,極元真人眼中閃過少許訝異之色,胖子有些耐不住沉默,忍不住問道:「真人,您老真的沒死?」
輕笑一聲,極元真人道:「生與死,不過太極陰陽,剛柔並濟,又何必要分彼此。」
胖子撓撓後腦勺,聽不太懂,清羽若有所思,蘇乞年也露出沉吟之色。
「不壞不壞,來得真快……」
倏爾,極元真人開口,握劍的手鬆開,青陽劍古樸無華,驟然間一分為三,化作三道劍影,凝若實質,甚至在蘇乞年的精神力籠罩之下,也不能夠分辨出虛實,就好像三口真的青陽劍,連劍道鋒芒都別無二致。
下一刻,蘇乞年三人就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在這劍道鋒芒的鎖定之下,四周的空氣都凝滯了,將他們生生禁錮。
青陽劍懸浮,既而三道劍影虛空一閃,就近在咫尺。
鋒芒臨體,胖子滿臉煞白,清羽目光一閃,卻是雙目微闔,蘇乞年精神力籠罩周身,青陽劍鋒芒無鑄,將其輕易撕開,既而,蘇乞年就看著那劍尖一點一點地刺入了他的眉心中。
一股清涼的氣息散開,滲透進四肢百骸,這剎那間,蘇乞年不僅沒有感到死亡的來臨,甚至他周身的氣血得到這股清涼氣流的補益,就開始暴漲,伴隨著一股淡淡的酥麻,瞬間滲透進全身的兩百零六塊骨頭。
胖子忽然瞪大了眼珠子,顯然也察覺到了異樣,整個人都變得興奮起來。
這時,蘇乞年再看向清羽二人,就發現他們的眉心處,赫然有一道青金色劍印若隱若現,那劍印卻是與青陽劍一般無二。
從清羽二人的目光中,蘇乞年也可以知道,自己的眉心處,也有著同樣的印記,不過他精神力在祖竅神庭中搜尋,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須臾後,那禁錮之力消失,蘇乞年全身上下頓時發出一連串的劈啪聲,甚至最後筋骨齊鳴。
咚!
一道沉悶的聲響,如戰鼓擂動,蘇乞年深吸一口氣,整個人竟在此時生生拔高了寸許。
「練骨大圓滿!筋骨齊鳴,戰鼓擂動!」
胖子清夜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這分明就是《龜蛇功》第六層的功夫圓滿的象徵,最重要的是,蘇乞年來到武當山才有幾天?
以清羽的鎮定,也不禁露出震動之色,原本兩人以為蘇乞年最多就是《龜蛇功》第五層的功力,但現在看來,未進入這元神世界前,就已經步入了第六層的修行。
這樣的天資與悟性,在清羽看來,就算縱觀整個武當外院,也沒有幾個人可比。
轟隆隆!
突兀的,蘇乞年三人一個踉蹌,這整個元神世界驟然間劇烈波動起來,青羊宮震動,似山崩地裂。
即刻,三人就看到極元真人袖手一揮,眼睛一眨,眼前就再沒有了四人的身影。
陰雨連綿,天穹晦暗,青羊宮殘破,破敗的青羊殿前,蘇乞年三人有些恍惚,但很快,三人就恢復清醒,因為有一股難言的威嚴氣息自天穹之上降臨,剎那間如狂風驟雨,將三人淹沒。
可怕!
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蘇乞年三人難以動彈,在這股威嚴下,他們雖不說像之前一般被禁錮,卻也舉步維艱。
不過這威嚴氣息來得快,去得也快,彈指之後,三人就看到一道威嚴的身影,立於三人頭頂十丈之地,這是一個身著淡金色道袍的中年人,他負手而立,眉毛修長,鬢髮垂髫,手中一根拂塵金光燦燦。
就這樣立於半空之中,淡金道袍中年落下目光,與極元真人不同,此人目光極為銳利,好像兩口利劍,刺得蘇乞年三人肌體生寒,皮肉生疼,這目光帶著淡漠,彷彿要深入人的靈魂中,窺探到一切隱秘。
「橫渡虛空,這是頂尖元神人物的手段。」
清羽再一思索,就想到了什麼,眼中頓時露出駭然與敬畏之色,他連忙躬身道:「外院弟子清羽、清夜,並逍遙谷蘇乞年,拜見金光真人。」
武當隸屬道家,道家武林高手在證道頂尖之後,就被尊稱為真人,而在佛家是羅漢,儒家是大學士,魔道則是天魔,妖族到了這一層次,就是令人族普通百姓聞風色變的妖王。
「擅自進入先輩遺藏,元神世界,你們好大的膽子。」金光真人淡淡道。
心中一緊,蘇乞年就明白來者不善,金光真人,來到逍遙谷近一個月,對於武當諸脈的一些大人物,他也有了一點模糊的記憶,這是青羊峰十里之外,金鎖峰一脈的峰主。
當年青羊峰一脈斷了傳承,青羊閣中殘存的武學秘典被瓜分,其中尤以這金鎖峰近在咫尺,獲益最大,青羊閣近半殘存都落入囊中。
此刻,清羽也隱隱生出一些不祥的預感,對於開啟元神世界的變故,他也有一些預料,但沒有想到這金鎖峰的金光真人如此霸道。
身在武當外院,相比於蘇乞年,清羽二人更能看清一些東西,道家講究清靜無為,但江湖武林,妖族環伺,哪裡有清靜之地,就是武當山中,二十七脈彼此之間也常常有爭鋒,在最底層,就是每三年對於外院成功築基弟子的挑選。
資質悟性最高的弟子,諸脈都想收入門下,好將一脈武學發揚光大,乃至超越前賢,更進一步。
從這裡開始,諸峰之間就開始了種種爭奪,雖不說生死相向,卻也往往劍拔弩張。
現在,清羽就看出來,這金光真人恐怕是生出了一些心思,以其修為境界,早已邁入頂尖之境,求道之路已經不是一兩門頂尖武學就能夠相助更進一步的,這分明是想要截取青羊峰傳承,化為己用,壯大金鎖峰一脈。
清羽咬牙,但到了此刻,已經容不得他退步,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躬身一拜,道:「金光真人息怒,我等三人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尋到青羊峰先輩遺藏,蒙天幸被元神世界選中,進入其中,承其遺志,要重立青羊宮,重現我武當第二十八脈之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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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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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14 AM
第三十三章 傳承印記,劍鎖金光
青羊宮殘破,荒草叢生,青羊殿前,蘇乞年三人如履薄冰。
清羽話落,就感到那消失的威嚴氣息突然間又有了復甦的跡象。
「不要賣弄可笑的心機,把青羊令交出來。」
金光真人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哀樂,但蘇乞年還是從那字裡行間捕捉到了一種俯瞰與輕視,那是屬於翱翔的真龍俯瞰螻蟻的目光,甚至在真龍看來,螻蟻太小了,不是有意,根本就會直接忽略。
清羽面色煞白,哪怕他再鎮定,到底尚未築基,遑論面對金光真人這樣證道頂尖的人物,屬於武道強者無形間散溢的氣機太強了,對於精神是一種巨大的壓迫。
他沒有想到,金光真人居然連青羊令都知曉,如此看來,在這金光真人眼中,他這樣的小人物的機心,實在是太過可笑了。
胖子清夜咬牙,此刻超前跨一步,道:「我武當歷代都有戒律,同為武當人,不能強奪同門機緣,有人尋到七十二峰傳承,自然可以繼承遺志,入主一峰,十年為限,一旦跨入一流混元境,就可登臨峰主之位,重開山門,收納弟子!」
「放肆!有沒有一點長幼尊卑,對於師長,尚未築基就敢這樣頂撞,看來是腦後生反骨,我武當一脈之傳承,事關重大,豈能交給你們三個尚未築基的小輩,不要胡鬧,否則休怪我出手懲戒,以儆傚尤!」
金光真人斥道,他立於十丈虛空,淡金色道袍輕揚,他看上去年歲不很大,黑髮如墨,眸光開闔之間,彷彿有兩輪熾烈的太陽在轉動、沉浮。
胖子蹬蹬蹬後退三步,嘴角溢血,氣機太強了,頂尖人物發怒,他連一絲氣機都難承受,這還是金光真人刻意收斂,若是任由氣機散溢,怕是即刻就會被壓成齏粉,身死道消。
清羽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唯有蘇乞年運轉精神力,勉力抵住這一絲氣機,他心中駭然,這就是江湖中的頂尖人物,武林中可以稱得上是泰山北斗,僅僅只是一絲有意無意散溢的氣機,也令得他們三人如此狼狽。
就在蘇乞年想要出手之際,四方虛空,又有五道身影浮現。
三男二女,與金光真人一般,踏步虛空,沒有任何依託,顯然都是可以縱橫江湖的頂尖人物。
諸脈峰主!
蘇乞年心中一沉,一一對照傳言和特徵,似乎是大蓮峰、大筆峰、九渡峰、會仙峰、繫馬峰五脈之主。
「諸位峰主真人也到了。」
金光真人朝著幾人頷首,五位一峰之主也都點頭致意,而後,五人的目光皆落到了蘇乞年三人身上。
不好!
此刻,蘇乞年再沒有半點猶豫,他一步跨出,就擋在了清羽二人身前,《迷魂大法》第一重運轉到極致,精神力湧動,在身前布下重重壁壘,抵擋合共六位頂尖人物的無形氣機。
嗯?
金光真人挑眉,另外五峰之主也露出幾分詫異之色,作為證道頂尖的人物,他們如何看不出來,這個十五歲的少年,似乎身懷一門罕見的精神力武功,並且順利孕育凝練出來了不弱的精神力。
這就有些不一般,精神力涉及靈魂層次,到最後武者證道元神,也是力量本源之一,就算是機緣造化,得到了一門精神武功,想要順利孕育出精神力,也不比武者築基,開闢丹田輕鬆多少。
「不錯。」
這是會仙峰峰主,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身著紫青道袍,但一頭黑髮卻是尋不到半根銀絲。
此刻,他看向蘇乞年,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金光師弟,這三個小輩能尋到青羊峰遺藏,極元祖師的元神世界,也是他們的機緣造化,我武當太極圓融,海納百川,容下他們三個又如何,且看十年之後,若是難有成就,自然可以再次收回。」
「真人此言差矣,」金光真人搖頭,「人生有多少十年,十年間多少妖族誕生、成長,遑論數十年來,四海妖國動作頻繁,恐有大患,眼下青羊峰傳承出世,自然該由我等繼承,賜予門下天賦悟性皆備的弟子,令其更快成長,豈能容這三個小輩兒戲,若十年不成,歲月也是一種殺戮。」
「金光師弟說得有理,」這是大筆峰峰主接口道,「物盡其用,一脈傳承重大,不能兒戲,若這三人中有一人成功築基,以第八層《龜蛇功》築基卻還罷了,但眼下這三人皆未築基,內家真氣都不知能否孕育,繼承光大一峰之重任,怎能輕率處置。」
幾位峰主一一開口,但除了會仙峰峰主之外,竟無一人站在蘇乞年三人一邊。
這顯然不是什麼好兆頭,蘇乞年感到深深的無力,面對頂尖人物,如他們這樣尚未築基的後輩,根本不可能有一點話語權,而今看來,所謂繼承一峰一脈之傳承,入主青羊宮,想法實在過於天真了,根本沒有考慮到當中的種種變故。
一念及此,蘇乞年忽然背脊冒冷汗,他想到這近一個月來,他體力氣血突飛猛進,就有些過於自信了,思慮決斷變得尤為輕率,讀書人謀定而後動的修養盡皆拋之腦後。
「人情冷暖,世情變故,最難捉摸的是人心,我早該有所預料。」
蘇乞年心中暗道,但此刻就沒有一點辦法,甚至他都察覺到那幾位峰主的目光,剛剛有一剎那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洞穿,一切隱秘都無所遁形,現在想來,他身懷精神武功的秘密,在這些頂尖人物面前,怕是已經曝露無疑了。
「好了,現在先將青羊令交出來,事關重大,不容兒戲。」
倏爾,金光真人開口,他伸出一隻手,就朝著清羽隔空一抓。
一隻看上去修長而晶瑩的手掌,甚至難以看出一絲毛孔,但是隨著其出手,清羽就感到一股莫大的拉扯之力,就在他幾乎離地而起的瞬間,眉心處,一點青金色光芒浮現,而後猛地綻放。
吟!
一道劍鳴聲,彷彿跨越了久遠的時空重臨人世間,來自金光真人的禁錮攝拿之力一下粉碎,其餘五位峰主驟然間變色。
「青陽劍印!」
「青羊宮傳承印記!」
幾人看向蘇乞年三人,此刻,三人的眉心處,皆有一枚青金色劍影浮現,那分明是屬於青羊宮一脈的傳承印記,歷代正統傳人的象徵。
「怎麼這麼快?歷代有人尋到斷絕諸脈的元神世界或遺蹟,進入其中接受傳承,最快也要十年才能夠獲得承認,一步一個腳印,最終烙印下來一脈印記,得承正統。」
大筆峰之主喃喃道,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元神世界秉承一代頂尖人物的精神意志,挑選傳人怎麼可能這麼草率。
然而,還不等幾名峰主有所反應,那劍鳴聲瞬間攀升到極致。
「不好!」會仙峰的老道驚喝道。
與此同時,金光真人勃然色變,身為頂尖人物,證道多年,甚至都在一年前竭力渡過一重雷劫,但此刻,他也感到毛骨悚然,有一股可怕的劍意透過虛空將他鎖定。
一截青金色如琉璃寶玉的劍尖,能有三寸長,就那麼突兀地撕裂虛空,自黢黑的洞虛深處刺出。
苦修多年的《金光琉璃道體》自主復甦,金光真人通體金光大盛,霎那間似化成了一輪琉璃大日,散發出奪目的光和熱。
虛空扭曲,灼熱的氣息焚燒,席捲蒼穹,蘇乞年三人震動莫名,只見天穹之上,方圓十數里的云朵被崩碎,融化成霧,再過一息就徹底蒸發乾淨。
入眼的,儘是扭曲的空氣,就是眼前的青羊峰,在此刻的蘇乞年三人眼中,也扭曲得沒有了形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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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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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14 AM
第三十四章 武當掌門
屬於武林泰斗級人物的氣機散溢在天地之間。
這是一種毀滅性的力量,不遠處山石崩碎,草木成灰,這股氣機幾乎要通天徹地。
蘇乞年三人看向彼此,眉心處青陽劍印閃爍,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將屬於泰斗人物的氣機隔絕。
可怕!
蘇乞年心神震動,他真正見到了頂尖人物出手,就是一縷散溢的氣機,恐怕都能夠輕易斬殺無數武林高手。
嗡!
就在這股足以扭曲虛空的力量波及到青羊峰時,整個青羊峰都生出濛濛的青金色光華,這光輝不很熾烈,卻如春風化雨,將所有毀滅的波動都吸納一空。
「真武七截劍陣部分復甦了!」
大蓮峰峰主沉聲道,這位一脈之主是一個道姑,看上去約莫三十餘歲,身姿婀娜,風韻猶存,只是那眸光開闔間的滄桑,卻又讓人感受到漫長的歲月氣息,顯然其真實年紀,怕遠不止如此。
琉璃大日當空,整個武當山境內,無數弟子、執事、護法、長老都抬起頭來,感受那琉璃大日中蘊藏的恐怖氣息與意志,很難想像,到底是哪一位峰主出手,才能夠將金鎖峰這一代的一脈之主,年僅不惑就證道頂尖,號稱有望在五年內再次渡過第二重雷劫的金光真人逼迫到如此境地,甚至連壓箱底的功夫都施展出來。
「《金光琉璃道體》,放眼我武當諸脈煉體武學,乃至縱觀天下諸道門煉體功,也少有可比,就算與少林《金剛不壞體》相比,也只略遜一籌。」
「傳聞中,金光真人的《金光琉璃道體》已經練到了第四重,當年證道頂尖,就是凝聚的金光琉璃元神,這才能與九天神日契合,渡過一重雷劫後,經歷太陽真火淬煉而不毀。」
……
諸峰一些長老、護法彼此交流,道出一些隱秘,同時也有些狐疑,照常理來看,如諸峰之主這樣的頂尖人物,是不該在武當山中肆意出手的,他們的力量太恢宏了,稍有不慎就毀山斷岳,哪怕有真武七截劍陣護持,消耗的也是武當自身的底蘊。
然而,在武當諸人的眼中,那琉璃大日並未能維持多久,僅僅半息之後,一道刺目的劍光,呈青金色,若亙古存在的劍道鋒芒,僅僅當空一刺,就如貫穿了宇宙洪荒,那琉璃大日被一下捅破。
嗡!
武當山中,群劍齊鳴,隱隱有臣服之象。
「萬劍朝宗!有通靈神劍出世!」
「抑或是有人領悟無上劍意,令群劍感應,欲破空而去。」
很多老輩護法驚駭莫名,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了不得的大事,通靈神劍難鑄,放眼天下都沒有多少口,至於無上劍意,更是這世間最難捉摸的力量之一,哪怕是已經證道頂尖的劍道高手,也未必能夠參悟出來劍意,每一個掌握如劍意、刀意、拳意的練武之人,都足以留名史冊,為後輩武林中人所銘記。
青羊峰,青羊澗。
青羊宮中,蘇乞年三人看虛空中熄滅的琉璃大日,金光真人的身影重新顯露出來。
只是此時,這位金鎖峰一脈之主陰沉著臉,面色微白,在他的右臉上,赫然有著一道長達寸許的劍痕,點點細密的血珠浮現。
這……
就是不遠處的五位峰主也忍不住輕吸一口氣,剛剛那一劍,他們自問移形換位,也未必能夠接得下,這口青陽劍到底有多強,前代峰主都已經隕落了,居然還能繼承如此至強的劍意。
同時,除了會仙峰的老道之外,其餘四位峰主也暗暗慶幸,索性他們沒有出手,這青陽劍被歷代青羊峰峰主元神意志加持,靈性絕對不弱於人,其出手在一定程度上,就等同於青羊峰歷代峰主出手,偏偏要在金光真人臉上留下劍痕,其中的意味,已經不言而喻。
蘇乞年三人心中無比暢快,但都沒有顯露出來,不過他們看向金光真人身前數十丈外那一口靜靜懸浮的青陽劍,就難掩心中的震驚與駭然,剛剛那一瞬間迸發的劍道鋒芒,似乎還蘊藏了一種莫名的力量,那一劍刺出,他們彷彿看到了一座萬丈劍山傾塌,鎮落下來,除了感到自身的渺小,再不能生出其它任何思緒。
「青陽劍!」這時,金光真人冷聲道,「不過一口通靈神劍,也想違逆我武當興衰榮辱的意志!你現在就臣服,否則休怪我上稟天柱峰金頂,請掌門出手,以真武七截劍陣將你鎮壓,打散你一身靈性!」
吟!
金光真人話落,青陽劍顫鳴,青玉般的劍身流淌金芒,如九天之上的陽光凝聚,一剎那,劍吟聲就拔高,似要撕裂天地,鋒芒凌厲,虛空生裂紋,劍尖遙遙指向金光真人的另一邊臉。
「你敢!」
金光真人立即色變,這青陽劍當真如此做了,今日之後,他金鎖峰一脈就將成為整個武當的笑柄,甚至傳揚出去,他如何再有臉面行走江湖,就算是現在,這臉上的一道劍痕,因為蘊藏有青陽劍意,想要驅逐恢復,也得要一月之功。
好剛烈的性子!
蘇乞年心中感嘆,劍猶如此,人何以堪。
「青陽,收手吧。」
突兀的,沒有任何徵兆,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不很高,卻清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甚至蓋過了青陽劍的劍鳴聲,緊接著,在金光真人與青陽劍之間,一道身影就由虛化實,出現在眾人面前。
「掌門!」
幾位峰主皆神色一正,見禮道。
青羊殿前。
蘇乞年三人眼睛睜大,看向半空中那道身影,一個看上去略顯蒼老的中年道人,鬢髮花白,一身純紫鑲金邊道袍,看上去平淡無奇,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昔年曾經孤身渡西海,一人一劍,連斬西海諸妖國九大妖王,震懾群雄,名動天下。
武當第一百零五代掌門,寧通道人,也是武當這一代三瘋道人的嫡傳關門弟子,大漢元神榜排名第五的存在。
「見過掌門師叔。」
金光真人也開口,躬身道,他為金鎖峰這一代金光真人,卻比寧通道人晚了一輩,是武當第一百零六代的靜字輩。
以靜字輩證道頂尖,登臨一峰之主,放眼整個武當,都僅此一例,也是這金光真人早年奇遇不少,諸多因緣際會之下,才能以不惑之齡,就證道頂尖,而此刻武當山中諸多靜字輩人物,最強者,也才不過自一峰護法晉陞為長老,登臨一流混元境。
對於金光真人,寧通道人微微頷首,就看向青羊殿前的蘇乞年三人,他眸光平和,沒有鋒芒,沒有深邃,更無日月變幻,斗轉星移,似乎就是一個普通人,雖然同樣是俯瞰,卻令蘇乞年三人感到一種平等與溫和。
「年輕人可鋒芒畢露,可不安現狀,亦可挑戰前輩先賢,只要心正則意正,我武當自可兼容並蓄。」
寧通道人一開口,金光真人就心中一沉,他目光微變,道:「掌門……」
「這是金頂太和宮的聲音。」
寧通道人淡淡道,目光似有意無意地自金光真人身上掃過。
什麼!
目光微滯,金光道人立即恢復如常,不過他目光隱隱自遠方天柱峰金頂之上掃過,在那雲霧繚繞之間,似乎有一道目光洞穿了遙遠的虛空,若星空燦爛。
而另外五峰之主,此時也盡皆露出恭敬之色,若是太和宮中那一位開口,再無人敢有半點異議。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6-1-11 02:15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6-1-11 02:16 A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走在窒息的路上
青羊宮淒清,亂草滿地。
青羊殿前,蘇乞年三人相視一眼,皆心生搖曳,金頂太和宮,對於任何一個初入武當的弟子或來客而言,都無法忽視,甚至是需要用心朝聖之地。
屬於所有武當人的聖地,歷代三瘋道人的行宮,就是這金頂太和宮。
太和宮,承載了太多武當人的夢。
三瘋道人不是傳承,而勝似傳承,是傳道人,是護道人,是武當當代武道的最高成就者。
歷代武當,諸峰諸脈,除了斬妖除魔,所追求的,就是能夠入主金頂太和宮,繼承上一代三瘋道人遺志,甚至對於諸脈峰主而言,即便是證道頂尖的武林泰斗,也沒有踏足太和宮的資格。
每一代三瘋道人,都是轉動天命的大宗師。
天命宗師,那是與妖族諸皇媲美的,人世間至強的力量,他們呼吸間吞吐日月霞光,眸光開闔間崩毀山嶽,張口一嘯,就令日月無光,群星黯淡。
乃至掌天命,轉國運,除了無法長生,堪比古老神話《山海經》中的諸神。
傳說中,武林中人一旦涉足天命之境,就可捕捉到冥冥之中的命運長河,看到很多常人難以看到的景象。
……
金光真人沉默,這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太和宮中那一位難道預見了什麼?
不過很快,他又心中搖頭,即便是天命宗師,也不能夠窺破他人的命運,就和這世間存在的風水師一般,循著天道運轉的方向,最終能夠把握到一絲氣運的軌跡,只不過相比於尋常精研易道的風水師,天命宗師把握到的軌跡更加清晰,卻也僅此而已。
「掌門,這二人可以等到他們築基成功,甚至就是十年也無妨,屆時若他二人不能踏足一流混元境,自然由我等諸峰挑選門下精良弟子過繼,入主青羊宮。」
金光真人一開口,蘇乞年就感到祖竅神庭中精神力躁動,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但這個少年就不同!」
話鋒一轉,金光真人的目光就落到了蘇乞年身上。
不好!
心中一沉,蘇乞年就知道不妙。
另外五位峰主也落下目光,會仙峰的老道微微蹙眉,而其餘四位峰主皆是搖頭。
「不錯,此前聽說,此子並非是我武當外門弟子,而是逍遙谷一個喚作蘇乞年的緩刑死囚。」
繫馬峰峰主接口道,這是一個看上去身材矮小,生有髯鬚的老道,他眼睛很大,眸光凌厲,似有龍虎的氣勢,這時頗有些不滿地搖頭:「我武當五千多年的清譽不容褻瀆,一個緩刑死囚,怎能傳承我武當一脈武學,入主一峰,不行!絕對不行!」
「我等武林宗派、世家,向來不管廟堂沉浮,若是讓此子入主一脈,來年若是成功築基,多半會有風雨相伴,於我武當百害而無一利。」
九渡峰峰主,一名看上去年過花甲的道姑,她眸子很冷,氣勢很盛,站在半空中就如一口出鞘的利劍,目光所過之處,皆是鋒芒之氣,此時,她一點不客氣,看向蘇乞年的目光很是不耐。
「掌門三思,」金光真人再次道,「此子我也偶爾聽聞,在逍遙谷被戲稱為蘇乞兒,人言沒有血性,不如乞兒,現在看來,此子身上似乎有一些隱秘,而刑部有文書,其父蘇望生,因與魔道勾結,盜取天朝武庫三門魔道頂尖武學而入罪,而今緩刑有五年之限,廟堂之高,不說其中種種是非對錯,我武當為道家正宗,魔道詭詐,不得不防。」
魔道!
金光真人話音落下,幾位峰主真人,乃至是會仙峰的老道,也露出幾分詫異之色,既而就有些目光凝重,若是涉及魔道,就不能夠等閒視之,這一脈之傳承非同小可,可以用時月來打磨,卻容不得有半點差池。
「這金光真人好深的城府,看似不經意,實則暗藏機心,我一個逍遙谷的緩刑死囚,對於一脈之主這樣的頂尖人物而言實在微不足道,他卻瞭如指掌,而其他諸脈之主則一無所知,儒家說人心險惡如深淵弱水,當真足以埋葬性命,如武當也不例外。」蘇乞年心中暗道,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
「掌門!」
清羽二人幾乎在同時開口,但甫一開口,兩人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人輕言微,在掌門與諸脈峰主面前,實在沒有絲毫左右的份量。
略一沉吟,寧通道人道:「逍遙谷死囚入主一峰,我武當歷代確無先例……」
果然!
蘇乞年深吸一口氣,他神色不變,甚至目光愈發淡然,站在青羊殿前,腰脊挺得筆直,哪怕是幾位峰主眼中也生出一分異彩,不論其它,這個少年的心性氣度,已然可見一斑。
然而很快,金光真人瞳孔就有了不易察覺地收縮,因為寧通道人再次開口了。
「不過,我武當立宗以來,以太極陰陽為根,海納百川,天道運轉,亦有一線生機,這樣,少年人,我給你兩個選擇,其一,現在就由我出手,剝奪傳承印記,可以十枚開天丹助你築基之用,而後循序漸進,若築基有成,自可脫離罪籍,進入外院。」
「至於其二,就只給你五年,若是五年之期將盡,不能築基則罷,若是築基功成,卻未成一流之境,此後餘生便不得再踏出我武當山半步,於這青羊宮中潛心研武,而前塵種種,煙消云散。」
「第二條路。」幾乎沒有一點猶豫,蘇乞年就開口道。
他要逼迫自己,循序漸進未必有機會,破釜沉舟才能有一線生機,遑論而今,在見識到了證道頂尖的元神人物的武力,蘇乞年不再有絲毫自信,此前他以為步入二流之境便能有所作為,現在看來實在可笑。
大漢天朝能夠立世五千餘年,而與境內諸武林宗派、世家相安無事,互不干預,就絕對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底蘊,足以鎮壓一切變數,想要當代漢天子收回成命,這時候的蘇乞年忽然感到了一種窒息的壓力。
即便是成就一流人物又如何?如今能夠被蘇乞年所看重的,也就只有這青羊峰一脈之主的身份,或許還能有少許份量。
……
金光真人的目光愈發深邃,但終究沒有再開口。
五位峰主真人此時也終於收起幾分輕視,認真地打量蘇乞年一眼,這個少年的果斷,就是他們也有些側目。
「既如此,此間之事就此終了,除幾位閉關之外,皆不在山中,就請幾位峰主見證,即日通達武當上下。」
話落,寧通道人目光收回,轉身邁步,如臨天梯,只一步落下,就扶搖直上數百丈,沒入雲霧之中,這分明就是武當聞名天下的頂尖步法,《梯云縱》的功夫。
冷哼一聲,金光真人隨後也轉身,他化作一道璀璨的金光,虛空一閃,就消失不見。
五位峰主也未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一眼蘇乞年三人,就各自離去,三個尚未築基的小輩,將這青羊峰一脈傳承交予他們手中十年,即便有太和宮中那一位開口,也令人憂心,實在難知禍福。
嘭!
等到幾位真人全都離去,胖子終於忍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大口喘氣,哪怕有青陽劍印護持,剛剛也感到有些窒息,心神都跳到了嗓子眼。
清羽也一連深吸數口氣,他胸腹起伏,擦掉嘴角的血跡,向前走三步,伸手拍兩下蘇乞年的肩膀,朝著他點點頭。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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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17 AM
第二卷 青羊峰
第一章 看我的脊樑
一個月了!
自京城長安押解至武當逍遙谷,整整一個月了!
對於常人而言,一個月或許改變不了什麼,但對於蘇乞年而言,這一個月的風雲變幻,足以抵過他此前活過的十五年的精彩。
逍遙谷沸騰了!
大多緩刑死囚變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有些無所適從。
他們實在難以想像,蘇乞兒怎麼突然搖身一變,就成了武當七十二峰之一,青羊峰的傳承人。
雖然蘇乞兒而今的身份依然是緩刑死囚,卻已經不需要再待在逍遙谷中,即便此後五年之內依然不能築基,最終被朝廷刑部押解回京,秋後問斬。現在起,按照武當戒律,續接一脈傳承,傳承人的地位等同於一峰長老,僅次於諸峰峰主,一脈真人。
山雞變鳳凰,也沒有這麼傳奇!
這一天辰時,當消息傳至逍遙谷後,再沒人還有晨練的心思,等到將靜篤道人手中傳自天柱峰金頂的道書一連看過幾遍,確認無誤後,很多緩刑死囚都紅了眼。
有人咬牙切齒,有人嗤笑連連,有人目光不善,而更多的,則盯住了角落裡最破敗的那座茅草屋。
辰時練武,蘇乞年一直沒有出來。
他在收拾行李,東西並不多,他卻收拾得很仔細,桌案下夾縫裡的幾張老宣紙和麻紙一起疊放著,被他收入包裹中。
身上襤褸的衣袍被換下,他穿上一件乾淨的暗青色布袍,這是他從那長安城高聳的圍子裡,帶出來的不多的幾件東西,共三件布袍,都是母親蘇氏今年一針一線縫製的,昨日之前,即便衣衫襤褸,他也不捨得換上,那滿山的荊棘尖刺,劃破的不僅僅是這一身裁剪的布匹。
「聖賢道理若是沒有力量支撐,就是無根浮萍,我輩讀書人,很多就是缺少了這一點,才始終不能夠有所成,寒門苦讀十年,幾十年也不能出人頭地。」
蘇乞年整了整衣角,一頭披散的黑髮也用冰水仔細梳洗過,他眸光湛亮,不見從前混沌。
「儒家著書立傳,同樣修習武道,弓馬騎射,都沒有落下,所以當世百家爭鳴只維持了短短十數年,雖有不少經典問世,卻也抵不過儒家文武大勢,放眼大漢天下,如今唯有佛道儒並世而立。」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背上包裹,他挺直腰脊,過往種種,全都拋棄。
眼界決定行事,道理主宰人心,初得《迷魂大法》的喜悅,在此時盡皆沉澱。
真真假假,陰陽虛實,只有武力永恆不變。
力量鑄道理為法則!
這就是蘇乞年現在的思緒。
……
臨水岸邊。
靜篤道人長身而立,他眸光淡然,黝黑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變化。
那座破敗的茅草屋前,已經圍了數十人。
一干緩刑死囚都目光不善,他們當中很多人,都已經在這谷中待了兩年以上,就算偶爾在山中採摘到一些罕見的老藥,但如蘇乞年這樣的機緣造化,他們很多人想都不敢想。
今日離了這逍遙谷,從此以後,這蘇乞兒與他們再無交集。
劈啪!劈啪!
這是有人在拿捏拳頭,指關節發出脆響,逍遙谷的規矩,只要不死人,從不會有人過問。
「離了這逍遙谷,也一樣是緩刑死囚!」
這是臨水岸邊第九間茅草屋的主人開口了,兩個身著粗布短袍的青年,一臉陰鬱,嘴角泛著冷笑。
「五年不築基,一樣是死路!」
「可惜了青羊峰一脈傳承,卻是落到了蘇乞兒這樣的廢物頭上。」
「《青陽劍》、《乾離元亨步》、《澤雷掌》、《休命刀》、《青光斬妖劍》,等等哪一門不是頂尖一流武功,若是讓我等得到傳承,自然可以發揚光大,可,可偏偏落到這蘇乞兒身上……」
不少人咬牙扼腕,眼中冷光愈盛,這就像是一塊老鼠屎,壞了整整一盤佳餚珍饈。
「我逍遙谷豈是想進就進,想走就走的!」
這是一個身材壯碩,筋肉虯曲的年輕漢子,在一眾緩刑死囚中顯得年歲很大,已近而立之年。
臨水岸邊第七間茅草屋的主人,其父曾在金鑾殿上官拜正六品,只可惜其母早年在妖族手中逃命,傷了元氣,以致先天元氣不足,身體孱弱,雖然後來屢屢進補,到底及不上谷中其他人的修行速度,也是當年朝中一位大人物落魄時欠下人情,才得以緩刑二十餘載,今天在谷中的身份地位,皆是水磨的工夫。
此刻,岸邊臨水的九間茅草屋的主人,只有八間匯聚於此。
「小侯爺已經出谷了。」
「辰時,小侯爺取了一枚斬妖令,就下山了。」
一些緩刑死囚彼此交談,眼中皆是敬畏之色。
「小侯爺第七層《龜蛇功》漸近圓滿,這是與那李清河一般,欲求取第八層至第十層的《龜蛇功》,不願以第七層的功力嘗試築基,開闢丹田。」
「八層築基功,傳聞中幾可與初入三流開天境的武林高手爭鋒,肉身氣血之恢宏,已經不是一匹汗血寶馬之力,而是天界飼養,為眾神拉輦的天馬。」
很多緩刑死囚都露出豔羨之色,《龜蛇功》八層,豈是那麼容易達到的,他們進山採藥,與一些外院弟子也有接觸,加之各種關係,自然能夠獲得一些消息,就是放眼整個外院一千餘弟子,能以第八層《龜蛇功》築基的,也為數不多,至於以第九層《龜蛇功》築基,更是寥若晨星,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被諸峰諸脈所爭奪,都是有資質傳承一脈,來年有望證道頂尖的存在。
還有最後的第十層《龜蛇功》,就沒有聽說過,似乎整個武當自立宗以來,哪怕是歷代三瘋道人,也沒有幾個人達到。
「放眼整個天下,乃至四方諸國,四海諸妖國,十層築基功,很多時候也只是傳說,每一個即便半途夭折,也都留名武林,在史書中擁有獨立的傳記……」
……
半炷香後。
「什麼東西!躲在裡面不敢出來嗎!」
一個少年冷斥,很是不耐,他捏起拳頭,上前兩步就是一拳。
砰!
爛木門劇震,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並未在這少年氣血陽剛的一拳下徹底崩碎。
緊接著,那少年如篩糠一般,整個人一抖,就彈飛出去,跌落至三丈之外,渾身筋骨如散了架一般,想要掙紮起身,卻怎麼也做不到。
什麼!
很多緩刑死囚立即一驚,而吱呀一聲,爛木門緩緩敞開,一道身影就出現在門後。
一個前所未見的蘇乞年!
「蘇,蘇乞兒?」有人喃喃道,根本不相信。
沒有襤褸的衣衫,沒有渾濁的目光,沒有佝僂的背影,更沒有頹唐遲暮之氣!
一個人,只是站在那裡,就好像一座亙古存在的大山,那起伏的山脈是他的脊樑。
一雙眼睛,如墨玉點漆,彷彿冬夜裡最璀璨的星辰,可以照亮人心。
還有那一習青袍,彷彿水墨大師筆鋒起落之間最孤獨的一抹飛白,遺世獨立,桀驁不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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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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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18 AM
第二章 打出一片朗朗乾坤
這一刻,眼前的畫面似成了永恆,在此後極為漫長的一段時月,都清晰烙印在所有緩刑死囚的腦海中。
「蘇乞兒?你是蘇乞兒?」
短暫的沉寂過後,就陸陸續續有人開口,實在讓人難以置信,眼前這個看上去風采飛揚,氣質桀驁的少年,會是昔日那個打罵不還手的乞兒。
當然,他們根本不會知道,這世間還有一門精神武功叫做《迷魂大法》,以懾魂術締結幻象,攻陷人的祖竅神庭。
此刻,蘇乞年就立在那裡,他脊樑骨筆直,如一根通達天地的古青竹,這古青竹有十五節,每一節竹身都烙印了只屬於他的歲月與滄桑。
「哼!不過是碰到了狗屎運,真以為一下成了鳳凰,道家經典《老子》中也說『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哪裡有一蹴而就的武林高手,那不過是神話,是傳說!」
臨水第九間茅草屋的兩兄弟很不屑,兩人看向蘇乞年,他們清楚得記得那一夜,這個孱弱的少年在他們手中沒有半點反抗之力,如稻草人一般,一觸即潰。
門前。
蘇乞年看眼前眾人百態,他的心變得愈發沉靜。
「我輩讀書人,知禮明義,通達六合,心如日月,亙古如一,即便鬼神,不親不近,不畏不懼,外魔不加身,我是逍遙人!」
哪怕人情冷暖如刀似劍,蘇乞年自信亦可打出一片朗朗乾坤。
體內的氣血在沸騰,他抬腳邁步,一隻手背著包裹,走出門外。
「這世間,不是桀驁就能夠睥睨一切,沒有力量,什麼都是鏡花水月!站住!」
兩兄弟中的長兄冷喝一聲,同時一隻手掌伸出,朝著蘇乞年肩頭按落。
這剎那間,很多緩刑死囚嘴角都浮現嘲弄之色,臨水第九間茅草屋的兩兄弟,剛滿弱冠之齡,長兄悟性略遜,《龜蛇功》也到了第五層圓滿,而弟弟更進一步,已經初步開始了第六層功夫的修行。
無論如何,不管兄弟二人哪一個,在眾人看來,都遠遠不是蘇乞年可以抗衡的,只要還是緩刑死囚,沒有脫離罪籍,這逍遙谷的谷口,豈是那麼好進的。
誰知道,接下來沒有如眾人所想的推金山、倒玉柱,甚至這長兄的手掌落到蘇乞年的肩頭,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無聲無息,好像落入了一團棉絮中。
不好!
手掌落下的剎那,兄弟二人的長兄就察覺到不對,在蘇乞年的肩頭,似乎出現了一股粘稠之力,將他的手掌整個吸住,他想要發力,但是氣血一湧動,氣力傳遞,就若泥牛入海,悄無聲息。
嘭!
不等他有所反應,又一股沛然大力自蘇乞年肩頭傳來,他渾身酥麻,如遭雷擊,好像離弦的箭,被一下崩飛出去。
什麼!
四方皆寂,這一幕,如剛剛那被爛木門彈飛的少年,幾乎如出一轍,他們原本還有些遲疑,現在就震驚不已,因為出手的不是其他人,正是蘇乞年。
一個他們從未放在眼中的頹廢少年,突然間搖身一變,展現出來這樣的武力,他們很難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
「見鬼!他隱藏了修為,我一時大意著了道!」
那長兄臉色陰鷙,他一躍而起,兩兄弟並肩而立,同時朝前逼迫過來。
蘇乞年的腳步不停,他走得不快不慢,很鎮定,很從容,彷彿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前路。
看那一雙平靜的眸子,很多緩刑死囚忽然間生出一種錯覺,似乎眼前出現了一座千丈峭壁,一株崖柏歷經千年風雨,紮根於孤崖之上,任憑風刀雪劍,閃電霹靂,哪怕枝葉落盡,傷痕纍纍,也不動不搖。
嗚!
兩兄弟出手了,一上來就是龜蛇拳中最剛猛凌厲的第三式,兩隻拳頭破空,生出嗚嗚的拳音,掀起一股不弱的拳風。
轟!
與此同時,兩人背後,空氣扭曲,兩匹火紅烈馬掙脫束縛,降臨人世間。
「一匹烈馬之力,甚至還有一些超出。」
「開始向汗血寶馬蛻變,只是功力還淺,不能夠顯化出來更清晰的蛻變之象。」
一些緩刑死囚感嘆,悉心記憶兩人的拳法變化,這兩兄弟能執掌逍遙谷諸緩刑死囚的第九把交椅,就不是浪得虛名,龜蛇拳的研習赫然達到了武學四重境的第二重。
蘇乞年沒有閃躲,也沒有出手,他向前走,任憑兩隻拳頭不分先後落到了他的左右兩肩。
嘭!嘭!
這一次,兩人的拳頭好像打在了一塊堅韌的老牛皮上,也許是錯覺,兩兄弟只感到耳邊有微風輕拂,似落入了一口無形的風眼中。
兩隻拳頭再次被黏住了,甚至兩兄弟感到指掌之間的剛猛拳力又一次泥牛入海,只剎那間,又一股極其剛猛的力道反彈回來。
哢嚓!哢嚓!
兩道清晰的斷裂聲,兩兄弟如稻草一般飛出去,砸落到四、五丈外,滾了幾滾,就慘叫出聲。
這一下,就是再蠢笨的人,也明白蘇乞年不簡單,這力道一收一放之間,分明就蘊藏了武當太極陰陽的道理,且有了不淺的造詣。
「怎麼會,這個蘇乞兒像一下變了個人,就是這兩兄弟都不是對手,被力道折斷了手臂。」
諸緩刑死囚看去,那兩兄弟正抱著一條扭曲變形的手臂,甚至骨刺都鑽破了皮膜,鮮血淋淋,這樣重的傷勢,就是練武之人,沒有一兩個月也根本恢復不了,甚至這一條手臂想要恢復巔峰之力,還要重新進行皮筋骨髓一層層的溫養。
彈開這第九間茅草屋的兩兄弟,看到兩人筋斷骨折,蘇乞年就感到一陣暢快,精神力也變得無比活躍,甚至就連《迷魂大法》第一重的功夫,也有了再次晉陞的跡象。
「這二人當初欺侮我,讀書人以直報怨,現在他們咎由自取,這恩怨就了了,我和他們之間沒有了仇恨,心中就少了一層束縛,連精神力都純粹了不少,看來這魂魄的修行,不僅僅在於精神力,人生路上種種經歷,也是一種積累,甚至於佛經中,這是一樁因果,因果終了,善惡有報,也是一個輪迴。」
瞬息之間,蘇乞年就有所明悟,武道修行每一步都蘊藏道理,無論是肉身還是魂魄,有了力量才能夠伸張道理,而有了道理,力量才不是無根之水,兩者沒有主僕之分,缺一不可。
此刻,這一下解開了心中的束縛,蘇乞年就生出一股豪氣,他體內血氣很灼熱,此時不吐不快。
「心有不平氣的一起上!」
他大喝一聲,眸子變得凌厲起來。
蹬!蹬!蹬!
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十數名緩刑死囚踉蹌後退,被蘇乞年的精神氣所懾。
可以說是一種目擊,誕生出精神力,蘇乞年一言一行都有一股氣勢,且隨著精神力修為的精進,這股氣勢在他動武時尤其濃重。
剩下的臨水岸邊幾間茅草屋的主人都是一驚,面對此時的蘇乞年,他們感到了一股源自心靈深處的壓力,這就令得他們很難受,因為在內心深處,一個月的認知累積,他們始終不肯擺正蘇乞年的位置。
「動手!」
七個人相視一眼,就同時撲了出去,各自佔據一處方位,封鎖了蘇乞年所有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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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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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19 AM
第三章 筋骨化秋蟬,髓血釀瓊漿
逍遙谷中寒風起,臨近冬至,風中都裹挾了冰渣子。
臨水七間茅草屋的主人,一個個目光凌厲,《龜蛇功》都在五層圓滿乃至更高,這一下圍攏,蘇乞年就感到祖竅神庭之外,七座燒得旺盛不一的爐火在跳動,這是屬於七人的氣血之力。
但是《迷魂大法》第一重功夫練成,第一處星位點亮,這點氣血他根本不在意,精神力呼嘯而出,籠罩方圓十丈之地,風吹草動,乃至七人每一寸筋肉變化,都盡收眼底,瞭然於心。
在見識了證道頂尖的元神人物出手,觀日月無光,山河變色,這七個人與之相比,就好像毛毛雨,當初青羊宮上空一戰,蘇乞年雖然沒能領悟到一絲半點,甚至精神力都不敢破體而出,怕被那如汪洋大海一般的灼熱氣血淹沒,炙烤成灰燼。
但如此開拓眼界,他捕捉神韻,精神力滲透己身,不斷調整,練骨的功夫鞏固,徹底大圓滿,已然開始涉足第七層的洗髓功夫。
七人不動還好,這一動就被他捕捉到了氣血變化,個人的修為曝露無疑。
修為最高的,是那臨水第三間茅草屋的主人,一個看上去馬臉短鬚的青年,觀其氣血湧動,修為大約在《龜蛇功》第六層接近圓滿的程度。
七人中,除了那第十間茅草屋的主人尚在第五層大圓滿,其餘皆處於第六層功夫的修行路上,只是修為深淺不一。
「蘇乞兒!你是什麼東西!不過得了奇遇,這就覺得自己翻身了,不過小人得志而已!」
「不錯,早先怎麼沒有血氣,現在一朝得勢,就耀武揚威起來,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真是螻蟻的心態,我等尚未受刑前,也是俯仰長安三百里的侯門大戶,官宦家世,一些混元境的一流人物也都見過,你能嚇住我們!」
七人彼此眼神交流,剎那間齊齊出手,他們也看出來一些古怪,今日讓蘇乞年走出逍遙谷,日後就沒有了機會,所以現在也放開了一些顧忌,要先將其攝拿住,七人在逍遙谷一眾緩刑死囚中積威已久,也不怕有人敢說閒話。
轟!
這一刻,七道拳音同時響起,竟好像一口戰鼓被擂動,振聾發聵。
空氣扭曲,七匹火紅烈馬降臨,有的甚至已經長出了長長的火紅鬃毛,生出了幾分屬於汗血寶馬的神駿。
七隻拳頭,七匹烈馬,七股氣血連成一片,似化成了一口灼熱的血氣熔爐,將蘇乞年吞入其中。
手中的包裹放下,蘇乞年凝神,他倏爾長吸一口氣,身前的一小片空氣都被扯動,霧氣冰渣子成為一道白色匹練,被他納入腹中。
「一粒金丹吞入腹,仙人問我要長生!」
蘇乞年長吟一聲,這是道經中的一句話,七人聽得莫名其妙,而須臾間,七隻拳頭都齊齊打在了他的身上,無一落空。
還不躲!
不僅是觀戰的一眾緩刑死囚,就是臨水七間茅草屋的主人,也覺得出離的憤怒了,這是在輕視他們,覺得他們七個的拳頭是在撓癢癢嗎?
咚!
七股拳力臨體,蘇乞年渾身一震,就感到七股裹挾著熊熊氣血的拳勁透體而入,甚至其中幾股暗勁,如江底暗湧,變幻莫測。
起風了!
突兀的,沒有絲毫徵兆,拳頭落在蘇乞年身上的七人就有些錯愕,這微風似憑空而生,沒有絲毫方向,到好像是一個渾圓的大球,按照既定的規律在轉動,且伴隨著一股極其熟悉的感覺。
又黏住了!
緊接著,七人就同時色變,七股拳力沒有受到絲毫阻礙,勢如破竹,透入了蘇乞年的體內,但他們的拳頭也被一股莫大的吸力黏住了,動彈不得。
臨水岸邊。
靜篤道人眸子裡驟然間迸射出幾縷精光,喃喃道:「盤風坐水,入神得髓,好大的膽魄,能有幾分把握,真是亂來……」
……
「不信真的擋得住,怕是強弩之末,步步維艱!」
七人咬牙,又再次催動氣血,大筋拉動,如連珠強弓,骨骼劈啪作響,一股股氣血拳力再次湧動,齊齊灌入蘇乞年體內。
連續幾股拳力泥牛入海,七人就察覺到不對,因為就連周身的空氣都隱隱凝滯,對他們產生了無形的禁錮之力。
「難道是……」
第三間茅草屋的主人,那青年似想到了什麼,一張馬臉瞬間色變,喝道:「盤風坐水,入神得髓!這是太極圓轉的陰陽場域!借力打力,風水流動,海納百川!」
「什麼!不可能!」
另外六人頓時驚駭出聲,七層《龜蛇功》,七式龜蛇拳,第七層之前,最難以參悟深入的就是這第四式盤風坐水,這一式拳法容納風水、易數、陰陽,最接近武當太極輪轉的道理,所有一直有一種說法,只要將這第四式龜蛇拳參悟到達入神得髓之境,七層《龜蛇功》圓滿可期。
「不好!大家不要再用力,平息氣血,準備借力打力!」馬臉青年厲喝,就想要收住拳力氣血。
「收不住!」
「氣血不由人!該死!」
等到七人反應過來,拳力氣血源源不斷,似放開的閘口,再也收束不住。
「發生了什麼?」
此刻,四方諸多緩刑死囚也察覺到了不對,眼前的境況已然超出了想像,臨水七間茅草屋的主人出手,似乎同樣並未討得好去,甚至現在看來,也有了不小的麻煩。
嗡!
這時候,蘇乞年周身筋骨齊鳴,並不是很劇烈,反而如同秋蟬鳴動,擁有一種神氣和韻律。
「筋骨化秋蟬,髓血釀瓊漿!」
薄冰越來越厚的岸邊,靜篤道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眼中透發出幾分難以置信。
「血肉變得透明了,看到骨頭了!」
這時候,一些緩刑死囚驚呼出聲,因為蘇乞年的皮膜血肉竟慢慢變得透明,四肢百骸若隱若現,乃至氣血流動,五臟六腑都顯化出來。
兩百零六塊骨頭似烙鐵,眾緩刑死囚看到,自七間茅草屋的主人落在蘇乞年身上的拳頭中,衝出一股股氣血拳勁,如七蓬烈火,在蘇乞年皮膜血肉中流動,最終匯聚成一蓬大火,將所有的骨骼籠罩。
「煉髓!這是煉髓的功夫!」
不知道是誰洞悉虛實,驚喝出聲,一眾緩刑死囚頓時沸騰了。
皮、筋、骨、髓,四步築基功夫層層遞進、深入,先練皮,再練筋,後淬骨,最後煉髓,不可能踰越而行,現在蘇乞年筋骨齊鳴,蟬音煉髓,這分明就是《龜蛇功》的修行到達了最後第七層的象徵。
第七層《龜蛇功》!
即便還沒圓滿,也令得無數緩刑死囚瞪大了眼珠子,都感到有一種如夢似幻的錯覺,整整一個月,這蘇乞年自長安押解至這武當逍遙谷,才剛滿一個月,一個月的功夫,就是當初明陽侯的獨子,小侯爺劉子明,家學深厚,自十五歲開始練武,到而今整整四年,方才臻至《龜蛇功》第七層圓滿,而其第六層《龜蛇功》圓滿,步入第七層功夫的修行,也花了足足三年時月。
一個月,步入《龜蛇功》第七層,開始煉髓,在很多緩刑死囚的記憶中,也就史書上有一些記載,有人機緣巧合服食寶藥,一日練皮,三日練筋,七日練骨,十一日煉髓。難道這蘇乞年也是得到了這樣驚天的機緣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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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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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20 AM
第四章 大風口,陰陽都是狗
眾多緩刑死囚生出各種猜測,而臨水七間茅草屋的主人卻是苦不堪言。
他們陷入了太極輪轉,陰陽場域之中,周身氣血不由人,加之他們之前主動催動,現在更是想停也停不下來。
七人的氣血拳力,如搭建成了一口血氣熔爐,將蘇乞年置入其中,百般萃取,千煉精鋼。
到了此時,七人哪裡還不知道蘇乞年的心思,這是將他們當成了苦力,借助他們的氣血拳力強行滲透骨骼,突破骨質層,以淬煉髓血。
尋常時候,練武之人築基,一步一個腳印,髓血位於人體骨骼的正中髓海,氣血淬煉十分艱難,有骨質層阻隔,要一分一分滲透,所以這一層功夫的修行,時月消耗十分漫長,甚至幾乎趕上前面六層功夫的總和。
這樣水磨的工夫,被蘇乞年借助逍遙谷一眾緩刑死囚中七把交椅的氣血拳力,化成烈火熔爐,如天朝兵刃大匠淬煉金鐵,百煉千鍛,立竿見影。
現在,蘇乞年的身體已經幾乎透明如水,鮮紅的血,白色的骨,五臟六腑是幾團陰影。
彷彿置身於烈火之中,這樣接引氣血拳力煉髓,蘇乞年也是膽大包天,但他有精神力在身,第一重《迷魂大法》的功力運轉到極致,精神力化成千絲萬縷,滲入體內,強行牽引,約束每一分血氣力量。
也就只有他,若是其他人,這樣胡亂行動,七股並不弱於他多少的血氣入體,一下就會令得五臟移位,經絡爆裂,成為殘廢。
汩!汩!
慢慢的,屬於蘇乞年的骨頭也慢慢變得透明,可以見到當中亮紅色的髓血,在髓海中流淌,不是很快,好像生出了一種粘稠感,汩汩而動。
有一股清新香氣自口中衍生,蘇乞年忍不住吞一口唾沫,滿口甘甜,若瓊漿玉液。
髓血釀瓊漿!
蘇乞年心中一動,骨髓造血,煉髓等同於換血,換去一身氣血雜質,自然成就不垢之體,而唾液生香,如蘊瓊漿,說明這煉髓的功夫已然登堂入室,可以算是小成了。
到了這時,蘇乞年再看七隻拳頭的主人,一個個都是面色煞白,氣血虧空巨大,想要補回來恐怕得要數日悉心修養,不能進山採藥。
心念一動,蘇乞年扭轉七股拳勁,就反擊回去。
噗!噗!
七人被震飛,一個個口吐逆血,雖然看上去傷勢更重,但仔細看,七人的臉上卻勉強恢復了一分血色。
「好精微的力道掌控!」
第九間茅草屋的兩兄弟咬牙,簡直他娘的見鬼了,他們到現在都難以置信,短短一個月,怎麼會讓人生出這樣近乎脫胎換骨的變化。
透明的肌體慢慢重新恢復肉色,蘇乞年一聲長嘯,背後足有丈許的空氣劇烈扭曲。
咚!咚!咚!
有蹄鐵落地的聲響,十分沉悶,讓人心中壓抑,那是一匹通體血紅如火,鬃毛很長,蹄大如碗的烈馬,自扭曲的空氣中邁步而出。
它目光很桀驁,但在蘇乞年身後反而顯得很溫馴,馬蹄起落之間很輕盈且矯健,姿態優雅,卻又彰顯力量感。
「汗血,汗血寶馬!」
四圍的緩刑死囚都被震住了,艱難開口,一個個不由自主地後退。
蘇乞年的目光不很凌厲,也並不是經歷世情後沉澱下來的溫和,而是一種堂皇、光明或坦蕩。
不錯,他的目光坦坦蕩蕩,掃視眾人,脊樑骨挺拔,黑髮輕揚,即便一身墨青長袍不很華貴,比之很多身著蠶絲緞袍的緩刑死囚遠遠不如,但在此刻一干緩刑死囚眼裡,卻有一種無法忽視的氣質,好像陽光照亮了黑暗,令他們清楚認識到自己內心的塵垢,無所遁形,纖毫畢現。
沿著人群讓開的通路,蘇乞年逐漸遠去。
看著那一人一馬,勉力起身的臨水幾間茅草屋的主人都目光複雜。
「馬身尚有幾分虛幻,但已經初具神形,或許尚未力達千斤,也絕對有了七、八百斤的力道。」
「小侯爺會不會是知道了一些什麼……」
一些緩刑死囚小聲嘀咕,在羞愧過後就是無法抑制的豔羨,身在逍遙谷,他們比任何一個武林中人都渴望築基,虎頭鍘下,每日行走在生死邊緣,就連晚上安寢都不能夠心神寧定。
他們明白,如蘇乞年,恐怕一年之內就可能將第七層《龜蛇功》徹底推至圓滿之境,有了嘗試築基,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的資格。
臨水岸邊。
靜篤道人看眼前的少年人,絡腮鬍子似乎梳理過,不再那麼濃密。
沒有多說什麼,蘇乞年朝著道人躬身一拜。
擺擺手,靜篤道人徑直轉身離去,走遠了一些,才有若有若無的聲音響起,似乎是一首詩,又不合平仄,更像是歌聲。
「前路大風口,陰陽都是狗,九層累黃土,生死不回頭……」
……
「九層累黃土,生死不回頭,九層累黃土,生死不回頭……」
走在深山老林裡,蘇乞年輕吟道,靜篤道人的歌聲充滿慘烈,又有一種莫大的豪情,這令蘇乞年愈發看不透這個看似粗魯的道人,其心思細膩之處,往往令人琢磨不透。
青羊峰。
再次來到山下,蘇乞年走的就是正經的山道,山道蜿蜒,可以看到一些光滑的石面和樹枝的斷口,顯然有人先行一步,簡單清理了一遍。
青羊澗,下澗的石路有刀斧的痕跡,鑿出來一個個簡易的石階,青苔被除盡,相比於此前卻是穩當了許多。
一些碎石雜草堆積在宮門外,蘇乞年站在青羊宮前,抬頭看那初代青羊宮主手書篆刻的匾額,也用清水擦拭過,雖然佈滿裂痕,但青羊宮三個字已清晰可見。
「好書法!好重的金石氣!」
看清這三個字,蘇乞年就忍不住讚歎一聲,他也是讀書人,聖賢道理存乎一心,自幼書寫練字,自問如今十五年詩書飽讀,筆鋒起落之間已有幾分意思,但與這青羊宮三個字相比,就小巫見大巫,精氣神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一峰之主,證道元神的人物,於世間道理,天道運轉的把握又是另一個層次,這樣的人物,恐怕無一不是大學問家,道理鎮壓力量,力量伸張道義,不可能出現前世一些俠客傳記中不識大字的大俠,那只能叫做武夫。」
蘇乞年感嘆,甚至從這匾額上三個字的筆鋒轉折起落間,捕捉到絲絲縷縷隱藏的鋒芒之氣,顯然是這一位初代峰主武道精深,於字裡行間留下了自己的鋒芒意志,即便相隔數千年,也沒有被時光徹底磨滅。
走進青羊宮,蘇乞年就忍俊不禁,因為胖子清夜頭上頂一個大白布巾,手中一根長柄掃帚,道袍脫下來圍在腰間,露出雪白的裡子,隨著雜草和沙土被清理,他一身灰塵,額頭見汗,罵罵咧咧。
「狗日的雜役房,他娘的靜河老雜毛!靜他奶奶的河!浸河!浸豬籠!」
不遠處,清羽頗有些無奈地抹抹汗珠子,朝著走進來的蘇乞年搖搖頭,苦笑一聲,道:「看來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
接過一隻掃帚,蘇乞年也加入其中。
抬腳踩斷幾根漏網的雜草,蘇乞年埋首道:「是雜役房不肯派人。」
彈去道袍上的一塊土渣子,清羽沉聲道:「各峰都有各自田產和收支,想要雜役房用人,就得收錢花銀子,或者我青羊峰自己開闢雜役房,召集過了年限的外院弟子入駐,聽候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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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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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21 AM
第五章 鼎盛歲月
青羊宮殘破,沉寂太久了,到處都是雜草亂石,要是五百年前鼎盛時候,每天都有數十上百的雜役道人早中晚三次灑掃,長明燈不滅,獸頭銅鼎裡的沉香瀰漫整個青羊峰。
整整一個上午,蘇乞年三人也不過將青羊宮中清掃了一成,加上一些殘垣斷壁需要修繕,宮中空無一物,也需要購置各種條案、香爐、蒲團等等,諸多雜事,根本不是三個人能夠忙得過來的。
「他娘的,不干了!」
午時,胖子扔下掃帚,一屁股坐在青羊殿前的石階上,他灰頭土臉,雪白的裡子早已黑一塊灰一塊,衣襟敞開,渾身冒著熱汗,在這冬日裡,似乎一口大蒸籠。
「三位掌,掌峰,這是你們的午膳。」
一個雜役道人提著竹籃進來,放在堆積起來的雜草堆旁,他眼中滿是古怪之色,似乎這樣稱呼很不利索,在掃過蘇乞年三人一眼後,就連忙轉身離開。
陰沉著臉,看著那雜役道人逃也似的背影,胖子就要開口,卻被蘇乞年一隻手按住,道:「既然不雪中送炭,他日也自然不需要錦上添花,武力可以締造一切,我們先要壯大己身,如果你我三人盡皆築基功成,想來定會有一些改變。」
放下掃帚,清羽也沉吟道:「不錯,現在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你我三人還要練武,這絕不能耽擱,只有先放下宮中一切,等到你我三人築基之後,再來籌集銀錢,可惜,五百年前,我青羊峰坐擁兩百畝良田,種的都是澆灌了妖虎血的虎牙米,一斤虎牙米就等同於一兩雪花銀,那時白銀如水,根本未曾有過憂心。」
「空口無憑,當年諸峰瓜分,宮中搬運一空,五百年歲月流水,想要倒流回來,恐怕難以成行。」
蘇乞年搖頭,五百年過去,一百年就是一代春秋,遑論五代輪迴,早就成了一本糊塗賬。
取過竹籃打開,裡面倒是三大碗熱騰騰的妖熊肉湯,但清羽卻知道,離開外院之後,這些血食的銀錢,都算在了他們青羊峰頭上,在雜役房中,甚至專門立了一個賬本,上面清楚地記錄著一筆又一筆的開銷。
這些,在他們青羊峰重開山門之後,都要一一清算,並重新開始上繳年例。
在武當山中,七十二峰都有各自的良田,在武當週邊縣鎮也都有各自產業,諸如香店、武館等等,每一年,都有固定收入上繳門內,以供門派運轉,挑選、培養弟子。
真正入主一峰,蘇乞年三人都感到了肩頭的壓力,諸多事務,一脈之運轉,這掌峰之名並非只是身份地位,輕描淡寫那麼簡單。
……
妖熊肉湯入腹,蘇乞年只感到渾身氣血鼓蕩,如吞了一團火焰,四肢百骸都燥熱起來。
這是荒野中一種比妖虎氣力更大的妖獸,一頭妖熊,甚至能夠勉強搏殺兩頭妖虎,武林中尋常七層築基功,一匹烈馬之力都抵擋不住。
擺出《龜蛇功》第七層的拳架子,蘇乞年動作舒緩,看上去軟綿綿的,但是落到清羽二人眼中就多了幾分凝重,身在外院,強者如雲,他們的眼力要比逍遙谷一眾緩刑死囚強上不少,別看蘇乞年現在動作舒緩,一旦發力,立即就會轉為至剛,這分明就是太極陰陽的道理領悟到達一定程度方才能夠做到的,就是他二人如今都遠遠不及。
幾趟拳架子打下來,蘇乞年感到全身骨骼酥麻,血氣滲透又更進一步,髓血愈發粘稠,但與此前借助七人氣血拳力構築熔爐,強行淬煉的效果相比,就差了許多。
練了幾趟拳架子,蘇乞年又打坐,不到一炷香就醒來,他精神煥發,眸光熠熠,看得胖子目瞪口呆。
「打坐一炷香,入定?你入定了!」
清羽嘴角微微抽動,也有些無言,打坐靜修,師法自然,調整自身與四方天地相融,從而借助冥冥之中的天地之力滋養恢復精神,加快肉身對於血氣的吸收,調息、入定、龜息、先天、神照五重境界,通常而言,尚未築基,開闢丹田的練武之人,打坐調息的功夫再深,也很難入定。
因為只有孕生真氣之後,見微知著,對於肉身氣血的把握才能鞭辟入裡,入定也才有了根基。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如他武當外院,就有幾個弟子熟讀道經三百卷,自幼修道,師法自然,也在尚未築基前就入定寧神,加之悟性非凡,十五歲後,《龜蛇功》的修行一路突飛猛進,短短數年內就成功築基,被諸峰爭奪,收入門下,成為入室弟子。
「沒想到,我二人白白在外院待了數年,此時卻要向乞年你請教,真是慚愧。」清羽不禁搖頭道。
「聖賢尚且不恥下問,我們連聖賢的一根腳趾頭蓋兒都不如,又有什麼好羞恥的?」
胖子清夜翻了翻白眼道,這樣的比喻讓清羽狠狠瞪他一眼,從這憨貨嘴裡,就從來沒一句好話出來。
一個時辰後。
青羊泉前,清羽拋出青羊令,乾枯的泉潭中,頓時又出現了汩汩的泉水,寒氣如白霧,繚繞沉浮,好似一口仙泉,又彷彿天界的星辰墜落在大地。
清靜卻莊嚴的青羊宮,沉香氣入鼻,令人心神寧定,長明燈不滅,青石雕琢的獸首香爐中青煙裊裊。
可以看到一個個雜役道人從身邊走過,或是灑掃,或是搬運香爐,或是添加燈油,還有一些在運送蔬菜瓜果,有血紅的稻米,彎曲如尖牙,晶瑩剔透,清羽眼前一亮,這分明就是藏經樓武當史記中記載的虎牙米。
五百年前的鼎盛氣象,烈火烹油,連宮中諸弟子食用的,都是一兩雪花銀一斤的虎牙米,整個青羊峰一天下來多少消耗,根本不在意。
蘇乞年心中感嘆,想要重現這樣的鼎盛之景,實在不是一月兩月,甚至都不是一年兩年之功。
青羊殿前。
極元真人長身而立,還有那青年道士三人,也都立在殿前,似乎早在等候三人。
「今日起,由他們三人指點,你們各自修行。」
極元真人開口,他目光溫潤,掃過蘇乞年三人,平靜道:「掌峰弟子,《龜蛇功》不入第八層,不得築基。」
什麼!
蘇乞年三人皆是一驚,《龜蛇功》不入第八層,不得築基!
胖子清夜立即苦了臉,想要突破《龜蛇功》第八層哪裡那麼容易,就是整個武當外院一千餘弟子,當初以第八層《龜蛇功》築基的,也不超過二十人,這樣看來,想要突破《龜蛇功》第八層,並不比築基來得容易,甚至也有人因為衝擊第八層《龜蛇功》,經絡寸斷,氣血逆流,爆體而亡。
「孬貨,跟我走!」
不等胖子反應過來,一隻大手就拎住了他腦後的衣襟提起來,突如其來的變化,蘇乞年悚然一驚,他再看青羊殿前,竟不知何時少了一個人,那是一個身如鐵塔,滿臉憨厚的年輕漢子,此時一臉惱火,提著胖子徑直大步遠去。
「放我下來,他娘的胖爺我一世英名……」
啪!
胖子的聲音戛然而止,那年輕漢子一個掌刀,胖子就暈過去,耷拉下來腦袋,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聲。
如蘇乞年,也不禁面皮抽動,但很快就凝住目光,因為一道身影沒有半點徵兆,就立在了他身前三尺之地。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6-1-11 02:22 AM
第六章 遏惡揚善,順天休命
一個青年道士,背負一口四尺長刀,他身形修長,面容方正,一雙眸子雪亮,似乎可以照見世間一切邪祟。
這一眼,似乎洞悉了一切虛妄。
這一眼,彷彿要淨化蘇乞年心中一切惡念,若兩輪熾烈的太陽,至剛至陽。
不過蘇乞年心中坦蕩,他讀書明義,一直都覺得內心正直,鬼神不懼,現在青年道士這樣看他,就是認為他心中有可能存在鬼祟,他怎麼可能低頭,他脊樑骨挺拔,眸子很正也很亮,就這樣與青年道士對視,毫不相讓。
十息後。
「有點意思,跟我走吧。」
青年道士眸光斂去,點點頭,他有些木訥,看上去不善言辭,也沒有什麼笑容,表情很生硬,說完也不管蘇乞年,就轉身離去。
蘇乞年看一眼清羽,發現他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動,頗有些無奈的樣子,再看他面前,卻是一個看上去約二十來歲的絕美道姑,背一口三尺七寸的長劍,這道姑身材極為高挑,背影婀娜,尤其是一雙眼睛,彷彿秋水中孕育萬年的玉髓,晶瑩水潤。
彷彿察覺到清羽的輕視,道姑冷哼一聲,一股寒氣剎那間席捲十丈之地。
嘶!
蘇乞年也不幸被波及,他倒吸一口涼氣,如墜寒窖,半邊身子都幾乎凍僵了。
吟!
一道青色劍光一閃而逝,蘇乞年精神力都不敢離開祖竅神庭,因為察覺到一股凌厲的鋒芒,他毫不懷疑,若是精神力出竅,立即會被這股劍道鋒芒絞碎。
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劍光稍縱即逝,等到蘇乞年再看一眼,就連忙抬腳追上青年道士的背影。
青羊殿前。
清羽一臉憤怒,他怒視著不遠處的絕美道姑,身上只剩下一件雪白的裡子,外面的道袍零零碎碎,都成了上百根布條。
他再看向青羊殿前,極元真人不知何時已經沒了人影,蘇乞年也隨著青年道士遠去,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背影,獨自面對眼前這絕美道姑,清羽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
蘇乞年跟著青年道士的步伐,走出青羊宮,沿著山路蜿蜒而上,走進茫茫白霧裡。
直至到後來,山路斷絕,青年道士就循著一條陡峭的山壁登頂,他不用手,只用雙足跳躍,卻十分穩健,哪怕只有些微的山岩凸起,也能輕鬆借力,力道的精微掌控令蘇乞年自嘆不如。
不過他也竭盡全力,第一重《迷魂大法》運轉到極致,精神力外放,寸許之地身動由心,除了偶爾動手借力,卻也勉強跟上了青年道士的步伐。
一炷香後。
穿過最後一層薄薄的山霧,就是一片溫暖耀眼的青金色陽光灑落下來,兩人已經登頂。
那一輪青金色大日愈發觸手可及,蘇乞年感受到濃濃的生命氣機。
鏘!
一聲刀鳴,蘇乞年看腳下,一口四尺青鐵長刀插在地上,猶自嗡鳴不止。
「《易經》有云:『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我要傳你的是《休命刀》。」
《休命刀》!
青羊峰一脈昔年聞名天下的一流刀法,在以劍道為尊的武當諸脈中獨樹一幟,傳聞參悟到達巔峰之境,不弱於尋常頂尖武學。
「為什麼選我。」蘇乞年抬頭道。
「是刀選中了你,不是我。」青年道士淡淡道,似乎很久沒有開口,聲音很乾澀。
蘇乞年一怔,就沉默了,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就釋然了,能得到《休命刀》這樣的傳承,對於他而言已經是得天之幸。
普天之下,江湖武林多少宗派世家,又有幾個人能夠得到一流武學傳承,就是京城長安的諸多官宦子弟,也只有參加武舉,鄉試中舉之後才能夠有進入皇家書院的資格,但一流武學也不是立即可以得到,需要經過書院中諸多學士、大學士的很多審核和考察,各種考驗下來,才能夠拜入門下,擇優傳授。
接下來半個時辰,青年道士將一篇兩千餘字的心法口述傳授給蘇乞年,這是獨屬於《休命刀》的真氣心法,雖然不如青羊宮鎮峰的《青陽經》位列頂尖層次,卻也是一流心法中最上乘的存在。
一篇博大精深的真氣心法,甚至沒有名字,與《休命刀》一體同心,被蘇乞年默記在心。
當然,現在他還不能夠修習這篇真氣心法,需要等到《龜蛇功》圓滿,成功築基,開闢丹田,孕育出內家真氣之後。
等到蘇乞年將心法記下,青年道士就開始演練刀法,他拔出背後的四尺長刀,修長的刀身對準了天上的太陽,他的手臂很穩,目光很正,迎著有些刺目的陽光,堅定而執著地一刀劈下。
他的動作不快,就這樣迎著太陽,一刀又一刀,直到三十六刀後,他收刀入鞘,開口道:「我只練到第三十六刀,《休命刀》大成,應該有七七四十九刀。」
似乎是剛剛背誦了一篇經文心法,青年道士的語氣漸漸流暢,但是表情依舊很淡,似乎天生如此。
這就是《休命刀》?
蘇乞年目光有些古怪,從頭至尾,他就看到青年道士舉著刀,一刀一刀劈落,分明就是他早已學過,昔年打兵刃底子的基礎刀法。
大漢天朝,幾個習武之人不會幾招基礎刀法,甚至就算是練拳腳的,也要熟悉最基礎的劍式刀招,這些基礎的東西,是最初築基時都要有所涉獵的。
「每過半個月,我在這裡等你,考校你的刀法。」
青年道士再次道,這一次直接轉身下了峰頂,也不管蘇乞年,幾個跳躍就消失在濃濃山霧中。
嘴角微微抽搐,蘇乞年有些無言,他可是親眼看到青年道士與極元真人交手,那樣的刀法,比太陽還要熾烈,就算不動用真氣,他也沒有半點把握接下。
每過半個月考校一次?蘇乞年忽然覺得青年道士很不靠譜。
「聖賢說,傳道、授業、解惑,最後明心見性,知行合一……」
蘇乞年喃喃道,又住嘴不語,抱怨沒有用,只能靠自己。
他拔起地上的青鐵長刀,掂了掂手,卻是露出幾分訝異,再仔細看刀身,一道道天然的云紋、流水紋交織,這看似不起眼的一口青鐵長刀,竟然經過摺疊鍛打至少數十上百次,刀身沉重,逾百斤。
拔下一根頭髮,於刀刃上輕輕一吹,應聲而斷。
「果然,這是一口斷髮利刃,」蘇乞年吸氣道,「天下兵刃,斷髮,無痕,通靈,魂兵,就算是最普通的斷髮級利刃,也得要手藝精良的兵匠大師才能夠鑄造鍛打出來,普通兵匠即便苦悟一生,也未必能夠掌握鍛打之秘。」
「斷髮之上,無痕寶兵,通靈神兵,甚至還有傳說中的魂兵,一些史記古冊中說可以幻化人身,行走江湖,懲惡揚善,卻不知真假,我看多半是武林野史,兵刃通靈已舉世罕見,變化為人就成神話了。」
手握青鐵長刀,蘇乞年平心靜氣,他運轉精神力,摒棄驅逐雜念,很快心如止水。
回憶青年道士的刀法,神情、目光、步法,蘇乞年抬頭看,在這青羊峰頂,青陽泛金,十分刺眼,僅是數息,他眼中就出現了光暈和幻影。
一瞬間,蘇乞年就明白,青年道士的刀法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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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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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23 AM
第七章 光明刀,諸邪避
「順天休命,遏惡揚善……」
蘇乞年收回目光,沉吟道,這是《休命刀》的總綱。
「此言出自《易經·大有》,前面應該還有一句,說『火在天上,大有』,整個卦象的意思就是說,乾為天,離為火,火在天上,明燭四方,君子觀此卦象,取法於火,洞察善惡,抑惡揚善,從而順應天命,祈獲好運。」
「火在天上……火在天上,這是說,君子要和這天上的太陽一樣,滋養萬物,光照四方,淨化一切邪祟惡念!我懂了!」
蘇乞年眸光湛亮,他隱隱明白了青年道士的意思,這《休命刀》果然博大精深,修的不是純粹的招式,而是一種意志,一種光明永照,淨化萬惡的意志。
對著天上的太陽出刀,正視己身,也是對於精神的一種磨礪與修行,面對萬丈光輝,能夠不被懾服,就說明精神壯大,心中光明,自然破除一切虛妄,心正則身正,身正則刀正,刀正則諸邪退避!
涉及到了精神修行!
蘇乞年感嘆,這《休命刀》雖然不是精神武功,但是這樣一種刀道修行,對於武者精神的磨礪恐怕不在精神武功之下。
現在,明白這《休命刀》的修行之法,蘇乞年就收起了所有的輕視,他深吸一口氣,青鐵長刀重新舉起,對準了天上的青金色太陽,與此同時,《迷魂大法》第一重的功夫運轉到極致,精神力匯聚雙目,果然,這太陽光輝最為至剛至大,即便蘇乞年精神力運轉到極致,也隱隱有些抵擋不住,數息後,就有光暈和幻影若隱若現。
在這種精神壓迫下,蘇乞年長嘯一聲,積澱多時的氣血扶搖而上,他卻是要借助這股壓力,一鼓作氣,衝擊《迷魂大法》的第二重境界。
這第二重《迷魂大法》所定的星位,同樣位於祖竅神庭的東方,不過卻不是只有兩個星竅,而是四個星竅,只有將這四個星竅全部貫通,才能將這第二處星位徹底點亮。
轟!
屬於《龜蛇功》第七層的雄渾氣血如一條巨龍盤旋而上,勢如破竹,這第二處星位的第一個星竅被悍然貫通。
精神力暴增,須臾間竟是增加了一倍有餘,蘇乞年分明感到冥冥之中的天穹之上,有清涼氣流傳遞下來,進入祖竅神庭,那虛幻的精神力,似乎也有了一種由虛化實的趨勢,不過也只是一種趨勢,想要真正顯化,顯然還差了不少火候。
甚至蘇乞年還有一絲模糊的感覺,他的精神力開始生出一絲極細微的灼熱氣息,就好像頭頂的太陽。
不過這感覺稍縱即逝,緊接著,衝破星竅的氣血餘勢不減,徑直衝向了第二個星竅所在的門戶。
鐺!
這一次衝擊彷彿撞響了天鐘,一聲恢宏的鐘鳴,氣血之力被擋住,蘇乞年渾身劇震,就明白,這第二個星竅想要貫通,還差了一些火候,或許等到他第七層《龜蛇功》徹底大圓滿可以再嘗試,現在就不能夠,再強行衝擊極可能遭受反噬,震傷內腑。
儘管如此,蘇乞年也感到精神力的一種蛻變,臻至《迷魂大法》第二重,這懾魂術之前不能夠施展的種種妙用也湧上心頭。
很快,蘇乞年就摒棄雜念,再次晉陞的精神力籠罩方圓十四、五丈,更加凝實,如臂使指。
迎著陽光,蘇乞年高舉青鐵長刀,他的眸光明亮,即便燦爛的陽光也不能夠掩蓋,他抵住重重幻影,堅定而執著地一刀劈落。
嗚!
平淡無奇的基礎刀法,沒有動用過多的氣力,但隨著蘇乞年這一刀落下,身前茫茫山霧被撕開一道七八丈長,數尺寬的口子,且有嗚嗚沉渾的刀鳴聲響起。
就這樣,蘇乞年揮出一刀又一刀,等到青金色太陽西斜,在他身前數十丈的虛空,山霧崩碎,被開闢出來了一片純淨的天空。
叮!
青鐵長刀拄地,蘇乞年大口喘息,但眸子卻是閃爍光輝,這半天下來,他劈出了足足數千刀,對於這《休命刀》蘊藏的意志領悟了不少,當然,他雖然劈出了數千刀,但都是同一刀,並未如青年道士所說的,領悟到三十六刀,甚至大成的七七四十九刀。
儘管如此,對於這《休命刀》的第一刀,蘇乞年也是暗暗心驚,他很期待,等到他築基成功,孕生內家真氣的那一天,以真氣催動,這《休命刀》會展現出來怎樣的偉力。
搖搖頭,蘇乞年收束思緒,他撕下一片衣角,將這青鐵長刀負於身後,就開始下山。
此時太陽剛開始西斜,但他卻不能夠再練下去了,因為這《休命刀》的修習對於氣血精神的消耗十分巨大,需要補充血食,打坐入定,恢復精力,現在就已經到達了極限,再練下去就是透支身體,得不償失。
……
走進青羊宮,與一些宮中弟子擦肩而過,蘇乞年眉頭微蹙,似乎除了極元真人四人,其他人都不是真實存在的,就好像他以懾魂術締造的幻像一般,只是死物,按照他的心念運轉,沒有自己的生命與思維。
「元神世界,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
蘇乞年心中生出種種猜測,但都是無根浮萍,沒有依託,他知道是自己的境界太淺薄了,若是頂尖人物的武力境界這麼好揣測,那麼成就元神也不會用證道兩個字。
所謂證道,《老子》中說「道可道,非常道」,《道經》中也有模糊的解釋,說道乃是宇宙天道運轉的規則,所謂證道,不是證明,而是求證,能夠求證天道運轉的規則,則成就元神。
這樣一種境界太過遙遠,蘇乞年還不能夠領悟哪怕一絲半毫。
青羊殿。
大門前長明燈搖曳,蘇乞年看到極元真人的背影,正凝望著敞開的大殿。
大殿裡,香煙裊裊,一張長達數丈的條案上,供奉著瓜果麵食,條案後,是真武大帝高達十餘丈的道身。
這道身是用數千年的紫檀木雕琢而成,檀香陣陣,透著金星,遠看如有星辰點點,似勾勒出一片浩瀚星空,一位大帝在星海中沉浮,道法無邊。
這一刻,蘇乞年感到極元真人的身影似乎變得無比的遙遠,彷彿相隔了層層時空,難以觸及。
這時,胖子吐著舌頭,渾身汗如雨下,幾乎是匍匐著來到青羊殿前。
看到蘇乞年,他就想開口,但很快心有餘悸地轉頭看一眼,就苦著臉閉嘴,因為不遠處,那身如鐵塔的年輕漢子正朝著他憨笑著點點頭。
再過半炷香,清羽也陰沉著臉走進宮中,手中的劍斷成兩截,身後不遠處,那絕美道辜負手而行,眸子清冷,一言不發。
半盞茶後。
蘇乞年就挑眉,因為極元真人似乎並沒有讓他們立即離開的意思。
胖子也慢慢緩過一口氣,似乎想到了什麼,嘿嘿直笑,讓清羽狠狠瞪他一眼。
這時,青年道士到來,他目光自蘇乞年身上掃過,微微一亮,就拋過來一疊厚厚的老黃紙。
「這是……」
「地契!」
長明燈前,極元真人終於轉過身來,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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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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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24 AM
第八章 斬妖令
地契!
蘇乞年三人相視一眼,不等開口,極元真人袖手一揮,陽光熾盛,若時光碎片飛舞。
回過神來,青羊殿殘破,蘇乞年苦笑搖頭,這極元真人四人也看出來,若是不想開口,即便想問也沒有機會。
翻看手中的地契,一疊老黃紙,紙性很脆,顯然已經存放了較為漫長的歲月。
「茅箭縣,大川鎮鎮北良田十畝,赤霄歷四千九百一十五年。」
「張灣縣,黃龍鎮鎮南良田一十五畝,赤霄歷四千八百八十七年。」
……
半炷香後。
「這些,都不是朝廷賞賜,我武當歷代傳承的萬畝良田,」胖子眉開眼笑,「看來,這些是我青羊峰當年隱藏的私產,並未被諸峰瓜分。」
「合共五十七畝良田,雖然不是漢天子贈予我武當的免稅田,也遠不及我青羊峰當年鼎盛時候的三百畝,但一畝良田,就是種稻穀,一年也能有十五、六兩銀子,五十七畝,至少八百兩,」清羽沉吟,又蹙眉道,「只是時過境遷,人心難測,五百多年,幾代輪迴,還能有幾分情誼,就難以預料。」
撇了撇嘴,胖子道:「地契在手,我大漢律法在上,可由不得他們,那可是八百兩,若是種上我武當獨有的虎牙米,一年就至少是八萬兩!何況這五百多年,到底積累了多少財富,要是用來重建青羊宮,數年內就能煥然一新。」
蘇乞年搖頭,哪裡有那麼簡單,財帛動人心,世間多少人鋌而走險,佔山為王,殺人越貨,遑論五百多年,這五十七畝良田還有幾畝尚存都尚未可知。
「明日下山。」
突兀的,清羽沉聲道,抬頭看夕陽落下,一輪冬月清寒,冉冉升起。
「下山?」胖子聲音拔高,隨後也點點頭,道,「的確要下山先探探虛實,現在我們雖然入主青羊峰,但是各種給養、丹藥、兵刃,都與我青羊峰無關,就如築基用的開天丹,現在我們連換取兩枚還有些勉強,遑論是衝擊《龜蛇功》第八層,三枚開天丹未必夠,也要有各種準備,安神靜心,幫助入定的千年沉香,萬年崖柏粉末,還要沐浴,泡藥澡,祛除身上的濁氣,這些哪一樣不要銀錢,甚至有錢都換不到。」
窮文富武,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才有十年、數十年寒窗苦讀,拜師學藝,而入門無路。
蘇家曾位列正八品,蘇乞年長安城中看了十五年,明白沒有官宦家世,各種關係淺薄,除非文章驚世,有治世之才,寒門子弟想要高中太難,最重要的武功,尋常百姓人家除了漢天子普及天下的《奔馬勁》以及一門《馬形拳》,又如何能夠接觸到更加高深,千錘百煉的築基功,窮苦人家傳承先輩孱弱體質,根骨駁雜,又能有怎樣的資質,就算後天補缺,也要大量的銀錢,購買各種珍稀草藥,老參靈芝,幾乎不可能負擔得起。
「我們三人各自下山,一人行走一縣之地,走訪虛實。」清羽又道。
茅箭縣、張灣縣、鄖陽縣,青羊峰五十七畝私田,主要分佈在這三縣之地,連同武當山,這三縣之地皆在十堰州內。
「也好,進山數年,苦練築基功,未見妖獸血,枉做武林人!」
胖子清夜大喝一聲,身上卻是有一連串的骨骼炸響,若霹靂齊鳴,他一掃平日的憨態,眸子凌厲,身上竟隱隱散發出一種迫人的氣勢。
嗯?
蘇乞年挑眉,看來胖子也是精進不小,聽其骨音,《龜蛇功》分明已經臻至第六層,且邁出了極為堅實的一步,距離筋骨齊鳴,戰鼓擂動的圓滿之境也不是很遙遠了。
由此可見,清羽也多半差不了幾分,這樣的修為,只要不是深入荒野中,沿天朝開闢的官道而行,加上幾分小心,行走一縣之地多半沒有什麼問題。
月明星稀。
青羊宮中老樹根虯曲,亂石堆積,遠遠望去一大片的陰影,好像鬼神蟄伏在其中,陰森森的,寒氣濃重無比。
青羊殿冷清,一蓬篝火劈啪作響,火苗跳動,被風一吹,就有熄滅的跡象。
離開了外院,就連冬天取暖的火盆和木炭都不供應了,雜役房不肯再賒欠。
蘇乞年三人都在靜坐養神,誰也沒有開口,因為他們都明白,這是諸峰在逼迫,要他們主動交出手中的傳承。
雖然天柱峰主峰掌門寧通道人開了口,甚至有來自金頂太和宮的聲音,但歷代三瘋道人不問世事,除非有天命人物到來,抑或是妖族皇者降臨,如一脈之傳承,在其眼中也抵不過武當太極陰陽、天命運轉的道理。
事實上,當日之後,天柱峰上再沒有了任何聲音。
辰時,天微亮,篝火熄滅,青煙只剩幾縷在糾纏,蘇乞年三人用過早膳,就走出了青羊宮。
沒有如清羽二人一般直接下山,一個時辰後,蘇乞年來到了一汪凍結的清湖前。
逍遙谷!
再次走進這座山谷,蘇乞年心中無比寧靜,彷彿早知道他要來,靜篤道人立在湖邊,遠遠地將一枚青色如劍的鐵牌子拋過來。
接過牌子,背面雕刻有太極八卦,正面則是兩個殺氣騰騰的古篆字。
斬妖!
雖然而今入主青羊峰,成為傳承人之一的掌峰弟子,位比諸峰長老,但蘇乞年也明白,與讀書人的道理一樣,沒有力量支撐的地位,也只能是如履薄冰,隨時可能墮入深淵。
他依然是朝廷刑部定案,正式簽了文書,蓋了大印的欽犯,緩刑死囚不得離開武當山,除非接下斬妖令,才能破例放行。
一枚斬妖令,只有一個半月,若是一個半月內下山的緩刑死囚沒有回來,天柱峰上真武堂執法的道人就會下山,或是確鑿生死,或是捉拿歸山,甚至直接斬首,以儆傚尤。
並且若是接了斬妖令,一個半月之內未曾斬殺一頭妖獸,此後一年之內,都不得下山。
這就令得逍遙谷一眾緩刑死囚慎之又慎,歷來並非是沒有人接下斬妖令,未曾順利斬殺妖獸,在此後一年之內苦苦哀求,然而緩刑期至,被押解回京,斬首示眾。
遠遠的,一些尚未入山的緩刑死囚再看蘇乞年,目光就有些躲閃,彷彿昨日重現。
岸邊,靜篤道人再上下打量蘇乞年一眼,就落到了他背後的青鐵長刀上,他凝視數息,就轉身離去。
這讓蘇乞年心中腹誹不已,無論是極元真人四人,還是這靜篤道人,難道武林高人都是這樣,神神叨叨,欲言又止,哪裡有一點讀書人的樣子,蘇乞年只知道,聖賢書中說,事無不可對人言,哪裡那麼多思量和顧忌。
不過這也只能夠想想,就是蘇乞年自己,也有一些秘密不能夠公之於眾,雖然他內心正直,但念及自身安危,一些東西也著實匪夷所思,在沒有自保之力前,他只能藏在心底。
……
再次走在下山的山道上,蘇乞年看四周雪花蓋滿了枝頭,松樹紮根在峭壁之上,心中就有一些感概,但他很快止步,因為前方解劍石前,兩個道士並肩而立,卻是兩個熟人。
「蘇乞年!」
一名年輕道士開口,淡淡道:「你可還記得我二人。」
「自然記得,」蘇乞年平靜道,「當初是兩位接引我入山,進入逍遙谷。」
「那就好,現在隨我們再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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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25 AM
第九章 初刀
皇崖峰。
坐落於天柱峰之北,春秋時節,有金璧障空,瑞光交映,夕陽回景,輝射九霄,雨霽之間,飛虹絢彩,可仰而不可及。
皇崖峰下,武當外院六處分院之一。
一座獨立的院落裡,栽著成片的臘梅,明黃花瓣綻放,暗香浮動,馥郁數里之地。
此刻,這院落裡,一個青年男子靜立著,他劍眉很長,生著薄唇,長發用雪白的蠶絲緞帶束著,一身純白道袍,腰間也掛了一塊潔白如羊脂的玉珮,這樣道家與儒家的氣質交融,頓時有一種鶴立雞群的味道。
身在武當外院,外院弟子著灰袍,雖不說是戒律,卻也約定俗成,青年能夠隨心而行,可見地位身份不低。
此刻,在青年身前,兩個灰袍弟子很小心地站著,一人恭聲道:「古師兄,值守山門的兩個小道已經得了消息,會將那蘇乞年押送到這裡。」
擺擺手,這位古師兄手中同時撫摸著一塊明黃的古玉,這古玉能有嬰兒拳頭大,純淨無瑕,似龜,卻生有龍首和利齒,不是玄武,卻是真龍九子之一的霸下,亦稱金鰲或龍龜。
手指再摩挲幾下龍首,這古師兄才慢條斯理道:「說話要有禮法,那是青羊峰的掌峰弟子之一,怎麼能用押送這兩個字,還有你們,也站直了身子說話,同為清字輩,不要壞了我武當的定製,亂了輩分,否則日後出去,我豈不是要被別人戳脊樑骨。」
「古師兄說的是,看時辰,再過小半個時辰人就該請到了。」
兩個灰袍弟子相視一眼,不但沒有站直身子,反而腰脊更彎了兩分。
這是他們武當外院為數不多的築基弟子,當年以第八層《龜蛇功》開闢丹田氣海的古月河師兄,已經孕育出內家真氣,跨入開天境,成為江湖武林中的三流人物。
古月河,出生於武當山下十堰州一古姓典當世家,放眼整個十堰州境內,都是為數不多的金主,甚至有傳聞,其母親母族中,早年曾有一位進入宮中,伴龍而行,被封為皇貴妃。雖然因為年月太長,古家遠遠不足以位列皇親國戚,在外人眼中,也是存在著一絲極稀薄皇室血脈的,所以古氏典當行經營多年,十堰州內各種關係盤根錯節,各種政令關竅,從未受阻,就是與當今十堰州刺史,逢年過節,也常有一些禮尚往來。
甚至兩個灰袍弟子還知道,近日金鎖峰的金光真人派人召見了古月河師兄,意欲親自收入門下,成為入室弟子。
這就非同小可,成為武林泰斗,頂尖元神人物的入室弟子,這與被各峰的執事或者長老收入門下不同,峰主弟子,日後修行有成,不但有機會成為掌峰弟子,傳承一脈之主的頂尖武道,更有機會爭奪一代武當七子的身份。
歷代武當掌門,皆出於武當七子,是以在諸多武當人,乃至是整個江湖武林看來,武當七子,等同於七位少掌門。
此時,臘梅樹下,古月河純白道袍輕揚,他薄唇微抿,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
武當山腳,解劍石前。
蘇乞年看眼前兩個年輕道人,沒想到一個月過去,還是他們值守山門,時至而今,對於武當山中的一些規矩、戒律,日常運轉諸多事宜,蘇乞年也從清羽二人口中瞭解得七七八八。
他一見到兩人就明白,他們是沒有將靜篤道人的話聽進心裡去。
「走一趟,去哪裡?」蘇乞年不動聲色道。
「也是你的運氣,」一個年輕道士道,他目光微挑,再次打量蘇乞年一眼,道,「沒想到一個月過去,你倒是有了幾分人樣,居然僥倖得到了青羊峰的傳承,不過你也是膽大包天,你是什麼地位身份,以為真的可以媲美諸峰掌峰弟子嗎?」
「不錯,你也是書香家世,不知道自知者明的道理嗎?這樣狂妄,以為抓住了救命稻草,」另一名年輕道士頗有些不耐煩道,「好了,不多說了,跟我們走一趟,皇崖峰外院的古月河師兄要見你,能被古月河師兄記住名字的可不多,算是你的運氣了。」
此刻,兩個年輕道士臉上盡顯嘲弄之色,外院中,被古月河惦記上的,除了寥寥一些人,能有幾個全身而退的?
「那就不好意思了,還請兩位師兄轉告,我已接下斬妖令,需下山斬妖,刻不容緩,日後有機會,自然會登門拜見。」蘇乞年好整以暇道,似沒有看見一樣,並沒有發怒。
「嗯?這麼不識抬舉?」一名年輕道士眸子立即一冷,斥道,「真以為自己脫胎換骨,把自己當成掌峰弟子了?我也隱約聽說,你在逍遙谷中有蘇乞兒的窩囊名頭,但似乎昨天就小人得志,打傷了幾個逍遙谷的老人,不要逼我們動手,你自己走還能少吃一些苦頭!」
「不要浪費時間了,誤了古月河師兄讀經的時辰,你我擔待不起。」另一人蹙眉道,就走上前,要驅趕蘇乞年轉身。
看眼前兩人模樣,蘇乞年不禁搖頭道:「看來你們是真的沒有將靜篤執事的話聽進心裡,《龜蛇功》的蟄勁是蓄力,沉澱,積累底蘊,太極輪轉,有柔有剛,卻讓你們練成了縮頭龜,這就不是神獸玄武,霸下龍龜,而是淤泥污水中沉浮藏首的王八。」
腳步一滯,目光也在這一刻凝滯,而瞬息後,兩個年輕道士就漲紅了臉,眸子立起,迸發出來森冷與羞怒。
「放肆!真是敬酒不吃!」
一人猛地上前一步,渾身骨頭劈啪作響,一隻拳頭靜謐無聲,龜蛇拳第五式暗流湧動被化拳為掌,朝著蘇乞年肩頭抓去。
這一爪若是抓實了,暗勁湧動,恐怕當場就抓出來五個血窟窿,肩胛骨裂開,傷筋動骨,一百天都動彈不得。
「忠言逆耳利於行,我好言相勸,你卻要下毒手,既然如此,我就給你斬去心中邪祟,滌盪靈魂,想來也都是讀書人,有了光明本心,剛正念頭,自然蛻變重生,再不如前。」
嗚!
蘇乞年說著,右手化掌為刀,就朝著前方劈落,這一刀不快,甚至可以清晰地捕捉到每一絲軌跡,卻生出了極為凌厲的刀鳴聲。
這一刻,蘇乞年的眸子很亮,在兩個年輕道士眼中,似乎兩輪太陽,陽光普照,光明的力量撕開了他們的心靈壁壘,照見了往日被刻意隱藏的陰暗之地。
吼!
精神力匯聚雙眼,蘇乞年彷彿看到了兩頭生有彎角,通體赤紅如血的邪祟惡靈自兩人胸口爬出,張開帶血的獠牙,朝著他猙獰嘶吼。
眸光不動,蘇乞年回憶當初立於青羊峰之巔,青白大日當空,他揮刀斬日,於光明中行走,無所畏懼,諸邪退避。
他的掌刀似乎在這一剎那綻放無量光,兩頭邪祟惡靈慘呼一聲,就在這熾烈的刀光下解體,成為灰燼。
越過靜立不動如呆滯的兩人,蘇乞年走到解劍石前。
這塊武當名聞天下的解劍石並不很高,只有約三丈,蘇乞年凝視解劍石後的那口長刀,鐵鏽斑斑,已看不清刀身,沒有刀鐔,一頭玄武環抱刀柄,延伸出四尺刀身,還有不知幾許沒入地底,消失不見。
微微蹙眉,蘇乞年有些狐疑,原本接近山腳時,他就感到祖竅神庭中那虛幻的刀影輕鳴顫動,他有一些猜測,誰知道來到這解劍石前反而徹底沉寂了下去,再沒有半點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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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25 AM
第十章 行路難
山道清冷,太陽撕開了雲霧,樹梢的冰凌開始融化,水珠子成千上萬,如春雨綿綿。
解劍石前,兩個年輕道士終於回過神來,在目光凝聚的一刻,他們背脊也開始挺直,脊樑骨一正,整個人的氣質就開始生出變化,有了一種銳氣與剛陽。
「回首種種,真是一場大夢!」
「邪祟迷惑了心靈,失了讀書人的方正,多虧了蘇師弟,否則你我二人還要繼續沉淪,築基無望。」
兩個道士的目光平和,氣質雖然變得凌厲,但並不迫人。
「蘇師弟不是池中之物,你我二人得到他的恩惠,卻是不能夠不報答,那古月河盯上了他,我們要盡力為他拖延一二,古訓有言『士為知己者死』,我們雖然不是猛士,也要有一顆君子之心,遑論同為武當弟子,那古月河再大的關係網,也不能夠同門相殘,最多就是各種打壓,給養剋扣,逆境中磨礪精神,反而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至此,兩個年輕道士如變了一個人,他們迎著朝陽上山,背影拉得很長,卻並不陰暗,反而如蒼松翠竹的倒影。
……
越過武當解劍石,下了山,就是一片茂密的老林。
到了這裡,就脫離了武當真武七截劍陣的籠罩,空氣立即變得肅殺起來。
昔日,蘇乞年是被刑部官差押解上山,這一路上也經歷過數次凶險,不過刑部官差,都是好手,很多都跨入了開天境,是三流人物,甚至還有即將龍虎匯聚,邁入二流之境的刑部捕頭,最重要的是,隨行的那位留著山羊鬍子,目光溫和,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老人。
皇宮大內的妃子,鎮妖王府的管家!
這是當初在長安城中流傳極廣的一句話,皇宮大內的妃子,說的是當代漢天子極為寵愛的一位貴妃,曾有頂尖人物自持武功,深夜潛入皇宮,想要在後宮刺殺漢天子,誰知道漢天子未動,安然就寢,第二天,那名頂尖人物的屍首就被高懸長安城門之上,而當夜侍寢的,正是那位皇貴妃。
至於鎮妖王府的管家,說的就是那隨行護送蘇乞年的老人,鎮妖王威懾四海妖族,鎮妖軍所至,群妖辟易,光是死在當代鎮妖王手上的妖王,就不下十個,然而早年也有頂尖妖王潛入王府,第二天被這位老人一隻手提出來,浸在了豬籠裡。
「行路難,多歧路,妖氣伏。」
蘇乞年有些感嘆,到了荒野裡,就幾乎看不到人影,他捕捉到一些殘留的妖氣,這是一種極為妖異的氣息,只可意會,但只要是經歷過的人,都難以忘記。
不過這些妖氣很淡,顯然已經有了很長時間了,這也難怪,在武當山腳,周圍一些深山老林,常年累月都有武當弟子進去清剿,可以說,以武當山為中央,方圓數十上百里,除了一些流竄而至的,都幾乎很難看到妖獸的痕跡了。
蘇乞年穿越老林,踏上一條七、八丈寬的官道,果然沒有遭遇到一頭妖獸。
來到官道上,再行了一、二十里,就逐漸有了一些人類的足跡。
不過獨行的幾乎沒有,大多是成群結隊,趕著馬車,配著刀槍劍戟,強弓勁弩,有商號、有鏢師,還有大戶人家的車隊,家僕護院數十上百人,一個個看上去身強體壯,筋肉繃緊,沒有人敢生出一點懈怠。
看到蘇乞年,這些隊伍就多多少少有些詫異,一個少年人,看上去細皮嫩肉的,居然敢一個人行走在官道上,這就讓他們心生狐疑和警惕。
難道是武當弟子?
有人猜測,但很快搖頭,武當以拳掌劍道威震天下,這些年來,還沒有見到用刀的弟子,遑論這麼年輕,通常而言,他們看到的下山的武當弟子,至少都有了十七八歲,且很多還是在門中長輩的帶領下,尚未擁有獨自行走江湖的修為和閱歷。
還有一些馬車上,簾子被掀開一條縫,有女眷露出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蘇乞年,覺得這個少年怕是不要命了。
因為每一年,都有求道的寒門弟子走出村子,鎮縣,想要尋訪名師,求取機緣,還有一些熱血少年,閱歷淺薄,心思桀驁,書沒有讀好,就整天想與人爭強鬥狠,幻想著馳騁江湖,得到奇遇,一鳴驚人。
這是很可笑的,尤其是一些貧瘠、偏遠的地方州縣,軍隊供給不足,武力孱弱,也沒有多少武林門派、世家,妖獸橫行,潛伏的妖族很多,普通老百姓一出門,就極可能再沒有了人影。
人最怕沒有自知之明!
不過蘇乞年走得很從容、鎮定,青袍乾淨整潔,他黑髮在寒風中輕舞,面容清秀,尤其是一雙眼睛,看不到半點雜質,很多看到這雙眼睛的人都微微一震,那是一種溫和的目光,好像初春滋養萬物的太陽,灑落下來的點點光輝,沒有陰暗、沒有污穢,只有無限光明。
漸漸的,官道上的這些隊伍車馬就放鬆了下來,因為妖族不可能擁有這樣的目光,妖獸再能幻化,也掩飾不了身上的妖異氣息,都是畏懼陽光的存在。
「小兄弟,你是武當弟子?一個人趕路要去哪裡?」
似乎是一支大戶人家的隊伍,從身邊經過時,一個看上去似管家,年約花甲的老人上前來問話,臉上的褶皺如樹皮,語氣很祥和。
「現在還不是,我要去鄖陽縣青山鎮。」
蘇乞年微笑道,他精神力敏銳,自然知道是那馬車中少見世情的女眷動了菩薩心,但他此行為探虛實,輕易也不透露身份,而在未曾築基之前,他這青羊峰掌峰弟子的身份,也的確名不正言不順,算不得武當真正的弟子。
聞言,那老管家就嘆息一聲,以為蘇乞年是求道不成,畢竟武當為鎮國大宗,寒門弟子先天不足,千挑萬選才能有被看中的,再看蘇乞年的衣著扮相,也不像是什麼名門大戶,至於所謂的現在還不是,就被老管家當成了少年人的倔強,年輕人血氣方正,自然是不肯輕易認輸的。
「小兄弟你也算是走運,夫人心慈,就隨我元家的車隊同行吧,只是我元家身在青山鎮元嶺山,聽小兄弟的口音不是本地人,這到了青山鎮地界,就要你自己尋路了。」
「多謝老丈,代蘇乞年謝過夫人。」
蘇乞年怎麼看不出來老人的念頭,並不解釋,也不拒絕,這通往鄖陽縣青山鎮的路他也只是知道方向,隨本地人而行,倒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到底來路不明,哪怕蘇乞年氣質光明,老管家也只是安排了車隊末尾的一輛貨車,蘇乞年往車轅上一坐,那拉車的兩匹馬就輕嘶一聲,看上去吃力不少。
這讓馬伕有些狐疑地瞥了蘇乞年一眼,看這少年也沒有多重,尚未成年,怎麼突然間馬兒就吃力起來。
不過很快他又搖頭,多半是年歲大了,加上趕了百十里路,這會兒終於疲累了,下車給馬兒喂了幾口草料和生水,韁繩用力一甩,啪的一聲,兩匹老馬再次發力,慢慢趕上隊伍。
一路風平浪靜,蘇乞年就端坐在車轅上閉目靜修,梳理所得,也不打聽什麼,這令得前方的老管家徹底放下心來,午時還派人送來了一大碗熱騰騰的肉湯,一塊蔥香四溢的烤麵餅。
夕陽漸落,官道上的車馬人影漸漸稀疏,也臨近了青山鎮地界。
「啊!」
突兀的,車隊前方傳來慘叫,驚起一片蟄伏的黑鴉,很快,有濃重的血腥氣在空氣中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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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26 AM
第十一章 武安邦,文定國
慘叫起,馬蹄驚!
年近天命的車伕有些驚慌,他拉緊韁繩,但是馬兒受了驚,即便是兩匹老馬,一旦發力也不是他這樣《奔馬勁》只有一兩層的普通人能夠拉得住的。
這時候,蘇乞年睜開了眼,他一睜眼,身下原本處於搖晃中的貨車立即就不動了,兩匹老馬也安定下來。
這……
車伕有些目瞪口呆,但也沒有懷疑到蘇乞年身上,只以為是自己的心意傳遞給了兩匹老馬,看來這趕車的技藝,是更上一層樓了。
「妖獸!妖獸!」
有驚恐的嚎叫聲,從元家車隊的最前方傳來,蘇乞年下車,就看到前方二十來丈外,一頭足有半丈來高,渾身生滿灰白長毛,眸子猩紅的巨狼口中咬著一名車伕的小半截身子,寸長的利齒上下一磨,就全都吞入腹中。
吃了人!
這是一匹妖狼,不是尋常山野中的老狼,不僅身形更加巨大,屬於妖的氣息散發,方圓十數丈內,一些元家家僕護院全都癱軟在地。
面對尋常野獸,哪怕是狼群猛虎,這些護院武夫也敢搏殺,但是面對妖獸,妖的煞氣一散發,就奪去了他們的心神,心神麻痺,不能駕馭肉身,只能癱軟在地,使不上半點氣力。
妖族!
蘇乞年眸子一凜,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種族,事實上,這妖狼的祖上很多年前也就是山間群狼中最普通的一頭,就是因為在機緣巧合,甚至就是有妖族刻意之下,吸納了一定的妖氣,產生了異變,蛻變成了妖。
這種妖不是妖族,妖族天生就能在妖體與人體之間自由變化,智慧超群,遠不是這些山間野獸蛻變後能比,它們還維持著茹毛飲血的本體,雖然靈智大開,卻也更加殘暴、嗜血、陰毒、狡詐,所以稱之為妖獸。
人妖不兩立,自五千四百多年前,人族諸位先賢聯手,將九大妖聖打入虛空之後,人族才迎來了久違的寧定,卻也危機四伏,也正是如此,五千多年來,大漢天朝,乃至四方諸國,江湖武林中奇功異法層出不窮,一個個絕代人物橫空出世,超越先賢,名動天下,才生生將九成以上的妖族鎮壓阻隔在四方深海之中。
「孽畜你敢!」
不等蘇乞年出手,斜地裡一道劍光閃電般刺出,剎那間一分為二,兩道劍影凝若實質,伴隨著一匹烈馬橫空,四蹄如碗,隱隱比尋常馬匹還要大上一圈。
灰色道袍,一氣化三清的基礎劍法,武當外院弟子!
這一劍拿捏得正是時候,恰恰是那妖狼將人徹底吞下去的一瞬間,這一劍生出凌厲的劍嘯,空氣如裂帛,拉開兩道長長的白練。
噗!
兩道劍影幾乎同時貫穿了妖狼的雙目,血花濺起三尺高。
咚!
妖狼倒地,即便頭顱之中被攪成一團漿糊,也猶自抽搐不止,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
不過蘇乞年卻眉頭微蹙,他判斷出來,這個外院弟子顯然早就潛藏在暗中,甚至很可能就是追蹤這頭妖狼到達這裡的,否則以其出手透露出來的《龜蛇功》第六層圓滿的修為,還不能在一瞬間進行這樣精準的絕殺,那頭妖狼血氣湧動十分雄渾,甚至比那外院弟子還要更勝一籌。
如此來看,那名車伕是可以免去一死的,但現在就要和那妖狼一齊火化。
這外院弟子是一名十八九歲的青年,鼻樑很高,唇紅齒白,十分俊逸,但一雙眸子裡透著倨傲,徑直提劍剖開妖狼,將一顆妖狼心用布包裹起來,背到身後。
妖獸的心,是斬妖的憑證,匯聚了妖獸一身的氣血精粹,與整個妖獸龐大的軀體所蘊藏的血氣相比,幾乎相差彷彿。
收起妖狼心之後,這名外院弟子終於露出笑意,他小心潛伏追蹤這頭妖狼近一個月,終於等到了今天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毫髮無損,一擊必殺,如此一來,《龜蛇功》第八層至第十層的功法,算是被收入囊中。
武當戒律,任何人築基,想要得到《龜蛇功》第八層至第十層的心法口訣,都要領一枚斬妖令,獨自下山,斬殺一頭妖獸後方能得授。
這時,老管家上前,躬身一拜行大禮,起身後笑道:「可是武當外院的高足?一氣化三清的劍法高妙,小老兒佩服!」
青年點頭,有些訝異道:「倒是有幾分眼力,能夠認出我武當劍法,此番出手也算是緣分了。」
「小老兒早年魯莽,也曾在山野中為武當弟子所救,所以有一些淺薄見識,讓少俠見笑了,」老人小心恭維道,「我們是青山鎮元嶺山的元家,此行只有家中女眷回鄉省親,不便見客,若是少俠不棄,這裡離元嶺山不過一二十里,我元家之主與貴派外院靜吾執事自幼相識,少俠到了定當重謝,一盡地主之誼。」
靜吾師叔!
青年眼睛一亮,這是他武當外院的醫道聖手,於丹道亦有不淺的造詣,甚至外院每個月分配下來的寥寥數枚築基丹,就是出自其手。
原本並不打算逗留,但現在青年就改變了主意,他故作遲疑,老人幾番相邀之後才勉強答應,被請到車隊前面一輛紫檀木馬車上,檀香陣陣,可助習武之人寧心定氣,而拉車的,也是兩匹十分矯健的高頭大馬。
搖搖頭,蘇乞年就坐回到車轅上。
「怎麼,小兄弟你也不用喪氣,」車伕反而安慰起蘇乞年來,道,「武當是我十堰州境內唯一的鎮國大宗,每一年多少人想要入門而不可得,別看這青年現在只是外院弟子,但能獨自下山斬殺妖獸,說不定哪一天築基成功,就成了入門弟子,成為哪一峰的門徒,話說回來,寒門弟子還是有不少拜入武當門下的,小兄弟你回去苦練《奔馬勁》,來年說不定就能得償所願。」
車伕念叨著,就開始倒苦水,自家老來得子,也到了練武的年紀,整天喊打喊殺,不喜歡讀書。
不過蘇乞年也看出來,車伕也是極想要兒子拜入武當門下的,讀書不讀書,歷代漢天子不都重武輕文,只有武舉沒有文舉,書讀得再好,在車伕看來能高中嗎?能護住一家老小不被妖族擄掠嗎?
「可惜,這些老百姓都領會錯了皇家的意思。」
蘇乞年暗道,生在長安城內,蘇乞年耳濡目染,也接觸過一些皇家書院子弟,出身儒門,彬彬有禮,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甚至有一些武功就化入其中,玄奇高妙之處令他目眩神迷。
「歷代漢天子重武是為了安邦,妖族大患,唯有以武為尊,但沒有廢除經史策論的考試,就是為了不使人誤入歧途,道理在書本中,人族原始先民也曾茹毛飲血,那時候生活都困難,不用說創演出一門神功絕技,基礎招式都總結不出來,就是因為不通道理,不明自然天道的變化,不懂人心,不諳世事。」
「武能安邦,抵禦妖族,文能定國,定民生疾苦,定人心,定道理,道理一正,武力就不是無根浮萍,可以生長,可以開花,可以結果,這是一個輪迴。只是當世妖族環伺,荒野中妖獸橫行,文武百官沒有武力,乃至弱小不堪,江山社稷就難以運轉,想一想,一個文舉宰相巡察諸州,不僅要消耗大量武力護衛,甚至一旦被妖族擒拿,諸多隱秘就全都落入敵手,而現在就不同,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武力強橫,甚至證道頂尖,成為元神人物,堪比四海妖王……」
蘇乞年想著,這些領悟,他也是近日裡才有所得,《龜蛇功》愈深入,他就愈發感到自身的不足,早年讀書的種種積累幾乎耗盡,就是這《龜蛇功》第七層大圓滿,他也感到有些吃力,血氣可以積蓄,但境界就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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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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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27 AM
第十二章 立神廟,胡家有妖
青山鎮地界。
鄖陽縣有二十三個鎮子,這青山鎮雖然是鎮,卻也有方圓百十里大,各個村、崗、溝、窩窩,埭子,足有十數個。
元嶺山,就是一個依山而建的村子,而元家則是村子裡最大的地主,因為早年幾代前出過一個正七品的縣令,也算是書香家世。
車伕開了口,就喋喋不休,蘇乞年倒是領略到不少這青山鎮的風物,對於這鎮子裡一些大門大戶也有了一個模糊的印象。
到了地界,再次謝過老管家,蘇乞年就孤身離開。
九里崗。
這是屬於青山鎮的一個小山崗,約有數百戶人家,兩千餘人口。
甫一進入青山鎮地界,蘇乞年就看到了布鎮司巡察的捕快,布鎮司是一鎮衙門,也是一個鎮子的最高長官,是官名,官居從八品。
一般而言,這是鄉試,也就是州試中舉之後,才能夠由朝廷吏部考核,安排的官位,普天之下,每三年天朝境內一百零八州,多少舉人誕生,能夠得到委任的,都是其中武功智計卓絕的人物。
蘇乞年一路走來,也不禁暗暗點頭,青山鎮境內看上去風平浪靜,雖然臨近傍晚,氣氛有些凝重,但還是能夠看出來這一方布鎮司的勵精圖治,他精神力外放,並未捕捉到多少殘留的妖氣。
不過來到九里崗,蘇乞年就挑眉,他精神力步入《迷魂大法》第二重功夫的修行,極為敏銳,方圓十數丈,極細微的變化都很難逃過他的感知,現在,他就感到崗子裡的氣氛似乎不太對,有村民面露憂色,彼此竊竊私語,不見尋常百姓往日裡談笑風生的暢快。
「凌家?凌家早不在我九里崗了。」
「凌家的田產也都轉給了親家,百年前凌家長子開闢商路,發了跡,就都搬遷去了鄖陽縣城中。」
蘇乞年蹙眉,沒想到攔住一個過路拄仗的老人,卻得到了這樣的消息。
果然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九里崗中屬於他青羊峰的一十九畝私田連主人都換了。
「凌家的親家是……」蘇乞年問道。
老人上下打量他一眼,蹙眉道:「少年人,你問這麼多想要做什麼,你也不用旁敲側擊,我勸你還是回去吧,那兩百兩懸賞雖然讓人眼饞,但也不是你這樣初出茅廬的少年能夠應付的,這半個月來了不少武林人,多少都是行走一縣之地的老江湖了,《奔馬勁》六、七層的修為都擋不住,你認為自己比他們還強?《孝經》中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要白白傷了性命,以後誰給他們養老送終。」
老人說著,花白的鬍子都翹起來,枴杖連連拄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回去!回去!少年人武功沒有成,行走在外太凶險了,我十堰州境內有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在,雖然潛伏的妖族不多,妖獸也被歷代武當弟子清剿不少,一年十二個月,有十個月可以勉強算得上風平浪靜,但荒野中還是危機四伏,少年人怎麼這麼認不清自己!不是刀劍在身,就能天下無敵,江湖武林是這麼好闖蕩的?過分狂妄,好高騖遠是要丟命的!」
蘇乞年嘴角微微抽搐,沒想到一下就碰到了一個老夫子,不過老人說得不錯,活過了這麼長的年月,看過多少世情,怕是親眼看到過一些少年意氣,在眼前白白送了性命。
足足半炷香,老人才放過了蘇乞年,依然唸唸叨叨,搖頭遠去。
接下來,蘇乞年就注意到,果然有一些緊身短打的江湖人,或是頭戴斗笠,或是身背刀劍槍鞭,或高或矮,或樣貌方正,或尖嘴猴腮,或滿臉憨厚,卻豪氣干云,一些馬匹風塵僕僕,被牽著進入村子裡,留下一地還冒著熱氣的馬糞。
沒有刻意詢問,蘇乞年就循著這些江湖人的方向,很快就路過一座莊嚴的廟宇前。
三瘋廟!
一座神廟,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武當這一代的三瘋道人。
祭祀神靈,在天朝境內是有定製的,普通百姓不得隨意建立神廟,香火祭祀,需得由州縣上稟朝廷,由禮部核定,方能撥下銀兩,或由地方自籌,擇日動土。
三瘋廟,是十堰州內最多的神廟,歷代三瘋道人繼位,都要改換塑像,而武當歷代對此也十分重視,甚至除了歷代三瘋道人的神廟之外,武當諸峰,還有一些一脈峰主,頂尖人物,也擁有自己的神廟,平日裡香火鼎盛,更時常派遣弟子下山,為信徒解憂,指點築基功,或分發武當自制的良藥。
「胡家老夫人在裡面祈福,都禱告一整天了,近耄耋的老人,一天香火,真是難為了。」
「胡家雖然是大戶,卻也飽讀詩書,歷年租子都從未催促過,更時常幫襯村裡窮苦人家,怎麼就遭了這樣的難。」
「聽說,那老夫人的孫子才剛滿三歲,這一病,就和野獸一樣咬人,力大無窮,指甲鋒利,上次鎮裡一個《奔馬勁》六層的高手,更通醫術,被一下就掀翻出去,摔得頭破血流不說,還差點被開膛破肚。」
精神力捕捉種種聲音,蘇乞年眼中精芒一閃,看來就是這一戶人家了。
二百兩懸賞,普通三口之家一個月也就一兩雪銀的用度,二百兩不是一個小數目,在這樣的村崗裡,也只有像這樣的大戶人家才能夠拿得出來。
果然,在繞過了小半個村子後,蘇乞年就看到了一座青磚黑瓦,甚至磚雕福祿壽喜的府邸,銅釘大門,朱紅油漆,上面一張鍍金匾額,寫著胡府兩個大字。
「嗯?倒是真的書香家世,這兩個字頗有風骨,筆力蒼勁,不是依葫蘆畫瓢,臨摹字帖能夠寫出來的。」
蘇乞年暗暗點頭,俗話說字如其人,這樣擁有風骨的字,得有足夠的世情閱歷,詩書底蘊才能夠寫出來,字裡行間的氣韻,是模仿不出來的。
這時,胡府大門前就有僕人憂心忡忡,看管著幾匹大馬,對於剛剛進去的幾個江湖客,他們並不看好,而兩天前,村長親往布鎮司,已經派人前往武當山,但可惜折在了路上,遭了妖獸的毒口,今天辰時又重新派捕快上路,還要經過層層通稟,再順利也得要再過兩天才有消息。
「小孫少爺多機靈的一個孩子,這兩天咬死了兩匹馬,三隻雞,簡直都不是人了。」
「老爺曾懷疑是遭了犬瘟,但小孫少爺從未出府,府中也沒有獒犬,還有犬瘟哪裡會生出這麼大的氣力,現在沒人能近身,一些郎中醫生怕受傷,根本不能望聞問切,這實在讓人心焦。」
「咦,你也是來接懸賞的?」
看到蘇乞年,兩個年輕僕人就挑眉,露出詫異之色。
「正是。」蘇乞年平靜道,對於兩人的反應也不以為意。
「少年人真是不怕虎,勸你不要進去,二百兩不是天大的難事會這麼容易得到,不要白白傷了命。」一個僕人隨後就搖頭道。
「無妨,傷不了我。」
蘇乞年搖頭,就邁步踏進府中,兩個僕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咦,這少年好快的手腳,我都沒來得及說話就進去了,真是魯莽,想少年成名是要付出代價的!愚蠢!」
另一個僕人嘆息道,這兩天,他可是抬出了好幾個重傷的江湖人,哪一個不是二十來歲以上,《奔馬勁》都至少有了五層的功力,雖然早年未能被武當看中,也是周邊幾個村鎮的佼佼者。
妖氣!
這是蘇乞年踏進胡府後唯一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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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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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27 AM
第十三章 皇崖峰的狗,和尚的酒
若有若無的妖氣,時隱時現,彷彿存在於真實與虛幻之間。
蘇乞年凜神,難怪這兩天來了不少江湖客,都沒有人能夠摸清虛實,這樣微薄到不可察的妖氣,若非是他修煉有《迷魂大法》這樣的精神武功,且達到了第二重的功夫,甚至以他原先第一重時的功力,都未必能夠察覺到。
抬頭看,太陽下山,天地間一片殘紅,這胡府的院子裡也開始生出了陰影。
而隨著這陰影一齊升起的,還有一股淡淡的煞氣。
「嗯?一個小子,少年也想來拿懸賞嗎?」
院子裡已經來了七、八個江湖客,一個赤著胸膛,鬍渣凌亂,一身短打的漢子看到蘇乞年走進來,就放聲笑道。
除了漢子之外,還有四五個中年人,或是一身勁裝,或是帶著斗笠,並不露出真容,而唯一和蘇乞年年齡相仿的,也是一個弱冠之齡的青年,青年一身黑袍,很冷傲,並不屑於與周圍的人交談,只是一個人站在角落裡。
「諸位,晚上小孫子鬧得尤其厲害,還望幾位費心,萬萬小心。」
這是一個看上去有些富態的老人,一身紫黑錦袍,鑲著金邊,不過並不是暴發戶的樣子,而是有幾分儒雅,透出一種讀書人的氣質。
不過此時,這個老人就滿臉愁容與憂色,身邊還有一對年輕夫婦,也都衣著華美,不過現在都神情低落,眼角有淚痕,不時看向院子盡頭的拐角處。
「胡老爺放心,若真是邪祟作怪,我毛九一定將他揪出來!」
「不錯,這裡是十堰州,武當三瘋道人威震天下,想來一些邪教也不敢來作亂,就算真是,我等也一定為胡老爺分憂解難!」
幾個中年江湖客拍著胸脯,花俏話兒不要銀子一樣往外倒,這令得胡老爺子的眼中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失望之色,人有幾招莊稼把式,這言談舉止之間就可見一斑,不過此時武當尚未來人,他只能寄希望於這些散人,希望能有身懷真功夫的降住邪祟。
「幾位請隨老夫來,還望出手時不要傷到孩子。」
胡老爺子深吸一口氣,就朝著幾人拱拱手,上前引路。
「小兄弟,不要逞強,小兒太陽落山後凶得很,爹娘都不認得,傷了你就不好了。」
年輕夫婦雖然心傷,卻也開口阻止蘇乞年,實在是蘇乞年看上去太年輕了,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恐怕習武都沒有一年半載,能有幾分功力,想也不用想,這是少年血氣,說不定都是偷偷跑出家門的。
「兩位放心,我自然會小心謹慎。」
蘇乞年繼續跟著眾人,而年輕夫婦中的男子微怔,看著蘇乞年的肩膀從自己的手掌下若無其事地挪走,要知道,他雖然昔年無緣武當,這十幾年來,也日夜苦練《奔馬勁》,雖然因為悟性欠缺,卻也堪堪達到了第五層的功力,剛剛為了阻止這少年,他雖然只用了一隻手,卻也使了四五分力,沒想到被這樣輕描淡寫地掙開了,甚至他都沒有感受到一點反彈之力。
高手!
剎那間,男子精神一震,沒想到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少年,居然會是一個隱藏的高手。
《奔馬勁》第六層,還是第七層的功力?
男子猜測,剛剛那樣的手段,他是絕對施展不出來的,連帶著蘇乞年的修為,他也琢磨不透,但可以肯定,絕對在他之上。
「走!走!」
回過神來,蘇乞年已經消失在拐角,男子一把拉住妻子的手,就追了上去。
……
武當山境內,皇崖峰。
山腳下外院六處分院之一,種滿臘梅,暗香浮動的院落裡。
「你們兩個居然有了這樣的骨氣,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預料。」
臘梅樹下,古月河一隻手背負身後,一隻手摩挲著白玉龍龜,他一身雪白,眸子也很冷清,似乎與這冬天的冰雪融為一體。
此時,在古月河身前數丈外,兩個年輕道士嘴角溢血,不過脊樑骨筆直,眸光不閃不躲,就那麼盯著古月河。
「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二人生出這樣的改變,不過這也改變不了什麼,你們去吧,既然同為外院弟子,我也不過分為難你們。」
古月河說完就擺擺手,不遠處兩個年輕弟子上前,就將二人趕了出去。
「古師兄,這兩個人如此不敬,就這麼放過他們?」
一個年輕弟子,似乎弱冠之齡,他身材壯碩,筋肉虯曲,狹長眸子開闔,有冷光迸濺。
「同為外院弟子,自然要和睦相處,有什麼敬不敬的,可不要讓幾位師叔聽到,還以為我古月河欺凌弱小,壞了聲名。」
古月河說話慢條斯理,他的手指頭在龍**上細細擦動,倏爾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道:「周秦,你《龜蛇功》剛入第七層,就親自跑一趟青山鎮,將那蘇乞年帶回來,記住,完好無損地請回來,不要讓別人有機會嚼舌根。」
「是,古師兄。」
那年輕弟子周秦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他明白,古月河師兄語氣愈平靜,越輕描淡寫,那就越是天大的麻煩,
……
青山鎮,九里崗,胡府。
剛剛轉過拐角,蘇乞年就感到一股陰森冰冷的氣息侵襲而來。
他眸子一冷,體內氣血流淌,若一座火爐燃燒,筋骨皮膜齊齊顫動,那陰森氣息頓時如陽春白雪一般消融。
而其他幾個人,除了那黑袍青年之外,都是渾身打一個哆嗦。
「見鬼,這晚上還沒到,怎麼寒氣這麼重。」
「沒有妖氣,是從這間廂房中透出來的寒意,好傢伙,我毛九倒要看看,是什麼邪魔神聖!」
嘭的一聲,那漢子一把將廂房的門推開,一股冰冷的風頓時撲面而來。
嘶!
這一刻,原本還血氣陽剛的漢子一下就止住了嗓子,廂房中的油燈早就熄滅了,這時黃昏將盡,一輪明月升起半邊月牙,有些陰暗的廂房並不大,一些桌凳博古架都凌亂地倒在地上,還可以看到糯米漿澆灌的青磚地上,有一些暗紅的血漿斑塊。
一張倒下的缺角的椅子後,背對著眾人坐著一個稚嫩的身子,雙手抱膝,裸露的手臂慘白慘白,看不出一絲血色。
這時,那稚嫩身影忽然轉過頭,一個看上去兩三歲的小男孩,蒼白著臉,眸子慘綠慘綠,這時咧開嘴,朝著眾人露出一抹極滄桑的冷笑。
毛骨悚然!
一股涼意直接從腳底板升起,剎那間席捲全身。
蹬蹬蹬!
下一刻,那自稱毛九的漢子就白了臉,接連退後五六步,最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支支吾吾,聲音都顫抖起來。
「是,是,是什,什麼東西!」
其他幾個中年江湖客也打著寒顫,雖不像那漢子毛九,卻也好不了幾分。
黑袍青年的眸子變得凝重,冷傲收起,他捏緊拳頭,身上慢慢散發出來一股灼熱的氣息。
……
「和尚的酒!和尚的酒!喝了和尚的酒,睡覺安穩不上頭!和尚的酒!喝了和尚的酒,靈山佛祖不長壽!和尚的酒!喝了和尚的酒,一步踏上九重樓!」
這時候,九里崗村口,幾名路過的村民目瞪口呆,看著一個七顛八倒,一身月白僧衣,盲鞋竹杖,上面還掛著一個酒葫蘆的小和尚長吟慢唱,走進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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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28 AM
第十四章 妖族
小和尚東倒西歪,面色酡紅,但是看上去年歲不是很大,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樣貌十分俊秀。
他肌體白皙,雙目微眯,半醉半醒,看得一些河邊灌洗衣物歸來的婦人們張大了嘴。
「和尚的酒!到了彼岸不回首!和尚的酒!菩提樹下定春秋……」
直到小和尚的身影遠去,幾個婦人才回過神來,一個個都面色古怪,看這小和尚也點了戒疤,僧人不都要守清規戒律,怎麼來了一個酒肉和尚。
胡府。
廂房前,黑袍青年修長的身子繃緊,他的眸子凝重,也很冷,灼熱氣息散溢,身後的空氣微微扭曲,有赤芒閃爍,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掙脫出來。
寒氣逼人,不似這冬日的清寒,而是一種彷彿可以深入凍結人魂魄的寒意。
幾個中年江湖客很快承受不住,踉蹌後退,只剩下黑袍青年,和在他身後一丈外的蘇乞年。
「這少年……」
這一下,蘇乞年就變得鶴立雞群,幾個江湖客蒼白著臉,眼中露出驚疑不定之色。
胡老爺子則眼前一亮,那毛九幾個江湖客,修為高的《奔馬勁》都接近了第六層圓滿,這黑袍青年他不清楚,但是如蘇乞年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少年,他原本只以為是個心性稚嫩,想湊熱鬧顯熱血的江湖雛兒,卻沒想到收到這樣的意外。
「人不可貌相,古來聖賢都說過這樣的話,身為讀書人,也是近日亂了心神,忘了平日裡的處變不驚,走眼了,走眼了!」
胡老爺子心中嘆息,但眼睛卻是緊緊盯住那廂房中的稚嫩身子,看那張令人不寒而慄的小臉,老人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樣,呼吸都變得凝滯。
「妖孽,還不現形!」
突兀的,黑袍青年弓步如馬,冷斥一聲,背後的空氣化開,一匹火紅的烈馬邁動蹄子,昂首闊步,降臨世間。
「《奔馬勁》七層圓滿,一匹烈馬之力!」
幾個江湖客驚呼,沒想到這個看上去頗為冷傲的青年居然有這樣驚人的修為,《奔馬勁》七層圓滿,已經有了衝擊築基,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的資格了。
「等等!什麼妖孽!這小孩被妖孽附體了?為什麼感應不到妖氣?」
緊接著,那漢子毛九面色更為蒼白,妖孽附體可不是小事,不是強大的妖獸都不可能做到,遑論讓人感受不到妖氣,此時,幾個江湖客都感到背脊生寒,若是為真,那就多半難以善了了。
什麼!
胡老爺子也是大驚失色,妖孽?什麼妖孽?他的小孫子被妖孽附體了?
皇家書院刊發刻印的七七四十九冊《妖經》,胡老爺子也是讀過不少的,但無論是怎樣的記載和描述,被妖孽附體之後,幾乎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而他的小孫子,四天前才剛剛滿了三週歲。
蘇乞年挑眉,倒是沒有想到這個黑袍青年也能夠看出虛實,不過觀此人身上升騰的氣血波動和擺出的拳架子,分明就是第七層的《奔馬勁》無疑,而他現在也隱隱看出來,這胡府中的妖孽,怕是沒有那麼簡單。
咯咯!
這時,廂房中那小男孩看向黑袍青年,慘綠的眸子現出厲色,但是嘴角卻咧得越來越大,小孩子咯咯咯的笑聲直往人的腦袋裡鑽。
陰風起,一股狂風席捲,沙塵漫天,轉眼間就生出了異變。
等到眾人再看清眼前,一個個都忍不住腿肚子打顫,因為此時此刻,哪裡還是在胡府,他們腳下踩著粘稠的濕泥,有腐臭的味道,可以看到裸露在地面上的森白的骨頭,還有一塊塊或是殘破,或是歪斜的石碑,也有木質的碑銘,但早已腐朽,爛掉,看不清刻字。
點點碧綠磷火漂浮,寒氣比之前還要濃重了數倍。
現在,那小男孩就站在一塊缺角的殘碑前,腳下是堆積成小山的白骨,咯咯咯的笑聲好像地獄裡招魂的手。
「這是村子後邊山頭的亂葬崗,歷代被妖獸害死的村民的埋骨之地!」
年輕夫婦驚呼一聲,就神色大變,怎麼會突然到了這裡。
「不對,這是幻境!」
幾個江湖客到底還是有一些見識,雖然未能走出一縣之地,也不是一無所知。
「傳聞中有妖獸或妖族精神強大,可以迷惑人心,創造出來幻境,使人沉淪,迷失,最終走向死亡。」
「果然是妖孽!我們這是陷入了幻境中,不過這幻境要怎麼掙脫?一些史記手札上,都是練出了內家真氣的武林高手,精神堅定,以力破道,強行破滅幻境。」
漢子毛九幾人又很快慌了神,他們在青山鎮還算個小人物,放到整個鄖陽縣,就普普通通,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根本束手無策。
「妖孽還要害人!」
忽然間,那黑袍青年出手了,他身如奔馬,腳步一踏,似一下跳躍過深澗懸崖,拳音尖銳,那火紅烈馬長嘶,也奔騰起來,與他合為一體,這樣的異象,也令蘇乞年眼中異彩連連。
人馬合一,入神得髓!
這是七式馬形拳全部入神得髓的象徵,一匹烈馬之力融入己身,人馬合一,全身氣力十成,足以施展出來十二成的攻伐力。
呼!
黑袍青年的拳頭一穿而過,那小男孩的身影如同虛幻一般,一下破滅。
「幻境之中都是幻影!」漢子毛九啞聲道。
然而,黑袍青年身形不止,甚至在那拳頭穿過小男孩的瞬間也沒有露出半點詫異之色,他驀地轉身,一隻拳頭接連迸發,三拳連環,幾有群馬奔騰之勢。
「好拳法!」
蘇乞年讚歎,這就不是馬形拳了,這黑袍青年果然還有壓箱底的功夫,甚至這拳法在蘇乞年看來,比之龜蛇拳也不差多少,那包裹青年的火紅烈馬也瞬間暴漲一圈,有了幾分汗血寶馬的神形。
嘭!
黑袍青年身形止住,他一拳打在空氣中,卻似乎遭到了阻隔,虛空震盪,一個稚嫩的身影就出現,小手按在那拳鋒之上,輕輕一震。
蹬蹬蹬!
黑袍青年色變,一連退出七八步站定,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是妖獸!妖獸不通武學變化,不可能這麼輕易擋住我的拳法,你是妖族!」
黑袍青年此言一出,就石破天驚!
什麼是妖族,相比於人族,這樣一個天外種族天賦太強了,天生妖體氣血之雄渾,就遠在同齡人族之上,更有諸多天賦,各種妖族武學詭異多變,甚至還在魔道變幻之上,最重要的是,妖族只要一成年,都幾乎能有一匹烈馬之力,稍加修煉,就有很大的可能孕育出來內家真氣。
雖然歷代漢天子重視武舉,甚至皇家書院也編撰出來適合天下人修煉的《奔馬勁》,但是人族相對先天體弱,能夠練出內家真氣的比率,還是要遠遠小於妖族。
蘇乞年瞳孔也微凝,就和練武之人行走江湖一樣,不是如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築基功神妙無比,武道不築基,甚至很難走出一縣之地,換成妖族也一樣,有武林宗派、世家,乃至天朝護龍山莊的龍衛,地方駐軍,都經常對潛伏在荒野中的妖族進行清剿,通常而言,敢出現在天朝境內,並進入縣鎮等人群聚居之地的,尚未築基的都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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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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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29 AM
第十五章 血氣如火,神庭動
明月漸升,九里崗的村民差不多都縮到了自家屋中圍爐烤火。
村口,一個書生慢悠悠地走進村子,他看上去身形瘦削,眉眼陰柔,臉色有些枯黃,病懨懨的,似乎寒風一吹就要倒下。
他衣衫單薄,這時渾身打一個哆嗦,解下腰間一個紫黑色葫蘆,往口中倒了兩口,咂咂嘴,搖頭晃腦,長吟道:「陰風下酒,魂兒逍遙,可惜存貨不多,不多矣……」
……
胡府。
黑袍青年氣血翻騰,拳頭捏緊,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
「年輕人能看穿本妖的真身所在,倒是有幾分眼力,看來傳承的不是無名之輩,說出你的師承,本妖不殺無名鬼。」
小男孩開口,卻是一個中年人的聲音,他負手而立,慘綠的眸子透著滄桑,看上去詭異而滲人。
「真的是,妖族!」
胡老爺子身子搖晃,面色一下蒼白如紙,年輕夫婦二人上前將他攙扶住,淚水止不住地流下,嘶聲道:「小兒何辜!你要附體,衝著我們來!」
聞言,小男孩嗤聲道:「可惜,你們不是陰年陰月陰日的時辰,這種天陰氣正是本妖需要的,附體你們?本妖雖然天生精神強橫,卻可惜缺少一門精神武功,不然根本不用動手,只是這幻境就可以將你們所有人埋葬。」
「本來還想慢慢抽取天陰氣,現在看來不能夠再耽擱下去了,否則被武當那群雜毛截住就麻煩了,貢獻出來你們的血氣吧,借助你們的血氣,本妖將剩下的所有天陰氣一舉吸納,最後一條十二正經也就有了足夠的積蓄,可以貫通了。」
呼!
小男兒話落就身形一閃,他行如妖魅,幾個閃爍,根本看不清軌跡,眨眼間就來到了黑袍青年身前三尺之地。
妖族身法!
黑袍青年終於震驚,這就不是尋常的築基功,而是真正的武學,屬於妖族的身法武功。
築基強者!三流開天境的存在!
這名妖族根本不屑於隱藏修為,他直接出手,雷霆一爪,就要洞穿黑袍青年的腦殼。
嗡!
瞬間,一股奇異的波動自黑袍青年身上升起,他身若拂柳,輕盈搖曳,於間不容髮之間躲過去。
嗤啦!
雖然兩者差之毫釐,依舊有幾縷黑髮如被無形之力斬斷,飄落下來。
氣芒!內家真氣!
黑袍青年的臉在霎那間失去血色,以他的氣血,施展這門柳絮身法太過吃力,哪怕只是三流武學,也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夠輕易施展的。
當然,他現在也生出幾分懊悔,原本只為歷練,見識江湖險惡,三教九流,哪知道這首戰就遭遇到這樣的對手,築基的妖族,三流開天境的人物,在等級森嚴的妖族中,比尋常妖丁更上一層,已然屬於妖兵一級的強者。
「柳絮身法?原來是輕煙門的弟子,黃石州區區一個三流門派,就是你們門主親至,也攔不住本妖的去路!」
呼!
小男孩再次出手,這一次動作更快了,甚至隱隱在原地留下了殘影,慘綠眸子猙獰,須臾間如化成了十數雙,冰冷的目光令人心驚,寒意滲到骨子裡。
這種妖族身法太可怕了,伴隨著陰森寒流,那是屬於此妖的內家真氣,充滿了一種似乎可以凍結人心,粉碎戰意的寒氣。
太快了!
這一次,黑袍青年就徹底色變,這妖族就算是附體,速度也遠遠超出他的想像,他的眼睛根本跟不上,不用說閃躲了。
彈指間,他就頭皮發麻,五縷凌厲的銳氣洞穿下來,他眼前一黑,心跳都好像在這一刻停止了。
咚!
一聲悶響,如戰鼓擂動。
「好膽!」
沒有如想像中一般來臨的黑暗,勁風撲面,伴著那妖族驚怒的冷喝,黑袍青年就感到手臂一緊,一股大力拉動,將他朝後遠遠拋出去。
一身乾淨的暗青色布袍,一個看上去有些清秀的少年,身姿挺拔,雖不說豐神俊朗,但此時站在眾人面前,卻擁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
「是你!」
黑袍青年深吸一口氣,他之前也察覺到這個少年的不同,但以為最多也就和他在伯仲之間,現在就發現不對,這個少年恐怕還要遠遠超過他。
「我輕煙門的築基功是推演《奔馬勁》更進一步的《天馬功》,有八層功法,七層圓滿超越一匹烈馬之力,但還遠及不上武當《龜蛇功》那樣的十層築基功,七層圓滿可擁一匹汗血寶馬之力,我輕煙門的《天馬功》七層圓滿不過擁有幾分神形,唯有破入第八層,才能真正達到,並超越一匹汗血寶馬,不過天馬就是一種美好的願望,還遠遠達不到,不知道這少年能有幾分功力,但不築基,還是希望渺茫,這妖族說還剩一條十二正經未貫通,就是接近了三流人物中餓虎跳澗的強者,遠不是那些初入開天境的可比……」
黑袍青年心思百轉,還是看不到一丁點希望,但他沒有驚慌,眸子愈發冷了,從進入十堰州,來到這鄖陽縣,和師父分開之後,他就有了在江湖武林中殞身的準備。
身為武林人,哪有不挨刀!
只是死在妖族手中,他十分不甘,但面對這樣的強敵,他連同歸於盡的資格都沒有。
蘇乞年的眼中透出凌厲無比的戰意,這是劫數,不過他尚有心願未了,怎麼能夠在這裡倒下。
「少年人,我很好奇,小小年紀有這樣不俗的功力,小門小戶不可能培養出來你這樣的弟子,難道是武當弟子?不對,武當劍道為尊,近兩、三百年都沒有出過什麼刀客,你到底師承何人?好了,也不用你說,試試就知道了!」
小男孩彷彿自言自語,他稚嫩的手掌抬起,嘴角泛起猙獰的笑意,這笑意透著一股滄桑、嗜血、殘忍,而蘇乞年看到更多的,甚至自始至終看到的,都只是一種稚嫩。
一個剛滿三週歲的小男孩,本該有著無憂無慮的童年,現在卻這樣被附體,精神損傷,肉身被妖氣侵蝕,就算是僥倖活下來,也多半殘廢了,很難與常人一般成長,甚至都不知道還能活過幾年,對於一個初生沒有多久的生命而言,沒有什麼比這更加殘忍。
蘇乞年心中積鬱著一股翻騰的血氣,這血氣如火,灼燒得他心中的戰意愈發凌厲、堅凝,屬於《迷魂大法》第二重的功夫自主運轉,達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巔峰,他的雙目甚至隱隱射出毫芒,看得那小男孩微微蹙眉,那目光太凌厲了,一個少年人擁有這樣的目光,有些超出他的預料。
祖竅神庭中。
那沉寂多日的金色太陽開始轉動,陽光灑落,若金色光雨,照亮了整個神庭識海。
一股明悟湧上蘇乞年的心頭,連同他的眸子,也微泛淡金色,令得那妖族心中不自禁地生出一種濃重的厭惡情緒。
「死!」
一瞬間,小男孩兒動了,他整個身影模糊,須臾間就消失不見,下一刻,在蘇乞年四周,同時出現了十數個小男孩兒,每一個都彷彿真實存在,十幾隻稚嫩的手掌指甲很長,透著鋒銳,隱現寸許灰藍色氣芒,朝著蘇乞年頭頂落下。
看不透!
黑袍青年捏緊拳頭,大汗淋漓,他雙目充血,小男孩兒動了真功夫,他已經看不透,這到底是身法武功,還是精神幻境。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6-1-11 02:29 AM
第十六章 指尖光明,大力金剛
蘇乞年閉上了雙眼。
亂葬崗磷火點點,他站在森森白骨中,氣質平靜,格格不入。
等死嗎?
胡老爺子等人心中嘆息,幾個江湖客終於一屁股坐倒在地,從來沒有哪一刻,他們感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嗡!
不過,僅僅是剎那之間,蘇乞年陡然間睜開了雙眼,兩點奪目的金芒一下迸射而出,彷彿黎明升起的朝陽,驅散了黑暗,清氣上升,濁氣下沉。
一根食指抬起,蘇乞年背後,空氣震盪,竟有若真實的長嘶聲,一匹通體火紅,鬃毛修長,四蹄如碗的烈馬降臨人世間。
「汗血寶馬!」黑袍青年目光劇震。
既而,所有人就看到那屬於蘇乞年的食指,驟然間變得晶瑩血紅,那是一身氣血的凝結,這一根手指如同火玉雕琢而成,一股灼熱、正大、光明的氣息流淌出來。
這氣息甫一現世,整個亂葬崗就生出大地震,蘇乞年四周,那十數個小男孩同時尖叫,發出氣急敗壞的聲音。
「云南道大理州,段氏一陽指,不對!」
那妖族怒喝,但是蘇乞年一指已經點落下來,且隨著蘇乞年臂動,彈指間就生出了十數道殘影,接連十數道赤紅晶瑩的血氣如箭,迸射而出。
這一刻,在黑袍青年乃至那妖族小男孩眼中,似乎一輪朝陽跳出了地平線,暗夜裡的沆瀣、濁氣全都煙消云散,什麼黑暗、陰氣盡皆無所遁形,陽光普照,充斥世界的是博大的生機。
「真意!」
那妖族小男孩只來得及吐出兩個字,十餘道血氣似劃開了整個天地,徑直將一個個小男孩洞穿,最後落到東方第三個小男孩身上時,嘭的一聲巨響,一個真實的身影橫飛出去,而整個亂葬崗也因此徹底崩毀,天空大亮,那是一輪明月升起,清冷月華在此時的胡老爺子等人眼中,反而更多了幾分生氣。
「孩子!」
這時候,年輕夫婦沖上前去,將小男孩抱在懷中,此時,小男孩只剩微弱的呼吸,但是那原本尖銳的指甲就恢復了原樣,還有那原本發暗的嘴唇,也多出了幾分血色,不用看也知道,那妖族附體的妖氣和精神,卻是在蘇乞年這一指下被徹底驅散了。
面色微白,蘇乞年站定腳步,施展出這一指,消耗太大了,不僅僅是他一身血氣,以這樣的方式破體傷敵,只是一指之力,就消耗了近半,《迷魂大法》第二重的精神力,也在剛剛與那神庭中的金色太陽合一,消耗過半。
此刻,蘇乞年就注意到,祖竅神庭中那金色太陽已然消失不見,他心中生出一種明悟,關於《尋陽指》這一門指法的種種關竅,就融會貫通,更有一種博大的力量,似烙印在了他的精神中。
「那妖族說,是真意?傳聞中,二流龍虎境的武林高手涉足精神層次,就要開始參悟武學之中的真意,師法自然,道取天意,醞釀屬於自己的武道之勢,但現在我就領悟了這門《尋陽指》的武學真意,難道那是……」
「真意種子!」
蘇乞年深吸一口氣,無論是《道經》還是各種佛經儒卷中,都有一些記載,傳聞中,真意種子是屬於二流以上武學才能夠被創造者凝聚出來的傳承種子,如果沒有真意種子,練武之人就需要依靠自己參悟領會其中的真意,這不亞於重走一遍前輩先賢的創武路,十分艱難,而有了真意種子就不一樣,那融入了創武者的精神領悟,只要練武之人能夠觸摸到這門武學的門檻,就能夠融合真意種子,初步掌握這種武學意境。
此時,蘇乞年想到那鵝黃長裙,美得不似人間凡俗的女子,云南道大理段氏的族人,他忽然覺得,哪怕是因緣際會,按照佛門輪迴的道理,這因果也有些大了。
真意種子多難得,就是他青羊峰在五百年前,殘破的青羊閣中,也不過被金鎖峰取走的一門《青光劍法》,還留存有一枚真意種子。
一枚真意種子,至多能夠進行三次傳承。
「那妖族,被殺死了?」漢子毛九開口,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因為蘇乞年身子依然繃緊,甚至一隻手抬起,落到了背後的刀柄上。
「段家一陽指的路數,你是段家子弟!」
眼前凌亂的廂房中,那滄桑的中年聲音再次響起,但現在就充斥著濃濃的忌憚。
嗯?
黑袍青年幾人相視一眼,云南道大理州的段家,怎麼會有子弟到了十堰州?但想到蘇乞年的年紀,這樣武功造詣,恐怕也只有頂尖門閥的子弟,才能夠這樣出類拔萃。
「不過可惜了,你尚未築基,若是你築基,就算是初入三流開天境,你把握這門指法真意,本妖轉身就走,現在就沒有這樣的機會,等等……」
廂房中寒氣湧動,比此前更加陰寒,顯然現在身在廂房中的,是那妖族真身所在。
那妖族聲音戛然而止,而蘇乞年則精神力一動,就看向了拐角處,數息後,黑袍青年等人也察覺到異樣,有腳步聲響起,伴著若有若無的聲音傳來,有一種微醺的味道。
「喝了和尚的酒,睡覺安穩不上頭!喝了和尚的酒!靈山佛祖不長壽!喝了和尚的酒,一步踏上九重樓!九重樓!到了彼岸不回首!不回首,菩提樹下定春秋……」
緊接著,一個月白僧衣,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臉上帶著酡紅,竹杖芒鞋,踉踉蹌蹌地出現,朝著眾人走來。
「這是……」
毛九等江湖客目瞪口呆,今兒個怎麼盡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年輕人,這一天的詭異,都要遠遠超過他們過往十數年的驚險。
高手!
或許其他人察覺不到什麼,但是蘇乞年精神力何其敏銳,他一眼就看出來,這個比他大不了兩歲的少年和尚,絕對是一個武林高手。
此刻,他手握刀柄,鋒銳之氣已在醞釀,但是看向這小和尚,卻滿眼都是破綻,但這些破綻匯聚在一起,又讓他冥冥之中生出一股莫大的危機,若是真正出手,恐怕並不能討得任何好去。
倏爾,蘇乞年目光一變,他看向廂房中,那陰寒妖氣如潮水般退去。
「不要走,來陪和尚喝酒。」
突兀的,沒有半點徵兆,那小和尚就出手了,依然是醉醺醺的樣子,但是甫一出手,就有一股浩大莊嚴的氣息升騰而起,伴著陣陣梵唱,如在眾人心靈深處響起。
金色佛光如煌煌大日,隱約照見西天靈山,大雷音寺前,一尊金剛怒目,伸出一隻大手,剎那間如乾坤在握,蓋落下來。
「大力金剛掌!」
虛無中,那妖族聲音響起,驚怒交加,更有一種驚恐的嘶啞。
轟!
一聲巨響,地面震動,這一次不是幻境,而是真實的力量呈現,狂風席捲,蘇乞年亦暴退,他精神力敏銳,穿透塵煙,就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原本廂房所在的位置,赫然只剩下一片廢墟,原地留下了一個足有七、八丈大的掌印,甚至可以看到清晰的,粗大的掌紋。
一掌之力,威嚴如斯!
「大力金剛掌!少林一百零八絕技!」
蘇乞年眼中精芒一閃,這是少林弟子!
等到塵煙散盡,如黑袍青年,亦是瞳孔收縮,他滿臉震驚,不見之前冷傲,反而目光炙熱,死死地盯住了那看上去風淡云輕,極為隨意的小和尚。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6-1-11 02:32 AM
第十七章 這就是江湖
九里崗,胡府。
陰寒妖氣潰散,祥和佛光也消彌,但空氣中已不是冬日夜晚的清寒,而有一股暖風在吹拂,令人心靈澄澈,似要忘卻一切塵世雜念。
少林傳承!一百零八絕技!
這有些震動人心,五千四百多年前,佛門初立,少林開寺,不過一十八絕技,千年之後三十六,再千年,四十九,到了而今五千四百多年過去,已然有了整整一百零八之數。
少林一百零八絕技威震天下,佛門開枝散葉,遠達四方諸國,武道時至而今已到達一種巔峰,而能被列入少林一百零八絕技之列的,都至少是一流武學,其中諸多頂尖武功,更是直指元神大道,乃至涉足天命運轉的無上之境。
「這就是妖族?」
這時,幾名江湖客就看到,在那掌印的溝壑中,一個中年漢子筋肉虯曲,怒目圓瞪,一身短打,若非是一身陰寒妖氣,看上去和普通人類沒有什麼區別,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其大口咳血,那鮮血呈暗黑色,冒著灰藍色的寒氣。
「少林的小禿驢,竹杖芒鞋酒葫蘆,大力金剛掌乾坤,好一個醉酒僧明覺小和尚!我躲了你三百里,還是被追上了。」
妖族中年漢子咬牙,很快又露出猙獰的笑,他咳血不止,身受重傷,卻渾不在意,道:「我妖族諸聖終將歸來,少林的禿驢們,你們將會成為第一個被清掃的對象,這世間佛門,都該死!」
小和尚微醺,並不以為意,反而眼睛有些發亮,嘀咕道:「老和尚不肯小和尚喝酒,佛祖不要吃飯,不要洗澡嗎?不如還了俗隨小和尚一起喝酒。」
蘇乞年眼中閃現一抹異樣,這個少林小和尚可真是膽肥,連佛祖都敢戲言,有這樣的徒弟,這做師父的怕是沒有一天安生吧。
胡家老爺子哭笑不得,至於幾個江湖客也是面色古怪,腹誹不已,這就是少林弟子?
似乎也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小和尚乾咳兩聲,雙目一凝,就有幾分寶相莊嚴,如蘇乞年也不禁有些嘴角抽搐。
「一個妖兵,也大言不慚,到佛爺寶葫蘆裡懺悔吧。」
小和尚斥道,他一隻手取下明黃的酒葫蘆,葫蘆口對準,那妖族漢子頓時神色大變,然而緊接著,一股無可抵擋,沛然無鑄的力量就將他整個禁錮。
蘇乞年露出詫異之色,眼前的一幕有些超出他的想像,這妖族漢子似乎被一股無形之力拉扯懸浮,可以看到其極力掙扎,扭曲而猙獰的面孔。
噗!
衣衫被撐破,須臾間,妖族漢子的形體就開始生出變化,雙臂化成魚一樣修長的鰭,雙腿併攏,成為一條丈長的漆黑魚尾,生滿烏黑黝亮的鱗片,若鐵水澆鑄而成。
「一條魚化成了妖?」
毛九眼珠子瞪圓,幾個江湖客也睜大了眼睛,對於他們這樣的小人物而言,就是妖獸也沒有見過幾次,不用說是真正的妖族了。
「不是魚!是妖族中的鯤魚一族!」
黑袍青年沉聲道,他眸光閃爍,原來如此,難怪此妖擁有如此陰寒的真氣。
「《妖經》中似乎有提到過這一種族,」蘇乞年也蹙眉,精神力運轉,過往讀過的四十九冊《妖經》歷歷在目,「鯤魚一族,乃是妖帝鯤鵬的血脈後裔,五千多年來,出過不少至強妖王,可以勉強算是頂尖妖族了。」
一念及此,蘇乞年就有些詫異,鯤魚一族歷代強者輩出,族人稀少,一旦成年,即便沒有內功心法,甚至都可以自主契合天地,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但是此妖在他看來,就有一些名不副實。
再看那小和尚一眼,蘇乞年又有一些猜測,多半不是這鯤魚族妖兵不強,而是此前已經被打傷,所以才需要借助這胡府稚童所謂的天陰氣修補傷體,並借此再做突破,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樣看來,倒是他佔了便宜,否則要是此妖全盛時期,即便是領悟尋陽指真意,也未必能夠一擊建功。
一條鯤魚,能有一丈五尺長,長長的鬍鬚似兩條鋼鞭,一張大口幽深,利齒森森,但現在就有些狼狽,暗黑色的鮮血汩汩,自口中流出。
「收!」
小和尚再輕斥,那鯤魚就越來越小,須臾間就只剩下巴掌大,再過半息,就只剩下花生米大,眼看著要被那酒葫蘆收進去。
「陰風下酒,魂兒逍遙,真是鯤魚最逍遙!小和尚讓給我如何?」
沒有半點徵兆,有聲音響起,同時一道暗紫色劍光湛亮,似乎一條游蛇,在虛空中閃爍,那花生米大的鯤魚被一下刺穿,頓時不翼而飛。
「小和尚口中奪食,佛爺渡你姥姥!」
明覺小和尚看了眼空空的酒葫蘆,就勃然大怒,他滿臉酡紅瞬間散去,眸子睜開,好像靈山上點燃的不滅的青燈,下一刻,眾人眼前一花,小和尚就消失不見。
轟隆隆!
似有驚雷滾滾,飛沙走石,整個胡府都好像陷入了風暴中央,蘇乞年立住腳跟,精神力外放,但很快就縮回身體周圍三丈之地,因為此刻外界有兩團熱血,似乎兩座沸騰的火爐在虛空中搖晃,那種灼熱幾乎可以熔金化鐵,哪怕他精神力步入《迷魂大法》第二重,比之前更加凝練,也不能夠接近。
只能夠靠眼力!
精神力匯聚雙目,蘇乞年勉強看穿眼前的風沙,就看到不遠處的屋頂上,小和尚月白僧衣輕揚,月光下寶相莊嚴,彷彿得道的高僧,身上浮盈起一層淡淡的金芒。
這一刻,他抬起手掌,指關節變得晶瑩,他一掌擎天,彷彿天地四方都盡在手中,他的掌心如成了一個漩渦,四周空氣極速向當中坍塌,而後朝著前方一掌按下。
月光,屋頂,小和尚這一掌似裹挾著整個天地壓落下來,這樣的威勢看得蘇乞年心神激盪,如果說當初金光真人與青陽劍一戰如神靈在征伐,那麼眼前的交鋒就是人世間的巔峰一戰,蘇乞年雖然依然感到渺小,但已能看清一些虛實,這種震撼更加浸透心靈。
此時,在小和尚對面的屋脊上,跨坐著一個眉眼陰柔,面色枯黃,看上去病懨懨的書生,他一隻手持一柄暗紫色的四尺長劍,一隻手抓著一個紫黑色葫蘆,他拇指一彈,葫蘆口就打開,那鯤魚墜入其中,他晃動兩下,滿臉欣喜,搖頭晃腦道:「小和尚要謝我,清規戒律心中駐,喝酒吃肉這樣的罪孽,不如窮酸我一人承擔。」
吟!
說著,書生手中長劍震,劍若驚雷劃長空,這劍光如黑夜裡的一道閃電,剎那間照亮了人間繁華。
一聲巨響,伴隨著一點熾盛的光迸發,蘇乞年再也看不見,只感到兩股可怕的真氣在碰撞,劍道鋒芒交織,梵唱陣陣,隱現金剛佛影。
等到風沙沉澱,再也不見兩人的身影,只有遠方時而有驚雷聲滾滾,再遠一些,就再也沒有了痕跡。
整個九里崗都被驚動,村民們小心打開窗棱一角,一些頑童爭著朝外窺看,有的什麼也沒見到,有的則驚鴻一瞥,就興奮不已,伸手比劃,彷彿那如風在半空中飛躍的身影是自己一般。
胡府。
毛九幾個江湖客很快離去,幾人羞愧不已,臨走時彼此相視一眼,決定將今日種種經歷全都爛在肚子裡,誰也不說出去。
黑袍青年又恢復冷傲,不過臨走時他深深地看了蘇乞年一眼,欲言又止,終究選擇了孤獨離去。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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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32 AM
第十八章 地方志,刀光三千里
胡府,正廳。
倒流香煙氣如流水,這種香氣令蘇乞年精神明淨,消耗的精神力也隱隱恢復了幾分。
果然是大戶人家,書香家世,蘇乞年心中感嘆,連點的香塔,都是精心製作的,混合了沉香與檀香的靜神香,這種靜神香蘇乞年知道的,只在京城長安文昌街上的一家千年老店,寧神閣中有供給買賣。
「少俠之恩,胡府上下銘感五內,這是區區謝禮,少俠不要嫌棄,日後如有所需,胡府上下定當竭盡全力,萬死不辭!」
胡老爺子端坐在上首,他笑容滿面,氣質儒雅,現在禍患泯滅,他也恢復了幾分名門大戶的風儀,言辭之間,令人如沐春風。
一個僕從下人捧上一個紫檀木盤子,上面蓋著紅布,到了蘇乞年面前後打開,赫然是一枚枚嬰兒拳頭大,一枚足有五兩重,潔白如雪,上面印刻有「奉天承運」四個大字的雪花銀。這是朝廷印刻,發行的雪銀,成色很好,不是平民百姓間流通的那種白銀,購買力很高,而現在擺放在蘇乞年面前的,足足有一百枚這樣的雪銀。
五百兩銀子!
這就與先前胡府懸賞的兩百兩不同,足足多出了一倍還多。
蘇乞年心如明鏡,都是讀書人,他自然明白對方的心思機巧,這也是人間處世之道,世情變幻,各種關門過節,這不過是毛毛雨。
沒有接下來,蘇乞年取出一張焦黃紙頁,放到托盤之上,看向胡老爺子,道:「胡老還請過目。」
胡老爺子微怔,等到僕從來到近前,他抓起焦黃紙頁一看,就渾身一震,凝住了目光。
「青山鎮九里崗,武當青羊峰良田一十九畝,凌家家主,凌遠河立,赤霄歷四千八百九十一年。」
凌遠河,胡老爺子記得清楚,那是現在鄖陽縣城中凌家五百多年前的一位老祖宗,也是親家離開青山鎮前,連同那一十九畝良田,特意交代過的。
「退下!」
胡老爺子喝退幾個伺候的僕人,而後看向蘇乞年,沉聲道:「敢問少俠名姓,可是青羊峰一脈,傳承續接了。」
「武當青羊峰,蘇乞年。」
蘇乞年開口,他很平靜,就這樣淡淡地看著胡老爺子。
胡老爺子聞言深吸一口氣,就有些遲疑起來,關於武當青羊峰,雖然遠在鄖陽縣村鎮中,但因為這一十九畝良田,自接收之後,就時常翻看一些鄖陽縣地方志,乃至整個十堰州州府刊發的十堰州地方志,也明白他十堰州境內唯一的鎮國大宗武當山上,當有七十二脈,但諸脈不全,時至而今只剩二十七脈,而他接手的這一十九畝良田,五百多年前,就屬於已斷絕傳承的七十二脈之一的,青羊峰一脈的私田。
滄海桑田,時光流水,五百年歲月足以湮滅一切,胡老爺子沒想到,時隔五百多年,這青羊峰一脈竟然又再次續接了,他不禁心中苦笑,沒想到當初接了這樣一個燙手山芋,身為一村大戶,有親家身在鄖陽縣開闢商路,自家也有一兩支行走一縣之地的商隊,胡老爺子也明白一些虛實,整個鄖陽縣,就存在著武當諸峰不少私產,甚至涉及布行、文寶店、陸陳行等等,很多商號行走商路,各種買賣,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交道避之不開,自然能夠察覺到這暗中的一些角力。
多年人情世故,世情冷暖看過來,胡老爺子想到的東西有很多,青羊峰一脈續接,武當沒有通告天下,各大門派,乃至朝廷禮部沒有派遣使節前來恭賀重開山門,就足以說明一些東西,他胡府雖然在這九里崗,乃至整個青山鎮有一些臉面和微薄產業,但與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相比,就小巫見大巫,貿然介入其中,胡老爺子難斷禍福。
但念及後院裡的小孫子,此時依然昏迷不醒,稚嫩的小身子各種虛弱,五臟衰竭,胡老爺子就變得猶疑不定。
見此,蘇乞年也不去催促,正廳裡燈火搖曳,又靜止,空氣有些凝滯。
足足過了半炷香工夫,這寒冬時節,胡老爺子卻額間見汗,細密汗珠滾落,他終於長吸一口氣,看向蘇乞年,道:「胡家接了這一十九畝良田不假,少俠也盡可取走,但少俠於我胡府有大恩,胡家雖不是什麼豪門大戶,也歷代書香,學聖賢道理,經史子集不說精通,也都銘記於心,理由,我需要少俠給我胡家一個理由。」
略一沉吟,蘇乞年點頭道:「你要理由,好。」
鏘!
一道青色刀光綻放,在胡老爺子眼前放大,彷彿一輪太陽高懸九天,陽光普照,心靈深處的每一寸角落都纖毫畢現,一切邪祟與黑暗都被淨化,至此之後,沒有什麼再好隱藏,世間種種都已看透,眼前流水潺潺,命運長河濤聲依舊。
良久之後,胡老爺子回過神來,精氣神一震,他目光湛亮,氣質變得更加圓融、通透,原本因為歲月年輪而有些渾濁的瞳孔,也再次變得純淨剔透,雜質盡消。
「可是青羊峰一脈,傳說中的《休命刀》。」
「正是。」
蘇乞年點頭,他面色微白,剛恢復一點的精神力又再次消耗,氣血也下降不少,以他而今的修為,施展這樣的一流上乘刀法還有些勉強,若是凝聚全身的氣血精神,全力出手,多半隻能夠勉強出三刀。
「好!」胡老爺子鄭重點頭,「今日之後,若青羊峰有所需,胡府自當竭盡全力。」
關於《休命刀》這樣一門已幾乎被世人遺忘的失傳刀法,胡老爺子卻曾經在十堰州地方志中驚鴻一瞥。
七百七十多年前,青羊峰一脈峰主真人不修鎮峰《青陽劍》,一門《休命刀》在其手中順天應命,借此涉足天命之力,某一日,其在武當青羊峰上坐關,突然劈出一刀,刀光橫貫三千里,照亮了整個黑夜,生生將隱藏在州內竹溪縣的一尊來自北海的妖王斬得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
接下來,賓主盡歡,蘇乞年也不客氣,在接下來的家宴中,胡老爺子準備了妖狼肉湯,時至而今,他《龜蛇功》臻至第七層,皮、筋、骨、髓的淬煉到達最後,這妖狼肉湯入腹,也很快被肉身吸收煉化。
三個時辰後,自胡府客房中走出,蘇乞年看遠方,橘紅陽光純淨,他迎著朝陽揮刀,目不轉睛,那陽光似被他的瞳孔吸納,昨日一戰,雖然不過短暫交手,但後來那喚作明覺的小和尚與那無名書生一場對決,卻是讓他獲益良多。
對於天時、地利,乃至是借勢運勢之道,蘇乞年深感自身的膚淺,功力修為是一方面,真正與人交手卻又是另一番天地,若非是修為差距巨大,這當中的勝負,孰難預料。
練刀,擺拳架子,晨練完畢,正廳用過早膳,蘇乞年起身告辭。
「蘇少俠請收下,小孫子還望多多費心。」
胡老爺子遞過來一個包裹,蘇乞年也沒有客氣,接了過來,他精神力敏銳,自然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小男孩兒被妖孽精氣神附體,五臟皆衰,尋常藥石難救,蘇乞年感應,至多就剩下半月性命,即便是此番回山,耗盡這包裹中所有,能否有一線生機,蘇乞年也難以斷定。
一個時辰過去,走出青山鎮地界十餘里,蘇乞年就止步,平靜道:「跟了蘇某十里地,閣下也該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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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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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33 AM
第十九章 背如神龜,一刀休命
官道上很冷清,兩邊荒野古林幽深,老枝虯曲,似乎一條條大蟒,讓人一眼看去就有一種陰森感,好像妖魔鬼怪的巢穴。
蘇乞年站定不動,在這寬闊綿長的官道上,四周靜謐無聲,陽光灑落,彷彿一幅可以傳世的永恆長卷。
「你早就發現我了?」
一個身影自不遠處的荒野老林裡走出來,高大壯碩的身形足有七尺八寸高,比之尚未成年的蘇乞年足足高出了近一尺,站在前方,好像一根鐵樁,加上那一身虯曲的筋肉,不開口,就有一種迫人的氣勢。
蘇乞年看眼前這個近乎弱冠之齡的青年,雙目狹長,很難看清瞳孔,不過自那縫隙中,精光流轉,伴著冷光,更有一種俯瞰與傲然之意,不加掩飾,哪怕相隔十餘丈,也清晰可見。
「皇崖峰外院,周秦。」
青年開口,語氣淡漠,自報家門,再接著道:「我想你也明白我到底為何而來,你太放肆了,古月河師兄開口請你,多少外院弟子可望而不可得,你居然敢拒絕,更視古師兄的盛情於無物,我也有些好奇,你是怎麼策反那兩個廢物的,不過現在我沒有工夫和你廢話,隨我走吧,不要動什麼心思,我不想聽到拒絕兩個字,不然這世上有很多痛,是看不到傷痕的,你大可一試。」
說完,周秦就負手立在那裡,他一臉淡然,但眸子裡冷光愈盛,似乎只要蘇乞年一拒絕,就要動用雷霆一擊。
蘇乞年看著他不語,周秦卻是心中狐疑,難道這少年外強中乾,現在連開口都不敢了?這就讓他心中很不舒服,青羊峰的傳承有多麼珍貴,五百年前青羊峰鼎盛時期,放眼諸峰諸脈也少有可及,無論是《青陽劍》還是《乾離元亨步》,都獨步天下,可謂是天下少有的頂尖武學,不然當日也不會引得幾峰峰主出手,甚至金光真人因此還與那傳說中的通靈神劍青陽劍做過一場。
但最後,還是被這蘇乞年三個得了傳承,雖然天柱峰上傳下來消息,說是掌門寧通道人口諭,但周秦卻通過一些隱秘渠道得知,是金頂太和宮中那一位開了口,他也頗感到無言,那一位太極圓融,海納百川,天命運轉,整個武當山都在把握之中,到了那樣的境界,已經不存在什麼私心,極可能只是隨意開口,卻讓他們這些苦修多年的外院弟子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機會。
諸如此類的事,武當歷代手札中都有一些記載,而大多這些得了奇遇的,都沒有幾個能夠活得長久,反而很快易手,讓他武當蒙受損失,能有所成者,幾乎寥寥無幾。
甚至到了他們這一代,連逍遙谷的緩刑死囚也能夠有繼承一脈之傳承的奇遇,在周秦看來,這根本不符合武當戒律,逍遙谷緩刑死囚,在尚未築基前根本算不得武當弟子,乃至罪籍在身,隨時都可能被刑部一紙文書帶走。
這樣的人,只會讓他武當絕學外洩,甚至最後被妖族得到,精研之下,就會對他武當武道進行種種破解,來日若有大戰,必將埋下禍端。
「狗一樣的東西,也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突兀的,一道聲音響起,很平靜,沒有半點徵兆,將周秦的思緒拉回,他有些愣神,但很快就陰沉了臉,看向蘇乞年,有些不敢相信,這話是出此這個少年之口。
「很好,有些痛需要自己承受,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禍從口出!」
呼!
周秦話音未落,就猛地一躍,這一下好像一匹烈馬橫越懸崖,足足跳起兩三丈高,七八丈遠,彈指間就來到蘇乞年身前。
龜蛇拳第五式,暗流湧動!
這一拳是七式龜蛇拳中柔勁的極致體現,極陽而陰,勁力綿綿如海底暗湧,傳聞中練至巔峰,無孔不入,無物不破,少有可以抵擋。
空氣被推動,周秦一拳打出,甚至可以看到空氣湧動,生出氣浪褶皺,他的背後,一匹火紅烈馬四蹄如碗,踏臨人世間,拳未至,一股無形的氣勢就將蘇乞年整個籠罩,令得他周身的空氣都微微凝滯。
咚!咚!
自這周秦體內,甚至傳遞出來彷彿戰鼓擂動之音,這分明是筋骨齊鳴,《龜蛇功》第六層大圓滿後才能生出的異象。
「來得好!」
蘇乞年眸子鋒銳,他合身而上,沒有半點花俏,滄桑古老的氣機在身上流轉,他如一頭千年老龜自沉睡中甦醒,身形微轉,後背略躬,就那麼撞了過去。
龜蛇撞山!
這是龜蛇拳第三式,此時在周秦的眼中,眼前的蘇乞年似乎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足有一丈來高的古老神龜,神龜轉身,龜甲烙印八卦坎離,龜脊若山巒起伏,朝著他碾壓而至。
「龜蛇撞山,入神得髓!」
周秦驚喝,背脊一下汗毛豎起,但是蘇乞年的速度太快了,整個後背如金似鐵,就那麼撞在了他的拳頭上。
哢嚓!
一聲脆響,周秦慘呼一聲,既而,蘇乞年的後背就長驅直入,靠在了他的懷中。
砰!
那鐵樁般壯碩的身影好像稻草一般橫飛出去,連同那降臨的烈馬虛影,也四分五裂,破碎成光雨。
蘇乞年止步,看向那匍匐在地的周秦,大口咳血,胸骨坍塌,不知道碎了幾根肋骨,但這些都不值得他同情,若非是武當戒律禁止同門相殘,若非是他心存光明,讀書人內心正直,今日就不可能如此善了。
雙目微闔,蘇乞年也不管那周秦,剛剛一拳打出,卻是前所未有的淋漓酣暢,果然唯有生死之間才能夠突飛猛進,昨夜一戰,此時他借助感悟那明覺小和尚如乾坤在握的大力金剛掌,體會那掌峰起落之間的霸道和剛猛,終於繼龜蛇拳第四式盤風坐水後,再次將第三式龜蛇撞山,推至大成巔峰的第四境,入神得髓。
半盞茶過去。
那周秦勉強止血,他一條手臂扭曲,筋骨在那剛猛力道下斷裂得七七八八,此時滿臉驚恐,看向前方那雙目微闔,風淡雲輕的少年,現在,他終於明白,那自逍遙谷中傳遞出來的一些流言並不假,甚至還大大低估了,這根本不是一個血性盡失,甚至韜光養晦的乞兒,而是一頭真正蟄伏,蓄勁積澱的龍龜。
吼!
忽然有腥風,濃烈的妖煞之氣撲面而來,伴隨著一聲厲吼,若雷音震盪。
周秦一下面如金紙,再次咳血,勉強提起的一絲精神幾乎被再次震散,緊接著,就看到一根根帶血的獠牙,長長的鬃毛如血,比銅鈴還大的暗紅的眸子,剎那間近在咫尺。
妖獸!血睛獅子!
周秦心跳都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瞬息之間,除了絕望再無其它,往日種種,都似乎在這須臾間呼嘯而過,他彷彿看到了地府的大門敞開,勾魂的冰冷鎖鏈已經落到了他的肩頭。
鏘!
一聲刀鳴,一縷刀光如煌煌大日高懸,光明驅散黑暗,神聖淨化邪祟,地府被逼入深淵,一個少年立在天穹之上,黑髮揚起,眸光澄澈且明淨。
至此時此刻起,周秦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一副畫面,將永遠銘刻在他的心靈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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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34 AM
第二十章 外院,武當氣象
青鐵長刀歸鞘,一枚拳頭大,暗紅晶瑩如玉髓,屬於血睛獅子的妖獸心就被蘇乞年收起來。
君子以剛正定方圓,蘇乞年以休命刀凝光明心,但至此,也到了極致,他最後看一眼目光複雜至極的周秦,將那血睛獅子的屍體留給他,一言不發地遠去。
武當逍遙谷。
明月如盤,月華如水,凍結的碧湖上烙印月影,蘇乞年行走在湖面之上,四野開闊,寒風嗚咽,但他修行日深,氣血若一口火爐在燃燒,寒氣不能夠侵入皮膜,未及身前寸許之地就被震散了。
竹樓前,長明燈火搖曳。
道士靜篤長身而立,看遠方踏湖而來的蘇乞年,這個少年氣質日新月異,現在看來,這短短兩天江湖行,就有了不小的收穫,不得不說是氣運隆重。
「見過執事。」
長明燈前,蘇乞年行禮,將一個布包取出,打開,暗紅晶瑩的血睛獅子心散發出來濃烈的血氣。
「血睛獅子。」
靜篤執事眉頭微挑,妖獸中,獅虎熊最難降服,氣力磅礡,就是他武當弟子,尋常《龜蛇功》七層圓滿,擁有一匹烈血寶馬之力,也很難擊殺。
而在獅虎熊之上,還有角犀妖象,傳聞中,四方深海有妖鯨,更是力大無窮,即便不能化形人身,不能孕育內家真氣,但天賦體質無與倫比,遠不是尋常武林高手能夠撼動的。
「好。」
靜篤道士頷首,道:「妖獸心可以自留,拿了這塊腰牌,自可去外院玄武樓求取《龜蛇功》八、九、十層的心法。」
一塊黑檀木牌子落到手中,蘇乞年凝視,上面一個筆鋒古樸的篤字,沒有飄逸,沒有筆畫轉折的鈍角,但卻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讓人的心靈都有一種漸入寧靜的跡象。
……
白雲峰。
武當七十二峰之一,在天柱峰金頂之西。紫蓋峰、皇崖峰東西互拱。下有一岩,名曰白雲,虛寂軒豁。傍一石穴如星,名曰星牖。俯視萬虎澗,松風哮吼,澗云交飛。
白雲峰下,是武當六處外院分院之一。
一路觀摩白雲岩,星牗石穴,走過萬虎澗,蘇乞年感嘆天道自然運轉的力量,萬物玄奇莫過於此。
「止步!來者何人!」
白雲峰外院,值守院門的兩名弟子喝道。
蘇乞年不是外院弟子,一身暗青色布袍,在兩名值守的弟子看來,外院中的確有一些弟子不喜灰袍,但他們白雲峰外院似乎並沒有蘇乞年這樣一個人,太面生了,且通常而言,若有外院之間彼此拜訪,都提前有帖子差雜役道人送來,約定時間,以免走空。
「青羊峰,逍遙谷蘇乞年。」
什麼!
兩名值守的外院弟子一愣,就露出古怪與好奇的神色,他們上上下下打量蘇乞年一眼,一人蹙眉道:「未脫離罪籍的死囚,我武當戒律,不得進入外院等門派重地,退下!」
「這是斬妖令和腰牌,兩位師兄過目。」
蘇乞年取出斬妖令與靜篤道人的腰牌遞上去。
「你接了斬妖令,斬殺了一頭妖獸?」
兩個外院弟子有些怔神,既而就露出難以置信之色,妖獸潛藏於荒野之中,時而現世傷人,兇殘異常,尤其是那妖煞之氣,極易奪取心神,就是尋常練武之人,只要尚未築基,面對妖煞之氣,一身修為也要十去其三。
同樣而言,能夠下山斬妖的,在兩個外院弟子看來,都是《龜蛇功》築基有成,起碼有了第七層修為,外院中精修多年的弟子師兄,就算如此,也不是人人下山都能有所收穫,重傷乃至葬身荒野的並不在少數。
逍遙谷蘇乞兒?
兩個外院弟子感覺有些不真實,這個少年來到他武當逍遙谷才幾天,至多不過一個多月,現在就領了斬妖令,下山斬了一頭妖獸回來,他才幾歲?滿打滿算筋骨初步長成,不過練武剛有一年,一年時月,《龜蛇功》第七層?那不是足以與外院那幾位衝破《龜蛇功》第九層的師兄師姐們媲美?
甚至在兩個外院弟子的印象中,當初蘇乞兒之名傳出逍遙谷,他們白雲峰外院,還有一名執事師叔親往逍遙谷,要求靜篤執事將此子打回原籍,遣返刑部,以免連累武當山威儀有損,但不知是什麼原因,被那位看守逍遙谷的靜篤執事拒絕了。
一念及此,兩個外院弟子的目光愈發古怪,但斬妖令與腰牌不假,一人開口道:「隨我來吧,你雖然斬妖功成,依然是戴罪之身,除了進入玄武樓參悟《龜蛇功》最後三層的心法,還有進入藏經樓閱讀我武當先輩前賢的道經論述之外,其他地方不能擅闖,否則按我武當戒律,定有重懲。」
蘇乞年目光一閃,沒有多說什麼,兩人一前一後進入院中,甫一踏入院門,蘇乞年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氣,再看四周,一座座半丈高的香塔足有十來個,全都在燃燒,凝心定神的檀香不要錢一樣,這樣一天的消耗,銀錢如流水,原本蘇乞年還覺得背後包裹中的五百兩雪銀是一個不小的數目,現在看來,還是他的格局太小了,閱歷眼界還差不少火候。
而即便是外院,身在武當這樣的鐘靈毓秀之地,也顯得尤為雅緻,各種亭台樓閣,甚至接引了山泉到了院中,成為一片清澈的池塘,上面架了木橋,精雕細琢有真武伏魔的景象,威嚴與精巧並存,神聖與清雅相融,與蘇乞年映像中長安城中的巍峨宮闕相比,卻是各有千秋,難分軒輊。
路過演武場,可以看到一個個身著灰色道袍的外院弟子在苦悟修煉,或是擺拳架子,琢磨《龜蛇功》幾層功法的精義,或是在打龜蛇拳,揣摩拳法運轉的軌跡,體悟陰陽太極的道理,還有的在練劍,一氣化三清,兩道劍影凝若實質,空氣被刺穿,尖銳的嘯音連綿不絕。
除此之外,還有掌法,指法,不過只是寥寥幾人,一個個氣度森嚴,步履穩健,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莫名的氣韻,周圍空氣流動,成為無形的場域,令得其他一些外院弟子都遠遠避開,不敢靠近。
真氣波動!入門弟子!
蘇乞年心中一動,這熟悉的氣韻,分明就是已經築基功成,開闢丹田,孕育出來了內家真氣,成為了三流開天境的武林高手。
這樣的弟子,就不是尋常外院弟子,而是正式入了門牆,刻了命牌,列入了宗祠後堂,可以算是真正得承了武當真意的弟子了。
但與當日見過的明覺小和尚,還有那無名書生比起來,這幾人的真氣波動就太過孱弱了,武學指掌間的氣韻也大大不如,差了十萬八千里。
似乎也察覺到了路過的蘇乞年二人,一些弟子落下目光,並不識得蘇乞年,過於面生了。
演武場一角,一名身著純青蠶絲道袍的執事道人微微蹙眉,卻也沒有阻止,武當有武當的規矩,外院也有外院的戒律,他相信值守的弟子不會不懂。
玄武樓。
一座看上去並不起眼的閣樓,但是透過門樑上厚厚的包漿卻可以看出一根根耀眼的金絲。
金絲楠陰沉木!
蘇乞年深吸一口氣,這武當可真不是一般的底蘊深厚,甚至膽子也不小,按照大漢天朝律法,金絲楠唯有皇室成員才能夠使用,非皇室成員,一旦僭越定製,必定嚴懲不貸,甚至抄家滅族,永世流放。
這時,那帶路的值守弟子背對著蘇乞年,就露出幾分玩味之色,看向玄武樓前,一個執事道人白髮垂髫,懶洋洋地躺睡在一張老籐椅上曬著太陽,旁邊一張小八角木案,上面煮著一壺清香四溢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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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2:34 AM
第二十一章 玄武樓前的背影
「靜守師伯,有逍遙谷蘇乞年求見,欲進玄武樓。」
值守弟子開口,老籐椅上沒有一點反應,值守弟子眼中的玩味之色愈盛,又道:「靜守師伯,有逍遙谷蘇乞年求見,欲進玄武樓。」
半晌,值守弟子轉身,看向蘇乞年無奈道:「靜守師伯常嗜睡不醒,蘇師弟你就靜候一二,師兄我還有輪值在身,不便久離,就此告辭。」
說完,這值守弟子也不等蘇乞年回應,就徑直邁步離去。
目光平靜,蘇乞年心中冷笑,這值守弟子以為背對著他就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他擁有精神力,方圓十丈之地纖毫畢現,沒有什麼能夠逃過他的眼睛。
這時,他看向那老籐椅上看似酣睡的老道士,一般人或許察覺不到,但是剛剛那值守弟子開口的剎那,他分明捕捉到那老道士眼角微不可查地一跳,這就不是所謂嗜睡不醒,而是故意不醒。
玄武樓前,蘇乞年靜立著,耳邊傳來不遠處接引山泉的汩汩聲,池塘中有一兩尾錦鯉飛躍而起,又噗通一聲墜入泉水中。
半盞茶過去,一盞茶過去,一炷香過去,半個時辰後。
蘇乞年甚至雙目微闔,開始靜修,他腳步微錯,卻是自然而然地站起了龜蛇樁,時至而今,這龜蛇樁已經漸漸融入了他的舉手投足之中,就是此時,若是一般《龜蛇功》沒有練到家的外院弟子,根本看不出來此刻蘇乞年的樁法,只以為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老籐椅上,靜守執事就微微有些詫異,他是根本不想理睬這個少年,緩刑死囚卻霸佔了他武當青羊峰的傳承,在他看來,這傳承就應該交給外院中一些傑出弟子,乃至是諸峰的入室弟子,如此才能物盡其用,在這妖族環伺的世道,他武當立世,唯有後輩弟子中,不斷有強者輩出,才能夠繼往開來,永世傳承下去。
現在,他就要看看,這個逍遙谷盛傳的蘇乞兒,到底能有幾分耐性。
當然,他也得到一些傳聞,不過在他看來,那恰恰是應驗了他當初的話,讓這樣一個乞兒得到了奇遇,修為大進,更加是他武當的恥辱!若是傳揚出去,其他一些武林宗派,江湖同道會怎麼看?他武當弟子還不如一個緩刑死囚,更是一個曾經頹廢,沒有一點血性,有著乞兒之稱的廢物。
整整一個時辰。
小八角木案上的茶水都已經冷卻,炭火熄滅,但是那靜守執事還是沒有醒來。
蘇乞年亦不動,似成了一尊石像,到了後來甚至連呼吸都微不可查。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老籐椅上的靜守執事卻隱隱感到如芒刺背,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他怎麼會生出這樣的感應,難道是這個少年乞兒?
不可能!
老道又仔細感應,蘇乞年靜立不動,風淡雲輕,但是他總感到與最初有一些不同,他注意到少年背後的那口青鐵長刀,看刀柄上的云紋,似乎有一些意思,是一口斷髮利刃,不過即便如此,也不應該讓他生出那樣近乎不安的刺背感。
又半炷香過去。
幾名外院弟子來到玄武樓前,就看到了這樣近乎詭異的一幕。
怎麼回事?
幾個年輕人相視一眼,有些摸不清虛實,但是接下來他們打量蘇乞年,就越來越感到不對,這樣的裝束與年紀,似乎並非是他們白雲峰外院的弟子。
一個年輕弟子離去,半盞茶後歸來。
「什麼!逍遙谷的蘇乞兒!」
「是這個廢物!」
「青羊峰的傳承,就落到了他的手中?真是明珠蒙塵,我武當的大不幸!」
幾個年輕弟子頓時挑眉,眼中就迸射出來冷光與不善,當日青羊峰傳承續接的消息自天柱峰上傳下來時,他們白雲峰外院多少弟子扼腕嘆息,感到不甘,雖說那清羽與清夜兩個寒門弟子同樣籍籍無名,但到底同為外院弟子,他們雖然不甘,卻也不會不忿,唯有這逍遙谷的蘇乞兒,甫一得到傳承,就回到逍遙谷中耀武揚威,聽說還打傷了幾個為首的,身份不凡的緩刑死囚,這樣的人物,怎麼配讓他們心悅誠服,將一脈之傳承拱手相讓,甚至日後有一天,還要躬身見禮,尊稱一聲掌峰師兄。
「這個小人得志的東西到我白云峰外院來幹什麼?」
「聽值守的師弟說,此子居然下山斬殺了一頭妖獸,得到了逍遙谷靜篤師叔的腰牌,要來我白云峰玄武樓參悟《龜蛇功》第八、九、十層的功法。」
「不可能,他能斬殺妖獸?見鬼了,我不信,這其中肯定有一些貓膩,當初那靜篤師叔就不聽靜守師伯勸告,才釀成這樣的惡果,這兩人之間,多半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有一些利益關係也說不定。」
一名弟子突然開口,幾個年輕弟子都愣住了,沒想到他突然說出這樣石破天驚的話來。
「慎言!廟堂是禁忌,不能隨意污衊靜字輩師叔伯。」
「怕什麼,逍遙谷歷來都是魚龍混雜,那靜篤師叔當年身在紫蓋峰,若非是他一時失手,逞強被擒,寧云子師叔祖一代頂尖人物,武林泰斗,怎麼會隕落在北海岸邊,什麼看守逍遙谷,是貶去逍遙谷才是,這麼多年來,可曾見過他再踏出逍遙谷一步,這是在懺悔,在贖罪!」
那名弟子卻是絲毫沒有顧忌,一些秘辛過往直接說出來,肆無忌憚,另外幾名年輕弟子雖然目光閃躲,有責怪之意,但也沒有真的阻止,顯然在他們看來,這所說的一切,都是有根有據,不算是造謠生事,污衊詆毀。
「我不信此子可以獨自斬殺妖獸!這當中定有玄機,我要上稟天柱峰真武堂執法道人,徹查一切,我武當戒律不容褻瀆!」
「不錯,要徹查,這當中若有藏污納垢,決不能容忍放過,我武當數千年清譽不容有失!」
「現在先拿下此子,真假未明之前,怎容他進入我外院玄武樓,再次洩露我武當武道之傳承。」
呼!
下一刻,一名十八、九歲的弟子就出手,大手探出,落到了蘇乞年的肩上。
嗯?
剎那間,這名弟子就挑眉,他的手似落到了一塊鐵鑄的雕像之上,紋絲不動。
「給我起!」
他冷喝一聲,渾身氣血勃發,氣力湧動,筋骨齊鳴如戰鼓擂,赫然是《龜蛇功》第六層圓滿的修為。
一匹火紅大馬撕裂空氣降臨,四蹄如碗,踏落虛空,發出無聲的長嘶。
拉不動!
這弟子幾乎漲紅了臉,手掌連連發力,甚至另一隻手也按落在蘇乞年另一邊肩頭,雙臂連用力,青筋都凸起,卻依然不能夠令蘇乞年動彈半分。
數息後,他雙手猛地鬆開,蹬蹬蹬連退數步站定,大口喘息,看向蘇乞年的背影就有些驚疑不定。
見鬼了!
另外幾名外院弟子蹙眉,他們死死地盯住蘇乞年的背影,就那麼風淡雲輕地站著,背對眾人,卻好像擁有一種莫名的氣韻。
「難道是,龜蛇樁!」
有人目光如炬,修為精深,這時候似看穿一些虛實,目光就慢慢變得凝重。
龜蛇樁?
有一人立即轉身離開,剩下的幾人則上前,各自佔據一方,將蘇乞年圍在中央。
合共四名外院弟子,把持四象方位,最大的似乎弱冠之齡,最小的也有十七、八歲,隨著四人腳步站定,玄武樓前,空氣很快變得凝滯起來,風聲止息,寒風都被屏退,四股灼熱的氣息緩緩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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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不是休命第一刀
玄武樓前,老籐椅上,靜守道人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他睜開眼睛,坐起身來,眼前的一幕有些超出他的預料。
蘇乞年依然閉著雙眼,似乎對於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他的身姿挺拔,黑髮輕揚,彷彿一株參天的古青竹,看得靜守道人眉頭緊蹙,這樣的氣質,在他的想像中,是不應該出現在如蘇乞兒這樣突然得志,就攪動風雨的小人身上的。
不僅如此,靜守道人感到蘇乞年的氣息越來越沉穩,龜蛇樁在其手中竟然臻至一種出神入化的境地。
動手!
這時,四名外院弟子相視一眼,四股灼熱的氣血瞬間迸發了。
轟隆隆!
四名外院弟子,修為最弱的,也有了《龜蛇功》第六層大圓滿的修為,修為最高的,則接近了第七層圓滿,舉手投足之間,都伴著筋骨齊鳴,氣血勃發,探出去的一條手臂都猛地漲大一圈,好像成了巨靈的手掌,空氣被推動,生出了連綿的褶皺。
髓血釀瓊漿,開天盤古皇!
這是形容練武之人築基功第七層圓滿的異象,髓血如瓊漿,一念之間,全身氣血勃發,可以肆意到達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力量凝聚,造成一種巨大化,好像神話傳說中的盤古,頂天立地,為巨靈之神。
當然,一般來說,尋常七層築基功是不可能如眼下這名弟子這般氣勢磅礡,也只有如武當《龜蛇功》這樣由歷代三瘋道人推演精煉,去蕪存菁的十層築基功才能夠做到,將這一句讖語的異象展現到極境。
空氣扭曲,四匹處於虛幻與真實之間的汗血寶馬降臨人世間,尤其是其中一匹,幾乎凝成實質,一聲長嘶,宛若真的生靈,神駿矯健,氣勢逼人。
砰!砰!砰!砰!
四聲悶響,四隻大手幾乎同時按在了蘇乞年的肩頭,其中一個包裹叮噹作響,四個外院弟子目光如炬,一下就猜測出來當中為何物。
「好一個蘇乞兒,來我白云峰外院,居然帶了一包裹的銀兩,你想做什麼,收買人心,還是暗中行賄,欲行不軌!」
一名弟子冷斥:「一個正八品京官一個月的俸祿也不超過二十兩,還要維持府邸用度,這一包裹起碼數百兩,你哪裡來的這麼多的銀子,果然不是一個安分的主,還不束手就擒!」
嗯?
四隻大手壓落,四人齊齊發力,卻發現蘇乞年紋絲不動,而他們的力道若泥牛入海。
「盤風坐水,陰陽風水流動,太極圓轉的手段!」
「好膽!什麼修為,這麼目中無人,我們四個人的力量,你也以為是逍遙谷中那些個半吊子!」
「盤風坐水,我們一起挪移,搬空他所有的力道!」
嗡!
既而,四名外院弟子腳步生根,他們手臂畫弧,似乎變得軟綿綿的,四隻手掌在蘇乞年的肩頭游弋,好像真的化成了流水,慢慢有了一種生生不息之感。
不錯!
靜守老道頷首,這四個弟子他雖然不全識得,但也都有過幾面之緣,這樣的年紀和修為,尤其是這龜蛇拳第四式盤風坐水,蘊藏陰陽風水的道理,也是七式龜蛇拳中最貼近武當太極圓轉的一式築基拳法,而這四個弟子領悟最淺的,也半隻腳踏入了武學四境的第三境,心領神會,參悟最深的,第三境也近乎圓滿,不過最後的第四境,就要看機緣造化了,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瞬息之後。
「什麼!居然挪移不到一點力量,空空落落,渾不受力!」
「我也不行,什麼鬼!撤掌!」
四人同時收手,暴退,六丈外重新站定。
這時候,四名外院弟子就真的不能夠保持鎮定了,他們剛剛撤掌,居然沒有受到半點阻礙,而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少年,竟然依然一動不動,不睜眼,不動手,這就有些高深莫測,一時間,四人相視一眼,有些難以決斷,琢磨不透了。
「怎麼會,我們四個人出手,還拿不下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古怪,實在古怪,難道傳言有假?」
現在,四人就思緒萬千,他們雖然看不起蘇乞年,但是也有自知之明,這樣圍攻已經是丟了外院弟子的身份,別人一動不動也不能夠立即拿下,更加可以看出來差距,但正因為如此,四人才不願意接受,他們苦練多年,甚至也曾經在外院師叔伯的帶領下下過山,見識過妖獸的兇殘煞氣,更有交手,行走於生死邊緣的經歷,現在輸給了蘇乞年,他們自內心深處生出一種挫敗感。
「我們也讀聖賢書,君子以厚德載物,現在看來,或許過往種種並不真實,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一個人的話或許可以欺瞞很多人,但是氣質卻很難騙過人的眼睛。」
那曾經開口指責靜篤道人的弟子深吸一口氣,沉吟道:「乞兒之名先入為主,但我等不能被虛妄迷惑眼睛,先退下吧。」
另外三人聞言渾身一震,目光有些複雜地看了蘇乞年一眼,還有一些不甘,但最終目光都變得堂皇,往日讀書養性的功夫佔到了上風。
這時候,蘇乞年終於睜開了雙眼,他很平靜,並未有一點勝出的欣喜之色,看向前方的靜守道人,開口道:「師伯可曾滿意。」
靜守老道挑眉,他活過了六十多年歲月,看過了世間很多風雲變幻,這外院中的風風雨雨,諸多人情冷暖,寒門和富家子弟,乃至折翼重生,擺脫罪籍的官宦子弟,各種勢力交錯,盤根錯節,即便眼下蘇乞年展現出這樣的氣質和法度,更有一身不弱的武力,他還是不會輕易認同,多少人前人後,這些年來他看過太多。
「你是什麼身份,這樣和師伯說話!」
不等靜守老道開口,遠方就有一道身影幾個起落,須臾間就跨越了十餘丈遠,來到了眾人身前。
「清落師兄!」四名外院弟子恭聲道。
這是一個看上去弱冠之齡的青年,眉眼修長,眸子如劍,十分冷峻,他一身寶藍緞衫,持一口四尺白鐵劍,劍刃寒光閃爍,有一種森冷的氣機流淌。
「師兄……」
一人想開口,卻被其抬手止住,而後,那雙比劍還要凌厲的眸子就落到了蘇乞年的身上。
築基弟子!
那是一股屬於內家真氣的獨特氣韻,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場域,隨著其目光落下,就籠罩在了蘇乞年的身上,這種場域壓迫肉身,肉身被擠壓,自然也就壓迫精神。
蘇乞年念頭清明,祖竅神庭中精神力流轉,把握肉身精神的每一寸變化,種種明悟就湧上心頭。
嗯?
清落眸光愈發凌厲,他雖然剛剛築基不足半年,甚至第一條十二正經尚未打通,但是內家真氣的修為已經鞏固,這屬於真氣的威壓場域籠罩,尋常尚未築基的同門師兄弟根本承受不住,戰意一退,未戰先敗。
不過現在看來,卻不能夠懾服這蘇乞年,看來有一些門道。
「靜守師伯,若是還不滿意,請看這一刀。」
蘇乞年開口了,真氣場域中第一次露出鄭重之色,他語氣很平淡,但是字裡行間卻透發出來一種堅凝與堂皇。
靜守老道怔神,四名外院弟子錯愕,清落眼中精芒爆閃,寶藍緞衫無風自動,他衣袂飛舞,氣勢凌厲如劍。
嗡!
有刀鳴顫動,蘇乞年抬手握刀柄,背後青鐵長刀一寸寸拔出,一股難言的氣機瀰漫開來。
這一刀,不是休命第一刀。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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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 09:06 PM
第二十三章 地火明夷,君子骨氣
隨著蘇乞年拔刀,那屬於清落的真氣場域似乎紙糊的一般,直接被一股無形氣機剖開,他大驚失色,因為感受到一股無形的鋒芒,這鋒芒並不很凌厲,卻堂皇、正大,甚至散溢出一種慘烈的氣息。
「鋒芒?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孕育出來鋒芒之氣?」
靜守道人喃喃道,別人不識得,他怎麼會不識,此時隨著蘇乞年拔刀,那剖開清落真氣場域的,分明就是唯有兵刃大家才能夠在練出內家真氣之後,孕育凝練的鋒芒之氣。
「天將降大任,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蘇乞年拔刀,口中誦亞聖孟子《告子》書,他目光迎著升起的朝陽,背脊筆直,而雙腿微躬,滄桑古老的氣機流淌,在靜守道人眼中,眼前的蘇乞年人影模糊,似乎一頭古老的神龜自沉睡中甦醒,被妖魔大山鎮壓了千年,驀地發出震天的怒吼。
「第四式盤風坐水挪移借力,第六式地火明夷承載蓄力,入神得髓,都是入神得髓!」
靜守道人隱隱明白了什麼,再觀摩蘇乞年身上那股即將噴薄的鋒芒之氣,那彷彿被黑暗壓抑多年的光明,一輪大日自深淵中升起,要照亮整個人間大地。
「傳說中,《龜蛇功》第六層,以及龜蛇拳第六式地火明夷,就是參照那門刀法其中的一刀演化而成,前進必然有危險,危險必然有傷亡,當邪惡猖獗,光明被詆毀、創傷,正義的力量蟄伏,君子收斂光芒,艱苦隱忍,終於苦盡甘來,衝破黑暗。」
「不好!是《休命刀》!快退!」
靜守道人終於大驚失色,他暴喝一聲,而蘇乞年的長刀已經出鞘。
沒有人可以形容這一刀的光輝,紅豔豔的血氣如赤霞,在刀身上凝聚,甚至在刀尖吞吐出寸長的氣芒,這氣芒不是內家真氣,而是蘊藏了鋒芒的氣血之力,空氣如裂帛,被一刀割開,拉出一道長長的白練。
這一刀,是壓抑後的光明,是隱忍千年的神龜甦醒,是君子坦蕩,臥薪嘗膽的骨氣!
這一刀,不是休命第一刀,是第二刀,是蘇乞年化入了逍遙谷中種種人情冷暖,無數口冰刀雪劍凝聚而成。
這一刀,是君子明心,是光明見性,是屬於練武之人的忍耐和血氣!
清落咬牙,面對這一刀,他感到生生的無力,在那股鋒芒與意志之下,他丹田中的內家真氣都變得凝滯,甚至他的目光都隱隱閃避那刀光,在這樣不屈而隱忍的光明刀下,君子坦蕩的精神讓他自慚形穢。
不遠處,四名外院弟子呆住了,就是一些得到消息趕來的其他弟子,也在遠處止住了腳步,很多人閉住呼吸,如痴如醉,這樣的刀法讓他們看到,原來除了劍法之外,刀法也同樣可以如此堂皇,甚至極盡輝煌,而非是想像中的粗獷狂放。
該死!
清落心中怒嘯,靜守道人開口,他卻是想避也避不開,因為那屬於休命刀的鋒芒已經鎖定了他。
那股無形意志融入了蘇乞年一身精神修為,不說是清落,就算是尋常二流龍虎境的武林高手,也休想輕易擺脫。
鏘!
白鐵劍出鞘,劍光閃爍,內家真氣灌注,劍身顫鳴。
武當劍法第一式,朝陽初升。
這是諸多外院弟子築基後普遍修習參悟的一門三流劍法,雖說是三流,若論劍道入門之功,縱觀整個大漢天朝境內,少有能出其右,乃是初代三瘋道人創演,融入了最初的陰陽道理,對於陰陽太極的劍理闡述最為堅實的一門奠基劍法。
清落出劍,劍嘯破空,劍光如朝陽東昇,帶著絲絲微不可查的紫氣,不得不說,這武當劍法第一式,其領悟頗深,已然融會貫通,得悟幾分真理。
在其劍尖上,不足半寸的純白氣芒吞吐,同樣撕裂空氣,純正道家真氣的陽和氣息散溢開來,抵擋那煌煌傲骨的刀光。
鐺!
一聲巨響,刀劍交鳴,彷彿要滲入人的魂魄,一股無形氣浪捲起狂風,朝著四方席捲開來。
蹬!蹬!蹬!
除了靜守道人之外,四名外院弟子盡皆後退,狂風撲面,有勁風如劍似刀,割得面龐生疼。
風聲止息。
蘇乞年收刀入鞘,長身而立,七丈外,清落靜立不動,白鐵劍斜指地面,他面無表情,低頭看自己持劍的右手。
鮮血順著虎口潺潺流下,而寶藍緞衫手臂處,赫然裂開了一道大口子,有寸長的袖口飄落在地,而裡面的純白裡子毫髮無傷。
「好刀法,我輸了。」
清落收劍,深深地看了蘇乞年一眼,道:「看來你騙過了所有人。」
「人情冷暖,都不過為了活著。」
蘇乞年長吸一口氣,再看向靜守道人,道:「師伯可曾滿意。」
目光變幻,靜守道人竟似有些走神,良久,他嘆一口氣,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沒想到年過花甲,還沒有能夠看清,時隔五百年了,多少代春秋過往,還能再見到這一門只存在於史記典籍中的刀法,你沒有辱沒它,是老道侮辱了它。」
「師伯言重了。」
蘇乞年有些詫異,沒想到靜守道人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心中最後一絲翻騰的氣血也終於平復下去。
這是一個心存坦蕩的老道,在武當這片土地生活了數十載,把整個青春和歲月都留在了這裡。
擺擺手,靜守道人道:「不用多說,你進去吧,不要上樓,走過一樓,到了後院,就是參悟《龜蛇功》最後三層心法的地方。」
看著蘇乞年的背影消失在玄武樓中,遠方一些聚集的弟子皆感嘆,放眼他們白雲峰外院,又有幾個弟子將龜蛇拳第四式和第六式參悟至巔峰大成之境,入神得髓。
一個尚未築基的少年,憑著兩式龜蛇拳借力蓄力,最終劈出了那驚豔至極的一刀,連開闢丹田,初入三流開天境的築基弟子都不是對手,這樣的天資和悟性,不得不令人感嘆。
「可惜,大多數築基有成的師兄師姐都下了山,開始行走江湖,生死磨礪,否則倒是可以探探這蘇乞年的底。」
「今日之後,再無蘇乞兒。」
……
皇崖峰。
臘梅幽香的院子裡。
古月河端坐在一張雕雲紋花梨木椅子上,屋裡的擺設很精緻,博古架上一件件青瓷釉色細膩,桌上的香爐中點著長安城裡獨有的靜神香。
他一隻手摩挲著龍龜龜甲,羊脂白玉的把件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漿液,另一隻手手指在扶手上輕彈。
「經過就是這樣,這是半個時辰前白雲峰外院傳來的消息。」一名十八九歲的外院弟子站在下首,小心道。
「哦,這麼說來,周秦沒有能夠截住他,看來是吃了大虧,倒是走眼了,此子足夠隱忍,倒是有些小看他了,」古月河淡淡道,「青羊峰一脈傳說中的那一門刀法嗎?順天休命,抑惡揚善?這世間種種,又怎麼是善惡兩個字就能夠說清的,但現在此子一鳴驚人,不日就將名傳諸峰,卻是不能夠如此前一般行事了。這樣,查!查此子下山後的種種經歷,到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明天一早,我要全部的消息。」
「是,古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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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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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2 12:01 AM
第二十四章 神龜
玄武樓,一座古樸的小樓,甫一走進其中,蘇乞年就嗅到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四周點著寧神的沉香。
這裡滿是樟木的書架,不都是一些武功秘籍,更多的是一些註解,心得手札,乃至一些江湖遊記,道經或是丹卷。
玄武樓有兩層,一層大多存放的是一些三流武學,二層就不同,大多是二流武學秘本,也有一些一流武學,事關武當一脈武道之傳承,輕易不能夠洩露,唯有築基有成,練出內家真氣的入門弟子才有資格上去。
《龜蛇功》最後三層的心法,就在這玄武樓的後院中。
而穿過一樓的走廊,踏進後院的瞬間,蘇乞年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頭能有一丈來高的老龜,龜甲能有三丈多寬,呈一種暗黃色,像是琥珀,卻又並不透明。
比樹皮還要滄桑的老皮,褶皺很深,就那麼臥在一汪泉潭中,有暗渠接引山泉,汩汩流淌,匯入潭中,令得這裡成為一處活水。
一頭老龜,如此巨大,在蘇乞年看來,都不是一兩千年能夠長成的,極可能有著與大漢天朝國史一般,甚至更加漫長的歲月。
泉潭中,老龜一動不動,彷彿一尊石龜,在沉睡,呼吸不可聞,蘇乞年閉上雙眼,精神力外放,就感到無比的心悸,他彷彿看到了一座沉睡的火山,灼熱滾燙的岩漿在山中積澱,一旦噴發,就是滅頂之災。
而在那龜首之上,赫然有著兩個極微小的凸起,看上去不起眼,但是蘇乞年精神力何其敏銳,依然隱約捕捉到在那層老皮下,一股幾可傾天裂地的氣機在醞釀。
這哪裡是一頭老龜,分明就是一頭即將蛻變的龍龜!
「傳說中,除了被妖族妖氣侵蝕,化成的妖獸之外,這片土地上還存在著一種通靈異獸,聰穎非凡,遠勝一般茹毛飲血的野獸,它們服靈果,用草藥,飲山泉,食天地之氣,天生懂得呼吸吐納,淬煉肉身的道理,一旦長成,幾可比擬武林中的頂尖人物,甚至翻江倒海,無所不能。」
「這樣一頭巨龜,將要蛻變成為龍龜,恐怕可以稱得上是神龜了,不知道算不算是通靈異獸。」
蘇乞年思索,既然說《龜蛇功》最後三層的心法在這裡,那麼多半就在這頭神龜身上。
「龜蛇纏繞是玄武,傳說中天界真武大帝就是觀玄武背甲上的陰陽八卦圖而得道,至於龍龜,古老神話中說是真龍九子之一,但少有人知道,在一些道經中卻有描述,也擁有玄武的血脈。普天之下,所有的龜種,在各種諸如《山海經》之類的古老神話中,都是由天地間的第一頭玄武延續下來的血脈傳承。觀龍龜,亦可參悟幾分玄武神偉,但這種神獸只存在於神話中,就是再古老的一些史記典籍中,也沒有確鑿的記載。」
蘇乞年圍繞著泉潭行走,觀摩這頭沉睡的神龜,那暗黃的龜甲質樸,他不斷與《龜蛇功》前面七層的拳架子印證,尤其是根本的龜蛇樁,在觀摩到這樣一頭神龜之後,蘇乞年頓時發現自身的種種不足,一些神形就多了幾分空想,少了幾分真實,現在就是一個查漏補缺的好機會。
半盞茶過去,半炷香過去,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蘇乞年的腳步不停,但是速度卻越來越慢,並非是疲累,他身上的氣息也慢慢變得內斂,氣血波動漸不可聞,似乎將一切都沉澱了下來。
三個時辰後,日過中天,蘇乞年停下了腳步,他靜立不動,站起了龜蛇樁。
須臾間,只見其全身皮膜湧動,一身大筋連連彈動,骨骼劈啪作響,髓血也開始湧動,甚至傳遞出來猶若流水的嘩嘩聲。
咚!咚!咚!
到了後來,這諸多聲響連成一片,竟如最激烈的戰鼓擂動,蘇乞年驀地睜眼,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飢餓感。
血睛獅子的妖獸心被取出,蘇乞年毫不猶豫,他張口咬開一層皮,一股依然灼熱乃至有些滾燙的鮮血就流入了他的口中,順流而下,須臾間就在體內迸發。
呼!
有風起,他打起了龜蛇拳,再次施展這一門拳法,蘇乞年的動作慢到了一種極致,他雙臂如有千鈞重,好像在推動江河山川而行,空氣生出細密的褶皺,好像波紋一般蕩漾。
此時,若是有白雲峰外院弟子在這裡,就會驚駭欲絕,這到底是怎樣一種驚人的拳法,一招一式都大巧若拙,大剛至柔,甚至到了最後拳音消彌,**。
入神得髓!
自第一式龜蛇萬年開始,龜蛇翻身,龜蛇撞山,盤風坐水,暗流湧動,地火明夷,前六式龜蛇拳,在蘇乞年的手中,盡皆臻至大成巔峰之境。
嗡!
這時候,其背後的空氣扭曲,有清晰的馬蹄聲響起,首先出現的,就是那如火焰般燃燒的,長長的鬃毛,比碗還大的四蹄踏動,這是一匹如同真實存在的,神駿桀驁的寶馬,屬於人世間千金難尋的汗血寶馬。
一匹汗血寶馬的力量,遠遠超過普通飼養的馬匹,強過天朝軍隊配種的戰馬,也強過馳騁草原,桀驁難馴的烈馬,一匹汗血寶馬之力,日行千里,就是與尋常妖獸相比,也不遑多讓,甚至耐力更為悠長。
現在,蘇乞年借助觀摩眼前這頭神龜的形體變化,體悟古老神獸玄武的神形氣機,終於一鼓作氣,貫通了《龜蛇功》第七層最後的種種關隘,再有一枚血睛獅子的妖獸心,磅礡的氣血灌注,髓血釀瓊漿,晶瑩如血鑽,全身血氣都幾乎換洗了一遍,這一層的功夫臻至圓滿,一匹汗血寶馬的力量也完全擁有,徹底降臨人世間。
從來沒有哪一刻,蘇乞年感到渾身氣血如此強盛,甚至那一枚妖獸心中蘊藏的氣血還剩下不少,他深吸一口氣,《迷魂大法》第二重的功夫運轉,精神力牽引,氣血湧動,若長江大河逆空而上,撞擊在了那第二處星位的第二座星竅大門上。
轟!
沒有絲毫阻礙,這第二個星竅被悍然貫通,貫透的氣血如長虹,又扶搖直上,撞擊在了第三座星竅大門上。
鐺!
若天界神鐘撞響,星門劇震,蘇乞年長嘯,氣血勃發,背後那降臨的汗血寶馬往前一沖,就融入了他的體內。
浩瀚星空下,一處星位湛亮,光輝燦爛,兩顆星斗閃爍光明,若龍角崢嶸,遠方,還有一處星位黯淡,明滅不定,四顆星斗栱衛,已有兩顆被點亮。
轟!
這一天,亙古黑暗的星空下,虛空被撕裂,一匹火紅的寶馬衝出,四蹄奔騰,邁步在星野中,須臾間似化成了一道火流星,猛地撞擊在了那第三顆黯淡的星斗上。
熊熊星火燃燒,沉睡的神龜前,蘇乞年渾身一震,眸子裡光華大盛,眉心神庭東方,兩點星芒沉浮,若雙角崢嶸,締結一處星位,半寸之地,隱約有第二處星位沉浮,星輝明滅不定,將要顯化出世。
接連貫通兩處星竅,第二處星位僅剩一個星竅就可徹底點亮,蘇乞年感到冥冥之中的虛空,再次傳遞下來神秘的清涼氣流,精神力精進,須臾間又增長了近倍,且愈發精純,而當中那股最初微不可查的灼熱感,又清晰了一分。
七層《龜蛇功》圓滿,蘇乞年再看眼前沉睡的神龜,又有不同的體悟,他眸光變幻,心念一動,精神力就將整個龜身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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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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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2 01:43 PM
第二十五章 煉五臟,五行輪轉
暗黃色龜甲很大,每一片都能有磨盤那麼大,上面有一些天然的甲紋,蘇乞年精神力附著其上,頓時就捕捉到一種極其玄奧的氣機,這氣機似乎隱隱與整個天地相契合。
《迷魂大法》第二重的精神力運轉到極致,蘇乞年終於聽到了一絲極微弱的呼吸聲,屬於神龜的呼吸,極其悠長,好像天地間誕生的第一縷微風,沒有一點止息的跡象。
再後來,蘇乞年看那甲紋,就生出諸多不同的體悟,有時像八卦圖,有時像刀兵,有時像群山古林,有時像江河湖海,還有時似乎漫天星辰,一片星海沉浮。
這時候,蘇乞年的精神力大量消耗,卻感到肉身氣血逐漸生出一種細微的變化,髓血鼓蕩,開始朝著五臟匯聚。
一種明悟湧上心頭。
「心屬火,肺屬金,肝屬木,脾屬土,腎屬水,五行相生,五臟輪迴,也是天道自然變化之意。」
睜開眼,蘇乞年喃喃道,面色微白,精神力逐漸告罄,不知不覺,已經有明月升起,月華如水,傾瀉而下。
「這《龜蛇功》第八層的功夫,應該是煉五臟,五臟輪迴,體力綿長,人體各種精氣神調動,如行雲流水,身體極限將有一次超越,會臻至一個新的境界。」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也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外院弟子難以突破這《龜蛇功》第八層了,不說淬煉五臟多凶險,單單領悟這一層心法的道理,就不是言傳口述能夠做到的,各種氣血運轉的軌跡,都要靠自己去銘記,若非是他練成《迷魂大法》這樣的精神武功,提前涉足精神領域,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參透這第八層心法的虛實,尋常築基的外院弟子,就要靠日積月累的觀摩來體悟,還未必能夠盡收於心,極可能存在缺陷,這就會造成衝擊境界時的凶險。
所以放眼整個外院,一千多外院弟子,能夠成就《龜蛇功》第八層的,據蘇乞年所知,也不足雙十之數,至於第九層的,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
「可惜,似乎還是積累不夠,我雖然領悟到了這第八層心法的道理,但是後面的第九層,第十層就霧裡看花,一點也沒有參透。」
蘇乞年感嘆,這外院有藏經樓,日後怕是需要常來閱讀,可惜他青羊峰沒落五百年,青羊宮被諸峰搬空,就連一本道經手札都沒有留下。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蘇乞年打坐寧神,借助殘留的沒有消化的血氣恢復精神,同時體悟這《龜蛇功》第八層的道理,琢磨氣血運轉,流動的軌跡,記憶中關於五行內腑的學說也抽絲剝繭,開始更深層次的研讀。
月上中天。
泉潭中,那沉睡中的神龜突然間動了。
這一動,就是石破天驚。
那比石皮還要厚重,滿是褶皺的眼皮睜開,露出了一雙彷彿歲月長河凝聚,古老滄桑的眼睛。
彷彿兩盞暗黃的長明燈,甚至那種目光已經是一種玄黃,《易經》中說「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在蘇乞年看來,這神龜的目光,就好像凝聚了天地玄黃的顏色,隨著其睜眼,漫天星斗都黯淡。
呼!
既而,那龜首向天,一張巨口對準了九天明月,似乎貫通了一條無形的通路,自天穹之上,明黃月華如實質一般謫落九天,落入那巨口中,蘇乞年分明看到,在那龜首前,空氣坍塌,甚至虛空都微微扭曲,出現了一種不真實的畫面。
玄武樓前。
老籐椅上躺著的靜守道人霍地起身,他抬頭看那接連九天的月光之柱,喃喃道:「神龜吞月,莫非真是天眷,時運流轉,青羊峰將再現人世間,重返極盡巔峰輝煌。」
靜守道人身在這白雲峰外院數十年,而神龜甦醒,吞食月華的異象也並非是每一年都會出現,甚至有時神龜沉眠,三、四年都不會醒來,而今日今時現世,靜守道人心中嘀咕,這樣的巧合,在道經中,往往認定為是冥冥之中的定數,與天道運轉的軌跡有關,玄之又玄。
當然,這樣關於天道運轉的道理,已經不是他能夠涉足的了,放眼整個武當,恐怕也只有金頂太和宮中的那一位才能勉強把握住一絲軌跡。
現在,靜守道人想來,就有不同的看法,當初那一位開口,或許並非是真的心血來潮。
玄武樓後院。
神龜吞月,這種異象太過恢宏了,蘇乞年提神,精神力運轉到極致,將這一副畫面永恆印刻進腦海中。
同時,他雙手懷抱,空空落落,靜立不動,但是周身微風起,朝著雙臂間匯聚,他沉入一種悟道境。
白雲峰外院沸騰了。
數十上百的外院弟子衝出來,他們仰望天地間的異象,神龜吞月,一兩年都難得一見。
有練出內家真氣的入門弟子腳力很快,但神龜吞月的異象從出現到熄滅並未維持很久,不過十餘息的光景,等到他們來到玄武樓前,那月華光柱已然破碎成光雨,消失在天地之間。
錯過了!
幾名入門弟子皆扼腕,這樣的機會對於年輕一輩來說尤為珍貴,少年血氣,正是突飛猛進的年月,需要抓住每一分可能獲得的機緣與造化。
……
明月漸落,玄武樓前,靜守道人深深地看一眼走出來的蘇乞年,一言不發,躺倒在老籐椅上,飲一口濃茶,就閉上了雙眼。
白雲峰外院深處,一座顯得有些幽深的院落,甫一臨近,就可以嗅到濃郁的藥香,隔著竹籬笆,可以看到一簸箕一簸箕晾曬的草藥,有一些蘇乞年認識,有一些在第八冊《妖經》中也沒有記載。
這裡,就是白雲峰外院執事,靜吾道人的居所,也是煉藥求丹之地。
身為武當外院諸執事中少有的精通藥理和丹道的高手,靜吾道人看上去並沒有尋常武林中人那種迫人的氣勢,反而氣質平和,辰時朝陽初升,他就開始在院子裡整理簸箕中的草藥,將沾了一夜晚露的挑揀出來,將已經晾乾的用藥罐收起。
事事躬親,沒有假借人手,身為外院執事,蘇乞年沒有看到一個打下手的,他有些動容,這或許就是聖賢書中所說的,是一種至誠之道。
「求丹還有半個月,這個月的築基丹還未出爐。」
頭不抬,靜吾道人淡淡道,很乾脆,似早就察覺到來人,但沒有一點招呼蘇乞年的意思。
好敏銳的感知!
蘇乞年心中一動,時至而今,他深得《龜蛇功》神髓,刻意收斂之下,氣息若千年老龜蟄伏,若有若無,這靜吾道人還能第一時間發現,其修為絕對不容小覷。
沒有隱瞞,也沒有圈圈繞繞,蘇乞年開口,他眸子明亮,道:「懇請靜吾執事出手,挽救一稚童性命。」
「稚童?」靜吾道人挑眉,終於抬頭,看向蘇乞年,道,「你是哪一處分院的弟子,是哪一位弟子的子嗣後輩遭難,可有長輩手諭或書信帖子。」
「逍遙谷,青羊峰蘇乞年。」
「稚童非是武當門人後裔,是弟子下山偶遇,出身鄖陽縣青山鎮九里崗,為當地一書香門第,胡家嫡長孫,年僅三歲,日前被妖族附體,受妖氣侵蝕,性命垂危,懇請執事出手,接續生機。」
「你就是蘇乞年?」
靜吾道人終於目光微凝,上下打量蘇乞年一眼,沉聲道:「遭遇到妖族,你居然毫髮無損?」
這有些不正常,靜吾道人露出幾分狐疑之色,敢深入人族聚居地,潛入村鎮行兇的,都不可能是普通妖丁。
作者:
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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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2 09:20 PM
第二十六章 京城長安的方向
蘇乞年直言不諱,告知一切,他明白武當在這片土地上的威嚴,各種神廟林立,人們日夜香火供奉,膜拜禱告,若是有心,沒有什麼可以隱瞞,而且他心存光明,除了事關自身安危的一些隱秘,事無不可對人言。
「醉酒僧明覺小和尚,窮酸書生洛霜!」
靜吾道人挑眉,就露出幾分凝重之色,有些詫異地看了蘇乞年一眼,道:「你倒是好運道,不過也多半是遭了池魚之殃,鯤魚一族的妖兵,就算是受了創,也不是你能抵擋的,天陰氣,倒是可惜了一個好苗子,現在先天之氣被吸乾,倒是淪為普通,更傷了根本元氣,加上肉身稚嫩,沒有經過修煉,難以自行癒合……」
「不過,龍虎榜上接連兩人現身我十堰州,真的只為了一條鯤魚?」
靜吾道人喃喃道,蘇乞年卻是心中一動,居然是龍虎榜上的兩位,難怪舉手投足之間都令人驚豔,難以抗衡,不知道修為已經到了哪一步。
放眼整個大漢天朝,三十歲以下年輕一輩,最強的八十一人的其中兩位,不論他們的武功修為有多高,只是其本身的這一份天資和才情,就足以令得如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也要重視,因為在數十年後,極有可能就是這樣一群人縱橫江湖,舞動風雲。
他們站在武林的最巔峰,也守在四海邊疆的最前端,與魔門角逐,與妖族廝殺,守護著這一片人類共有的淨土。
取下背後的包裹,蘇乞年放到靜吾道人面前。
「胡府願出五百兩雪銀,懇請執事出手,不吝施救。」
「五百兩雪銀。」靜吾道人回過神來,道,「倒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官印的雪銀,購買力最高,不過這些我不需要,讀書人施恩圖報,就不是君子,不過這些草藥都是屬於門派所有,若是門人弟子後裔,倒是沒什麼,現在修補元氣,至少需要一株百年老參做主藥,這老參也得要三百兩雪銀才能夠得到,得交付門派,說明取用之道,其餘一些為輔,到沒有什麼,我可以為你辦到,只取三百兩雪銀便可,唯一可慮的就是一味藥引子。」
「什麼藥引子?」
蘇乞年開口,沒想到這靜吾執事到頗有君子之風。
「一流混元境高手親自採集的天地元始之氣!」
靜吾道人沉聲道:「可惜,你若是晚來半年,說不得我將要跨入那一層境地,現在就不行,需得請一位護法出手,以天地元始之氣點燃這一副藥的元氣火焰,才能驅逐根治所有的妖氣,修補根基,補充元氣。」
天地元始之氣?
蘇乞年還是第一次聽說,但這已經涉及到一流混元境,這樣江湖中的一流人物,遠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夠揣度的。
略一沉吟,靜吾道人開口道:「這樣,我去丹灶峰請護法下山,你再走一趟九里崗,這小童的毛病耽擱不得,你不通藥理,多半算錯了,以我看,就算那胡府大戶人家,有藥石吊命,至多也就是七日性命,現在有了兩天,四天之內不能根治,第七天回天乏力。」
什麼!
蘇乞年心中一震,這倒是他沒有想到的,不過對於藥道生死,靜吾道人絕對不是他能比的。
「多謝執事,弟子這就去。」
蘇乞年告辭,不敢耽擱,事情比他想像的還要更糟糕,沒有回青羊峰,他直接下了武當山。
時至而今,他斬妖功成,即便依然是戴罪之身,但於下山已經沒有了限制,不過不能走出一州之地,不能離開武當山超過一個半月的期限,否則就有大禍臨頭。
皇崖峰。
古月河在院子裡賞梅,他一身純白長袍,手握白玉龍龜,腰間環珮,看上去似一個翩翩佳公子,氣質卓爾不群。
「怎麼,這蘇乞年又下山了,是去往鄖陽縣的方向。」
「胡府鬧妖,九里崗,明覺小和尚與窮酸書生洛霜交手,兩大龍虎榜上的人物現身,此子曾與胡府家主老爺子密談半個時辰,這當中定有蹊蹺。」
「派人跟著,聯絡我古家在青山鎮的典當行,一切行蹤都要如實報告,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事無鉅細,都要蒐集到。」
……
甫一下山,蘇乞年嘴角就泛起一抹冷笑,精神力散開,就察覺到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赫然是兩名外院弟子。
而今,他七層《龜蛇功》圓滿,更窺見第八層的修行路,眼力也漲了不少,現在就從這兩人的行走和筋肉鼓蕩的軌跡看出來,兩人的功夫並不低,但也不及他,只是初入第七層的功力。
懾魂術無聲無息地展開,半個時辰後。
兩個身著灰色道袍的年輕道人從官道兩邊的密林中走出來,一人蹙眉道:「不是前往鄖陽縣,這是去往竹山縣的官道。」
……
兩日後,皇崖峰。
「去了竹山縣,在城裡松鶴樓上飲了一壺酒就回來了。」
古月河開口,異常的平靜,道:「沒有想到,你們兩個也生出了異心。」
什麼!
這一下,兩個年輕道人就大驚失色,他們追隨這位古家嫡長子兩年,清楚知道其脾性,這樣心平氣和,幾乎就不可能再有轉圜的餘地。
「古師兄,我們的的確確一路相隨,絕不會看錯,師兄此言是不信任我二人了?」
「不錯,古師兄,我二人絕無二心。」
「絕無二心?好一個絕無二心,古蘇,你來告訴他們,你們看到了什麼。」
古月河並不為所動,這時,從其身後走出來一名身著錦衣的老者,這老者腳步輕盈,呼吸穩健,甚至剛剛隱於古月河身後,兩個年輕弟子都沒有察覺到。
但這老者兩人如何不識,正是鄖陽縣青山鎮古家當鋪的掌櫃,別人不知道,兩人追隨古月河兩年許,卻是明白,這老者乃是古月河的心腹,古家一位經年的老僕,更是一位築基有成的內家高手。
「蘇乞年此子老奴也遠遠看過一眼,或許有一些不凡,但不該讓兩位生出異心。」
古蘇開口,他自稱老奴,在古月河面前把身份擺得很低,接著道:「老奴親眼看見,那蘇乞年進入胡府,並接走了胡府唯一的嫡長孫,現在恐怕已經回到了這武當山中。」
「不可能!」
兩名年輕弟子驚喝,這絕對不可能,但是古月河根本不信,只是轉身,徑直走進了屋中。
面色慘白,兩名年輕弟子甚至不敢生出怒意,就那麼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梅花滿地的院子,他們怎麼也想不通,但以後在這皇崖峰外院,多半要舉步維艱,這將是他們今日之後,不得不面對的嚴酷。
……
此時,武當山中,蘇乞年一隻手懷抱著一個病懨懨的小男孩,行走在老林裡,他不走山路,而是穿越山林而行,可以最快到達武當諸峰山腳下。
當然,也只有他這樣築基功修為精深,才有膽魄如此做,武當山中也有猛獸,尋常弟子行走在深山中不但縮短不了距離,更會消耗大量的時間。
「這樣驅虎吞狼,不知道現在皇崖峰上那一位是否得到了消息。」蘇乞年冷笑,又蹙眉,「也是我行走江湖的經驗太淺薄,沒有注意到那遠處潛藏,看似普通的老人,但這樣也好,倒是還以顏色,令其自亂陣腳,不過這一路上,我還是隱隱約約察覺到一些窺視的目光,不是同一波人馬,看來這些天下來,消息已經傳遞出去了。」
蘇乞年遙望遠方,他的目光穿透枝葉間的罅隙,朝陽初升,那是京城長安的方向……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6-1-13 03:48 PM
第27章 善惡難斷,香火神明
地府中的惡鬼蠢蠢欲動,蘇乞年嗅到了腐臭的氣息。
白雲峰外院。
守門的依舊是那兩名弟子,不過時隔數日,再看向蘇乞年的目光就不再是輕視和狐疑,只剩下了諸多揣測。
沒有開口,也沒有阻攔,看著蘇乞年消失在門內的背影,兩名弟子相視一眼,只剩下感嘆。
「聽說,那逍遙谷的李清河昨夜歸來,身受重傷,不過卻斬了一頭四耳妖熊。」
「這是比妖虎、血睛獅子更強一籌的可怕妖獸,在土地上,除了妖犀和猛獁妖象之外,可以說立在了妖獸種群的最巔峰。」
「當年鎮守北海的五品邊關大將,驚濤斬浪劍李鎮安的獨子,可惜一代劍道大師,因為武道之爭錯失兩鎮,數萬百姓被屠戮……」
……
外院深處,草藥香氣濃烈,甚至有些辛辣,懷中的小男孩甦醒,他睜大一雙虛弱的眼睛,盯著蘇乞年,道:「大哥哥,我的病好了,可以練武嗎?」
「你很想練武嗎?」
蘇乞年看他一眼,小男孩很堅強,甚至有些倔強,即便妖氣蝕體,數天也沒有流一滴淚,反而眸子愈發堅定。
「我想練武,有了高強的武功,就沒有人再能傷害我,傷害爹爹媽媽,還有爺爺奶奶,我會打敗他們,讓他們從此不能作惡。」
看著小男孩認真的目光,蘇乞年好奇道:「惡人來傷害你,還有你的親人,既然是惡人,為什麼不殺死他們呢?你打敗他們,他們卻未必不會再作惡。」
略一遲疑,小男孩聲音變低,囁嚅道:「可,可他們也有爹爹媽媽,還有爺爺奶奶……」
到後來,小男孩的聲音幾不可聞,蘇乞年卻是微怔,既而輕撫他稚嫩的小腦袋,深吸一口氣,道:「你沒有錯,好孩子,你一定能練武的,會成為一個武林高手。」
「真的嗎?」小男孩驚喜道,眸子都好像發光了。
「真的,我保證。」
蘇乞年點頭,目光也很認真,雖然這世間的道理沒有如此簡單,善惡真假也從來沒有界限,他依然想要將這一分光明的種子種下。
「你來了。」
院子裡,靜吾道人開口,看一眼小男孩,就蹙眉道:「這元氣損失有些多,看來一株百年老參的藥力還有一些欠缺,不過藥石之功只能如此,就算換一株兩百年、三百年的老參也改變不了多少。」
「盡人事,知天命。」
不遠處,一個湛藍道袍,背影修長的道人轉過身,看上去似乎一個普通人,約有天命之年,樣貌普通,而鬢髮修長,烏黑如墨。
深不可測!
這卻是蘇乞年的第一反應,他剛剛踏入這院子,精神力竟然沒有感應到這裡的另外一道生命氣機,知道此人開口,他才終於發現,原來這裡還有一個人。
湛藍道袍,按照武當定製,唯有護法一級的人物,才能以湛藍道袍加身,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來自武當七十二峰之一,丹灶峰的一位護法道人。
關於丹灶峰,蘇乞年也有一些瞭解,這是武當歷代道家煉丹的聖地,以醫理丹道為長,甚至放眼整個天朝境內,也頗有聲名。
尤其是出自丹灶峰的陰陽無極丹,號稱道家聖丹,可以相助一流人物窺見頂尖之秘,引得無數江湖武林中人追逐,就是各大門派,世家,乃至是朝廷,都有求索,常常難得一枚。
蘇乞年行禮:「見過護法。」
「君子坦蕩,以方正凝光明心,《休命刀》的傳人,我相信。」
這位丹灶峰護法忽然開口,而後徑直接過小男孩,來到院子中央,這裡有一桶早已燒開的藥水,桶是沐浴的大桶,裡面漂浮著參片、黃芪、何首烏、靈芝等等,諸多大補元氣之物,此外還有一些諸如貓耳朵等等尋常的草藥,另外有一些蘇乞年也不識,似乎是荒野中的一些毒蟲,五彩斑斕,看上去有些滲人。
看這位護法的背影,蘇乞年忽然有些感慨,雖然身為青羊峰的傳承人之一,但是對於這一峰過往種種,卻並不是十分瞭解,五百年前的那一戰是個謎,當年的青羊峰到底如何輝煌燦爛,現在看來,光觀摩元神世界中的前塵歲月,還遠遠不夠。
「你怕嗎?」
「伯伯我不怕。」
小男孩一點也不怕生,他咬了咬有些蒼白的嘴唇,在這丹灶峰護法的吩咐下脫下小衣,露出來顯得有些枯槁的小身子,血氣黯淡,有一種步入膏肓的土黃色。
「妖孽害人,罪不可恕!」
靜吾道人觀此,目透寒光,本來該有一個沒有憂慮的童年,卻因懷璧成罪,被妖族覬覦,吞食天陰氣,壞了一身根基和元氣,現在就算勉強吊住救回一命,多半也活不過三十歲,想要練武更不可能,根骨已毀,再難接續。
對於一個剛滿三歲的稚童而言,這是殘酷的,他沒有說出口,只是伸手將小男孩抱進盛滿藥水的澡桶中,同時伸手按照古法在其稚嫩的身上拍動,舒筋活絡,放鬆穴位,以利於藥力的吸收。
嗡!
來自丹灶峰的護法出手了,他一隻手探出,彷彿摘星拿月,一瞬間生出一股難言的氣機,須臾間,蘇乞年彷彿看到了一片浩瀚的星海,一隻大手比日月還要巍峨,抓住一顆碩大的星辰,就攝拿了下來。
祖竅神庭中,精神力似乎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制,動彈不得,難以破體而出,就連周身的空氣也變得凝滯了,蘇乞年感到一股禁錮之力。
不過這禁錮之力非是刻意針對他,就算如此,蘇乞年也可以想像,若是這位護法真正出手,他多半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動彈不得。
「這就是江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早已涉足精神領域,甚至有了很深的造詣,在這樣的人物面前,我就不能輕易施展《迷魂大法》,多半會被察覺乃至識破。」
蘇乞年思量間,這位護法掌心就抓取到了一團微薄的,彷彿混沌的氣流,一股難言的生命氣息就散發出來,濃郁無比,相隔數丈,也令得蘇乞年渾身一顫,甚至肉身氣血都傳遞出來渴望與迫切。
天地元始之氣!
蘇乞年凝神,這氣息與他突破《迷魂大法》時虛空中傳遞下來的神秘偉力有一些類似,但又有所不同。
啪!
緊接著,這一團天地元始之氣就從小男孩的頭頂百會穴灌注進去,其面色也在須臾間恢復了幾分紅潤。
……
一天後。
青山鎮九里崗。
蘇乞年告別遠遠相送的胡家老爺子,行走在村子裡,路過三瘋神廟前,他看到廟前又多出了幾座丈高的斗香,香煙裊裊,很多村民進進出出,更多是則是胡府的僕人,一些香燭瓜果被搬進去,贈給廟祝。
廟中的香火之氣愈發旺盛了。
心有所感,精神力破體而出,卻在神廟前遭到一股無形之力的阻隔,難以進入其中。
「古人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難道是真的?還是武林高手的神通顯化?」
蘇乞年沉吟,同時收起精神力,他隱隱感到冥冥之中似乎出現了一雙浩瀚的眼睛,比星空還要偉岸,淡淡地自他身上掃過。
剎那間,他渾身都感到有些不自在,不過隨著他收起精神力,那注視的目光也消散於虛無。
半個時辰後,走出青山鎮地界,踏上官道,蘇乞年眸子一冷,目光就變得無比凌厲。
無聲無息的,一截劍尖就從身旁的荒林裡刺出,彈指間就到達身前三寸之地。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6-1-14 02:14 AM
第二十八章 長刀鳴,李清河
叮!
指尖與劍身碰撞,竟生出金鐵交鳴之音。
出劍者有些愣神,既而就看到一根食指在眼前放大,赤紅氣芒如霞,如一輪朝陽撕開了黑夜,驅散了沆瀣,照亮了天地四極。
噗!
一點血花迸濺,蘇乞年收手,看眼前這個渾身黑衣罩面的身影爛泥一般倒地。
嘭!
身後,地面土泥炸開,藍汪汪的刀尖緊隨其後,觸及衣角。
呼!
下一個瞬息,那蒙面的雙眼呆滯,因為塗抹了劇毒的刀尖自那少年背影上一穿而過,那一道身影似乎湖面般破碎。
「在找我嗎?」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那刺客驀地轉身,就看到同樣一根食指,指尖赤芒如霞,擠滿了整個世界。
噗!
又一點血花綻開,蘇乞年看也不看,一條手臂如幻影,接連四道半寸長的血氣指芒,撕裂空氣,洞穿四象方位,沒入土地中。
數息後,有鮮血汩汩,自那地面的孔洞中湧出,蘇乞年抬腳猛地一跺,四周的土泥就炸開,顯露出來四個同樣黑衣蒙面的身影。
沒有去揭開這些人的面巾,蘇乞年明白,這幾人都不是一般的武林中人,而是受過訓練的刺客,從他們出手的方位和角度,尤其是刀劍的招式就可以看出,沒有半點花俏,專為殺人而精簡,雖然是基礎刀法和劍法,但每一招每一式都刁鑽狠辣,對準要害,無論是佛道儒哪一家,就算是魔道,後輩子弟初涉武道,都不會這樣指點,非是大道。
而唯一能夠與之相比的,就是軍隊中的兵將,但那是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百戰浴血而磨礪的招式,這幾個人與之相比,又少了幾分慘烈和時時行走在生死邊緣的直覺。
「若是我沒有得到《迷魂大法》,沒有練出這一身精神力,今日這殺局,我若要躲過,多半要付出血的代價。」
蘇乞年眼中冷芒迸濺,看來近日武當山中的一些消息還沒有完全傳出去,只是六名《奔馬勁》七層圓滿的刺客,到了下一次,怕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
武當山腳下。
解劍石前,蘇乞年再看那口滿是鐵鏽的長刀,他詢問兩名值守的弟子,卻也沒有得到什麼確切的解釋,只知道這口刀似乎兩千年前就已經在這裡,兩千多年來,就是武當歷代證道頂尖的元神高手,也曾經出手試過,卻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拔出來。
蘇乞年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看這長刀塵封,精神力觸摸,似乎在其中沉睡著一個古老的靈魂。
入夜。
青羊宮中,蘇乞年獨自盤坐在一蓬篝火前,清羽與清夜二人尚未有消息,如今,這青羊宮冷冷清清,空空落落,只有他一人。
他想起了昔日在長安城的生活,雖然那裡權貴雲集,父親身為正八品,依然不過區區一武庫編修,整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官場沉浮,不同於北海邊疆刀刀見血的戰場,往往殺人於無形,古往今來,不管哪一世,都逃不過。
父親蘇望生也曾感嘆,當年寒窗苦讀,為了光宗耀祖,為了「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真正踏入那一片世界,他反而更嚮往平凡,嚮往當年乞明、乞年的時光,逢年過節時的紅燒肉特別香甜,日子雖然清苦,卻一身清靜。
現在,蘇乞年又想起了去年的今天,臨近冬至,母親蘇氏開始搟麵皮,準備做餃子,一家人圍在桌子前,沒有僕從,自己動手,冬至那一天,滿滿一鍋餃子,一個不留。
而唯一的遺憾就是,那一晚,父親沒有回來。冬至到了,臨近臘月年關,武庫查漏補缺,各種繁雜事務,父親於武庫中連夜整修,經史子集分門別類,還有諸多武功秘籍,皇室秘典,是一項巨大的工程。
慢慢的,篝火搖曳,蘇乞年的目光變得無比的凌厲,一股有些壓抑的氣息散溢,壓得身前的火焰明滅不定。
「我不管世間善惡難定,也不管天地黑暗光明,我不看長安風雲變幻,也不看人間滄海桑田,但,若我蘇家最終不能圓滿,休怪我他日打上金鑾寶殿。」
蘇乞年開聲吐氣,他的聲音不高,卻蘊藏了一股堅凝無比的意志,這意志牽動祖竅神庭中的精神力,那沉寂多日的虛幻刀影輕顫,連帶著他背後的青鐵長刀,也生出了悠長的嗡鳴聲。
武當山腳,解劍石後。
那沉寂數千年的長刀,刀身斑駁的鐵鏽無聲無息地剝落下來指甲蓋大的一塊,露出了深邃如黑夜一般的微末刀身,似乎要吞沒這世間所有的光芒。
青羊宮。
看殿外荒草在寒風中飛舞,蘇乞年挑眉,看向宮門的方向。
一個看上去很冷峻的青年,約有十八九歲,一身黑色布袍,裸露著小臂,手中拖著一口近五尺長,異常單薄的白鐵長刀,走了進來。
「李清河,賜教。」
相隔二十來丈,青年就開口,語氣很生硬,似乎很少開口說話。
蘇乞年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可以想像,他不久前一定經歷過一場慘烈的大戰,有過大量的失血,現在尚未完全恢復過來。
逍遙谷李清河之名,蘇乞年一直有耳聞,這位臨水岸邊牢牢把持第一把交椅的傳奇人物,就是明陽侯的獨子,身在這逍遙谷八年,也未曾能夠撼動其地位。
驚濤斬浪劍李鎮安,當年鎮守北海邊關的正五品大將之一,那一戰數萬百姓被屠戮,震驚朝野,蘇乞年也有所耳聞,但不可否認,李鎮安一代劍道大師,修為更是於那一戰臻至一流混元境,獨創的驚濤斬浪劍也同樣晉陞,劍光之盛,照亮了數十里海域,終將對手斬於劍下,形神俱消。
不過蘇乞年唯一沒有想到的是,身為這樣一代劍道大師的獨子,李清河居然用刀,還是這樣刀刃極薄,刀身極寬的五尺大刀。
「你有傷在身。」蘇乞年道。
「武當無刀,先父點評天下刀法,卻言武當昔日《休命刀》,可入天下前十之列。」
李清河目光湛亮,甚至有些灼熱,道:「我的刀,已飢渴難耐。」
嘆息一聲,蘇乞年起身,當年李鎮安是劍痴,他的獨子卻成了刀痴,至於李清河言及先父,當年一戰後,李鎮安次日即被卸下一身甲冑,押解回京,不足七日,就被送到了虎頭鍘下,一死以平民憤。
「我的刀輕易不出。」蘇乞年依舊搖頭。
李清河蹙眉,道:「條件。」
他很乾脆,雖然痴狂,卻並非沒有理智,相反,當年身在北海邊疆,各種生死離別,人情冷暖看過來,少有什麼能夠逃過他的眼睛。
「我勝,他日你築基,入我青羊峰門下。」
蘇乞年也直言不諱,不論如何,此人天資悟性絕對非同小可,能夠壓制逍遙谷一眾官宦家世的傳人,雖然他們當中很多人尚未築基,一些家傳武學都未曾能夠修習,但如此更能說明其不凡,且其心氣頗高,不欲以第七層《龜蛇功》築基,他日若有成,必是第八層《龜蛇功》以上的修為入道,開天闢地。
這樣的人物,蘇乞年不願放過,他借助青羊峰之名,自然也要竭盡全力,他相信得到需得付出,佛家不願輕沾因果,這一點,他雖然而今身在道門,卻也一樣認可。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6-1-14 01:49 PM
第二十九章 刀合龜蛇,驚濤斬浪
寒風扎骨,荒草飛舞,大殿中的篝火明滅不定,蘇乞年立於青羊殿門前,看不遠處的李清河,他目光坦蕩,沒有遮掩。
「好,接住我三刀,接不住,我要《休命刀》刀譜。」
李清河眸子灼熱,那不是貪婪,蘇乞年看到一種對於刀的渴望與瘋狂。
劍痴與刀痴,父子傳承,不愧是血脈親人。
「好!」
蘇乞年也應聲,他沒有一點退縮的意思,李清河再強,也尚未參悟《龜蛇功》第八層,若是這樣都敗了,《休命刀》交出去又何妨,遑論如《休命刀》這樣的一流上乘刀法,若是心存邪祟與黑暗,那根本難以修成,也發揮不出真正的力量,蘇乞年不怕落入不良人手中。
叮叮叮叮!
李清河挑眉,就邁開了步子,手中五尺長刀在地面拖動,青石磚上火星迸濺。
他的步履極快,最初不過一步數尺,後來就一丈多,三步後,他一步數丈,背後空氣扭曲,一匹汗血寶馬落地奔騰,氣血如煙如霞,照亮了數丈大地。
好強的氣勢!
蘇乞年彷彿看到了驚濤駭浪撲面而來,須臾間,那五尺長刀劃出一道極為刁鑽的軌跡,斜斜地斬向他的手臂,空氣如裂帛,在那薄如蟬翼的刀刃下被悄無聲息地撕開。
慘白的刀光,裹挾著一種慘烈,那是屬於邊疆戰場的殺敵刀法。
同樣是基礎刀法,卻精簡到了極致,對準要害,卻又不似刺客的陰毒,雖然同樣狠辣,卻堂皇正大,鐵骨錚錚。
鏘!
蘇乞年出刀了,青鐵長刀如一道閃電,橫在了那薄薄的刀刃前,刀刃相交,卻沒有生出一絲金鐵交鳴之音,李清河感到刀身傳來一股極為粘稠的力量,所有的力道都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
「龜蛇拳,拳法運力,太極輪轉的道理被融入了刀法中。」
李清河目光湛亮如電,他氣血噴薄,戰意很盛,一眼就洞穿了蘇乞年的刀法虛實。
「第二刀!」
一聲暴喝,那長刀掀起一股狂風,若暴風雨的海上,刀刃殷紅,氣血匯聚,卻是凝成了不足半寸的氣芒。
狂風暴雨!
這一刀起,蘇乞年眼中就露出了凝重之色,這第二刀,就不再是基礎刀法,這樣一種刀法意境,在蘇乞年記憶中的一些描述,似乎與其父賴以成名的驚濤斬浪劍極為相像。
驚濤斬浪刀?
蘇乞年心念一動,就有些明白,這李清河果然有著非同一般的才情,化劍為刀,將其父的劍法化入自己的刀中,雖然才只斬出第一刀,已經能看出來,這刀法雛形不僅僅是三流而已。
呼!
蘇乞年手中青鐵長刀倒轉,刀尖朝下,他身形一轉,整個人氣質驟然間變化,彷彿一頭古老的神龜自漫長的沉睡中甦醒,掙脫了身上枷鎖,撞向了鎮壓它多年的妖魔大山。
李清河瞳孔驟然間收縮,蘇乞年刀尖朝下,橫推過來,在他眼中就化成了神龜的龜甲,烙印八卦坎離,巽風震雷,瞬間擠滿了整個天地。
鐺!
一聲巨響,兩人刀刃碰撞,終於擦出了奪目的火花,一大蓬火星迸濺,一縷勁風以兩人為中心,朝著四方席捲,荒草滿天飛,兩人四方十丈之地,青石磚上乾乾淨淨,塵土盡消。
蹬!蹬!蹬!
下一刻,兩人同時退後十步,相距六丈站定。
這一刀,卻是平分秋色。
「入神得髓,你的龜蛇拳,若是我沒有猜錯,至少有六式皆已入神得髓。」
李清河的目光變得很認真且鄭重,亦有幾分驚嘆,短短一個多月,將武當《龜蛇功》參悟修習到這樣的境地,就是他也自愧不如,遑論七式龜蛇拳,不少拳招都涉及武當太極陰陽的至理,初窺門徑容易,心領神會不易,入神得髓更是要看機緣。
「還有最後一刀。」蘇乞年卻是淡淡道。
「這一刀,我也是初悟不久,本來以為兩刀足以,現在看來,卻是小看你了,連《休命刀》都沒有逼迫出來,看來你還有底蘊未發,卻是不虛此行。」
到了現在,李清河卻是言語利索,事關武學刀法,他神思如電,比飽讀詩書的舉人更加口若懸河。
蘇乞年慢慢握緊刀柄,因為此時,李清河的身上升騰起一股令他壓抑的氣息,就是散溢出體外,把握四方虛空的精神力也受到了壓制。
這氣息無比熟悉!
轟隆隆!
李清河出刀了,第三刀,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無比凌厲,這一刀劈出,空中如炸雷,仔細分辨,卻如碧海汪洋上掀起的巨浪,驚濤拍岸,震耳欲聾。
慘白刀光砸落,不錯,就是砸落,空氣被壓迫,生出爆鳴聲。
在那刀尖上,血色氣芒吞吐,堪堪達到了半寸許。
勁風撲面,好像刀劍切割,刮骨的生疼,蘇乞年終於肯定,這不是其它,而是屬於刀的鋒芒之氣。
刀道鋒芒!
通常而言,這是唯有兵刃大家才能夠體悟領會的兵刃真諦,是用兵者的分水嶺。
一步鋒芒,手可摘星,否則咫尺之遙,就是鏡花水月。
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在這樣的壓迫下,蘇乞年亦生出了勃勃的戰意,說到七式龜蛇拳,他取當中的運力用勁之法,太極陰陽之理,只是初步化入刀法中,尚未完全融會貫通,此前兩刀,也到了極限了。
嗡!
青鐵長刀極速顫鳴,空氣震盪,生出細密的褶皺,一瞬間,蘇乞年渾身氣血迸發,一下攀升至極顛,皮、筋、骨、髓齊鳴,若戰鼓擂動,就連內腑五臟,也隱隱生出感應,心肺跳動,氣息綿長而有力。
鏘!
閃電間,蘇乞年青鐵長刀劃破空氣,刀光煌煌,如大日昇空,彷彿世間光明的主宰,征伐黑暗,淨化邪祟,那刀尖之上,半寸許的赤芒如霞如煙,什麼驚濤駭浪,狂風驟雨,都在這股灼熱凌厲的刀光下被截斷,烏雲若陽春白雪般消融,陽光普照大地,萬物煥發生機。
一剎那的光明,彷彿將這青羊宮中的寒意也驅散了不少,殿中的篝火升騰,火焰明亮,枯枝木柴燃燒,劈啪作響。
青羊殿前。
蘇乞年收刀歸鞘,看十丈外的李清河,手中五尺白鐵長刀上,有鮮血潺潺,滴落下來,不過刀身一塵不染,並不沾血跡,顯然也是一口斷髮利刃。
且在李清河腳下,兩道淡淡的犁痕向前延伸出三丈許,這是足足被震退了三丈之地。
「你未在巔峰,我勝之不武。」
蘇乞年開口:「你可休養數日,擇日再戰。」
讀聖賢書,明真言道理,蘇乞年有君子氣度,不願佔便宜,君子以坦蕩光明伏人心。
李清河深吸一口氣,卻是搖頭,語氣再次變得生硬:「我十歲即隨父征戰邊疆,殺死過許多妖丁,鮮血傷痛更合我刀法意境,這傷並未損我戰力,我輸了。」
說完,他轉身拖刀,就徑直離去,似不願再與蘇乞年多言。
看李清河略微踉蹌的背影,蘇乞年先是蹙眉,既而就眉頭舒展,良久之後,他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
辰時又至,朝陽初升。
橘紅的陽光拉得很長,青羊殿中篝火熄滅,青煙裊裊,蘇乞年睜開眼,看青羊宮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漸漸臨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15 05:18 AM
第30章 請君子入甕
清羽一身灰色道袍,不過顯得有些破舊,衣袖上有不少裂口,他一身風塵,但氣質卻有了一些蛻變,少了幾分稚嫩,多了幾分凌厲,背後亦多了一口被黑布包裹的長劍。
「茅箭縣,大川鎮鎮北良田十畝,一畝田力耗盡,成為沙土,收回九畝良田。」
清羽長吸一口氣,有些疲憊,而後自懷中掏出一壺酒,朝口中倒了兩口,再遠遠地拋給蘇乞年,道:「喝兩口,這天寒氣重,活活氣血。」
蘇乞年少飲酒,過往也就逢年過節少飲一二,現在再接到酒壺,他凝視數息,滿滿地灌了一口。
長酒入喉,十分辛辣,這是市井裡最廉價的烈酒,通常都是漕運木行的工匠冬日裡驅寒所用,不過對於而今的蘇乞年來說,卻沒有那麼多講究,一口酒下肚,渾身上下的氣血都隱隱沸騰起來,暖洋洋的。
「鄖陽縣青山鎮九里崗胡家,一十九畝良田皆在,全部收回。」
「二十九畝了。」清羽目光一亮。
「還有張灣縣黃龍鎮,一十五畝良田,三畝成了廢田,一十三畝完璧歸趙。」
遠遠的,一道顯得有些跳脫的聲音響起,胖子一身短打,一隻手挑著蒙布的扁擔,一隻手則抓著一隻油汪汪的肥雞在撕咬,慢吞吞地踏進宮門。
清羽的臉一下就黑了,寒聲道:「你再給老子算一次,一十五畝良田,廢了三畝,還剩幾畝!」
胖子一怔,拿開塞了滿嘴的雞腿,訕訕一笑,道:「一十二畝,一十二畝,這不是小時候家裡窮,都得借書抄,聖賢道理學了不少,數之一道就欠缺了許多,術業有專攻,這也不能怪我。」
清羽一把掀開扁擔上的蒙布,就看到明晃晃的,數十口刀劍。
蘇乞年目光掃過,這些刀劍都伴有天然的雲紋,雖然不是百鍛千煉的斷髮利刃,也是經過十數次錘疊以上的精鐵刀劍,這樣一口刀或劍,恐怕都得十兩銀子才能夠買到,還得是官府刻印的雪銀,這樣數十口,就是數百兩銀子。
「舊賬難算,也就拿到了這麼多兵器,」清夜撇了撇嘴,道,「此前翻看我武當史記,五百年前,諸峰搬空我青羊宮,宮中兵坊內庫存的一百三十九口斷髮利刃,二十一口無痕寶兵全被帶走,就是現在,留下一口無痕寶兵,我青羊宮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一口無痕寶兵,就是兵匠大師,一生也難鑄幾口,無堅不摧,無物不破,蘇乞年記憶裡,當年長安城中有人出賣祖傳寶刀,即便是賤賣,也足足換得了萬兩雪銀。
萬兩雪銀是多少,就是尋常州縣,一鎮之地一年的賦稅,也不過是這麼多。
「路是人走了,前人的輝煌還在,哪裡還需要我等繼承,」清羽深吸一口氣,道,「世間滄海桑田,哪有萬古不滅的傳承,就是大漢天朝之前,古老神話、殘存的骨書史記中,還有諸多部落,那是人族最早起源,脫離茹毛飲血之後的時代,那個時代的修行,也遠遠比不上當下,我們當繼往開來,再造一個乾坤盛世。」
「九層之台,起於累土,經歷風雨,才明白得失不易,才懂得人間冷暖,這也是修心。」
蘇乞年道,聖賢道理存乎一心,也得世情磨礪才能夠心領神會。
「我不懂那麼多,我只知道當年讀書,爹媽沒有銀子,我只能去鄰家大戶借抄,大冬天的點著油燈,用剪子把燈芯剪得很小,兩天兩夜才抄完,」胖子收起嬉笑,眼中顯露出來罕見的沉重與回憶,「我當年記得最深的一句話,就是結草啣環,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胖子沒那麼大氣量,只懂得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道理。」
……
半個時辰後,三人匯聚身上銀錢。
「合共四百多兩銀子,加上此前的那株老山參,五、六枚開天丹都綽綽有餘,」清羽蹙眉,「不過掌峰弟子《龜蛇功》不入第八層不得築基。」
這是昔日元神世界裡極元真人的口諭,胖子聞言雖然苦著臉,卻也沒有抱怨什麼。
雖然眼下整個外院一千餘弟子,《龜蛇功》第八層有成的不過雙十之數,但諸峰同代的入室弟子中,卻也有為數不多的昔年曾臻至第八層,這樣一來,身為掌峰弟子,極元真人的要求並不高。
「馬上就要冬至,冬至一過,過幾天進入臘月,年祭大比也要開始了。」清羽忽然開口道。
年祭大比!
蘇乞年挑眉,這似乎是武當每一年年祭前都有的一場大比,外院,諸峰諸脈都分別較技,勝者會有長輩賞賜,各種丹藥、兵刃,乃至是武功秘籍。
當然,這樣的年祭大比只是小較,還有大較,就是三年一輪迴,每三年有大較,除天柱峰外,諸峰諸脈論武,勝者更有諸多賞賜,珍貴之處,就不是蘇乞年現在可以知道的了。
「不去!」
清夜搖頭道:「曾子說『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眼下我等輕易敗不得,當韜光養晦,積蓄力量,以期早日破入《龜蛇功》第八層,待到築基功成,開天闢地之日,才有幾分真正立足的根基。」
「不錯,至少今年不能去!」清羽也點頭道,「我青羊峰尚未重立山門,按規矩,並不算重燃道火,不能與其餘二十七峰並列,且我三人尚未築基,年祭大比也是外院較技,贏了固然沒有什麼,一旦輸了,這掌峰弟子的身份就辱了。」
接下來的數天內,蘇乞年三人居於青羊宮中不出,每日練武,距離元神世界中青年道士三人約定的半月考校還有一些時候,三人都卯足了勁,尤其是清羽,青羊宮中每日劍音不絕,雖然三人都選擇各自練武,但蘇乞年聞聲還是暗暗心驚,這樣的出劍速度,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境地。
冬至前一天。
雜役房的道人照例將盛滿妖熊肉湯的竹籃放在宮門口,他抬頭看一眼殘破的宮門,天空又飄起了鵝毛大雪,更顯得宮中冷冷清清。
「一峰一脈,哪裡是三個人能夠撐得起的,各種清掃、雜役、修繕、還有兵刃、香燭、道像等等,哪一樣不要人要銀錢,」這剛過而立之年的雜役道人搖搖頭,「不過聽說這一次外院較技,尚未築基的弟子,魁首將得到一門輕功傳承,似乎就是這青羊峰當年失傳的《青雲梯》,號稱平步青雲,直上青天,位列二流上乘,還有真意種子,也只剩下最後一次領悟的機會了。」
等到這雜役道人的背影遠去,宮門前,蘇乞年三人踏雪而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
清羽沉吟道:「雜役房也不清淨了,看來這些年,一些人的手伸得太長了,我武當內外,都有風波不定。」
「陰謀陽謀,這是吃定我三人。」
蘇乞年眸子很冷,這《青雲梯》的輕功早年不出現,今年年祭大比,偏偏成了外院的魁首賞賜,而那真意種子,也只剩下了最後一次傳承之力。
「還有十八天,一進臘月,喝完臘八粥,年祭大比就開始了。」
清夜道,胖子也咬牙,這分明就是算計好了一切,請他們入甕。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15 12:57 PM
第三十一章 傳道,廟堂內外
「陰謀陽謀,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是鏡花水月!」
蘇乞年語氣很堅定,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小人現,君子以血氣斬鬼神!
「不錯,我要閉關!」
清夜吼一聲,胖子一身肉顫動,幾日不見,他似乎更漲了一圈。
啪!
這是清羽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斥道:「你這憨貨,事不宜遲,你我二人各領一枚斬妖令,再下山一趟,不管有無收穫,八天之內必須回來。」
蘇乞年心中一動,就明白了清羽的打算,這是想借下山斬妖更進一步,於生死間磨礪,將《龜蛇功》的修為向前再推進一步,以他現在的眼力來看,清羽二人的修為之精進,著實非同小可,這短短的時月未見,兩人皆已跨入《龜蛇功》第七層的修行,若是斬妖功成,當可感悟第八層的心法,或許不能再做突破,亦可作為借鑑,推動前面七層的功力趨於圓滿。
一頓妖熊肉湯下肚,兩人正準備下山,卻被蘇乞年叫住。
「看好了。」
蘇乞年低喝一聲,清羽二人一怔,就看到眼前斗轉星移,一下從白天化成了黑夜。
星空浩瀚,一輪冬月清冷,懸掛九天。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蘇乞年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龐大的神龜,玄黃龜甲,比枯木還要滄桑的老皮,滿是褶皺的龜掌,好像一座古神山坐落在那裡。
昂!
有嘶吼聲若龍吟,只見那龜首向天,對準了九天明月,狠狠一吸。
月華如柱,墜落下來,似乎整個天地都開始朝著那龜口中坍塌,這是一種驚人的氣象,那每一片比磨盤還大的龜甲上都浮現出來異象,山川江河,刀槍劍戟,日月星辰,諸多景象交織,映入兩人的眼中,不斷烙印進腦海裡。
這是……
到了此時,兩人哪裡還不明白這是什麼,皆是雙目放光,他們仔細觀摩,不斷銘記,印證己身,諸多感悟湧上心頭,內腑五臟輕顫,體內血氣開始遵循一種玄奧的軌跡流淌,逐漸滲透進內腑深處。
然而僅僅是數息後,世界破碎,星空崩毀,又有朝陽燦爛,他們再次回到青羊宮內。
再看蘇乞年,卻是面色蒼白,大口喘息,目光都變得極其黯淡。
沒有開口,他掃了清羽二人一眼,就徑直盤膝打坐,借助早膳妖熊血氣,彌補精神,恢復精力。
一炷香後,蘇乞年睜眼,精神力還有些萎靡,不過恢復過來了六成許。
第一次,他以懾魂術締結這樣恢宏的幻境,改天換日,將記憶中銘刻的神龜神形再現,自精神力締結勾勒神龜神形的那一刻起,消耗就暴增,不過短短數息,他一身精神力就幾乎告罄。
「難道是……」
胖子瞪大了眼珠子盯著蘇乞年,但轉頭一看,清羽已經擺擺手,徑直出了宮門,他撓撓頭,終究沒有問出來,不過依然雙目放光,拍了拍蘇乞年的肩膀,擠眉弄眼,小聲道:「等師兄回來再來幾次,師兄給你帶好酒,對了,花姑娘要麼?」
蘇乞年聞言翻了個白眼,一把拍開他肥大的手掌,轉身就走。
撇撇嘴,胖子也轉身,嘴裡還嘀嘀咕咕,自語道:「有嘛好羞澀的,小時候胖爺還不是經常偷看隔壁二花洗澡,好吧,非禮勿視,非君子之道,不過山下的姑娘真漂亮……」
不遠處,蘇乞年嘴角抽搐,對於胖子的雜念,他頗感無言。
……
青羊峰十里外。
這是一座白雲繚繞的靈峰,有白鶴飛舞,鸞鳥築巢,山頂籠罩霞光,有紫氣氤氳,一條清瀑垂落四百餘丈,陽光下似一道金光長河,璀璨輝煌。
峰頂,亭台樓閣疊嶂,流水山泉,雕欄玉砌,簷牙高琢,處處都精緻,華光四溢。
在這諸多亭台樓閣中央,一座高樓聳起九十九丈高,通體紫光熠熠,金星點點,仔細看,竟然全是由紫檀木修葺而成。
在大漢天朝,金絲楠木與紫檀木都列為皇族御用,民間不得踰越定製,但這裡有這樣一座巨大的紫檀高樓,看那陽光下厚厚的包漿,就知道一定經歷了至少十餘年的歲月積澱。
這,就是紫氣氤氳的源頭。
此刻,這高樓之巔,一名身著淡金道袍的中年人長身而立,手中一桿拂塵金光燦燦,似陽光凝聚。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我這紫光樓高九十九丈,不知能否觸及那十重雷劫,純陽元神的絕頂之境……」
淡金道袍輕揚,中年人鬢髮垂髫,眉毛很修長,一雙眸子似乎凝聚了滿天金光,如琉璃寶玉,隱現雷霆閃電的氣象。
緊接著,似乎想到了什麼,中年人手中拂塵輕漾,嘴角泛起一抹玩味之色,淡淡道:「《休命刀》又如何,逝去五百年的歲月還想重生,過去的終將湮滅,唯有現在才能把握未來,這就是天道罔替,歲月輪轉的無上大道。」
……
長安城。
皇宮高牆綠瓦中,一行身著織錦朝服的命官走出宮門,看守的衛士噤聲不語,目光敬畏。
緊接著,這一行十餘人的命官就小心讓開,不同於他們之前出入的側門,一架有四匹汗血寶馬拉輦的金絲楠馬車緩緩駛出正門,直到其緩緩消失在街道盡頭,這十餘名命官才重新開始行走,他們目光忌憚且敬畏,有人不忿,有人豔羨,諸多神情目光交織。
但自始至終,都沒有人敢出聲交談,直到這些人遠去,一名值守的衛士才遲疑道:「剛剛是哪一位皇子,還是後宮中哪一位貴妃娘娘,但就算是皇后,沒有禮部發文,除非年祭的祭天大典,恐怕也不能夠開正門吧。」
「噤聲!」
另一名衛士聞言大驚,立即喝道,直到半炷香過去,才深吸一口氣,心有餘悸道:「你小子初入宮,戰場上的草莽氣要收斂乾淨,這皇宮大內多少高手,就是剛剛那些徒步的大人,不少都是一流混元境的大高手,你這麼開口,他們隔了數里都聽得到。」
「還有那輛金絲楠寶馬車,你記住了,千萬不能夠衝撞,那是當朝武庫之主,凌通凌爵爺的寶輦,凌爵爺皇恩隆重,異姓爵爺,更是百官中少有的大高手,傳說中的頂尖人物,他走正門,乃是天子榮寵,豈是你能夠妄加評論的。不是我膽氣薄,但實話和你說一句,這宮裡宮外,多少勢力糾纏,就是後宮的諸位娘娘,身後的親族也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諸多經營角力,我們這樣的侍衛,宮內一年不知道有多少新舊罔替,老人哪裡去了?不是得寵高昇,就是腦袋落地。」
嘶!
那開口的衛士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一張臉發白,早年戰場上馬革裹屍也沒有這樣心悸過,現在他倒是有些懷念當年刀頭舔血的日子,至少不似而今這般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
冬至。
武當山中大雪不止,雪花一簇簇,比鵝毛還大,將四百里武當山徹底染成了雪白。
青羊宮。
蘇乞年看殿外屋簷下掛著的一溜溜粗大的冰凌,身前篝火燃燒,上面架著一隻烤得金黃的獐子。
肉香撲鼻,蘇乞年卻沒有多少食慾,宮中冷冷清清,不知不覺,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想到了北海,邊疆苦寒,他讀過天朝地理,此時應該已經到了吐氣成冰的氣候,比這武當山中冷了不止一倍,史記有記載,很多駐守的兵士到了這時候,禁受不住嚴寒,生生凍死在了北海岸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15 09:24 PM
第三十二章 只緣身在此山中
天牢陰寒,不見天日,蘇乞年想到了母親蘇氏,早年雖然也練過兩層《奔馬勁》,但出身窮苦人家,很早就丟了功,人過中年,膝蓋關節入了寒氣,每到陰寒天氣,總會陣痛不止。
他此時雖然清苦,這青羊宮中斷垣殘壁,荒草叢生,而相比於此時身在北海炮灰營的長兄蘇乞明,還有天牢中不見日月的父母,卻要舒服了太多倍。
蘇乞年心中難安,看篝火上香氣四溢的獐子,僅有的一點食慾也消散殆盡。
起身,尋來一張殘破的供桌,取出自逍遙谷中帶來的缺角硯台和兔毫筆,用瓦罐燒開一蓬雪水,僅剩一小撮的虯結的兔毫泡開。
注水,磨墨。
沒有墨香,劣質的墨條只剩小指那麼大,雜質斑斑,蘇乞年提筆,點墨,身前鋪開一張焦黃的麻紙。
一張老八仙桌,幾副碗筷,一隻酒壺,幾盤餃子,四道身影。
筆墨勾勒,寥寥數筆,蘇乞年忽然嘆息一聲,擱筆放棄。
重新盤坐下來,蘇乞年看殿外雪花飛舞,寒風凜冽,透過破陋的窗棱吹進來,嗚嗚如鬼哭。
篝火搖曳,烤得金黃的獐子逐漸焦黑,燒成骨灰。
最後,蘇乞年閉上雙眼,橫刀於膝前,他寧心定氣,於入定的邊緣,平復下躁動的心緒。
不知過了多久,倏爾,蘇乞年心有所感,他猛地睜開雙眼,就看到一道如雪的背影,清冷比這寒冬更甚一分。
「劉清蟬。」蘇乞年開口。
殘破的供桌前,這位漢陽郡主掃過那半幅殘卷,緩緩轉過身來,如瀑的青絲蕩漾,青鸞簪子很樸素,不過落入其中卻有一種異樣的雍容。
如墨玉點漆的眸子落到蘇乞年身上,劉清蟬點點頭,道:「沒想到這麼快,這武當《龜蛇功》,你就練到了第七層圓滿,你說話如此平靜,看來心境也大有長進,多半是入定了,不過這幅畫為什麼不畫全,你的筆墨更精煉了,精氣神有了蛻變,看來這一個多月,你經歷了很多。」
她語氣波瀾不驚,有一種瞭如指掌的從容,蘇乞年看她的眼睛,不似一個多月前那麼鋒芒畢露,變得內斂圓融,似乎籽玉千年,被打磨掉了所有的棱角。
挑眉,蘇乞年道:「你的《螭龍功》練到第八層了。」
「眼力不錯,」劉清蟬彈指,纖細如玉的手指頭在供桌上連敲數下,秀眉微蹙,道,「三分之一時光之心還沒有覺醒。」
她言語篤定,不是在詢問,而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蘇乞年卻並不懷疑,因為他知曉,這位漢陽郡主的三分之一時光之心早已覺醒,種種神偉不可測,就是這瞬間移動也可怕至極,堪稱保命絕學,或許因為修為不足,若是不以同樣具有三分之一時光之心的他為終點,最多只能瞬移數丈之地,而一旦遭遇生死危機,只要兩人不身在一地,除非對手一瞬間的殺伐超越精神和思緒,那麼就不可能斬盡殺絕。
關於他是否覺醒時光之心,不僅是劉清蟬,那一位即便相隔遙遠,也多半會有所感應。
「看來你要嘗試晉陞《龜蛇功》第八層,或許才能有一些收穫。」
劉清蟬道,她眸子很亮,倏爾露出幾分玩味,道:「青羊峰的傳承,不知道你得到的是哪一門武功,《青陽劍》?還是《乾離元亨步》?或是《澤雷掌》……」
「《休命刀》。」
「《休命刀》?」
這位漢陽郡主罕見地露出幾分慎重與沉凝,她瓊鼻如玉,即便是寒冬,也裸露小半截如凝脂般的小臂,沉吟道:「父親點評青羊峰諸門武功,《青陽劍》雖然位列頂尖上乘,但是前路幾定,很難超脫,《乾離元亨步》太過侷限,《澤雷掌》剛過易折,陰陽關難悟,《青光斬妖劍》凶險,無上劍意少有人成,唯有這門《休命刀》,雖只一流上乘,卻沒有極限,上可入頂尖,亦可觸天命,皆在一念之間。」
嗯?
蘇乞年有些詫異,那一位名震天下的鎮妖王居然有這樣高的評價,如此看來,對於這一門刀法,他儘管從近日種種經歷有感,或許非同小可,現在看來,怕還是大大低估了。
呼!
就在他思量間,這位漢陽郡主劉清蟬突兀地出手了。
她一步邁出,矯若游龍,一隻秀拳打出,霸烈異常,風聲嗚咽如龍吼,生出劇烈的爆鳴聲。
螭龍拳!
這是皇族女子專修的築基拳法,通常而言要比諸多皇子小王爺練的魚龍拳來得柔弱,取陰陽御力的奴役之道,但到了這位鎮妖王獨女手中,反而更加霸道、凌厲異常,那拳風都要令人窒息。
空氣扭曲,並未有馬蹄聲,反而有一道虛幻的赤色龍影在其背後呈現,密佈龍鱗,沒有角,龍爪生三趾,一股無形的威嚴氣機瀰漫開來。
螭龍影!
蘇乞年心神一震,普天之下,若論築基功不同,唯有皇族築基功,在第七層圓滿之際,顯化出來的不是烈馬,亦非是汗血寶馬,因為蘊藏天子皇氣,現世的是諸多不同的龍影。
而蘇乞年也曾聽清羽言及,武當《龜蛇功》第十層,雖然歷代三瘋道人也沒有幾人達到,但史記中有一些記載,到了第九層,天馬生鱗角,化成蛟馬,到了第十層,蛟馬涅槃,徹底蛻變,就成了橫行九天的龍馬。
這一拳,蘇乞年感到了生死危機。
他渾身汗毛豎起,一股濃重的風壓撲面而來,螭龍威嚴,天子皇氣,這種拳法太霸道了,即便只是皇族築基拳法,但放眼天下,若論精妙和神偉,也絕不在尋常入流武學之下,甚至更勝一籌。
這是一股遠超一匹汗血寶馬的拳力。
不過下一刻,蘇乞年念動,卻是生生忍住了拔刀的衝動,他抬起右臂,一根食指朝著前方虛空點落,指尖變得殷紅如血玉,如赤霞一般的氣芒吞吐出半寸許。
指落,劉清蟬就輕咦一聲,彷彿看到了一輪朝陽跳出了地平線,陽光灑落大地,一道孤獨的身影行走在朝陽下,他身沾雨露與霜雪,自亙古黑夜裡,就開始尋找光明。
叮!
拳指相交,如金珠落玉盤,一聲脆響,既而就有一股狂風呼嘯席捲,不遠處,殘破的供桌被掀飛,篝火被震散,整座青羊殿都輕輕一震,有木屑塵土簌簌而落。
兩人交手一擊,就分開數丈,收手止步。
「好精妙的真意。」這位漢陽郡主深深地看了蘇乞年一眼,就收回目光,轉身邁步,「希望下一次,能看到你的《休命刀》。」
青羊殿前。
劉清蟬止住身形,她仰望天穹,雪息,烏雲撕開一道縫隙,冬月如冷玉,鑽出一角清輝。
數息後。
「蘇編修和夫人安好。」
聲音很輕,蘇乞年渾身一震,看那婀娜,卻彷彿有些孤寂的背影逐漸變得透明,直至十息後,徹底化成虛無。
他看不到,那背對著他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呆呆地站了半晌,蘇乞年才苦笑著搖搖頭,收斂心緒,他深吸一口氣,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有靜靜地扶起倒下的供桌,將飛落的殘畫拾起,最後看一眼,就著一點殘火點燃,化成灰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16 12:56 PM
第三十三章 開天丹,斬一刀
冬至日一過,武當山中更冷了。
青羊宮一片雪白,連殘垣斷壁都被掩埋了,青羊殿外,蘇乞年在雪地裡擺拳架子。
他一呼一吸十分悠長,雙臂自然舒展,這時的拳架子已不是之前一般或剛或柔,而是剛柔並濟,他捏拳印,身上氣質不斷變幻,時而如壁立千仞,時而似瀚海闌干,有時又像烈火燎原,再後來又如星海沉浮,有萬木成林。
心如火,肺如金,肝如木,脾如土,腎如水,一練五行,五臟齊鳴。
這已經是屬於《龜蛇功》第八層的修行,並無固定的拳架子,一切領悟皆取決於練武之人本身。
哪怕寒風如冰刀雪劍,蘇乞年渾身卻溫暖如火爐,他周身升起一蓬濃濃的白霧,他步履踏動,於霧海中沉浮,所過之處冰雪融化,真如神仙中人,自有一種縹緲出塵的超然之氣。
一趟拳架子下來,蘇乞年就止住身形,內腑五臟有些酥麻,似乎比此前更加強健了一分,連帶著一身氣血,似乎也開始超越此前第七層《龜蛇功》圓滿的極限。
不過消耗是巨大的,遠遠超出了蘇乞年的想像,只是一趟拳架子下來,早膳的一頓妖熊肉湯蘊藏的血氣,竟然一下就空了。
「窮文富武,若是外院那些富家子弟,名門大戶,恐怕到了這一層功夫的修行,山下就有源源不斷的妖獸血食,乃至補充元氣的諸多養身丹藥送上來,而一般小門小戶,乃至寒門弟子,就算悟到了這一層功夫的精髓,也只能靠時月積累,慢慢打熬。」
蘇乞年深吸一口氣,決定再走一趟白雲峰外院。
此番年祭大比,外院恐怕暗流湧動,留給他們三人的時間不多。
而數日未出青羊峰,甫一行走在武當山中,蘇乞年就察覺到不少異樣的目光。
「《青雲梯》的輕功步法,位列二流上乘,連真意種子都有,不是悟性太差,都能夠順利接受傳承。」
「三流以上的武學都列入武當傳承之內,按照常理,我們這些弟子雖然身在外院,卻還不算入門弟子,只有成功築基,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之後,才會被刻下命牌,列入宗祠後堂,這之後,才能有機會接觸傳承二流,乃至更強的武學秘籍。」
「不過有人翻查我武當史記,這《青雲梯》似乎是當年青羊峰一脈的輕功身法之一,號稱平步青雲,直上青天……」
一些外院弟子小聲交談,目光隱晦地自遠處的蘇乞年身上掃過。
「那白雲峰外院的清落也是廢物,剛剛築基,居然敗給了這蘇乞年。」
「不過是仰仗一流刀法,我等誰得了這傳承,也一樣能夠做到。」
……
不過自始至終,也沒有人真正接近蘇乞年,他彷彿被孤立了一般,人人遠之如怪物。
最初,蘇乞年還蹙眉,但很快他就釋懷,灑然一笑,大步遠去。
白雲峰外院。
過了冬至再來,蘇乞年就感到空氣中漂浮的凝重氣息,有一種劍拔弩張的味道,踏入外院大門不久,蘇乞年就目光微凜,他察覺到一些樓閣獨院裡傳遞出來的若有若無的氣機,一些目光遠遠地落到身上,沒有能夠逃過他的精神感知。
都不是弱者,甚至蘇乞年把握氣機,這些目光的主人,要遠比當日的清落更強,甚至根本不處於一個層次。
築基人物,入門弟子!
蘇乞年心中一動,就明白,這是臘月將至,外院這些平常不在山中,行走江湖歷練的入門築基弟子,都陸陸續續歸來了,開始潛修閉關,鞏固一年所得。
甚至蘇乞年精神力外放,遠觀一些角落幽靜的院子,好像有一座座火爐在燃燒,那種灼熱旺盛的氣血,絕非是一般《龜蛇功》第七層的功力所能夠擁有的。
演武場上,隨著蘇乞年走過,一些弟子都止住身形,目視他遠去,這樣格格不入,蘇乞年目光淡然,精神力捕捉眾人表情,他的心境愈發平和,人情冷暖,於他現在而言,不過是淬煉精神力的最好養料。
臨近臘月年關,靜吾道人院子裡的草藥味淡了許多,而有一種清香的藥氣散溢,吸一口,就血氣蕩漾,精神明淨,這是丹香。
「你現在來這裡,看來是得到一些消息了。」
靜吾道人深深地看蘇乞年一眼,道:「忍他人所不能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劍者,寧折不彎,刀者,亦也。」蘇乞年平靜道。
輕笑一聲,靜吾道人道:「你卻是偏激了,我武當也有一流劍法《神門十三劍》,乃初代三瘋道人所創,曲直如意,變幻莫測,只取神門,亦取人心之門。」
蘇乞年搖頭,道:「只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三瘋道人錯了,那不是劍,也不是刀。」
嗯?
靜吾道人挑眉,就露出詫異之色,沉聲道:「你是什麼修為和境界,劍道明了幾分,居然敢質疑初代三瘋道人的劍法。」
這一下,整個院子裡的空氣都變得凝滯,蘇乞年感到一股壓力,源自精神層面,他心中驚嘆,這靜吾道人的修為精深,呼吸間壓制精神,當初言及半年之後可涉足一流之境,眼下看來,怕還是有一些謙虛。
不過,他也不為所動,正色道:「聖賢尚且日三省吾身,不恥下問,自身也有缺漏之處,若是故步自封,哪裡有我大漢天朝五千年太平盛世,各種奇功絕技層出不窮,這片土地早就淪陷,成為妖族食邑。」
搖搖頭,靜吾道人面色稍緩,道:「你倒是好口舌,既然你已經定了心意,我也不勸你,說吧,來尋我何事。」
蘇乞年取下背後的包裹,叮噹作響,解開後,卻是足足四百多兩銀子,其中有兩百兩是雪銀,成色極好,另外兩百兩就是普通的銀子,成色稍暗,卻也都是完整的銀元寶。
此外,還有一株老山參,正是當初三人於武當山中那株古桂樹下所得。
「嗯,三十年的老山參,看起來採摘沒有兩個月,難得山中還能尋到,還有四百多兩銀子,你要換什麼。」
「六枚開天丹。」
靜吾道人看蘇乞年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乾脆,好胃口,開天丹乃是我武當獨有的築基丹,藥力醇厚溫和,綿綿不絕,最是契合我武當《龜蛇功》的修行,可以相助築基沖關,開天闢地,每個月整個外院也沒有幾枚供給,你一開口就要六枚?」
「條件。」蘇乞年依然平靜。
點點頭,靜吾道人道:「看來你的《休命刀》是真正入門了,君子坦蕩,連談條件也這樣光明,不過你讀聖賢書,應該明白,君子之交如水,有付出,有回報才是大道,不勞而獲只會誤入歧途。」
轉身走進屋中,再出來,一隻嬰兒拳頭大的純白瓷瓶就拋到蘇乞年手中。
「半年後,你若不死,我要你助我斬一刀。」
斬一刀?
蘇乞年蹙眉,斬什麼?
擺擺手,靜吾道人沒有解釋,也沒有等蘇乞年答應,就徑直轉身走進屋中。
下山,歸途。
青羊宮前,蘇乞年踏進宮門的剎那,一縷刀光斜斜斬來,迅猛凌厲,生出嗚嗚的嘯音。
一隻手於間不容髮間抬起,曲指,當空一彈,鐺的一聲,伴著驚呼,一道略顯稚嫩的身影就橫飛出去,跌落在數丈開外的雪地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16 09:02 PM
第三十四章 少年靜谷,武當有客
青羊宮前。
蘇乞年看雪地裡那狼狽的身影,爬了幾下也沒能站起來,渾身沾滿了雪花,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卻穿著一身青色蠶絲道袍。
靜字輩?
蘇乞年蹙眉,這少年看上去劍眉星目,十分清秀,不過眉眼間卻充斥著一股桀驁與倔強。
此刻,少年儘管幾乎被震散了一身氣力,艱難爬起來,但看向蘇乞年的眼睛卻好像在發光,十分振奮。
也是沒有察覺到殺氣和殺機,留了大半的氣力,否則,蘇乞年就不能保證,這樣一個看上去筋骨剛長成,才剛開始練武的少年還能不能活下來。
「你,你就是蘇乞年。」
少年艱難起身,牙齒有些哆嗦,他一連深吸幾口氣,才站定,勉強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蘇乞年挑眉,這少年語氣肆意,一點不客氣,尤其是那雙眼睛,好像將他當成了囊中之物,不過卻還保持著一種純淨。
懷中掏了掏,少年取出一隻白玉瓶,隨意倒出兩枚蠟丸,手一捏,就露出一股濃郁的丹香,那丹丸呈明黃色,晶瑩剔透,少年看也不看,一下塞進嘴裡,囫圇下肚。
只是數息後,蘇乞年就有些動容,少年好像沒事的人一樣,舒展舒展筋骨,似乎一身氣力和震散的筋骨又重新恢復如初,面色更變得紅潤,那是氣血充盈到近乎滿溢的跡象。
雖然蘇乞年不通藥理,道家煉丹更是一竅不通,但《妖經》第八冊藥石篇中有一些記載,如這樣補益氣血,舒筋活絡的丹藥,一般稱之為元氣丹,元氣丹也分上中下三品,但就算是最低的下品,也不是尋常百姓人家能夠用得起的,一些藥鋪都不可能有,是精通煉丹的醫道高手,或是道家煉丹師才能夠煉製的。
甚至蘇乞年身在長安時,就聽聞過宮裡哪位大人立了功勞,有漢天子賞賜下來一整瓶上品元氣丹,第二天,這位大人府邸的門檻幾乎被同僚們踏平,都是為後輩子嗣求丹的,而一枚上品元氣丹,傳說藥力甚至可以直接滲透皮、筋、骨、髓,直接造就出來一名築基功七層圓滿的高手,當然,境界不穩固又是另說。
但由此可見,元氣丹的珍貴,這少年這樣肆意服用,看他的神態,似乎家常便飯一樣,就透露出來一些端倪,彰顯其不凡的身份。
「師侄,我是你顯定峰靜谷師叔,聽說你練刀,還是那門傳說中的《休命刀》,這樣,你教我刀法,我加入你青羊峰怎麼樣。」
少年再開口,就有些石破天驚的味道,一個十四歲多的少年,竟然是靜字輩,還是出自七十二峰之一的顯定峰。
看少年尚未築基,不過《龜蛇功》三層、四層的功力,卻高居靜字輩,更出身顯定峰,蘇乞年就有了一些猜測,搖搖頭,沒有理會少年,蘇乞年徑直走向青羊殿。
「咦,你走什麼,我是你師叔,不過一門一流刀法,有必要那麼視若珍寶,你教給我,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少年立即跟上蘇乞年的腳步,一點也不氣餒,口一張,就有一種止不住的勢頭。
「這樣,我用一門《顯定指》和你交換怎麼樣,這可是半步頂尖的指法,直指元神,不過沒有元神之後的修煉方向,所以才只是半步頂尖,但換你這一門一流上乘的《休命刀》師叔我可是吃了大虧。」
「我去,你胃口真大,這都不滿意,再加一門《極風步》怎麼樣,這可是一流輕功,《顯定指》我沒辦法,這《極風步》我能幫你得到真意傳承,如何,這可是很大的誠意了,只要你把《休命刀》傳給我,這些都是你的。」
青羊殿裡,蘇乞年盤膝坐下,靜心凝氣,體悟氣血滲透五臟的軌跡,人體五行的道理,他初步涉足,還有很多關隘需要參悟和領會。
「哎,你倒是睜眼,我是你師叔,你這是大不敬,你信不信我一個帖子遞到天柱峰真武堂,執法道人立即賞你一百零八棍。」
「你……」
少年似乎看出來蘇乞年真的一點理會他的意思都沒有,氣得眉毛都糾結起來,他一屁股在蘇乞年對面盤坐下來,就那麼死死地盯著蘇乞年的臉,有一種執著和倔強,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
青羊殿裡靜謐無聲,唯有少年的呼吸有些粗重,而蘇乞年呼吸悠長,甚至有時一兩炷香都沒有呼吸,這就看得少年心中微震,他身在顯定峰,多年來看過多少高手,雖然而今初涉武道修行,但是眼界眼力之高,自認就是很多武林高手都遠不及他。
現在他就看出來,蘇乞年的《龜蛇功》修行,已經到了一種神而明之的境地,這不是最初七層的《龜蛇功》,而是到了第八層,淬煉五臟,五行輪轉的功夫。
這樣第八層的《龜蛇功》,就是他顯定峰上,也沒有幾個入室弟子當初是以這一層的功夫築基,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的。
最重要的是,蘇乞年才入他武當山不足兩個月。
兩個月,將《龜蛇功》參悟修行到達這樣的境地,靜谷小道士也暗暗心驚,他看這個比他大不了兩歲的少年,心中竟也止不住的生出幾分妒意。
卻說蘇乞年雖然在靜修,但是精神力籠罩周身十餘丈的虛空,這少年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有些頭疼,突然來了這樣一個牛皮糖,更是靜字輩的人物,他最多只能夠不遵從,剛剛是不知道,現在就不能夠再動手,少年說的沒錯,甚至他要是再動手,一旦傳入天柱峰上真武堂裡,就不是一百零八棍那麼簡單了,他現在尚未築基,這青羊峰掌峰弟子的身份都還是虛的,當不得真。否則要是一個尋常外院弟子,他現在絕對不會這麼客氣。
午後,殿外又飄起了雪。
蘇乞年睜眼,那少年靜谷也一下跳起來,欣喜道:「怎麼,你答應了!」
目光淡淡地掃他一眼,蘇乞年並不理會,徑直走出殿外。
雪地裡,他取出一隻瓷瓶,凝視數息,而後打開,倒出一枚黑色蠟丸在掌心,將瓷瓶重新收起。
撕開蠟衣,蘇乞年就看到了一枚純青如琉璃,晶瑩如玉的丹丸,一股濃郁的藥香散溢出來,只是吸一口氣,他就感到渾身氣血蓬勃,五臟跳動,生出一種迫切的渴望感。
開天丹!
這是武當築基的聖藥,整個外院一個月也分不了幾枚,若是流落進江湖中,定然會引動不少武林中人出手爭奪,尤其是那些尚未築基的,一枚築基丹,可以定住心猿意馬,幾乎就等同於沖關時的一條命。
「開天丹?」
青羊殿前,那少年靜篤喃喃道,目光流轉,似乎想到了什麼。
而這時,蘇乞年已經服下一枚開天丹,開始練功。
呼!
只是一個起手式,數丈的雪花被捲起,蘇乞年震拳,手臂舒展,開始在漫天風雪中穿行,他氣血噴湧,足足衝起數丈高,背後空氣扭曲,一匹汗血寶馬掙脫古老的時空,降臨人世間。
……
武當山腳。
解劍石旁的亭子裡,兩名值守的年輕道士圍著燒得通紅的火盆取暖,昏昏欲睡,忽然精神一震,只見遠方風雪中,一行十餘人身影朦朧,披著蓑衣,漸漸臨近。
這些人的腳程極快,剛剛還在數十丈外,不過十餘息,就到了近前。
「華山古玄通,應貴派之邀,攜門下弟子前來拜山,請兩位師侄通傳。」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6-1-17 01:22 PM 編輯
第三卷 龍馬
第一章 乾天一劍
鐺!
有鐘聲響起,悠悠而鳴,須臾間傳遍整個武當山。
青羊宮裡。
少年靜谷露出詫異之色,臘月將近,怎麼真武鐘響了,這是說明武當有客到訪,且不是一般的來歷,據他所知,武當定制,就是尋常二流門派,都不可能敲響真武鐘,至少也是一流門派或世家。
白霧如霜。
蘇乞年這一趟拳架子足足打了近一個時辰,他渾身氣血沸騰,氣血循著一種玄奧的軌跡滲入內腑五臟,溝通心、肺、肝、脾、腎五行輪轉,他的體內,似乎出現了五口燃燒的火爐,爐蓋合攏,時而有絲絲縷縷的莫名氣機透出,就令得蘇乞年渾身大震,剎那間,彷彿自己的拳頭可以打穿天宇,吞納風雲。
直到鐘聲起,蘇乞年方才止住身形,這一枚開天丹的藥力醇厚,綿綿不絕,雖然已經過去一個時辰,卻才消耗了小半。
他看向武當山腳的方向,來到武當山一個多月,他也明白,這是真武鐘的鐘聲,武當有貴客到了。
突兀的,他精神力如遭雷擊,縮回祖竅,彷彿有一座活火山突然間降臨下來,他心神一震,驀地轉身,就看到宮門前,一個中年道人負手而立,身著湛藍道袍,幾縷黑髮垂髫,面如冠玉,平靜地注視著他。
「孤身摸索,練到這一步也難得了。」
中年道人開口,蘇乞年深吸一口氣,就躬身一拜,行禮道:「蘇乞年見過護法。」
「師兄!」
青羊殿前,那少年靜谷卻是色變,他捏緊了拳頭,咬著牙,一點沒有親近之意,反而充滿了抵制。
點評完蘇乞年,中年道人的目光就落到了青羊殿前,蹙眉道:「小師弟,你太放肆了,我武當劍道為尊,這青羊峰就算有刀法傳承下來,最強的也不過就是那門一流上乘的《休命刀》,小師弟你天資悟性都上佳,若是潛心練劍,未來未必不能得到我顯定峰《大顯無定劍》的傳承,這樣一門頂尖近乎絕頂的劍法,還不能夠滿足你的追求嗎?」
少年靜谷很乾脆地搖頭,道:「劍道如何我不管,我獨愛刀,師兄你不必再勸。」
「荒謬!」中年道人的臉色也沉下來,「小師弟你初涉武道,能知道什麼是選擇,這武道之途,重在築基,一步錯了,步步都會慢人一步,你若修劍道,我武當這麼多劍道高手,峰主更是一代真人,頂尖元神的劍道大師,武林泰斗,這樣指點你修行,必將一日千里。當然,這並非是不尊重小師弟你的選擇,但你太稚嫩了,你又看到過江湖武林多少練武之人的修行路,很多年輕人都如你現在這般,迷失方向,獨尊自我,認為自己可以超越前人,開闢出一番天地,聽不進去長輩的話,一意孤行,可最後呢?幾乎九成九以上,一生連築基關都難過,即便築基了,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屈居於一縣一鎮之隅,平凡終老。」
少年臉色變幻不定,但數息後就目光堅定,看向中年道人,凝聲道:「師兄我心意已定。」
嗯?
到此時,蘇乞年也隱約洞悉了一些虛實,卻沒有想到,此時此刻,這少年還能有這樣的心志,不動不搖,他頓時高看一眼。
「那小師弟,奉峰主之命,得罪了。」
中年道人再開口,少年就神色大變,下一刻,蘇乞年瞳孔猛地收縮,青羊宮前和青羊殿前,居然同時出現了兩個中年道人。
沒有半點徵兆,以蘇乞年的眼力,也沒能看出絲毫虛實,但是那少年就軟綿綿地倒下,被那中年道人扶住了肩膀。
緊接著,中年道人就不動了,半息後,那宮門前的身影最先變淡,成為虛無,再過半息,青羊殿前的兩人也如夢幻泡影,漸漸淡去。
「好快的身法!」
幾乎是一字一頓道,蘇乞年倒吸一口涼氣,這種速度太快了,連軌跡都捕捉不到,而能成為一峰之護法,多半都擁有著一流混元境的修為。
「一流混元境,好可怕的力量。」
蘇乞年暗道,他目光凝重,剛剛只是降臨,就將他外放的精神力逼迫回去,沒有氣機外放,也沒有刻意釋放力量,只是那內斂的力量波動,就幾乎讓他承受不住。
路,還很長。
蘇乞年平復下心緒,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借助開天丹的丹力,盡快完成《龜蛇功》第八層的修行。
……
用過晚膳,蘇乞年一路來到白雲峰外院,至藏經樓中閱讀道家經典,各種札記。
精神力孕育,他的記憶也大增,甚至可以運轉懾魂術,將諸多文字烙印,攝入腦海深處,這樣一來,他走馬觀花,一本一本地翻動著,讓一些同樣身在藏經樓的外院弟子忍不住搖頭,這樣輕慢經典,囫圇吞棗,能夠明白幾分道理,得到幾分體悟?
獅子峰。
武當碩果僅存的二十七脈之一,這一晚燈火通明,長明燈火照亮了整座山峰。
雜役道人不斷上山下山,各種珍饈瓜果,精緻素菜傳送上去,還有新縫製的蠶絲棉被,筆墨紙硯,甚至打磨得鋥亮的青銅燈盞,也不斷運送上山。
天門閣。
獅子峰主殿,傳聞數千年前,一代文始真人尹喜於此觀星象,得見天界之門,並於峰頂手書天門二字,自此得名。
天門閣中。
「看清乾師侄華光內斂,鋒芒蘊目,看來天門劍又有精進,這龍虎榜上乾天一劍的排名,看來年祭之後,要再往上挪一挪了。」
古玄通眸子溫潤,他伸手捋短鬚,穿一身文士青衫,端坐於上首客位。
「古師叔謬讚了,清乾區區手段何足掛齒,倒是古師叔的奪命八仙劍,傳聞月前於東海之濱,斬了那妖將鯨雲,誅妖榜上又一孽障授首,江湖武林轟動,名傳四方,才是我人族的大功績。」
只見天門閣內最上首,坐著的不是獅子峰峰主,也不是其他護法或長老,而是一個看上去二十來歲,純白鑲金道袍的青年,他豐神如玉,氣質出塵,哪怕是端坐著,雙腿上也橫著一口連鞘的四尺長劍,劍柄純白,若天上雲氣,細膩處堪比羊脂美玉。
沒有人質疑,哪怕是一些陪坐的獅子峰執事、護法等,也都面帶微笑,這是他們獅子峰唯一的掌峰弟子,更是峰主親傳的關門弟子,位比長老,也是他們武當而今年輕一輩唯一入得天朝龍虎榜的年輕高手,江湖武林名傳,有著乾天一劍之名的武當清乾道人。
「清乾師侄客氣,可惜你師父天獅真人坐關,真人功力通玄,古某倒是想要多多請益。」古玄通頷首,嘴角泛起一抹微笑,顯然剛剛一番話十分受用。
上首,清乾笑道:「古師叔的話,等師父出關,師侄一定帶到,此時峰上客房皆已安排妥帖,師叔和諸位華山師弟師妹這幾日可以先行玩賞,我武當景緻雖不及華山奇絕,卻也別有一番風致,等到臘八過後,再請諸位觀我武當外院年祭大比。」
「讓清乾師侄費心,」古玄通點頭,略一沉吟,開口道,「此番前來武當,卻還有一樁公案。」
公案!
天門閣中,一些執事護法聞言頓時蹙眉,這古玄通似乎別有來意。
清乾露出幾分鄭重之色,道:「古師叔但講無妨,我等道宗,武林正道同氣連枝,若是涉及我武當,自當嚴以律己,不失公允。」
「武當太極圓融,古某素來景仰,清乾師侄頗得武當真髓,既如此,古某就直言不諱了,」古玄通沉聲道,「這一樁公案,卻是涉及貴派曾經斷絕的青羊峰一脈。」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17 09:35 PM
第二章 兵器譜,青羊截劍
青羊峰一脈!
天門閣中,一些執事與護法相視一眼,就露出沉吟之色。
武當七十二峰,當年七十二脈頂尖元神,五千多年前璀璨了一個時代,在那個妖魔最猖獗的年代,初代漢天子揮赤霄劍,四方諸國天命齊出,終於搬掉了九大妖聖所居的妖神山,將其打入虛空,落入無盡時空的亂流中。
轉眼間,五千多年過去,當年七十二脈零零落落,只剩下如今二十七峰尚且維持傳承。
所以,在得知青羊峰傳承出世,被三個尚未築基的小輩得到,甚至還有一人出身逍遙谷時,除了惱怒之外,在座的一眾執事護法更多的則是唏噓,感嘆時光流轉,歲月刀劍無情,五百年前,青羊峰一脈巔峰盛世,也曾壓得妖族諸王不敢抬頭,沒想到五百年過去,青羊澗裡只剩一片殘垣斷壁。
「不知古師叔說的是哪一樁公案。」清乾道。
古玄通不動聲色,卻將天門閣中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他斟酌醞釀,片刻後道:「五百年前,天下元神華山論劍,我華山前輩誤傷同道,曾有一口神劍紫霞,被貴派青羊峰一脈極元真人截斷,主劍被收取鎮壓,言道後輩子嗣,若有人同代勝過青羊峰傳人,自可取回,我華山前輩心存愧疚,是以多年來我華山從未向貴派開口,加上後來極元真人身隕,青羊峰一脈斷絕,我華山也就不再提及,不過……」
頓了頓,古玄通目光微凝,掃過閣中眾人,接著道:「而今,妖族猖獗,魔門抬頭,四海諸妖國蠢蠢欲動,民心不穩,我武林諸正道也要早作防範,眼下,聽聞貴派青羊峰一脈傳承接續,我華山門人弟子心繫先輩安寢,是以掌門命古某前來,取回先輩遺劍。」
先輩遺劍,神劍紫霞!
這一下,就是諸多執事、護法也不能夠淡然,什麼是神劍,神劍通靈,不是斷髮利刃,也不是無痕寶兵,兵刃一旦通靈,就非同小可,可以自行吞吐天地間的元始之氣,力量之偉岸,堪稱半個頂尖元神,甚至一些通靈神劍存世年月極長,靈智不弱於人,力量之盛,就堪比元神人物,乃至更強。
他們想到了當日那口出世的青陽劍,為歷代青羊峰峰主真人的佩劍,通靈日久,足足有五千多年歲月打磨,就是那金鎖峰的金光真人,也有修為精深,眼力非凡的護法或長老看出來,事實上是吃了暗虧,不能夠奈何半分。
神劍紫霞,這是一個古老的劍名,不過不會有人忘記,因為其尚未毀滅,在天朝發佈的兵器譜中,依然居於天下百口神兵的第九十四位。
普天之下,最強的一百口神兵,位列第九十四位,這兵器譜,不似龍虎榜、混元榜等,只論天朝境內,而是囊括了人族四方諸國,最強的一百口神兵。
至於當年天下元神華山論劍,在座的諸執事護法也多少洞悉一些虛實,但時過境遷,五百年歲月,當年的人和事都已經故去,他們也不便多言。
「這樣,」清乾略一思量,開口道,「清禾,你前往青羊峰一趟,明日辰時,將那三位師弟請來此處,我道家正道同氣連枝,若有桔梗,自當一笑泯之。」
「是!」下首一名弟子應聲。
又看向古玄通,清乾歉意道:「古師叔見諒,我獅子峰與青羊峰同宗不同脈,卻也不能擅自做主,待得明日那三位師弟到場,貴派先賢遺劍的下落,自然可以當面問詢。」
「師侄有心,古某代掌門謝過。」古玄通捋鬚笑道。
這時,在座的一些執事護法相視一眼,他們隱隱嗅到了一些異樣的氣息,一些人目光流轉,但直到最後,也沒有開口。
……
入夜。
天門閣頂層。
清乾純白道袍輕揚,他豐神如玉,身姿挺拔,左手負於身後,右手拄劍而立,嘴角浮盈起一抹玩味之色,仰望漫天雪花飛舞,星空黯淡。
「真龍天子,言出法隨,一言九鼎,掌日月輪迴……」
……
青羊澗。
滴水成冰,青羊宮前的清溪徹底冰凍,深夜裡如一條黑龍匍匐沉睡在大地之上。
明月漸落,篝火跳動,蘇乞年盤坐,忽然睜開眼,他露出幾分狐疑之色,今夜感到十分不安,祖竅神庭頻頻異動。
自孕育出精神力後,他時而有一些模糊的感應,彷彿觸及冥冥之中的命運長河,照見前路,但太過模糊了,只能朦朦朧朧捕捉到一絲安危。
不多時,他就看向殿外,遠方宮門前,一名年輕人邁步走進來,約莫弱冠之齡,一身青灰色道袍。
入室弟子!
蘇乞年挑眉,外院弟子著灰袍,而諸峰的入室弟子則著青灰道袍,這是哪一峰的弟子,居然尋到了這裡。
「你就是蘇乞年,」那年輕人的目光落到蘇乞年身上,再掃兩眼,蹙眉道,「還有兩人不在,他們現下身在何地?」
「敢問是哪一峰的師兄,有何見教,清羽二人皆已取了斬妖令,不在山中。」
「不在山中?」年輕人皺眉,道,「我乃獅子峰弟子,道號清禾,奉掌峰弟子清乾師兄之命,帶你上山,有華山公案,涉及你青羊峰一脈,需你前往答話,現在隨我上路,辰時前需得到達天門閣,不能失了禮數。」
華山公案,獅子峰,掌峰弟子清乾!
蘇乞年心神一震,他雙目微闔,再睜開,就平靜如水,淡淡道:「帶路。」
獅子峰。
武當七十二峰之一,蒼巒突出,俱鎮云端,儼然獅子之形,雄奇而險峻。
辰時未至,天濛濛亮,已經有一些弟子迎著山風下山,這些弟子就不屬於外院,而是經過層層挑選,自入門弟子中收入一脈門下的入室弟子。
每一個人都氣質不凡,屬於年輕人的銳氣畢露,朝氣蓬勃,除了少數,都很孤傲,即便照面,也不過頷首致意,就飄然遠去。
天門閣。
蘇乞年看這座號稱曾經照見天界之門的閣樓,聳立於山巔之上,甚至有近半處於峭壁之外,卻堅如磐石,不動不搖。
甫一踏入閣中,蘇乞年的目光就不自禁地落到了上首那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上。
龍虎榜,乾天一劍,武當清乾道人!
這是屬於武當清字輩這一代年輕弟子的神話,年僅二十四歲,就行走江湖,斬妖除魔,立下了赫赫威名,位列龍虎榜,站在了同代年輕強者的巔峰之上。
「蘇乞年蘇師弟。」清乾開口,他目光溫和,落到蘇乞年身上。
「見過師兄。」
蘇乞年抱拳,這樣的目光令他心生寒意,即便是一身氣血灼熱也擋不住,他明白,這是對方的修為超過他太多了。
「想來一路上該說的,清禾也都交待了,這位是華山古玄通長老,混元榜上的高人,江湖武林中人稱奪命劍仙。」
順著清乾的目光,蘇乞年就看到了一個身著青衫的中年人,蓄著短鬚,面無表情,就那麼端坐在那裡,這時候開口,淡淡道:「想來是這一代青羊峰的傳承人,我華山一位先輩遺劍曾落於你青羊峰一脈手中,而今既然你得到傳承,就請物歸原主吧。」
天門閣中,一些執事和護法的目光也落下來,蘇乞年渾身一緊,都是三流以上的武林高手,若是他尚未孕育出精神力,祖竅混沌矇昧也罷,現在就不同,他感知敏銳,《迷魂大法》第二重將要功成,是以哪怕只是目光匯聚,也感到一股無形的精神壓迫。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18 01:43 AM
第三章 半年之約,丐幫洪七
天門閣中針落可聞,蘇乞年看到,除了那古玄通外,還有十餘名身著白衫的華山弟子,此時也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這華山眾人到我武當山,不去其它諸峰,也不上天柱峰,偏偏到了這獅子峰,這已經於宗派拜山的禮儀不符,不過我現在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不能夠提出來,而且偏偏不早不晚,在外院大比之前到了,這是猜測到我等三人心意已定,要阻礙修行,以求萬無一失。」
剎那間,蘇乞年心思電轉,不過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他們三人的根基太淺薄了,稍有不慎就受人掣肘,十分被動。
略微斟酌,蘇乞年道:「前輩所求,本該竭盡全力,不過我三人修為淺薄,不過初得傳承,未盡全功,他日若覓得神劍之影……」
「混賬!你是說沒有劍?你得到青羊峰傳承,會沒有得見神劍,還是想要貪墨,私自吞下!」
有冷斥打斷蘇乞年的話,這是一名華山弟子,約莫十七八歲,在十餘名華山弟子中最為年輕,他眉毛很淡,但是眼睛如刀似劍,很凌厲,此時冷冷地注視著蘇乞年,一點沒有客氣。
天門閣中,一些執事護法微微蹙眉。
「林明!你住口,這裡是什麼地方,武當山腳下,哪裡容得你放肆。」
古玄通一開口就斥道,不過他雖然是訓斥,但是臉色並沒有多少怒意,反而像是在擠兌,這就令得閣中一些獅子峰的入室弟子隱隱色變,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古師叔言重了,何必動怒。」
這時,清乾笑道,他語氣平和,令人如沐春風,身上有一種純正陽和的氣息散溢,那古玄通頓時心中一凜,而其他一些獅子峰的執事護法則是目光微震,就露出幾分喜色,他們看出來,這是清乾將他們獅子峰的鎮峰內功,位列頂尖的《天陽醒獅功》練到了極為精深的境界,才能夠內力陽和,氣與神合,從而化解敵意,令人心生親近。
「蘇師弟,」清乾又看向蘇乞年,道,「師兄我也相信你是真的傳承殘缺,尚未得盡全功,不過若是你一天傳承不全,古師叔斬妖除魔,身為天朝龍將,負有護龍山莊的重任,是肯定不能夠一直待在我武當山上的,我看這樣,不如就定一個期限,若是這期限之內,師弟還不能得承所有,就將這傳承交由門內其他已經築基的弟子,他們根基雄厚,修為精深,一定能繼承青羊峰遺志,如此,師弟你若是築基,依然可以算作青羊峰弟子。」
「如此也可。」
一些執事和護法相視一眼,皆是頷首點頭,事實上,對於蘇乞年這樣一個出身逍遙谷的緩刑死囚,他們即便對青羊峰有再多的唏噓和感嘆也很難容忍。
在他們看來,武當太極圓融,逍遙谷這數十年來,已經有不少官宦子弟拜入武當門下,成為入門,乃至是入室弟子,但作為一峰一脈之傳承的掌峰弟子,至今尚未有一人。
當今漢天子文治武功,皆超越歷代漢天子,傳聞《天子望氣術》的功力之深,唯有初代漢天子可比,自其繼位數十年以來,乾坤獨斷,各種政令頒佈,尤其是建立護龍山莊,吸納江湖武林諸派,諸世家的傑出弟子和成名高手,組成斬妖除魔的龍衛,這些年來令得諸妖魔聞風喪膽,一些成名老魔和妖族都不敢隨意現身,怕被發現,成為追殺的對象。
可以說,這數十年來,雖然四海諸妖國蠢蠢欲動,對於邊疆的侵擾日益猖獗,但是天朝境內卻是比數十年前還要安定許多,民心凝聚,有一種天命歸心的趨勢。
不過很多江湖武林門派或世家卻看出來,這一代漢天子有建立萬世不拔之功業的雄心,六十年前,天朝立武庫,名為乾坤,所謂乾坤,就是天地,天地間的武學秘庫,其中蘊藏的深意可見一斑,這是要蒐集天下武學,將天下武學納入囊中。
天門閣中。
蘇乞年長身而立,神色不變,不過心中卻是暗嘆,這乾天一劍的機心之深,步步為營,將他逼迫進入險境。
「半年,我華山只能再等半年。」
古玄通開口:「眼下魔門年輕一輩強者輩出,上一代的諸多老魔也魔影重重,我華山鎮壓一處魔窟,近年來屢感後繼乏力,若是有神劍紫霞作為陣眼,我華山紫光裂神陣圓滿,當可再保百年太平。」
「當然,五百年前極元真人與我華山有約,我華山尊崇前輩真人,就算是定期限,也一定光明正大,」古玄通看一眼蘇乞年,語氣很淡漠,「屆時,我華山自會有弱冠之下的弟子上山,親手將你擊敗。」
「半年後,青羊峰上,晚輩恭候。」
這時候,蘇乞年的背脊挺直,他語氣也變得異常平靜,身上自然有一種臨危不懼的氣質散發出來。
這一下,一些執事護法就頗有些刮目相看,這樣的境遇,還能這樣淡然處之,不落風骨,倒是讓他們覺得,這蘇乞年得到青羊峰的傳承,不僅僅只是走運而已。
鐺!鐺!鐺!
突兀的,有鐘鳴,連響三聲,傳遞進入這天門閣中。
什麼!
剎那間,就是那清乾也是微微動容,眼中顯露出來一絲凝重之色。
「這是太極鐘的鐘聲,鐘聲三響,定有大事。」
很快,就有入室弟子步入天門閣,有消息傳來,石破天驚。
嘶!
很多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就是如那奪命劍仙古玄通,也是霍地起身,眸光震動。
清乾起身,膝上的長劍入手,身上隱隱有一股驚人的鋒芒之氣醞釀,但很快又收斂乾淨,儘管如此,蘇乞年也洞悉一些虛實,這清乾的劍道修為,當真已經到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境地,他現在雖然身懷《休命刀》這樣的一流上乘刀法,但是與這股劍道鋒芒相比,就太過稚嫩,根本不能夠相提並論。
「君山丐幫,五千年前的那位幫主,天朝太史令筆下武林史中的丐幫第一人,一代頂尖元神人物,武林泰斗,洪七!」
「這一位的元神世界現世!就在這茅箭縣境內。」
一眾執事或護法皆動容,丐幫洪七,五千年前一代掌法大師,丐幫降龍掌在其手中幾番蛻變,先入一流,再入頂尖,最後只差一步就可邁入絕頂之境,丐幫也從原先一個普通的二流幫會,一舉成為天朝有數的頂尖宗派。
「當年,洪七晚年氣血衰竭,依然霸氣絕倫,橫渡東海,連斃四大妖王,與天雀族一代妖帝撕裂虛空,齊齊墜入時空亂流,消失無蹤,成為五千年前一樁懸案。」
有護法感嘆,這是一代人傑,可惜晚年連遺骸都沒有能夠留下。
半個時辰後。
蘇乞年行走在武當山中,時而有幻影如流光,自遠方一閃而逝,這是武當高手下山,欲前往丐幫昔日幫主,一代人傑洪七的元神世界。
就連那華山奪命劍仙一行,也在剛剛匆匆告辭下山。
這就讓蘇乞年鬆一口氣,可以想像接下來那茅箭縣的風雲變幻,不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即便寶物誘人,也絕非是眼下的他所能夠染指的。但現在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至少那乾天一劍,在接下來的一段時月裡,多半不會再有餘暇他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18 01:25 PM
第四章 天馬,摩雲山脈
「古月河,乾天一劍,金光真人……」
青羊宮裡,蘇乞年仰望朝陽初升,大雪止息,體內的氣血前所未有的沸騰起來,從來沒有哪一刻,他是這樣渴望力量。
呼!
《龜蛇功》第八層的拳架子展開,蘇乞年借助開天丹殘餘的藥力,推動這一層的心法精進,血氣滲透內腑五臟,構築五行輪迴。
這是一種驚人的法,《龜蛇功》第八層,經歷了武當歷代三瘋道人的凝練,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毫無瑕疵,即便有瑕疵,也不是心法,而是人心不圓滿。
氣血滾滾,若長江大河洶湧,蘇乞年拳印碾動,似運轉山川江河,日月星辰,他氣息縹緲,五臟酥麻,若五口火爐在搖動,那爐蓋顫動,有一種被掀開的趨勢。
《迷魂大法》第二重的功力也被催動至極顛,這一刻的蘇乞年有一種堅凝的念頭,他迫切想要變得強大起來,這樣一種執念令他的精神力都生出灼熱感,日前在藏經樓中掃過的諸多先賢道典,諸多手札頓時如流水一般在眼前流淌,諸多文字化成種種領悟,烙印心頭。
此刻,精神的消耗是巨大的,但是蘇乞年也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他的拳頭愈發流暢,腳下的風雪都隨之而動,他整個人綻放灼熱的氣血,赤芒如霞,竟慢慢在周身丈許之地形成了一片血氣場域。
在這場域中,他拳頭殷紅如血玉,彷彿可以打穿蒼宇,朦朧中,蘇乞年感到自己似乎化成了一頭古老的神龜,蟄伏蛻變數千年,一朝醒來,龍角將生,就吞吐日月,吸納乾坤,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也沒有什麼可以抵擋。
五臟震動,如五口火爐搖動,那爐蓋顫動愈發劇烈,然而半個時辰後,蘇乞年卻感到了虛弱。
藥力耗盡了!
一枚開天丹的藥力,就這樣被蘇乞年用於日常練功,推動心法精進,消耗殆盡。
此時,若是有外院弟子在此,定然會感嘆其奢侈,每個月,供給外院的開天丹就那麼幾枚,哪一個不是用於最後的沖關,以求一步登天,打破兩層境界之間的堅固壁壘。
不夠!
一咬牙,蘇乞年又取出一枚開天丹,捏破蠟衣,吞服下肚。六枚開天丹,至此,屬於他的兩枚皆已耗盡。
這一練,就是大半天過去,日上中天的瞬間,蘇乞年只感到渾身一震,五臟轟鳴,似乎有五處神藏被打開了門戶,噴薄出來了洶湧的力量。
咚!
他震拳,拳出如擂鼓,一團團空氣被打破,伴著狂風,席捲四方。
力氣一下暴漲了數籌不止,遠遠超出了一匹汗血寶馬的力量,等到這股力量攀升至極顛,在蘇乞年身後,傳來緩慢而矯健,沉重且伴著韻律的蹄聲。
空氣扭曲如海漩,一匹汗血寶馬,卻生有細密的赤鱗,泛著冰冷的金屬光,從中邁步而出。
它目光桀驁,眸子明黃璀璨,好像兩輪太陽在轉動,火紅的鬃毛更長了,一直延伸至尾部,那馬尾如火一般在燃燒,像是一團光,似乎要蛻變孕育出什麼。
天馬!
一種不同於汗血寶馬的氣韻,如果說汗血寶馬還是人世間的寶駒,那麼天馬就脫離了凡俗,是天界為眾神拉輦的坐騎。
生命在這一刻似乎前所未有的濃烈,蘇乞年深吸一口氣,精神力沉入體內,內腑五臟已經不是一種純粹的血色,而變得晶瑩剔透。
甚至在他的精神世界中,看到的已經不是單純的五臟,而是五口灼熱的火爐,爐蓋被打開了大半,赤紅如霞的烈火噴湧,似乎要將八方六合都淹沒。
「似乎還缺少一些積累,不能夠一蹴而就。」
蘇乞年皺眉,五臟輪轉,這《龜蛇功》第八層的功夫圓滿,這五臟所化的火爐應該全部打開,五行相生,五處神藏的力量盡皆噴湧,才算是登峰造極,現在就差了一些火候,還有很大的潛力沒有被挖掘出來。
嗯?
倏爾,蘇乞年挑眉,就看到青羊宮前,送飯的雜役道人帶著一名做家僕打扮的中年人走進來。
這中年人身上帶著傷,面色有些蒼白,顯然是經歷過一番凶險,看到蘇乞年之後,頓時鬆一口氣,自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他,就再也支撐不住,一下暈死過去。
「這是茅箭縣一家大戶的家僕,在山腳求見,值守弟子命我代為引路。」雜役道人放下午膳的竹籃,就轉身離去。
茅箭縣!
蘇乞年心念一動,立即拆開信封,他掃過兩眼,不禁深吸一口氣,眉頭深鎖,信中帶來的,並非是什麼好消息。
丐幫前賢,一代人傑洪七的元神世界出世,而清羽不慎,被捲入其中,生死不知。
略一沉吟,蘇乞年將信在掌間一搓,就燃燒起來,化成灰燼,他從竹籃中取出一碗熱騰騰的妖熊肉湯,給那送信的中年僕人灌下幾口,再不遲疑,他身如奔馬,幾個跳躍,就出了青羊宮,再幾個閃爍,就消失在遠方。
……
茅箭縣,因為生長有一種形似利箭的茅草而得名,有十年份以上的茅草堅如金鐵,被採摘下來,稍加打磨,就成了無堅不摧的利箭,被天朝兵部列為禁物,民間非官府組織,不得私自種植和採摘,一旦敗露,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洪七的元神世界,並不在縣城和諸村鎮,而是在郊外。
甫一來到茅箭縣地界,蘇乞年就發現了大量的江湖客,武林中人源源不斷地匯聚。
一片山脈,綿延不知道多少裡,這是摩雲山脈,自茅箭縣郊外起,延綿數千里,幾乎貫穿了整個十堰州境內。
傳說中兩千多年前,曾有一位妖帝摩云被羿家一尊絕代人物遠隔千里,一箭射殺,隕落於此。
一代妖帝的怨念太強了,即便是隕落了,也有妖氣如海,籠罩了整座山脈,山中諸多野獸被妖化,成為妖獸,更潛藏著不少妖族,將這座山脈視為修行寶地,更有心尋找一代妖帝的傳承,幾乎每一代漢天子都曾經派遣大軍圍剿,但是山中妖瘴太濃,每每難盡全功。
摩雲山脈太大了,蘇乞年遠遠看到地方駐軍的鐵騎,但想要封鎖住這整座山脈,還是杯水車薪,根本很難阻礙諸多江湖武林中人的腳步。
而清羽,據信中描述,就是在兩天前進山斬妖,卻並未如約定的時間走出來,已經過去足足一天了。
東海之濱,距離武當山所在的十堰州太遙遠了,蘇乞年有些困惑,其元神世界就算出世,也應該在東海之上,怎麼會出現在天朝腹地,這就有一些非同尋常,蘇乞年祖竅神庭跳動,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好重的妖氣!」
剛剛踏進這摩雲山脈不足一里,蘇乞年就捕捉到空氣中飄蕩的妖煞之氣,遠比尋常荒野老林濃郁了數籌不止,這妖煞之氣勾動人心的惡念、雜念、慾念,但人因為讀書明理,守得住本心,才很難被同化,但野獸茹毛飲血,靈智不高,就很容易就墮落,成為妖獸。
儘管如此,這樣濃郁的妖煞之氣,蘇乞年估摸著,若是尋常築基功一兩層的練武之人,心志不堅,也很可能抵擋不住,被矇蔽理智,成為妖人。
再走不過百丈,蘇乞年就眸子一冷,有腥風撲面,一頭妖狼,能有一丈來高,血紅眸子,猙獰利爪如刀劍,似一道血色疾風,呼嘯間來到身前,利齒森森,要將他整個人吞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18 09:39 PM
第五章 龜蛇吞月
一頭妖狼,能有牛犢子大,然而前身不過是山野裡流浪的野狼,即便吸納再多的妖氣也有極限,除了一身奪人心魄的妖煞之氣,就是四、五百斤的氣力,堪比一頭草原上馳騁的烈馬。
轟!
一瞬間,蘇乞年出手,他動也不動,只是內腑五臟所化的火爐稍稍掀開了蓋子,一股無與倫比的驚人氣血就席捲而出。
沒有半點抵抗之力,剛陽血氣如烈日灼灼,那妖狼慘呼一聲,就被這股磅礡的氣血震飛,妖煞之氣潰散,當空一炸,就四分五裂。
血水飛濺,蘇乞年伸手當空一抓,那破碎的妖狼心,連同那妖狼一身血氣就如百川歸海一般,落入他的手中,沒入掌心,消失不見。
「龜蛇吞月,吞天、吞地,吞世間一切精氣,只要心存光明,內心正直,天下無不可吞納之物,皆要被煉化。」
蘇乞年目光明亮,這一頭妖狼的全身血氣,九成以上都落入了他的手中,也是他之前觀摩過神龜吞食月華的神形,否則對於龜蛇吞月這一式的領悟,不可能這麼快到達這一步。
這一頭妖狼血氣,被他儲存到內腑五臟所在,化為薪柴,納入五臟火爐之下。
時至今日,隨著《龜蛇功》修為的加深,蘇乞年愈發感到人體神藏的奧妙,在晉入第八層的修行之前,蘇乞年很難想像,人體還能夠將吞食的血氣暫時儲存起來,就好像野獸冬眠一般,將食物化成脂肪,用於燃燒,渡過嚴酷的寒冬。
當然,這儲存不是無止境的,在蘇乞年感應下,如一頭妖狼這樣的血氣,將內腑五臟都填滿,約能儲存十頭左右。
「難怪有這樣的說法,《龜蛇功》第八層有成,足以抗衡尋常初入三流開天境的武林高手,若是將內腑五臟都填滿,氣血滾滾,連綿不絕,可以維持極為漫長時間的巔峰戰力,即便是初入三流開天境的高手,內家真氣綿薄,也未必能夠壓過一頭。」
蘇乞年若有所悟,不過這一切都是相對的,築基功與築基功相比,也有高下深淺,不同的築基功築基,開闢出來的丹田大小,真氣厚薄也都不同,不能夠一概而論。
呼!
既而,蘇乞年就加快速度,朝摩雲山脈深處而去,這一路上,他精神力捕捉諸多聲音,關於五千年前一代人傑洪七的元神世界,幾乎都只知道出世於這摩雲山脈中,但到底在哪一處方位,以及具體的所在,所有人都是一團霧水。
越往摩雲山脈深處走,妖煞之氣就越濃,甚至開始凝結成一種灰色的霧靄,各種誘使人墮落的煞氣,不斷想要滲透進入蘇乞年的祖竅神庭,不過他精神力一鼓蕩,那入侵的妖煞之氣就陽春白雪一般融化,似乎落入了灼熱的岩漿中。
「我的精神力!」
現在,蘇乞年終於肯定,當初察覺到的朦朧的灼熱感並不是假的,他的精神力在遭遇到妖煞之氣後,竟然變得比烙鐵還要灼熱,這種變化,讓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不過五六里地,又一頭妖虎跳出來,比磨盤還大的虎口淌著涎水,對於妖獸而言,如蘇乞年這樣鮮活的血肉味道,加上剛剛那尚未散盡的妖狼血氣,在這摩雲山脈中,就好像是黑夜裡的燈塔,無比的明亮。
這一次,蘇乞年沒有強下殺手,他的眸子似乎化成了一個漩渦,眉心神庭東方,有星光沉浮,那妖虎的殷紅瞳孔頓時變得一片迷茫,甚至有些混沌,就那麼一動不動,立在原地。
懾魂術!
到了《迷魂大法》的第二重,這懾魂術的偉力才算是初步體現,不僅僅可以勾勒幻象,締結幻境,更可如春雨潤物,潛行無聲,滲透進入祖竅神庭中,化成神祇鬼怪的形象,震懾壓制對手的魂魄。
精神傳遞念頭,念頭催動肉身,從而生出種種反應和動作,一旦魂魄被震懾,難以動彈,那麼肉身自然也動彈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甚至這懾魂術到達深處,由虛化實,干涉現世,才是真正不可測的神通。
啪!
蘇乞年手掌輕輕拍落,須臾間,那妖虎就軟倒在地,渾身綿軟,好像失去了骨頭一般,但仔細看,那虎目都乾枯凹陷了,沒有了一點血色。
這彈指間,蘇乞年就用龜蛇吞月的招數吸空了這妖虎一身血氣,內腑五臟之一被填滿,不能夠再儲存更多。
再一次出手,蘇乞年就微微蹙眉,感受到這一式拳法的霸道,甚至似乎擁有一種魔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龜蛇功》第八層的功夫,構築五行輪迴,開闢五臟神藏,再加上這一式龜蛇吞月,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珠聯璧合,天衣無縫,蘇乞年尋不到一點破綻,他壓下心中的一點不安,而隨著這摩雲山脈的不斷深入,這種不安越來越強烈,幾乎有一種掉頭就走的衝動。
他強行按捺住這股衝動,這是修習《迷魂大法》,孕育出精神力之後生出的最大的異動,這樣一種冥冥之中的感應,在獅子峰之行後,被他初步認可。
他明白,再這樣深入下去多半會有劫難,不過他的腳步不停,若是今日退走了,他同樣會心有窒礙,光明心蒙塵,君子有所為的處世之道崩毀,他很難想像,接下來的修行歲月會是怎樣的艱難。
「站住!」
就在蘇乞年越過一處山丘時,兩道身影猛撲出來,就橫亙在前方,有刀槍出鞘,金屬音震顫,將灰濛蒙的妖煞之氣撕開一個缺口。
蘇乞年止步,就看到兩個江湖散客,約莫而立之年,一人生馬臉,小眼短鬚,握四尺朴刀,一人身材臃腫,卻面白如玉,手持一桿黑鐵大槍。
這兩人雖然已步入中年,但是蘇乞年卻一眼看出來,他們穿著打扮並不華貴,顯然不是出身什麼大戶人家,這樣突然攔截前路,不是求財就是奪命,世道險惡,未必什麼都是源於仇恨。
「少年人,也想來這摩雲山脈裡碰運氣,想要得到洪七元神世界中的遺藏和傳承?」
「能走到這一步,抵擋住妖煞之氣已經不簡單了,看來你至少有了《奔馬勁》四、五層的功力,不過太年輕氣盛了,以為江湖是什麼,奇遇就這麼好得到,看你也不像有錢人,就背後那口刀似乎還能看得過眼,交出來吧,留你一個全屍。」
兩人接連開口,尤其是那生馬臉的中年漢子,小眼發光,毫不掩飾貪婪之色,他用刀多年,剛剛相隔七、八丈就看出來,眼前這少年背後那口青鐵長刀,是用錘疊之法歷經千百鍛而成的斷髮利刃,這樣一口精鐵長刀,放到尋常縣城的兵器鋪子,至少也得數百近千兩銀子,還得是官府印刻的雪花銀,才能夠買到手。
「我曾聽聞尋常山賊只為求財,並不傷人性命,也是被逼迫無路的窮苦人家,或是受了冤屈的江湖中人,無奈落草為寇,你們二人這樣隨意,視人命如草芥,就沒有一點懺悔,不會有噩夢纏身嗎。」
蘇乞年開口,很平靜,不過眸子卻有些冷,君子處世,上善若水,最不能夠容忍的,就是有人肆意踐踏生命的存在。
兩人聞言一怔,既而,那手持大槍的臃腫漢子就嗤笑一聲,道:「少年,你還沉浸在自己的江湖夢裡,江湖武林向來秉承的就是斬草除根,哪裡有那麼多的美好,放過你,讓你到縣衙請畫師描繪,再由朝廷六扇門的捕快出手,通緝捉拿我兄弟二人嗎?真是一點江湖經驗都沒有,這麼可笑的話也說得出口。」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點頭:「既然如此,我也就沒有什麼好再猶豫的。」
嗯?
兩人皺眉,這是什麼意思?這個少年平靜得有些超出想像。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19 01:46 PM
第六章 性本惡,妖讀書
走!
兩人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油子,感到有異樣,立即放棄一切雜念,竭力逃走。
這一退,就是兵分兩路,兩人撕開層層妖煞,速度如奔馬,呼吸間就去到了數丈開外。
然而須臾間,彷彿有一輪朝陽自腦後升起,兩人只感到渾身一震,就失去了對於身體的掌控。
噗!
一聲輕響,兩人如石像一般止步,眉心處,兩個血洞前後通透,有紅白之物潺潺流出。
兩條人命,就此埋葬在這摩雲山脈中,蘇乞年沒有一點憐憫,他秉承《休命刀》的意志,順天休命,抑惡揚善,殺了這兩個人後,他感到整個祖竅神庭中的精神力都一陣通透,念頭圓融,對於《休命刀》的領悟,也隱隱更加深入。
嗯?
倏爾,蘇乞年蹙眉,倒下的兩人懷中落下一張羊皮紙,這羊皮紙很老舊,破破爛爛,生有黴斑。
伸手攝入手中,蘇乞年就看到一幅古老的地形圖,似乎是這摩雲山脈中的地理和風貌,上面有一些標註,看硃筆的墨色,顯然是最近才剛剛註明的。
一處地窟,距離這摩雲山脈腹地尚有數百里,十分偏僻,蘇乞年蹙眉,就有一些遲疑,不過如眼下這般,摩雲山脈太大了,想要尋到清羽的蹤跡,無疑是大海撈針。
入夜。
摩雲山脈妖煞之氣更濃重了,時時刻刻都想要滲透進入人的祖竅神庭中,同化奴役魂魄精神。
吐氣可成冰,不是霧,這樣嚴寒的天氣,相比於摩雲山脈之外,幾乎就是兩重天地。
強如蘇乞年,也感到有些不適,若是寒氣妖煞再濃郁幾分,他的動作也會受到一些影響,難以保持在巔峰。
難以想像,一代妖帝到底有多強,即便是隕落了,妖煞之氣不散,綿延數千里,生生化成了這座妖煞山脈。
月上中天。
一處顯得有些猙獰的大山腳下,濃濃妖煞之氣籠罩,漆黑如墨,似乎一頭古老的大妖匍匐在大地之上。
蘇乞年止步,仰望這座古山,摩雲山脈中常年籠罩妖煞之氣,一些樹木都異常的虯曲乾枯,少有枝葉,好像妖魔鬼怪在張牙舞爪。
山腳下,有怪石嶙峋,一種陰森寒意撲面而來。
「一個人類少年,恐怕還不夠塞牙縫。」
在蘇乞年站定的剎那,兩道魁梧的身影就好像兩堵妖山,橫亙在了身前。
妖族!
蘇乞年目光一凜,眼前出聲的並非是人類,而是兩個生有狼首豹頭,卻身具人身的人形生靈。
妖丁!
蘇乞年心中一動,在《妖經》中有記載,妖族中地位最低的,就是這一種尚未完全化成人身,還具有妖族特徵難以掩飾的妖丁。
妖丁之上,就是妖兵,已經徹底化成人身,不是有意釋放妖氣,尋常人類根本難以分辨,往往可以潛藏在普通人中,造成很大的殺戮。
而再往上,就是妖將,比妖將更進一步的就是大妖,每一尊大妖都不弱於人族一流混元境強者,甚至更強,在妖族中,更有妖主之名。
不用說妖王,每一尊妖王都名動天下,與人族頂尖元神人物比肩,縱橫四海,來無影去無蹤,加上妖族神通,乃是人類諸國的心腹大患。
但即便就是眼前的兩個尚未徹底進化的妖丁,也要比尋常妖獸天生體魄強上很多,加上修煉妖族築基功,尋常人類七層築基功圓滿,也很難抗衡。
好精純的妖煞之氣!
蘇乞年警惕,與尋常妖獸不同,真正的妖族身上的妖煞之氣並不具有太強的侵蝕性,並不暴虐,反而溫和如細雨,這就更加可怕,潤物無聲,無聲無息地就令人的魂魄污染,墮入妖道。
「難怪早年在長安城,每一年都有數以百計的江湖武林中人被抓捕回六扇門,身上妖氣森森,很快被斬首示眾,並焚燒成灰,就是被這樣的妖煞之氣侵蝕魂魄精神,失去自我。」
蘇乞年還知道,與妖獸身上的妖煞之氣不同,真正的妖族,身上的妖煞之氣是一切妖獸的源頭,精純無比,更加危險,所以在《妖經》中被直接稱之為妖氣。
「摩柯妖主真是神機妙算,算準了這些江湖武林中人的貪婪念頭,洪七那老東西的元神世界,足以引動數以萬計的江湖客不計生死,進入我摩雲山脈,這樣一張張羊皮紙圖錄散落出去,請君入甕,逐一擊破,就是我們這一處地窟,也已經囚禁了數十近百人了。」
「人性貪婪,我妖族不過是將他們的內心自我激發出來,於我妖族何辜,尤其是那些人族大儒、大賢,一個個口若懸河,什麼代天刑罰,斬妖除魔,說得全都是狗屁一通!」
兩個妖丁甫一現身,就自顧自地交談,根本沒有將蘇乞年放在心上,甚至連一些秘辛都在字裡行間透露出來,顯然是將蘇乞年當成了砧板上的肉,不怕他能走脫。
摩柯妖主!羊皮圖錄!
蘇乞年聞言就是心中一沉,冥冥之中的預感成真,有妖族在這摩雲山脈中刻意誤導,設下重重陷阱,欲將進山尋找傳承的諸多江湖武林中人一網打盡。
一尊妖主,被更多的人族視為大妖,修為之高,一定是江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加上天賦神通,通常而言,普通人族一流人物都很難奈何,甚至不是對手。
神思電轉,蘇乞年就生出了一些念頭,精神力運轉,懾魂術無聲無息地展開。
「哈哈,看這小子的慫包樣,還沒動手,居然就開始打擺子了!」
「算了,先關押起來,摩柯妖主治下極嚴,我們在他老人家手下做事,還是要壓抑一些本性,說不得等到此番得盡全功,我們也能夠被賞賜下來幾個人類江湖客,打打牙祭,要是機緣巧合,就是借此一舉築基,晉陞成為妖兵也說不定。」
「不錯,人類儒家也有話說,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些腐儒有些話也值得讀讀,摩柯妖主傳聞中就是早年還是妖兵時,膽大包天,潛入這大漢天朝皇家書院,讀過幾年聖賢道理之後,才一路突飛猛進,短短不足二十年,就一路晉陞,成為一代大妖,妖主級人物。」
兩個妖丁目透豔羨之色,侃侃而談,竟讓蘇乞年生出一些錯覺,彷彿眼前的不是兩個妖族,倒像是讀過幾年書的秀才。
妖也讀書?
這就像是天方夜譚,不過蘇乞年也曾聽聞民間有一些妖狐仙子的傳說,狐妖化成人類女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與舉人才子秉燭夜談,最後春宵一夜,而人類書生就被趁此吸乾了一身陽氣,不過一兩年就病死了。
現在,蘇乞年看來,那恐怕就不只是傳說而已,而所謂陽氣,按照江湖武林中的道理,就是人一身的精血精粹,道家就稱之為精氣,醫道中人謂之生命元氣,陽氣被吸乾,就是一身精血精粹被吸取殆盡,而普通人失血過多都會萎靡不正,元氣大傷,不用說陽氣被吸乾,直接就等於抹殺了壽元根基,當然活不長久。
妖在學人讀書,明道理,懂應付上頭,關頭過節存乎一心,這不禁讓蘇乞年想到了一句話。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是兵家征伐的至道,出自《孫子·謀攻》,蘇乞年感到深深的不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0 12:15 AM
第七章 深入虎穴
「拿下!」
兩個妖丁,一眼看出來,一個是狼妖,一個是豹妖,此刻,那狼妖身子一閃,就到了蘇乞年身旁,伸手卸下他背後的青鐵長刀,一腳就將他踢翻幾個跟頭。
幻境之外,蘇乞年眸子冰冷,看著眼前的一幕,兩個妖丁,還不能夠抵擋他的懾魂術,精神力如春風化雨,就滲透進入兩人的神庭祖竅。
不過相比於普通尚未築基的人類,這兩個妖丁雖然尚未孕育出精神力,但是魂魄天生強大,蘇乞年施展懾魂術的消耗要大了很多。
「小慫包!快走!奶奶的,也學大人行走江湖,找奇遇,幾斤幾兩的本事,也來逞能,不對,這都不是逞能,叫麻木,叫自以為是,叫找死!」
又一腳,是那豹妖,豹首猙獰,暗黃的眸子透著猙獰與冷漠,更有一種嗜血的味道,甚至在蘇乞年走過身邊時,他不自覺地嚥了一口口水。
「果然還是畜生,即便學人讀書,化成人身,也改不了茹毛飲血的本質,市井裡有人曾罵護院的家犬,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蘇乞年冷眼旁觀,隨著幻境行走,以他而今《迷魂大法》第二重的修為,這締結幻境,還不能夠離開精神力籠罩的範圍。
若是日後修為加深就不一樣,懾魂術到後來,甚至可以分化精神力,離體如化身,即便相隔很遠也不會很快消散。
地窟中很陰冷,甬道很長,百轉千回,甚至在地上還有人的骸骨,骨質雪白,顯然沒有死去多久,但是骨肉分離,看不到一點血跡。
最重要的是,到了甬道深處,蘇乞年甚至看到了四五具只有兔子大小,極其稚嫩的細骨,竟是尚未滿週歲的嬰兒骨骸。
該死!
蘇乞年動了真怒,初生的嬰兒,還沒有看過這世間的美妙,山河萬里,人情冷暖都還沒有感受過,就這樣被當成了血食。
一個失去孩子的家,自此不再圓滿!
五臟內腑顫動,五口神藏火爐的蓋子幾乎全部震開,火山一般的氣血欲噴薄而出。
生生忍住!
蘇乞年將此生至此最濃重的殺意壓制在心靈深處,這是一種精神念頭,想要感染蘇乞年所有的精神力,被他生生剋制住。
還不能夠動手,尚未探清虛實,他要找尋到清羽的蹤跡,而這地窟中的一些佈置也要摸索清楚,貿然出手,極可能一敗塗地,連累這裡被囚禁的其他人族江湖客喪命。
果然!
在深入一些,蘇乞年就發現了其他一些看守的妖族,不過還好都是一些妖丁,唯一令得蘇乞年警惕的,則是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身著墨色長衫的妖族,作書生打扮,看上去約有二十來歲,樣貌俊秀,若非是氣質妖異,倒是一副風流才子的好皮囊。
「妖兵大人!又抓到一個人類少年,不過是個慫包,都沒出手就束手就擒,一路上腿肚子都在打顫。」
「叫什麼妖兵大人,我沒告訴你們嗎?要叫我趙血山,趙是姓氏,血山是名字,我們妖族要脫離茹毛飲血的過去,要享盡人世繁華,就要從讀書改名做起,有了禮法規矩,才成方圓,當年九位妖聖大人為什麼會敗,這些年四海諸妖國的國主大人們也都有一些共識,不能夠各自為政,兩面三刀,要立法度,定秩序,才能夠將力量擰成一股,不再如當年九位妖聖一般,被人族諸國天命宗師一一擊破。」
聽到豹妖開口,那墨色長衫的妖兵就開口教訓,不過他說話慢條斯理,沒有什麼痞氣和怒意,但是道理清晰,最重要的是,他也取了人類的名姓,不過字裡行間還是有一種血色殺戮的妖氣。
「謹遵趙血山大人教誨!」豹妖立即賠笑,躬身彎腰,做人類學子受教的模樣。
「好了,押下去吧,等湊足一百人就立即轉移,免得被這大漢護龍山莊那幫陰魂不散的龍衛察覺到端倪。」
「是!」
蘇乞年冷眼看眼前的一切,他沒有輕易對這名為趙血山的妖兵動用懾魂術,不過精神力在身前布下層層羅網,將其目光扭曲,牽引進入狼妖二人所在的幻境。
如此一來,他的精神力消耗還是大大增加,但相比於直接懾魂,將其拖入幻境,就輕鬆了許多,也免得被察覺到異樣。
而那狼妖與豹妖也存了一點小心思,故意將蘇乞年的長刀收起,放到了甬道里的一間看上去似乎兵器庫的場所,都是一些收繳的刀兵,一些纓子緞帶,顯然不屬於妖族,多半是那些被擒拿關押的江湖客的隨身兵器。
最後離開,蘇乞年看一眼那妖兵趙血山,墨色長衫輕揚,他點一盞油燈,用剪子剪幾下燈芯,令燈火更明亮,在其手中,捧著一本線狀雕版書,赫然是一代仙真老子的《道德經》,他看似讀書,卻走馬觀花,頻繁翻動書頁,不斷蹙眉,顯然書中的道理艱澀,他並不能讀懂。
……
囚禁一干落網的江湖客的,是一間看上去十分陰暗的石室,有黑鐵大門,不過看上去鐵質駁雜,顯然是臨時鑄煉出來的,沒有什麼精煉的工藝,不過借此鎖住一些手無寸鐵的尋常江湖客卻是足夠了。
「進去吧,小慫包!」
狼妖一腳,將蘇乞年勾勒的幻象踢得橫飛出去,落入石室中。
咚的一聲,鐵門關閉,石室中變得昏暗,混合著一些排泄物的腥臊氣,令得蘇乞年不禁蹙眉,顯然這裡囚禁的人,已經待了不止一天了,練武之人再能忍,卻也忍不了三急。
這裡只點著一盞油燈,不過也快熄滅了,火苗跳動,明滅不定。
但也足夠令得蘇乞年看清石室中的一干人影,約有七、八十人,多是一些中年江湖客,一個個都似乎草莽,穿著勁裝,裸露著手臂,捲著褲腳,蓄著濃密的鬍鬚,只有少數穿長袍,頭髮悉心梳理過,束了緞帶,也有一些年輕人,看上去面白膚嫩,並沒有江湖中風雨裡打滾的紅塵氣,顯然都是一些幻想得到奇遇,一步登天的年輕人,現在認識到現實的殘酷,一個個面色頹唐,目光呆滯,根本沒有一點主意。
而無一例外,這些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有一些傷痕,更有人渾身血淋淋,癱軟在角落裡,眼看著氣息微弱,快要不行了。
「又來一個嗎?真是貪念害人!」
有人瞥蘇乞年一眼,看他一身暗青長衫,眉清目秀,一個少年人,不禁嘆息一聲:「這些妖族說得沒有錯,是我等心存幻想,貪念驅使,很多人都得到了羊皮圖錄,但直到大家都同囚一室,才知道這圖譜不止一張。」
「不過少年人,你身上怎麼這麼乾淨,一點血跡都沒有,難道你沒有反抗?」
這時,一個中年漢子捂著被鮮血染紅的左肩,盯著蘇乞年上上下下看一眼,就露出幾分鄙夷之色。
嗯?
這中年漢子一開口,石室中的其他人也落下目光,很快,一些原本目光呆滯的年輕人就冷哼一聲,斥道:「廢物!」
「連還手的勇氣都沒有,也出來學人行走江湖,也不怕丟了祖宗的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0 01:05 PM
第八章 百姓苦,候補龍衛
「少年人,不怕被擒拿,不怕被拷問,不怕意氣用事,更不怕心存幻想,心有多大,夢有多大,哪怕前路坎坷,烈火焚身,唯一害怕的,就是失去一身血性,換上一身奴意。」
有年長的開口,語重心長,在這石室中年歲最大,約有花甲之年。
而在蘇乞年眼中,這石室中的七八十人,都似乎沒有多少好的出身,觀其筋骨皮膜,即便修為最深的,以精神力映照氣血,也就是超出一匹烈馬的氣力,卻還離一匹汗血寶馬之力差上一些。
最重要的是,這石室中,並無清羽的蹤跡。
「是麻木了嗎?一聲不吭,這年歲,恐怕都沒有真正見過妖獸血,真是不讓人省心。」
再有幾人開口,就沒有人再關注蘇乞年,石室中唯一的一盞油燈也近乎熄滅,數十人呼吸可聞,一種壓抑的氣息在空氣中瀰漫。
「我不想死,家中還有妻兒和老父母!」
等到燈火熄滅,終於有人承受不住,低吼出聲,帶著濃濃的哭腔。
「我不該貪婪,不過這世道,沒有武力就很難生存,縣城中有地方駐軍把守關卡,但人多地少,我等這樣的出身根本買不起,尋常村鎮,就要時刻防範,布鎮司的巡捕年年都有人殉職,根本不能確保人心寧定,我只是想築基,只要築基,我只求一個三流開天境,能夠護住一家老小,過完這數十年,不求平安喜樂,只求人人都在。」
「十年前,妖族還只是蟄伏,不過三三兩兩現世,偶爾攪鬧人間,但是現在只過了十年,就妖氣漫天,護龍山莊的龍衛再多,也殺不盡,不說妖兵,就是最尋常的一個普通血脈的妖丁,一般《奔馬勁》七層圓滿的練武之人,也很難抵擋。」
一些原本在蘇乞年看來是草莽模樣的江湖客,這時候說出來的一些話就令得他動容。
不錯,若非是被逼迫,哪裡有那麼多人不計生死,並非是險中求富貴,而是險中求生,只為了守護住自己的親眷,才奮不顧身,並不完全只是貪婪。
石室中漆黑一片,不過蘇乞年精神力籠罩,卻如若白晝,他在蟄伏,在等待,懾魂術再隱匿,以他而今的精神力修為,幻境的範圍也有限,不能籠罩這整個地窟,所以他只有一擊之力,尋常妖丁他不懼,唯有那鎮守地窟的妖兵趙血山,他必須要尋找時機,以求一擊必中,否則露出馬腳,這些妖族謀劃多時,必定還有種種後手,不能夠不防備。
……
第八十二個!第八十三個!第八十四個……
又過了一個時辰,陸陸續續,石室中又多了四個人,其中一個人大半個身子都被撕裂開,剛被丟進石室沒有半炷香就嚥了氣。
一個年輕人,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死前很痛苦,胸膛被利爪剖開,看那傷口,應該是狼妖出手,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而直到死,這個年輕人都沒有流一滴淚,他咬著牙,在低沉的嘶吼中停止呼吸。
「好剛烈的性子!」
「年輕人有這樣的血性和意志,若是不死,能拜得名師,即便是三流門派,也有很大的可能築基,擊潰心猿意馬。」
石室中很多人感嘆,又一個年輕的生命凋零了,一些人目光隱晦,自蘇乞年身上掃過,那鄙夷之色更濃重了。
這一切,都被蘇乞年的精神力看在眼裡,不過他一點也不在意,甚至吸收這些情緒,融入《休命刀》的刀境中,他在蓄勢,在積澱,一旦出手,就是雷霆一擊。
八十九……九十一,九十二!
又兩個時辰,約到了天亮時分,距離那妖兵趙血山所說的一百之數,只剩下了八個名額。
可惜,到現在,被擒拿的修為最高,也沒有一個築基的,最強的,就是第九十二個被擒拿的,一個青年漢子,在蘇乞年的精神力籠罩下,氣血如火爐,約有一匹汗血寶馬的力量在身,不過被擊潰,氣血黯淡,右臂撕裂,露出森白的骨頭渣子,遭了重創。
「可是神拳門的高足,于虎于大俠。」
這時,有人就著開門的朦朧光亮,隱隱識出了青年漢子的身份。
「正是區區,可惜慚愧,誤入這地窟,被擒拿下來,諸位怎會身陷此地?」
青年漢子也驚異,很快,他從諸人口中得知真相,就驚怒交加,不知道那大妖摩柯在這摩雲山脈中設下了多少陷阱,要葬送掉多少人命。
「神拳門,似乎是張灣縣境內一個三流門派,以一門二流武學《百步神拳》聞名周邊數縣之地,築基功《心拳經》有八層心法,八層圓滿,可擁一匹汗血寶馬之力。」
蘇乞年心念一動,腦海中之前在藏經樓中翻動的一些手札遊記就浮上心頭,出現了關於這神拳門的種種文字記載,不過因為只是三流門派,並未有過多的筆墨記述。
九十五……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接下來,在短短的半個時辰內,接連有七人被捉拿,關入石室中。
蘇乞年挑眉,隱隱察覺到一些端倪。
……
那妖兵趙血山所在的地廳裡,他放下手中翻看的《道德經》,蹙眉道:「怎麼一下多了這麼多人。」
「趙血山大人,還差一個人就滿百數了,」豹妖獻媚道,「也是大人洪福齊天,才有這麼多人類自投羅網,想來我們這裡多半是第一個湊滿百數的葬人坑。」
「哦,」那妖兵趙血山聞言似乎很受用,點頭道,「你倒也是讀了一些書了,洪福齊天這樣的修辭也學會了,孺子可教,嗯,孺子可教。」
等等!
倏爾,那妖兵眸子一動,就變得凌厲起來,他身子一閃,疾如巽風,一把從那豹妖懷中掏出了一疊羊皮圖錄。
「趙血山大人。」
豹妖和狼妖嚇了一跳,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們生出不祥的預感。
不理會兩妖,那趙血山雙手用力一搓,幾張羊皮圖錄就燃燒起來,其中一張羊皮圖錄生出的是一種血色火焰,殷紅如血,十分鮮豔,透發出來陣陣妖氣,而另外幾張就不同,是普通的橘黃火焰,有青煙裊裊。
假的!
這時候,兩妖再迷糊,也明白過來,只有一張羊皮圖錄是真的,而其它的皆是偽造的。
「摩柯妖主大人運籌帷幄,早就有了這種考慮,這些圖錄中,都以特殊的工藝隱藏了一滴妖血,除非是點燃,否則妖氣不會散發出來,尋常一流混元境的強者也很難察覺,」那妖兵趙血山沉聲道,「立即轉移所有的囚徒,此地不宜久留!」
「太遲了!」
突兀的,有聲音響起,自甬道的盡頭傳來,有腳步聲逼近,數息後,就有一行六人的身影出現在三妖面前。
一行六人,為首的是一個年輕人,一身黑袍勁裝,約莫弱冠之齡,面若刀削,眸子冷峻且凌厲,手持一口精鋼長劍,寒光如雪,劍尖滴落血珠,有淡淡的妖氣在消散。
在其身後,另外五人也都年歲不大,未及而立,但隱隱以這黑袍青年為首,全都落後一步,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傷痕。
「他們都死了。」
妖兵趙血山的語氣很篤定,他掃過幾人一眼,就了然於胸,冷笑道:「就憑你們幾個,也想要從本座手中救人?」
「放肆!」五人中,一個青年立即斥道,「妖孽!你要看清楚,你眼前的這位,是我大漢護龍山莊的候補龍衛,竹山縣落霞派的齊蘇大師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1 01:12 AM
第九章 劍陣
候補龍衛!
那妖兵趙血山瞳孔微凝,晉陞成為妖兵,他的眼界已經不同,遠比普通妖丁要知曉更多。
護龍山莊,直屬大漢朝廷兵部,監察總理天下妖魔禍亂,山莊成員稱之為龍衛,由皇室強者掌控,歷代皇家書院與諸宗諸世家派遣強者入駐,有傑出弟子可賜龍衛之職,位列正七品,不過沒有入朝參拜,議論朝政的權力,除此之外,甚至可入天朝武庫挑選一門一流武學。
至於候補龍衛,就沒有品階,也不需要護龍山莊報備吏部,下發文書,進行正式任命,而是由各道各州次一級的護龍山莊直接挑選本地武林宗派、世家的傑出弟子,一旦功力純熟,通過長安護龍山莊的考核,就能正式晉陞成為龍衛。
「候補龍衛嗎?可惜,不是真正的龍衛,若是真的龍衛,本座立即逃走,現在區區一個地方上的候補龍衛,更不是出自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一個二流門派的小人物,也來我摩雲山脈耀武揚威,大約你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天高地厚,聽多了吹捧,以為可以同代無敵,似乎在你們人類當中,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我想起來了,叫做夜郎自大。」
這妖兵趙血山開口,慢條斯理,甚至重新坐了下來,那狼妖與豹妖相視一眼,也鎮定下來,對於趙血山,他們還是有一些瞭解的,出自血狼一族,與他的外表一般年輕,不過十九歲就已經築基,而今兩年過去,傳聞其已經打通了至少三條十二正經,功力在摩雲山脈一眾年輕妖兵中,也小有聲名。
「好膽!」
不等那候補龍衛齊蘇開口,其身後隨行的五名青年就勃然大怒,這妖兵居然如此狂妄,連候補龍衛都看不上,而他們尚在候補龍衛的考核當中,還不算是候補龍衛,豈不是更加不堪。
殺!
一剎那,五人就齊齊出手,他們似乎是出自同一個門派,五口長劍出鞘,劍光交織,切割空氣,有劍嘯如雷,竟似化成了一張雷霆劍網,朝著那趙血山當頭落下。
「五行雷光劍陣?」
那妖兵趙血山並不吃驚,似乎在點評一般,道:「原來你們五個是出自竹山縣雷光劍派,區區一個三流劍派,也就這五行雷光劍陣勉強能夠拿得出手,劍化五行,行雷霆之怒,只可惜不過徒有其表,聽說你們這一派早年是靠得到了一位前輩劍客的遺藏才得以起家的,但少了真意種子,沒有真意傳承,就是一個空殼子,一擊即潰。」
他侃侃而談,竟瞭如指掌一般,聽得那出手的五人心中一驚,締結的劍網立即出現了一絲顫動。
就是現在!
不用那趙血山出手,狼妖與豹妖身形一閃,兩隻鐵掌如風,那人類的手掌瞬間衍化出來尖利的爪刃,迸濺血色寒光。
鐺!鐺!鐺!鐺!
一連串的金鐵交鳴聲,有火星四濺,那候補龍衛齊蘇臉色驟變,不等他出手,五道身影就如敗絮一般橫飛出去,撞在山壁之上,筋斷骨折。
……
石室中。
「諸位,時候差不多了。」
當隱隱有金鐵交鳴聲響起的剎那,最後被擒拿進來的七個年輕人同時起身,他們一改之前的軟弱無力,蒼白臉色,一下變得龍精虎猛,目光湛亮,即便身上有一些傷痕淤青,也渾不在意。
「你們是什麼人!」石室中很多人的眼睛一下變得璀璨起來。
「不用多說,我們是竹山縣護龍山莊考核候補龍衛的各派弟子,因為偶然察覺到了羊皮圖譜的陰謀,將計就計,在候補龍衛,落霞派齊蘇大師兄的帶領下,前來剿殺妖孽,救諸位脫離苦海!」
這一開口,石室中能動的全都掙紮起身,他們本來都已經絕望,沒想到峰迴路轉,所有人心中都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落霞派,原來是竹山縣的落霞派的大師兄,難怪能進入一縣護龍山莊,成為候補龍衛。」
「候補龍衛,聽說修為最低,也得要築基功能有一匹汗血寶馬之力,甚至更多的,都已經築基,開闢丹田,孕育出內家真氣。」
「有救了!」
眾目所視,七個年輕人很淡然,一個個都嘴角含笑,不過也沒有忘形,倒是心性穩重,不是輕浮之輩。
蘇乞年也起身,他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精神力筆直延伸出去,就看到了二十來丈外,石廳裡的一戰。
噗!
一聲輕響,石室裡,一個年輕人自腰間抽出一口極細的軟劍,墨色漆黑,但是刃口極為鋒利,他當空一斬,那斑駁雜質的鐵門就一分為二,再一劍,就四分五裂。
「混賬!」
門外,那看守的一名虎妖立即撲進來,他身量極高,渾身筋肉虯曲,氣血雄渾,隨著暴喝,血盆大口張開,露出尖銳雪亮的虎牙。
呼!
勁風呼嘯,那虎妖兩隻大手化成虎爪,比人頭還大,他雙掌推動,掀起一陣洶湧的掌風。
這一掌極為剛猛,在石室中眾人眼中,就好像四面八方撲來無數頭猛虎,那掌風似虎嘯,震動山林,妖氣席捲四方。
可怕!
這是很多人唯一的念頭,這顯然是屬於虎妖一族的築基掌法,剛猛凌厲,大巧若拙,加上一身濃重的妖氣,甚至連那神拳門的於虎,也不禁駭然,這虎妖的氣血比他全盛時候還要旺盛,那是足以撕裂一匹汗血寶馬的掌力。
「殺!」
然而,面對這虎妖,七個年輕人一點沒有慌張,七柄如墨的軟劍幾乎在同時出鞘,其中六道劍光締結,竟在半空中交織成了一個漆黑的殺字,濃烈無比的殺氣傾瀉下來,將那撲面而來的妖氣一下撕碎。
「陣成!七殺碎命!」
最後,第七道劍光綻放,竟如流水一般,融入那半空中的殺字,在那虎妖瞬間變得驚恐的目光下,如一座大山鎮壓下來。
噗!
血花飛濺,空氣如裂帛,什麼掌風、妖骨,在這殺字面前都好像紙糊的一般,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七殺碎命劍陣》!」
神拳門的於虎捂著撕裂的右臂,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不錯,這位有點眼熟,不過好眼力,這就是我護龍山莊候補龍衛人人都要掌握的三流劍陣七殺碎命,本來我們還不是真正的候補龍衛,處於考核中,但是此番摩雲山脈異變,我竹山縣護龍山莊人手不足,才破例傳授下來。」
「不要多言了,先離開,殺出去!」
這一下,石室中就有些騷亂,但七個年輕人卻沒有再理會,他們當先衝出去,快逾奔馬,須臾間就到了那石廳內。
砰!砰!砰!
兩道身影如山嶽峙,在交手,指掌碰撞,若兩個大磨盤在相互傾軋,空氣爆鳴,方圓數丈之地,空氣都處於一種混亂狀態,一股股無形的暗流在湧動,根本難以接近。
「不好!雷光劍派的五位師兄!」
七人立即就看到那萎靡在地的五個人,已經沒有了呼吸,狼妖和豹妖站在一邊,露出殘忍且嘲弄的笑。
「好可怕!」
石室中的眾人在這裡止步,因為狼妖與豹妖堵住了甬道的出口,再看那石廳的中央,落霞派的大師兄齊蘇雖然尚未落敗,卻也隱隱處於下風。
屬於兩大築基高手的一戰,內家真氣激盪,那種驚人的破壞力,看得一眾江湖客咋舌,那風聲嗚咽,似乎鬼哭狼嚎,尖銳刺耳。
「七殺碎命!」
七個年輕人不再遲疑,劍陣再起,墨色劍光交織,成殺字籠罩向狼妖和豹妖,欲先行貫通一條生路。
而直到劍光臨頭,那狼妖和豹妖也紋絲不動,只是冷眼看著七人,嘴角的嘲弄之色愈盛。
不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1 02:02 PM
第十章 拳驚四方
那是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一層朦朧如白霧的真氣在掌心流淌,虛空一按,就震破了數丈空氣。
沒有半點徵兆,直到這手掌出現在七人背後,一眾江湖客才察覺到,一個看上去氣度風流,純白長衫的青年男子,生有白眉,就連一頭長髮,也是銀白如雪,就那麼突兀的出現在七人身後。
「小心!」
落霞派的大師兄齊蘇驚怒交加,而那妖兵趙血山則拳掌連震,徹底將他壓制,且露出冷酷的笑:「自身難保,還憂心他人,以為本座這葬人坑沒有一點準備嗎?虛實都被你們探清了,本座還怎麼統御下屬,發號施令!」
不好!
這彈指間,出手的七名各派年輕弟子臉色一下煞白,根本沒有預料到,這葬人坑中,居然還隱藏有第二名妖兵,而這瞬息之間,他們這《七殺碎命劍陣》不過初習,還不能夠圓轉如意,根本扭轉不過來,難以收手。
然而,也同樣在這瞬息之間,七人發現,那狼妖與豹妖的臉色猛地變得驚恐起來,緊接著,就是一聲沉悶的碰撞聲,若戰鼓擂動。
嘭!
一股凜冽的氣浪如狂風一般席捲出去,如墨的劍光殺字如期而至,狼妖與豹妖驚恐的目光轉瞬即凝滯,成為數十塊碎肉,落了一地。
狂風揚塵,等到塵煙散盡,一干江湖客就愣住了,他們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前方,在那妖族白衫青年身前,一個少年似乎一座大山,橫亙在前方,將七名各派弟子擋在身後。
「是他!」
「怎麼可能!」
尤其是一些年輕人,立即就瞪大了眼睛,面色漲紅,此前,就是他們口舌最鋒利,一點也沒有客氣。
這是蘇乞年在千鈞一髮間出手了,他拿捏時機,精神力籠罩石廳,早就察覺到了那隱藏的身影,對方也同樣在等待,等待那七殺碎命劍陣勁力用老,難以回頭,這恰恰也正合了蘇乞年的念頭,那狼妖與豹妖以為黃雀在後,萬無一失,卻沒有想到會生出這樣的變故,連一點抵抗都沒有,就這樣白白殞命。
「怎麼會是他?」
還有江湖客不肯相信,與此前相比,那氣質相差太大了,這一刻的蘇乞年立在那裡,卻有一種如山嶽峙的氣勢,更有滄桑古老的氣機瀰漫,令人心中不自禁地生出幾分折服與仰望之意。
這些人顯然並不知曉《迷魂大法》的存在,而到了這一刻,蘇乞年也撤去了懾魂術,再一次面對妖兵級人物,他需要調整己身,達到此前的巔峰之境。
「沒有想到,這些螻蟻中間,還隱藏了你這樣一個少年高手。」
那妖族白衫青年眸子很冷,到此時,他哪裡還不明白是被對方截了胡,更利用他將狼妖二人瞬間擊斃,除去後顧之憂。
最重要的是,眼前這個人族少年太年輕了,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練武能有幾年,剛剛彈指間他雖然沒有動用全部修為,但就是尋常一匹汗血寶馬的力量也要被擊斃,卻被對方這樣風淡雲輕地抵擋下來。
沒有內家真氣的波動,純粹的氣血之力,這個少年尚未築基!
「擋住了一個三流開天境的妖兵,這是哪一派哪個世家的少年英傑?」
「用刀?難道是八卦門的少年刀客?」
「不過八卦門除了那位年輕的龍衛,地方上的候補龍衛中,似乎沒有人與這少年相符。」
有行走十堰州江湖多年的老人猜測,有些遲疑,最重要的是,蘇乞年太年輕了,這就很難與他們記憶中的人物匹配。
「難道是哪個隱士的弟子?或者是隱世世家的傳人?聽說歸藏刀連家早年就搬遷到我十堰州境內,不過家族駐地十分隱秘,除非是至交好友絕難尋到。」
眾人不斷猜測,而那白衫青年的臉色就很不好看,因為眼前這個少年膽子很大,居然主動出手,一步邁出,就跨越數丈之地,一隻拳頭緩緩推動,空氣生出細密的褶皺,更伴著風雷一般的拳音,須臾間,他似乎看到了一頭古老的神龜自沉睡中甦醒,龜甲如神錘,撞向了橫亙在身前的大山,那種霸道與慘烈,幾乎奪人心魄。
屬於蘇乞年的拳頭似緩實快,白衫青年瞳孔驟然間收縮,身在這摩雲山脈,十堰州境內,若是對這一門拳法還不瞭解的話,就幾乎不可能生存下去。
武當,龜蛇拳!
甚至在白衫青年這十數年的修行歲月裡,也曾經與一些武當外院弟子交手,但從未有一人,能將這門龜蛇拳施展出來這樣可怕的拳境,入神得髓到了一種神乎其神的境地。
鐺!
那如白玉一般的手掌再次抬起,白衫青年的掌法很平和,掌力內斂,但絕對剛猛凌厲到了極點,拳掌相交,竟如銅鐘撞響,生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
「龜蛇拳!他是武當弟子!」
很多江湖客都忍不住低喝出聲,龜蛇拳在整個十堰州境內的聲名太盛了,身為十堰州境內唯一的鎮國大宗,甚至諸峰諸脈的武學,在很多十堰州境內的江湖人心中,都如數家珍。
可以說,十堰州境內,最好辨認的,就是武當武學。
如此一來,蘇乞年這樣的年紀,身為武當弟子,也就解開了很多江湖客的疑惑,武當歷代妖孽輩出,年輕一代強者如雲,尤其是這一代清字輩,有那乾天一劍,位列龍虎榜,放眼整個大漢天朝,年輕一輩中也是有數的人物。
兩人拳掌相交,蘇乞年身若磐石,似千年神龜不動,七式龜蛇拳在他手中幾乎出神入化,陰陽太極,混元如意,乃至剛柔並濟,種種力道的變化,令得那白衫青年也不禁動容。
七式龜蛇拳,這個武當外院弟子居然盡皆入神得髓!
「白玉獅子!白眉白髮,此妖是白玉獅子一族!那是此族的一門名為《凝玉掌》的三流掌法!」這時候,有博聞的江湖客似想到了什麼,驚喝道。
白玉獅子一族!
這是妖族中的將族,大多族人只要資質不是很差,長久的歲月積累,多半都能晉陞成為妖將,成為二流龍虎境的高手。
不過現在看來,此妖尚且年輕,修為不深,才只是初入三流開天境的層次。
「不好,這位武當少俠修為還淺,不曾築基,七層《龜蛇功》根本抵擋不住!」
很快,眾人就色變,因為蘇乞年的拳法愈發軟弱,勁力不足,顯現出一種後繼乏力的跡象,臉色也隱隱變得蒼白。
「你的拳法很好,可惜修為太淺了,這樣的年紀將《龜蛇功》練到這一步,怕是在整個武當外院也是少見的,可惜了,扼殺你這樣的少年人傑,我會得到摩柯妖主大人的賞識,甚至親自灌頂傳功,助我提升修為,來吧,貢獻出你的生命,我的修行路上將更加璀璨!」
白衫青年冷笑,他一掌將蘇乞年震退數步,如影隨形,妖異的凝玉真氣似一團白霧,壓得空氣爆鳴,朝著蘇乞年的胸口落下。
噗!
這一掌落到蘇乞年胸膛上,沒有如想像當中的骨骼碎裂聲,反而如擊敗絮,白衫青年只感到自己的凝玉真氣似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無蹤,他的手掌不似落到血肉之上,倒像是按在了一口深不見底的黑洞裡。
不好!
他心神一跳,就察覺到不對,但是下一刻,蘇乞年體內,一股氣血似火山一般噴發,剎那間,他似乎看到了五口熊熊燃燒的大火爐,爐蓋被掀開,衝出長江大河一般洶湧的血氣。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1 09:42 PM
第十一章 五臟熔爐,光明誅妖
這是一股驚人的氣血之力,剎那間,很多江湖客都生出一種錯覺,屬於蘇乞年的身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口劇烈搖晃的大火爐,爐蓋掀開大半,烈火如瀑布一般垂落下來。
龜蛇吞月!
這一刻,蘇乞年似乎與記憶中玄武樓後院的那頭神龜合一,一股莫大的吸力以他的五臟為中心,將那白玉獅子一族的白衫青年死死吸住。
「該死!你以為你是鯤鵬一族,還是靈鷲宮的傳人,敢吸我的凝玉真氣,真是自尋死路!」
白衫青年冷笑,掌心連震,屬於妖族白玉獅子一脈的凝玉真氣源源不斷地注入蘇乞年的體內。
但是蘇乞年根本不在意,他五臟搖動,五處神藏開啟,將那凝玉真氣一絲不漏地全都納入爐中,氣血火焰熾烈,須臾間就練成虛無,妖氣化去,只剩下一小股精純無比的元氣精華,融入五臟肺腑,成為淬煉構築五行輪迴的薪柴。
到底是築基有成的妖兵,對於內家真氣的把握見微知著,須臾間就察覺到不對,臉色驟變。
「這是《龜蛇功》第八層,你居然已經成功締結了五臟熔爐!五行輪轉,熔煉虛無,可以化解異種真氣!」
「你知道的太遲了。」
蘇乞年眸子很冷,一根食指抬起,當空點落。
嗤!
一縷赤芒如朝霞,似照亮了九天十地,撕裂了茫茫黑夜,讓光明降臨人世間。
眼中浮現前所未有的驚恐之色,白玉獅子一族的青年動彈不得,目光混沌,似被一股無形之力壓制住了魂魄,看著那赤芒在眼前放大,瞬間擠滿了整個世界。
噗!
一聲輕響,卻好像驚魂之音,傳入那妖兵趙血山的耳中,他一掌震退候補龍衛齊蘇,身形一閃就要遁走。
不過蘇乞年精神力籠罩四方,早就洞悉了虛實,他比汗血寶馬還快,五臟震動,五臟熔爐的蓋子再掀開一分,背後空氣扭曲,一匹天馬就跨越遙遠的時空降臨。
一枚枚嬰兒拳頭大的赤鱗如鐵,明黃眸子如烈日,火紅鬃毛飛舞,尤其是一根尾巴彷彿一團光,似乎在孕育什麼。
「天馬!」
神拳門的於虎目光灼熱,這是他神拳門歷代祖師都迫切想要推演出來的,屬於《心拳經》的第九層境界。
一門築基功,就是一個武林流派的根基,是橫擊九天的基石,是證道元神的第一步。
「築基階段,積累越深厚,一旦築基,就非同小可,內家真氣之雄渾,將遠超尋常三流高手,對於經脈,丹田的淬煉,根本不是尋常築基高手能夠比擬的。」
「放眼整個十堰州地界,諸多宗派世家,各大幫會,獨行俠,能以一匹天馬之力築基的也寥若晨星。」
這是七名參加候補龍衛考核的宗派弟子,他們看到更多的一些東西,看向蘇乞年的目光愈發鄭重,同時也感嘆如武當這樣傳承數千年的鎮國大宗,底蘊太深厚了,又是一個他們從未有所耳聞的年輕高手,尚未築基,就生猛到了這樣的境地,生生擊斃了一名初入妖兵之境的白玉獅子。
咚!
一聲悶響,蘇乞年震拳,如暗流湧動,與那趙血山交手一擊,兩人同時後退。
身為這一處葬人坑的鎮守,這妖兵趙血山讀書學人類的道理,掌法十分精深,指掌間的勁力甚至十分精巧,幾個顫動,就將蘇乞年拳頭上的暗勁全都化解乾淨。
呼!
那候補龍衛齊蘇也出手了,他一隻手掌變得金紅,真氣噴薄,如雲霞在交織,掌勢沉重,擠壓得空氣都轟隆作響。
「真以為本座奈何不了你們!」
趙血山長嘯,他一雙眸子變得殷紅如血,氣息就開始暴漲,屬於內家真氣的沉重,將其周身三丈之地都化成一片粘稠的沼澤。
真氣場域!
這是屬於內家真氣的力量,氣息籠罩之地,一切外來力量都要受到壓制。
「《血狼功》!兩位小心,這是血狼一族普及的三流內功心法,其中有著刺激穴位,暴增功力的秘術,只能維持半炷香,半炷香過去就任人宰割,十天之內不能與人動手。」
一名宗派弟子目光如炬,看出來趙血山的異樣,就變得十分緊張,本來這血狼一族的趙血山就極強,恐怕都打通了不止一條十二正經,內家真氣深厚,現在再動用秘術,增加功力,那武當少年再強,也尚未築基,一匹天馬之力雖然足以與尋常初入三流開天境的武林高手抗衡,但到了趙血山這樣的功力,就絕不是可以輕易抵擋的。
「你們兩個都要死,本來還準備放過你們,本座再另立葬人坑,招募下屬,現在你們既然逼迫本座,本座拼著不要摩柯妖主大人的賞賜,也要將你們二人擊殺,說起來,一個晉陞《龜蛇功》第八層的武當弟子,加上一個候補龍衛,也足以抵得上兩三個葬人坑的收穫!」
此時,這趙血山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來一股極為暴虐的妖氣,這妖氣傳遞出來一種殘忍、冷酷,憤怒,還有濃濃的殺氣,石廳中的空氣一下變得冰冷,很多江湖客忍不住打個寒顫,腿肚子都變軟,竟是被震住了魂魄,都忍不住後退,不敢靠近。
甚至那七名宗派弟子也心驚,指掌捏緊軟劍,指關節都發白,顯然是緊張到了極點。
關乎生死存亡的一戰。
到了此時,他們也明白,此前種種計劃的不周詳,沒有考慮算計到變數,若非是還有一個隱藏的武當外院弟子,今日他們所有人多半要全部交代在這裡,就是此時,也岌岌可危,那趙血山的氣息太強了,如那落霞派的大師兄齊蘇,也隱隱心生懼意,甚至有些不滿蘇乞年,剛剛此妖要退走,為什麼要阻攔,現在真正是騎虎難下。
嗡!
有刀鳴聲,沒有半點徵兆,伴著一道刀光升起,整個地窟中似乎突然間出現了一輪太陽,神輝普照,光滿人間。
什麼真氣場域,什麼暴虐妖氣,全都如破布一般被切割開。
這一刀,是光明,是堂皇正大,是君子坦蕩,氣血方剛,什麼邪祟惡念都要被淨化,一切陰暗都要煙消雲散。
直到那刀光消彌,很多人才勉強睜開了眼睛,剛剛在看到那刀光的第一眼,一干江湖客就忍不住目光閃躲,念及往日種種,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錯漏之處,竟隱隱生出一種無顏面對的羞愧感。
到了此時,那齊蘇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有些愣神,看前方,那妖兵趙血山靜立不動,此前幾乎籠罩整個石廳的妖氣哪裡還有一絲留存,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真氣場域也似乎收回了體內,有些詭異般的風平浪靜。
「那位武當的少俠不見了!」
七名宗派弟子目光一掃,就悚然一驚,少了此人,還怎麼抵擋那妖兵趙血山。
噗!
突然一聲輕響,有血腥氣瀰漫,一下匯聚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見那做書生打扮,一身墨色長衫的趙血山眉心處,一道極細的刀痕緩緩浮現,有血珠滲出,既而,那整個身體好像被烈火焚燒過一般,又好像風化了千年的枯石,一下散開,成為一堆灰燼。
「死了?」
一直過去了十數息,才有一名宗派弟子開口,喃喃道,目光呆滯。
這時,那齊蘇也收起了剛剛所有的輕視和雜念,身為候補龍衛的一點成就感在這一刻被無情碾碎,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沉聲道:「沒想到武當以陰陽立道,以劍立宗,還有如此熾烈剛陽,堂皇正大的刀法。」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2 01:04 PM
第十二章 靈嬰祭,招魂台
摩雲山脈愈往深處,愈是灰濛濛的一片。
這裡不見日月,天上只有微弱的光芒,妖煞之氣到了這裡,普通人即便練了一兩層的《奔馬勁》,也不可能抵擋住,須臾間就要墮落,淪為妖道。
不過蘇乞年到了這裡反而如魚得水,隨著對於龜蛇吞月這一式的領悟加深,配闔第八層《龜蛇功》凝練出來的五臟熔爐,多少妖煞之氣都不可能侵蝕他的肉身魂魄,全都被納入熔爐中,熊熊氣血一焚燒,就成為灰燼,更有極為精純的一絲元氣被提煉出來,這元氣精純得令蘇乞年也有些心驚,沒想到抽絲剝繭之後,這些妖煞之氣居然還孕育有這樣的寶藏。
精神力時時刻刻都籠罩周身近二十丈的虛空,僅僅是那一絲元氣,就足以支撐精神力和周身氣血的雙重消耗,更有盈餘,不斷滲透進入五臟之內,錘煉熔爐,令得那股積累的氣血愈發雄厚。
到了這摩雲山脈中,已經不能分辨白天黑夜,蘇乞年又登上一處山丘,目光一動,精神力匯聚,就穿透層層妖霧,看到前方百餘丈外,一個極隱秘的山谷中,赫然有著一眾約百十名妖丁,他們似乎在修建一座神壇,各種綾羅綢緞都成為裝飾,還有一些珠寶,拳頭大的夜明珠鑲嵌在十餘丈寬的神壇上,還有其它一些寶石,整座神壇看上去極為瑰麗,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妖異感。
「難道是招魂台?」
蘇乞年心神一震,就想到了四十九冊《妖經》中的第二篇,祭祀篇。
這是講述妖族中的種種邪惡祭祀的手段,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要從茫茫時空長河中,召喚出來逝去的妖族強者的魂魄。
而能夠進行招魂儀式的,至少生前必須是妖將以上的存在,步入了二流之境,才能維持住一點真靈,不被時空長河絞碎。
「該死!」
倏爾,蘇乞年目光一凝,就生出濃濃的殺機,只見那招魂台的四周,還供奉有各種瓜果和血食,那血食不是其它,而是足足三十六具初生的人類嬰兒的屍首,似乎剛剛才被開膛破肚,稚嫩的小臉上滿是痛苦與迷茫,眸子黯淡,紅潤的小臉還沒有褪盡血色。
「靈嬰祭!」
這是《妖經》中妖族祭祀最為嚴苛的一種,需要用人類出生不過百天的嬰兒,一身先天胎息之氣尚未散盡,而根據需要招魂的妖族強者的強弱,祭祀的數量從最低的三十六小周天開始,往上再到四十九,八十一,一百零八,甚至三百六十的大周天之數。
「這要祭祀招魂的不是一般的妖族強者,生前多半有不凡的來歷。」
蘇乞年沉吟,他隨時準備出手,現在等待時機,他要行雷霆一擊,令對方功虧一簣。
而那山谷中一百多妖丁,都生有各種獸首,竟然沒有一個妖兵存在,精神力仔細探查,蘇乞年就悄無聲息地潛行下去,好像水底的暗流湧動,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隨著對於龜蛇拳的領悟,各種勁力運轉的道理,陰陽太極的變化,蘇乞年也逐漸嘗試融入身法中,現在就初顯成效,他更以懾魂術矇蔽一切感知,一直到了山谷邊緣數丈之地,也沒有被發現。
山谷中很忙碌,但是許多妖丁一點不慌亂,各種行進動作,都好像經過訓練的兵士,井然有序。
「看來那趙血山沒有說謊,妖族開始學習人類的禮法,各種治國治軍之道,這秩序一立,就是脫胎換骨的變化。」
蘇乞年想到過往讀過的一些前賢手札,各種江湖遊記,奇聞異事,就說妖族混亂,茹毛飲血,沒有禮法人倫,道理不通,雖然強大,若非九大妖聖,不過是烏合之眾。現在看來,這些妖族痛定思痛,五千多年過去,已經改變了太多太多。
呼!
半炷香後,蘇乞年捕捉機會,一隻手閃電般探出,就抓住了一名妖丁,拖到身前。
「看我的眼睛!」
那妖丁生有熊首,獠牙很長似吳鉤,聽到蘇乞年的聲音就不禁一怔,再看到那如星璇一般的目光,頓時變得呆滯迷茫起來。
懾魂術!
《迷魂大法》到了第二重,懾魂術甚至可以強行震懾奴役對手的精神,逼迫其做出種種違背本意的事情,當然,這種手段只能針對同境的武者,若是築基的三流高手就幾乎不可能做到。
「你們要招魂的是誰?」
「不知道。」
蘇乞年蹙眉,再問道:「誰知道?」
「沒人知道,這是摩柯妖主大人的命令,還有四十八位妖將大人或許知道。」
四十八位妖將!
蘇乞年心驚,這就是四十八位二流龍虎境的武林高手,這摩雲山脈中,居然隱藏有這麼多的妖族強者,加上那摩柯妖主,一流混元境的人物,難怪天朝年年派遣大軍圍剿,都難以全功。
「這摩雲山脈中還有多少葬人坑,具體位置分別在哪裡?」
對於蘇乞年而言,眼前最重要的是找到清羽,這摩雲山脈中的局勢越來越複雜,已經有候補龍衛進來了,地方駐軍也開始行動,想來用不了多久,會有更多的築基以上的武林高手現身,到了那時,他這點功力就是滄海一粟,根本翻不了什麼浪花。
「我只知道三處……」
「這祭祀招魂,可還有隱藏的高手和佈置?」
「有,一位蠻象族的妖兵大人,擁有一絲天象血脈,能做到如意變化,在不變化本體時,也能化出獸首,與妖丁一般無二。」
果然!
蘇乞年心中一凜,妖族手段果然千變萬化,自古以來以妖異變幻聞名,若是他不問出來虛實,貿然殺進去,就極可能遭到埋伏,身死道消。
再問了兩句,沒有再問出什麼有用的消息,蘇乞年震掌,暗勁湧動,就將這熊妖腦袋裡攪成了一團漿糊,藏入了一處隱匿的亂石堆裡。
而後,他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懾魂術籠罩周身,化成熊妖的模樣,以這山谷中諸妖的修為境界,根本不可能看透。
「熊七,你這憨貨亂跑,快到招魂台前,祭祀要開始了,招魂妖文不能唸錯,小心你的腦袋!」一名豺妖斥道,目光狡黠而陰冷。
「吼什麼,就去!」
蘇乞年甕聲甕氣,就隨著一眾妖丁來到招魂台前,一名狼妖站在最前方,指揮眾人圍繞著招魂台站出一個個詭異的方位。蘇乞年精神力把握四方虛空,就看出來,按這眾妖丁的方位,似乎締結成了一個古老的文字,這文字在《妖經》中有所提及,記述不多,似乎是屬於妖族的隱秘,但這個字卻有記載,正是一個帝字。
帝字?
這個古老的妖文甫一締結,就散發出來一種極其滄桑與沉重的氣息。
「我曾看過一本《妖國記》,是空空門一名神盜當年潛入四海妖國的種種見聞,他記述下來,刊印成冊,由皇家書院校訂,而後在整個天朝發佈,其中就提到,妖族諸國,帝字不輕用,普通妖民更不能直接稱呼,要被斬首,不用說祭祀招魂這樣的大事,難道是……」
摩雲妖帝!
這個念頭一生,蘇乞年就大吃一驚,但似乎又不對,若是招妖帝魂,絕非這麼簡單,靈嬰祭也不會是三十六之數,這不符合妖族祭祀的禮法和規格,至少也要一百零八之數。除此之外,還有種種準備,擺設和其它祭品都十分嚴苛,這山谷中的佈置雖然看起來珍貴,卻也僅此而已,地方州縣很多大戶人家都能夠輕易湊出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2 10:11 PM
第十三章 九大神鐵,懾魂斬象
山谷中,空氣凝滯,風聲止息,一眾妖丁神情肅穆,立在招魂台前,締結出來古老的妖族文字。
蘇乞年看前方,相隔一名蟒妖,就是一個身量極高,筋肉虯曲,十分壯碩的身影,來自蠻像一族的妖兵,顯化出來磨盤大的象首,看上去有些憨厚和遲鈍,長長的鼻子粗大,似乎一條鋼鞭在甩動。
若非是早已洞悉,蘇乞年也要被矇蔽過去,此妖心思之狡詐,遠勝他的外表。
「靈嬰祭!祭我妖族萬萬年!」
那狼妖驀地長吟,各種音節抑揚頓挫,有一種獨特的韻律,帶著一種歷史歲月的味道。
「靈嬰祭,祭我妖族萬萬年!」
眾妖丁緊隨其後,百十人長吟,一股無形的波動就開始滋生,出現在那招魂台上空。
一種奇異的精神波動,與精神力類似,彷彿一個個妖丁的念頭匯聚,在這古老音節的引動下,甚至對蘇乞年瀰漫在虛空中的精神力都造成了不小的壓迫。
「靈嬰祭,再祭我帝永不滅!」
眾妖念祭文,古老的妖族音節匯聚精神念頭,以這樣一種方式令眾妖丁的精神力提前顯化世間。
蘇乞年收斂精神力,避開這股精神洪流,隨後,就看到兩名犀妖邁步,合力將一隻巴掌大的鐵箱抬上招魂台。
不錯,兩名犀妖身如鐵塔,足有一丈高,蒲扇大的手掌重疊,將那鐵箱捧在手中,似乎擔山般,鼻尖的犀角上都滲出細密的汗珠。
咚!
鐵箱落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蘇乞年挑眉,怎麼會這麼重,就是千斤,以這兩名犀妖的天賦體質,也絕不該這麼吃力,遑論如此小的鐵箱,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
「請神鐵!」
那狼妖鄭重開口,猙獰的眸子罕見地浮現出來敬畏與狂熱。
匍匐在地,兩名犀妖朝聖一般地將鐵箱上的各種暗扣打開,令其解體,就顯露出來箱子裡的東西。
一塊拇指大的鐵片,好似乾枯了一般,滿是褶皺和裂紋。
神鐵?
蘇乞年蹙眉,他似乎從一些典籍手札中看到過這個詞,是一本《鑄兵雜記》,出自一名兵匠大師之手,不是鑄煉秘籍,而是一本描述天下金鐵神物的傳記,其中就提到過,天地有道,孕育金鐵神物,其中最珍貴的,有九大神鐵。
至於是哪九大神鐵,那傳記中就語焉不詳,似乎有一些忌諱,唯一提及的就是,神鐵有靈,得者成道。
所謂成道是什麼,證道元神?還是把握天命,蘇乞年琢磨不透,但眼下看來,那招魂台上的碎鐵片,雖然看不出什麼端倪,但多半有著非同尋常的來歷。
祭祀在進行中,妖族招魂的祭文沒有多少文采,但是字裡行間那種蒼莽與血腥氣,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
而發音的方式也不同,蘇乞年精神力敏銳,就隱隱發現,這眾妖的精神念頭之所以能夠匯聚,與這獨特的發音方式有著很大的關聯,甚至有一種滌盪肉身,滲透筋骨皮膜的味道。
嗡!
招魂台上,那碎鐵片輕顫,好像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招魂台四周,那獻祭的三十六名嬰兒屍首身上頓時燃燒起來透明的火焰,須臾間就化成一團團純白無暇的清氣,這清氣正是人體剛出生,尚未消散殆盡的先天胎息之氣。
眼中有冷光迸濺,蘇乞年在忍耐,他要尋找最致命的時機,這百餘名妖族,他一個也不願放過。
一團團先天胎息之氣盡皆被吞食,那碎鐵片十分妖異,似乎沒有什麼改變,但下一刻,眾妖的祭祀音猛地拔高,那股精神波動一下熾盛。
一股令得蘇乞年魂魄都顫慄的氣機開始復甦,不過蘇乞年咬破舌尖,把握清明,入眼的,一眾妖丁皆露出幾分萎靡之色,顯然這樣的祭祀文章,無形中對於精神有不小的消耗。
就是現在!
沒有半點遲疑,蘇乞年祖竅神庭中,所有的精神力如長江大河一般洶湧而出,《迷魂大法》第二重的功力催動至極限,祖竅東方,第一處星位綻放無量光,第二處星位也閃爍星輝,有光芒內蘊。
懾魂術!
不是單獨針對一個人,而是一下針對除了那蠻象妖兵之外的所有近百妖丁。
一幅宏大的幻境,祭祀音貫穿蒼宇,碎鐵片復甦,茫茫時空長河被打開,古老的妖族英靈重歸陽間。
鏘!
與此同時,蘇乞年出手了,背後青鐵長刀出鞘,刀光熾烈,他眸子裡殺意濃烈地幾乎要被點燃,彷彿兩輪太陽照亮了人世間,淨化焚燒一切妖邪。
「不好!」
那蠻象妖兵怒喝,一改偽裝的憨厚,他眸子如銅鈴,身上浮盈起一層深青色的內家真氣,屬於蠻像一族的蠻象真氣噴薄,他身高丈許,卻十分靈敏,身子一扭,手臂如大錘一般掃出,空氣被壓迫,撕裂,如鞭炮炸響,拳鋒上更生出一寸來長的拳芒。
鐺!
一聲巨響,拳鋒與刀刃相交,竟生出一連串的火星。
「該死!斷髮利刃!」
那蠻象族的妖兵悶哼一聲,腳步連踏,就朝後暴退,一隻拳頭血淋淋的,拳面上有刀痕見骨。
蘇乞年也氣血翻騰,這蠻象族的妖兵力量太雄渾了,內家真氣遠比他此前殺死的兩個妖兵要渾厚凝練許多,拳法剛猛凌厲,居然憑藉著一身蠻力,生生掙脫了他的刀境籠罩,擋住了這幾乎要命的一刀。
嗤!
蘇乞年身形不退,五臟熔爐打開,氣血噴薄,《龜蛇功》第八層的功力也提升到極顛,五臟熔爐內儲存的氣血源源不斷地供給,他抬手,指尖透發出寸長的血色氣芒,似煙霞繚繞,朝著那蠻象族妖兵就是接連四指落下,指芒貫透,洞穿空氣,《尋陽指》的真意陽和浩大,將那蠻象族妖兵鎖定。
「蠻象!蠻象!」
那蠻象族妖兵長嘯,背後竟隱隱浮現出來一頭青色巨象的虛影,他僅剩的一隻完好的手掌捏拳印,迎著四道指芒就是一拳。
「蠻象拳第一式,山崩!」
這一拳打出,蘇乞年就彷彿看到了一座大山崩塌,一頭青色古象自沉睡中甦醒,長鼻席捲,將一株參天大樹連根拔起。
拳法真意!
蘇乞年心神一震,沒想到這蠻象族妖兵居然還掌握有一門二流拳法,且得到了真意傳承。
嘭!嘭!嘭!
《尋陽指》的真意被碾壓,指芒崩碎,成為光雨,那拳頭餘勢不減,朝著蘇乞年當空打來,沒有花俏,唯有一股山崩般的拳法真意,要將他碾壓成粉末。
吟!
一道悠長的刀鳴聲,似乎自地府深處響起,蘇乞年長刀震,積蓄多時的第二刀綻放。
這一刀,如光明照亮了黑暗,是地火明夷,君子隱忍的骨氣,是淪陷地府千年而不毀的光明心。
有鋒芒現世,空氣無聲無息地被切開,刀尖上,寸長的刀芒凝成實質,晶瑩如血玉,一股前所未有的陰影自心靈深處浮現。
「刀氣!」
只來得及驚喝出聲,那蠻象族妖兵身子扭動,拳頭竭力偏轉方向,但那一刀太快了,如一道光,瞬間擠滿了他所有的視線。
噗!
一聲輕響,有血花綻放,血水沖起數尺高,那蠻象族妖兵整個橫飛出去,小半邊身子都被剖開,整條左臂齊肩而落,青色妖血汩汩,泉水一般灑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3 12:54 PM
第十四章 如意鈞鐵,五色熔爐
蘇乞年如行走在黑暗中的神祇,長刀所向,一顆顆妖丁首級飛起,各種妖血交織,在招魂台四周匯聚成溪流,血腥氣濃得令人作嘔。
只是數息工夫,蘇乞年就重新回到那蠻象族妖兵身前,他長吸一口氣,五臟齊鳴,一股沛然博大的吸力就從他的體內傳遞出來,諸妖血如洪流一般匯聚,他的胸口隱隱顯化一尊熾烈的五色熔爐,爐蓋掀開大半,露出深邃如火山熔岩一般的爐口。
龜蛇吞月,五臟熔爐煉化諸妖血,幾乎在須臾之間,五臟內就被填滿了精純的血氣,蘇乞年長嘯,剩餘的妖血被淨化之後齊齊燃燒,成為薪火,那五色熔爐大震,爐蓋被一股大力直接掀開,似乎一座活火山驟然間噴發,那種氣血之力自蘇乞年身上衝起,成為滾滾的血氣狼煙,一直達到八丈高,甚至籠罩周身數丈之地,成為一種如煙霞般的氣血場域。
《龜蛇功》第八層的功夫,至此初步臻至圓滿。
招魂台下,來自蠻象族的妖兵大口咳血,他眼中透著驚駭,數年前,他也曾在這摩雲山脈中與武當歷練的外院弟子交手,即便是有《龜蛇功》臻至第八層的傑出弟子,龜蛇吞月這一式也遠沒有這麼恐怖,好像一頭真的神龜復甦,那種氣質與神形太過可怕。
眸子湛亮,好像兩輪太陽在沉浮,面對這樣的目光,蠻象族妖兵心生懼意,竟不敢直視。
懾魂術!
沒有多說什麼,蘇乞年直接動用懾魂術,開始震懾奴役此妖的魂魄。
昂!
然而,精神力甫一破入此妖的祖竅神庭,就有一頭比山嶽還要高大的青色蠻象長嘶,古老的血脈氣息流淌,這青色蠻象有一些不同,生有細密的青色鱗甲,暗金色的眸子透著冷光,它四肢如天柱,就朝著蘇乞年的精神力碾壓而至。
天象!
蘇乞年心念一動,這是《妖經》中有記述的,妖族天生的王者,天象一族,族人十分稀少,每一代也沒有幾個人,而一旦成長,至少也是一尊妖族准王,大多得以證道元神,步入王者境。
這名蠻象族族人,能以妖兵之境,孤身一人鎮守這一處祭祀地,就足以說明其身份不凡,擁有一絲妖王血脈,難怪天賦體質那麼強,更擁有一門完整真意傳承的二流拳法,蘇乞年自襯若還是第七層《龜蛇功》的功力,今日多半要交代在這裡。
不過現在,這樣的重傷之身,血脈再強也沒有孕育出精神力,蘇乞年眸子很冷,懾魂術催動至巔峰,一頭古老的神龜瞬間擠滿了這方祖竅神庭,玄黃眸子睜開,彷彿歲月長河都凝聚在其中,狠狠沖刷,逝去的、破敗的,終將湮滅。
神龜吞月!
那血脈中僅存的一絲天象神形略一掙扎,就如同須彌化成芥子一般,落入神龜口中,消失不見。
好像吞食了什麼大補之物,這一刻,蘇乞年只感到精神力猛地暴增一截,他福至心靈,精神力引動,屬於《龜蛇功》第八層圓滿的雄渾氣血扶搖而上,如天馬行空,撞擊在了那第二處星位的最後一個星竅大門上。
轟!
星門炸碎,星光如瀑,垂落下來,至此,四枚星竅齊齊噴薄光輝,第二處星位終於被點亮。
冥冥之中,虛空中傳遞下來無形的偉力,蘇乞年眉心祖竅東方,兩點星輝綻放,剎那間,一股難言的威嚴氣息瀰漫開來,那蠻象族妖兵死死地盯住了蘇乞年的眉心東方,兩處星位締結,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瞳孔中驟然間顯現出來難以抑制的驚悚之色。
不過這威嚴氣息也只是曇花一現,等到那虛空傳遞的偉力止息,星輝斂去,蘇乞年睜開眼,彈指間,那蠻象族妖兵的目光就變得呆滯,再也沒有了自主的意識。
「靈嬰祭招的,是誰的魂?」
「摩……摩……帝。」
即便是被懾魂術奴役魂魄,這蠻象族妖兵也露出無比的掙扎之色,彷彿是一種禁忌般,深入心靈,令他下意識地劇烈抵抗。
雖然只是隻言片語,已經幾乎可以肯定,蘇乞年的心變得無比沉重,猜測成真,這絕對不是好兆頭,一位妖帝,生前有多強,根本難以想像,蘇乞年看過不少前賢手札,歷史傳記,對於妖帝這樣的絕頂強者,無論是哪一本書,都只有兩個詞。
毀天!滅地!
四個字,道盡了無限恐怖。
「那是什麼神鐵?」蘇乞年再問。
「神兵碎片,如意鈞鐵,大小如意,須彌芥子。」
如意鈞鐵!
蘇乞年沉吟,字裡行間可知其神妙,他默記入心,道:「靈嬰祭共幾處,分別在什麼位置,有多少妖族強者。」
「九十八處,有四十九處為諸位妖將與妖主大人親自鎮守,皆為一百零八祭,有主兵為引,餘下四十九處皆有山中妖兵鎮守,皆三十六祭,以殘片為媒……」
蘇乞年一怔,沒想到這蠻象族妖兵真的知曉這麼多,即便靈嬰祭的位置知曉不全,卻也足見其身份地位,但很快,他就目眥欲裂,心火如沸,一百零八靈嬰祭,足足四十九處,還有三十六祭,同樣是四十九處。
哪怕以蘇乞年君子坦蕩,光明心悟道,也有些害怕,他害怕去想像,共有多少嬰兒喪生,有殺機如海,幾乎要將他的祖竅神庭淹沒。
砰!
到後來,蘇乞年震掌,那蠻象族妖兵的腦袋如裂石一般炸碎,他沐浴妖血而立,身上散發出來一種煞氣,竟將四周的妖煞之氣都逼迫開來。
但這種煞氣雖然迫人,卻堂皇正大,有一種慘烈和決絕,蘊藏有一股洶湧的精神念頭。
招魂台上,蘇乞年抓起那拇指大的如意鈞鐵,乾枯如老樹的皮,滿是褶皺,但論沉重,卻是超乎想像,居然超過了一千斤,足足有接近一千五百斤的重量。
他嘗試注入氣血之力,卻生出濃濃的黑煙,一股純淨到難以想像的妖氣,那碎片震動,竟似生出掙扎的跡象。
「逝去的終將湮滅,你的主人已死,還想作亂!」
蘇乞年冷斥,五臟熔爐掀開,莫大的吞噬之力傳出,妖氣被牽扯,全都落入其中,淨化熔煉成精純的元氣,融入五色熔爐中,那爐壁竟隱隱明晰了一分。
本來,對於《龜蛇功》第八層的心法,蘇乞年還有一些疑惑,並沒有相應的第八式龜蛇拳,到了現在,他就隱隱生出一絲明悟,五臟中儲存的血氣如長江大河一般傾瀉,將手中的神兵碎片淹沒。
大量漆黑如墨的妖氣被煉化,人族道家剛陽至大的血氣,是一切邪祟惡欲的天敵。
五臟熔爐吞噬妖氣,千絲萬縷的元氣被淨化、熔煉出來,注入爐身,只見五色爐壁光華流轉,逐漸由虛化實,那種氣機,令得蘇乞年周身的空氣都被壓迫,生出了細密的褶皺。
半炷香後。
蘇乞年深吸一口氣,此時手中那神鐵碎片中,再沒有一絲妖氣溢出,那乾枯的老皮龜裂,竟顯現出來一絲明黃如玉的色澤,不似黃金,卻帶著一絲經天緯地的神韻。
只剩小指大的如意鈞鐵,光輝燦爛,似徹底恢復了本源,而在此時的蘇乞年掌心,已經感受不到絲毫的重量,如羽毛一般輕飄飄的。
心念一動,蘇乞年隨手彈指,這小指大的如意鈞鐵竟如一道明黃閃電穿空,噗的一聲,接連貫穿了十數塊堅固的山岩,再撞擊在一株數人合抱的老榆木上。
哢嚓!
粗大的樹身直接炸開,攔腰而斷,轟隆隆倒地,揚起漫天塵煙。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3 10:15 PM
第十五章 黑暗中行走的殺神
嘶!
蘇乞年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枚如意鈞鐵迸發的力量,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他伸手虛空一抓,龜蛇吞月,十數丈外,一點明黃就重新化成一道閃電,回到他掌心。
小指大的如意鈞鐵在掌心輕輕摩挲,或許是因為煉去了所有的妖氣,蘇乞年竟隱隱感到一種親近感。
神鐵有靈!
蘇乞年生出這樣的念頭,這神鐵碎片在他手中輕若鴻毛,他如臂使指,一旦離了他的手,那就會立即恢復到驚人的重量,蘇乞年估摸著,就算是尋常《龜蛇功》第七層圓滿,擁有一匹汗血寶馬之力,也多半是擦著就傷,碰著就死。
蘇乞年沉吟,本來以他的功力,用被他殺死的三名妖兵的修為衡量,尋常三流開天境,貫通四條以下十二正經的武林高手,他可以抵擋甚至殺死,貫通了三條以上,到了第四條就多半不是對手,四條以上,只能避開鋒芒,但現在就不一樣,如意鈞鐵在手,他更添了幾分底蘊。
他強忍住遵循那蠻象族妖兵的指引,前往另外幾處靈嬰祭的所在,不說現在到了那裡已經太遲了,根據那蠻象族妖兵的陳述,他是因為身份特殊,被長輩自東海帶來天朝境內,到這摩柯妖主所在的摩雲山脈歷練,才有這樣的機會獨自主持一方靈嬰祭,以得到祭祀一代妖族英靈所有的好處。
而另外一些由妖兵主持的靈嬰祭,就遠沒有他這裡力量薄弱,大多接近了十二正經貫通,餓虎跳澗的修為,甚至有一些更不止餓虎跳澗,奇經八脈都通了數條,近乎龍入大江,距離龍虎匯聚,凝結萬化妖丹都不遠了。
而今,最重要的是找尋到清羽的蹤跡,葬人坑每滿百人就要轉移,妖族詭詐,若是他去遲一步,極可能失之交臂。
……
摩雲山脈最深處。
這裡伸手不見五指,卻有一座暗紅色的古山,能有五、六百丈高,有血光流淌,似暗夜裡的妖燈。
古山上,亭台樓閣,有血色小橋飛躍山溪,那溪水汩汩,竟散發出來濃烈的血腥氣。
山上沒有其它的樹種,唯有一株株血色竹子晶瑩,竹葉如血玉,純淨無瑕,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妖異威嚴的氣息。
此時,在一片茂密的血竹林裡,一個中年人正在小酌,不過他用來盛酒的不是酒壺,而是一名妙齡女子的頭顱,不過腦袋被挖空了,裡面蕩漾著如血漿一般的酒水。
這中年人看上去微微發福,不過樣貌俊朗,蓄著鬍鬚,他一身青袍,小酌的同時,另一隻手還在翻看一本書,這書卻是一本《周易》。
血竹林,人頭盛酒,讀《周易》,怎麼看都是一幅詭異的畫卷。
「人類易學果然博大精深,窮極天地變化,當年做出這本《周易》的文王,把握天命,但還是隕落在了我族妖聖之手,卻也不足道……」
倏爾,這中年人就止住聲音,他臉色驟變,就看地上掉落下來一枚青玉珮,這是他隨身的腰佩,亦是他侄兒蠻風的命牌。
命牌碎,魂魄飛!
砰!
那人頭被他一掌拍成肉泥,中年人青袍鼓蕩,一股深青色如實質的內家真氣似乎狂風一般席捲出去,方圓數十丈,血竹崩碎,如被碾壓一般,成為一團團血色粉末。
「我的好侄兒,你不聽叔叔的勸告,要去主持靈嬰祭,現在居然被人殺死,可憐你身具一絲天象血脈,乃是我蠻象一族最具天資的後代,來日未必不能成就一流之境,甚至有望通幽,一窺那無上元神境,」中年人長嘯,「能夠在一眾妖丁中看出你的虛實和不凡,將你殺死,必定是三流以上的人物,涉足了精神領域,不過你放心,沒有人能夠殺死我蠻象族的族子而不付出代價,等到摩柯大人的大計成行,叔叔立即擺招魂台,在你真靈未泯滅於時空長河前找到真兇!」
……
嗡!
青鐵長刀震鳴,一處葬人坑,蘇乞年邁步,他步子不很快,但是長刀所向,每一刀落下都有一名妖丁身首異處,他的刀光熾盛如太陽,驅散了黑暗,淨化了妖氣,鋒芒凌厲,無堅不摧,須臾間,就有十數名妖丁喪命。
最後,他一刀落下,似光明衝破了地府,那種刀光太過璀璨,什麼妖氣、真氣都抵擋不住,屬於刀道的鋒芒無物不破,將一切都切割開。
噗!
一顆人頭飛起數丈高,等到落地,就化成了鷹的頭顱,能有磨盤大,一根根青色羽毛似金鐵,這是妖族青羽鷹一族的妖兵。
地窟石室的鐵門被斬破,數十名江湖中人就湧出來,一些人被攙扶著,渾身是傷,蘇乞年一眼掃過,轉身就走。
「這位少俠留下名號,我等銘記大恩,永不敢忘!」
「少俠!少俠!」
蘇乞年不停留,只是擺擺手,他速度很快,幾個呼吸就已經遠去了十數丈,看得不少江湖中爬摸滾打十數年的老人感嘆連連。
「行俠仗義,這才是真的俠客行,不為留名,只為心中正義!」
「到底是哪一派,哪一世家的傑出弟子,還是護龍山莊的候補龍衛?或者就是哪一位龍衛親臨……」
不管這些江湖中人的猜測,蘇乞年的動作更快,《迷魂大法》第二重功成,即將步入第三重的修行,冥冥之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他穿行於各種猙獰亂石間,翻越峭壁山崖,要將葬人坑的位置確定,他也要不斷觀摩地形,確認方位,這摩雲山脈陌生的地理,妖霧瀰漫,稍有不慎就是數十上百里的偏差。
轉眼間就是大半天過去,天穹漆黑,似乎已經到了晚上,蘇乞年一身血色,就這大半天,他已經穿行數百里,接連挑翻了三處葬人坑,擊殺妖丁近兩百,更有五名妖兵被斬於刀下,其中最強的一名妖兵幾乎打通了第四條十二正經,他於生死間磨礪刀法,《休命刀》的刀境愈發濃烈,竟隱隱要領悟出來第三刀。
半個時辰後。
又一處葬人坑,蘇乞年行走於腥臊的地窟甬道中,到底願意學習人類道理,讀書明禮的並不是全部,就這一處葬人坑的妖族,還是喜歡袒胸露背,言語粗魯,就連守衛也是散亂,沒有章法,唯一比其它葬人坑更勝一籌的,就是無比濃郁的血腥氣。
甬道里到處都是森森白骨,人的骷髏頭,凹陷的眼眶,所有的血肉都不見了。
懾魂術奴役魂魄,蘇乞年念動,所過之處,所有的妖丁都自行了斷,兵刃扎進自己的胸膛,這一刻的蘇乞年,無情冷漠如殺神。
這一次,他沒有失望,精神力深入二十餘丈,終於尋到了清羽的蹤跡,他滿身皆是傷痕,道袍殘破,被單獨捆綁在一根圓木上。
在其身前,兩個妖族青年,筋肉虯曲,滿臉橫肉,雖然有人的面容,卻毫不掩飾一身妖孽氣息,此時,一人手握浸泡了辣椒水的牛皮鞭子,一鞭又一鞭落下,每一鞭都有血花飛濺,另一名妖族青年右肩纏著繃帶,他臉色陰冷,滿是寒意,盯著清羽,幾乎是咬牙切齒道:「該死的武當小牛鼻子!居然敢傷我,一定讓你在漫長的痛苦中死去!」
清羽不語,他咬著牙,面如白紙,哪怕渾身數以百計的鞭痕交錯,血印斑駁,也一聲不吭。
「老子不信你不低頭!」
揮鞭的妖族青年冷喝,終於惱羞成怒,但下一刻,他渾身一緊,如芒刺背,一道聲音平靜,卻彷彿自九幽深處傳來,自背後響起。
「他會不會低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死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4 01:04 PM
第十六章 真意雛形,天子易命
什麼人!
兩個妖族青年霍地轉身,突如其來的聲音,自他們背後十丈外響起,兩人居然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緊接著,他們就看到一個人類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眉清目秀,一身暗青色布袍,渾身染血,手中持一口青鐵長刀,就那麼立在那裡。
那是怎樣一種目光,雖然看似平靜,但是兩個妖族青年卻感到了一股幾乎要滲入骨髓的寒意。
圓木上,一聲不吭的清羽勉強睜開眼,熟悉的聲音,他來不及看清來人,就嘶聲道:「走!都是妖兵!走!走!走!」
他語氣急促,伴著血沫嗆住喉管,他大聲咳嗽,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嗯?原來又是一個雛兒,連內家真氣都沒練出來,也來我們兩兄弟的葬人坑學人行俠仗義,斬妖除魔?」
「少年人,我們本來是要忍耐一下,湊足百人回稟之後再開葷的,現在你自己送上門來,就用你打牙祭了!」
兩個妖族青年滿臉橫肉扯動,他們目光猙獰,嘴角浮起冷笑,甚至有吞口水的聲音,在這靜謐的石室中,顯得異常的清晰。
「我每斬下一名妖丁的首級,他們應該都是這樣的念頭,你們很快就會相見。」
吟!
有刀鳴聲,如光芒劃破了長空,兩個妖族青年一怔,就意識到了什麼,但是那刀光熾盛如太陽,自那少年體內,似乎有一座五色熔爐掀開了蓋子,長江大河一般的氣血若銀河倒掛,垂落下來,要將五湖四海都淹沒。
空氣扭曲,一匹通體纏繞赤霞,若迎著朝陽走來的天馬降臨世間,明黃眸子如烈日,撕裂開層層疊疊的黑暗。
「天馬!」
兩名妖族青年驚駭出聲,再也不能夠淡然,為天界眾神拉輦的天馬,力量有多雄渾,就算是兩三匹汗血寶馬合力,也不可能撼動。
最重要的是,這落下的一刀太凌厲了,刀境籠罩,他們如被拖入了熾盛烈日下炙烤,妖血沸騰,心靈深處瞬間生出妖之夭夭的念頭。
圓木上,清羽的目光一下變得熾亮,他死死地盯住了前方那刀光,那個目光冷漠的少年,還有其背後長嘶,神駿且矯健的天馬。
《龜蛇功》第八層!
唯有到了第八層的《龜蛇功》,才能夠誕生出來一匹天馬之力,足以與初入三流開天境的武林高手交鋒,而不落下風。
鋒芒切割,殺念如海,此刻,蘇乞年的目光沉凝,《休命刀》的刀境催動至極顛,他眼前彷彿又如當初初習時一般,浮現出來一輪巍峨的大日,他揮刀斬日,迎著光芒劈斬,陽光燦爛,洗滌雙眼,照亮心靈每一個黑暗的角落,直至光明不漏,無所畏懼。
心念一動,蘇乞年引動精神力匯聚刀身,被刀刃的鋒芒彈開,但到底是屬於他自身醞釀的刀道鋒芒,終究被他循著鋒芒的罅隙,勉強滲透進去一絲殺意念頭。
嗡!
青鐵長刀震鳴,刀鳴聲一下攀升至另一重天地,這剎那間,蘇乞年生出一種奇異的體悟,他似乎與手中的長刀融為一體,他的雙眼似乎化成了刀刃,鋒芒所過之處,空氣的每一絲波動,每一縷褶皺的縫隙,都盡收眼底。
刀境變!
不再是休命第一刀,也不是第二刀。
這一刀,如閃電劃破長空,太陽是光,閃電也是光,陽光璀璨,滋潤淨化萬物,而閃電橫空,雷擊大地,卻是天道最具殺伐的力量。
太快了!
驟然間提升的刀速,令兩名妖族青年措手不及,鋒芒鎖定,屬於《休命刀》的刀境令得他們周身的空氣都隱隱凝滯,有一種被禁錮的跡象。
「真……」
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內家真氣尚未完全浮盈出體外,熾亮的刀光一閃,一切都戛然而止。
咚!
屍首分離,兩個妖族青年倒地,人身扭曲,卻是化成了兩頭生有尖銳長牙,通體尖銳黑毛,四蹄生倒鉤,足有一丈來長,半丈來高的豬妖。
「真意嗎?」
蘇乞年暗道,看兩妖的屍首,雖然剛剛話未說全,但他明白兩妖想要說什麼,事實上,從剛剛勉強滲透進刀身一縷殺念開始,他就隱隱洞悉了一絲真意的玄妙,那是精氣神合一,再融合武境所誕生的力量。
不過相比於他直接傳承的《尋陽指》真意,這初步誕生的《休命刀》真意雖然強盛,卻還差了不少,只是融入了他的一絲精神念頭,或許可以勉強稱得上是真意雛形,想來要真正凝練出來《休命刀》的真意,還得他繼續打熬刀法,直至所有的精神力都能在瞬間與刀境合一,而不受排斥,才算是初步領悟了這門一流上乘刀法的真意。
儘管如此,這初步誕生的《休命刀》真意雛形,也展現出來了驚人的威勢,兩名妖兵,從他們破體一寸多的內家真氣就可以知道,兩妖都是貫通了三條十二正經的高手,但面對這一刀,依然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不過這休命第三刀還需要繼續打磨,蘇乞年自襯,這是他觀摩如意鈞鐵一擊有所悟,但也僅此而已,底蘊稍顯不足。
既而,他身形一閃,就將清羽解救下來,取出懷中的白瓷瓶,倒出一枚開天丹,捏開蠟衣,純青如琉璃的丹丸顯露出來。
「開天丹!」
清羽低呼一聲,沒有多問,就一口吞了下去,以他的傷勢,一般的草藥根本不可能快速見效,這摩雲山脈中處處是凶險,與開天丹相比,活著才最重要。
須臾間,藥力迸發,綿綿汩汩,這開天丹最是醇厚,藥力綿薄,並不暴虐,藥力滲透四肢百骸,肉眼可見的速度,清羽身上的一道道傷痕快速結成血疤,他咬牙,面色漲紅,這是一種與鞭撻不同的酥麻與奇癢。
短短半個時辰,一塊塊血痂剝落,就顯露出來嬰兒般白嫩的肌體,傷勢恢復了幾乎八成,至於剩下的兩成,就不可能恢復,需要時間打磨,重新以《龜蛇功》淬煉,將皮膜熬煉如初。
砰!
鐵門被劈開,這一座葬人坑中囚禁的數十名江湖中人也被解救出來。
「清羽道長,你居然逃出了毒手!」
「是我師弟蘇乞年出手,你們各自逃命去吧。」清羽淡淡道。
蘇乞年?
一眾江湖客早就注意到清羽身邊的少年,卻沒有想到,真正出手解救出眾人的,居然真的是此人。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兩頭豬妖的龐大屍首,那光滑如鏡的刀痕,心中再沒有懷疑,看向蘇乞年的目光除了感嘆,更多出了幾分敬畏。
能殺死妖兵,那一定就是三流開天境人物了,是真正邁入了武林高手的行列。
出了葬人坑,沒有理會一干江湖客同行的請求,蘇乞年只是將關於靈嬰祭的虛實告知,命一干江湖客擴散出去。摩雲山脈太大,唯有更多的武林高手知曉,才能夠有所作為。
等到一眾江湖客遠去,清羽才開口道:「師弟你《休命刀》心存光明,不願攜恩圖報,但也不能夠一聲不吭,這些人受你活命大恩,傳播一些聲名卻是理所應當,歷代漢天子重民意,一人兩人或許改變不了什麼,但等到百人、千人,甚至萬人、十萬人,民心所向,自然可令天子易命。」
……
又兩個時辰過去,天微微亮,蘇乞年二人奔行不止,穿行兩、三百里,妖霧漸淡,已經能夠勉強看清前方十丈之地的虛實。
「等等,有馬蹄聲!」
倏爾,蘇乞年止步,看向前方,他的目光穿透層層霧靄,就看到了一眾約數百人的騎兵迎面而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4 08:16 PM
第十七章 螭龍車,郡主入山
「你們是什麼人!什麼來歷!」
須臾間,這一眾騎兵就到了近前,一匹匹戰馬全都披著甲冑,金屬光冰冷,看那四蹄碩大,長長的鬃毛,居然都是擁有著汗血馬血統的精良戰馬。
這樣一匹駿馬,民間十分少見,動輒就是數百上千兩的雪銀,當初在長安,蘇乞年就知道有很多大戶人家,名門富商,都專門蒐羅進府,用來裝點門面。
此時開口的,是為首的一名騎士,他一身青鐵甲冑,鐵質純淨,生有細密如棉絮的雲紋,竟然是一件用密雲紋鐵打造的精鐵護甲。
密雲紋鐵,乃是皇室工藝,鐵質純淨堅韌,比尋常百鍛鋼鐵更加堅固,能用密雲紋鐵打造的,至少都是斷髮利刃,而鑄煉護甲更消耗材料,就這一件密雲紋護甲,蘇乞年估摸著,就至少價值數千兩雪銀,按照禮部定製,唯有七品及以上的武將才能夠配給,且不是賞賜,一旦離任,還需要上繳國庫,重新分配。
這一眾騎兵,也就這為首的一人身著密雲紋護甲,其他人都只是普通的精鐵護甲,但天朝為軍隊配給的兵甲,都由兵部督造,工藝十分嚴苛,不是民間尋常兵匠能夠打造出來的。
「這位大人,我等方外之士,乃武當弟子。」清羽抱拳道。
「武當弟子?」
那為首的騎士被甲冑包裹,唯一顯露出來的一雙眸子閃爍精芒,不等他開口,身邊一名騎兵就飛躍起身,如狼虎一般凌空撲來,他拳頭上帶著精鐵指套,指掌開闔,竟如狼撲虎噬,掀起血雨腥風。
「狼虎拳!」
蘇乞年心念一動,這是軍中築基拳,與天朝普及民間的七層築基功《奔馬勁》不同,在軍隊裡,有專門給兵士修煉的八層築基功《狼虎訣》,到了八層圓滿,亦可擁有一匹汗血寶馬之力。
有烈馬奔騰,掙脫扭曲的空氣,四蹄如碗,幾乎就要進化成為真正的汗血寶馬,這騎兵撲向清羽,動若疾風,動作乾淨,絲毫不拖泥帶水,更有一股唯有戰場上廝殺才能擁有的殺伐氣、血腥氣,給他的拳法更添幾分神韻,四重武學境界,觀其出手,這狼虎拳已經堪堪達到了第三重,心領神會的境地。
鏘!
清羽出劍,劍光一閃,一氣化三清,兩道劍影凝若實質,空氣如裂帛,生出尖銳的厲嘯聲。
鐺!鐺!
火星迸濺,那騎兵一個倒翻,又落回戰馬上,力道一分不多,一分不減,大喝一聲:「好劍法!」
「一氣化三清!不錯,的確是武當嫡傳的基礎劍法,你們也不要有怨氣,這摩雲山脈中妖孽橫行,潛伏有太多的妖族,年年剿殺不清,各種迷惑變化的本事,還是武道傳承做不得假,要知道,這一路上,本校尉已經殺掉三個冒充武當弟子的妖族。」
為首的騎士再開口,自稱校尉,蘇乞年就明白,此人官拜正七品,必須要三流開天境的人物才能夠擔任,且多是開天境中的傑出人物,且聽此人聲音年紀並不大,多半是武舉殿試出來的進士,每三年武舉科考出來的國之棟樑。
至於州試考中的舉人,就不可能有這樣的官階,需要等待吏部安排,有了空缺的正八品或從八品的地方官位,才能夠擇優而仕。
半炷香後。
「果然是靈嬰祭!該死的妖孽,居然妄圖從時空長河中召回隕落的摩雲大帝的真靈,難怪十堰州地方駐軍近兩年來頻頻有民眾闖軍營,自家丟了孩子,誰都會瘋狂!」
年輕的校尉怒斥,但隨即就話鋒一轉:「不過已經有護龍山莊的諸位龍將和龍衛進山,還有一位龍主大人也潛伏進去,現在這摩雲山脈尚未有大的動靜,說明祭祀還沒有完成,還有那一代人傑洪七的元神世界,居然在這摩雲山脈中出世,似乎在那血枷山一帶,這時機太過詭異,刺史大人已經上稟朝廷,等待聖上決斷,對了,你二人從山脈深處一路行來,可曾見到郡主的螭龍車。」
郡主的螭龍車?
蘇乞年挑眉,就開口道:「哪一位郡主?」
瞥了蘇乞年一眼,對於這個看上去初習武功沒有一年半載的少年出現在這裡,年輕的校尉就覺得像是胡鬧一樣,但還是開口道:「普天之下,除了那一位被聖上親封的漢陽郡主,還能有哪一位郡主能有螭龍車這樣的寶駕。」
螭龍車,並不是說拉輦的是一條真的螭龍,那樣的通靈異獸,就算是武林泰斗,頂尖人物也未必能夠降服,而是一頭有著螭龍血脈的螭龍獸,日行萬里不在話下,雖非通靈異獸,一旦成長,也足以與二流人物爭鋒。
通常而言,螭龍車是專屬於後宮的寶駕,禮部定制,唯有貴妃以上的妃嬪出行,才能用螭龍獸拉輦,往上就算是皇后,坐的也同樣是螭龍車,但這一代鎮妖王獨女,漢陽郡主深得漢天子榮寵,連螭龍車都賞賜下來,據這年輕的校尉上個月在長安城兵部述職時所知,當初聖旨一下,很多王公府邸的郡主都摔爛了房間,氣得飯也吃不下。
「沒有見過,怎麼,郡主不在長安城鎮妖王府,怎麼會到了這摩雲山脈。」清羽掃了蘇乞年一眼,問道。
校尉蹙眉,嘆一口氣,道:「郡主性子剛硬,聽說洪七元神世界出世,就一路趕來十堰州,欲借降龍掌淬煉螭龍拳,衝破《螭龍功》第九層的關隘,本來刺史大人已經安排下來千人駐軍,更邀請了境內各大二流以上宗派世家的年輕人傑隨行護送,沒想到郡主白天滿口答應,夜裡就獨自駕馭螭龍車暗中離開刺史府,有人看到其孤身進入這摩雲山脈,足足一天了,刺史大人將我等麾下校尉全都遣出,只為尋到郡主,護其周全。」
蘇乞年聞言,嘴角微微扯動,不用想,他也知道這個少女安靜的容顏下,是多麼瘋狂冷酷的一顆心,怎麼可能容忍得了武道路上前呼後擁的磨礪,沒有當場發作,已經是顧及皇家臉面,給足了一州刺史的面子。
不過很快,蘇乞年就斂去了表情,變得異常的平靜。
「好了,兩位的功勞本校尉已經記下了,待到此間事了,一定上稟刺史府和護龍山莊,屆時論功行賞,定不會忘。」
「走!都加快速度!」
戰馬長嘶,群馬奔騰,一眾騎兵氣血如煙,軍伍中人的殺伐氣撕裂開層層妖霧,如一柄尖刀,刺向了摩雲山脈深處。
看遠方滾滾塵煙,清羽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蘇乞年的肩膀,而後身形一閃就遠去,只有一道聲音遠遠傳來。
「活著回來。」
活著回來!
蘇乞年一怔,看遠方那逐漸朦朧的破爛道袍,嘴角慢慢浮盈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下一刻,他腳步一踏,幾個閃爍,快逾奔馬,就遠遠地吊在了那一眾騎兵的身後。
……
血枷山。
臨近摩雲山脈腹地,一座紫黑的古山,亂石嶙峋,草木枯萎,看不出一點生機。
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在那足有七百來丈高的山巔之上,此時噴薄瑞氣,霞光萬道,紫氣東昇,竟撕開了層層濃郁妖霧,接引下來了璀璨的冬陽。
眺望遠方,這樣的異象即便相隔數十里都清晰可見,而蘇乞年卻眼角跳動,祖竅神庭精神力躁動,那冥冥之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5 12:30 AM
第十八章 妖血養爐
血枷山頂。
無盡瑞氣霞光的深處。
此刻,竟有兩個人相對而坐,面前一張石桌,石桌上刻著一張棋盤,兩人分別執黑白二子,圍剿衝殺,卻皆是面帶微笑。
「置之死地而後生,人族兵法,自有幾分道理。」
「丐幫洪七,當年也是一個人物,傳聞那降龍掌幾乎要在其手中超脫,斬去傳承,褪去凡胎,臻至另一重天地,不過與摩雲大人相比,就是螻蟻一般,祭祀推算這麼多年,其元神世界現世……」
瑞氣霞光太盛,兩道身影在其中沉浮,不見真容,到了後來,瑞氣噴薄,連聲音都模糊不清了。
……
「殺,人族的騎兵,飲他們的血,可以築基沖關!」
距離血枷山尚有數十里,陰暗裡,就衝出了數以百計的妖丁,妖氣如江河一般沖刷過來,更有數名妖兵,好像幾道利箭,射向了年輕校尉。
「魑魅魍魎!也來攪亂我天朝寧定!殺!」
那校尉冷斥,拔出腰間一口同樣以密雲紋鐵打造的長劍,他腳步虛空連踏,彷彿化身一道狂風,就朝著數名妖兵席捲過去。
「大漢軍中的狂風步和狂風十八劍!」
幾名妖兵目光一閃,就洞悉了虛實,這麼多年來,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對於雙方都有了很深的瞭解,尤其是雙方軍伍,彼此之間不說瞭如指掌,也相差無幾。
四名妖兵,似乎都是同一種族,四人的樣貌也都近似,此時出手,手中都持著薄如蟬翼的彎刀,刀光閃爍,交織成大網,青白色的妖族真氣締結,竟化成了一方刀光囚籠,將那年輕校尉吞沒。
「血鷲一族的亂箭步和血弧十三刀。」
密雲紋護甲中,校尉眸子一閃,就任由那刀光囚籠落到身上
叮!叮!叮!
一溜溜火星迸濺,竟沒能在那青鐵甲冑上留下一絲刀痕。
「不好,是大漢軍中的密雲紋鐵!至少要無痕寶兵才能夠斬破!」四名妖兵立即色變。
「太遲了!」
長劍起,似有狂風呼嘯,橫穿天上地下,劍境籠罩,四名妖兵眼前只剩下一片血色。
噗!
四顆人頭飛起,落地後就化成了四顆生有血色絨毛,眸子猩紅的禿鷲。
「好凌厲的劍法,劍如狂風,這是軍中的殺伐劍術,難怪有這麼重的煞氣。」
不遠處的山丘上,蘇乞年暗道,他以懾魂術隱匿身影,觀摩這場兵馬衝殺,那年輕校尉的武功果然非同小可,修為只怕不止是貫通了四條十二正經,否則即便有密雲紋護甲,也不可能抵擋住四名最少都貫通了兩條十二正經的妖兵,那彎刀斬落的震盪之力,可以直接透過護甲將人活活震死,而那年輕校尉沒事的人一樣,就足以說明一切。
一場殺伐,不過短短半炷香就終結,一眾騎兵顯然身經百戰,精兵良將,面對兩三倍的妖丁,進退有度,法度森然,加上四名妖兵很快身隕,軍心一散,須臾間就被屠戮一空,而百十名騎兵,居然不過只折了三、四人。
將戰友的甲冑脫下,屍首和死去的戰馬就地掩埋,用其隨身兵刃留下記號,一眾騎兵沒有一點耽擱,繼續朝著血枷山的方向奔行。
這時候,蘇乞年的身形就顯化出來,現在,他《迷魂大法》第二重的功力圓滿,徹底點亮了第二處星位,精神力大增,懾魂術的運用也愈發鬼神莫測,那校尉雖強,但若是蘇乞年不願意,就算是站在他面前,也不可能令其察覺。
但也只能夠做到這一步,想要如刺客一般潛伏,近身之後突然出手,就不太現實,精神力還需要更進一步,至少現在蘇乞年估摸著,他要是近這年輕校尉的身,不出手還好,一出手就洩露了氣機,而到了三流開天境,練武之人見微知著,修為越高,感知更強烈,距離涉足精神領域也更進一步,想要偷襲成功,以他而今的修為,在摸清這年輕校尉的根底之前,還不能夠輕舉妄動。
「這些軍人令行禁止,領了任務就絕不耽擱,現在倒是便宜了我。」
蘇乞年掃過四方數百具妖族屍首,倏爾深吸一口氣,他雙手朝著虛空環抱,整個人的氣質一下變得滄桑古老起來,好像沉寂了極為漫長的歲月。
龜蛇吞月!
他心中默唸一聲,一股龐大的吸力就從他的環抱中傳遞出去,那隕落的數百妖丁,還有四名妖兵的屍首上,頓時有汩汩的妖血匯聚成洪流,落入了他的懷中。
嗡!
此刻,在他的懷抱中,浮現出來了一尊五色熔爐,這熔爐介於虛實之間,生有三足兩耳,倏爾顫鳴,爐蓋掀開,就將那龐大的妖血洪流全都吞噬進去。
氣血剛陽,如火焰燃燒,那妖氣全都被淨化,血氣被精煉,成為一種純淨的元氣,注入爐壁之中,須臾間,那原本才凝實有一成不到的爐身,一下就從虛幻中掙脫出來兩成,兩成的爐身凝若實質,一股難言的威嚴氣息就升騰而起,以蘇乞年為中心,方圓十丈的空氣都受到壓迫,生出細密的褶皺。
這股轉化的元氣太雄渾了,數百妖丁,四名妖兵,血氣之渾厚,即便去蕪存菁,剔除大半,也是驚人的,儘管如此,一直到最後一絲元氣耗盡,蘇乞年觀虛空中的五色熔爐,也不過才有三成多凝練出來,化成實質。
「難怪整個武當外院一千餘弟子,《龜蛇功》能夠臻至第八層圓滿的也不超過二十人,第九層的一個巴掌就數得過來。」
蘇乞年喃喃道,《龜蛇功》到了第七層之後,境界領悟是一層關隘,突破了這一層關隘之後,需要面對的就是晉陞所需要的龐大元氣,絕不是一天三頓妖熊肉湯就能夠打熬出來的,那遠遠不夠。
現在,蘇乞年就有些心驚,他很難想像,那些個臻至《龜蛇功》第九層的外院弟子,到底是如何積蓄元氣,補充所需的,絕對是一個無底洞,恐怕一般的名門大戶都未必能夠供給得起。
還有那這一代無人達到的第十層,對於武當歷代三瘋道人而言,也不是每一代都能夠在初涉武道時達到的。
五色熔爐斂去,蘇乞年深吸一口氣,這才凝練出來三成多的五色熔爐,就生出了這樣一種威嚴氣勢,他已經有些期待,等到他真正將這五色熔爐凝練出來,是否能夠借此橫擊貫通了第四條、第五條十二正經,乃至是更強的三流高手。
呼!
蘇乞年再邁步,就好像一陣風席捲了出去,隨著五色熔爐的凝練,內腑五臟愈發堅固,他的氣脈之悠長,就算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寶馬也遠遠比不上,那前方的一眾騎兵速度再快,也擺脫不了他的腳步。
而僅僅只是小半個時辰後,年輕校尉一行又迎來了一波襲殺,這一戰有些艱難,足足兩名貫通了四條十二正經的妖兵,一百來名妖丁,行進有序,雖然還比不上一眾騎兵訓練有度,也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年輕校尉艱難殺死兩名妖兵,若非是密雲紋護甲在身,他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這時,蘇乞年也大約看出來,其一身修為,約莫已經打通了五條十二正經。
這一戰,折損了足足十三名騎兵,隊伍只剩下了八十餘人,蘇乞年分明看到,在埋葬戰友的屍首時,一些騎兵牙齒緊咬,咯嘣響。
半盞茶過去。
蘇乞年收手,四方妖族的屍首雖然看上去肌體飽滿,但若是有人翻查,就會發現,他們體內的血氣虧空,幾乎一絲不剩。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5 02:03 PM
第十九章 天行健,君子當自強
一座五色熔爐,三足兩耳,在虛空中沉浮,能有五成多凝若實質,一股難言的拳境在發芽,蘇乞年目光湛亮,最終他斂去氣血,這五色熔爐也消失不見。
數十里地,四次襲殺,鮮血染長空,妖丁伏屍近千具,而年輕校尉被密雲紋鐵護甲包裹的身子也有些踉蹌,鮮血透過面罩溢出,他聲音有些沙啞,顯然內腑已經受了不輕的創傷。
「走!」
最後,他怒喝一聲,僅剩的五十餘名騎兵亦長喝,這些兵士顯然是真正百戰沙場的強兵,此時反而被激起了骨子裡的血性與凶性。
「區區一個正七品的校尉,十二正經連一半都沒有打通,也想要來奪造化!」
只剩不到十里地,前方,一個如鐵塔般的身影擋住去路,手中持一柄比磨盤還大的精鐵大錘,一名妖兵,面無鬚髮,滿臉橫肉,瞳孔呈淡黃色,一身筋肉虯曲,如群蛇盤亙。
「止步!」
年輕校尉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命令隊伍原地不動,而孤身一人上前,腰間的密雲紋鐵長劍抽出,青色劍身上染著一層血光不散,那是沾染了無數妖族鮮血而凝聚的光華。
「柿子撿軟的捏嗎?」年輕校尉沉聲道,「你是金剛蟒一族的。」
「好眼力,」那看上去臨近而立之年的妖兵冷笑,「這只是最初的關卡,想要登臨血枷山,恐怕你們這些人,還遠遠不夠看。」
「殺!」
暴喝一聲,年輕校尉黑髮揚起,長劍在地上拖動,一溜火星濺起,似乎湖水被劃開了波浪。
狂風步!
大漢軍中的三流輕功,在這年輕校尉手中衍化到極致,他身如狂風,顯然是參悟到了武境,初步涉足了這一門步法的精髓。
鏘!
長劍落,若疾風驟雨,內家真氣鼓蕩,劍尖透出兩寸來長的凌厲氣芒。
嗚!
一股怪風揚起,竟後發先至,洞悉一切,直接將狂風驟雨般的劍光擊散,碩大的黑色鐵錘砸落,好像一條黑色大蟒盤亙,比鋼鞭還要凌厲的鐵尾橫掃過來,下一刻,錘劍相交,生出振聾發聵的金鐵音。
鐺!
年輕校尉咳血,踉蹌倒退,雙足犁地一般,被生生震退三丈遠。
轟!
金剛蟒一族的妖兵獰笑,他如影隨形,在地上留下一個個深達數寸的腳印,如大蟒在蜿蜒前行,他揮動鐵錘,錘身有血色真氣吞吐,氣芒足足有三寸多厚,如巨蟒張開了血盆大口,當空噬咬下來。
「校尉!」
眾騎兵怒吼,這金剛蟒一族的妖兵,隨身的鐵錘也不是一般的兵刃,剛剛與密雲紋鐵長劍碰撞,居然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痕,可以想像,這樣一錘砸落下來,就是密雲紋鐵護甲再堅固,當中的校尉也絕對會被活活震死。
噗!
沒有半點徵兆,一道明黃閃電橫空,無聲無息,太快了,一聲輕響,就擊穿了那磨盤大的鐵錘,同時,那金剛蟒族妖兵的腦袋也一下炸碎,鐵塔般的身子轟隆一聲倒地,死得不能再死。
什麼!
年輕校尉一驚,再定神一看,哪裡還能尋到那明黃閃電的真身,他環顧四方,居然沒有一個人。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還望現身,容晚輩拜謝救命大恩!」
足足十息過去,年輕校尉再看四周,就嘆息一聲,明白多半是前輩高人,性子孤僻,不願現身,他再看那蟒妖的兵刃,精鐵百鍛打造的斷髮級鐵錘,居然被生生貫穿,難以想像,到底需要怎樣的力道才能夠做到這一步。
調息打坐一炷香,服下幾枚次品元氣丹,年輕校尉起身,兵馬再次起步,血枷山在望,他們要竭力尋到郡主,護持其周全。
等到兵馬遠去,蘇乞年的身影也顯現出來,他凝望掌心那明黃如玉的如意鈞鐵,初次出手,就沒有令他失望,居然生生擊殺了一名已經貫通了七條十二正經的蟒妖,更貫穿了對方的斷髮級鐵錘。
速度太快了,事實上,在他出手的剎那,他就發現那蟒妖瞳孔中生出了驚駭欲絕的顏色,但是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生出念頭的瞬間,就被殺死了,沒能有半點反抗之力。
這樣估摸著,或許即便是更強的三流高手,若是出其不意,也能夠用這如意鈞鐵輕易殺死。
這念頭一生,蘇乞年就搖頭:「這是外力,終究不是自己的力量,不能夠太過依賴,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壯大己身才是正道,不然遲早要誤入歧路,走火入魔。」
隨即,蘇乞年就定下神,決定不輕易動用這如意鈞鐵的力量,要靠自己的力量來磨礪武道,才能夠真正打破桎梏,衝擊到達更高的境界。
呼!
五色熔爐浮現,爐蓋掀開,龜蛇吞月的力量傳遞出來,那被殺死的蟒妖,一身雄渾的血氣頓時投入其中,被煉化成純淨的元氣,注入爐壁中,成為淬煉誕生拳境的養分。
到底是打通了七條十二正經的三流高手,餓虎跳澗的修行已經完成了過半,加上身為妖族金剛蟒一族,血氣之雄厚,去蕪存菁剩下的純淨元氣,居然令得蘇乞年的五色熔爐生生凝實到了七成多。
「這也是我的機緣,若非是進入這摩雲山脈,想要練成這第八層的《龜蛇功》,掌握這一層的龜蛇拳,恐怕都不是一年兩年能夠完成的,說來,也是一種造化,只是造化有許多種,不是單純的得到奇遇,獲得傳承,尋找到寶物而已。」
蘇乞年生出一種明悟,果然唯有深入險境,行走在生死邊緣才能夠激發人的潛能和悟性,這是閉門造車,苦心打熬所不能夠代替的一種經歷,是練武之人不可或缺的底蘊。
……
血枷山東方,一處百丈高的險峻孤崖之上。
清乾負手而立,他豐神如玉,一身純白鑲金道袍輕揚,整個人散發出來一股若有若無的鋒芒之氣,這鋒芒無聲無息,洞穿虛無,撕裂開濃濃妖霧,接引下來千絲萬縷的陽光。
「掌峰師兄,這是近兩天的消息。」身後,一名身著純白道袍的年輕道人遞過來一份手札,
目光掃過,清乾淡淡道:「從葬人坑中解救數百江湖中人,拉攏人心,博取功勞嗎?也算是有幾分機心,不過太稚嫩了,以為能夠扭轉局勢,卻不知道在真的武力面前,不過紙糊的一般,一戳就破。」
「那掌峰師兄,現在……」
略一沉吟,清乾道:「將消息透露給皇崖峰的古月河。」
古月河?
年輕道人一怔,遲疑道:「傳聞那古月河已經拜了金鎖峰的金光真人為師,成為金鎖峰入室弟子,不日就將舉行入峰大典……」
嘴角泛起一抹玩味之色,清乾平靜道:「驅虎吞狼的道理,你不懂嗎?」
……
一炷香的工夫,蘇乞年跨越十里之地,就到達了血枷山腳下。
一座紫黑色的大山,看上去有些令人壓抑,因為那山石上的色澤並非是天生的,而是真的鮮血澆淋,經過漫長的歲月,早已乾枯,化成了這樣深沉的血色。
有妖血,而更多被蘇乞年捕捉到的,是人血的氣息。
七百來丈高的古山,全都被鮮血染透,經過漫長歲月成為紫黑色,蘇乞年難以想像,到底需要多少人染血,才能夠成就這樣的景緻。
「咦?少年人,你倒是機敏,居然能孤身一人潛行到這裡,果然膽大包天。」
這是一名約莫而立之年的中年刀客,一身青灰長袍,看上去普普通通,除此之外,這血枷山山腳一隅,還有數以十計的江湖中人,或多或少都染血帶傷,早就守在了這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5 10:36 PM
第二十章 一條線,讓你一隻手
血枷山很大,山腳廣闊,這裡不過一隅之地,已經匯聚了數十人,可以想像,此時整個血枷山山腳到底來了多少江湖客。
能夠闖過眾妖層層截殺,到達這山腳下,大都不是弱者,至少在蘇乞年眼下看來,很多人筋肉皮膜緊實,築基功都到了極深的層次,甚至少數人就是他也看不透,顯然是築基有成,已經開闢丹田,身負內家真氣的武林高手。
沒有螭龍車的痕跡!
蘇乞年目光掃過,他精神力匯聚雙眼,貫穿層層妖霧,可以看到極遠的地方。
嗯?
這剎那間,血枷山山腳,一些人目光一動,就生出感應,他們遙望虛空,就輕咦一聲,沒想到會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人。
不好!
此時,蘇乞年也察覺到異樣,那一道道似乎可以貫穿虛空的目光,一些沒有敵意,而有一些就十分凌厲,帶著一股深重的威嚴。
連忙收回目光,蘇乞年就深吸一口氣,他有些大意了,這一下就有些警醒,看來是這些日子的順風順水令他有些麻痺了,下意識地就小覷了天下人。
「不過,這血枷山山腳現在真是強者如雲,能夠察覺隔斷我的精神力,那麼多半都是龍虎匯聚,凝聚了龍虎金丹的二流高手。」
蘇乞年沉吟,若非是身擁精神武功,也只有步入了二流之境,才能夠初步涉足精神領域。
看蘇乞年的背影,不遠處,那青灰長袍的中年刀客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校尉,沒有漢陽郡主的蹤跡!」
「山腳另一頭也沒有,凌副尉那裡也沒有發現,但有人見到過郡主的螭龍車,不過太快了,沒有追趕得上!」
「可以肯定,郡主的螭龍車尚未到達這血枷山下。」
這時候,不斷有騎兵來回奔走,此時,血枷山下,除了大批的江湖中人,就是數以千計的地方駐軍,都由從七品副尉以上的武將統領,駐紮在山下休養療傷。
果然!
百丈外,蘇乞年耳朵微動,就捕捉到一些聲音,他有些遲疑,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不論如何,如果洪七的元神世界真在這血枷山上,那麼螭龍車就一定會出現在這裡。
至於理由,因為他相信。
「奪命劍仙!華山也來人了!」
這時,有一些騷動,一些江湖客小聲嘀咕,彼此交談,蘇乞年抬頭,就看到數十丈外,一行十餘人眾星拱月般,出現在山腳下。
華山派!
尤其是那為首的中年人,文士青衫,蓄著短鬚,正是當日身在武當獅子峰天門閣中的華山長老古玄通。
此刻,這位混元榜上的華山名宿目光溫潤,不時對四方見禮的江湖中人頷首致意,奪命劍仙之名令無數人側目,就是一些早已到來的三流、二流門派中人,也一一上前問候,以示親近。
「我們也上前見禮,不能失了禮儀。」
蘇乞年身邊,一些江湖散人猶猶豫豫,但還是鼓起勇氣上前去。
這就是江湖中的規矩,講禮儀,重輩分,華山玄字輩的長老,放眼整個江湖武林,也是輩分極高的人物,與很多一流名門大派的掌門人,也是同輩人物。
事實上,身為混元榜上的成名人物,更是如華山這樣的頂尖門派的長老,江湖地位,並不比尋常一流門派的掌舵人差上分毫。
「少年人,你不去嗎?混個臉熟,日後行走江湖,等你哪天小有名頭,也算是個善緣。」不知何時,那中年刀客走到了身邊。
蘇乞年聞言搖搖頭,道:「善緣是不可能有了,日後行走江湖,還是不相見的好。」
「哦?」中年刀客目光一閃,就露出幾分好奇之色,道,「你小小年紀,難道和華山有過節?」
蘇乞年搖搖頭,並不多言,無論是非對錯,他沒有在背後議論長短的習慣。
中年刀客頗有些沒趣地摸了摸鼻子,自語道:「這一下,真是風雲匯聚,朝廷駐軍,十堰州境內各大宗派幾乎都來了高手,還有一些外地的一流、頂尖門派,也陸續有門人趕來,如我十堰州境內,就有如碧落劍宗,八卦門,四象道,天霜谷,九極拳明家,等等一流門派或世家,還有落霞派,四季閣,一字電劍丁家,田云堡等二流世家門派,剩下的三流、四流的小門小派更是不計其數,都想要機緣造化,一代人傑的絕代掌法該傳幾人呢?」
他的語氣不無嘲諷之意,蘇乞年瞥他一眼,很想問他你因何而來,不過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因為此時有人盯住了他。
「蘇乞年!」
這是一名華山弟子,約莫十七八歲,眉宇間還有些稚嫩,不過身為大派弟子,耳濡目染之下,已經養出來了幾分卓爾不群的氣質,此時一開口,聲音如刀似劍,頓時令得不少人側目,投下目光。
是他?
有人看向中年刀客,但很快又不得不轉開目光,因為中年刀客很無辜地搖搖頭,而後退開幾步,蘇乞年一下鶴立雞群。
「蘇乞年?似乎有些熟悉這個名字,嗯,等等,剛剛得到的消息,似乎是有一個叫做蘇乞年的武當外院弟子,搗毀了幾處葬人坑,解救下來了不少江湖同道的性命。」
「居然真的這麼年輕,一個少年人,難道就能夠與鎮守葬人坑的妖兵交手?這消息恐怕有些不實吧?聽說他還有個師兄,我看多半是隨行歷練,只是沾了幾分光罷了。」
「只是沾了幾分光嗎?這年頭,不能小覷年輕人,消息似乎不假,不過這年紀……」
一些江湖中人小聲開口.交談,尤其是一些門派世家出身的,也是目光不定,顯然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即便是武當外院弟子,但如此年輕,就有些令人懷疑了。
「諸位恐怕想錯了,此子根本不是武當弟子!華山朝陽峰弟子林明見過諸位武林前輩、同道。」
那年輕的華山弟子再次開口,朝著四方抱拳一禮,大大方方,一點也不怯場,倒是令不遠處一些老輩人物暗暗點頭,到底是頂尖大派的弟子,眼界閱歷非同一般,而更多的人則是露出狐疑之色,目光匯聚,就令得那林明眸子愈發湛亮,他揚聲道:「此子不過武當逍遙谷一緩刑死囚,尚未築基,不過僥倖尋得了武當青羊峰一脈的少許傳承,就以掌峰弟子自居,葬人坑有妖兵鎮守,且都不是剛剛築基,步入三流開天境的新晉高手,諸位試想,以此子尚未築基的修為,何德何能,可以降服妖兵,解救眾人,就是他那師兄,我等日前在武當拜訪,聽聞月前在外院,也不過就是《龜蛇功》五層的功力,現在,我想諸位應該可以洞悉虛實了,傳言不足道,眼前為實,耳聽為虛。」
武當逍遙谷,緩刑死囚!
這一下,一些江湖中人的目光就變得驚疑不定,涉及了漢天子與朝廷,如武當逍遙谷這樣的地方,眾人還是瞭解的,都是官宦家世,犯了重罪被連坐,但因為太過年幼,所以漢天子網開一面,由刑部發文,遣入各大鎮國大宗執行緩刑,謀求一線生機。
當然,世人皆傳漢天子仁善,這當中的虛實和道理,一些老輩人物目光隱晦地瞥過遠方的地方駐軍,緘默不語。
「青羊峰一脈,似乎有一些記憶。」
「太久遠了,這該是斷絕了數百年的傳承了吧,莫非是當年天下元神華山論劍,劍斬思過崖,與一代欲魔宗宗主於雷劫中搏殺,生生將其擊斃於十重雷劫下的極元真人!」
有四季閣的一位執事開口,顯然是博覽武林史,此時道出這段湮滅於五百年前的歲月舊事,頓時令得四方不少江湖中人心神震動。
「等等,那少年在做什麼。」
有人發現蘇乞年的異樣,只見這個少年面不改色,不理會眾人目光,只是抬起右腳,腳尖在身前的土地上輕輕化出一條線,而後一隻手背負身後,一隻手朝著華山派的方向勾勾手指頭,淡淡道:「一條線,讓你一隻手,逼我退半步,不用等半年,算你華山林少俠勝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6 01:25 PM
第二十一章 心有乾坤日月
瞬息之間,血枷山山腳一隅,所有的聲音都消彌。
有江湖散客忍不住小心捅了捅身邊的同伴,喃喃道:「我沒聽錯嗎?」
同伴不理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不遠處那個看上去風淡雲輕的少年。
中年刀客挑眉,倒是頗有些訝異地看了蘇乞年一眼,有華山混元榜上有名的奪命劍仙在場,居然敢用這樣輕視的言辭挑釁,已經不是一般的膽肥。
然而,不遠處,有四象道、田雲堡、一字電劍丁家的名宿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關於數百年前那場盛世,他們或多或少也有一些瞭解,這華山與武當青羊峰一脈,幾分因果幾分恩怨,五百年過去,著實是難以說清了。
「好膽!」
「好大的口氣!當我華山無人嗎?」
幾名華山弟子眉毛立起,甚至其中有幾人身上浮現出來真氣場域,屬於內家真氣的威嚴氣勢如波浪一般湧來。
不過可惜他們的修為尚淺,年紀最大也不超過二十三歲,氣機最多蔓延十丈之地就衰弱了,等到十餘丈外,蘇乞年身前時,已經十分微弱,唯有一股氣勢迫人,但蘇乞年最不怕的就是氣勢精神,這些華山弟子都沒有一人身在二流之境,未曾涉足精神領域,這一層面上,蘇乞年自襯二流之下,不懼任何人。
「蘇乞年,你是什麼卑賤的身份!死罪在身,也敢辱我華山!」
那林明眸子凌厲且森然,他邁步上前,周身血氣湧動,隱隱有化成氣血場域的跡象,一些江湖中人,尤其是一些出身卑微,三、四流的門派幫會中人,就暗暗心驚,想要形成氣血場域,通常而言,築基功都要有著近乎一匹汗血寶馬的力量才能夠勉強做到。
看這華山派林明,不過十七、八歲,這樣的功力實屬難能可貴,四象道一名護法心中感嘆,到底是出自頂尖門派,擁有證道元神人物鎮壓底蘊,雖然還比不上諸鎮國大宗,但就如林明這樣的弟子,到了他四象道這樣的一流門派,已經足以作為掌門弟子的候選人之一,進行重點培養。
一隻手背負身後,蘇乞年看一眼前方的林明,語氣很淡且平靜,道:「彼視我為無物,我視彼為豬狗。」
什麼!
這一下,就是如四象道這樣的一流門派,那為首的一名護法也隱隱色變,這武當的小子當真是不留一點情面,這哪裡是視彼為豬狗,根本就是視華山為豬狗。
空氣似乎在霎那間變得凝滯,氣氛壓抑得可怕,那此前與一名八卦門宿老交談的古玄通斂去笑容,緩緩轉過身來。
這一轉身,在蘇乞年的精神感應中,彷彿是一堵巍峨的大山橫亙在了身前,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當然,這奪命劍仙顧及身份,沒有刻意針對他,卻也令得他心神震動,混元榜上的成名人物,放眼整個大漢天朝境內,諸多一流人物中,最強的四十九人之一,就是尋常一流宗派、世家的掌舵人,也要以禮相待,不敢輕慢。
深深地看了蘇乞年一眼,這一眼似乎要將蘇乞年整個人洞穿,窺探出來一切虛實。
不過蘇乞年緊守心靈,把握精神,《迷魂大法》第二重的功力運轉至巔峰,精神力密佈全身血肉皮膜,成為壁障,懾魂術內蘊,掩蓋虛實,阻擋這如利劍般的目光。
短短數息,蘇乞年只感到精神力的消耗巨大,須臾間,竟耗盡了足足三成,可以想像,若是此前《迷魂大法》第一重的功力,怕是彈指間就要消耗殆盡,被洞穿,把握到一切根底。
這也令蘇乞年更加認識到一流人物的可怕,如奪命劍仙這樣混元榜上的人物,更是一流人物中最可怕的一小撮人。
「眼下,這血枷山風雲匯聚,多少雙眼睛,我青羊峰一脈傳承初步續接,我也尚未築基,罪籍在身,就成了這些小人口誅筆伐的藉口,還是底蘊太淺薄了,現在只能夠借勢,借這正道諸派、諸世家之勢,我堂堂正正比武,勝負皆在人心,他奪命劍仙身份武功再高,也不能夠打壓後輩,一旦落人口實,就不是他一人丟臉,而是整個華山蒙羞。」
蘇乞年心中暗道,他這是沒有辦法的陽謀,不過經過這摩雲山脈中的幾日搏殺,生死歷練,他可以算得上是脫胎換骨,修為的提升且不說,對於武學招式的體悟,生死間的運用,時機的把握,尤其是冥冥之中的武道意識,得到了最好的淬煉,蘇乞年相信,現在的他,絕對可以輕易殺死剛剛踏入這摩雲山脈時的自己,而不需要付出絲毫代價。
「林明,你去擊敗他,你痴長兩歲,記住,不許超過三招,」這時候,古玄通開口了,他的語氣很淡,「不過也不要傷他,少年人有這樣的精進之心不是壞事,半年之約依舊有效,我華山一向言而有信,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從來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是,長老!」
林明深吸一口氣,在蘇乞年身前七丈之外站定。
而古玄通一開口,很多江湖中人就暗暗點頭,到底是頂尖門派,鎮國大宗五嶽劍派中的華山一脈,古玄通身為武林名宿,成名高手,說話滴水不漏,更彰顯出來一種大派的氣度和風範。
「不知死活的東西,本來我是要下重手,讓你明白我華山不輕侮的道理,但長老仁善,我就只出三招,怕就怕你連一招都接不下。」林明開口,他眸子很冷,周身氣血湧動,有氣息散溢,生出一種凝重感。
蘇乞年沒有回應,只是那伸出去的一隻手,手指頭再勾動兩下,偏偏他的臉色平靜,沒有半點情緒變化,目光很淡,這就令得一眾華山弟子火氣沖頂門,難以忍受這種輕蔑與無視。
雙眼迸射出無比凌厲的目光,林明氣血震,滾滾氣血自腦後衝起,成為一股數丈高的氣血狼煙,平地起狂風,有塵土揚起,朝著四周席捲。
蘇乞年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目光平靜,華山不輕侮,他青羊峰一脈就可以輕侮嗎?他蘇乞年雖然身為緩刑死囚,在武當身份不正,但君子內心方正,坦蕩無愧,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有罪,自然也受不得半點輕侮!
輕賤他人是豬狗,聽風是雨亦豬狗!
蘇乞年捕捉到一些江湖中人的目光和聲音,世人多愚昧,他不屑一言。
唯有一雙拳頭,一口長刀,他要打出一片朗朗乾坤!
「接掌!」
一聲冷斥,那林明腳步連踏,他身材修長,但是腳步無比沉重,似乎山野獅虎在邁步,每一步落下,都震盪塵土,留下一個個寸許深的腳印。
「華山《混元功》!」
有江湖中人低喝,這是華山聞名的築基功,亦有十層心法,以氣血渾厚,氣力雄渾著稱,勁力十分凝練,配合一套混元掌,放眼天下築基功,或許不入前十,卻也相差彷彿。
嗚!
林明的速度很快,七丈之地呼吸間跨越,他衣袂翻飛,長髮揚起,一隻手掌變得通紅,瞬間脹大一圈,似乎巨靈的手掌蓋落下來,壓迫得空氣爆鳴,生出怪風。
咚!
與此同時,自其背後,空氣扭曲,一匹汗血寶馬昂首長嘶,撕裂開古老的時空,降臨人間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6 10:48 PM
第二十二章 初露崢嶸
一匹汗血寶馬之力!
這是華山《混元功》第七層圓滿的功力,很多上了年紀,多半已過不惑之年的江湖散客感嘆,居然就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已經有了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的功夫。
窮文富武,武學傳承,這就是江湖宗派、世家與尋常江湖散人的根本區別。
「不好!這少年嚇傻了嗎?還不還手!」
「這一掌打實了,幾寸厚的青石板都要粉碎。」
很快,一些江湖中人就低呼,在他們的視線裡,那個有些目中無人的少年就那麼平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面對那華山林明足以開碑裂石的一掌視若無睹,如呆滯了一般。
唯有少數人,和一些宗派、世家的高手、名宿,才微微蹙眉,眼前微亮,因為那個少年的氣質太沉穩了,就好像一頭沉睡蟄伏多年的老龜,任憑嚴寒酷暑,風刀雪劍,也巋然不動。
勁風撲面,可以看到那林明冷厲的目光,一隻大手毫不留情地落下,結結實實地拍落在蘇乞年的肩頭。
噗!
一聲輕響,出乎意料的微弱,幾不可聞,這剎那間,很多武林人物,宗派高手眼中精芒閃爍,就猜測到了一些什麼。
古玄通蹙眉,似有些意外,而另外幾名華山弟子也眼力非凡,有人喝道:「師弟小心,這是武當龜蛇拳中的第四式盤風坐水,最善陰陽輪轉,卸力化力!」
林明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一掌擊虛,他面色不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一切。
「卸力化力,也要看你受不受得住我華山《混元功》的勁力!」
轟!
下一刻,林明長嘯,周身氣血勃發,一身修為攀升至巔峰,他氣血鼓蕩,如有戰鼓擂動,一方殷紅如血,又晶瑩璀璨的血氣場域就顯現出來,覆壓丈許之地,將蘇乞年拖入其中。
哢嚓!
血氣場域內,一些碎石分解,成為碎末,這是純粹的肉身之力,華山《混元功》的勁力之凝練,看得不少隨行歷練的年輕人咋舌,然而那少年紋絲不動。
不僅紋絲不動,身在華山《混元功》的血氣場域,蘇乞年衣角輕揚,淡淡道:「你就只有這點氣力嗎?」
你就只有這點氣力嗎?
九個字,似乎九口風刀,狠狠切割在臉上,林明眸子怒睜,終於難以保持心境,他連連長嘯,接連出掌,他環繞蘇乞年邁步,腳踏混元樁,空氣被攪動,如古井生波,將眾人的視線都扭曲了。
「混元天鼓!巨靈鎮山!九天如意!瀚海闌干!」
他接連打出四掌,掌風交織,形成一股股混亂氣流,將蘇乞年淹沒。
三丈血氣領域,連人影都很難看清了,到處都是掌風和扭曲的空氣,但很多宗派世家的高手還是能看出來,蘇乞年依然不動,就那麼施施然站著,如定海神針,衣角都沒有被撼動。
這就非同小可,華山《混元功》第七層圓滿,一匹汗血寶馬之力,加上這林明的混元掌,出掌剛猛凝練,勁力純粹,四重武學境界,赫然都已經心領神會,到了第三重天地。
這樣幾掌下來,不說尚未築基,就算是尋常剛剛築基的三流高手,也不可能這樣風淡雲輕,初生的內家真氣極可能被打破,受到創傷。
「入神得髓。」
突兀的,古玄通開口,他目光不再溫潤,而變得平靜如水,但是身邊一些熟悉的華山弟子就知道,這位江湖中積威多年的長老已經心生不愉,只是眾目所視,顧及門派威儀,不便輕易發作。
儘管如此,那四個字也好像驚雷一般,在眾人耳邊炸響。
不遠處,一字電劍丁家一名老者蹙眉,既而就遲疑道:「武當龜蛇拳,入神得髓了嗎?」
很多人有些無言,武當龜蛇拳秉承武當太極圓融的立宗之本,一如當初初代三瘋道人傳誦天下的《太極歌》,易學難精,當中的拳理涉及陰陽變化,太極風水輪轉的道家玄奧,但如蘇乞年這樣一個少年才多大?練武滿打滿算,恐怕也才有一年出頭。
砰!
不等眾人深思,那環繞蘇乞年的血氣場域就一下崩潰,掌風碎裂,成為一股狂風亂流四散開來,當中,那華山林明如稻草人一樣橫飛出去,一直摔落八、九丈遠,面朝下,栽到在一灘爛泥裡。
嘶!
這一刻,不少江湖散客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就是如四象道這樣的一流門派,幾名護法和長老也不禁側目,他們認認真真,上上下下打量蘇乞年一眼,從剛剛這個少年穿透虛無的目光他們就察覺到一些異樣,卻也沒有想到,其一身武功,居然到了這樣的境地。
事實上,他們雖然看不明晰蘇乞年的築基功修為,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少年尚未築基,未曾開闢丹田,孕育出內家真氣。
華山弟子林明不可謂不強,華山《混元功》和混元掌也絕非浪得虛名,但這更加襯托出這個少年的功力,武學領悟之深,若說此前他解救出來數個葬人坑中被囚禁的武林同道,現在看來,恐怕並非是空穴來風。
「混賬東西!」
此時,爛泥炸開,那林明哪裡還有之前的氣質風度,他滿臉烏黑,一身青白長衫滿是污跡,剛想要再次發力,但是渾身筋骨一麻,就癱軟在地,卻是剛剛被震散了一身氣血,現在一時半刻根本難以再次凝聚。
「回來!」
這是古玄通開口了,他語氣異常的平靜,但是落入林明的耳中,就令得他渾身一震,滿腔怒火也一下澆滅了,他滿臉羞愧,踉蹌回到一干華山弟子中間,恨不得隱去身形,眼中不時迸射寒光,看向蘇乞年的目光十分不善。
「少年人,你很不錯,青羊峰一脈有你這樣的傳人,我很期待。」
這位奪命劍仙只淡淡地看蘇乞年一眼,就轉身邁步,竟沒有再多說一句。
「長老!」有華山弟子開口,很是不甘。
「走。」
到了這時,這位華山長老的聲音幾乎難辨情緒波動,但是一眾華山弟子卻再沒有人敢多說一句,一聲不吭地隨著其走向其他諸宗派、世家所在,一一拜訪和問候。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的目光有些凝重,他隱隱看出來這位華山長老的機心,各種江湖門道,根本不拖泥帶水,尤其是最後那一眼,雖然看似平淡,但蘇乞年差點精神失守,被洞穿壁障,一瞬間的精神消耗,幾乎告罄。
為什麼又收手了?蘇乞年不解。
「武當天柱峰真武堂的天武真人到了!」
這時候,有人驚呼,四方皆震,這是此番到來的第一位武林泰斗,頂尖人物。
嗡!
一股浩瀚的波動,剎那間席捲了天上地下,這是一股陽和如春的微風,所過之處,什麼妖氣污穢,血腥腐朽的氣息皆被撕裂開來。
天穹之上的妖霧一下被捅穿了,顯露出來足有數里的空洞,冬陽溫軟,光輝璀璨,將整座血枷山籠罩。
嗤!
一股黑紅色的濃煙如烈火烹油,一下從整座山體上蒸騰而起,那是沉澱了無盡歲月的鮮血,全都在這股陽和的力量下被淨化。
籠罩數里的血煙升空,被陽光澆滅,成為點點晶瑩的光雨灑落下來,落到一眾江湖中人的身上,竟渾身暖洋洋的,氣血充盈,此前的種種消耗都有了一種回覆的跡象。
如蘇乞年,剛剛才告罄的精神力,此時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盈起來,呼吸間就恢復了兩成多。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7 01:29 PM
第二十三章 丐幫,風雲際會
武當天柱山,真武堂天武真人!
一位元神真人,雷劫中涅槃,太陽真火中證道的存在,放眼天下武林,這樣的人物被稱之為泰斗。
五嶽之首的泰山,北天極的北斗七星!
都是鎮壓一方,照耀一個時代的人傑,歷史長河滾滾,都抹滅不了他們存在的痕跡。
天武真人,一個看上去有些古板的老頭子,鬚髮皆白,一身紫色道袍,手中一桿紫玉拂塵,自天穹之上邁步而下。
他的步子不快,每一步都好像踏在台階之上,即便眾目所視,也有一種難言的沉穩與淡然。
一代元神人物,沒有什麼難以承受的威嚴和氣勢,反而令人如沐春風,不自禁地生出一種親近感,但又不敢過於親近,彷彿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飄然而去。
「沒想到多年不見,天武真人的《純陽無極功》又有精進,不可測,實在不可測了。」
這是八卦門的一名宿老,目光凝重,武當《純陽無極功》聞名天下,乃是道家純陽的無上心法,修到最深處,更可直指純陽元神,是一切污穢、妖魔真氣的剋星之一。
「天武師叔祖!」
遠方,陸續有一些身影顯現出來,都是早已來到這血枷山腳下的武當弟子,大多來自於諸峰各脈,身著純白道袍,外院弟子就少了很多,即便有,也多是當中的佼佼者,在十堰州內被諸門派、世家所熟識,已然小有聲名。
「清乾見過寧武師叔祖。」
一道清朗的聲音悠悠傳來,聲音並不高,但幾乎穿透了所有人的聲音,清晰地傳遞進入每個人的耳中。
緊接著,一道身影就扶搖而起,在半空中連續邁步,每一步落下,都橫渡七、八十丈遠,連續十步,就渡過了數里虛空,來到了這血枷山腳下。
「《天獅步》!」
「武當獅子峰,乾天一劍清乾道人!」
很多武林中人低呼,尤其是年輕一輩,一個個目光湛亮,帶著火熱,盯著那道豐神如玉的身影,這是當今年輕一輩最強的八十一人之一,龍虎榜上年輕人傑。
「清乾你到了這裡,要收束好我武當弟子,不可輕啟爭端,我武當傳承,不弱於人,洪七的元神世界,機緣皆造化,不可強求,不可執念。」
看到清乾道人,天武真人面色稍緩,開口道,而天武是他的名號,武當道號,他身為寧字輩,本名寧武真人。
「謹遵寧武師叔祖法旨。」
清乾微笑道:「弟子一定約束我武當諸位師兄弟,是非外物,不如自身強盛。」
點點頭,天武真人轉過身,早已有十堰州境內的諸多一流門派、二流門派的宿老上前行禮拜見。
即便身為元神人物,天武真人也不時開口,偶爾有人出言請教,也不吝指點一二。
相隔數里,蘇乞年遙望這一幕,這麼多強者匯聚,他沒有輕易運轉《迷魂大法》,但天武真人與那清乾的聲音即便相隔數里也清晰入耳,顯示出來極其精純的功力,以及精細入微的掌控。
思量數息,蘇乞年沒有選擇上前見禮,他眼下的身份十分尷尬,他也不奢望能夠獲得認同,眼下他需要做的,就是竭力提升《龜蛇功》的修為,衝擊到達更高的境界,最後一舉築基,開天闢地,以自身的成就來折服眾人。
還有那乾坤一劍,心懷叵測,各種世故人情把玩於鼓掌之間,他就需要減少接觸,否則多半會受到各種限制,而且此人和朝廷有一些牽連,蘇乞年更加忌憚,但身在武當山中,對方各種經營,多年的底蘊遠非是他可以撼動的,他只能如神龜一般蟄伏,慢慢積蓄力量,以求一朝甦醒,打破各種桎梏,超脫出去。
很快,一個時辰就過去。
血枷山頂的空洞沒有癒合,元神真人的力量淨化一切,妖霧徘徊於數里之外,難以收攏。
可以看到太陽漸落,陽光西斜,十堰州地方駐軍集結,此時包圍這血枷山的,已然不下萬人。
蘇乞年看身後駐紮的甲士,不是皆如年輕校尉等人一般,配給有金鐵甲冑,大多都只是一種黑色的犀牛皮甲,他們手持戰戈,神色肅穆,盯住了前方如蘇乞年這樣的諸多江湖中人。
氣氛有些沉悶,蘇乞年發現,很多江湖中人都有些不自在,他們刀兵在身,氣質彪悍,一看就不是什麼良民。
「歷代漢天子定人倫綱常,分九品十八階的官位,除非進入朝廷編制,否則皆是草民。」
蘇乞年心中暗道,他猜測到這些江湖中人的想法,無論他們在江湖中有多大的聲名,但只要不入護龍山莊,不為元神真人,那就是草民,地位身份一旦捧上檯面,朝廷根本不會認同。
如現在,這丐幫一代人傑洪七的元神世界出世,若是朝廷欲出手,收取傳承,那他們再到這裡尋機緣就是圖謀不軌,甚至一旦出手,就是抗旨不尊,會被定下重罪,受到朝廷六扇門的通緝。
又半個時辰過去。
看天邊出現殘紅,蘇乞年沉吟,似乎眾人都在等待,而那血枷山山巔,瑞氣與霞光噴薄,漸漸垂落下來,整座血枷山竟慢慢不再似此前一般妖氣森森,而變得神聖且祥和,有一股暖風吹拂下來,伴著莫名的清香,沁入心脾。
嗯?
倏爾,蘇乞年發現遠方出現騷動,一些駐紮的地方軍隊霍地起身,戰戈揚起,有肅殺之氣瀰漫四方。
「正主到了。」
有江湖散客小聲開口:「洞庭湖距此數千里,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洞庭湖?
蘇乞年目光微凝,看來沒有錯了,是洞庭湖君山島,丐幫總舵的人馬到了。
洪七,丐幫五千年前的一代人傑,降龍掌在其手中先入一流,再入頂尖,最終奠定了丐幫江湖武林中的頂尖地位,可惜晚年氣血衰竭,與天雀族一代妖帝雙雙墜入時空亂流,消失無蹤。
此後,丐幫降龍掌傳承不全,雖然後世丐幫強者輩出,亦有如九指神丐等頂尖元神人物補全掌法,但到底未能超脫,遠比不上史記中當年降龍掌出,群星隕落的盛景。
「嗯?居然是那一位少幫主!」
「同是龍虎榜上的年輕人傑,似乎那武當清乾道人的排名,只比其略高三位……」
有一些江湖老人開口,滿是玩味之色,而更多的則是期待,這麼多的成名人物,龍虎榜、混元榜上的人物都出現了,還有證道元神的武林泰斗,這摩雲山脈中,此番可謂是強者雲集,雖然事發倉促,但真正能夠及時趕來的,尤其是來自十堰州境外的一些武林中人,都不是弱者。
太多了!
等到一些塵煙散去,蘇乞年也不禁有些咋舌,遠方屬於丐幫的人馬,無論是淨衣派或污衣派,還是護龍派,居然有不下千餘人,這樣大批的人馬,難以想像是怎麼在這短時間之內集結的。
「恭請祖師傳承!」
突兀的,這千餘丐幫人馬齊齊怒吼,聲震雲霄,一股難言的威嚴氣勢席捲四方,竟掀起一股勁風,令得塵土飛揚。
「請遊騎將軍放行,丐幫弟子恭請祖師傳承歸山。」
一道沉渾洪亮的聲音,十分年輕,坦坦蕩蕩,清晰地傳入這血枷山山腳的每一處角落。
又一個年輕人傑!
蘇乞年深吸一口氣,這樣的功力,遠非是他此刻所能達到的,不過很快他又蹙眉,因為直到此刻,依然沒有見到螭龍車的影子。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7 11:04 PM
第二十四章 聖天子,龍虎聚
血枷山愈發神聖。
瑞氣垂落,霞光如海傾瀉而下,原本的山體,反而成為了一種琉璃金玉的顏色。
元神世界,要開啟了!
很多武林高手心神一震,這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感應,他們涉足精神領域,精神力瀰漫虛空,偶爾可以從天地間捕捉到一些異樣的預兆,來自茫茫虛空中,不可測的命運長河。
「請遊騎將軍放行!」
那丐幫少幫主再次開口,聲音遠遠傳來,蘇乞年露出幾分異色,遊騎將軍位列從五品,天朝一十八道,一百零八州,在一州之地,除了從四品的漢威將軍,就是四名正五品的定遠將軍,再之後,從五品的遊騎將軍合共有十五人。
能夠位列從五品的武將,至少都是二流人物,龍虎匯聚,成就了金丹,初步打開了長生問道的大門。
現在看來,這位十堰州的遊騎將軍,似乎不想放行。
丐幫恭請祖師傳承,於情於理都是名正言順,現在生出這樣的異樣,不得不令一些江湖宗派、世家的名宿高手深思,丐幫身為一方頂尖幫會,甚至在江湖中有半鎮國的稱謂,只是因為當年丐幫弟子幾千萬,引得一代漢天子震怒,視為民生敗筆,江山社稷的恥辱,是以當年欽點鎮國大宗,唯獨將丐幫排除在外,這當中的一些糾葛,歷朝歷代都難以說清。
想要天下無乞,就是太平盛世都不可能做到,到了這一代漢天子繼位,乾綱獨斷,天子望氣術傳聞更超越歷代天子,達到了一個神鬼莫測的境地。
所以現在,區區一個從五品的遊騎將軍,至多也就是二流人物,卻有膽阻撓丐幫認祖,一些老輩人物就心中一凜,事實上,江湖武林中消息靈通,早年就從長安皇宮大內傳遞出來一些隱匿的傳聞。
御書房裡,這一代漢天子曾經指著初代漢天子定鼎天下的赤霄劍,對幾位皇子道:「當為聖天子,誅妖滅魔掌乾坤!當為聖天子,日月輪轉定諸聖!當為聖天子,盛世太平養民生!」
這三句話,傳出大內沒有一天,傳聞宮內就有大大小小近百太監宮女被處死,不過流言難止,通過一些隱秘渠道進入江湖武林,諸門派、世家紛紛揣摩,這一代漢天子雄才大略,竟欲成就萬世不拔之基業,誅妖滅魔乃是民生安定的大事,而轉動日月封定諸聖,那就怎麼也繞不開江湖武林。
在江湖中,天命宗師如神祇般高高在上,把握一絲天命軌跡,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震動乾坤日月,那種偉力,已經不是人間界可以承受的力量。
五千四百多年前,妖族曾有九大妖聖,而人族天命宗師五千多年前曾聯手放逐諸妖聖,所以天命宗師,又被稱之為準聖。
「天朝律法,宗派、世家子弟出行,不得超過五百人,逾五百人需向當地官府報備,再交由刺史府審批,方能在地方駐軍監管下出遊,石武生,你身為丐幫少幫主,不會連這一點都不明白,觸犯我天朝律法,絕對不得善終,現在你就退回去,等到地方官府審批下來,你再帶通關文牒前來,我等自然會放行。」
遊騎將軍一開口,很多武林中人就色變,若是他們的猜測成真,那麼一波又一波的暗湧,即將在天朝境內浮現,原本就艱難維繫的太平日子,加上妖魔蠢蠢欲動,恐怕就要到了盡頭。
「將軍何必為難,我丐幫已有十堰州分舵舵主親往刺史府拜見刺史大人,求取通關文牒,事急從權,還望將軍見諒,我丐幫弟子守衛疆土,抵禦妖族,向來不計生死,是萬萬不會觸犯天朝律法的,這樣,我丐幫這千餘弟子不入內,有本人單獨行動便可。」
這位少幫主再開口,並沒有動怒,而是慢條斯理,句句都圓潤,就讓人抓不到一點錯漏之處。
血枷山山腳。
蘇乞年眸子湛亮,雖未蒙面,他倒是對於這位丐幫少幫主生出幾分好感,行事坦蕩,說話也滴水不漏,卻又讓人感受不到機心,都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令人無法拒絕,更有膽魄,不懼凶險,願孤身獨行。
這樣的年輕人傑,就不是一般的歷練和積累能夠成就的,可以稱得上是人中之龍。
「放行!」
沉默數息,那遊騎將軍終於開口。
遠遠的,蘇乞年見到這位少幫主的身影,一個看上去筋肉壯實的年輕人,濃眉虎目,一身麻衣粗布,黑髮肆意披散,他胸膛挺拔,龍行虎步,眸子開闔之間,有一股堂皇之氣,湛亮若九天晨星。
「戰龍石武生,果然是人中之龍。」
「傳聞其當年初出道,就孤身一人行走於南海邊疆,古戰場上一式龍戰於野,連斃九大妖將,名震邊陲之地,這才博得了戰龍之名。」
「三年過去,不知道這一位修為到達了哪一步,降龍掌掌力冠絕天下,少有可爭鋒者,兩年了,這一位成為少幫主之後就甚少出手,龍虎榜上蟄伏太久,或許會一鳴驚人。」
有人目光隱晦,掃過乾天一劍,同為龍虎榜上的年輕高手,他們極為期待一場龍爭虎鬥。
「和尚的酒,喝了和尚的酒,睡覺安穩不上頭!喝了和尚的酒,靈山佛祖不長壽!喝了和尚的酒,一步踏上九重樓……」
有人唱醉酒歌,語氣微醺,卻貫穿近萬十堰州駐軍的嘈雜之聲,在眾人耳邊響起。
一個小和尚,十分俊秀,約莫十六、七歲,月白僧衣,竹杖芒鞋,抓著一個酒葫蘆暢飲,他行走在虛空中,腳步邁動,每一步落下,足底空氣扭曲,隱隱生出一隻金蟬,這金蟬虛空一閃,就瞬間帶著小和尚的身影跨越數十丈之遙,他輕描淡寫間踏出八步,就橫渡近萬駐軍,降臨到了山腳下。
「《八步趕蟬》!少林一百零八絕技!」
「竹杖芒鞋酒葫蘆!這是醉酒僧明覺小和尚!」
是他!
蘇乞年目光一閃,當初在九里崗胡府,正是這個小和尚出手,擊斃了鯤魚一族潛藏的妖兵,直到後來靜吾道人道破,他才知道,這小和尚不過只比他大兩歲,就已經是少林達摩院的首席弟子,龍虎榜上的年輕人傑之一。
「明覺小和尚,明覺小和尚,難道……」
下一刻,似乎有所感應,蘇乞年抬頭看向東方,一道劍光似乎黑夜裡的閃電,劃破空氣,須臾間就跨越了數里虛空,同樣落到了山腳下。
一個看上去病懨懨的書生,衣衫單薄,腰間掛一個紫黑色葫蘆,他眉眼陰柔,背負一口長劍,只露出暗紫色古樸的劍柄。
窮酸書生洛霜!
又是一個龍虎榜上的人傑!
諸門派、世家的高手心中感嘆,能夠登臨龍虎榜的,都是人中龍虎,只看這四人的氣質和現身的手段,很多名宿就自嘆不如。
「看來窮酸來得不晚,不壞,不壞。」
書生搖頭擺腦,嘴角含笑,也不理會身邊人,就那麼慵懶地倚靠在一塊山石上,令人望而卻步。
很多江湖中人都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尤其是一字電劍丁家的名宿和弟子,更是死死盯住了洛霜,這個窮酸書生自出道至今不過四載,來歷十分神秘,就是天朝大內發佈龍虎榜,也語焉不詳,只知道其一身純正道家真氣,非是魔道出身,所掌的一門劍法似閃電橫空,卻又不明師承,世人只能稱之為《閃電劍》。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8 04:31 PM
第二十五章 初九,潛龍勿用
龍虎榜上四位人傑,都比太陽還要璀璨,並非是源於多麼強盛的氣勢,而是一種氣機,一種自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精神和氣質,若九天之上的烈日煌煌,照耀人心。
下一刻,幾乎是同時,四道比太陽還要絢爛的目光就碰撞到了一起。
轟隆隆!
虛空生雷音,沒有半點徵兆,亦無半分異象,這驚雷炸響,在四人目光的交匯之地。
空氣無痕,蘇乞年先是一怔,既而就凜然,這哪裡是什麼驚雷聲,而是四人精神碰撞,生出的精神雷音,徑直傳遞進入了這血枷山腳眾人的祖竅神庭中。
精神出竅,虛空生雷!
到了這一步,距離精神力顯化,干涉現實的境界就不遠了,在《迷魂大法》的描述中,需要第四重的功力才能夠做到,而想要真正由虛化實,干涉現世,就要至少第五重的境界。
很多武林高手瞳孔猛烈收縮,對於這樣一種武道精神,就算是他們也只剩心驚。
轟!
突兀的,整座血枷山劇烈搖動,山腳四方,頓時生出了大地震。
似乎末世降臨,天搖地晃,亂石滾動,那琉璃金玉一般的山體剎那間迸發無量光,這種光輝超越了九天上的冬陽,太熾烈了,很多武林中人在第一時間閉眼,依舊忍不住涕淚齊流。
蘇乞年也閉上雙眼,精神力蟄伏於祖竅神庭中,對於孕育出精神力的高手而言,此刻祖竅神庭外,似乎化成了一片火海,宛如置身於太陽上,一旦出竅,就是焚燒成灰,身死道消。
足足半炷香光景,等到所有的光芒散去,很多人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看到了什麼!那琉璃金玉般的山體上,出現了一道石門,古樸的石門,能有十來丈高,鑲嵌在山體之上,坐落於山腳。
石門古樸,上面滿是刀痕劍孔,各種兵刃的印記,還有一塊塊血斑,黯淡漆黑,滲透進入了石門中,顯然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漫長歲月。
啊!
忽然間,有田雲堡的一位名宿慘叫,雙目鮮血汩汩,既而整個腦袋炸開,血花四濺。
發生了什麼事!
很多江湖中人見鬼了一般,他們沒有捕捉到絲毫的內家真氣,亦無毒氣暗勁的波動。
「不要以武道精神探索石門。」
天武真人開口,語氣微凝,他注視那石門,剛剛無量光輝迸發,唯有他一人沒有閉眼,此時目光也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凝重三分。
五千年前,丐幫一代人傑洪七,果然不是一般的非凡手段,難怪當年天雀族一代妖帝,也被其晚年生生拖入了石空亂流中。
隨著天武真人開口,一些武林高手就收束精神力,不敢再輕易窺探,他們明白,這石門上的刀兵印記,多半不是一般的高手所留,要知道,能夠誕生武道精神,涉足精神領域的,都不是初入二流之境的人物,這樣的高手,被區區一道武道印記就斬殺了精神魂魄,可見留下這些印記的,到底是怎樣的人物,怕是尋常一流混元境的高手都很難做到。
而在這石門中央,那諸多刀兵印記環繞之間,是六個蒼勁的大字。
「初九,潛龍勿用!」
初九,潛龍,勿用!
此言出自《易經》,但世人皆知,丐幫《降龍掌》截取《易經》經義,化為總綱,這一句卦辭,後來演化成為了《降龍掌》中最為剛猛凌厲,陰陽交融的一掌。
「真的是洪七的元神世界!」
「《降龍掌》的傳承一定在其中!」
這一下,很多江湖中人就目光灼熱,這不是經過後來歷代丐幫幫主補全推演,再度精煉的《降龍掌》,而是未曾失傳前,一代人傑洪七推演超脫的至強掌法。
「洪七晚年橫渡東海,有頂尖人物遠遠觀戰,留下史記,言道《降龍掌》在其手中超脫,將要臻至絕頂之境。」
「當年丐幫留下的,只有不全的頂尖之境的《降龍掌》,因為最後三掌難以凝練真意種子,無法摹刻下來傳承。」
有人小聲交談,道出這樣一則秘辛,不過此時血枷山腳高手雲集,什麼聲音能夠逃過感知,頓時,很多江湖宗派、世家中人的目光就變得隱晦了。
石武生眸子微沉,沒有開口,想要阻撓此地眾人求取機緣造化,即便他丐幫有半鎮國的威名,也不可能做到,事實上,也因為這摩雲山脈中出世的元神世界乃是出自他丐幫祖輩,除了這十堰州境內的諸多武林門派、世家,十堰州外的武林勢力幾乎沒有多少插手進來,已經是他丐幫威震武林的極限了。
江湖規矩,機緣造化,有緣者取之,即便是先輩傳承,也不能夠阻撓他人求取造化。
「落霞派,候補龍衛齊蘇,見過諸位武林前輩、同道,在下不才,先行叩關!」
短暫的沉默過去,就有人朗聲道,一個黑袍勁裝的青年,眸子冷峻,自人群中走出,朝著四方一禮,就朝著那山腳下的石門行去。
蘇乞年目光一動,這一位落霞派的大師兄已經步入了三流之境,不過修為不是很高,方才貫通了兩條十二正經,所以當初並不是那妖兵趙血山的對手,被死死壓制在下風。
石門距離蘇乞年所在的位置不遠,此時四方山腳的武林中人都匯聚了過來,倏爾,蘇乞年心中一動,就察覺到背後些許異樣,不過他不動聲色,渾然不覺一般。
……
沒有人阻止,那落霞派為首的一名長老頷首,輕捋鬍須,面露微笑,這是他落霞派年輕一代的大師兄,未至弱冠之齡就順利築基,眼下已經貫通了兩條十二正經,放眼整個十堰州年輕一輩,也頗有幾分聲名,是竹山縣護龍山莊的候補龍衛。
然而,就在這齊蘇臨近那石門不足十丈時,那緊閉的石門忽然間緩緩洞開,露出門內一方扭曲的空氣,竟看不清絲毫虛實變化。
齊蘇忽然色變,在這石門洞開的下一刻,他竟絲毫感應不到丹田氣海的存在,心法運轉,更無法調動一絲內家真氣。
他想退後,但是背後卻出現了一股沛然難擋的阻力,唯有前進,不能退後,甚至連開口都不可能,他幾番艱難開口,都無法說出哪怕一個字。
十丈之地,他每走過一丈之地,身上便好像多出了百斤負重,五丈之後就是五百斤,到了七丈之後,如他也感到有些略微吃力,因為他落霞派的築基功,雖然有八層,但是八層圓滿,也就是堪堪達到一匹汗血寶馬之力。
到了第九丈,他呼吸略微渾濁,九百來斤的負重,已經接近了極限,沒有內家真氣滋養肉身,活絡氣血,消除疲憊,消耗不小。
此時,一干江湖中人也看出來一些虛實,很多武林高手就隱隱色變,這洪七的元神世界居然還有這樣苛刻的限制,封鎮內家真氣,唯有一身肉身氣血,這是考驗一身築基功的深淺,要挑選根基最深厚的傳人。
一些門派世家的執事、護法、長老名宿有些不愉,如此一來,所有人都被打回原形,這一身功力於這方元神世界,只能成為一團泡影。
不過更多的年輕人,則都是躍躍欲試,本來他們不抱絲毫希望,這麼多武林名宿,築基以上的高人在此,哪裡還有他們的機緣造化,那太渺茫了,但現在就不一樣,只剩一身築基功,他們自認不弱於任何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8 09:55 PM
第二十六章 散人悲,螭龍現
血枷山神聖,通體晶瑩若琉璃寶玉。
一扇石門鑲嵌在山體之上,上面烙印刀兵痕跡,還有屬於《降龍掌》的一句總綱起源。
最後一丈!
來自十堰州境內落霞派的大師兄齊蘇,竹山縣護龍山莊的候補龍衛,此時,他額上見汗,十尺之地,他步履沉重,背上如壓了一座大山。
九尺,七尺,四尺,兩尺,一尺!
嗡!
邁過最後一尺,那齊蘇渾身一輕,就被那石門前扭曲的空氣吞沒,消失不見。
進去了!
這一下,很多武林高手就蠢蠢欲動,有人先行探路,他們也摸清了一些底細,尤其是十堰州境內諸宗派、世家,落霞派大師兄齊蘇,近兩三年出道,也算是小有聲名,很多人就算未曾蒙面,也都有所耳聞,此子順順當當地進入元神世界,不少人就有了不小的把握。
如戰龍石武生,乾天一劍清乾,醉酒僧明覺小和尚,窮酸書生洛霜四人,一點也沒有動身的意思,他們很淡然,都平靜看待眼前的一切。
這樣的心境,就是蘇乞年也有些心驚,若非是要尋找螭龍車的蹤跡,他也難以保持一顆心不為所動,畢竟是古代人傑,可以橫擊一代妖帝的至強傳承。
四位龍虎榜上的人傑不動,其他人就按耐不住。
「四季閣季春、季夏、季秋、季冬,見過諸位武林前輩,同道!」
四個年輕人一齊邁步而出,乍一看,竟然都是一般的面容,不用說,這竟然是罕見的四胞胎。
不過沒有人覺得四人難以分辨,雖然他們的穿著一般無二,但是氣質就截然不同,有人如春風化雨,有人如夏日炎炎,有人如秋風颯爽,有人如寒冬暴雪。
「四季閣這一代運氣非凡,這四胞胎心靈相通,分別繼承了四季閣鎮閣武學《四季劍》中的一路,且年僅十九歲,修為盡皆已經築基。」
「《四季劍》不過二流上乘,但到了這四胞胎的手中,一旦四劍合璧,春夏秋冬締結,化歲月輪迴,就是尋常一流武學,也有所不及,著實可怕。」
十堰州內,不少門派宿老感嘆,諸多二流門派中,唯有這四季閣,這一代最有可能超脫二流,臻至一流之境,有了這四胞胎,將來未必不能將這《四季劍》真正合一,成為一門《歲月輪迴劍》,屆時,放眼整個江湖武林,諸一流武學中,也必將有其一席之地。
此刻,四兄弟一齊走向石門,並肩而行,共同進退。
十丈之地,他們很快跨越八丈,這就讓一些武林高手心中凜然,哪怕是被封鎮了丹田氣海,只能動用肉身氣血之力,但這四人心靈相通,居然連肉身氣血都能夠隱隱相合,如此共同抵禦,前面八丈幾乎如履平地。
第九丈,第十丈雖然比之前艱難了不少,但四兄弟也不過鼻尖微微見汗,就成功邁過,步入石門之內。
「江湖散人,劉青見過諸位!」
一個中年江湖客,約莫而立之年,他一躍而出,就跨越數丈之地,落到石門前十丈之界。
一些宗派世家的名宿就蹙眉,卻也沒有阻止,僅僅是六丈之地,這中年江湖客就腿腳顫慄,勉強撐到第七丈,一瞬間,他如遭雷擊,整個人就橫飛出去,大口咳血,顯然內腑遭受了不輕的創傷。
「不自量力!」
有宗派的年輕人冷笑,令得不少江湖散人怒目,但很快就頹唐,身為散修,沒有正經的傳承,缺少引路人,一路跌跌撞撞,如那劉青,在整個十堰州的散修中,已經算是一號人物,有築基的潛質,但還是連七丈都沒有走過,其中的差距,令一眾散修感到深深的無力。
此後,又有如碧落劍宗、天霜谷的年輕弟子出手,兩大一流門派的弟子也良莠不齊,五人中,有三人止步於九丈,兩派各自進入一人。
至此,步入元神世界石門的,已經有了八人。
石武生四人依然不動,這時候,乾天一劍的目光卻是落到了不遠處的蘇乞年身上。
「蘇師弟,前路多凶險,你身負我武當青羊峰一脈傳承續接的重責,就不要冒險了,現在就到師兄身後來,權當是歷練,開拓眼界。」
這一開口,就引得四方諸多武林人物的目光落下,蘇乞年渾身一緊,就察覺到眾目所視,諸多武林高手的目光匯聚,即便沒有人刻意釋放修為氣勢,於精神上,也是一種無形的壓迫。
蘇乞年心中一冷,這乾天一劍如此冠冕堂皇,但他也不能夠當場揭破,就在他想要開口之時,一股無形的波動散開,血枷山腳,那石門輕震,一下牽扯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見那石門前,扭曲的空氣居然猛地縮小了一大圈,只剩下一丈來高,不用多說,眾人也明白,這進入元神世界,多半還有著人數的限制。
「九極拳明家不才,向諸位討這下一個名額。」
「明兄家大業大,這下一個名額,還望讓給我四象道。」
「兩位說笑了,我八卦門歷來以刀掌著稱,這接下來,我八卦門厚顏向兩派討一個人情。」
須臾間,三大一流門派、世家中就走出來三位名宿,都是十堰州境內成名多年的人物,不是三流之境,而是初步打開長生之門,龍虎匯聚的二流高手。
石門異變,如幾大一流世家門派,也再不能耐住性子,一門頂尖傳承,對於諸多一流門派、世家而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可以算得上是鎮壓底蘊的真傳。
所謂真傳,真謂之修真問道,傳就是傳承,能夠稱得上是修真問道的傳承,唯有直指證道元神的頂尖武功。
江湖武林中人都明白,一流勢力與頂尖門派、世家的差距,就是缺少真傳武功,以及一位可以鎮壓一方的頂尖元神人物。這二者之間,又以一門真傳武功為重中之重,關乎一派傳承,長盛不衰之延續。
此刻,血枷山腳下,空氣凝滯,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你們不用爭,這是本殿的名額。」
突兀的,一道略顯清冷,而又有些冷漠的聲音響起,伴著一聲如龍似蛟的長吟,響徹在這血枷山腳上空。
緊接著,就是一股沉重的威嚴氣勢,自東方升起,一道赤芒如龍,橫渡虛空,剎那間跨越數百丈,出現在眾人頭頂之上。
一輛通體赤紅如玉的馬車,車身晶瑩,若火焰琉璃,晶瑩剔透,赫然是世間罕見的千年火玉,最重要的是,那拉輦的一頭猛獸,生有龍首,卻沒有角,身如雄獅,卻密佈冰冷的赤鱗,雄健的四肢之下,是四隻粗大的龍爪,生有三趾,爪刃如刀似劍,寒光四射。
這樣一匹異獸拉輦,居然踏步虛空,橫渡數百丈,也沒有衰竭的跡象,血枷山腳,又有多少江湖中人見過這樣的車輦,一個個皆是目瞪口呆。
火玉車輦,螭龍獸!
蘇乞年再看那螭龍獸背上,果然,一道熟悉的婀娜身影長身而立,任憑天風呼嘯,腳下如生根,不動不搖。
「好膽!」
見那螭龍車即將越過頭頂,四象道三家宿老就齊齊怒喝,三隻大手幾乎在同時探出,隔空劈掌。
三道掌力無鑄,雖然只是內家高手普遍掌握的劈空掌,但身為二流人物,龍虎匯聚,得窺長生,一身內家真氣之雄渾,三名宿老只是真氣一動,氣機就扶搖而起,空氣生褶皺,如驚濤卷駭浪,掌力一吐,就撕裂空氣,似乎三名巨人一下拔地而起,攝拿向那螭龍車輦。
一幅永恆的畫卷,在接下來的瞬息之間,如永恆烙印在了每一個武林中人的心靈深處。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9 05:29 PM
第二十七章 跨越兩界的目光
一名少女,姿容絕麗,如雪的背影婀娜,比天上的明月還要清冷,此刻,她如瀑的青絲蕩漾,腳下的螭龍獸咆哮。
她捏拳印,拳心如把握風雲變幻,她駕臨眾人之巔,一股深重的威嚴氣機席捲四方。
她俯瞰虛空,眸子比這寒冬還要冷酷,有龍吼震人魂,伴著她的拳頭落下,沒有半點花俏,卻似乎連江河湖海都要在這一拳下破碎。
「螭龍拳!皇家子嗣!」
有天霜谷的執事洞悉虛實,驚呼出聲。
這一拳太霸烈了,一道赤紅拳氣晶瑩如血玉,橫貫長空,空氣被洞穿,氣浪如海,一下將四象道三派名宿淹沒。
咚!
彷彿天神落下了錘子,大地劇震,一條條大裂縫長達數丈,蔓延出去,三家宿老悶哼一聲,如遭雷擊,各自踉蹌倒退,面色酡紅,直到十數丈外才勉強止步。
這時候,眾人仰望天穹,在很多年輕人的腦海裡,此後長達十數年,都難以忘懷眼前的這一幅畫卷。
一個清麗冰冷的少女,周身環繞一條赤色龍影,她沐浴風雲而立,目光所過之處,不少武林高手都忍不住避過目光,不敢直面這種鋒芒與威嚴。
「郡主!」
這時候,血枷山最外圍騷動,地方駐軍有人長喝,兵甲齊動,朝著石門前匯聚而來。
「難道是,這一代鎮妖王的獨女,漢天子親封的漢陽郡主!」
「大漢的朝陽,不會錯,這是螭龍車,禮部定製,除了後宮貴妃以上的妃嬪,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一位漢陽郡主,才擁有一輛螭龍車。」
四方皆震,這位天下聞名的漢陽郡主,居然也來到了這摩雲山脈中,更展現出來如此驚動四方的武力。
「不對,不是她的真實修為,沒有真氣場域,這是以螭龍拳為引,借助了那頭螭龍獸的氣血之力!」
有碧落劍宗一位護法目光如炬,道出虛實,這讓很多江湖中人不禁鬆一口氣,畢竟這位漢陽郡主太年輕了,不過十五歲,若是連二流人物都不是對手,那其一身修為,也就太過可怕了,年輕一輩,怕是只有此地四位龍虎榜上的人傑才能並駕齊驅。
「好一個絕代麗人,漢陽郡主之名早有耳聞,不如見面。」石武生開口,這位戰龍眸光湛亮,絲毫不掩飾心中的讚歎。
「還是和尚的酒好,美女畫皮,阿彌陀佛!」
明覺小和尚搖頭,他搖搖竹杖,明黃酒葫蘆裡似乎有水聲,他眉開眼笑,醉眼朦朧。
「武當清乾,見過漢陽郡主。」
這是乾天一劍開口了,他豐神如龍,氣質如仙,此時見到這位天下聞名的漢陽郡主,瞳孔中有一道光閃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輾轉反側,哎,睡不著啊……」
窮酸書生洛霜搖頭晃腦,語氣高低不平,《詩經》到了他口中變得陰陽怪氣,總能讓人倒胃,一些世家弟子飽讀詩書,才學不低,此時嘴角抽搐,若非是忌憚其武力,多半忍不住要出手捶他。
螭龍車上,少女踏步如龍行,赤色龍影相伴,她如一道利箭,對於駐軍將領的呼喊一點不理會,一下落入了那石門前十丈之地。
「衝!」
眼看著駐軍將領帶著騎兵疾馳,將要到達眼前,不知道是人群中哪一個高呼一聲,數以千計的江湖中人齊動,朝著那石門衝去。
蘇乞年也動了,他穿行於人潮之中,渾身似乎滑不溜秋,每一個人一碰到他的身子,就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挪移開,他似乎一條游魚,須臾間,就到了石門前十餘丈。
而這短短的數息間,蘇乞年就看到少女的身影如風,即便只剩下氣血之力,也很快跨越十丈之地,到達了石門前,在進入那扭曲空氣的剎那,少女心生感應,兩人的目光在虛空中交匯,嘴角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下一刻,少女的身影就被那扭曲的空氣吞沒。
數十丈外,乾天一劍的目光微沉,他雖然未動,但是其他一些到來的武當弟子已經動了,他把握石門前的一切,精神敏銳,立即捕捉到了這一幕。
「蘇師弟安心,師兄來助你脫困。」
呼!
剎那間,這位獅子峰的掌峰弟子就動了,他如一道颶風沒入了人群中,數十人被一下掀飛。
不好!
蘇乞年心神狂跳,這乾天一劍盯上了他,此時,他距離石門前十丈之界,還有三丈多遠。
「小子,你滑溜得很,小小年紀,也想奪造化!」
這是一名華山弟子,接近弱冠之齡,他嘴角掛著冷笑,一隻手就朝著蘇乞年的肩頭拍落下來。
空氣崩碎,這一掌勢大力沉,勁力混元,超越一匹汗血寶馬之力,但距離一匹天馬之力還差不少,顯然此人《混元功》的修為已經超越了七層,進入了第八層功夫的修行。
轟!
剎那間,蘇乞年不敢再保留多少,屬於《龜蛇功》第八層的氣血一下迸發,剎那間,似乎一道驚雷炸響,在那華山弟子瞬間驚駭的目光下,一股驚人的氣血之力就如巨浪一般沖刷而來,混元掌力崩潰,他如稻草一般被震飛。
咚!
蘇乞年右腳猛地踐踏大地,若戰鼓擂動,他一下撞飛數人,突進近三丈。
什麼!
這一下,一些江湖中人就震驚,這個看上去和郡主差不多年歲的少年人居然一下變得這麼生猛,那股噴薄的氣血,彷彿長江大河一般湧動。
嗯?
清乾挑眉,蘇乞年的突然爆發,著實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不過他也不在意,右手並指成劍,嗤的一聲,一道純白劍氣激射,在虛空中蜿蜒盤旋,如同遊蛇一般,瞬間跨越二十來丈,纏繞向蘇乞年的腰間。
然而轉瞬之間,這位乾天一劍的瞳孔第一次微微收縮,因為劍氣纏繞,居然渾不受力,那屬於蘇乞年的身影如鏡子一般,被劍氣一纏,就碎落滿地。
在那裡!
下一刻,在清乾的視線裡,蘇乞年身影一閃,就進入了石門前十丈之地。
轉過身,蘇乞年看一眼十數丈外止步的清乾道人,外面的聲音到了這石門前十丈之地,就消彌一空,四週一片靜謐。
剛剛一霎那,蘇乞年動用懾魂術,將這清乾道人的目光引入幻影,即便是《迷魂大法》第二重圓滿,迷惑如龍虎榜上的人傑,這短短的一息之間,就消耗了足足近半的精神力。
兩人的目光無聲交匯,清乾道人朝著他點點頭,沒有再出手,這位獅子峰的掌峰弟子目光平靜,但即便是石門阻隔,蘇乞年也能從那瞳孔深處捕捉到幾分危險的味道。
這是一次無聲的交鋒,蘇乞年看似略勝一籌,但他更加深刻認識到彼此之間的差距,他愈發迫切渴望築基,不過他同樣存在野望,君子心如乾坤日月,他要嘗試衝擊更高的境界,遑論此前,少女也曾告誡他,不要過早築基。
思量間,就有十餘人闖入這十丈之界,有年輕一輩,也有老輩諸派,諸世家的名宿和高手。
不過可惜,到了這十丈之地,一切內功修為都被封鎮,唯有肉身氣血保留,蘇乞年察覺到背上的壓力,不過他渾不在意,皮膜如漣漪般蕩漾,盤風坐水的領悟被他運轉全身,衍化到一種極致。
嘣!
即刻,他如一口利箭離弦,竟一下橫渡十丈之地,沒入了那愈發縮小的扭曲空氣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29 10:58 PM
第二十八章 元神十八門
「諸位,武當弟子古月河,先行一步!」
十丈之界,又有一個年輕人步入其中,他劍眉很長,生著薄唇,長髮用雪白的蠶絲緞帶束著,一身純白道袍,腰間潔白如羊脂的玉珮搖曳,道家與儒家的氣韻交融,鶴立雞群的氣質令很多人側目。
武當弟子!
身為十堰州境內唯一的鎮國大宗,這四個字在十堰州境內可謂是字字千鈞。
古月河,十堰州名門望族古家這一代的嫡子,更以武當《龜蛇功》第八層的功力築基,底蘊潛力十分巨大,傳聞其一年前剛剛築基時,曾遭遇打通了四條十二正經的三流賊寇,卻未能在其手中走過一招,就人頭落地,這一戰後來傳遍了整個十堰州,很多宗派、世家都看出一些端倪,但不可否認,這個年輕人天賦資質絕佳。
甚至近日更有一些流言,其已經被武當金鎖峰峰主,一代頂尖元神人物金光真人收入門下,成為入室弟子。
元神弟子,這是一種無上榮光,江湖武林中多少年輕武者的夢。
他的步子很快,很快超越諸派弟子、名宿,在這十丈之界,他似乎獨行於五湖四海的王者,不經意間,就邁過江山萬里。
呼!
最後,他超越所有人,一步踏入扭曲的空氣中,那本來只剩不足一丈高的入口就徹底收攏,消失不見。
「什麼!不見了!」
「我不甘心!就從他們十個人當中挑選傳承人嗎?」
血枷山腳,原本還相互爭奪的一眾武林人止住腳步,因為十丈之界已經消失了,他們不再被封鎮內家真氣,但同時,那石門也轟隆一聲關閉,任何人都沒有機會再進去。
「我不信,區區一座石門,能夠攔住我等!」
這是田雲堡的一名長老,他臉色很不好看,剛剛,他只剩三尺之地,就可進入石門之內,卻被古月河超越,等同於將造化機緣從他手中生生奪走,他偏偏不敢動怒,因為武當天柱峰一代頂尖元神人物,天武真人在這裡,他看向那古樸的石門,最終選擇了出手。
鏘!
一口彎刀,彎如半月,刀刃寒光迸濺,一道彎月般的銀白刀氣切割空氣,似乎將白天變成了黑夜,瞬間斬到石門上。
「田雲堡的《雲月刀》,二流刀法中可屬上乘。」
「雲月刀氣,如明月出沒於雲霧之中,刀法詭秘,出手往往如風雲變幻,難以預料。」
鐺!
還不等一些名宿的話說完,刀氣斬到石門上,竟生出金鐵交鳴聲,而後一下崩碎。
緊接著,那田雲堡的長老忽然一動不動,就直挺挺地倒下,沒有半點徵兆。
「失了魂!他的魂魄被斬殺了!」
「好可怕的刀兵印記!」
九極拳明家等一些大派、世家宿老的目光變得凝重,元神世界的石門關閉,本來還有一線希望,但是現在看來,如洪七那樣的古代人傑,即便隕落了,屬於頂尖元神人物的意志,也不是他們可以輕易違背的。
四位龍虎榜上的年輕人傑,除了剛剛出手的乾天一劍,其他三人依舊風淡雲輕,哪怕剛剛群雄爭鋒,也沒有挪動一步。
這時,石武生的目光微動,就看向了血枷山腳不遠處。
嗡!
琉璃金玉般的山體再次迸發無量光,突如其來的變化,很多人措手不及,一些功力淺薄,尚未築基的江湖中人慘叫,涕淚齊流,甚至有人被灼傷了雙眼,鮮血汩汩,倒地慘叫。
十息後,光華散盡。
「這是,第二扇石門!」
有人喃喃道,有些難以置信,有些遲疑,而更多的則是振奮。
同樣滿是刀痕劍孔的石門,諸多刀兵印記環繞,烙印有六個蒼勁的大字。
九五,飛龍在天!
這六個字一出,一些原本還振奮的江湖中人,就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涼水。
九五是什麼?九五至尊,那是天子的名號,江湖武林,歷來都知道丐幫《降龍掌》中有一掌名為飛龍在天,但是前面再加上九五二字就大不相同。
所謂降龍,再加上九五,這就是要降服九五,在天的飛龍,是大不敬,雖然這一代漢天子遠比歷代天子更加開明,廣納諫言,卻也不可能容忍這樣的挑釁和褻瀆。
「石武生!你丐幫要造反嗎!」
這是駐紮圍攏的一位遊騎將軍開口了,他聲如洪鐘,震動四方,沒有一點客氣。
「將軍息怒,這不過是一句卦辭,同樣出自《易經》,《易經》乃是道家經典,連歷代漢天子都讚賞有加,五千四百年前,有文王演《周易》,將軍說我丐幫造反,難道古代聖賢王者,歷代先祖漢天子都是反賊嗎?」
石武生不卑不亢,但是言辭也變得銳利,寸步不讓,這樣的大是大非,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身為丐幫少幫主,他早早見識過江湖中各種反覆無常,朝令夕改,明白江湖武林的暗流湧動。
歷代漢天子都不喜丐幫,這一代尤甚,所以不能夠被抓到一點把柄,哪怕是前人留下的也不行。
事實上,石武生很清楚,如他丐幫等一些武林大派,歷史之久遠,甚至可以追溯到大漢立國之前,九大妖聖肆虐人間的黑暗年代。
那時候,不是天子如龍,而是天下人人皆可為龍,現在就成了一種禁忌。
血枷山下,諸多宗派、世家都嗅到了一股壓抑的氣息,近萬駐軍駐紮包圍這裡,若是真的動手,除非是那一位天武真人出手,否則此地多半沒有多少人能夠倖存下來。
嗡!
這須臾間,血枷山又生出異動,光輝耀世,似乎要照亮九天十地。
第三扇石門!
接下來,人們就看到了這樣一幕,距離第二扇石門不遠處,山體上又浮現出來一扇石門。
九二,見龍在田!
「將軍看到了嗎?不過是取自《易經》之卦辭,彰顯神聖之道,我丐幫先賢,也是飽讀詩書之輩,只是因為憐憫世間乞兒,方才傳道授業,立下丐幫五千餘年的基業,多少年來抵禦妖族,我丐幫弟子隕落千千萬,也無怨無悔。」石武生再次開口,他背脊挺直,目若蒼穹坦蕩。
這時,很多江湖中人也相顧點頭,的確,丐幫雖然弟子人馬眾多,但歷代抵禦妖族,防禦四海邊境,都為武林正道身先士卒,無數弟子拋頭顱,灑熱血,埋骨邊疆,連屍首都找不到,沉沒於茫茫大海中。
哼!
那位遊騎將軍冷哼一聲,不再多言,因為他捕捉四方聲音,現在還不是正確的時機。
……
這一次,一眾江湖中人都按耐住性子,他們不知道四位龍虎榜的人傑是否早已洞悉一切,但顯然,那通往元神世界的石門,尚未完全顯化世間。
果然,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內,那血枷山不斷綻放無量光,且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一扇又一扇石門自山腳浮現。
一個時辰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未曾再生異象,這時候,如一些十堰州武林名宿,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氣,自血枷山山腳,那第一扇關閉的石門起,已經有合共一十八扇石門自山腳浮現,打開了門戶。
一十八道元神大門,還有那烙印在古樸石門上的一句句《降龍掌》總綱起源,這令得不少人心中猜測,有了種種判斷。
「丐幫石武生,獻醜了。」
終於,這位來自丐幫的邊疆戰龍,龍虎榜上的年輕人傑,動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30 05:33 PM
第二十九章 真實世界
這一動,就匯聚四方目光。
與此同時,乾天一劍、醉酒僧、窮酸書生三位齊名的龍虎榜年輕人傑也動了。
出乎預料的,四人都沒有絲毫交手的意思,也未曾選擇同一扇石門,直到四人如電般跨越十丈之界,沒入石門中,很多武林中人才回過神來。
太隨意了,這反而令人難以接受,但很快,就有人動了,連四位龍虎榜上的年輕人傑都不再等待,諸派、諸世家的人馬全都蜂擁而上。
不過相比於此前,不再那麼擁堵,十八扇石門,還有十七扇是洞開的,不過一干江湖中人顯然都心有算計,沒有人選擇四位龍虎榜人傑進入的四扇石門。
天武真人沒有動,這位來自武當天柱峰真武堂的一代元神人物除了最初的幾分凝重之後,就風淡雲輕,淡然看眼前的一切,似乎沒有半點插手的意思。
一些宗派世家的高手見此,心中瞭然,這是源自一代頂尖元神人物的精神與意志,自信不弱於人,不屑於爭奪此地的傳承,之所以今日降臨,恐怕更多的,還是護持門下弟子的意思。
有傳聞,摩柯妖主立九十八靈嬰祭,但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幾座招魂台,這摩雲山脈中似乎隱藏著什麼。
但現在,所有人的念頭都在《降龍掌》的傳承之上,江湖規矩,若是能夠得到《降龍掌》的傳承,願意交換給丐幫,甚至可以成為丐幫外卿長老,這一身份就非同小可,若是江湖散人,江湖地位一下就水漲船高,即便只是外卿,尋常一流門派的掌門也要以禮相待。
若是出自門派、世家,那麼更可借勢,地方經營,勢力擴張,都有著不可估量的好處。
「諸校尉隨行,其餘人等留此駐紮,郡主未出,任何人不得離開!違者……通告六扇門!」
那遊騎將軍目光微不可查地瞥了天武真人一眼,最後生生改換一些措辭,頂尖元神人物不可褻瀆,身為從五品的遊騎將軍,他也曾有幸拜見過長安城中幾位坐鎮京兆府的歸德將軍,頂尖元神人物,即便只是一縷氣機,也足以斬殺精神,破滅肉身,已經不是尋常人力所能夠抗衡的,足以破滅城池,相隔千萬里鎮殺敵手。
這地方駐軍的幾位高手一動,一眾江湖中人,除了十堰州境內幾大一流門派、世家,一流之下,如落霞派等也都讓開了通路,以這位遊騎將軍為首,諸多校尉也都各自選擇一扇石門進入其中,但不約而同的,就是那位遊騎將軍,也避開了四位龍虎榜人傑的選擇。
放眼整個大漢天朝境內,最強的八十一位年輕人傑,身為朝廷命官,這位遊騎將軍深深明白這龍虎榜的份量,絕非是附庸風雅,籠絡江湖人心和氣運,這是實打實的,沒有任何水分,都有著不可忽視和抹滅的戰績,超越常人所不能,有著足夠的資格睥睨同代人物。
千里之外。
一座乾枯皸裂,滿是斑駁血跡的荒山之巔。
此時,有兩個人衣衫單薄,並肩而立,任憑天風吹拂,也渾然不覺,腳下如生根,不動不搖。
「摩柯,你倒是智計無雙,不過那靈嬰祭也要進行,聽說湖北道又有兵馬進入十堰州,即將進山圍剿,還有那護龍山莊一干蟄伏的龍衛、龍將,連《降龍掌》的傳承也不在乎,就是在隱忍,絕對不可小覷。」
「叔叔自可放心,我妖族數千年來痛定思痛,學習人類禮義廉恥,詩書教化,甚至衣食住行,農耕畜牧,也都有所涉足,這大漢天子的心思,多半也能猜測出來一些,接下來,我會命人將靈嬰祭的位置一一暴露出來……」
「很好,不過還有唯一的遺憾,素聞武當天武真人的《純陽無極功》登峰造極,此番卻是不能領略了……」
……
空氣扭曲,這是一條長長的甬道,不是很高,到處都是扭曲的風景,隱約可見山川大地,碧草連天,古木成林。
蘇乞年行走在其中,這裡不僅封鎮內家真氣,連精神力也被封鎮,只剩下最原始的感知,這就令得蘇乞年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一代頂尖古代人物的元神世界,他見識過極元真人的元神世界,幾乎重新締造了一座青羊峰,青羊宮中事無鉅細,歷歷在目。
這樣的手段近乎造化玄奇,可以想像,如洪七這樣五千年前的人傑,晚年與一代妖帝爭鋒的人物,元神世界絕對不會簡單,就是剛剛那跨越的石門,無數刀兵印記,就不是尋常人可以撼動的,都是真正的高手留下的精神烙印。
「不過,我走了這麼久,居然都沒有看到一個人。」
蘇乞年思量,這就有些不一般,似乎進入元神世界的入口之後,所有人都被分散開來,這多半是不想讓他們相互依託,要靠個人的武力和智慧獲取傳承。
足足走了半個時辰,這扭曲的空氣通路才到了盡頭,看不到出口,只是下一步跨出後,就天光大亮,陽光璀璨到刺目,如蘇乞年也是微微眯眼,才慢慢適應過來。
這裡是……
蘇乞年環顧四方,此刻的他,居然是在一處山澗裡,不過到處都是鳥語花香,青山流瀑,溪水潺潺,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新之氣,這氣息吸入腹中,令得氣血都加快流動,被封鎮的精神力雖然把握不到,但是整個人的精神卻是為之一振。
這空氣中,居然蘊藏有絲絲縷縷極為精純的元氣,雖然不多,但是隨著呼吸入體,經年累月下來,就是一股龐大的積累,在蘇乞年看來,這對於尚未築基的練武之人而言,可以說是天界一般的修行聖地。
今時今日,幾乎就是寒冬臘月,但是這樣一片青山綠水,雲霧繚繞,彷彿仙境一般,溫暖如春。
抬頭看,一輪大日高懸,陽光燦爛,不知道離地幾萬丈高。
時節不對,但是下一刻,蘇乞年俯身撫摸地上的青草,觸摸山泉,卻是一怔,居然都是真實存在的,他修習《迷魂大法》有些時日,懾魂術也算初窺門徑,什麼是真實,什麼是幻境還是能夠大概分得清的。
如極元真人的元神世界,一些當年的青羊宮弟子,就如夢幻泡影一般,很多建築也是虛無,唯有那口青羊泉還真實存在。
但是這裡就不一樣,蘇乞年觸摸山石,沙礫,甚至泥土裡搬運的蟲蟻,居然都是真實存在的,屬於生命的氣機十分濃烈,比外界更勝。
「這到底是洪七的元神世界,還是其他地方?」
蘇乞年沉吟,他雖然飽讀詩書經義,但是對於武道深處的變化卻也是一無所知,現在就有些迷茫,他把不准眼前的一切。
「不管那麼多,我先走出去,看看此地到底有多大,其他人到底在什麼地方。」
蘇乞年很快摒棄雜念,他精神念頭果決,磨礪至今,雖然不說堅不可摧,也不是一般的險境能夠嚇得住的,自有一種鋒芒和凌厲。
而進入這裡,蘇乞年也多了幾分從容,以劉清蟬第八層的《螭龍功》,不論內家真氣,就是他也摸不到底,除非是不可抵擋的外力,否則就憑此前進來的幾個人,多半還奈何不了她。
最重要的是,即便被封鎮了內家真氣和精神,冥冥之中,兩人彼此的三分之一時光之心還有一絲感應,可以把握大概的方向,少女沒有動用神通挪移至此,就說明尚未遭遇到真正致命的凶險。
唯一令得蘇乞年有些訝異的就是,少女的修為精進太快了,居然就要臻至《螭龍功》第九層。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6-1-30 08:16 PM
第三十章 光暗交織,通靈進化
《螭龍功》,十層築基功,乃是大漢皇室獨有的築基功,除非是皇族血脈,否則很難修行到達高深的境地,沒有天子皇氣,也不可能展現出來十成的力量。
在皇室中,如郡主、公主,或者是後宮的妃嬪,修行的都是《螭龍功》,而一干皇子、親王、公侯子嗣,修行的就是《魚龍功》。
歷朝歷代都有傳聞,《螭龍功》十層圓滿,和《魚龍功》十層圓滿,將分別擁有一頭螭龍和一頭魚龍之力,當然,無論是螭龍還是魚龍都只是幼龍。
就算如此,如螭龍或魚龍這樣的通靈異獸,即便只是幼年,也足以睥睨四方,力量之恢宏,就算是數十匹汗血寶馬齊齊發力,也不可能撼動。
皇室這一代,當初在長安城裡,蘇乞年還沒有聽說過有人將《螭龍功》或《魚龍功》練到第十層,第九層的倒是有,都是諸多皇子、公主中的佼佼者,甚為這一代的漢天子所看重。
甚至坊間有一些傳聞,當年,這一代漢天子年少時,就是以第十層的《魚龍功》築基,從而橫掃諸皇子,成功繼位,當然,只是傳聞,皇宮大內的消息向來隱秘,事關一代漢天子,很多痕跡都已經被抹去了。
蘇乞年邁步,他的步子很快,但相比於平日裡,卻是要慢上一點,因為那背上足有千斤的壓力時時刻刻都存在,沒有半點衰弱或消失的跡象。
嗡!
不過下一刻,蘇乞年運轉第八層的《龜蛇功》,體內五色熔爐轉動,爐蓋掀開,那瀰漫在空氣中的精純元氣就被一股莫大的吞噬之力全部吸收。
絲絲縷縷精純的元氣彌補消耗,剩下的再融入爐壁中,到了後來,就是身上的那千斤壓力,蘇乞年也渾然不覺,他的速度又恢復到巔峰,往往身形一閃,就是數丈、十數丈,比一匹汗血寶馬快了不知道多少,這就是天界為眾神拉輦的天馬極速。
而隨著時間流逝,蘇乞年目光愈發奪目,這空氣中的元氣之精純,還要超出他的想像,比他在摩雲山脈中吞噬煉化大量妖霧淬煉出來的還要純淨數倍以上,甚至都不用再淬煉,就可以直接吸納。
不知不覺中,五色熔爐就凝練到達了八成,距離圓滿誕生,只剩下了最後兩成。
嗯?
倏爾,蘇乞年目光一動,就看到了不遠處的草地上,一隻巴掌大的雪白兔子,紅眼睛閃爍,在啃著嫩草。
而甫一見到蘇乞年,那兔子一驚,一對後足用力一蹬,就踢碎了一塊人頭大的石頭,一下躥出去兩三丈遠,鑽入了地洞裡。
「好渾厚的氣血。」
蘇乞年有些咋舌,這裡一隻普通的兔子,居然都擁有這樣的氣力,他深吸一口氣,此地空氣中蘊藏元氣,長年累月生長在這樣的環境裡,此地若是有生靈,多半也要比外界強大很多。
登上一座百丈來高的山頭,蘇乞年眺望遠方,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說遠方依然青山綠水,光明永照,而是在百里之外,天穹被黑暗籠罩,陽光到了那裡就消失,不可能滲透進去,似乎是屬於黑暗神的世界。
蘇乞年似乎嗅到了一股濃重的妖氣。
似乎一座縮小了的摩雲山脈!
心念一動,蘇乞年忽然生出這樣的感覺,他感應體內沉寂的三分之一時光之心,確認那冥冥之中的一絲牽連,正是來自於那百里外的黑暗之地。
呼!
不再遲疑,蘇乞年如一道風席捲了出去,現在,他就隱隱察覺出來,這恐怕還是身在一方元神世界裡,只是這位丐幫古代人傑的元神世界,似乎生出了一些異變,變得有些詭秘。
現在想退出也不可能,因為剛剛蘇乞年已經試過了,出口在他跨出那一步之後,就消失不見,根本沒有回去的入口。
但路還是要走下去,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百里之外是黑暗,百里之內是光明,這樣光暗交織的世界,蘇乞年還是第一次見到。
「一叢至少二十年以上的老參群落!」
不過數里地,蘇乞年就看到了很多種藥草,這裡似乎遍地都生長著各種藥材,有些《妖經》第八冊有記載,有些則全無記述。而此前,他也發現一些十來年年份的山參,還沒有在意,但現在居然有這樣一叢至少都生長了二十來年,接近二十株的老參。
嘭!
蘇乞年猛地踏地,一股驚人的力量就傳遞出去,將土泥掀飛,十餘株老參飛起,他張口一吸,那十數株老參就齊齊粉碎,成為一股明黃的參汁,被他吞入腹中。
「五行!五行!太極輪轉,陰陽相濟,接濟神明!」
他長嘯吟誦,夾雜古老的《太極歌》,雙臂環抱,一口五色熔爐就在他的身前浮現,五色爐壁閃爍光華,此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實。
八成一分!八成三分!八成七分!九成二分!
九成五分!
不過十餘息的光景,接近二十株老參的元氣就被吸納一空,但距離五色熔爐徹底凝練出來,還差了最後五分的功夫。
有些失望,不過蘇乞年很快擺正心態,這五色熔爐吸納了這麼多的氣血元氣,一旦徹底凝練出來,絕對驚天動地。
百里之地,蘇乞年的速度很快,不過半炷香,就跨越了二、三十里,這期間,他遭遇過一些野獸,如獅虎熊也碰到一些,但是與外界不同,這裡的野獸似乎從未見過人,十分祥和,身上並沒有那種血腥氣,反而散發出來一股淡淡的草藥氣息。
「這是在走通靈異獸的進化之路!」
蘇乞年豁然一驚,生出一些猜測,這些時日,他消化白雲峰外院藏經樓中的所得,各種知識道理查漏補缺,也明白野獸通靈,就和當初人類進化一般,脫離茹毛飲血的原始生活是第一步。
這一步說難不難,但是野獸哪裡有什麼自制力,靈智低下,不似人類有禮法,定規矩,講秩序,不過現在這一路看來,蘇乞年就心神震動,似乎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促使這些野獸進化,脫離矇昧,不沾血腥。
又過數里,蘇乞年忽然止步,他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芝香,這樣的芝香,超出了他過往的見識,太濃烈了,他身形一閃,就躍過幾株古樹,幾塊亂石,到了一處山坳裡。
一株至少生長了百年以上的靈芝!
蘇乞年眼中閃爍精芒,只見那山坳裡,赫然有著一處泉眼,清澈的泉水汩汩湧出,循著一條淺溝,匯入不遠處的溪流中,而在那泉眼旁,一株足有人頭大的靈芝通體赤紅如火玉,晶瑩無瑕,濃烈的芝香散發出來,顯然恰好到了成熟的時候。
真是瞌睡送枕頭!
蘇乞年感應那靈芝內蘊藏的龐大元氣,足以助他完成五色熔爐最後的凝練。
他身形一動,就來到泉眼邊,朝著那靈芝抓去。
咻!
一道赤芒,沒有半點徵兆,如一道匹練射向他的咽喉,空氣被洞穿,無聲無息。
蘇乞年神色不變,他化掌為刀,似乎比閃電還快,掌緣吐鋒芒,一下將那赤芒斬成兩截,摔落在地。
一條通體赤鱗的大蛇,能有七、八尺長,身上沒有血腥氣,但可惜純正堂皇的進化之路不好走,即便氣血遠比尋常蛇類雄渾,但未曾蛻變,也不是蘇乞年的對手,甚至還比不上一條被妖氣侵蝕的妖蛇。
「住手!」
就在蘇乞年欲再次動手之際,四道身影躍下山坳,就將他圍在了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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