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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彤 - 鬼面君心【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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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10-1 09:58 AM
標題:
駱彤 - 鬼面君心【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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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個男子好生奇怪,
明明是他救了溺水的自己,
卻又在她清醒後擺出一張酷臉,
雖然若寧不想纏著他,
可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關心他也是應該的吧……
眾人莫不因司徒青猙獰的傷疤而害怕,
只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
不但不畏他令人望而生懼的臉孔,
還三不五時東摸摸、西揉揉,
他……可以相信她的真心嗎?
【出版日期】
2001年05月27日
【出版社名稱】
松菓屋
【書系及編號】
純愛20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10-1 09:59 AM
第一章
「大人。」啪的一聲,房門被粗魯的推開。
「大……」因戰爭而傷了右手的言喜慌張地進入。
製作精緻的青花茶碗被拋出,哐地一聲,碎在牆邊。
「出去。」如野獸般的狂吼,雷響似的撼動整個宅第。
慌忙間,言喜退出房間,在合上的門邊喘息。
鬼臉!大人那半張臉好……嚇人。該死的紅毛和倭寇,竟然把大人那張原本俊美無儔的臉,炸成這樣。大人這一生,怕是毀了吧。哪家會把自己的閨女嫁給這樣醜得像鬼魅般的男子?
房內,男子帶著刀傷的手遲疑地撫著右頰。鏡中這醜惡如鬼的人是自己?是曾經迷倒眾生,手握大明海師的司徒青?
「你是誰?說話,我要你這醜八怪說話。」司徒青睨著鏡中的自己。
這張臉,連他自己都不願細看。
「說話。說!不要以為不說話,我就會忽視你的存在。你這張鬼臉,誰看了都會印象深刻、都會噁心。你是怪人、是醜八怪,知道嗎?」
「是醜八怪呀……」
一聲怪叫傳出書房,言喜彈開一步。
「沒人要的醜八怪呀。」司徒青痛苦萬分地抱住頭,伏在桌上,渾身顫抖。
這張鬼臉一直是他的夢魘,他的禁錮、他的牢籠。
哐,府裡的最後一面鏡子碎了。
司徒青毀容後,府裡就不准有鏡子。剛被摔碎的是被他貼身帶著的一面。提醒自己避開別人的目光,別太突出。就怕別人看見面具下真正的他。怕別人日日夜夜被惡夢糾纏。
「大人,您別做傻事。」言喜雖膽小了點,但畢竟有份護主之心。誰叫他打十歲就跟在大人身邊,替他提劍、拿刀。
傻事?
有這麼一張面容,要是別人早尋死去了,哪肯留到現在才做傻事?活著,才是傻事。
「大人?」
司徒青拾起地下的鬼臉造型面具,仔細地在腦後綁上繫帶。
「進來。」
言喜推門,閃過滿地碎片。
「大人,左大人到訪。現在正在廳前等著您。」
「他又來做啥?」
司徒青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左之賢。他陰柔的面容和他的陽剛在朝中、在民間都被傳為佳話。他拿哪張臉面對情同手足的兄弟?用這張冰冷冷的面具?抑或是這張人不人、鬼不鬼的醜臉?
「大人,您再不見他說不過去呀。總不能因為……」慘了,他又說到大人的痛處。
「言喜,說下去。我這張臉是什麼狀況我最清楚。你不說我還是這張醜臉,說和不說沒有差別。」總要面對這一切。躲著別人,總不能連兄弟也躲。
「不能再躲著左大人了。聽說退朝後你們爺倆好久不曾說句話了。這……」
「言喜……」眉頭對擰成了一座小山。
慘,大人生氣了。
「大人,別生氣。我這就把左大人打發了。」
「等著。」司徒青喚回言喜。
「大人……」
「我換件衣服,順便洗把臉。」司徒青收拾桌上的兵書。
洗臉!大人肯面對那張臉了。
「是是,我要左大人再等會兒。」言喜慌忙跨過門檻,過度興奮的他還絆了一跤。
「言喜?」
「大人,沒事。您忙您的。」言喜拍拍屁股上的黃土,奔向大廳。
※※※※
司徒青信步走入大廳,沒忘記檢查面具是否繫妥。
「司徒兄。」端坐於雕花紅木椅上的左之賢,遠遠看見熟悉的身影便迎了出來。
下意識地,司徒青別開臉。這樣的熱情,他承受不起。
「司徒兄,你這是何苦?一張臉毀了,連兄弟都不認了?」
「我從沒不認你這兄弟。」
「那你為何撇過臉?」左之賢盯著司徒青冷硬的面具,不容他拒絕。不管司徒青怎麼轉頭,左之賢那雙眼好像要穿透面具般,讓司徒青怎麼也逃不開。
「我沒有。」既然躲不過,司徒青索性站直了腰桿,闇黑的雙瞳直視左之賢。
「肯面對我、肯面對自己了嗎?」
「你來這做什麼?」如果司徒青記得不錯,他這水師提督被火炮炸傷臉後,原本快被踩平的門檻,頓時門可羅雀。
他已經沒什麼利用價值,也不再是閨女理想的夫婿。在朝中,要升上去已是不可能。朝臣提到他,莫不是一臉惋惜或譏笑地道:「喔,那毀容的提督呀。」要不就背地裡喊他「鬼面提督」。
「做什麼?」
左之賢收起對兄弟的不捨。他實在不忍再看他自怨自艾、自暴自棄地將自己封鎖。以前他不是這樣的。現在,陰沉的個性甚至感染了這座偌大的宅邸。這死氣沉沉的樣子他不喜歡,也看不慣。
不行,他必須下重藥。
「看看大家口中的『鬼面提督』呀。怎麼?連言喜都看過了,而我卻看不得?太見外了吧?好歹我們也兄弟一場。給我看一眼,我就把被我上過的破鞋送些來府上。你看這樣可好?」左之賢將輕蔑明顯地表露在臉上,就怕司徒青看不見。
「怎樣?這是件好交易吧?若是讓她們知道要來的是你的『鬼面』宅邸,只怕她們逃得飛快,打死也不肯來。」
可惡。別人可以輕侮他,但他不該和他們一樣。十幾年的交情難道是假?
「言喜。」司徒青握緊拳頭,克制自己欲揮出的慾望。
因兩位大人在談事情而避到一邊的言喜沒聽到司徒青的叫喚。
「言喜。」司徒青一聲狂吼。
不行,他得忍住怒氣。
「大人。」大人又發怒了。大人拳頭上的青筋跳得好厲害。
「送客。」
「大……」對方是左大人耶,他這個小兵可惹不起。
「我說送客。怎麼?我臉毀了,連你也不聽我的話?是不是跟著左大人比較有發展,比跟著我這個『鬼面提督』好?」
「左大人,請吧。」
「嘖嘖,倒秤得出自己有幾分斤兩。但我也不是無事才到兄弟這裡閒耗,趕我走你會後悔喔。」
「言喜,轟出去。把他給我轟出去。」
「我昨天替你算了個卦……」
「出去。」
左之賢邪氣地笑了笑,陰柔的面容令司徒青更加嫌惡。
「別火,卦上說……」
「走。」司徒青砸了一組上好的瓷盤。下個目標就是座下的那組紅木椅。
看來此地不宜久留,玩過火可會出人命。
左之賢和司徒青一文一武,左之賢雖不至弱不禁風,但和司徒青相比簡直天差地遠,還是避之為妙。
左之賢瀟灑地步向廳門。
「毀容是你命中劫數。留住最先到你這的龍年生的女娃,她會帶你出苦海。別錯過,否則得再等十二年。她不在你身邊一天,你就多一分危險。」
「滾。」司徒青跪倒在地上,將重心放在椅上。
「記得我的話,我不會說錯。」左之賢意味深濃地看著言喜,這話像是對他說似的。
確定言喜收到暗示的左之賢,不再阻攔言喜,逕自出府。
※※※※
清晨的重霧被太陽蒸乾,房內的可人兒睡得酣甜。
「小姐,小姐……」
絲被一蒙,洪若寧又睡去。當作是場惡夢吧。嫁人?她才不想呢。連對方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她就得將自己的終生託付給毫不相干的男人。
唉……
聽到洪若寧的輕嘆,喜鵲推推主子。她知道主子是醒著的,只是不想嫁人,想多待一會兒。
「小姐,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不早點起床準備,遲了就怕姑爺不高興。」
「小姐?」
「他不會不高興的。」洪若寧推開一個小縫,好不費力地讓聲音傳出來。
「會的。小姐您快起來吧。」喜鵲怕小姐被夫家的人欺負。該死,摳門的老爺竟然不准她陪嫁過去。他就不怕小姐被人欺負嗎?
「不會,我要嫁的是劉家的白癡兒子。我肯嫁他,是他前世修來的福。他若敢多抱怨什麼,我要他好看。」
「小姐,不可以這樣說,被人聽見了不好。」喜鵲提醒。也只有劉家的白癡少爺肯娶行事驚世駭俗、惡名在外的小姐。
「好好好,算我說錯了。是因為劉家的幾個錢,所以爹才要我嫁給劉家的白癡。」洪若寧翻了個白眼。
她爹雖為一方首富,但卻貪財得緊,甚至可以為她多丟了幾個銅板給乞丐而生上一天的氣。有這種視財如命的父親,真是……
「小姐,算我求您了。起床吧。」
唉……
「好啦,小的起來隨妳發落囉。」
「多謝小姐。」喜鵲將洪若寧拉到鏡前,仔細地梳開她那一頭烏漆似的長髮。
「嗯。」她這一生就隨人發落嗎?不,她才不要。對著鏡子,洪若寧俏皮地吐了舌頭。
「小姐……」
想著逃亡計劃的洪若寧一時分神,沒注意喜鵲的叫喚。
「小姐?」喜鵲提高聲量。
「嗯。我聽著呢。」看著鏡中自己紅灩灩的小嘴、高挺的翹鼻子、白皙的皮膚和會說話的大眼。洪若寧真要嫁給劉家少爺?嘻,她才不會乖乖聽話呢。
「嫁到劉家後不可以伶牙利齒的。」
「喔?」這丫頭……
「小的知道這樣說不對,也冒犯了小姐。但是小的不得不說,這全是為小姐好。」雖然是下人,但是喜鵲一向視洪若寧為姐姐。她是真心為她著想。
「沒問題,這點我絕對做得到。」因為,她根本不打算嫁入劉家。
「好了。」
換上一身吉服的洪若寧顯得光彩逼人,連喜鵲都捨不得別開眼。
不一會兒,洪若寧瀟灑地揮別家人,坐上迎娶的花轎。浩浩蕩蕩地往劉府的方向前進。
※※※※
「呼,好險。」洪若寧粗魯地拍著胸口。
還好,途中下了場大雨,正巧給了她逃婚的機會。否則,她就真要嫁給白癡的劉家大少。那摳門的老不死希罕劉家雄厚的財力和運輸事業,她可不屑一顧。
反正錢夠用就好,嫁給殷實的農戶,比嫁入劉家好。男人嘛,一有了餘錢就知道作怪。再雄厚的家產,潑水似的往妓院娼門裡倒,要不了幾天就坐吃山空。
至於,像她老爹一樣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也嫁不得。誰知道他會不會為了幾兩碎銀將妻小賣入煙花巷?對錢她爹一向視之如命,妻小如何和性命相比?
「不行,得找個地方換下這身濕衣,濕淋淋地黏在身上怪難受。」況且這一身吉服也太過醒目,她可不想被劉家的人給綁回去。
洪若寧撥開樹叢,來到茅草亭旁。
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劉家的人定會尋來。衝著那幾百兩黃金的聘禮,他們不尋來才有鬼。聰明如她,不選太偏遠的地方下轎。太遠,豈不要走上好幾天才找得到店家。這裡不近、不遠正好有地方讓她換裝,洗去一身泥濘。
「動作得快些。」望著湖邊青碧的潭水,洪若寧有一躍而下的衝動。
但慢點,如果有人來……
那她可非嫁給他不可了。誰叫她失了清白,給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又如果他正巧已有妻子,那可得做小妾。這事……不行,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喂……」洪若寧喚了一聲,以確定沒有別人。
嬌嫩嫩的軟語在山罅的水潭邊迴響。一個接著一個,千回百轉,像是轉不完似的。
「喂……有人在嗎?」洪若寧小心地再確定一次。
洪若寧脫下大紅的吉服,收入包袱,並將預先準備的衣服放在一旁。猶豫了一會兒,把褻褲、中衣、肚兜也全除下。這裡沒人,不需有任何顧忌和束縛。
「好冷……」洪若寧在淺水裡泛著身子,直到適應水溫才遊到湖心。儘管潭水深不見底,但她的泳技極佳。在水裡像在陸地一般快活。
洪若寧打散了髮髻,讓緊繃了一天的頭皮暫得紓解。舒服地嘆了口氣。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10-1 10:00 AM
第二章
「大人。您等會兒,這路被雨水淋得泥濘,咱走慢些。」大人真是的,分明不是什麼要事,卻偏偏要選這條捷徑。
「走不動了嗎?別對人說你拜在我麾下,否則旁人會以為我真是個廢物。」司徒青身上背著五、六斤的寶刀,依然健步如飛沒有絲毫遲滯。
「您行,馬兒可不行了。您看,黯瑱都氣喘吁吁。它可是千里神駒,再不休息可壞了它的資質。」言喜拉著通體全黑的黯瑱,輕拍馬背以示安撫。
「千里神駒?咱不過趕了點路,黯瑱就撐不住了?這還算什麼神駒?」司徒青回過頭以責備的眼神望著「愛馬」。
毀容後,黯瑱不記得他,甚至揚蹄將他踢傷時,他倆就形同陌路。甚至,替他刷洗的工作都不再親自為之。
「大人。您停下來歇歇腳、擦擦汗吧。」言喜抬起袖口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
「沒必要。」金屬材質的面具不吸汗。面具繃在臉上,十分不舒服。
「大人,您就別逞強了。這對您的皮膚不好,會長疹子的。」
司徒青笑了笑,像是在嘲笑言喜的多事。
他根本不在乎會不會長疹子。長不長疹子沒有差別。一樣是張鬼面、一樣人見人怕。
「大人?我真的不行了。」毀容以後司徒青根本不為自己著想,甚至有自傷的舉動。連帶著,底下的人也跟著受苦。
雨後的天空一碧如洗,深藍的天空沒有半片浮雲。
「大人。求求……」
司徒青沒有答話,逕自往藏在灌木叢後的水潭前進。
「大人?」言喜放下馬韁,小跑步地跟在司徒青身後。「大人,您去哪兒?」
「你留在這休息,我過去洗把臉。沒我的吩咐,千萬別過去。」司徒青輕扯腦後的繫帶,他相信言喜明白他的用意。他在意自己的臉,也不希望再嚇著他。
※※※※
平靜無波的潭水宛如一面鏡子,映照出司徒青的光明和晦黯。老天開玩笑似的留下了他的半邊臉。
黑黝、線條剛硬、濃眉大眼、氣勢決然的半邊,和滿佈醜怪突起,缺眉、下吊眼角、扭曲下唇,鬼魅見了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另半邊。司徒青看了幾秒,掬起水胡亂地往臉上一潑。為了這張臉,他已受了過多嘲諷、承受過多尖叫。旁人避如蛇蠍的眼神像把利刃,狠狠地劃破他的自尊。
匆匆洗淨臉,噗嗤的水聲引他抬頭。一張絕美的容顏在離他兩尺的地方冒出水面。像湖澤女神的美貌讓他目眩神迷,甚至忘了隱藏自己的不堪。
洪若寧甩了甩頭,將糊在臉上的水珠抖落,才看清自己面前的司徒青。
「啊……」洪若寧驚叫出聲,為的不僅是外洩的春光,更是那張醜得不能再醜的臉。驚慌之際,腳下一滑,她便咕嚕嚕地往湖底沉。
該死,她抽筋了。修長的雙腿使不上勁。
「救……」洪若寧失控地以雙手拍打水面。越是掙扎,越是緊張,就下沉地越快。
「救……」洪若寧還要呼救,湖水卻迅速漫過口鼻。眼前一片深藍,洪若寧終於不省人事。
※※※※
「呼呼。」渾身濕透的司徒青喘氣,試圖調勻呼吸。望著懷中一絲不掛的可人兒,呼吸又粗喘起來。
天殺的,這女人不該在這裡裸泳,不該看到他這張醜怪的臉。
司徒青脫下濕衣,往洪若寧身上一蓋。濕透的衣衫勾勒出玲瓏的曲線。
「大人、大人……」言喜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迫於司徒青的叮嚀,言喜隔著濃密的樹叢,遲遲不敢往內踏近半步。
「大人?」大人不會跌落湖裡去了吧?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敢擅入。司徒青的泳技好得很,就算落水也不會慘遭滅頂。
「大人?要小的進去嗎?」
司徒青將頭靠近洪若寧口鼻。
「大人?」
「出去等著。」司徒青暴吼一聲,顯然比平常焦躁。
沒鼻息了。
司徒青大手撐在洪若寧腹部,將水壓出。
不行,這樣還不夠。
司徒青低頭,覆住如花般柔軟香郁的小嘴,徐徐將空氣吹入。現下,他也顧不得美醜,顧不得御賜的鬼型面具。金屬面具上並未開洞。帶著面具,吹不出空氣,救不了眼前的可人兒。
「大人,好了嗎?」
為了不使自己分心,司徒青閉上眼,輕吻似的噙著洪若寧的紅唇,直到氣盡,才又不捨得分開。司徒青合上的黑瞳看不見洪若寧眨動如扇的纖長睫毛,也不見她輕擰的眉頭。
「唔。」柔弱無骨的冰冷小手撫上他的臉,正巧是被火焚傷的那一側。
她的手!
司徒青撇開臉,不料那隻小手又黏了上去。
「妳放手。」再一次,他狼狽的別開頭,卻無法對她發怒。若非看見他的醜臉,她不會下沉。
洪若寧難過地撐開眼皮,美目半開。模糊地雙眼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男人,被凍得失去知覺的小手,根本探不出手下醜怪變形的皮膚。
「我的東西……」洪若寧隨手指了指岸邊的包袱和衣物。收在包袱裡的大紅嫁衣是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必要時候還能當得不少銀兩。
勉強撐開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洪若寧終於又合上眼,沉沉睡去。
「喂,醒來。」司徒青搖不醒洪若寧,再次探了鼻息。
還好,人還活著。
※※※※
「大、大人?」言喜怪異地看了渾身濕透的司徒青一眼。怎麼去洗把臉,洗得全身都濕了?況且,手裡還捧了個女娃。臉蛋被漆黑的長髮遮住半邊,看不到是美、是醜。有意無意,司徒青並不為她將長髮攏好。
「什麼事?」面具後的臉羞窘起來,火焚似的發燙。他還記得為她著衣時那美好的身段、迷人的曲線、凝脂似的肌膚。渾身上下,棉花似的,柔得不能再柔、軟得不能再軟。
「您渾身都濕透了。這姑娘……」言喜替司徒青擔心,怕他一不小心就染上風寒。到時,大人鐵定不肯給大夫看,就怕伸舌時又讓人瞧見那張臉。
「她落水了。我下水救她。」司徒青淡漠地說,抱著洪若寧的手臂卻不由自主的縮緊。
「但,大人,她全身都是乾的呀。」
「咳,我們非現在討論這問題不可?」司徒青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女子,冷風一吹,連指甲都凍成紫色。再不回府,恐怕染上風寒是免不了了。司徒青懊悔今日沒備馬車同行。
「大人……」
司徒青將洪若寧抱到黯瑱面前,任它嗅了嗅。
「大人,黯瑱雖是千里馬,但畢竟是畜生。上回有個賊人潛入府中,欲盜黯瑱,被它硬生生地甩落地。生人,黯瑱多半不愛。」大人是想用黯瑱來馱這來路不明的女人嗎?
司徒青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黯瑱的反應。很滿意黯瑱並未用頭將她頂開。
「言喜,我先回府。你隨後跟來。」司徒青抱著洪若寧翻身上馬。
大人怎麼?
「叱。」長鞭一落,黯瑱飛也似的在泥濘的便道上狂奔,絲毫沒有先前的狼狽。
※※※※
「該死。」洪若寧手撫著頭,仍然減輕不了痛楚。
洪若寧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已經超過十個時辰,就算不因風寒,頭痛欲裂的情形也不可避免。
洪若寧粗魯的抹了臉,好讓自己清醒點。
「醒了,醒了。」一旁的侍女遞上浸過熱水的巾子,敷在她臉上。
「這是哪兒?」洪若寧掃了眼陌生的房間,隨身的包袱被放在桌上。在這裡應該沒有危險。
「提督府。姑娘,您等會兒。讓我替您拿些熱粥,您十個時辰沒進食了。我去去就來。您等著呀。別到處亂走。」
侍女好心提醒,就怕她看見不該看的。在大人剛被炸傷,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就連服侍大人多年的自己,也因此不知做了多少次惡夢。
「好,我知道了。」肚子還真有點餓。「快去吧。我餓了。」
「好。您別亂闖呀。」侍女出門,順道將門帶上。
「瞧她怕的。」亂闖?她還能亂闖嗎?下床都難,想闖也沒地方去。頭好痛呀。不過是下水洗去泥濘,竟洗出個風寒。
「姑娘您醒了?」言喜入房,仔細打量洪若寧。
左大人要他來看看這姑娘是否是大人等的那位。但那語氣卻別有深意。莫非?嗯,左大人精於卦算,怕是不會錯了。
「醒是醒了,但我頭好痛。像千軍萬馬在裡面行進似的。」洪若寧扯著一頭烏亮的長髮,想借由發麻的頭皮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喔!她的頭快裂開了。
「姑娘染了風寒,我家大人已經請大夫看過,吃過粥就讓您服藥。」這姑娘長得還挺美,只是脾氣不好,像刁蠻的大小姐似的。
「這我知道。」洪若寧捉了絲被蒙住頭。頭痛成這樣沒病才奇怪。
「姑娘,姑娘,今年是您的生辰年嗎?」今年恰巧是龍年,大人也是龍年生的。
「是,我是肖龍。有什麼偏方,專治肖龍人的頭痛嗎?」
是了,左大人說的果然沒錯。是這女娃不錯。
「沒有。姑娘您先歇歇,我命人火速將東西送上。」
※※※※
別過洪若寧,言喜火速衝到司徒青書房前。
「大人、大人。」言喜拍門拍得急切,卻不敢擅入。
「進來。」鬼面具尚安妥地貼在司徒青臉上,他無需手忙腳亂。
得到首肯,言喜方推開房門,步向端坐在桌前的司徒青。偷偷一瞄眼,桌上攤著的可是兵書。就連日近西山,大人想的還是倭寇、海盜那檔事。
「大人帶回的姑娘醒了。大人是否要去探探?」
「她的狀況如何?」司徒青其實是想去,但又怕勾起她沉入江底時的可怕回憶。畢竟,她看到的是自己可怕的面容。如果她不笨,看到這冰冷冷的面具,應該不難想起面具後方的醜惡。
「如大人所料,她害了點風寒,頭也痛得厲害。已經派人送了粥,也餵了藥。大人要留下她嗎?」言喜問得小心。若真如左大人所說,錯過她還要等十二年。到時,只怕大人的命也岌岌可危。
「為什麼這樣問?」她的去留有這麼重要嗎?連這言喜也要過問。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洪若寧,他不知不覺地變得焦躁。
「她是龍年生的女娃,又是第一個到府裡的。」咦,大人的臉色變了。怎麼……
「說下去。」
「左大人說……錯過了她,咱還要等十二年。」慘了!大人的臉怕是黑了。雖然,言喜看不見面具後的臉,但空氣中瀰漫的氣氛還是不難嗅得滿室的寒冰。
「送出去。」司徒青咬牙吐出幾個字。如果她無家可歸,他本可留下她。但現在,還有什麼立場?會不會讓人誤以為,他留下她的目的,就是為了使自己脫離厄運?
「但,大人……」
「住嘴。這事就這麼定了。」雖然,和左之賢情同兄弟,但卜卦求神這一套他一向不信。
「大……」言喜還要再說,卻被司徒青打斷。
大人的想法他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把未來的生死、仕宦繫於女人身上。況且,只是一個龍年生的女子,對她的一切他們全然不知。但左大人卜的卦少有不準,就連兩相爭鬥的「東林黨」和「閹黨」也多有參考。現在,恐怕只能聽之為妙。儘管不準,府裡也不差多一個人吃飯。
「我說送她出府。探探她家在哪,給點銀子把她打發了。最多派輛馬車送她回家,省得我看得心煩。」司徒青做出違心之論。天知道他根本難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趁她昏睡時,他便看了她好一會兒。連那頭長髮也是他擦乾的。
「大人,她現在並不適合遠行。況且,以她現在的狀況,恐怕也難問出個什麼來。要不,等她的狀況好些,大人再親自問吧。」言喜或許膽小了點,或許冒失了點,但拖延之計他不是不懂。尤其大人正在鬧脾氣,現下說什麼都沒用。
「失憶嗎?」如果失憶,那可就難辦了。
「不……不知道呢。大人自己看看吧。或者再請大夫。方才她還直嚷著頭痛,看看要不要下點麻藥。」
「這事再說吧。先下去,找個丫鬟伺候著。」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10-1 10:00 AM
第三章
司徒青來到洪若寧門前,遲疑了會兒才徐徐推開門。他是來和她談她的去留問題,但他卻矛盾的希望她是睡著的。起碼無需面對他這張冰冷的面具,或者是面具後令人作嘔的鬼臉。這兩者都叫人難以承受。尤其他還嚇了她,是不?
「是誰?」洪若寧半躺在床上看書,頭還是疼得厲害,鼻水還是不停的流,彷彿怎樣也擤不盡似的。
司徒青輕合上房門。房裡並無傭僕。
「我是……」
「等等。」洪若寧拿起手巾,不雅的擤著鼻涕。「可以了。說吧。」
「這裡是……」
「這是提督府,而你是這裡的主人,水師提督,也是那不巧把我嚇昏的人。我說的對嗎?」雖然,帶著濃濃的鼻音,但病中仍改變不了她的慧黠和伶牙利齒。光憑他臉上的面具,她便可以輕易推想——他就是湖邊的那個男人。
都對。但為什麼她不像言喜所說的無助、弱不禁風?
「說吧,你為何而來?」
司徒青就站在床前。這女人竟……反客為主。
「什麼名字?」
「洪若寧。你呢?」他要她的名字,那她也要他的。這很公平。
「妳……」他寧可她未醒,起碼不會這麼不知輕重、咄咄逼人。怎樣的環境能產生這樣的女孩?
「嘖,」洪若寧皺了皺鼻子。「這麼小氣呀。問個名字都不行。」
算了,不跟她一般見識。
「司徒青。」司徒青的臉沉了下去,對她的態度極不滿意。
「你以為說了就不小氣嗎?要說就心甘情願點,別說了還不甘不願的,臉拉得老長。」洪若寧無聊的玩著髮絲,不將司徒青看在眼裡,也絲毫不覺得站著的司徒青讓她感到壓迫。
好刁的嘴,諷刺的話說的可溜。
司徒青走近一步,想撕爛她的嘴。
「你想做什麼?嚇唬誰呀?告訴你,我洪若寧長這麼大從不知什麼叫害怕。」她嘴裡雖這麼說,但卻不由自主地往內挪了幾寸。
「妳不該這麼說。」司徒青站在床沿,陰影將她籠罩。她不該觸及他的痛處,戳開他改變不了的事實。這傷不會癒合、不會結疤,但不表示能任人刨剜。
「我又沒說錯。我說的是事實。」雖然,她的確看不見他的臉究竟拉了多長。但他的確給人這種感覺。
「還嘴硬。」大手一伸,司徒青掐住她的脖子。
哇,他來真的。不只是嚇嚇她。
「如果是別人我會留情,因為他們不知道我的真面目,不知道我貌似惡鬼。但是,妳不同。妳知道我是什麼樣子,被我嚇昏過,還曾用這隻手摸過它。」司徒青擒住曾摸過他的那隻手。氣憤之下,他也顧不得手用了多少力道。況且,他是真想扭斷她的手、想挖出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所以妳不准……不准再諷刺我。」手下的勁力越來越大,勒得洪若寧喘不過氣來。
「咳咳,你……你放……放手呀。我……我喘不……不過氣,快……快放手我要沒……沒氣了。」精緻的小臉漲得好紅,漸漸的由紅轉紫。
「我說的妳聽懂了嗎?聽懂嗎?」
「懂……懂……我懂。」洪若寧點頭。再不點頭,處於瘋狂狀態中的他非扭下她的頭不可。
「懂?」司徒青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才徐徐放手。
「咳咳,其實你用不著那麼敏感。我根本……」
心情平復後,司徒青雙手環胸,看看她還要如何狡辯。
「我根本……」洪若寧覷了他一眼,怕死地不敢暢所欲言。
「說下去。」司徒青不大不小的聲量,卻有絕對的不可抗拒性。
她也想說下去呀。但歷經方才那陣仗,任何正常人都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現在,腳踩的是他的地盤,拳頭又比他小得多。識時務者為俊傑,她那摳門的老不死將她養大,可要不少米糧。讓老頭知道自個兒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不頓足捶胸才怪。
「說我是會說,但你得離我遠些,也不能再對我動粗,置我於死。」其實,她得鼓足勇氣才敢和他談條件。到嘴的話她是不吐不快,但總不能為了貪快賠了小命。
「妳說。」若不是激賞她的膽識和翻黑為白的不爛之舌,他不會任她造次。他並非專制的不容下人、手下表達意見。但她初來乍到,地位未定,可說是比下人更為不如。
「不動粗?」洪若寧上下打量他,不知應否相信。
「沒錯。」
「那你坐那張離我最遠的椅子,你靠得太近我不舒服。」她的要求簡直是鄙視他的人格。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過的話我一定辦到。」
「別多想。站久了,腿酸。」洪若寧陪笑。「渴了,桌上有茶,別客氣。」
不和她一般見識,司徒青乖乖地坐到她指定的椅上。
「行了吧?妳的解釋最好能讓我滿意。」透過面具,洪厲的目光透出,讓洪若寧渾身戰慄。
洪若寧吸了口氣。她一向不怕生,但卻懼於他散出的氣勢。彷彿,她非遵循不可。
「你在乎你的臉吧?」
司徒青不答話。在乎?如果不在乎,他何需帶著這張森冷的面具,何需砸了一面又一面的鏡子?沒有人會無視於禁錮自己的牢籠。即使他真能忘懷,別人驚懼的神情也會一再提醒他的醜惡。
「為什麼不說話?不說就當你在乎囉。」洪若寧動腦的同時,渾身罩著智慧的光華,將原本俏麗的小臉妝點得更為動人。
司徒青悄悄別過臉。她的美讓他難以自處,更加自鄙。
「天底下大概沒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否則,也就沒有賣鏡人,姑娘家也無需添購胭脂水粉。對吧?在乎固然好,但你會不會太過在意了點,甚至懷疑別人無心的話意有所指?一如方才。其實我並無惡意。就算不看臉,誰不知道你快氣翻了?要這麼在意,我不早被我那老不死氣死了。」
洪若寧嘆了口氣。畢竟,血濃於水,十七年的相處騙不了人。說來說去,還是又想起老頭。天知道,他愛錢勝於愛她;但她還是對他割捨不下。說不定那老摳門正為劉家追討聘金的事煩到難以入睡。
「我家那老不死的老是說:『丫頭,別人怎麼看我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怎麼看自己。』雖然,我當時很氣啦。怎麼可以隨口說了幾句,就弄些剩菜剩飯給我吃?真是,人生得意需盡歡。現在不享受,難道到棺材裡還能享受?整年到頭吃那些豬食,吃得我都快反胃了。」
其實,洪若寧所謂的「剩菜剩飯」全是洪老頭自達官貴人宴客會場帶回來的菜餚,並非真的那麼糟。但這話聽在司徒青耳中可不是這麼回事。
窮人家的女兒嗎?雖然,這不知愁為何物的女孩,不像活在低下階層。但他那顆心卻不由自主的揪在一起。該死!海盜、倭人騷擾沿海,不幸之人大有人在,他犯不著為這不相干的女人心痛。
「呀,對不起,又扯遠了。」洪若寧覷著司徒青。他沒有反應,讓她十分洩氣。
「所以,重點就是,你怎麼看自己最重要。別管別人,甚至,可以別管我。」洪若寧沒注意她將「別人」和「她」劃成兩半。她對他而言,不該只是「別人」?
喔,渴死了。原來說服別人這麼累。洪若寧通常只要撂下幾句話、甚至幾個字就可以讓聽者臉色大變。一次說這麼多話,還是頭一遭。
「幫我倒杯茶。」洪若寧像呼喝喜鵲般呼喝他,只差沒叫出他的名字。
司徒青出乎自己意料地替她倒了杯茶。不知是她的哪一句話使他軟化,還是她本身就對他有軟化的效果。
「謝謝。」司徒青的手隨便一圈就環滿了杯身,很自然地洪若寧的一雙柔荑只能覆在他之上。但她一握上了,就不想放手。
「放手。」司徒青僵硬地吐出二字。以他的力道,要掙出雙手易如反掌。但他不想弄翻茶水,也不覺得非用蠻力不可。
洪若寧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彷彿要看透他似的,鎖著他不放。怪怪,她費盡口舌說了這麼一長串,竟然只得到他這樣的回應?
「放手。」幹什麼?這女孩子一點不知害臊。她對別人一向是如此?
「你其實並不醜。」奇怪,這男人也真是的,老喜歡命令人,老喜歡叫她放手。
洪若寧不放手,甚至有點決戰意味的投下炸彈——內容是他最在意的美醜問題。她怕是不要命了。
「妳說什麼?」司徒青甩開手,茶濺了她一身。
「別火。」這男人是火藥做的?隨便幾句話就讓他發這麼大火,而且他的怒不僅針對她,也針對自己。
「又要解釋了?又有話說?」這一次,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解釋。
洪若寧持起他的粗掌,往自己粉嫩的臉上貼。司徒青要避開,畢竟孤男寡女還是應該有些界線。但沒想一碰到她滑若凝脂、沒有一絲瑕疵的皮膚,他的手卻又不想移開。
「別避。我是你撈上來的吧?」洪若寧意有所指地淺笑。她的衣衫是他穿上的,她的身體,他看過,現在再避未免矯情。
果不其然,面具外緣的雙耳紅了。明朝自乞丐皇帝朱元璋馬上得天下,一向注重吏治。不少貪官汙吏,只因貪了幾個子兒,死後連皮都被剝下,塞上稻草,做成假人。雖然,自朱元璋到今已經隔了幾代。但,司徒青是好官,眼裡一向只有天下蒼生。雖然在京中曾和左之賢並享盛名,但歌館、妓院他不去,良家婦女他不碰。這麼主動不害臊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你覺得我生的如何?」洪若寧偎向他。突然覺得能嫁他這樣的人,倒是不錯的主意。雖然他那張臉……但仍無損他懾人心魂的氣魄和正直。
司徒青挪開僵硬火燙的身體。她的美,他無法否認。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偎向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這種行徑簡直是無恥。儘管如此,彷彿沸騰的全身,他的反應,在在都騙不了自己。
該死,他不該潑翻那杯茶。被濺濕的衣服,緊緊貼著的胸,勾勒出美好的曲線。司徒青尷尬的別開臉。
「喂,你還沒回話呢。」洪若寧沒注意到被潑濕的是自己前胸,意味盎然的移近幾寸。他不說話,對她的美貌可是天大的褻瀆。雖然,她在鄉里一向素有惡名,沒有閨秀風範,但一提及美貌,沒人不對她稱譽有加。
「我長的可好?」這男人什麼都好,但就是太悶了,老是不答話。
司徒青急著想起身。他站著,她則坐在床緣,根本對她靠著的東西毫無自覺。不行,他得在她對他上下其手前離開。他不確定,他的反應是否會嚇壞她。再怎麼大膽,畢竟還是人事不知。
「喂,還沒答話,不准離開。」洪若寧拉著他的衣袖,霸道的不肯放手。
在洪家沒人敢對她這麼無理。還好她不拘小節,這點小事她就不跟他計較了。不過,她還是要他的答案。他要她的解釋,不是?她現在正一步步解釋給他聽呀。
「你好像很怕我靠近?」精明如她,怎會看不出她一近,他就急著想退。
司徒青沒答話,偷偷拉出衣袖。
「是不是呀?」洪若寧扳開他拉出衣袖的手。
「沒有。」
「沒有?」
洪若寧靠得更近,並將重心放在他身上。這麼一來,他是別想移開。一移開,她勢必得跌下床。而她料定他不會這麼做,不會不知憐香惜玉。他們都想要她留下,從言喜到一干奴僕全是如此,所以她大膽的猜想,他一定也是這樣。至於,要她留下的原因,他們沒說,暫時她也不想知道。
「你說我明艷動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就連四大美女也得甘拜下風,我就饒你一回,不再靠在你身上。唉……那種太噁心的話我不會說啦。反正只要你承認我長得不錯便行。」洪若寧把所有她知道的噁心話都說盡了,卻刻意推說她不會用那些噁心的形容。
司徒青一言不發。她的美,他承認。但那些奇怪的形容把她弄濁了。
「真有這麼為難?」這男人真是與眾不同。別人見了她,哪一個不是嘴甜的像沾了蜜似的。只有他,要他說出事實,卻又裝啞子給她看。
「那……別怪我囉。」洪若寧轉了身,將香軟的身子貼向他。
司徒青推著她的肩頭,硬是將她拉離,但她卻像八爪章魚似的,硬扒著他不放。
「妳的美,我不會形容。」黑夜似的雙瞳,透過面具,放肆地盯著她的嬌顏。他若不這麼做,難保她不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令人瞠目結舌的大膽舉動。但他大可以敷衍她,雙眼卻洩漏他的秘密。他是認真的。
「真的?」洪若寧果真信守諾言,自他身上移開。
「嗯。」司徒青難掩失望。她主動,醜惡如鬼的他承受不起;她離開,他卻又捨不下。
「那這樣呢?」洪若寧掀起絲被,罩住頭。「這樣的我還美嗎?」
對這小他一輪的丫頭,司徒青真不知該哭該笑。這會兒她又玩啥把戲?哪有人罩住頭,又要旁人評斷美醜?
「快說。我不想再逼你。」要她在他身上又揉又靠的,他才肯吐出幾個字。這等惜字如金,等她解釋完,不知得花多少力氣。
「不難看。」司徒青看著露在絲被外修長的雙腿,對她坦白。雖然,被衫裙包裡,但僅借由此,仍不難想像裙下風光。
該死,儘管著著衣衫,他對她的身子很有興趣。這不是他認識的司徒青。他一向不是這樣。如今,卻隔著衣衫幻想她的軀體。這……真是太荒唐了。
「只是不難看?」有沒有搞錯?不難看?他有沒有長眼呀?
洪若寧纖手一伸,就要撩高裙擺。「你看清楚點。」
「很好看。」司徒青先一步壓住她不規矩的手。她是怎麼回事?不把他當作正常男人嗎?還是她常做這種事?沒來由的,她的舉動,讓他生氣、怒火中燒。
「這就對了。」洪若寧取下頭上的絲被,裹住雙腿,整個人往被裡鑽。「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囉?知道我為什麼說你不難看。」
她說了嗎?為什麼他還是不瞭解。他的美醜和她方才的一連串舉動有關?
洪若寧瞟了他一眼。
「不會吧?」他呆滯的面容……好吧,她猜想他的面容是呆滯的。
那樣子,分明就是滿頭霧水。懂的人,絕不會是這樣的反應。即使隔著面具,一般正常、合理人都能分辨。
「還是不懂?」看來,她的思緒又跳得太快了。一般人跟不上。本來,她是可以不解釋的,但又怕落了個投機取巧的罪名。只好多浪費些唾涎,不厭其煩地解說一番。
司徒青選了桌邊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下,大有洗耳恭聽的意味。被她瞎搞一陣,他還能有什麼氣?他大可不聽,但卻不由自主地想多待一會兒。不過,他倒是真的不懂她這些舉動下的意圖。
「一個人的美醜不是因為那張臉。吶,我把頭蓋著你都說美。難道你這有臉的會比不上我這沒臉的嗎?說我美,是因為你知道蒙著頭的人是我。相同的,說你不難看,是因為我知道面具下的人是你,真真實實的你。你能說我沒有理嗎?」
司徒青覺得她的論調沒有不妥,也無法反駁。但還是覺得怪怪的,總覺得有違常理。是她太奇怪了嗎?但她明明曾被他這張面容嚇昏過。
「一個人的美醜不是由外表判斷的。」
像劉家大少,聽說他的俊美可是數一數二。但要她嫁他,她可不想。不是因為他出了點事,變成白癡。而是他不知是善是惡,居然連人家小倆口的事都敢從中攪局。壞人好事的人,能好到哪裡去?要她嫁他?等他下趟地獄,洗淨一身罪孽後再說吧。
「你是好人,所以你並不醜。」洪若寧給他最迷人的微笑。
雖然,還是跨不過毀容的陰影。但她的微笑像陽光似的,透進他心裡最濕暗的一角。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10-1 10:01 AM
第四章
洪若寧輕盈的腳步,踏上提督府裡的青石板路。
洪若寧哼著小調,在提督府裡閒逛。迴廊接著的廳堂她不敢亂闖,就怕落了個瓜田李下的下場。至於,青石板路接著的庭院,她倒樂得四處逛逛解悶。
嘶的一聲馬鳴,吸引了她的注意。洪若寧蹦蹦跳跳的跑離青石石徑。
馬廄裡,黯瑱百般無聊地低頭吃著牧草。偶爾,揮揮強健的馬尾,驅趕蚊蠅。
「好俊的馬。」
遠遠的洪若寧就看到通體全黑的黯瑱,不只因為它那身黑得發亮的皮毛,更是因為它隱隱透出的氣勢。自然而不做作,但那股天成的氣度和自信還是難以隱藏,讓人無法忽略。相形之下,同廄其他較劣等的馬兒,就顯得遜色不少。
不是焦躁地踢著前腿,便是不自量力地嘶嗚出聲。那種嘶聲,不是中氣不足,就是難聽至極。雖然,洪若寧對馬懂得不多,只是聽過她老頭和富戶顯貴們談了幾句馬經。但現下,站在馬廄前,一切都瞭然於胸。
洪家太過節省,馬廄殘破得養不了名馬,只有幾匹低價的老馬充數。更何況洪老頭不許她到馬廄裡亂晃,總覺得女孩家應該在屋裡作些針銀、女紅,順道貼補家用。可笑吧,富甲一方的洪家還要女兒的手工貼補家用。
不過,聰明如洪若寧才不會乖乖聽話,繡花針她可沒拿過幾次。就連出嫁當天的嫁衣,還是洪家拿劉家的聘金換來的。老傢夥一想到要掏出白花花的銀子,可比死了兒子還難過。不過,洪家也沒兒子可死。
「乖馬馬。」洪若寧走近馬廄,舉高了手,見黯瑱沒有反對的意思,才輕拍了馬背。
這匹馬她是一見就喜歡,巴不得能騎著它上曠野。別人越是反對,她就越有興致。騎馬,正是其中一樣。洪老頭總是說:「女孩家,還是別太野,摔傷筋骨可就糟了。」但洪家的老馬跑不跑得動都是個問題,想摔傷她,談何容易?
「別動手。」司徒青的聲音響起。他的聲音不難聽,醇厚得像醉人的美酒。只是,仿若無聲的步履、突如其來的人聲,還是嚇了她一跳。
「是你?」洪若寧看了來人。他是一直跟著她的嗎?否則,貴為提督的他,不會到這低下地方。她以為一般人多半不喜歡動物的氣味。即使要用馬,也會由下人來牽。
「會怎樣嗎?」洪若寧順著馬頸,一路向上摸。
司徒青不作聲。黯瑱馱過洪若寧,應該不會對她造成傷害。畢竟,毀容的人不是她。
「不會嗎?不會就好。」
黯瑱正巧彎下脖子,洪若寧一把把它抱住。
「這是你的馬?」馬廄裡的馬理當都是他的,但這匹和他不親。
「是。」他不想看黯瑱和她這麼親近。它是他的馬,而她是他的……
黯瑱頂著洪若寧,在她耳際廝磨,並伸出略為粗糙的舌頭舔她。「不可以壞壞喔。你弄得我好癢呵。」洪若寧別開頭,黯瑱卻鍥而不捨地跟進。
「你和它不親。」看看兩方的態度,洪若寧瞭然的下了定論。
司徒青只是遠遠地站著,連伸手拍它一下都沒有。
被黯瑱踢的事司徒青不想再說。因為這麼一張臉,他失去了朋友,連同唯一懂他的黯瑱也舉蹄踢他。
「你和它不親。」洪若寧再次陳述事實。她一向不是容易放棄的人。對於,吸引她的一切,她沒這麼快放手。
「它沒認出我,還踢了我一腳。」
「正常。是我也認不出你來。前後的差別太大。」司徒青的那半張臉雖然還是像以前一樣,但合上被毀掉的另半張,就不是原先的那張臉。黯瑱認不出來,沒什麼好驚訝。
「別把妳和畜生相比,妳會認出我來。」雖然被洪若寧看過一次,而且還是在她意識不清的情況下。但是,司徒青可以肯定,他會讓她記得自己。即使他化成灰,她也不能忘記。
「是嗎?」她當然認得,認得他那張面具嘛!帶了面具的就是司徒青。
「一匹好馬,嗅覺相當靈敏。即使,不看外表,憑借每個人不同的氣味,它應該能分辨主人。但是黯瑱沒認出我。」
是這樣嗎?馬的嗅覺有好到這種程度?洪若寧沒聽人提過。
「就算是這樣,它認不出你也是正常。」
面具後的眉挑了一下。她的想法老是和常人不同。
「你把手伸過來,我就告訴你為什麼。」不待司徒青伸手,洪若寧兀自拉了他的粗掌湊到黯瑱嘴邊。「你最近有沒有用藥,或吃些有奇怪氣味的東西?」
不待司徒青回答,黯瑱伸舌舔了下他厚實的掌心。
「吶,我來回答。沒有是吧?」
「確實沒有。」最驚訝的莫過司徒青。傷後,黯瑱從沒和他這麼親近。
「馬也像人一樣,你得主動親近它,它才會親近你。黯瑱是好馬,你身上帶著藥味,它把你誤認為賊。你不被踢才奇怪呢!」洪若寧向他扮了個鬼臉,轉身跑開。
唉!真是個會記恨的男人。
※※※※
洪若寧看見在迴廊晃眼而過的言喜,急忙追上。
「言喜,言喜你等等我呀。」
她有點悶,司徒青不知有意無意老是限制她和下人閒談。要不就是一聲不響地出現在她身後。
起初還覺得有點可怕。但是次數一多,她便見怪不怪。下人甚至說,只要找到她一定就能找到鬼面提督——他們的司徒大人。這謠傳未免也太誇張了。有時候司徒青忙來忙去,不知忙到哪兒去了。就連她也找不著。
「洪姑娘,是您呀。」言喜欠個身。
全府上下都不願洪若寧離開,只盼她能永遠住下。她雖然有點小姐脾氣,卻是精明可愛,挺討人歡心。就連大人也不再待在房裡自怨自艾。左大人說的可真準,這肖龍的姑娘一來,大人果真化險為夷。
「我問你個問題,你可別隱瞞。」
「問……問題?」她想問什麼?有關於大人那張臉嗎?若是問大人為什麼老是帶著面具,這……他可不敢回答。
「別緊張,我初來乍到的,能問什麼問題?」洪若寧拍拍言喜肩頭。雖然,言喜比她高上半個頭有餘,腳尖一墊,手揚高一點,還是勉強能搭上。
「好,您問。和什麼有關?」總該聽聽她的問題是啥?說不定和大人無關。但大人的面具,有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儘管洪姑娘初來乍到,他擔心的問題還是有可能被問到。在提督府,司徒青被炸傷的事人人心知肚明,卻不願提起。
「我呀。」她可沒探人隱私的嗜好。別人的事,她不便管、也不願管。自個兒在提督府佔怎樣的地位,她清楚得很。
「您問。」若和大人無關,一切的問題他都願意解答,就盼她能多待一會兒。
「你對我有多少瞭解?提督大人一年有多少薪俸?」
這就是她的問題?言喜傻眼。
「我在這也住了月餘,但你們非但沒有趕我走的意思,反而怕我不肯留下,對我照顧的無微不至。究竟,你們有什麼目的?若非提督大人的薪俸多得沒地方花,能浪費在養我這吃閒飯的。要不,就是你們另有所圖。說吧。」
「這……」洪姑娘不認識左大人,更遑論左大人卜的卦。這要如何說起?
「我這樣說好了。我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可以在這裡白吃白住?」
「您……」
「別您呀您的,我不過是個白吃白住的,您這樣多禮我可受不起。」洪若寧巧笑倩兮,黑白分明的明眸轉呀轉地。
「您……您生得好。對,是因為您生得好。」不知怎麼的,言喜渾身打了個冷顫。
「生得好?就這樣?」
「對。您生得好。」
言喜說的雖含糊,但也沒說錯。若非洪若寧恰巧生於龍年,又是第一個來到提督府的女娃。要進提督府,可難比上天。提督府可不是由人要進就進。就是連在朝中地位極為重要,又是司徒青拜把兄弟,有十幾年交情的左之賢,也要經通報。司徒青若不見,他也不能說闖就闖。
生得好。這是什麼回答?生得好可以是指她傾人城國的容貌,可以是指她身為洪家的獨女,或者可以是……是她正巧生在龍年。「生在龍年」也有可能是答案,她還記得言喜曾問過她是否是龍年生的。
「說清楚點。什麼叫『生得好』?」
「生得好就是……就是……」言喜可不敢講。若是讓大人知道是他告訴洪姑娘,是為了讓他消災解厄才收留她,他的頭不被擰下來才怪。他還記得大人知道洪姑娘是肖龍時的震怒。
「就是什麼?」她討厭別人吞吞吐吐。
「是……」這要他怎麼說?人要留,但命也要保。
「是?」柳眉皺了起來。
「唉,反正生得好就是生得好。女孩子家別問麼多。」言喜轉頭就走。這淌混水還是不碰為宜。
「喂,言喜。」洪若寧伸手欲拉他的衣袖,沒想到連根紗都沒碰著,他就溜得無影無蹤。
「喂……我還沒問完呢。喂……」洪若寧板起臉,做出洪老頭說這句話的樣子,連聲音也刻意壓低,而顯得蒼老。「哼,女孩子家問這麼多做什麼?」
女孩子為什麼不能問這麼多?她倒覺得挺好。不過,男人或長輩每當被問倒了,或是不想回答,總會來上這麼一段。
「哼,希罕呀。我自己會找到答案。」
※※※※
天色漸暗,洪若寧已大半天沒看見司徒青。
「人都去哪兒了?」洪若寧四處閒逛,晃到人工的荷花池畔。從迴廊往外望,遠遠地看見言喜端了個托盤,往司徒青的書房去。
「言喜。」洪若寧奔至言喜面前。
「洪……姑娘,是……是您呀。」言喜不自覺地防備起來。這一回她又要逼問他什麼?
「言喜。」好不容易看見個人的洪若寧,不自覺地拔高聲量。「你幹麼那麼怕我?我會吃了你不成?我有這麼可怕?」洪若寧豈不知道他怕些什麼。不就是怕她又纏著他問東問西。不過,她惡心一起,故意對他裝呆。
「噓!小聲點。」雙手持著托盤的言喜,分不出手來點嘴唇,只能可笑地嘟著嘴。
「不可以喔。」洪若寧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可以偷親人家喔。姑娘我可有喜歡的人,別對我有非分之想。」
「我……」他真會給這小妮子氣死。她當然是留給大人。他豈敢有非分之想?
「你什麼。想不認帳呀?」洪若寧沒如他所願地放低音量。先前他知情不報的仇怎可不報?
「小聲點,大人在讀書呢。」
「算了,饒你一命。這是要給大人送進去的嗎?」洪若寧指了指言喜托盤上的茶點。
「欸。我看大人在書房裡待久了,送點東西給大人解饑。」
嗯。這言喜倒還細心。「拿來。我替你送去。」
「您?您要送?」言喜戒備的看著洪若寧,就怕她又玩花樣。
需要怕成這樣嗎?他越不讓她送,她就非送不可。
「對。不成嗎?難道你怕我下毒,或對提督大人不利?」洪若寧囂張地睨著言喜,美眸帶著微怒。
「不是,倒不是言喜不相信您。只是……」直覺告訴他,讓她進大人的書房極為不妥。「只是這是下人的事。讓洪姑娘做這事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有失待客之道?不會呀。反正我在府裡白吃白住,做這些事也是應當。況且,我有沒什麼貴不貴的。沒憑沒依的小孤女,比你賤得多。」
「這……」
「還是信不過我?信不過我就算了,反正留在提督府裡也沒意思。」洪若寧向司徒青借了幾本書。既然這裡沒戲唱了,倒不如回房看書去。
「洪姑娘,您別走呀。」言喜急了。她若是走了,大人會不會有危險呀?
「別走。」言喜拉了洪若寧的衣袖,死抓著不放。「我讓您送進去就是。但您可不能一聲不響就進房去。知道嗎?千千萬萬得讓大人先有準備。」他可是好心,不想她被大人用青花瓷杯給「請」出房。
「是是……我知道了。別囉囉嗦嗦地。」洪若寧接過托盤,把言喜推開。
※※※※
幾聲清脆的敲門聲在門邊響起。洪若寧敲得夠大聲,即使司徒青坐在離門有一段距離的桌前,應當毫無疑問地能聽見。當然,前提是他的意識要夠清楚。
「我可以進去嗎?」
嗯?沒人應聲?
「我進去囉。」
還是沒人應門。
「真的要進去囉。」
洪若寧推開門,向書桌走去。
「喔,書還真不少。」洪若寧的手指滑過書背,滿架的書多少都和軍事策略有些關係,要不就是船艦的設計圖。
兩本書攤在桌上,司徒青脫下面具,伏在桌上睡去,桌邊的油燈卻未吹滅。
「這麼累呀。累了不去床上睡可會害風寒喔。」洪若寧將茶點放在桌上,一個人喃喃自語。
伏在案上的司徒青受到驚擾,轉了個面。原本面向桌面的臉側了個邊,被火藥炸爛的臉向外,正對著亮晃晃的油燈。他的缺陷攤在她面前,一覽無遺。
順手拿了件衣服往司徒青身上蓋。燈火下,司徒青那半面臉足以令人蹙眉。
除卻滿佈扭曲的皮膚不說,被燒得無法再生眉毛、下垂的眼角、歪斜的下唇,這張臉不能說是完整。但洪若寧眼裡沒有輕鄙、厭惡,只有憐惜。
白玉般的手指,輕劃過他殘缺的半邊容顏。一個俯身,洪若寧在缺顏上印下一吻,紅著臉匆匆離去。
※※※※
「言喜……」一早,司徒青的暴怒傳出書房。
「言喜,你該死的給我滾出來。」
「大人,言喜一早便出府辦事了,現在還沒回來。」一旁灑掃的奴僕膽戰心驚地在書房門答應,卻沒膽子推開房門。
「辦事?」司徒青的吼聲拔高,彷彿將言喜拆解入腹,依然不能平息他的怒氣。
「對,大人昨日不是吩咐他去左大人那兒嗎?他去左大人那給您送信呢。」
「送信?早不送,晚不送,卻專挑這個時候。」
怪了。大人今天的火氣可旺著。還是避之為妙。
「大人?」
「做什麼?」
「小人們……小人們……」
「快說。」盛怒之下,司徒青更加不耐煩。
「小人已經將這給灑掃好,小人想……」
「想麼?想離開是嗎?」司徒青瞪視這緊合的房門,對下人不敢入內而發脾氣。
他就這麼可怕?
「欸。已經灑掃好了。」門外的奴僕個個抖著腳。
「滾。沒人強迫你們留下來看顧我這隻又醜,又會咬人的瘋狗。滾……」司徒青緊握雙拳,額上的青筋暴跳。
「大人,您別……」
「給我滾……」司徒青的雷吼後,緊接著一陣杯盤的碎裂聲。言喜的苦心被糟蹋了。
「是。」下人匆匆收拾竹耙、竹簍,就怕溜得不夠快。
「等著。」
「大……大人有何吩咐?」
「言喜一回來,馬上叫他滾來見我。」
作者:
fatbib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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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1 10:02 AM
第五章
言喜自外面回來,身上還掛著薄汗。
「言喜,大人找您。」言喜雖為小兵,但在府裡的地位和這些下人畢竟不同。下人們對他自然尊重些,不敢過於放肆。
「大人找我?大人找我是為了什麼事?」言喜隨口一問。司徒青找他多半有事。沒事時司徒青喜歡獨處,毀容之後更是如此。
「不知道。不過大人挺生氣的,不知為了什麼事。那種怒只有大人剛毀容那時才有。」
「這樣?」
司徒青剛毀容時誰也不見。只要有人一接近,便像瘋狗似的,又是罵人,又是摔東西。就連替他醫臉的大夫,也被他硬生生地丟出房。那種陣仗,言喜一想到就直冒冷汗。
「小心點。」
「嗯。」其實做人家下屬的還能怎樣小心?只能乖乖的等大人發洩完怒氣。
在迴廊,洪若寧和言喜碰上了。她一向起得晚,今早的一陣雷吼讓她睡得不安穩。
「言喜,去哪?」洪若寧不雅地伸了個懶腰,嘴開得老大。
「呃,去大人那兒。大人有些生氣。」
生氣?他又生氣了?
「算了。你家大人常生氣。讓他發洩一下怒氣,氣一發完,便會沒事。」說著說著,洪若寧順手拿出了手巾。「不過也真為難了咱們。老是成為出氣筒。」
寄宿於提督府,她可不認為自己就是主子,能對下人呼來喝去。她和他們一樣,在這混口飯吃。要有個不好,司徒青脾氣一發,將她趕出府。她還是得收拾她那小得可憐的包袱,把嫁衣當了,換些銀兩度日。要不就死皮賴臉地回劉家,嫁那白癡兒子。
「把汗擦擦吧。」言喜額上掛著的薄汗讓她看不慣,覺得整身都黏了起來。
言喜順勢接過手巾,往額上抹去。
「言喜,急著抹汗,還不快給我滾過來。」
「大人?」言喜連滾帶跑地追到司徒青書房,不敢多耽擱一刻。
「大人,您找我?」
「下人們沒說嗎?」司徒青見言喜手上還掐著洪若寧的手巾,口氣更加惡劣。
「說是說了,只是不知大人為何生氣?」言喜避得遠遠地,不敢多近一步。
司徒青一聲輕哼。「這東西是你昨晚送進來的?」司徒青用下巴點了下在牆邊的碎片和食物殘骸,面目全非的樣子讓言喜花了好一會兒才認出。
「是……呃,不是。」這怎麼說好?東西是他送來的,但卻是由洪若寧帶進書房。
「到底是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選一個,別給我打哈哈。」
「我……」
言喜不懂司徒青是為了那一件事而生氣。若是為了他送茶點來,他沒膽子說;若是為了洪若寧將東西帶進書房,那他更不能說。他怕大人一怒之下,將她給趕出府。
「我沒說過,入書房前要先知會我嗎?」
「大人說過。但是……」洪姑娘沒先知會大人嗎?他記得自己曾再三叮嚀,就怕犯了大人的禁忌。洪姑娘她……
「但是……」不能供出洪姑娘,但也不能說是自己所為。若說是他,大人鐵定不會相信。
「但是什麼?現在編謊不嫌晚嗎?」司徒青碰的一聲,將堅實的木桌拍得四分五裂。
「言喜,你先出去。這事兒我和他說明。」言喜沒合上房門。洪若寧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他鬧什麼脾氣。既然,事因她而起,她又怎肯讓旁人代她受過?
「還真護著他。」司徒青滿嘴醋意。人是他救的,但她卻對該死的言喜……
「洪姑娘,妳可別說……」
「別說什麼?」司徒青瞪了兩人一眼。他們究竟瞞了他什麼?
言喜對洪若寧搖了搖頭,在司徒青的瞪視下停止。
「言喜別說了,你先出去。」她趕著滅火,而他卻火上加油。
「洪姑娘,我……」
「出去。」他要一個解釋,她得給他。
「大人。送東西進來的是我。」
「出去。」
「大人,這和她無關。」言喜急了。盛怒之下,大人會不會對洪若寧不利?
「出去。」司徒青又劈爛一張椅子。
大人都趕人了,做下屬的還是先走為妙。
言喜一走,司徒青順手擲了張椅子,將門打合。
「過來。」司徒青端坐在椅上,對洪若寧呼喝,口氣不善。
哇,他以為他是誰?好大的口氣。洪家雖然不是官家,但是以洪家的財力向上送錢,不信扳不倒司徒青。壞就壞在她現在正在逃婚,否則……
「過來。」
好吧。這就是寄人籬下的悲哀。
洪若寧緩緩向司徒青移動。
「過來。」司徒青不滿她移動地過於緩慢,猿臂一伸,將她抱上自己健壯的大腿。
「我是在移動嘛!凶什麼凶?」
不理會她的輕嗔,鐵臂一緊,將她圈在懷裡。
司徒青的力道和熾熱的皮膚,讓她下意識地想逃。這樣的親暱,她還不能習慣。
「送東西進來的事我會解釋,現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雖然不習慣,但在他懷裡好舒服。
「現在給我解釋。」
「可不可以……」洪若寧指著另一把完好的椅子。「先放我下來,我坐著,解釋給你聽。」
問他意願?他的答案當然是──不准。
「你不要我解釋啦?」
司徒青的回答是當場劈了那張椅子,並把她圈得更緊。
「昨晚,我隨便晃了晃。看言喜要送東西進房,所以就替他接了這差事。」洪若寧掏出手巾,替他清了清手上的木屑。「哇,你真皮厚肉粗。劈了兩張椅子,手卻一點紅腫也沒。」
「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司徒青糾正。「然後呢?」
「然後我就送進來啦。」洪若寧避談看到了什麼。就怕他會發飆,把她也劈了。
「就這樣?」洪若寧要將手巾收回,卻被司徒青奪了去,貼肉收著。
「就這樣。」
「所以……妳都看到了?」該死的。他該無時無刻戴好面具。他不想又嚇壞她。
「看到什麼?兵書?只看了書背,其他的,我不曾翻動。」她當然知道他指的是啥,卻故意將話題扯遠。
她明知道他說的是啥,卻……不願面對嗎?
「妳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司徒青將頭擱到她嫩頸邊,嗅著她的幽香,連帶著輕吐自己的氣息。他早想這麼做,但礙於他的這張臉……直到看見言喜和她親近,他才失去理智,暫時忘卻自己的醜陋。她大美,而他太不堪。
「我問過了。言喜要我問的。但是你沒有回答,你在桌上睡著了。我以為你默許了,所以我……」
「所以妳闖進來。」
闖?好吧,如果他非要這麼說也無妨。
「嗯。」
「妳看到了?我是指我的……我的……」
「我看到了。看到,你的臉。受傷的那面,看得清清楚楚。」
司徒青將洪若寧轉過身抱著。他終於得看她的驚愕和嫌惡。別人的眼光他稍能容許,但若是她的……他越來越在乎她,一靜下來,腦海裡總自動出現她那張清麗的臉蛋,她的慧黠、柔美、善體人意,在在擄獲他的心。即使明知他倆的差距,他仍妄想摘星。
「我看到的是,」洪若寧頓了頓,帶霧的眼眸看透面具似的盯著他。「真真實實的你。稱不上好看,有點嚇人,但我不討厭。」纖纖玉手來到他腦後,輕扯繫帶。她不想再隔著面具與他相對。
「別怕,讓我看看你。真真實實的,不必藉著燈火、不再隔著湖水。」洪若寧的聲音有點哽咽。他受了好多苦。不爭氣的淚水終於淌下,濕了她的衣襟,也使他慌了手腳。
「別哭,別哭。」他將她緊抱在胸前,輕拍著背安慰。
「我不……不在意,但你也……別在意……好嗎?別在意了。」洪若寧吸吸通紅的鼻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看他自我厭棄,她會心痛。
「別哭了。哭花了臉,我不喜歡。」他的粗厚帶繭的指腹,輕柔地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她說不在乎他的臉,但他卻仍不能釋懷。他不要她的憐憫。她太好,而他太糟。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司徒青終究沒解下面具。
※※※※
劉府大廳
「咳咳,不准。我不准你娶那女郎中過門。」躺椅上,劉家老太爺乾咳著,枯瘦的身軀如風中殘柳般劇烈顫動。最嚇人的是那雙凸眼,和消瘦的臉頰相較,大得嚇人,眨也不眨地瞪著孫兒——劉劭鏞。
「爹您先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好。讓我勸勸他,相信鏞兒會回心轉意。」劉夫人輕拍老人的背脊順氣。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先是為了不想娶妻而裝瘋,現在又為了娶一個女郎中想氣壞爺爺。」劉夫人轉向劉劭鏞,滿臉的責難。雖然,娶個女郎中也未嘗不可。但婚姻之事,向來由長輩做主。晚輩即使不肯,也不該違抗。
而一旁的劉劭鏞則是坐在一旁,喝茶兼嗑瓜子,將兩老的話全當作耳邊風。
「鏞兒,聽話。先娶了洪家小姐,要娶幾個偏房、要納幾個小妾,一切隨你。就算要納那女郎中為妾,只要別做大,都無妨。」
「這我也知道。但就怕人家不肯。」
「肯的,洪家小姐一定肯。要再不成,有爺爺和娘給你撐腰。」
廢話。他說的才不是洪家小姐。洪家給聘禮收了那麼多,那小丫頭哪敢不同意?
「對,爺爺會替你做主。如果洪家小姐不肯,大不了休了她。反正咱劉家不愁找不到媳婦。」劉家老大爺見孫子有軟化的跡象,一時高興,也就忘了裝咳。
「爺爺,您的病呢?忘了裝,又露餡了。」劉劭鏞涼涼地拿了個果子,往嘴裡塞。
「咳咳咳……」不愧是他的孫子,精明得沒人可比。
「鏞兒,爺爺又害病了。」
「哦,『又』害病了。是不是『剛剛』又吹了冷風?」劉劭鏞望了眼緊閉的門窗。哪有一絲冷風能滲入?
「鏞兒,別開玩笑,爺爺病得好厲害。」劉夫人忙著圓謊,裝模作樣地探了探老太爺的額頭。
「這樣?」劉劭鏞走近,也探了下老人的額頭。「冒汗了。爺爺,您穿得太厚。脫些下來比較舒服。」他動手除了條被子。還好有個郎中準娘子,否則,不被騙才怪。
「鏞兒,就算不打算娶洪家小姐,也得將她尋回來呀。畢竟,爺爺會定下這門親事,全是為了替你沖喜。你若不裝瘋,她也不會逃婚。她會逃婚,全是因為不願嫁你。所以,這件事你有責任。」除了動之以情,他們早計劃好另一招——說之以理。
「我有責任?」從頭到尾,他只不過裝瘋賣傻。這件事哪有牽扯?「就算我有責任。但洪家小姐逃婚,至今下落不明。我從何去尋?」
「老太爺。」劉家精銳的情報部門不巧打斷三人的對談。
「進來。」在劉夫人的令下,房門被推開。
「又有什麼事?和我內定的小娘子有關?」劉劭鏞率先問了。他急於把洪若寧這麻煩丟開,沒啥好氣。
「找到了。洪家小姐已經找到。」
「找……」噗地一聲,劉劭鏞半口茶噴出。
「對。在提督司徒青府裡。」
不,不會。他居然看到爺爺和娘不善的冷笑。不,是他看錯了。
※※※※
劉劭鏞被放在廳上,身邊跟著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林紹宇。
「紹宇,你確定洪姑娘人在府裡?不會是爺和娘整我的另一個把戲?」
「少爺,不會吧。」他不敢確定。劉家情報網傳來的訊息應該可靠,但一扯上劉家的老頑童,一切就很難說了。
「不會嗎?」但他明明看見那老頑童的奸笑。一切只是他想多了嗎?
「紹宇,我說過,咱們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你一定要叫我少爺,我不習慣。」
「少爺,紹宇這樣叫您已經好多年了。您應該不至於不習慣。」林紹宇不自稱「小的」是因為劉劭鏞的那份尊重。劉家對他林家的好,他理應服侍少爺。
「算了,說不過你。」
林紹宇不僅是劉劭鏞的貼身侍衛,更是劉家情報網的成員之一。擅長的不僅只是武功,也有幾分口才。若是有理,劉劭鏞也辯不過他。
「少爺放心。洪小姐的樣子紹宇記得一清二楚。只要她人在提督府裡,就一定能找到人。」
劉家要尋人,自然連近日的畫像都備上。劉家情報網的要求一向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果只告知人在哪裡,卻尋不到人,任務不能算完成。除非有相當把握,否則不會為了強搶功勞,而打草驚蛇。
等著,等著。言喜和洪若寧的談笑聲從左側的園圃傳來。
「紹宇,我們先去探探,找找樂子。」
「少爺,君子非禮勿聽。咱這樣不是作客之道。」
「非禮勿聽?不聽,不打探,我們的消息從何而來?咱們這行的師祖,還不就是喜歡探人隱私,比別人多生張嘴,多生隻耳?」打探情報全靠問和聽,劉劭鏞說得沒錯。不過,只要他少爺感興趣,就算沒有這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絕不放棄。作客之道?這東西他可沒有。
「若提督大人出來了呢?」
「他呀。還不簡單。咱就說:『提督大人,好雅興。不知您種的是什麼奇珍異草?』吶,這不就結了。」劉劭鏞的面皮還不是普通的厚,就連說那段話還刻意裝出附庸風雅的樣子。
「少爺……」
「走了,走了。」不顧紹宇的反對,劉劭鏞拉著他的手肘,硬是把他拖到一旁的園圃。還惡劣地拉他躲在柱子後。
「言喜,你家大人最近在忙什麼?好幾天沒見到人影。」
「在忙海戰的事,敵手是倭寇和紅毛,上一次大人就吃了敗仗。」言喜說的正是司徒青臉被炸傷的那一場戰役。還好洪若寧沒有細問,否則他又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他們這麼厲害,他會不會有危險?」大明的海防雖然稱不上弱,但面對和中國海盜相勾結的倭寇、紅毛,一直是不勝其擾。甚至下令禁海,放棄沿海漁民的生計。
「這倒難說,上一次大人就吃了敗仗。聽說是我方出了奸細,否則不會同時遇上倭寇和紅毛。說不定內好把消息賣給了兩方,要不就是他們彼此互有聯絡,互通聲息。」要不是那次戰役,否則大人不會毀了原本俊美無儔的臉,不會變得陰陽怪氣。一思及此,再美的花也無心貪看。
「這倒容易,他有奸細,難道咱們就沒有?」洪若寧偏頭想了想。「那我看倭寇方面奸細的人選好找些,紅毛就不是這麼容易。吶,咱們的人一到船上,就在酒菜裡下瀉藥。別說是船堅炮利,怕他們連站都站不穩,還打什麼仗?」
「有趣。紹宇,這姑娘有趣。雖然,想法還不成熟,但這做法和我一樣,喜歡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是塊寶、是塊寶。比我家那小娘子有趣得多。起碼不會隨口說說,就灌我三天黃蓮水。」說到快處,又忍不住拉拉紹宇的手臂,就怕他聽漏了。
「少爺,她就是洪小姐。」洪若寧的畫像他看過,這種清麗的容貌任誰也不會輕易忘了。
「洪若寧?就是她?」不會吧,她可沒一點閨閣風範。起碼他所知的千金小姐不是她這樣,也不會同男人獨處。
「是她沒錯。」
「看來我丟了塊寶。不對,是被這塊寶給丟了。」
「少爺。走了吧?」他清楚得很,少爺的事他自會處理。要選誰他自己心裡明白,如果喜歡洪小姐就會放棄那女郎中。
「等等,我再看一眼。」
「別看了。」
「還長得不錯呢。好啦!看夠了,咱們回廳上去。」
一回到廳上,不一會兒司徒青就出廳來。
「不才劉劭鏞,見過提督大人。」劉劭鏞起身相迎。
「請坐,劉老闆。你的名我久仰了。這位是?」司徒青瞥了林紹宇一眼。看他暴跳的太陽穴,就知道他身懷絕技,武功不弱。
「我的隨從。大人喜歡?若是喜歡,紹宇又肯,在下自然放人。讓他為朝廷效力。」劉劭鏞別有深意的瞥了紹宇一眼。
「和劉老闆一樣,是個人才。劉老闆自己留著,這樣的人才放在我這兒是浪費了。」既然劉劭鏞還沒表明來意,司徒青也不好催促。
「閒話不多說,不才今日來是想向您問個人。」
「問誰?」
「洪若寧,他是我遠房的表妹。不知是否在大人府裡?」
洪若寧?他們有親戚關係?
看見司徒青遲疑,劉劭鏞馬上想到什麼了。
「我這遠房表妹可刁了,老是說她是孤女,就是不肯認咱家人。她一定是這麼和您說的。」會逃婚,又住在人家府裡,她一定得這麼說。
「是。她是在我府裡。你來帶她走?」司徒青的拳頭不自覺握了起來,正被眼尖的劉劭鏞瞧見。
「大人,您和我表妹……沒什麼吧?」劉劭鏞試探地一問,想確定自己的猜測。
「沒有。」司徒青飛快地回絕。
但這麼激烈的反應反倒讓劉劭鏞起了疑心。
「還好。否則,我這妻子怎麼過門?」
「妻子?」司徒青眼前的景物彷彿坍了一角。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沒錯。是妻子,只差還沒過門。沒過門她就逃婚了,現在還盼大人成全。」劉劭鏞答得恭敬。
齊人之福他是不敢妄想,免得他的小娘子餵他吃砒霜。如今,最好讓那丫頭先他一步過門,這麼一來錯自然不在劉家。不是劉家想毀婚,而是洪家小姐不守婦道,明明收了聘禮,還與人勾搭。有情人終成眷屬嘛。不過那丫頭可得賠上名譽。
「她犯了點過,現在押在府牢裡。沒我的命令,不准放人。」
「大人,這怎麼可以?若寧是劉家明媒正娶的媳婦,連聘禮都收了,就等著過門。怎可以您一句不准就……」
「想過門,找別人去。言喜,送客。」若寧?叫得可真親熱。
「大人,您這……」
「拖出去。」
「你這個鬼臉,別綁著我的若寧呀。」提督府的兩個守衛,一人一邊,架著劉劭鏞的胳臂往外拖。而林紹宇曉得主子的把戲,乾乾脆脆地往大門口走,不想和他一起丟人現眼。
「醜鬼臉,你好大的官威。只要若寧清白一天,劉家絕不罷休。咱們走著瞧。」狠話才落下,砰的一聲,劉劭鏞被硬生生地丟下地。
「兄弟,拉我一把。」
早等在門口的林紹宇哪裡理他?邁開步伐,往前走去。
「算了。」劉劭鏞自個兒爬起,撲撲身上的黃土,跟上前去,搭著兄弟的肩頭。
「喂,你該和我演那場好戲。」
「別。您要猴耍自個兒去,別拉我下水。還有那句『只要若寧清白一天……』,您豈不逼他和洪小姐搞得不清不白?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作者:
fatbib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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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1 10:02 AM
第六章
罵雖被罵過,不該闖的禍她也闖了。反正,言喜的工作,洪若寧硬是不由分說地接下來。司徒青的禁忌她都懂,也知道他在意些什麼。但性子急了,她還是老犯錯。幸虧司徒青心臟夠強健,氣多生了幾次,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總而言之,洪若寧正式由「白食米」的無用之人晉陞為提督府的丫鬟。為的就是賭言喜不說「生得好」是什麼意思的氣。
龍年女娃改運的事說不得,也不敢說。既然,洪若寧願意,而司徒青又不反對,言喜當然樂得不用和脾氣暴躁的主子相對。
「大人?」司徒青既然是司徒青的貼身侍女,自然不能像以往一樣沒大沒小。
司徒青在屋內想劉劭鏞到訪的事,沒注意洪若寧的叫喚。
「大人?」還是沒應門。八成是又睡了吧?
這一次,洪若寧學乖了。她輕輕推開門,不想驚動入睡的司徒青。如果他是帶著面具的,她大可把茶點留在房內,不用再跑一趟廚房。如果,面具沒戴上,大不了回房把茶點吃了。反正,司徒青睡得香甜,一切神不知、鬼不覺。一來,不用白跑一趟,二來,還有茶點可吃。難道還要在這裡傻等?
司徒青支著頭,腦裡盤旋的都是洪若寧嬌艷的臉蛋和劉劭爐那張討厭的臉。
一股人氣近身,司徒青馬上有警覺了。這氣味是她所有,他一嗅就知道來人是誰。
「妳進來做什麼?」司徒青旋過身。沒發覺一句尋常不過的話,被他說得滿是醋意。
「呀。」司徒青嚇了她一跳。她以為他是睡著的。
她猜錯了。今天她根本不該進來。洪若寧暗暗下定決心,往後得在路上就解決了他的茶點。反正,每晚幫他端膳食,早知道他的食量一向驚人。茶點應該只是可有可無,不吃餓不死人。
「說話。」司徒青不對她客氣。下人是她自願要當,他可沒強逼她。富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樣子。被主子罵幾句也是應該。更況且犯過的人是她。
「我送東西進來。」洪若寧低下頭。
他的樣子好嚇人,像是要將她劈了一般。她不過是闖進來罷了,又沒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瞧瞧,他的面具不是好端端地戴在臉上。
「哼,送東西。」
司徒青瞧她那副活像被虐待似的樣子心裡就不快。先前的不知輕重和膽色到哪去了?一想到他就有氣。
未過門的妻子?見鬼的。劉府堂堂的少夫人,何必到他的「鬼面宅邸」當侍女。而她還是他「鬼面提督」的專屬侍女。
「對,我叫過了,但你沒應門。」
他這是什麼嘴臉?提督大人就了不起呀?她不過擅入書房罷了,需要生這麼大氣?還敢哼她。再說,書房又不是沒擅入過。以前不哼她,也不生氣。今天不知受了什麼烏龜氣,竟然往她身上發洩。
「妳說什麼?再說一次。」她這是什麼態度?她對劉劭鏞也這麼說話?
「我叫過了,但你沒應門。」
他有病呀?這有什麼好再說一次的?她又不是來這裡討罵的。
「什麼叫『你沒應門』?」司徒青對她的語氣很不滿意。「該有的禮節呢?」
「『您』沒應門。」洪若寧翻了個白眼。
「嗯。」
「大人,您慢用。小的出去了。」她不想在這兒受氣,轉身欲走。
「回來。」司徒青暴怒的聲音響在背後。
「大人,您還有什麼吩咐嗎?如果沒有,奴婢想先告退。」
忍下怒氣,婉轉地又說了一遍。以前,司徒青從不曾這樣刁難她。沒錯,她說話是不像個奴婢。但言喜說話也不像個僕傭呀。這些缺點以前不挑剔,現在倒計較起來了。
「轉過身來。」
算了,再讓他一次。洪若寧果然轉過身。
「過來。」
司徒青刻意輕佻地向她招手。他不該這樣對她,儘管她是他的侍女。但醋意讓他沖昏了頭。本來,他就對她有佔有慾。即使是言喜觸碰她都讓他生厭。
言喜他管得了、禁得住。但現下冒出了個劉劭鏞,事情全都變了。這個男人他禁不了、管不著,只因為他是她的夫婿。一個比他更加出色的男人,至少沒有一張醜臉。
他之所以按下慾望,做個謙謙君子,是因為配不上她。但現在,她的去留已非他所能掌控,他會急躁、會心生醋意,也是人之常情。他以為他能看她投入別人的懷抱。但這只是高估了自己的氣度,低估了自己對她的牽戀。
他以為自己會因為配不上她而滾得遠遠地,沒想到他還是放不下她、不願見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他是不配,但他要她……
「大人有什麼吩咐,這兒說就好。小的可以聽得很清楚。」
為了能在提督府多待一陣,再大的怒氣她都可以忍。但絕不包括他的無理取鬧。
「我說,過來。」司徒青加重語氣,顯得兇惡。
洪若寧捂著雙耳。她不是聾子,他那麼大聲做啥?
「我說我聽得到。」
以前是客,還能在他發脾氣時抱怨兩句。現在做人家下人,她說話的態度和語氣已屬大逆不道。
「我不會吃了妳。就憑妳渾身上下沒幾兩肉,妳以為我會碰妳?」
一想到她絕不會這樣對劉劭鏞,定是對他百依百順,司徒青說話的口氣更是惡劣。
「我知道你不會吃了我,你光擔心你那張臉就夠了,哪有精神想其他事?府裡沒女人,就沒聽過你光臨過哪家窯子。就不知道是不是公公之流。」洪若寧不怕死的回嘴。他憑什麼說她渾身上下沒幾兩肉,好像她是醜八怪似的。
「妳說什麼?」司徒青勃然大怒。她不只說他最忌諱的事,甚至還懷疑他不是男人。
「你聽到什麼就是什麼。」
洪若寧的個性也頗為剛烈,否則不會涉險逃婚。雖然,平時她是理性而聰慧,但碰到不講理的人就只剩一副牛脾氣。對方不認輸她絕不罷手。
「妳……」司徒青面容鐵青,氣得說不出話來。
和她怒目相對、惡言相向不是他的原意。但一見她不肯就範,又想到劉劭鏞,不知怎的,話也越說越惡毒。他們明明不是仇人,但卻各為了爭一口氣而傷人、自傷。
「妳會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司徒青微瞇起眼說。
洪若寧以為他說的是「從沒見他找過窯姐兒」的事,也不以為意。
反正這件事和她一點關係也沒。他狎他的妓,她只不過是個和他不相干的人。即便是他花柳成蔭,或因狎妓而丟了官職,那也是他的事。她管不到,也不想管,但心口卻像冒泡似的微酸。她是不在乎他的,怎麼現下竟如此難過?
「你的事我會請買菜的胡老大留意,倒是您若力不從心可請胡老大幫忙,他肯定願意替提督大人造假,免得您在窯子裡被人恥笑。反正,胡老大要吃您提督大人一口飯,總不會和自己的肚皮過不去。」
洪家的摳門老爺雖然常要她做些女孩子做的事,但她天生不喜歡拘束。常常男裝一換、圍牆一翻,和喜鵲主僕二人到處鬧事。雖是富戶千金,但女孩家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沒有一項難得倒她,說話也大膽得多。在鄉里間,她的美色令人垂涎,但在外的名聲卻是難聽至極。
胡老大?
「誰是胡老大?另一個男人?」司徒青的語氣像是在問紅杏出牆的妻子。
「連胡老大都不曉得。我看你白養他了。」
「說,誰是胡老大?」
現在他巴不得把每一個和她扯得上一點關係的男人都砍了,頭一個要料理的人就是劉劭鏞。
「胡老大就是胡金刀。連這都不知道,你怎麼和他套招、造假?」
司徒青不作聲。他竟然吃一個禿頭、大肚、肥矮廚子的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胡金刀的年紀足以做她父親。
「不說話?在想怎麼套招?」
連勝了幾場,洪若寧肆無忌憚地到他桌上拿走茶點,又迅速的遊到一邊,享用他的美食。反正,臉已經撕破,他必會趕她出府。既然要被趕了,多吃一點是一點。反正憑平白受了陣鳥氣,趁機出出也好。悶著,傷身。
「過來。」
「為什麼?」洪若寧伸舌舔了嘴邊的碎屑。她才不會乖乖聽話。
「剛才敢過來,現在就不敢了?」
司徒青緩緩地將茶點推至桌邊。再往前推一點,整盤精緻的茶點勢必要跌落在地上。這盤漬梅雖是尋常之物,但經過胡金刀的巧手調味,味道清香淡雅,入口不甜不膩。胡金刀不常做,但若是做了每次必會少上幾顆。想也不用想,這漬梅正是她偷吃的。
他瘋了不成?這樣的美食他怎捨得糟蹋?
「誰說不敢?」洪若寧緩緩向前移動,雙眼盯著的卻是那盤漬梅。
「過來。」他雖毀了臉,但他提督的身份竟會比不上一盤漬梅?
「在走了。」洪若寧走得小心翼翼,雙眼還是盯著那盤漬梅不放。方才她就不該偷吃什麼桂花餅,應該偷吃那盤才對。
就在洪若寧快到時,司徒青先她一步,端起漬梅。
「喂,我來了。給我。」洪若寧飛撲過來,其餘的盤皿全跌在地上,碎成幾塊。
「叫妳過來就過來,這盤漬梅是我的。」司徒青將漬梅放在身後的桌上,離她不過幾尺,但她卻勾不著。
她喜歡吃這漬梅!
眼下司徒青心裡已有了計較。洪若寧既未過門就不算劉劭鏞的妻子。身子先佔了,再不濟,心就用這漬梅留下。看來他得保護好胡金刀,別讓劉家人搶了。至於上窯子和和胡金刀串供的事就這樣算了。
眼見沒漬梅吃,洪若寧想退出他的勢力範圍。但想歸想,司徒青還是快她一步,緊緊地將她鎖在膝上。
這輩子,他絕不讓她逃開……
「放開我。可惡的狗賊,沒漬梅吃還騙我來。」
吃不到漬梅的洪若寧又踢又打。她是愛吃這漬梅,但東西是他的,吃不到原沒什麼了不起。但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拿這做餌。現在她自投羅網,但卻貪不到什麼好處,連一點醬汁也沒沾到。
司徒青粗糙的指腹別有深意地刷過洪若寧的紅唇,摩搓她的柔軟。這紅唇他想嘗。
洪若寧突然一張口,在司徒青收回前咬住。他不該這樣戲弄她,吃不到漬梅,啃狗肉也行。
「餓成這樣?」司徒青笑了笑,隔著面具,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借由聲音,他的邪肆卻讓她不會錯認。
雖然,被咬住的人是他,但她並討不到什麼便宜。她咬他只是洩恨,卻不敢真的出力咬斷他的手指。她出的力小,卻以為他快痛昏了,現在只是強忍。對司徒青而言,洪若寧不是咬他,倒像是柔情蜜意地含著他的指尖。
「不吃漬梅,改吃我?」
司徒青一語雙關,氣得洪若寧加重力道。
「想把我這人吞了?」
司徒青雖被咬著,倒也不是不能作怪。指頭在她口裡掏探,輕劃洪若寧溫潤的舌頭。口腔就這麼一點大,況且洪若寧又閉著嘴,丁香舌無可避免地一再和他的手指觸碰。
「不累?」
司徒青撥鬆面具,隨手拿了顆漬梅往嘴裡放,還故意吃得嘖嘖有聲,以示美味。邊吃但口裡掏探的指頭可閒不下來,弄得她嘴裡滿是口涎,終於滴了一滴在衣襟上。
「嘖,這麼貪吃。」
洪若寧原可鬆口,但心想方才和他賭氣,一鬆口豈不等於認輸。不肯認輸的她,就這樣咬著不放。
「我原不愛甜食,這盤漬梅給妳吧。要吃我,等今晚吧。」
有口涎的潤滑,加以漬梅利誘,司徒青輕輕一抽便抽回指頭。
司徒青看了眼吃得津津有昧的洪若寧,笑著走出書房。
「吃慢點,小心噎著。別忘了清清地上的狼藉。」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10-1 10:03 AM
第七章
司徒青的提督府不興「專屬侍女」或「貼身侍女」這一套。奴僕不用多,最重要是人人有事做、人人不偷懶。僕傭一堆除了增加開銷、樹大招風外沒別的好處。
但從洪若寧自願為傭起,提督府邸就多了名「專屬侍女」以供司徒青使喚。提督府為新造建築,一切設施都依司徒青的構想。既然建造之初沒有「專屬侍女」的設置,司徒青房間附近就沒有留下侍女的傭人房。
沒想到言喜為了左之賢的一個卦卜,竟把洪若寧放在司徒青身邊。既然要留,當然留得越近,效果越好。至於,洪若寧的反應,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反倒是為了不用和其他僕傭共用一間房而欣喜,便順理成章地住在司徒青隔壁的客房。
「專屬侍女」的工作倒也輕鬆,只需替司徒青端端茶水、送送糕點。至於穿衣、折被的事,司徒青沒要求,洪若寧也就不往自己身上攬事。這些事司徒青自己做慣了,也就不勞煩洪若寧動手。
況且,劉劭鏞未出現時,司徒青因為自己的那張臉而自慚形穢,根本不讓她跟自己有所瓜葛。替他穿衣這種會令雙方臉紅心跳的事,自然順便免去。「專屬侍女」這職位吃好、住好,更是個清閒的差事。
飯後,司徒青淨過身,看了會兒書,想想該是讓她認明他不需去找廚子胡金刀串供、造假,是時候證明,他在意的不只是他的這張臉,更有時間細想洪若寧如花般的嬌顏和婀娜的身段。
他想要她,卻遲遲不動手,只因怕毀了她的清譽、一生的幸福——直到別人來奪。
洪若寧熄了燈準備就寢,房門卻被推開。
「是誰?」洪若寧喊了聲,欲點亮燈火。
一股氣勢壓迫過來,她知道背後有人,但那人卻步履無聲。在提督府裡還不至於有人敢進她的房間,礙於她本是府裡的客人,現又是司徒青的專屬侍女,背後自有他和言喜撐著。
「是我。」司徒青出聲,拉了她往床上坐。
別人不敢入她的房間,他卻敢。
提督府裡有兩處最靜,一是司徒青的書房,多半時間他都待在那。第二就是司徒青的臥房,除了洪若寧住的客房外,就是一大片的庭草、苗圃。司徒青愛靜,多建這間客房只是因為多了點木料,原本不在計劃中。
「大人,您有什麼吩咐。」洪若寧掙開他的手,站在一邊,顯然還在為白天時的事生氣。
他說他會證明給她看。敢情他利用空檔,跑了趟窯子,現在是來獻寶的囉。
洪若寧心底微酸,卻仍是為著自尊極力否認,不是!她並不喜歡他。要喜歡也該喜歡像劉劭鏞那樣俊雅的男子,不會喜歡司徒青這樣一個鬼不鬼、人不人,脾氣又暴躁、古怪的武夫。
洪若寧心裡想的只是氣話。她沒見過劉劭鏞,俊雅是聽別人說的,她一向不喜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繡花枕頭。司徒青雖然習武,卻不是無禮、無教的粗人。甚至,她的行止比他更不合宜。
「過來。寧兒。」司徒青低聲哄誘。
作啥叫她寧兒?多噁心?沒漬梅還想騙她過去。
「提督大人,小的在這就行。您儘管吩咐吧。」洪若寧站得老遠,隨手點亮了燈。
一時間,房內燈火通明,她也看清了他。
「你的面具呢?剛才你為什麼不出聲?」她知道他的禁忌,他又要發脾氣了。
司徒青面向洪若寧的是未被炸傷的那面。
「嚇到妳了?」他對她的反應挺不滿意。他又不是用被炸傷的那面對著她,她怎麼嚇成這樣?
「沒有。我以為你不脫面具的。」
「過來。過來看我這張臉。難道妳不想看嗎?妳不是一直想看?」司徒青緩緩轉過頭,另一邊的醜臉終於在火光中。
「我看得夠清楚了。提督大人,這麼晚來下人房裡,就是為了讓我看那一張臉?」洪若寧沒像其他人一樣轉過頭,藉著火光肆無忌憚地在他臉上逡巡。
「妳知道貼身侍女是什麼意思吧?」
「知道。不就是照料主子的生活起居。」她怎會不知道?喜鵲就是她的貼身侍女,但她可從不曾這樣折騰她。
「還有呢?」
「還有,主子要求做啥,她就得做。」不僅是貼身侍女或專屬侍女,所有的僕傭都是一樣。她知道,這幾樣她沒一樣合格的。
「很好。現在,過來。」
「很好,我也告訴你,這個貼身侍女我不想再做。明天,不,如果你覺得有必要,今晚我會出府。我不想再受這種冤氣。我不是非待在提督府不可。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
「當然。」司徒青相信有她容身之地,嫁進劉家就是個再好不過的選擇。但是他不會讓她稱心如意。他要定她,誰也不准搶。
「要我什麼時候走?」他就這麼乾脆,連挽留也不曾?
「天下之大,定有妳容身之處。可惜妳偏偏得待在這,哪也不能去。做下人的哪有不受氣?如果一受氣就想走,那我提督府還要什麼下人?就是百個、千個,三、兩下也會被我氣走。」他知道是他不好,但就是拉不下臉來。
嗯哼,現在肯認錯了?
「只要你知道自己有錯,我也不是一定要走。」
洪若寧說得好像施恩一般,渾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本來嘛,凡事不過一個理字。無理,不管是下人、主子全都是一樣。哪有主子或長輩可以無理,下人或晚輩就是有理也不能說的道理?
他的寧兒好大的口氣。要進他提督府不容易,要出也就更難了。她想走,他不一定會由她走。
「所以,妳自認還是提督府的侍女?是不是,我的寧兒?」
什麼叫「我的寧兒」?
「是。但我不是你的寧兒。」洪若寧秀眉微皺。
向來,她不是誰的所屬物。如果她自認為是別人的所屬物,就不會逃婚、不會躲在提督府。
「妳會是的。寧兒。」
「不要這樣叫我。寧兒、寧兒,肉麻兮兮。」
「我以為妳會喜歡。」
「不管你了,有什麼事你說吧。沒事的話我要睡了。提督大人請回。」洪若寧不理坐在床緣的司徒青。小手一推,把他推下床後,鑽進被子。
司徒青把油燈挑弱,悄悄地站在床邊。挑弱的燈火並不刺目,他看得清她,卻也不擾她安睡。
「不送了。幫我把門關上。」
司徒青手一揚,房門被合上,他卻還站在床邊。
淡暈的燈火映著她芙蓉似的面容,纖長的睫毛安分地置在眼皮上。俏挺的鼻子淡淡的印下陰影,花瓣似的小嘴微微噘著。如脂般的肌膚,搽著兩團淡淡地紅暈。
轉個身,她睡不著。腦裡想的是他那句「我的寧兒」。
他怎麼能這樣叫她?即使是洪老頭都只是叫她丫頭、叫「若寧」,叫「寧兒」已實屬過分,他還厚顏無恥地加上「我的」。
再轉個身。
但是,她雖然不習慣,但也不見得是討厭。起碼,以前他不是個討厭的人。他脫下面具,究竟是為了什麼?
洪若寧苦惱地睜開眼。
「呀,是你。」
她沒想到他還在房裡。他走路無聲,所以剛剛聽到關門聲,她以為他已經走了。沒想到卻被他嚇了一跳。
「你這樣想嚇死我?」洪若寧拍拍胸口。慘了,她不該說這句話。為這樣一語雙關的話,他極有可能扭斷她的脖子。
「睡不著?」司徒青笑了笑。用毀了一半的臉。但那笑容卻叫她看傻了。
「呃,」好不容易她找回聲音。「睡不著回你房裡,我要睡了。」
「妳睡不著的。」他的寧兒分明睡不著。司徒青爬上她的床。
「下去。別煩我。」
「今早不是想吃我?現在又不想了?」司徒青邪氣地往被裡鑽,握住她玉雕似的雙足。
「現在不想,可以下去了。」
司徒青的手掌沿著玉足向上,鑽進褲管裡,撫上她的小腿。
奇異的癢麻感往身上竄。洪若寧想掙扎,卻又停下動作,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討厭他的碰觸。
「妳不想,我想。妳不是要胡老大探探我是不是男人?現在,用不著那麼麻煩,妳自己試試就知道。」司徒青沿著細滑的肌膚往上摸,礙於褲管的牽制,一會兒就再也上不去了。
「我知道你是。」
「不親自驗驗?」司徒青把手抽出,將洪若寧抱在懷裡。
「不……」
司徒青的唇覆上她的,有絲粗狂卻不忘掠索。這些日子來的壓抑急待宣洩。
「司徒青,你……」洪若寧氣瘋了,也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不再稱他為提督大人,她連名帶姓的叫他。
若不是放她喘口氣,他根本不打算放開她。既然有能力罵他,表示她氣吸足了。於是,才被釋放的小口,又被吻住。
司徒青脫了她的中衣,七手八腳地也甩下自己一身的衣物。微濕的嘴,一路吻下。嫩白的頸子、性感的鎖骨,直到胸前脹鼓鼓的渾圓。他將粉紅色的花蕾含進嘴裡,一吸一吐,有時候甚至是輕輕咬囓。呵,她真令他著迷。
洪若寧的身體逐漸升溫,初嘗情慾的她,整顆心撲通撲通地亂跳。
「司徒青,你不能這麼做。我們不能有夫妻之實。」洪若寧掙扎,卻掙不出他的柔情。
「當然行,妳對我有感覺。我喜歡妳。」司徒青的手在她身上四處點火,釋放激情。
黑暗中只剩司徒青急促的呼吸,和她忍不住的嬌哼。她咬緊了下唇,這樣的聲音教她好羞。
「寧兒。」司徒青溫潤的舌頭,舔舐洪若寧細滑的肌膚。一陣暗香,似有若無地自她身上傳來。順著肌理向下,留連於她平坦的小腹。
「啊……」彷彿被挑起最敏感的神經似的,洪若寧弓起身子,不由自主的輕顫。
「寧兒……」舌頭向下,粗糙的大掌撫弄她大腿內側,頑皮地畫著圈子。
「哼……」洪若寧還是咬著下唇,不想發出這羞人的聲音。
「寧兒,妳怎麼了?」司徒青看她始終咬著嘴唇,不由得奇怪。男女之事他並非生手,雖不甚熱衷,卻沒看過別人像她這般。
「妳?」坐起,愛憐地將她攬入懷中。指腹往紅唇一探,上面咬了排細密的牙印。
「我讓妳難受?」他輕吻她的眼眉,細細密密,無限愛憐。
倚著他熾熱的胸膛的她,如花似的俏臉微紅,燦若星子的眼往他被炸傷的半邊臉直瞧。
「怕不怕我這張臉?」司徒青緩下手。
「為什麼要怕?你如果知道我家鄉的惡名,保證你不會這麼說。」洪若寧挪開身子。他熾熱的胸膛像烙鐵似的,烤得她頭暈。
「不怕?其他人都怕。」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美目中根本沒有絲毫懼怕。若是怕,她也就不會像主子一樣使喚他這提督大人。
「別人怕是他的事。但他們怕,不見得我也要怕。」洪若寧挪開身子,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她熱得難受。
司徒青扳回她挪開的身子,往自己身上貼。
「不醜?」
「醜不醜我已經說過了。你還要問幾次?我說不醜就不醜,如果你還覺得醜那隨你吧。反正,這張臉長在你身上,又不是長在我身上。」洪若寧別過臉不看他。
「看來妳真不怕我。」司徒青扳回她的螓首,印下吻。
「怕你?該怕的人是你吧?」
反正,已和他有肌膚之親,而她也喜歡他。
是故,洪若寧大起膽子,一個轉身,和他面對面,修長的雙腿輕夾他的腰。更令他著火的是,她將她最私密的部位在他的堅硬上磨蹭。
「寧兒……」司徒青低叫,他的熾熱一碰及她的溫潤細緻,什麼理智也沒了。「再這樣……我會忍不住……」不想他的粗狂傷了她,額上的熱汗如雨直下。
「我沒要你忍。你以為我是粗泥做的人偶不成?」其實,這樣洪若寧也是難受。他的熱像是傳到她身上似的,整個人昏陶陶地。
洪若寧挪動身子,但挪來挪去總離不開他的堅挺,就連身下,早濕了一片。
「寧兒……」司徒青的情緒更顯焦躁,下腹脹痛。
洪若寧輕喘著氣,玫瑰色的皮膚微微發汗。
「妳……別逼我……」雖說如此,雙手卻不聽使喚地定著她俏挺緊實的臀部。
「怕……了吧?」洪若寧傾身,舔他突起的乳頭。
「呃。」如遭電擊一般,司徒青彈了起來。
見他有反應,洪若寧火上添油地愛撫他。男女之事她算是知道的,出嫁那天後娘曾拿秘戲圖給她看過。
「寧兒,妳……這妖精……討打……」
小手向下,沒有遲欵地握住他的慾望。
「寧兒……」
「怕了吧。」洪若寧幾聲嬌笑,興昧十足的看著渾身赤裸的司徒青。
這可惡的磨人精。
「丫頭,讓我……來教……妳。待會兒……別討……饒!」司徒青裝得惡聲惡氣,卻嚇不了洪若寧。
三兩下,他擒住她,拉離自己身邊。
「丫頭,妳的確是人偶。卻不是粗泥做的。」再一次,司徒青撫著洪若寧的曲線。這身雪肌玉膚真若是粗泥做的,不知玉雕的會是如何?
「沒錯。粗泥做的是你這大笨蟲。」
「笨?找死。」
「誰怕你。要死,找別人去。本姑娘我今日不殺狗。」洪若寧涼涼地道,絲毫未察覺和她在一起的是個正常的男人。有愛慾、易衝動,不會任她撥撩後善罷甘休。
「所以我說……」
洪若寧還要長篇大論,檀口卻緊緊地給封住。和以往不同,這一次他沒有保留,靈蛇般的舌頭滑過她的貝齒,入內翻攪,更輕咬她的下唇。
「別玩火。」司徒青的眼眸在接觸到她胸前的曲線後,不斷的變濃、變黑、變深沉。
「當然,玩火會像你這樣。」洪若寧調皮地以面揉著他被炸毀的臉。
司徒青的反應則是毫不遲疑地推開她。他怕臉上醜怪的突起,會刮花她的臉。她的皮膚像水舀成地一般細嫩,輕輕一刮就會刮壞。
「我喜歡這樣。」洪若寧又將臉移近。「這樣粗粗癢癢的很舒服。」
「妳喜歡?」不管怎樣,她喜歡便成。
「對。不准你醫好這張臉。醫好了,小心我揍你。」
「醫不好了。」這張臉早醫過了。就是華陀再世,恐怕也無能為力。
聞言,洪若寧捧起臉,在他右頰上親了一記。
「我喜歡你這樣。」
司徒青將她的雙膝屈起,埋入她兩腿間,頂著她柔弱的花心。
「但,我喜歡這樣。」
司徒青扳開洪若寧修長地雙腿,手指撥弄花瓣。
「別玩火,否則下場就是這樣。」
「呃,把手拿開。」後娘給她看的秘戲圖裡沒有這一段,怎麼他……
「別慌,我們正要開始。」
「呀,你做什麼?」
猛地,洪若寧的身子一高,雙腿被分開架上他的肩頭。他的另一手卻揉捏她又大又白的乳房,還不時拉扯丘頂的花苞。
「小東西,妳知不知道妳好軟,就連這也這麼小。」司徒青的臉距她的私處不過幾吋,順手撥弄她豔紅的花瓣。
「小你的頭啦。快把我放下來。」洪若寧不自覺地輕顫,被觸過的地方像被點上火一樣。
司徒青低笑,聲音悶在胸口。洪若寧除了費力地仰起頭,看他起伏的胸膛外,無計可施。
「我的大小姐,妳會知道。」
「喂。我罵人囉。」以往,洪若寧罵人不帶個髒字,但現在碰上他,不帶髒字似乎無解於心頭之恨。
「是嗎?」司徒青的嘴移近,惡劣地對她吹氣。
洪若寧扭動腰肢。
「我……會癢,混……蛋……」
「呀。」
司徒青的指頭插入洪若寧濕潤地下體,不斷掏探,更惡意摳曲。
「啊……嗯……」洪若寧雖然咬緊了下唇,但是司徒青給的刺激太大,銷魂蝕骨的呻吟還是溢出口。
「叫出來,我要聽妳的聲音。」
「嗯……」洪若寧咬得更緊,她才不會做這麼羞人的事。
「聽話。」司徒青哄誘,卻得不到效果。
司徒青撤下覆在白丘上的手,一手進進出出地抽撤,另一手揉她如豆般的小蒂,給她更多刺激。
「寧兒,聽話。」司徒青抽出滿是津液的手指,放入嘴裡。
「好……好……髒……」她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不是這樣的。那個任她靠一靠就會臉紅的男人,就是眼前的司徒青?
她當然不知道,當劉劭鏞一出現,他什麼見鬼的自卑都被拋到腦後。
他的女人不准任何人染指。
一個俯身,他伸出舌,舔她滿是花蜜的谷地。
「呃,走……開……」
「讓我聽妳的聲音,否則……」他的舌頭往她的洞口戳刺,模仿交合的節奏,一進一出。「別怪我罰妳。」
「司……徒……」過多的狂喜讓她無法承受,她終於還是妥協了。她也想要他,是不?
「我的寧兒……」
一個傾身,他埋入她腿間,長箭似的硬挺進入她濕滑的窄道。。
她好小、好小。
「司徒……」被他火熱的碩大入侵,她不安的扭了個身。她怕自己無法包容他,怕他把她撐壞。
「別緊張,妳會喜歡。」司徒青輕輕又挺進了一點。「我保證。我不會讓妳受到一點傷害。」豆大的汗珠自他身上流淌而下,沁得她的身體像絲一般細滑。
「嗯……呀……嗯……」洪若寧慌亂地搖著頭,她想他進入,卻又害怕。
「忍著。」司徒青奮力一挺,毫不遲疑地戳穿那層處子的證明。
痛苦一下就過了,充實的喜悅團團將她包圍。她想要得更多。
「司徒……我受……得了……別為難……你自己……」
得到同意的他,全然地釋放熱情,狂癲地放縱自己。一次又一次,刺得更深、更深。身下壓著的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司徒青沒有保留,釋放熾熱的種子。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10-1 10:04 AM
第八章
陽光透過樹梢,撒落在室內。
洪若寧眨了眨絨長的睫毛,緩緩張開酸澀的雙眼。昨夜的歡愛讓她渾身酸痛,也驚訝於他的熱情。她以為他始終跨不過那道界線,會一輩子在意他的臉。
他是那麼固執的。
誰知道……
洪若寧轉過頭,吻了身邊的男人。男人粗壯的手臂環著她的纖腰,霸氣的不准她移開。她還記得昨晚,他一定要她睡了才肯放手。他們還為此爭吵了好久。最後在他的輕吻下,她終於屈服。沒想到,他居然沒有信守諾言。
「傻瓜,怕我走嗎?你以為我捨得?」洪若寧畫著他的掌心,最後交握住。
受到騷擾的司徒青動了一下。
「我喜歡你呀,傻瓜。」洪若寧吻著他的眼眉。吻著、吻著,她並沒注意身旁的男人已經醒了,一個翻身把她又壓在身下。
「寧兒,要不夠我?」司徒青吻住她,撥了撥她淩亂的髮絲。
「你醒了?」洪若寧臉一紅,他聽到什麼了嗎?
「不醒怎麼吻妳?」司徒青點了下她的俏鼻。
「醒多久了?」
「夠久了。」想起洪若寧昨夜的溫柔,下腹又蠢蠢欲動。「還有它也醒了。」
洪若寧不懂他的意思。房內只有他們兩個人。「它」是誰?
「傻丫頭。」司徒青低笑。她雖然把自己偽裝的很堅強、很世故,但到昨天為止還純得像白紙。若是別人,不會不懂他的意有所指。
傻?她哪裡傻?洪若寧不喜歡他這樣說她。
「還是不懂?」司徒青被子一掀,讓她看看他的亢奮。
「呀。你……」不會吧,昨晚明明……
司徒青攬過她,抱在自己腿上,讓她背靠他的胸膛。
「司徒?」
洪若寧粉嫩的臀瓣滑得不可思議,他的火被她一觸,便一發不可收拾。
「呃。」
硬棒一頂,他從背後進入她。
「昨天不是才……」洪若寧才說了兩句,後話便被呻吟取代。
「妳不知道男人早上是這樣的?」司徒青不斷往後施力,雙手定在她緊實的臀部,輕輕旋轉。
「司徒……這樣……不好,會有……人進來。」她不知睡了多久,但從她的飢餓程度來看,恐怕錯過了早膳。她應該到廚房替他端膳食的。
「誰會進來?男人還是女人?」司徒青身體一僵。和他歡愛竟然還想著別人。
「先停……一下。」洪若寧掙開他,坐在另一頭。
司徒青的臉臭了。這女人……點了火後,居然不知道要滅火。
「我怕言喜會派人來找我。都過午了,我還沒出現。」洪若寧匆匆下床,找了衣服七手八腳的就往身上套。
「別忙。我在這裡,他們不敢進來。」
「就是你在這裡才糟。你不在房裡,說不定他們早四處找你,搞得人仰馬翻。若是讓他們在這找到你,那我就是跳黃河,也洗不清了。」洪若寧急得連衣服也穿不好。隨手抓了一件,就往身上披。
「洗什麼?想撇清關係?」
「不行。我不能害他們。你沒帶面具吧?是不是?」洪若寧看了一眼室內,就是沒看見他的面具。「讓他們看見,你準要生氣。不行、不行。這樣他們太倒楣了。」
「妳做什麼?」昨晚的事讓人發現,就這麼糟?
「不行,你得先回去。」洪若寧七手八腳地把他的衣服往他身上丟。
「寧兒?」她緊張什麼?
洪若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來來回回地繞著圈子。
「床上的血跡怎麼辦?」洪若寧苦惱地看著雪白床單上的點點落紅。
「寧兒?寧兒,妳冷靜點。」司徒青加大音量。他不能再容忍她的無視。
「寧兒。」司徒青一把將她抱到自己腿上。「妳怎麼了妳?冷靜點。」他瞄了一眼她身上青青紫紫的吻痕。
「你還沒穿衣服?你還沒走要我怎麼冷靜?」
「這事已經發生了,妳想掩蓋事實?」司徒青生氣地吻她,以示薄懲。
「什麼事實?我不知道,你也別跟人胡說。」洪若寧落下話就要走,司徒青卻緊擁著她,不讓她下地。
「放開。別人看見不好。」
「誰會看見?」司徒青撥開衣衫,啃吻她的嫩頸。
司徒青的話才剛落,碰的一聲言喜打開房門。
「洪姑娘,我不是要妳別當丫鬟,妳就是不聽。現在,晌午都過了,還不見妳替大人端膳。怎麼,妳存心餓死大人嗎?現在大人不知跑哪兒去了?妳也知道大人脾氣不好,還想惹他罵。」言喜穿過花聽,嘴下劈哩啪啦地罵個沒完。本來言喜對她倒有幾分敬意,但這一次洪若寧真的太過分了。
「到時候,大人不扒妳層皮才怪。」
在頸邊啃咬的嘴停了下來,她彷彿聽到言喜的抽氣聲。
「大人……」
「怎麼,不認識我了?」司徒青射出寒光,直直盯著言喜。他對他的打擾非常不滿意。
「大人,您的面具呢?放在哪兒?我替您找找。」
司徒青一聲不吭。撫著洪若寧粉嫩的小臉。
大人沒答話,言喜只好轉移話題。
「洪姑娘呢?大人怎麼會裸著身子在洪姑娘房裡?」
「在這呢?」
被司徒青抱著的她只被擋住了上半身,下半身還露在外面。只因為言喜嚇得一時眼花,所以才沒看見下半身的衫裙。反正,是躲不住,洪若寧乾脆露出通紅的小臉,和他打個招呼。省得他多說了幾句,又惹司徒青動怒。
「洪姑娘……」這下子言喜全明白了。
「出去。去浴間把我的面具拿來。」司徒青暴吼出聲。
還好寧兒先著了衣,否則他可要挖爛言喜一雙狗眼。
「是。大人等會兒,我去去就來。」
「還說沒人。要不是我機靈,讓他看了,我豈不要嫁他。」洪若寧跳下司徒青的大腿,輕盈地往門口移動。
「要嫁他,得先嫁我。妳忘了,妳是我撈上來的。」司徒青換上柔和的神色,全然不同於對言喜凶巴巴的模樣。
洪若寧沒答話,理了理被司徒青弄亂的衣領。
「妳去哪?」
「還能去哪?給大人端膳。」
臨走,司徒青又親了洪若寧一下才放行。
※※※※
在提督府裡的日子沒什麼大變化,一切又回到剛來的時候。只不過在司徒青的威脅、利誘下,洪若寧不再做下女,但他卻要她侍奉他的生活起居。吃飯時,沒她同坐司徒青絕不下箸,常常一時興起跑來和她分被子。
他要她嫁給他,但她卻推說沒法下聘,不嫁。劉家已經先下了聘,連花轎都上了。於情於理,洪家沒理由再收司徒青的聘禮。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言喜,你家大人又在忙什麼?」司徒青忙於正事,洪若寧獨自閒逛。正好遇到在馬廄前刷馬的言喜。
「小姐,您別這麼說。要是大人聽到您以『你家大人』稱他,他鐵定又要不高興。」言喜停下馬刷。
司徒青如何對她,下人都看在眼裡。司徒青肯在她面前脫面具,已是大大不易。顯然把她看得比兄弟左之賢還重。
左之賢和他十幾年的交情,又以兄弟相稱,他尚不肯脫下面具。司徒青卻居然能讓她玩自己臉上的坑疤。這一切再明顯不過。
「他不高興?這我怎麼不知道?」
她當然不知道。司徒青捨得對旁人動怒,卻捨不得多罵她兩句。
「您就別為難我言喜了。您沒瞧見上次您這麼說,大人聽了臉都黑了。大人不和您抱怨,但把怒氣全發洩在我們身上。」
「連你也看得透那層面具?」不知為什麼,她總能輕易感覺他的喜怒。但,以前言喜沒這本事呀。
「算了,我知道大人專寵您。但我這只是打個比方,不是真能看透。您若是也受過大人的氣,也會像我一樣猜想。」言喜動手加了點糧草。
受氣?她怎沒受過氣。司徒青的脾氣可拗了,若不知他比自己大十二歲,她準以為他是屬牛的。固執得和蠻牛沒兩樣。要他別老是圈著她,好說歹說,他就是不放手。不過,閨房之事她也不好對他人言明。
「言喜,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家大人在忙些什麼?」
「怎麼還不改口,我不是說了『你家大人』這幾個字就別再用了?改口,我才說。」
「我也不想呀。這四字叫起來太累。你說我叫什麼好?」
「叫大人的名吧。您和大人都走到這田地,叫大人的單名,大人一定喜歡。」
「不要。太肉麻了,我叫不出口。我就叫全名吧。別想得寸進尺,這是底限,再多沒有。」
「好吧。吶,大人忙著海戰的事呢。您沒見大人這幾天睡得少,身體也不長肉了。」
「不長肉也沒什麼不好。他的身體已經夠壯碩,天天長肉,再過十二年豈不要肥一圈。到時腦滿腸肥的樣子,看了就煩心。」
「海戰的事可不簡單。一出了錯,不知多少黎民百姓要遭殃。」
「他又要出海?」她還記得,他那張臉就是出海時給炸傷的。
「不,大人不出戰,這一次大人負責謀劃。」
「喔。」洪若寧隨口應了一聲。戰爭的事,她沒什麼興趣。反正,打起來了她也幫不上忙。
「嘿,我跟你打聽一個消息。」
又問?言喜戒備起來。
「怕什麼?反正,問司徒青也是一樣。我問他一定會回答。只不過我不想打擾他,所以跑來問你。」洪若寧瞟了他一眼。看他那一副戒備、怕事的模樣不由得一聲輕哼。
「算了我自己問他去。到時候他因為被打擾而生氣,我就說是你要我來煩他。早晚我會知道答案。」
「您問。」
言喜不是糊塗人。若大人真要讓她知道什麼事,說不定不想透過別人也說不定。不過,她的問題倒是可以先聽一聽。一來,可以知道她在想什麼、在意什麼。二來,聽了不一定要回答。就算真要回答,說不說實話也全在他。如果她對大人別有用心,倒可趁機防備。
「我的問題還是那句話。你說的『生得好』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知這句話是他信口胡謅的或是真有其事?只是,做奴僕的那些日子,她到處和其他傭人打好關係,為的無非是那三個字。若不是言喜急欲隱瞞的樣子,她倒真會以為他只是隨便說說、瘋言亂語。
「這……」
這事要他怎麼說。若要說,他顧忌於司徒青。左之賢說龍年女娃改運的事讓大人勃然大怒。他也怕洪若寧不甘被利用,悄悄離府。但若是要問,勢必把自己多嘴多舌的事說出。問了不好,不問又怕闖禍。唉,當真是禍從口出。
「不說,我問司徒青也是一樣。」其實,她也對他做過試探。但司徒青全然不知言喜是什麼意思,哪裡能給她答案?
「您別再問了。我說什麼也不會說。您知道了不會有好處,不知道也無妨。」
「你還是不說?」
「饒了我吧。」言喜匆匆收拾用具,轉身就走。
「喂,言喜、言喜……」
「算了。」言喜腳長,洪若寧不一定追得上他。加上他口風又緊,即使追上了,他不說,她還是拿他沒轍。
言喜走後,一陣枝葉晃動。
矮樹叢裡竟然藏了個人!
「要知道答案何不上司徒青房裡找?」一陣脆脆的女聲傳來,如果不是話語中過於明顯的冷淡,那聲音當真好聽。
「是誰?」
翠綠羅衫的女孩走來,年紀不過十五、六歲,但那老成的模樣卻和外貌不相符。女孩長得美則美矣,卻略遜洪若寧一分,渾身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氣。
「是我。」
「妳知道我找啥?」
「不找那兒,區區提督府還有什麼東西好找?」想也不想,女孩答道,神色甚是狂傲,根本不把司徒青放在眼裡。
「書房我找過了。」司徒青的書房她不知找過幾次,卻什麼也不見。
雖然那女孩來得古怪,但是既然進得了提督府,又不把司徒青放在眼下,這人定不好惹。洪若寧瞥了一眼女孩身著的華貴羅裙,印證她的推測。
「我說的不是那間書房。」
「不是那間?」府裡還有別間書房嗎?她怎麼不知道,也沒聽人提過?
女孩輕視地瞥了她一眼。
「妳不知道提督府的秘密書房?」
秘密書房?想不到這提督府還這麼多秘密。
「姑娘怎麼稱呼?」雖然女孩的態度一直是冷冰冰的,但是為了能多套問出一些,洪若寧也不氣惱。
「憑妳也配問我的名字?算了,我知道妳的名字,而妳不知道我的,對妳並不公平。」女孩淡淡說了,彷彿施恩一般。「吶,我的叫海天藍,其他的妳就不用知道了。女孩子不用多問。太好奇是有害的。洪若寧記著我的話。」
海天藍。多怪的名字。
「海姑娘……」洪若寧還要多問什麼,卻被硬生生打斷。
「秘密書房就在蘭字二號房。」
蘭字二號房!那地方明明荒僻得很,會是秘密書房?
「蘭字二號房……」怎麼會?
「要答案自己找去。其他的,我無可奉告。」
「喂……海姑……」洪若寧還要問個明白,海天藍卻一個旋身,住屋內飛去。
不會吧,又是個武功高強的人。司徒青以掌風關門,海天藍方纔那個漂亮的旋身也屬俐落。洪若寧雖是個不僅半點武術的門外漢,卻覺得這年紀輕輕的姑娘確實不簡單。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10-1 10:05 AM
第九章
黑鴉鴉的迴廊上,一簇淡淡的火光緩緩移動。燭火映照著洪若寧嬌怯怯地身影。「嬌怯怯」這三個字本來不適合她,但她怕別人看見,緊張之情,溢於言表。
「真冷。」洪若寧搓搓雙手。
剛從司徒青房裡溜出來的她並未著披風。剛從暖和的被窩裡出來,自然覺得冷。
好不容易司徒青睡去,她才偷偷摸摸地出來。她要找的答案既然放在所謂的「秘密書房」。司徒青沒告訴她,自然是不想她知道。既然這樣,她還是背著他找答案妥當。
「蘭字五號房……」蘭字房她根本不曾來過,燭火貼近門邊木製的門牌。「蘭字二號房……」洪若寧往五號房又走了幾步,到達二號房。
「是了。」
洪若寧推了推房門,料想門上應該會上鎖。果真如她所料,房門是落了鎖,但那鎖卻已被人打開,只是勾在門上。
喀的一聲,洪若寧拿下鎖,進了房門,將鎖隨手放在門邊的桌上,沒注意一路尾隨她而來的人。
這間蘭字二號房雖是「秘密書房」但其實不大,燭光雖然不亮,但足以照亮滿室。目光所至之處,無不是滿滿堆了些不知名的書冊、雜物。這「秘密書房」儼然就像一閒雜物間。除了一張擱著筆墨、硯台的桌子外,絲毫沒有一點書房的模樣。
「就是這了。」
洪若寧輕撫桌上,確定沒有揚起半點灰塵。這張書桌有人使用。她又看了看硯台的墨池。墨池裡的墨液未乾,還留下一半。看來這間房子有人使用,而且,就在兩日前。
洪若寧在房裡翻翻找找,直到東方漸白卻還找不到一點端倪。別說一點端倪,就是「生得好」這三字,一次也沒瞧見。
※※※※
悄悄回到房裡,司徒青卻還在睡。既然如此,她也不便打擾,回房收了點東西,那件大紅嫁衣卻自高櫃上落了下來。
這件嫁衣自洪若寧一到府裡後,除了拿出來清洗就沒再拿出來過。一開始是怕被府裡的人發現,進而和劉家的人串通,捉她回去。現在,卻是顧忌司徒青。他的佔有慾她是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不知會有何種反應。
洪若寧打開包袱,輕撫著嫁衣上精緻繡線。幾月前,這件嫁衣才穿在她身上。下一次,要穿這嫁衣不知是幾時。
司徒青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洪若寧慌忙地把嫁衣收入包袱。
「你醒了?」
「是醒了。否則,怎麼過來?」
不知是剛睡醒還是怎樣,他的聲音低低沉沉,沒有起伏。司徒青瞥了她一眼。那黑深的眼眸讓她心虛。
他看見嫁衣了嗎?
「那是什麼?」他伸手指了她的包袱。
「呃,沒什麼,沒什麼。」洪若寧看了他不善的眼神,將包袱收到身後。
沒有?那他看到的大紅嫁衣是什麼?她敢瞞他。
「真的沒有?」司徒青瞇了個眼。他決定再給她一個機會,讓她對他坦承。「拿來我看看。」
這是什麼語氣?他以為他是誰?又是以什麼口氣和她說話?他視她為下人嗎?
洪若寧低著頭,不說話。
「妳以為不說話就行了?拿過來。」
「你別欺人太甚。」洪若寧猛然抬起頭來。她又沒做錯什麼。
「我說的話妳不聽了?是不是想到劉劭鏞後悔了?是不是想嫁他,不想要我這『鬼面提督』?是不是?」司徒青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
「後悔什麼?我做事從沒什麼好後悔,也不用後悔。」洪若寧憤憤的說,壓根兒忘記誰是劉劭鏞。
當初她只知道自己嫁的是劉家的「白癡」兒子,根本不會記得那個「白癡」的名兒。更何況,當時她一心抗拒。既然決定要逃婚,那倒楣新郎是誰,她根本不曾在意。
「不會後悔,很好。」
她說不會後悔,那件事她也不會後悔囉。她難道不知道,他掙扎了多久才決定過來。司徒青笑了笑,聲音極為詭異,連頭也半仰了。
她不知道這對他的影響有多麼重大。他雖然看重她、不許別人碰她一下,卻也沒給過她承諾,是不?既然他不捨得給她承諾,又何必變得這樣恐怖?他不在乎她,又何必……
洪若寧不說話。其實,她只要把包袱交出來,或當場撕了那件嫁衣,這事就結了。但她不肯如此。她又沒錯,憑什麼屈服在他的震怒之下。
「別忘記,妳說過妳不會後悔。我一定要妳後悔。」司徒青邁出房門,絲毫沒昨晚的柔情。
洪若寧的神色一暗。
是該離開了吧。洪若寧自問。心裡卻隱隱不捨。
如果,她人不是在提督府裡。如果,她遇見的不是他。如果,她沒有愛上他。她可以走得坦然,可以和逃婚時一樣瀟灑。
但現在……
「醒醒吧,若寧。」洪若寧伸手拍了拍雙頰。「人家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是嫌妳和劉家有婚約在身,不想要妳了。這一點怎麼還想不通呢?妳不是一向堅強、一向古靈精怪?要不了多久,妳就會忘了他的。嫁給劉家的白癡兒子不也好。起碼,他不會因為妳初夜沒落紅,就對妳又叫又吼。」
走吧。
洪若寧強裝堅強,動手收拾包袱,沒想到眼淚還是爬了滿臉。
※※※※
今晚洪若寧再次秉燭來到蘭字二號房。但這次的心情卻是大不相同。
雖然決定要走,但她還是會把事情查清楚再走。一來是不願留下疑問,生怕往後聽人說「生得好」三字,又要想起司徒青。這三字本可是一句讚美,如今卻變成她日後的愁苦和牽絆。
只剩今晚了。今晚再查不到那三字的意思,就沒機會了。洪若寧再三告誡自己,謎團解不解得開,都要忘了這座宅院、忘了司徒青。
洪若寧進了房東翻西找了一陣,仍找不到東西。突然一大群家丁,舉著人把,將蘭字二號房團團圍住。
「那東西真這麼重要?值得妳一而再、再而三的探我的底線?」司徒青從人群中走出,雙手緊握成拳。火光映著冷冷的面具,射出金屬的寒光。
「司徒青?」她不懂他的意思。
「不要叫我。」司徒青暴嚇一聲,寧靜的夜,從此不安寧。
洪若寧掃了家丁一眼。有的手持火把、有的手持棍棒刀繩,儼然一副對付惡賊的模樣。
她做了什麼,讓他這樣對她?除了擅進「秘密書房」,她想不到其他理由。
「我知道我不該擅入這兒,但是你並沒說不准進這房。如果你說了,我一步也不會踏入。不知者無罪。」洪若寧試著和他講理,但不知他能否聽入耳。
司徒青睨著她,即使隔著面具,她還是知道那眼神是鄙夷和不屑。
「不知?那上了的鎖怎麼解釋?難道不知道鎖上就是不願讓人進去?」
「鎖?門鎖只是輕輕地勾在上面,門等於沒鎖。」
她記得是這樣沒錯。
「強辯。鎖是我親自鎖上的,難道還有假?」
不對,事情不是這樣的。
洪若寧呆住了。究竟是誰搞的鬼?是誰設計她進來?
「我就說她鐵定有問題。」女子嬌脆脆的聲音傳來。家丁們快速地讓出一條路。「現在,我說的不錯吧?司徒大哥,這一次你該相信吧。」海天藍倚在司徒青身邊,媚態十足,沒有日前的冰冷。但最令她難過的是,他竟然沒有推開她。
司徒青站定不動。他沒想到她竟然會背叛自己。但親眼所見,由不得他不信。
「司徒大哥,現在你知道她接近你的目的了吧。」海天藍頓了頓,試圖讓群眾靜下來。她的話像是有魔力般,不一會兒四處悄然無聲。
「她的目的就是——這次海戰的兵力部署圖。」
兵力部署圖?!
「不,不是這樣的。海姑娘,妳別胡說。是妳叫我在這裡找我要的答案。這裡是妳告訴我的。再說,我什麼都沒找到、什麼也沒拿。我來,只是為了言喜的一句『生得好』。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在府裡住這麼久了,你們卻沒有趕人的意思,一直讓我住下去。我什麼都沒拿。」
「海姑娘,誰是海姑娘?提督府裡沒這個人。」
「夠了,魏雲,別再說了。」
司徒青沒有推開她,卻獨自向前取出一個普通的竹筒。
啵的一聲,塞蓋被拔開。司徒青伸手一探,他要的東西卻早已不在。
「拿出來。」司徒青的語氣從未如此森冷。
「什麼?我沒拿。」
「別給我惺惺作態。妳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兵力部署圖。」
「海姑娘,妳告訴他,我沒拿。」洪若寧望向海天藍,希望她能證明她的清白。
「說,我當然要說。若不是為了那張部署圖,妳豈會失了清白,陪司徒大哥上床。別說妳了,正常人看到大哥的那張臉,哪一個不是倒盡胃口?若不是為了部署圖,妳豈會放棄劉劭鏞?放棄成為劉家少奶奶的機會。」
「我……」她怎麼能這樣說她?
「娼妓。」司徒青咬牙切齒地迸出二字。
聽到司徒青的話,洪若寧不由得一陣昏眩。在他眼裡,她只不過是個娼妓。
「你相信她?」
「換做是妳妳也會相信。我親眼看見妳鬼鬼祟祟的進來。我警告過妳了,但是妳一意孤行。」
「你懷疑我?還是你以為你的臉是我炸傷的,是因為我你才變成這樣?」洪若寧怒極反笑,過去就要取他的面具。
「放肆。」司徒青大手一揮,將洪若寧推倒在地。
「東西真的不是我拿的。相信我。」
「相信妳才有鬼。」司徒青眼神冰冷。
以前不在意,現在倒在意了。現在才在意他這張臉,不嫌晚嗎?
「別走、別走。你要相信我。」
洪若寧拉著他的衣袖,卻被無情的推開。
「司徒大哥,等等。我們還沒找到兵力部署圖耶。要不要搜她的身?」
「言喜你搜。我就不親自動手了。」
「是呀,下賤的娼妓怎配提督大人親自動手?」
「大人……」不對,洪姑娘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我說動手。」司徒青背過身,瞧也不再瞧洪若寧一眼。
他讓人搜她的身,而且還是個男人。洪若寧止住潰堤的淚水。他不再值得她為他掉淚。
「大人,沒有。什麼也沒找到。」
「言喜,找仔細點。」
這一次,言喜也顧不得什麼情面。
「大人,還是沒有。」
「我們走。至於妳,沒有我的吩咐,不准出府半步。」
司徒青一行人退去,洪若寧被人架住癱軟的身子,一路架回房間。
※※※※
昏暗的日光下,洪若寧獨自躺在床上。夕陽透過窗欞,斜斜地射入。陰暗的斗室,恰如她灰暗的心情。
司徒青找不到部署圖並不罷休,仍然將她強留在提督府,將她軟禁在房裡。現在,她才知道牆壁有多薄,薄得擋不住隔壁房間的歡愛聲。他是真的把她當娼妓看待。否則不會弄了批妓女,沒日沒夜的折磨她。強迫她聽這些不知羞恥、不堪入耳的淫聲浪語。
「洪姑娘。」言喜穿過門口的壯漢,進房給她送吃的。
洪若寧呆默地看著前方,恍若未聞。
「洪姑娘。」
「噓,別吵,你一直吵我聽不到。」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最後一次用他的無情斬斷自己的妄想,斬斷千不該萬不該的孽緣。如果她沒遇見他,那該有多好?
言喜搖了搖頭。大人這真是……
「言喜,你聽見了嗎?」
「嗯。」他若沒聽見豈不是聾子。
「知道這是什麼聲音嗎?」洪若寧悠悠地問。這語氣彷彿是談論不相干的人、事,知或不知都沒什麼大礙。
「洪姑娘……」
言喜看了眼她憔悴的容顏。這樣子哪像司徒青撈起的女孩?哪像是不畏懼兇惡,和大人侃侃而談、論事說理的丫頭?
「算了。不談他了。」
「對,不談大人。該用膳了。您多少得吃點,否則身體會撐不下去。」
「言喜……」
「嗯?不喜歡吃這個?我拿別的給您,您等等。」
「別忙。我吃不吃都無所謂了。」
「但身體……」
「言喜,可不可以告訴我那三個字的意思?」
「哪三個字?您要知道什麼,我就說什麼。先把飯吃了吧。吃完我一定說。就算是軍機我也一五一十地說。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洪若寧移下床,隨便吃了幾口,便不吃了。
「我吃不下。」
「不行,這樣太少了。光吃這樣我無法交差,對身體也不好。」
「倒掉吧。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我沒吃多少。再說,我是真的沒胃口。」
「我說吃完才說。如果您不想知道答案,您可以不吃。」
洪若寧食而無味地將飯菜塞入肚中。吃得痛苦,因為她是真的沒有胃口。
「您知道大人的事吧?」
「哪一件?哪一個大人?司徒青嗎?」洪若寧試著將他忘記。
「對,大人被炸傷臉的事。」
洪若寧微微點了個頭。
「左之賢左大人說,大人若要改運,就得留下第一個到提督府龍年生的女孩。您就是第一個到府裡的龍年女孩。所以,我們必須留下您。『生得好』就是這意思。如果您不是恰巧生在龍年,提督府絕不讓閒雜人等住進。」
言喜說的沒錯,她根本就不該進來。除了生在龍年,她沒有一點價值。這就是他留她下來的目的。充其量,她只不過是塊胄甲,專為主子擋刀槍。至於,胄甲若成為廢鐵,失去功能,也就沒有留下的意義。
「現在呢?他轉好運了嗎?」
「大人,現在是沒病沒痛,只不過……」
「沒病沒痛就行了。」
讓他平安,是她唯一能替他做的。她只能做到這樣。但能這樣她就滿足了,就無所牽掛了。剩下的路,自然有人陪他走。
「洪姑娘,您……」
「謝謝,我累了。請回吧。」
洪若寧將言喜送出門,理好自己的思緒。
這一切,該有了斷……
※※※※
劉家的馬車終於來到提督府外。
「又來搞鬼的?」林紹宇冷冷的說。劉劭鏞覺得好玩的事,他通常不能苟同。
「喲,你這麼說可就傷人了。什麼叫做『又』來搞鬼?我可是來救人的。」劉劭鏞輕搖摺扇,一副大好人的模樣。但那一聲「喲」,可拉得老長,學足了鴇媽的花癡樣。
「這事哪勞劉家少爺大費周章?要救人只要一句話。只要告訴司徒青東西不是洪家小姐拿的,剩下的事他自然會去查。要不,直接說出東西是誰拿的。根本不用浪費時間多跑一趟。」林紹宇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你又知道了。難道我就不能親自告訴他,順便和我的小妹子敘敘舊?少以你的小人之心,度我的君子之腹。」
「我當然知道你會怎麼做。不做些傷天害理的事,你就不會是劉劭鏞。我倒要看看,你會做什麼義舉。」林紹宇率先下車,往提督府走去。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10-1 10:06 AM
第十章
「大人,大人……」言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
言喜進來登時傻住了。司徒青懷裡竟然偎著兩個渾身赤裸的妓女,除了面具,司徒青也算是一絲不掛。
「大……」
「大什麼大?說下去。我可沒太多時間。」大手一伸,用力壓擠身旁女人碩大雪白的乳房。
「喔,大人……您……」女人往司徒青身上偎得更近,不顧言喜就在當場,伸手搓弄他的陽挺。另一個女人嘴裡不知發出什麼怪叫。大約是不滿沒有被「寵幸」。
「快說。你看到了,我忙得很。」
天呀,大人何時變成這樣……
「劉府的人來了,不知是否要帶走洪姑娘。」
聽到劉府,司徒青眼色一暗。
「叫他們廳前候著,我隨後就到。」司徒青甩開黏在身上的女人,起身著衣。
「是,大人。」這種尷尬場面言喜哪敢再待。匆匆說就要走。
「言喜……」
「噯。大人,還有吩咐?」
「把隔壁的賤婢也帶著,我要在前廳見到她。」
賤婢?大人要趕走她了嗎?那大人豈不……豈不身陷危險?
「言喜,我說的話你聽清楚了?」
「清楚,清楚。」
「聽清楚了還不動身?」司徒青著衣完畢,先往廳裡去。
※※※※
廳上,就見劉劭鏞還是那副痞子樣,而林紹宇依然隨侍在側。
「提督大人,好久不見。你知道我來做什麼的吧?」
「知道。」
「您知道,但我還是要說清楚我的來意。我是來接回我未過門的妻子。她犯的錯應該償清了吧?我怎麼沒見到她人?現在她可以走了吧?」
「她還不能走?」
「為什麼?為什麼她還不能走?」
「她和竊取兵力部署圖的事有涉。」
「部署圖?不會吧?」劉劭鏞故作驚訝。「現在全城都在談部署圖的事,差點沒有人手一張呢。好像只要幾兩銀子就能換到一張。這事不知提督大人知不知道?公然在大街上販售軍機的罪可不小。」
司徒青哪會不知道,不過,他倒沒有想到部署圖失竊的消息是劉劭鏞散發出去的。當然,司徒青也沒想到,劉劭鏞竟在街上收購部署圖。有人要,自然就會有商人假造樣式不一的部署圖。而要的人自然就是劉劭鏞。
「不知道這事官府管不管?」劉劭鏞狀似隨意地添上一句。這官府本來要管,但是捉不勝捉呀。
「但是話說回來,不知道怎麼會有人去買部署圖?部署圖不是在大人這邊嗎?難道買的人不知道這一點嗎?」他頓了頓。「還是,部署圖根本就不在大人手上。大人根本……根本沒有人贓並獲。我這樣說對不對呀?大人先別急著回答,這只是在下的猜測。」
「是沒有人贓並獲。」司徒青沉了聲。雖然沒有人贓並獲,但是她的舉動已經夠明顯了。這樣就足以定她的罪。
「沒有人贓並獲呀。這麼說就是大人的不對了。大人沒聽過,『捉姦在床,捉賊捉贓」嗎?既然在若寧的身上搜不到東西,就應該將她盡速釋放。我想就是包青天再世,也會同意我的看法。大人有意見嗎?如果有異議,或在情理上說不通的,大人不妨提出。」
司徒青沉默不語。他是沒搜到「兵力部署圖」,而第一晚也不見洪若寧從書房拿走任何東西。
「沒意見是吧?既然大人沒有異議。若寧我今天要帶走,和您知會一聲。大人請若寧出來吧。」
「就算我放人,她也未必會跟你走。你請回吧。」明知道已經沒有立場挽留她,但他還是不願她走。
「我走。我跟你走。」洪若寧出廳來,聲音裡有斬斷過去的堅決。
她瘦了,兩頰甚至微微凹陷,清瘦身子如今更加弱不禁風。他不知道這幾天對一個女人有這麼大的改變。司徒青強迫自己別將目光定在她身上,但是他做不到。
「寧……」司徒青握緊拳頭。
「反正,我在這裡己經沒有價值了。相信這幾天提督大人已經找到其他龍年生的女娃。既然如此,就沒有我留下來的必要。至於,兵力部署圖就勞煩大人再找找。如果,大人仍懷疑我拿走它,想趁隙將帶出提督府,就是讓我半件行李不拿也無妨。至於你……」
「我是劉劭鏞,妳的夫婿。」
洪若寧不能說是不驚訝。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僅不呆不傻、說話條理分明。甚至,比司徒青還要出色。如果,當初沒逃婚,嫁給眼前的男人,際遇該會不同。她會和他成為人人稱羨的一對吧。
「劉府我不會去了。我已經沒資格嫁入劉家。你,我高攀不上。」
「這是什麼話?老太爺說了,不管怎樣妳都是劉家的人,今生今世誰都無法改變。」
「你的好意我心領,但我恕難從命。」
她愛的人,不相信她。她又何須拉另一個人下水。她再也不能給任何人一份完整的愛、一個完整的自己。
「不成、不成。兩家已經說好,下月初三就讓妳過門。既然劉家的聘禮你們已經收下,就不得反悔。難不成,妳還要兩家再鬧一次笑話?這一次,妳一定得過門。」日子是定在下月初三沒錯,但新娘另有其人。
「好,我聽你的。你高興就好。動身吧。」洪若寧的目光始終沒有和司徒青相接。她怕她忘不掉那張面具、忘不了面具後的狠心男人。
「提督大人,多謝你對若寧的照顧。下月初三別忘抽空到寒舍喝杯喜酒,沖沖喜氣。咱們就此別過。」
「大人,我包袱就留在提督府裡。等大人查驗清楚,我會命下人到府上取回。不知道大人要不要當面搜我的身,還是……」
「不必。你們可以走了。不送。」司徒青截斷她的話。
他恨她的無情,也恨她的冷靜。他們就該這樣結束?
※※※※
「大人,你要不要……」言喜還試圖挽回,沒想到主子卻一副沒事的樣子。
「閉嘴。再說話我會趕你出去。」司徒青埋首書冊。
算了,既然大人都這麼說了,他還能怎樣?
「大人,我出去看看。找找有什麼線索。」
「嗯。」司徒青只是應了一聲,便不再回應。
他在做什麼?她是個帶罪之人,他不但不能將她繩之以法,居然還想著她。是她背叛他的不是嗎?但為什麼現在連心都背叛自己?還要自己相信東西不是她拿的、這件事與她無關?找到蘭字二號房、撬開鎖頭就足以證明她居心不良、心懷鬼胎,不是?
「大人,」匆匆離去的言喜又匆匆進房。「洪姑娘只留下的這個包袱。我取來給大人看看。」放下包袱,言喜又識相地出去。
司徒青看了眼布包袱。這正是當天他要看,但她不給看的那只。明知道「兵力部署圖」不可能在裡面。若是,千方百計進來盜取「兵力部署圖」,則不可能還將它留在府裡。否則,一切豈不前功盡棄?雖然如此,司徒青的手還是不聽使喚地打開包袱。
刺目的紅光射入他眼裡。裡面除了一件大紅嫁衣,幾兩銀子外,便無長物。自她從湖底撈起時的驚艷、相處的時光、她純真無欺如星子般燦爛地雙眼、離去時的決絕。一幕一幕如潮水般湧來,令他難以招架。
「喂。」房門被推開,站著面無表情的林紹宇。
疏離慣了的他,對生人向來是一副敬而遠之的態度,但是心底似乎有點動容。
「有何貴事?」
早知道他是個人物,決不只有打手、保鏢這麼簡單。他的步履極輕,雖然司徒青浸淫在沉思裡,但要讓他不覺他的到來,也是實屬不易。
「沒有。」對外人,他一向話不多。
「沒有?沒事請回吧。」沒事他會來才怪。他那雙眼分明在抗拒自己親近他,強迫自己不和他交心。
「想不想知道真相?想的話就跟我走。」
話才說完林紹宇頭也不回地直飛簷頂。他知道他會來,他想知道真相,更盼望見到洪若寧。否則,不會盯著她的嫁衣,久久不肯放手。
果不其然,司徒青也追了出來。沒有遲疑,不管他是否有心作弄。現在,他管不了這麼多了。
※※※※
兩個快速飛動的身影在簷上跳躍。一前一後、時高時低,讓人看不清面目。眼力好的人頂多只能看見黑、青兩色的弧線劃空而過。
連趕了幾里路,黑影在城外的一棟別業前停下。緊跟著,青影也停下了。兩者足下皆是纖塵不起,沒有弄出一絲微響。林紹宇向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領他進那幢別業。
「天藍,做得不錯。」一聲蒼老的聲音傳出,粗啞地令人難受。
「沒什麼。這點小事也值得褒獎。要是讓我做,鐵定第一天就拿到部署圖了。不像師妹得花這麼多時間。」另一聲尖酸的女聲傳出,刻薄的語氣令人無法忽略。
「天青,這裡沒有妳說話的餘地。」老者一聲喝罵,先前的女子馬上連話都不敢多說一聲。「上次要妳辦的事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這次妳還有臉說話?要是別人,早不知死了幾次。就光會說大話。」
「師傅,師姐說得沒錯。要不是不想讓司徒青那笨蛋懷疑到咱們頭上,我早將部署圖給盜了出來。只不過,這一次有人替咱們背黑鍋,所以遲了些。」
「妳做得很好。這件事我聽別人說過了。就是為師的親自出馬,也很難做得這麼漂亮。聽說背黑鍋的是司徒青的女人?」
「沒錯。其實咱們和她無冤無仇。要怪,只能怪她太過單純,沒什麼心機。要怨,只能怨司徒青太不相信人,沒什麼大腦。」海天藍一副漠不關己的模樣。彷彿他們天生就該死。
「說得是。若不是司徒青,咱們的盜船不會吃敗仗。消滅了他,海上就是紅毛和咱東瀛人的天下。」老者的聲音再次傳來,倒有幾分得意。
「師妹做的不錯,若不找個人掩飾,我們如何再以廠衛的身份名正言順地接近滿朝文武?這一點,我不得不佩服。」
「這一次,我要他血債血償。他們不該殺了田村、不該毀了我的幸福。」
他誤會她了。他們真該死,死一百次也不足為償。
「你不看看說話的人是誰?」林紹宇將嘴覆在司徒青耳邊,悄聲說了。
的確,他是該看看。其中一個女子說話的聲調他聽過,只是想不起來。他週遭的女子從沒有這樣冰冷、心懷恨意。
司徒青勾住簷腳,往下一探。
是魏雲!
「該走了。」林紹宇沉聲。
司徒青恨恨地瞥了一眼,跟著林紹宇離去。
※※※※
兩人在密林裡停下。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為什麼要幫我?」他問。
「不為什麼。劉家一向就這麼辦事。」
「劉家?」他知道他是劉家的人,但是他這麼做有什麼目的?為洪若寧洗刷冤屈?
「在劉家,我只是個下人。為主子做點事是應該的。洪姑娘一輩子都會是劉家的人。我不過是盡下人的本分。」
「寧兒?」司徒青微微震動了一下。「她是我的,永遠不是劉家的人。她是我的。你聽清楚了嗎?聽清楚沒?」司徒青幾乎是狂吼。情緒哪還控制得住?
「跟我吼沒有用,我不過是個下人。誰是劉家人,我就向誰效忠。再說,洪姑娘要嫁的人也不是我。是你親自同意她走的,不是嗎?現在反悔不嫌晚了些?」
「她人在哪裡?」
他後悔了。他不該這樣對她,不該一口咬定東西是她偷的。就算東西是她偷的,他也可以改變策略。打仗不是只有一個方法,不是非要按著計劃走不可。是他錯怪她了。
「無可奉告。」林紹宇冷冷地回嘴。
「她已經是我的人,你們劉家還霸著她做啥。劉家老爺子不會讓一個已經破過身的媳婦進門。她是我的,你聽清楚了嗎?你懂不懂?」幾乎是發狂,司徒青拎起他的衣領。
「還是一句,無可奉告。就算我告訴你,你又能怎樣?你以為她會跟你走嗎?在被傷得這麼重以後?」
司徒青不語。他的確沒有立場。
「少爺要我轉告,下月初三記得來喝杯喜酒,就算斷了這段舊情。後會有期。」林紹宇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樹梢。
※※※※
時間過得飛快,離大婚的日子只剩下一天,劉府上下都準備妥當。劉劭鏞和林紹宇就坐在廳上小酌。
「我的話你帶到了?」
「帶到。但司徒青還遲遲沒有行動。」
「放心,我可不敢得罪我的小娘子,除非是我不要命了。我敢說他一定會出現。否則這條命隨你處置。」劉劭鏞替自己夾了口下酒的好菜。
「老太爺那邊呢?」
「沒問題的。我的小娘子都過了門,他還敢不認帳?他也不想想他那條老命是誰救回來的。現在不僅不用和閻王爺做伴,還賺了個好媳婦。這種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他要敢再不知足,當心被全天下的人笑話。」若不是他的小娘子出現,他那老小子想抱孫,慢慢等著吧。
「真沒問題?」
「沒問題。我的能力你不相信?多虧我們在一起這麼久。真太令人傷心。」劉劭鏞又來他以衣袖抹眼睛的那一套。林紹宇可是甩也不甩他。
他相信,他當然相信。沒人能不相信他整人的把戲,和與生俱來的劣根性。
「等著看好戲吧。」
※※※※
雖然洪若寧是劉劭鏞未過門的媳婦,但還是不宜直接住入劉家主宅。是故,她一直住在劉劭鏞的私人別業裡。別說是司徒青不知道,就是劉家的人也不曾聽說這棟由劉劭鏞所有的宅子。
洪若寧換上嫁衣,溫順的入轎,就這樣一路吹吹打打地朝劉家前進。
別業和劉家主宅仍有一段路程,若不停下來休息,轎夫肯定吃不消。於是,晌午時分,太陽正是毒辣的時候。一行人就在石亭子小歇。
倏地,一道身影由亭簷降下。舉腳一踢,踢倒了轎夫和樂師。俐落的拳腳沒有一絲含糊、賣弄和花拳繡腿。幾聲悶響,除了轎內的洪若寧,全部的人都倒下了。而花轎內的洪若寧卻渾然不覺。
「寧兒。」
司徒青粗魯的掀開轎門,拉下她的紅頭巾,覆上自己的唇。深深切切,借由唇齒相交,點點滴滴注入自己漲得滿滿的相思。他愛她、想她、離不開她……
洪若寧用力一咬,咬破了他的下唇。他卻不肯鬆口,情願被咬傷了,也不肯放她走。
「放……」
這算什麼?不要她的時候罵她是娼妓。現在,卻這般對她。這算什麼?
洪若寧不再掙扎、不再反抗。撲簌簌地任眼淚直掉。
為什麼讓她再看到他?為什麼要來找她?
「寧兒?」
她哭了,他的心揉成一片。他不想讓她難過、不想她哭。司徒青放開她,抬起她小巧的下顎。一個接著一個地吻,吻去她的淚水。
「別哭了。」司徒青低聲哄誘。「別哭。」
「你為什麼要來?你不是不要我了。還是,那些龍年生的女孩全都不要你了?為什麼?」洪若寧哭得梨花帶雨。她以為自己忘得掉他,以為自己不會再為他流一滴眼淚。
「沒有龍年生的女孩,我只要妳。即使,妳不是龍年生的,我一樣會把妳留在身邊。讓妳留下是因為我愛妳,不是因為妳是龍年生的。左之賢的鬼話妳不用理會。」
「你喜歡我?」洪若寧疑惑地抬起頭。他明明不要她了。
「不對。不只喜歡。我愛妳,只愛妳一個。」司徒青替她撫去再次迸出的淚水。
「你來晚了。就算你愛我,我也得嫁給他了。」洪若寧黯然。為什麼他不早點對她說他愛她?
「不晚。只要妳還沒進他家的門,就不晚。妳是我的,誰也不准來搶。是我一個人的。」
「但是我……」
「就算妳想嫁他,也不會有機會了。」司徒青移開擋在轎門口的身子,讓她看清他的「傑作」。
「你……」這個男人是怎麼回事?還是一樣粗魯,為所欲為。
「即使,過得了我這一關,妳也得走路去了。」外面的轎夫、樂師全都躺平了。「一個人走路去多狼狽。還是不去的好。對嗎?我的寧兒。」
「但是……」總覺得對不起劉家、對不起劉劭鏞。
「這一次,我想把妳放在手心,呵護一輩子。給我這個機會。」司徒青啃咬她的耳垂、輕舔她的頸子。
「但劉劭鏞……」沒有她,他的婚禮豈不又要開天窗?
「管他的。反正劉家的人有經驗了,他們知道怎麼處理新娘的逃婚事件。想不想騎黯瑱?」司徒青知道她的心性。只要好玩,天大的事她也做得出來。
「黯瑱?它也來了?」不出所料,洪若寧眼裡迸出精光。
「想不想吃胡老大的漬梅?」
「想,我想。」
「跟我回去就有好吃的漬梅。想不想再逃一次婚?這一次,我們騎馬,不走路。」司徒青哄誘。看得出來她在意漬梅尤勝過他。但誰在乎?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和漬梅拚命。
「好。」洪若寧圈住他的脖子。
司徒青哨音一吹,黯瑱從密林跑出。大手一抱將她抱上馬。
「司徒。」洪若寧背靠胸,貼在他懷裡。
「嗯?」
「你的面具呢?這樣的你,我不想和別人分享。」
依言,司徒青仔細地綁上繫帶。戴好面具,就要揚鞭。
「司徒。」
「嗯?什麼事?」司徒青再一次看了看懷中的人兒,溫柔的話語滿是寵溺。
「我……」未語已是滿面酡紅。
「妳什麼?」
洪若寧靠著他偉岸厚實的胸膛。
「我忘了告訴你……我……我……我好愛、好愛你。」
「永遠別再忘了。」
司徒青揚鞭。黯瑱便像流星般地向前馳騁。
留下風中的愛語……
草堆裡走出一對男女,女人也是身著大紅嫁衣。不同於司徒青和洪若寧的是,男人身上穿著是大紅蟒袍。這兩人正是劉劭鏞和他的老婆大人。
「唉。」劉劭鏞重重地嘆息。「為什麼我周圍的男人都是這麼粗暴、蠻不講理?為什麼他們不跟我多學學?」
「自作孽,怨不得別人。」女人雖然長得不十分出色,但卻有種寧靜的氣質,值得花時間品味。
「唉。假設錯誤。只好委屈老婆大人囉。」
他早料到司徒青會帶走洪若寧。但是他沒想到他會毫不留情地將一干人等全打得昏迷。早知如此,他會再另外準備一隊人馬。如今……
「快做決定。」
「好吧。老婆大人,妳是想走路,還是等他們醒來?」
最後,劉劭鏞的婚禮還是舉行了。不過迎娶的隊伍可非常「精彩」,臉上、手腳都是一塊青、一塊紫的。但,他們可沒走回劉家主宅,誰要他有一個「鬼醫」娘子?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10-1 10:13 AM
尾聲
陽光下,通體全黑的黯瑱顯得更加神駿。仔細一看,身後還跟了一大一小的兩匹母馬。
「阿爹,我要騎黯瑱。人家要騎黯瑱啦。」
「不准。」替洪若寧馭馬的司徒青冷酷地一口回絕。
這小丫頭想騎黯瑱還早得很咧。
「阿娘。」
司徒郁粉嫩的小臉和彎彎的柳眉完全得自於洪若寧。但是,對這個和妻子太過相似的娃兒司徒青可不愛。誰叫她老愛和他爭女人!
「阿娘。」司徒青眉毛一皺,花瓣似的小嘴微嘟。「人家也要騎黯瑱啦。阿爹醜醜,欺負小郁郁。」
「她要哭了。你想想辦法。」洪若寧舒舒服服地倚緊司徒青。
「哭死算了。她有言喜看著,我們到一邊去,別理她。」司徒青攬緊愛妻,就待馬腹一夾,將搗蛋鬼留給倒楣鬼言喜。
「司徒。你這樣會……」雖然,他把她擺在第一位,但是她希望他能多和孩子親近些。即使,司徒郁已經快爬到他頭頂上做亂。
「妳這樣會寵壞她的。」司徒青溫柔地眸光看著更增風韻的洪若寧。「嗯,聽話。這小丫頭只會做亂、只會搞破壞。上一次,她打破了劉家送來的大花瓶。這我可沒說錯。妳知道,這孩子從小就野。所以,我們還是得……」
「阿爹冤枉好人。」司徒郁握緊拳頭,插在腰上,以示氣憤。為官的爹爹說謊、顛倒是非的功力越來越高明了。
事實明明是……
「阿爹上一次冤枉了阿娘,害阿娘差點要嫁給劉叔叔。這一次,又要陷害小郁郁。」司徒郁說的正是部署圖失竊事件。
「司徒郁。」司徒青沉聲。雖然隔著面具,但是大夥都知道情況不對了。
海天藍一夥人的詭計終於被司徒青揭發,全部處死。但是,每當提起這檔事,司徒青還是不由得要生自己的氣。差一點,他失去唯一的摯愛。只因為他可笑的猜疑和不信任。
「我又沒說錯。」別人都怕阿爹,但有阿娘撐腰的小郁郁可不怕。「劉叔叔送來的花瓶是阿爹用石子將小郁郁絆倒,小郁郁才會不慎撞翻大花瓶的。阿娘要是不信,可以問問言喜。」
「司徒青?」這一次換洪若寧不悅了。
他怎麼這麼浪費?劉家送來的大花瓶能當得不少銀兩,沒想到卻給他打破了。他究竟是何居心?錢多得沒地方花?
「我……」
別看洪若寧平時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生起氣來可不是好對付的。
「你什麼?賠我的花瓶來。」
「若是賠錢,妳要多少都行。」他將整個人都交給她了,哪會在乎一點身外之物?「但我就不要看見任何一件劉劭鏞的東西。任何一件都不要。」
雙臂一緊,他將她擁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這下子,聰明如洪若寧哪會不明白?
這男人可真小氣。
但她就是愛他。愛他的小氣,和一切的一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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