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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尾維新 -【刀語.二】斬刀・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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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8 06:35 AM
標題:
西尾維新 -【刀語.二】斬刀・鈍
【封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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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代表妳對虛刀流,只知皮毛──
無刀的劍客鑢七花與野心勃勃的神秘奇策士咎女,兩人一路向西前進!
為了收集傳說中的鍛造師四季崎記紀僅存於世上的最後12把「刀」──
剩下的11把刀落在誰手上?又在何處呢?
危機接連逼近這段愛與復仇的旅行,下一個對手是位於滾滾黃沙之上的下酷城‧孤高的城主──宇練銀閣!
【原日文書名】:
刀語 第二話 斬刀・鈍
【原所屬文庫】:
講談社Novels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8 06:36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8-18 06:39 AM 編輯
序章
拉門嘩的一聲開了。
這裡不是一個寬敞的房間——不,說實在的,相當的窄。雖然是個不見家具一類的,沒有裝飾的煞風景的榻榻米墊房間,可是如果裡面坐著一個人的話,就佔了幾乎所有的面積。
在這樣的一個房間裡,坐著一個人。
像女子一樣留著長髮的,線條纖細的男子。
黑色的,簡易的便裝。
在房間的中央,閉上眼睛,盤腿而坐。
彷彿睡著了一樣——不。
看樣子,真的在睡覺。
只看這一時刻的話,這也不算是奇怪的畫面——盤著腿睡覺的人,唉也不能說沒有。
但是。
在腰間佩著刀睡覺的人——再怎麼說也太少見了吧。他在腰間插著收在黑色刀鞘中的刀,靠上它睡覺。
或是。
彷彿在守護著刀似的。
彷彿那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一品似的。
「…………。」
聽到拉門被打開的聲音,便裝男子,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呵呵呵呵。」
極不自然的,奇妙的笑聲。
同時——有一個人物從打開的拉門進入到狹窄的房間。那是一名身著忍者裝束的男子——不過這名男子身著的忍者裝束,和一般情況下能聯想到的忍者裝束有多少韻味的出入。沒有袖子,而就像在主張自己是代替的似的,在全身纏滿了粗鎖——
「了人死丟可這,來進走地正正堂堂門拉從者忍個一讓過不——法辦有沒也下況情種這,嘛。」
忍者裝束的男子說道。
雖然他在說話,可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不明不白,可是,這正是——這名忍者令人驚嘆的特性。
極不自然的,奇妙的——特性。
「鷺白庭真,一之領頭二十軍忍庭真是乃。我是就的說『鷺白之說倒』稱人。」
「…………。」
相對的。
便裝男子,只是將睜開的眼睛煩人似的眯起了而已。也許因為剛睡醒大腦還沒開始工作——嘛,就算對方是在大白天來訪,如果突然出現一個這樣說話的忍者,叫誰也沒辦法正常回應吧。實際上,他是個連打來拉門從正面普普通通地進來都顯得不協調的,荒唐無稽的忍者。
「呵呵呵呵。」
真庭白鷺——「倒說之白鷺」在笑。
倒過來笑著。
「嗎刀斬的中說傳是就,刀把那的間腰你在插地重慎?鈍刀斬。一之形成完把二十中其,刀體變把千之紀記崎季四,『鈍』刀斬。刀之怖恐,的斷兩刀一能不物無稱號——。」
白鷺說道。
「我給它把。」
「…………。」
「呢爭競在正間之伴同們我。了他上趕能就我,我給讓它將能你果如,步一先領獲家那蝠蝙是在現。吧忙個一我幫是當就,喂。」
「…………。」
「來過搶要也你了殺惜不我,我給肯不果如。」
嘻嘻。
就像更希望會變成那樣似的,白鷺露出下流的表情。
真庭忍軍。
那是只有少數人知道的,暗殺專門的忍者集團——據說,十二頭領之一人,真庭白鷺所使用的忍法,在同伴之間是特別備受矚目的。在真庭忍軍中,幾乎所有人都會向上天感謝真庭白鷺不是自己的敵人。他那奇妙的倒過來的說話方式,和那忍法有著密切的相關。其真正的恐怖之處,只有與他敵對的人才能知道——比如說現在,腰間佩刀,保持著坐姿的,這名便裝男子。
可是便裝男子到現在還沒有動彈。
而且也沒有要向白鷺交出刀的樣子——說來,從一開始就沒有動過。彷彿睜著眼睛睡著了似的,對白鷺的言辭沒有反映。
是不是因為白鷺倒過來說話,所以聽不懂呢?
也許是的。
「了寞寂得覺都我,呀我視無要不,喂喂。嗎識見想麼那你說是還?哦多不可會機的法忍的鷺白庭真識見能,了你給敗——。」
將!
忽然,彷彿那是某件事的準備、預備似的,在白鷺得意地繼續他的「倒說」的時候,突然——便裝男子,沒有任何先兆地動了。
雖然說動了,但那也不能算是行動。
只是稍微地。
看樣子用右手握住了刀柄罷了。
「嗯?」
白鷺——看到對方握刀後,立刻改變了表情——不過那從容不迫的態度卻沒有改變。那是對自己的才華有絕對自負之人的態度。
「嗎拔要是還你,呀麼什。了好拔就拔想,啊好。了後最的你是就間瞬的刀拔你在,你告忠先我。探鱗逆法忍的鷺白庭真,一之領頭二十軍忍庭真識見想很你著味意也這,刀拔我對你——」
「……我很想問你一件事。」
便裝男子——終於開口說話了。
對真庭白鷺。
可,那是——
「你那個叫什麼忍法逆鱗探的招數——在被一刀兩斷後還能繼續說下去嗎?」
——告別的問候。
「呃?」
不是。
只要保持不動,切口過一會兒就會粘上——絕不會有這種事的,不過聽到對方的畫,白鷺不自覺地探出身來——結果。
勉強還留在下半身上面的上半身,滋溜一下,滑落到榻榻米的上面。因為滑下來的時候,
「唔哇啊啊啊啊!什,什麼時候哦哦哦!?」
他這個臨終的吼叫,聽上去不是倒過來的。雖說如此,不管聽起來是怎樣的,現在已毫無用處了——
「……秘劍,零閃。」
便裝男子,靜靜地低語道。
從原地一動未動,保持著坐姿。
「啊—啊,榻榻米被弄髒了——嘛,拿去跟其它房間的換一下就行了——不,在那之前,還是把這男人的屍體……這樣的話,等血幹了會更好吧……。」
明明是在斬殺了一個人之後,便裝男子沒有特別感慨地,沒有感情地,開始計劃起清理房間的步驟。
手離開刀柄——揉一揉眼睛。
看來——他果然在犯困。
當然。
如果這是現代的娛樂小說的話,可以推測出,真庭忍軍十二頭領之一人,真庭白鷺是因為「說個話都這麼煩人的傢伙誰會去寫啊!怎麼可能會有和倒著說話密切相關的忍法啊!」這個作者的原因而早早退場,可是這並不是現代的娛樂小說而竟然是時代小說。也就是說,便裝男子是有著如此強大的實力的。
四季崎記紀所造之千把變體刀。
其完成形有十二把。
其中之一——斬刀「鈍」。
而其所有者——宇練銀閣。
他是至今登場的人當中,最為強大的敵人——我在說什麼呢,才第二個人唉!
好了,就趁著這樣的勁頭!
不是黑歷史的假歷史!
雜劇短劇鬧劇!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8 06:38 AM
一章 因幡沙漠
「差不多,到了該決定口頭禪的時候了。」
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是個嬌小的女子——可是她身穿的,十二單衣(日本古代的高貴女子的穿著,同時穿上十二件衣服,最誇張的還有三十六單衣)一樣奢華的衣裝,讓她的身體看起來比實際的要大很多。可以說是巨大的。與其說人穿著衣服走路不如說是衣服裝著人在走路。數量繁多的裝飾品,讓衣服變得跟強化裝甲似的。可是在其中,她那毫無瑕疵的白色長發最為注目。
她就是奇策士咎兒。
「哈?口頭禪?」
回答出這種稱不上是反應的反應。
此人和咎兒正相反,是個大個頭男子——同樣是正相反的,身上幾乎沒穿上衣服。只有必要的最低限度的,如果穿得再少一點就成問題的程度。上半身竟然是赤裸,下半身是簡單的和服褲裙,剩下的也就是手背套和繃腿罷了。在背上背著看著就覺得很沉的,多得好像馬上就要撐爆似的行李,不過他卻顯得一點都不辛苦。
他就是虛刀流第七代當家——鑢七花。
「什麼口頭禪啊。」
「你連口頭禪都不知道嗎。這樣可不行。聽好了,所謂口頭禪就是,沒有特別去意識,卻不知不覺地經常脫口而出的語言。」
「不,這個我也知道呀……呃?決定誰的口頭禪啊?」
「你的。」
「…………。」
哈啊,總之先點一下頭的七花。
多麼認真的反應啊。
「可是,既然口頭禪是無意識地說出口的話,要有意識地去想它是不是有些奇怪呀……?」
「聽好,七花。」
漂亮地無視吐槽。
咎兒開始說明。
「我呀,把你上個月的在不承島上的大顯身手寫成了文字。」
「嗯?哦,對了,那個什麼報告書吧。」
尾張幕府家鳴將軍家直轄預奉所,軍所總監督。
這就是奇策士咎兒的,正式身份。
即是說,這裡所講到的報告書是,向幕府上層部上交的報告書的意思。現在,受到幕府之命行動的咎兒親手記錄的,旅途的經過報告。
幕府之命——即,征刀。
對四季崎記紀的十二把完成形變體刀的徵繳。
「你好像說過哈。對了對了,就像你說的那樣,我華麗地打敗了那個混蛋忍者。」
「你到底有多華麗地打敗了真庭蝙蝠這一點,因為我沒有親眼看到,所以沒寫出來。」
「日,你沒寫啊。」
那我是為了什麼……七花發著牢騷。
「我還特意按你說的去做的呢。」
「那也沒辦法,沒看過的就是沒法寫嘛。不過啊,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以後還會有機會的。比起這個七花啊,就在我寫著徵繳絕刀『铇』的過程的時候,我注意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哦,什麼重要的事?」
「你的個性太弱了。」
直言不諱。
那是對有些人來說,可能得憂鬱症的,極其辛辣的台詞。
就算是在無人島上長大的,性格就像把淳樸和樸素畫成畫一樣的七花,聽到這句話還是僵住表情,停止了步伐。
「你,你說我個性弱……。」
「寫在報告書上,那個忍者總會變得比你更顯眼。雖然重寫了很多次,但是都失敗了。不管如何推敲結果總是一樣,到了最後,還是沒能讓你比蝙蝠變得更顯眼。寫完後,自己回過頭來讀讀看也是,對你只留下上半身赤裸的白痴的印象。」
「不,不要,等等啊,咎兒小姐。」
因為過度動搖,竟加上了「小姐」。
「那個啊,和從嘴巴裡掏出刀的那種傢伙當對手,怎麼可能在個性上得勝呢。而且,先不說個性,戰鬥可是我的勝利——。」
「那當然,你可不能在戰鬥上輸給對手,也不能在個性上輸掉。你這個人在性格上,一點都不花哨。」
「你這人怎麼一點關懷都沒有啊!?」
看來,對七花來說比起「個性很弱」還是「上半身赤裸的白痴」,被說成「不花哨」更加難過。
不過考慮到他的名字這也很自然。
「比如說,蝙蝠所屬的真庭忍軍裡,還有個性更強的忍者哦?在我所知的範圍裡,是呢,有個叫倒說之白鷺的忍者,這傢伙竟然總是倒過來說話。」
「倒過來說話算什麼呀……。」
七花連想都想不出。
也不知道那樣做有什麼意義。
不,不管有怎樣的意義他都不會接受的。
「我說啊……咎兒,不止是個性競爭,不管基準是什麼,就我個人來說不想被拿來跟庭庭的人做比較。」
庭庭。
暗殺專門集團真庭忍軍,竟然變成了非常萌系的略稱。
當然七花沒有意識到,因為時代的關係咎兒也沒有注意到,「庭庭。嗯,什麼嘛變得這麼好叫,這個不錯唉。」,就這樣積極地採用了。
悲哉。
「嘛,確實,那裡的人們就像是個性的集團一樣的東西,要你馬上變成那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就算要你把他們作為目標,最終達到那種境界也是,要求可能太高了。可是啊,七花,雖說如此,你必須要做出最低限度的努力。」
「努,努力……。」
「不懈的努力,創造出強烈的個性。」
「怎麼說呢,話可不能說哦……。」
「所以現在。」
好像所有反駁都是無效的。
咎兒繼續她的演說。
「我要決定你的口頭禪。」
「哈啊……。」
「就是說先從形式開始。只要有了容器,水就會按照其形狀填滿。七花,你可不要以為區區口頭禪就小看它。因為沒有比這更一目瞭然的個性了。就速效性來說,沒有什麼能與其媲美的,第一的特徵。口頭禪——嘛,就當成經典台詞,殺手鐧的句子,座右銘之類的也行。總之就是講話方式的特徵。剛才舉例的,真庭白鷺的倒著說話也是,也包括在廣義的口頭禪之中。」
「哼~。」
所以說倒著說話是什麼呀。
七花根本想像不到。
「舉一個更容易明白的例子……是呢,真庭蝙蝠。真庭蝙蝠不是經常發出『kyahakyaha'這種奇妙的笑聲嗎。我覺得這個很好地表現出他的幼兒性和瘋狂性以及殘虐性。只要聽到他的笑聲就能明白『啊啊,這傢伙不普通呢』。」
「我被人認為普通也可以哦……。」
「就算你覺得可以,我也不同意。這樣會讓上交的報告書變成無聊的讀物了。要是讀到一半就被丟掉的話怎麼辦。」
「我不是很懂啦不過,普通的報告書不就是指無聊的讀物嗎?」
怎麼能有愉快痛快的報告書呢。
雖然他這樣想。
「所以這個『普通的』就是錯誤的。在你之前我委託『征刀』的劍士,錆白兵的口頭禪也是,還算帥氣。雖然要我誇背叛我的傢伙讓人不爽……就算如此,該承認的還是要承認。」
「錆白兵啊。」
好像是,現在這個國家最厲害的劍客。不過好像是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作為參考,什麼樣的口頭禪?」
「在每個台詞和台詞之間,毫無必要地加上『請你對在下心醉吧!』。」
「…………。」
錆白兵。
既然他是四季崎記紀的完成形變體刀之一,薄刀「針」的所有者,如果旅途順利進行,應該會在某個地方相遇的命運之敵人——可是七花卻突然覺得,只有這個男人是不想見的。
而且咎兒似乎覺得這句話還算帥氣……。
七花不自覺得對之後的展開感到不安。
「和蝙蝠或錆一起征刀的時候,還用不著操這個心,可是,和你在一起的話,連這個部分我都必須要照顧好,就在寫完上回的報告書後,我是這樣想的。」
「哼~……。」
多管閒事。
「對不諳世事的你來說,我作為僱主的同時也是你的監護人。七實也叫我好好照顧你。」
「我覺得我姐絕對沒有要你照顧我這種事……。」
「作為參考再舉一些例子吧。是呢,在我知道的人裡面……明明沒有笑可是對方每說一句話,就像在附和似的說『可笑!』的人啦……每當發生什麼事的時候發出的尖叫聲總是『哭嗯~~!』這種像狗叫一樣的人啦……,很有特徵的尾句啦……,對了,還有就是方言。方言是很明顯的個性。因為只要一說話就像在告白出自己的出身地一樣。」
「哈啊……種類真多啊。」
七花不懂裝懂地點頭。
已經感覺怎樣都無所謂了。
不管是回應還是反駁都覺得麻煩……。
「啊,對了,咎兒。」
「嗯?怎麼了。」
「雖然和口頭禪有點不一樣,我也有經常去想,經常說出口的句子哦。」
「哦。」
「聽好,是『好麻煩啊』這句——。」
「切利哦—!」
被毆打了。
用正拳,而且是赤裸上半身的側腹部。
雖說如此,因為七花的肉體得到了良好的鍛鍊,就憑咎兒的細胳膊,不管怎樣打哪裡,都不會有多少效果。別說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連蚊子停留的程度的感覺都沒有。
「蠢貨。那種沒力的話怎麼能當成個性啊。主人公口口聲聲說麻煩啊煩死了的報告書,讀者都會覺得麻煩啊。先別說這個,想想要我去寫有那種沒動作的登場人物。萬一我寫到一半不想寫下去了怎麼辦。」
「這,這樣啊……。」
被全盤否定。
勉強還算有的個性被全盤否定了。
「說來想像一下。如果我描寫你一邊收集刀一邊說著『麻煩啊』『麻煩啊』的樣子的話,不就變得你好像很不情願地工作似的了。」
「你要我興致勃勃地工作嗎。」
「沒錯。總之,一定要避免造成我強迫你勞動的印象。」
看來她很在意對自己的評價。
國家公僕的悲哀啊。
不過確實,七花也沒有不情願地工作。
「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也不會說麻煩了這種話了,這樣就行了吧?比起這個,咎兒。讓我有點在意的,剛才你吐槽的時候喊的,『切利哦』是什麼?」
「嗯?啊啊。」
一邊甩著手(看樣子不光沒有效果,毆打七花讓她弄疼自己的手了),咎兒卻滿臉得意地回答。
「那是我的口頭禪。」
「這樣啊。是什麼意思呢?感覺不太像日語。」
「哎呀呀,島上長大的人真是不懂事啊。這個可是正經的日語哦?所謂『切利哦』就是,在九州的薩摩藩(位於今天日本的鹿兒島縣的北部)一帶流行的,為了打氣的口號。與其說這是方言,更像是文化。雖然我的出身和九州沒有關係,但『切利哦』這句話,明明是打氣的口號不覺得發音很可愛嗎。說來好像是第一次在你面前用呢,嘛,所以說這就是我的常用句。」
「原來如此。在薩摩藩啊。」
「沒錯。它很好地展現了我的個性。」
挺起胸膛的咎兒。
……當然,薩摩藩發源的,打氣的口號應當是「切斯托」,而「切利哦」則是有「再見!」「拜拜!」「保重!」之含義的外來語,這名白髮奇策士發現自己的錯誤的時候,是現在的三個月後,要等到薩摩篇開始才行。關於那時候的,換算成原稿紙長達十頁以上的羞羞的不要嘛~的反應,就敬請期待好了。
對話還在繼續著。
大概和本片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對話。
「不過籠統地說什麼口頭禪。不是馬上就能想到的東西把。別說經典台詞……。」
本來七花直到上個月為止,一直在無人島上不和他人接觸地成長著。直到咎兒到訪小島,他認識的人只有,虛刀流第六代當家即其父鑢六枝,和姐姐鑢七實。與他們兩人的對話,根本不需要什麼口頭禪。
說到底連個性也是不需要的。
被說成個性很弱,應該是這個原因。
在那座島上——沒有客觀的觀點。
所有的一切都是主觀的。
「放心把。我早就想到你會這樣說了,所以事先想了一些。」
「…………。」
好煩!
七花率真地想道。
雖然沒有說出口,因為七花不會隱瞞,所以他的表情應該表達得很清楚,可是咎兒才不管那麼多,
「哎,因為你也有喜好嘛。」
這樣,口若懸河地繼續說。
不考慮對方的感受的人掌握對話的主動權,將對話推向對自己有利的局面,在任何時代都是這樣。
「最後從候補中選擇是你的權利。你可以選一個自己喜歡的。」
「好像是強塞給我的權利啊……。嘛……如果有我喜歡的話。」
「肯定會有的。」
咎兒很有自信。
感覺像是先兆似的。
「首先是附和系口頭禪。在每句話的頭尾加上『嗯哼』。」
「駁回。」
雖然七花怕麻煩,對別人說的事情總會很輕易地點頭,但是這時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那種男人當主角的報告書,我會燒掉的。那種報告書不能在這世上存在。」
「為什麼。像你這樣大個子的男人說出如此性感的話,這種出入能給人不錯的味道——。」
「先別管味道了……對,簡單的說的話,你,如果一起旅行的男人是個一天到晚說著『嗯哼』這種傢伙也沒問題嗎?你願意跟這樣的傢伙旅行嗎?」
「嗯?我不要。這個不行呢。」
輕易地退縮。
多麼利己的女人啊。
「好了,下一個是說話方式系的。說說方言吧。」
「方言……這種東西才不會一朝一夕就能掌握吧。」
「京都腔怎麼樣。像你這樣大個子的男人說出如此優雅的話這種出入……。」
「京都也會有大個子的男人吧……而且,聽我說咎兒,我認為瞄準出入的話危險性太大了。萬一打偏就沒法挽回了,會是個非常危險的賭博。」
「嗯。你意外地尖銳啊。」
「算了。仔細一想,我就算不去掌握口頭禪,只要你在寫報告書的時候隨便編一個不就行了。」
「不行,我不能在報告書上寫謊言。」
「不,不過,這也算是做做吧。」
「謊言不行不過做做是允許的。」
多麼亂七八糟的判斷標準啊。
雖然這也是咎兒的風格。
「雖然寫謊言不行,但不寫真實的,那是為了編輯上的方便,這是很常見的。當然,像這樣的對話的畫面要全部省略掉。不過,嗯嗯,既然附和系和說話方式系不行的話……果然還是經典台詞繫了。嘛,沒辦法加工有些無聊,不過應該還算妥當吧。」
「你不會又在瞄準出入吧。」
「不,這不用擔心。這裡是沒有出入系的。我準備了帥氣的,值得推薦的三個口頭禪。」
「算了,我就用笑法系好了。對,就採用那個忍者的『kyahakyaha'吧。」
「傻瓜。這叫個性重疊了。」
「重疊……。」
「就某種意義上,這比個性弱還要致命。」
「…………。」
也許是那樣的。
本能上感覺到。
而且,仔細一想的話,絕對不願意和從嘴裡掏出刀的變態忍者重疊個性。
「好吧好吧。那麼,我就聽聽你所謂的推薦口頭禪吧。」
「『瞧,我比誰都更受神的愛戴吧?』」
咎兒說道。
然後要求七花跟著自己一起說。
「『瞧,我比誰都更受神的愛戴吧?』」
「不對,咎兒……我記得你是,不具備戰鬥能力但有很聰明的頭腦這種設定的……嗎?」
「你在說什麼。這種口頭禪,如果不夠聰明誰會想到。」
「確實是魔鬼式的想法……。」
太囧了。
說出口的瞬間,在很多方面會完蛋的。
「嘛,基本上是對敵人挑釁的時候所用到的話。就像顯示級別的差距,或者顯示自己絕對的自信之類的。通過說出這句台詞,在表達出你的全能性的同時,在得到勝利之後,還會顯得你是輕鬆取勝的。」
「與其說這樣,我覺得變成了單純的討厭鬼……。」
「嗯—。嘛,說實話,如果你有些令人討厭的話,對我來說是有利的。無法控制的頑皮的討厭的粗暴的人,被我牢牢地抓住了韁繩,這樣一來上層對我的評價也會提高。在這一點上,你過於善良了。」
「…………。」
多麼自私的意見啊。
也太自我為中心了吧。
看來咎兒為了讓自己的評價相對提高,正在策劃讓七花變成壞人。
「那麼,經典台詞系的第二個。『看來你想被流放到孤島上啊』……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該怎麼回答是好。
為什麼長達二十年被流放到孤島上的自己,要對某個人,得意洋洋地說出這種台詞啊。
「傻瓜,就因為這樣才有說服力嘛。」
誰要啊,那種說服力。
你是怎麼陞官的。
這句話,差一點,還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
比起這個七花已經想要趕快結束這個對話了。
不想再繼續擴展下去了。
這場對話,不如說是傷口。
「咎兒,你就沒有一點……現實的想法嗎?」
「嗯?我覺得這些已經夠現實了……你的喜好意外地高要求啊。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多事的人。」
「嗯,我也不想關於這件事討論得這麼長了……我也有做出很大妥協的準備。總之,說來最後一個經典台詞系的讓我聽聽吧。」
「好吧。嗯,這是從你的超必殺技的『七花八裂』聯想出的口頭禪。」
「不要說超必殺技。」
是最終奧義。
雖然沒什麼區別。
「在對方發出挑釁的台詞後,你就這樣回答。『不過到那時你已經被大卸八塊了』。」
「…………。」
其實他很想駁回。
實際上這句話已經出到嗓子眼了。
為什麼要在自己流派的招數上,還要加上那種不必要的含義啊。而且「七花八裂」是七花自己想出的,多多少少有些感情的招數。
可是,一想到恐怕在這後面排著隊等候的,咎兒想出的不正經的口頭禪,差不多在這裡決定下來應該是個聰明的選擇。雖然淨是些不正經的口頭禪,但一想到咎兒大概是拚命想出來的,內心也不是不隱隱作痛……可是如果要聽她說完所有的口頭禪的話,搞不好會變成佐證「難道說咎兒比我還要笨」這個在七花心中萌發的疑問的材料。
七花對自己的頭腦有多笨很有自覺。
他覺得這樣也無所謂。
可是,要是咎兒也是的話就壞了。
那樣這個旅途就會變成兩個傻子的旅途。
「就用這個吧。」
「嗯?」
「我說這個就可以了。『不過到那時你已經被大卸八塊了』。嗯,感覺很不錯。嚇我一跳,簡直跟我太般配了。」(小孩子就是這樣學會說謊的。)
「啊啊,用這個行嗎?我感到有些意外。在我想出的方案裡這不是個強力推薦的一品。嘛,即使是如此也是我的自信之作。你喜歡它就最好了。」
「啊啊……那麼,咎兒,這個話題到這裡就可以結束了吧?」
「嗯。你可以道謝。」
「我對你的感激之情如江水般滔滔不絕。」
「嗯嗯。」
咎兒滿意地點頭。
看樣子很開心。
就這樣——鑢七花的口頭禪被決定了。
「哎呀哎呀,都怪你的要求太多,這話題變得有些過長了。雖說如此,還不至於要趕路。按現在的速度,在黃昏時分就能到達目的地了。」
「嗯。不過到那時你已經被大卸八塊了。」
「切利哦—!」
遭到沒有道理的毆打。
就像這樣。
自從在不承島相遇後過了大約一個月——兩個人已經算是打成一片了。雖說這不能算是壞事,但是出現一邊進行這麼白痴的對話一邊在街道上走的二人組的話,不管你願不願意都會吸引周圍人們的目光的,而考慮到兩個人的旅行的目的的話,這個事態不值得慶幸——不過僅限於這裡,沒有必要擔心這種事。
因為,兩個人的周圍是無人的。
而這裡連街道都不是。
因為這裡是這個時代日本的,唯一一處沙漠地帶——
人稱因幡沙漠的腹地之中。
那是前一天的事情。
在進入因幡之前的小城的客棧中,咎兒和七花訂了一個房間。在室內,就算是咎兒也脫掉了幾件身上的和服。即使是這樣,還是隨身戴著不讓豪華的印象喪失的最少限度的裝飾。
「所以,從明天開始就是因幡了。」
吃完晚飯,咎兒對面前的七花這樣說道。
正面的七花的服裝,和在外面時沒有什麼不同——不如說,如果上半身赤裸的七花再脫掉衣服的話,就會變成全裸的。不對,換一種說法,這時的七花,可以說比在外頭穿得更多——看起來是如此。坐在咎兒正面的鑢七花,將咎兒長長的白髮,纏在了自己赤裸的上半身上。
軀體和手臂和脖子,頭部也纏了不少。
咎兒的白髮非常地長,所以就算在七花身上纏了這麼多,還有剩餘——俗話說女子能頭髮能拉動大象,可是不管有沒有這種諺語,如果只瞭解情況的人看到的話,這幅畫面只能用異樣來形容。
當然了,這絕不是七花的(或者是咎兒的)變態性慾的表現。雖然看不出來,但這是通過一段時間之前的——在七花長大的不承島之上的,和真庭忍軍十二頭領之一人,真庭蝙蝠之間的戰鬥行為得出的反省以及對策的結果。
真庭蝙蝠。
他可以改變自己的身體而變化成任何一個人,其忍術可不是變裝這種小兒科的技術所能比擬的,而他可以熟練運用這個忍法骨肉細工——驅使這個忍法骨肉細工,變化稱咎兒的樣子,打算偷襲七花。
從結果來說,這個忍法對七花是無效的。
在無人島上長大的七花幾乎沒有面對人的經驗,因此,他可不會記得當天見面的咎兒的樣貌,所以不管蝙蝠扮演的咎兒有多像,都是沒有意義的——確實。
在上個月的情況下,這一點發揮了正面作用。
可是,打敗這名忍者,真庭蝙蝠的現在,七花的這個人類識別能力之缺乏,只能是個決定性的致命的弱點罷了。無法區分僱主的咎兒和應打到的敵人什麼的是決不允許的。在征刀的旅途中,一旦進入亂戰混戰後,虛刀流的招數若是襲向咎兒的話,對不帶一切武器的咎兒來說那絕對將會是一擊必殺。
這樣是不行的。
先不管別人如何——至少要讓他能早日認出咎兒我這個個人才行,她如此想到。
所以。
這是個為了讓七花強烈地認識在她的特徵中最顯眼的「白髮」這個要素的,教育的風景。
「聽好了。你可不能咬。咬的話會弄傷髮絲的。」
「那可以添嗎?」
「可以添。應該說舔著記住味道。不過不要動的厲害。頭皮被拽疼了。」
「說的也是。」
教育是多麼滑稽的東西啊。
嘛,這也是從不承島來到本土後的,咎兒和七花之間的,幾乎每晚都會進行的例行公事——白此所賜,七花已經能在一定程度上認出咎兒來了。
先不說這個。
要講明天之後的預定了。
「好,因幡的——那個,什麼來著?」
「下酷城。徵繳對象是斬刀『鈍』。」
咎兒說道。
「現在差不多到了該說明一下斬刀的時候了。」
「嗯。我是早就想聽你說明了。可是咎兒你一直在保守秘密。」
「這不是秘密。而是機密。」
「有什麼不同嗎。」
「重要度就根本不一樣。嘛,雖然也稍微提到過一點——這把斬刀的特性是,無可比擬的鋒利。據說——不管是什麼東西都能無法抵抗而被一刀兩斷。」
「哼~。」
七花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也許沒怎麼認真對待。
確實,被籠統地說出這樣的事來,沒法掌握要領也正常。
「是和上次的絕刀正相反的一把刀咯。那個好像是著重於堅固的刀吧——嗯?這麼說,那啥?如果用這把斬刀砍向那把絕刀的話,會怎樣呢?」
「誰知道。這種事不去試一下是不知道的——不過,說來也不能去嘗試啊。」
咎兒有些笑著說。
也許覺得七花天真的疑問好笑吧。
「恐怕是,作為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的,完成度較低的一方會沒有矛盾地敗北吧。斬刀只在較後面被打造的……如果刻意得出答案的話,也許絕刀會被砍斷的。」
「咻。」
七花一邊像在開玩笑似的附和——
目光一開咎兒,看向旁邊。
咎兒沒有看漏他這樣子,心裡嘆一口氣。
在不承島上合真庭蝙蝠之間的戰鬥——雖然經過了波折的情節,七花得到了最終的勝利,可是,雖然戰勝了蝙蝠,卻在戰績上不能說戰勝了絕刀。當然,既然咎兒的目的是徵集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那就不能去折斷絕刀。
可是——七花應該是有他的遺憾的。
虛刀流。
不使用刀的劍術——是否能戰勝刀本身呢。
他應該是很想試試看的。
這場旅行對七花來說,同時也是丟棄刀的虛刀流和,追求刀的四季崎記紀之間的戰鬥。
雖然那份不服輸的決心本身不是壞事,但是,對咎兒來說還是要注意監視他才行。
「能砍斷絕刀的,斬刀啊……。」
「僅僅是推測而已。不要想的認真了。而且對這個問題的回答,也會被揮刀之人左右。雖說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會給予持有者力量——但沒有比由手段高明的劍士使用更可怕的事了。」
「說的也是。只關注刀也不是個辦法。哪?這次的所有者是誰?這次應該不是忍者吧?」
「嗯,沒錯。」
應當徵繳的十二把——因為已完成了絕刀的徵繳,所以還剩十一把——其中,目前掌握了所在地的,有五把。在其中,讓七花徵繳的第一把刀,咎兒選擇了斬刀。雖然也有地理條件的因素,卻也有更簡單明了地理由。
「這次的對手的劍士。」
「那太好了。畢竟虛刀流是個劍術,劍士比忍者好打。」
「名叫宇練銀閣……應該是個浪人吧?或者……或者說,是個城主。」
「哈?」
七花露骨地發出奇怪的聲音。
「你在說什麼呀,咎兒。浪人和城主之間相差十萬八千里呢。」
「確實差得很遠……是啊,看來你又不瞭解任何情況了,那麼讓我一五一十說給你聽吧。」
咎兒說道。
「在舊將軍頒佈了刀獵令的階段,斬刀的所有者是侍奉鳥取藩藩主的一名武士。名叫宇練金閣。」(雖然和劇情無關,日本京都有叫銀閣寺的和金閣寺的寺廟,是觀光勝地。)
「你說宇練。」
「似的。是從現在的所有者,宇練銀閣數過去的話,是十代以前的祖先。是和你的祖先,虛刀流的鼻祖鑢一根同一世代的人物。」
「也就是說……知道了,那個人是戰國時代的人吧。揮砍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參加了合戰吧。說道戰國時代,應該就是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的全盛期。」
「雖然不如始終在最前線作戰的徹尾家的鑢一根——宇練銀閣也取得了一定的武勳。雖然沒能在歷史上留下名字。」
「嗯?這樣啊?」
「你沒從六枝先生聽說過吧?宇練這個姓氏。」
「嗯——是沒聽說過啦。什麼嘛,原來不是很活躍啊?」
「所以我說的是,『一定的』。」
咎兒重複說道。
「比如說就算你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如果敵人只有一個人的話,你也只能打到一個人罷了。就是這個意思。這一帶——雖然不能說很少發生戰爭,但也是個相對和平的地方。」
「原來如此。因為虛刀流的鼻祖在最前線的激戰區戰鬥,所以才成為了傳說。哼~……」
說完,做出思考模樣的七花。
竟然做著思考這種不習慣的事。
真不像他。
索然咎兒這樣想,但還是先繼續說下去。
「好了,嘛,天下被舊將軍統一,接著就是刀獵令。大名們所擁有的變體刀,就在這時一口氣地被集中到了舊將軍的腳下。」
刀獵令。
是日本歷史上惡法中的惡法——表面上是為了收集大佛建立的材料的理由,搜刮了日本刀的法令。其背後的理由是,奪走刀這個靈魂,從日本抹滅劍士這一生物——而它的真正理由是,舊將軍那企圖收集四季崎記紀的所有變體刀,這一超越愉悅的狂氣。
最後實現的只有大佛的建立,算是個冷幽默吧——諷刺的是,要說到土佐的鞘走山清涼院護劍寺刀大佛,正是如今滿日本的劍士們的,沒錯,沒能抹滅的劍士們登山拜佛的聖地。
而其真正理由——變體刀的徵集也在途中夭折了。
「雖說如此,除了十二把完成形變體刀意外都成功徵集到了——的吧。嗯?可是那把斬刀——既然宇練金閣是侍奉鳥取藩主的話……並不算是宇練個人的所有物吧——。」
「雖然作為武士,這是不可原諒的事。」
平淡地說明的咎兒。
「宇練金閣拒絕上交斬刀『鈍』——他說,此物非鳥取藩所有,自始至終只屬於我一人。」
唯一一把自從刀獵令頒佈之前就被掌握了所在地,卻未能回收的變體刀——這就是斬刀「鈍」。
「雖然隸屬於藩,卻說我的東西仍是我的東西,嗎。哈哈,說的真大膽呢——可是這樣做的話,肯定不會被放過吧。這等於是讓當時的鳥取藩主——主君丟盡臉面了。」
「沒錯。立即被當成叛逆者,發出了討伐的命令——可是,宇練金閣一一打敗了每一名討伐者。用斬刀『鈍』。」
「也是哈。完全在我的預料之中。」
「他所擊退的人數,鳥取藩和舊將軍統帥的兵團,加起來超過了一萬人……痛!」
超出了。
不對,超出了而且,很痛,卻也正確。
說到痛的原因,是因為在上半身纏滿了咎兒的白髮的七花聽到她的話做出了「我倒」,這一在這個時代上還是很嶄新的反應,所以結果拽動了咎兒的頭皮。
「你搞啥—!」
「不對,那太奇怪了吧,怎麼會有一萬人!」
雖然被咎兒怒斥,七花還是坐起來,馬上回嘴。
「一個人擊退一萬個人!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啊!要說砍掉了一萬根蘿蔔就夠讓人吃驚了,可砍掉的竟然是人啊!就算我退一百步承認有這種人,可這傢伙怎麼想都是最後的勁敵吧!為什麼這種傢伙會作為第二個,實則第一個敵人登場啊!」
「冷靜,這是以前的故事。不是銀閣而是金閣。」
籲~籲~,安撫七花的咎兒。
雖然平常的性格很憨厚而溫和,可是激動起來卻很誇張。看來這就是七花的性格了,咎兒有了差不多的把握。
性急的年輕人。
可是,雖說如此今年七花已經是年滿二十四的青年了……,可這也是在無人島上長大的悲哀嗎,他的精神年齡似乎有些小。
不如說。
雖然不知父親的六枝如何,應該是實質上擔當母親角色的姐姐的鑢七實,也就嘴上說說,似乎總是在慣著弟弟。
「……沒問題,我已經冷靜了。」
過一會兒,七花說道。
「可是,即使這樣,一萬人還是太奇怪了吧。為什麼只靠一個人就減少了那麼多人口啊。幹嘛從這個時代就開始抑制人口爆發啊。說到底,只靠一把刀怎麼可能砍得動那麼多人呢。又不是絕刀『铇』——。」
「哎,畢竟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雖然可能在數字上缺乏準確性,不過斬刀被使用的次數足以造成這種流言傳言——我想是這樣的。可是七花,雖說是劍術卻不用刀的虛刀流的你這樣想也沒辦法,雖然沒有絕刀那麼極端,如果是寶刀級別的刀的話,理論上是可以半永久性地使用。」
「哈啊?這樣嗎?」
「雖然半永久性什麼的也是誇張的說法。當然,如果是三流的劍士的話,只要砍死個十人左右,刀刃就會沾滿脂肪和碎肉,幾乎喪失鋒利。可是一流的劍士的話——他們掌握了不對刀施加負擔地砍人的要領。可以說不弄傷刀砍人後,劍士才能算一流。」
「…………。」
「如果不是這樣,在戰國時代被打造的一千把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不可能都現存於世吧——就算出了絕刀『铇』之外的九百九十九把都斷掉鏽掉也沒什麼奇怪的。可實際上卻沒有變成這樣吧?」
不過,我也不能保證如今不知所在的六把真打是否平安無事——咎兒補充道。從咎兒的目的來講,如果不是平安無事那就壞了,可是也不能忽略現實問題。希望以及主觀願望的推測是不同的。
「要不加負擔地砍人啊。看來至少四季崎記紀沒有將刀看成消耗品。這個想法被發揮到極處的,就是那把絕刀咯……。」
「即使是這樣,一流的使用者仍然是絕對條件。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絕刀在當時最合適的人物手上。結果,不論是鳥取藩還是舊將軍都無法從宇練金閣那裡徵繳到斬刀,隨著時間的流逝刀獵令被撤回,舊將軍就在隨後——。」
「沒落了。」
「可不能說是沒落。」
咎兒糾正語言的細節。
「應該說是享盡天年,畢竟去世時無疾而終。雖然如此,畢竟是這樣的正面衝突。宇練金閣被踢出鳥取藩的所屬,變成了無所屬的浪人。」
「無所屬啊。這個說法不錯。」
七花愉快地笑道。
因為鑢七花的父親,鑢六枝曾經被稱為,當今家鳴幕府統治下發生的唯一一場戰爭——大亂之英雄的劍士(當然,因為是虛刀流的當家,所以沒有使用過刀劍,不過就當他是個劍士好了),可是因為在那之後所犯的罪過,連同家族一起,遭受了流放孤島之刑。在十九年間未踏出小島一步——據說在一年前過世了。
七花也許將宇練金閣和自己的父親重疊了——咎兒想了一瞬,不過立刻忘掉它。
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
說來。
咎兒如果可能的話,不願想起七花父親的事情——說到底,咎兒前往不承島原本不是對七花,而是打算對六枝委託征刀來著。
因為。
鑢六枝對咎兒來說是可恨的仇人之一——
「雖然被放逐之後,宇練金閣也沒有離開因幡。不再為任何人賣命,據說大膽地在因幡蓋了一個豪宅,繼續住在那裡。好像他很喜歡因幡這塊土地。然後這把斬刀就這樣在宇練家中代代相傳下來——。」
「那,到了現在的宇練家之主,宇練銀閣了。這樣的話……明天我們要去拜訪鳥取藩,因幡城內的宇練宅咯?」
「不是。」
咎兒簡短地否定。
「宇練宅已經沒有了。」
「沒有了?」
「不如說,因幡之城也沒有了。」
「也沒了?」
「說得更詳細點,鳥取藩本身,已經不存在了。」
「不存在了——。」
「你知道因幡沙漠吧。」
對毫不掩飾驚訝的七花,咎兒繼續說道。
前奏變得太長了。
「嗯,我聽爹講過。是鳥取的名勝吧?據說是日本唯一一處沙漠地帶——爹說過在他遊山玩水的時候去過的。聽說很厲害呢。望向哪裡都是一面的沙子……其實我,暗地裡期待來著。」
「那麼你放心好了。到時候會讓你看個夠的。」
咎兒用挖苦的語氣說。
「因幡沙漠大約從五年前就不斷擴大。原本只佔海岸一部分的它,如今吞沒了鳥取藩全境。」
「…………。」
「現在的因幡已是個無人能住的荒野。」
沙漠成長了。
只能這樣表現的,劇烈的環境變化——不管常年管理監督因幡沙漠的鳥取藩,還是擁有絕對絕大權威的家鳴幕府都無法應付的自然災害。其規模也好,其速度也罷都超出了常規。
鳥取藩的滅亡,因幡的滅亡。
二十年間被關在孤島上的七花不知道也是自然——
「看來劍客和刀也無法戰勝自然哪。」
聽他隨便的語氣,看來這件事對七花來說也有所感悟。因為咎兒在當時已經是幕府的人了,看到其它部門作出了許多對策方案,可是每一個都是杯水車薪,基本沒發揮什麼作用。所以她非常理解七花現在的想法。
那應該就是無力感。
「不過。」
咎兒接著說。
「要得出劍客和刀都無法戰勝自然的這種結論還是太早了,七花——因為就在那片荒野中,無人能住的荒野之中——有一名劍客還活得好好的。」
「…………?」
「按你的說法,該叫他是一把刀吧。他就是宇練銀閣。他就在現在的因幡內仍挺立的唯一一個建築物,下酷城內僅一人生活。在腰間佩上斬刀『鈍』。」
然後第二天——
奇策士咎兒和虛刀流第七代當家鑢七花,和和睦睦地並著肩,在沙漠上留下足跡——前往因幡之下酷城,行走在非路之路上。
「幸好現在還是寒冷的季節。」
七花望著天空說道。
「如果現在是盛夏的話,你就必死無疑了。穿得這麼多嘛。」
「傻瓜。到了夏天我就會脫的。三件左右。」
「那還有什麼區別。我說你啊,說什麼自己沒有體力,就讓我拎著所有行李,不過我覺得就算把我手裡的所有行李加起來都沒有你的服飾品重啊。」
「再說你一遍,傻瓜。女子的打扮靠另一個肌肉。」(日本有個俗話,女人吃甜食裝在另一個肚子裡。意思就是不管吃的多飽只要是甜食就還能吃下去。)
「另一個肌肉?女子有那種器官嗎?」
嚇呆的語氣的七花。
「我覺得衣服什麼的,穿上去只會礙事啊。會妨礙動作的。」
「雖然我已經放棄讓你穿上上半身的衣服了……不過你可不能脫掉下半身的。我不想和一個變態旅行。」
「放心吧。你賣給我的褲裙,我還算蠻喜歡的。容易行動,而且容易戰鬥。」
「?容易行動和容易戰鬥有什麼不一樣嗎?」
「嗯,不一樣。」
「哼~。」
咋咋咋。
在沙子上留下足跡,兩人繼續走著。
算來,已經步行整整一天了。
就算另一個肌肉是玩笑話,能徒步行走這麼長距離的咎兒,雖說沒有練習過武藝,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體力。至於七花嘛,哎,就不用說了。對他來說,步行一整天跟蓋著被子睡覺,在消耗的體力上沒有多少區別。
「城市被沙漠吞沒了——就是說,在這裡隨便挖挖看的話,就能發現房子什麼的嗎?」
「因為已經走了很遠了,這一帶已經是沙漠成長之前就是沙漠的區域。雖說如此,如果要挖的話也有可能會出現什麼東西。五六百年前的某種東西。」
「哼~。那個—,對了,鳥取藩的下酷城被建造在因幡沙漠的正中間對吧。」
「由於沙漠的整體形狀改變了所以現在不實在正中間而是在它的邊緣附近……不過這就如同字面之意,是自然的要塞。應該不會有進行攻佔沙漠的訓練的武將的。因此,易守難攻……雖說如此,我覺得他們還真能在沙漠裡建的起來。就現實問題,沒有比它更堅固的了。」
「不過我覺得就是因為這樣它才會是因幡所剩的唯一一個建築物——話說咎兒。從昨天開始,我有一件想向你尋問的事情。」
「嗯?」
「不是說讓庭庭的蝙蝠第一個徵繳絕刀,是因為他是個最『柔軟』的忍者所以和最『堅硬』的刀相配嗎。哪,接下來讓錆白兵徵繳薄刀是因為,薄刀是最難運用的刀,而能充分運用這把刀的在全日本也只有錆白兵一個人——對吧。」
「沒錯。」
「所以啊,那個。為什麼要我先徵繳斬刀呢?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屬性,組合上的理由?雖然我覺得不使用刀的我根本沒啥屬性和組合。」
「第一個是地理條件。從你居住的不承島到位置最近的變體刀所在地的就是斬刀。」
「原來如此,這很合理。」
「可是,原因不止如此——對於虛刀流,即不使用刀的流派的你來說,確實沒有屬性好的刀、應組合起來的刀。因為不管是怎樣的刀都無法相適應的就是虛刀流。因此我才在徵集變體刀的人選上選擇了你,在這個意義上,你和蝙蝠和錆都不同。可是七花啊——這裡僅有一把,例外的刀。」
「例外的刀……在十二把完成形變體刀當中嗎?」
「不,可以說是在一千把所有的變體刀當中。那就是斬刀『鈍』。」
咎兒強有力地斷言道。
「怎麼回事啊。」
「還不明白嗎?僅僅鋒利的刀什麼的,對你來說這不算是什麼特徵。」
說完。
咎兒一聲「切利哦!」地打了一拳七花的側腹部。那是蘊含了越說過後越丟人的恐怖詛咒的口頭禪,不過先不說這個。
「?幹嗎。不要同一個地方打三次呀。」
「覺得疼啦?」
「不,一點都不疼。」
「說的也是。」
咎兒說道。
「確實,你那副練就的身體強壯的令人陶醉。那一身漂亮肌肉真想一直摸下去。不過,七花,這身肌肉也不能防得住刀具吧?」
「啊。」
「就算再怎麼鍛鍊,生物的硬度是有極限的。不管是什麼鈍刀——這不是固有名詞而是一般用途的名詞——,只要一觸碰刀刃,你的肉體就會被切開吧。因此不管有多鋒利都沒用。你是不可能跟敵人白刃交鋒的哦?那麼斬刀『鈍』對你來說跟普通菜刀沒什麼兩樣。」
「說的也是。」
聽了咎兒說明,七花同意道。
那確實是——唯一的例外。
在每一把都具備顯著特徵的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之中,唯一一把——對七花來說和普通的刀沒有不同。斬刀「鈍」就是這樣的刀。
「你不是個傻瓜,這讓我很放心。」
「……?我還是第一次因為這個被放心了……算了。這樣一來,這次的徵繳必然地會變成,你的劍術和宇練銀閣的劍術之間的,純粹的戰鬥。既然這把刀提高劍士的力量的程度不如其它刀,應該會是個難度比較低徵繳。」
「雖然祖先的宇練金閣的事昨天已經聽你說過了,不過好像還沒聽你講過他本人的水平呢。他是個能砍死一萬個人的劍客嗎?」
「那我不知道。只是,他確實是一名高手。聽說他是拔刀斬的達人。」
「拔刀斬啊。」
「據說宇練家的每一代人都是這樣的——當然也包括宇練金閣。可以說他是個拔刀斬專門的劍術家。——嘛,性格方面應該不算是怪人吧。不論身份與出生,在任何人都放棄了沙漠化的因幡土地之時——只有他一個人留在了這片土地,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他的人品。」
「……這片土地的沙漠化,現在還在繼續嗎?」
「不,不知問什麼……就在一年前忽然停止了。雖然當時已完全覆蓋了因幡全境,不過因此周邊藩的損失的微乎其微的。」
「哼~。」
「正好,是長達四年的地域……,比起這個,七花。我先問你。虛刀流有對付拔刀斬的招數嗎?」
「嗯?啊啊,拔刀斬的對策啊……嗯—,怎麼說了。那個借我爹的話來說,是劍術的終極形態——對了咎兒,按這個趨勢的話,我想反過來問你哎。」
「什麼事。」
「宇練銀閣這名劍客,錆白兵這名劍客,他們那邊更強?」
「……因為我不直接認識宇練所以不好說什麼……不過,我還是認為錆會得勝。那個男人的本事是無底的。雖說不弄傷刀而戰才算一流,除了他以外能運用薄刀『針』的劍士應該不存在的。那才是——讓人覺得如果是他的話會滿不在乎地干出萬人斬這種事的。」
「原來如此。嘛,按照你的判斷標準的話就會變成這樣了。那麼,你覺得這個錆白兵和我,誰會得勝?」
「…………。」
咎兒有一瞬間沒能回答。
看來這一瞬的沉默就已經足夠了,七花說著「你還真是個意外地不會說謊的性格呢」,苦笑。
「我似乎明白你為什麼不在報告書上寫謊言了。」
「不,你想錯了,七花。錆確實是一名超出常規的劍士,但是只要有適當的戰鬥方式,你也不是沒有勝算——。」
「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咎兒。」
七花說道。
用無畏的,算得上是傲慢的語氣。
「講白了,你只是認識虛刀流到這種程度——如果你正確地認識虛刀流的話,什麼是否有拔刀斬對策這種笨問題,不管先不先的你是不會問出來的。」
「你是說……連錆白兵都不是你的敵人?」
「誰知到呢。這種事我也不知道。」
而且我已經不怎麼想見他了唉,這樣。
語氣馬上又回到原先那樣——七花平時的,輕鬆的,似乎沒有任何包袱的,隨便的語氣。
「嘛,不管怎麼說,就是不用擔心的意思啦。」
「哼……切,切利哦!」
咎兒這次用雪馱踩了七花的腳趾。(雪馱形似人字拖,木製)
這次很疼。
「什,什麼啊?」
「不,不要誤會了,誰會擔心你呀!我只是,對能否順利徵繳斬刀感到不安罷了!你變成怎樣都不管我的事,因為你的替補要多少有多少!」
「…………。」
這樣的反應,那個啥。
就當成只是還沒有名字的,日本自古以來就存在的文化好了。
「是,是這樣子啊……原來我的替補要多少有多少啊……我,我誤會了。」
認真受到傷害的七花也真是沒救了。
不管怎樣,路途到這裡先告一段落。
暫時停止。
因為在兩人行進的直線上,看到了一個橫倒在沙子上的東西。那是被一刀兩斷的,男子的屍體。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8 06:40 AM
二章 宇練銀閣
在鑢七花和咎兒之間,叫做「庭庭」這一非常可愛的,大概對他們本人來說應該是極不情願極不名譽的愛稱正在順利紮根的,暗殺專門的令人膽顫的忍者集團真庭忍軍,雖然現在已經整個鄉變成了逃忍,在和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扯上關係之前他們和尾張幕府之間有著密切的關係——雖不至於此,但他們卻有著一定程度的協作狀態。雖然當成專屬是說過頭了,但是至少,幕府確實在忍法忍術上比起直屬的隱密們更傾向於真庭忍軍。
何況,咎兒擔任總監督的軍所,是一個擔當無法浮出水面的陰暗角色較多的部門——所以在幕府的人員裡,最瞭解真庭忍軍的就是咎兒。當然就算是咎兒也並不是認識每一名十二頭領,要說到他們使用的忍法的話,知道的就只有包括真庭蝙蝠的渺渺數人而已——可是。
她卻認識那個被草率地拋屍的,被一刀兩斷的屍體的面孔。
那人就是真庭忍軍十二頭領之一人,真庭白鷺。
彷彿在做著惡夢似的。
鑢七花想到。
直到剛才,那種東西是無影無蹤的——看得見的應該只有被兩斷的,倒在地上的人的身體而已。可是,就在和咎兒兩人跑到那具屍體旁邊——接著吹過一陣風的瞬間。
巨大的平城出現在眼前。
沒有任何說明地。
沒有城牆沒有城門沒有城池沒有城郭——在沙漠之中,一來就是天守閣。
「呃……?啊,啥?」
沒有的——直到剛才,這種城堡,至少還看不見的。
「我說過這裡是自然的要塞。」
可是,和驚訝的七花相對的,咎兒對那座突然出現的城堡的反應卻是極度冷靜的——彷彿從一開始就預測到這種事態似的。
「你知道海市蜃樓嗎?因為溫度差,光發生折射,遠處的東西看起來到了眼前,地上的東西出現在空中,看上去倒了過來,或者看不到應該有的東西,這種自然現象……因為這裡是沙漠,而且靠近海,情況再合適不過了。可以說是大氣的迷彩。」
沒有城牆沒有城門沒有城池沒有城郭是因為,這些會妨礙海市蜃樓現象——咎兒平淡地說明道。
「不靠得這麼近就不發認知——這就是因幡沙漠的下酷城。易守難攻。雖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在一部分人裡這是很出名的。」
「搞,搞什麼。原來你知道的啊?那麼先告訴我一聲呀。瞧把我給嚇的。這應該既不是秘密也不是機密吧?」
「抱歉。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
是惡作劇。
在時機上糟透了。
幾乎是打偏了。
「不過……這個男人……。」
雖然不是為了掩飾害羞,咎兒蹲到那人的身旁,仔細地調查那具屍體。已經相當腐爛了,不過還不至於失去了原形。七花雖沒有蹲下,卻還是有模有樣地學著咎兒,從她的肩膀上看向那具屍體。
沒有袖子的忍者裝束。
纏在身上的鎖鏈。
還有身為活在陰影裡,卻沒有蒙面的忍者——那麼一般情況下七花應該會聯想到上個月和他對打的真庭蝙蝠,可是現在的七花能區分的人類只有姐姐的七實,以及勉強還有奇策士咎兒。連有點印象都不覺得,即使這樣,他看了一眼咎兒的臉色,
「你認識他?」
詢問道。
「……他是真庭忍軍十二頭領之一人,真庭白鷺。」
咎兒幾乎沒有感情地回答。
「見過面……和蝙蝠不同,我和他沒有一起工作過,也不知道他用什麼忍法……卻見過幾次面。決定你的口頭長之時舉例的,『倒說之白鷺』指的就是他。」
「嗯。」
七花點點頭。
「看來我到最後都沒能知道那個『倒說』是怎樣一個東西……不知是好是壞。可是,為什麼庭庭的十二頭領會在這種地方變成兩個了?」
在無人島上長大的七花,還不習慣屍體。不過,這也同時代表了他沒有被教育過對待屍體的恐懼,所以在這裡看到真庭白鷺的慘狀,他也沒有感到多少顫慄——不過身為親身體驗過真庭忍軍十二頭領之一人,真庭蝙蝠的實際實力的人,沒能連理由也敷衍過去。
「這傢伙至少,有和蝙蝠差不多的身手——吧?」
「蝙蝠他,原本就不是適合戰鬥的忍者……不管是手裡劍炮還是忍法骨肉細工,都是用於暗殺的能力,卻不是用來從正面交鋒的手段。雖然我也不知道白鷺的忍法是什麼樣的……即使這樣,光是聽傳聞的話,它好像是個適用於戰鬥的招數。在這層意義上,僅限於戰鬥力,白鷺的排名應該在蝙蝠之上。」
「這個人——就這樣被一刀兩斷了啊。」
七花確認白鷺身體上的切口。非常光滑的——沒有絲毫猶豫的切口。如果將兩個切口對上的話,似乎會直接粘上似的。不管是肉還是骨頭都一起被砍斷——比起這更讓人吃驚的是,連纏在忍者裝束上的粗鏈子也同樣被砍斷了。和蝙蝠交手後,咎兒告訴過他真庭的忍者穿上的那有特點的鎖鏈,是鎖子甲的變種——即發揮出防具的作用,被真庭的忍者裝備起來。連這防具都能一刀砍斷——看樣子真庭白鷺是被連防禦都無效的攻擊所殺害的。
「真庭忍軍好像在十二頭領之間進行競爭來著。四季崎記紀之十二把完成形變體刀的徵繳競爭——白鷺也許是知道了因幡,下酷城的宇練銀閣持有斬刀『鈍』而來到這裡。然後——反被擊敗了。」
「被誰。」
「當然那是宇練銀閣了。」
可是,一聲後咎兒抬頭——
望向突然出現(看起來)的下酷城。
「連真庭忍軍頭領都這副模樣的話——看來我們想得過於輕鬆了。應當徵收的刀之中,原以為斬刀對你來說是個低難度的類別——也許意外地不是這樣呢。」
「真庭忍軍頭領的話,我也打敗過的。」
「你的情況,也有運氣的因素吧。」
那是——不能否定的一句話。運氣好——可以說是敵人自己跌倒的。當然,七花也有自信即使情況不同也會得到最終的勝利的,可是,連他也知道現在主張這種事也沒有任何意義。
「……嘛,樂觀地想吧。」
咎兒搖一搖頭,呼地站了起來。七花沒法從她的表情讀出什麼——原本七花就不善於領悟沉默的對方的真意的。
「因疏忽趕在我們之前的真庭忍軍,對斬刀的徵繳失敗了。如果換一個角度考慮,這並不是一件壞事。萬一白鷺成功徵繳變體刀的話,我們好不容易來到因幡,卻會無功而返的。」
「原來如此,真樂觀。」
七花點頭。
但是,七花也不至於讀不出對方心意到,把這句話當真。
「可是咎兒,因為這傢伙的襲擊的失敗,宇練銀閣會完全警惕起來的。原本他就不會不知道四季崎記紀之刀由多麼貴重——嘛,雖然誰也不知道這傢伙到底說過什麼,用他的那個倒說。可是,最壞的情況是——宇練銀閣已經離開了這座下酷城。帶著斬刀『鈍』。就算這樣,也會跟丟刀的所在的。」
「我覺得不會。」
咎兒說道。
「就算因幡全境變成了沙漠,也沒有離開這片土地的男人。區區一兩個忍者是無法改變他的意志的。而且——看了這個白鷺的模樣就明白了,宇練對自己的本領有絕對的自信。不覺悟武士道臨陣逃亡,他一定想都不會去想的。」
「……那怎麼辦?」
七花特意在這時詢問道。
「或許重振旗鼓也可以哦。」
「那不可能。」
咎兒幾乎同時說出台詞般地立即回答。
「既然真庭忍軍的行動如此迅速,我們是沒有原地踏步的時間的。七花,我現在反而覺得放心了。因為真庭白鷺擔當了襯托的角色,所以上交的報告書要變得精彩起來了。從擊退了叛徒真庭忍軍的敵人徵繳變體刀,這是多麼讓人痛快啊。最重要的是,我可以不用去描寫『倒說』這種麻煩死人的忍者了。說實話我一直在害怕這名忍者的登場——因為似乎寫起來會很麻煩啊。原本我對『白鷺』這個他的名字,以及我外觀上特徵的『白髮』這個詞彙上很微妙的重疊的擔心,這樣一來就得以消除了。」
這些台詞簡直就像是在鞭屍一樣。
那一通肆無忌憚地說喲。
「說來,七花,難道你要我寫出,明明準備得這麼充分,卻灰溜溜地退下去這種丟人的模樣嗎?」
「原來如此——真樂觀。」
當然,七花也不是沒有讀出她的話語中隱藏的逞強——既然僱主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就沒有反對的理由了。
「所以,我才會愛上你的。」
突然出現在沙漠當中的下酷城——雖然那壓倒性的衝擊確實讓七花嚇一跳,不過,過了一段時間,冷靜地重新觀望城堡的整體畫像的話,發現那是異常荒廢的,可以說給人廢墟的印象的建築物。從不承島來到本土,從京城到因幡的路上,順便為了學習社會,被咎兒帶著到處參觀,被迫看了些大大小小的「城堡」,可是下酷城在這些城堡中的印象是,非常之寒酸的。
這也是當然的。
在五年前,因幡開始沙漠化一來,就沒有管理這座城堡的人了——如果不保養,不管是城堡還是豪宅,建築物會馬上腐朽的。何況這裡是沙漠當中。沒有倒塌,勉強保持其形狀繼續挺立於此,這已經是一種奇蹟了。原本應該是經過抗乾燥、抗沙塵暴對策被建造的,現如今雖然有唯一的因幡人——宇練銀閣,憑他一個人是無法保養城堡規模的建築物的。雖然連走進去都讓人感到不安,卻也不能不入城,七花跟在咎兒的後面,進入到裸露在外的天守之中。
自然的要塞。
雖說如此,裡面卻是個普通的城堡。
只是荒廢后,從走廊從牆壁,被沙粒填滿了而已。本來這是不被允許的,在這種情況下應該不會有人追究吧,雖然拎著的行李放在了玄關口,咎兒和七花都沒有脫掉雪馱或草鞋就走進走廊。
咎兒在前,七花在後。
其順序從進入城堡之時就這樣了。
「七花。你退一步走。」
在入城前,咎兒這樣說。
「要把我放在前面。」
「…………?」
七花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咎兒對這樣的七花,
「我說我要走在前面。」
稍微改變表達方式,重複道。
「走在前面……啊?什麼意思啊。要戰鬥的不是你而應該是我吧?還是說你要先和宇練銀閣戰鬥嗎?」
「傻瓜。你應該非常清楚我的戰鬥力。打到我簡直比捅破窗戶紙還要容易。」
「不要說得這麼威風呀……。」
那你還站在前面幹什麼。
窗戶紙什麼的,連盾牌都算不上。
不過,他絲毫沒有把僱主當成盾牌的想法。
「聽好了,七花。看樣子你有些誤會,我先說清楚。」
咎兒停下邁向城堡的腳步,回頭看向七花。因為有較大的身高差距,所以就算站著面對面,也沒有面對面的感覺。
「我們並不是強盜。」
「嗯?嗯嗯?」
「我們要徵繳四季崎記紀的完成形變體刀。這是幕府之命,是絕對的。雖說如此,我們也不能一上來就叮叮噹噹使用武力把刀搶過來就行了。必須到遵循相應的順序。在戰鬥開始之前,必須先要交涉。」
「……?那麼是不是不需要我了?交涉是你的領域吧?」
「所以我要站到前面。可是,我仍然需要你。現在和舊將軍的刀獵令那時是不同的時代——不,刀獵令什麼的,是不可以發生在那個時代的。遺臭萬年的惡法——不能重蹈它。就算最終用武力解決,我們也需要大義名分。」
「呃……不是很明白,難道這就是,所謂衙門的手續?」
「……這次你就這樣理解好了。據傳聞說,宇練銀閣絕非善類,是個放蕩無賴的浪人。聽說是那種拿錢看人的男人。先不管這些過去的經歷,現在也是,無視再三的警告,非法佔據著城堡,是一個惡人。」
「嗯。哎,也是。」
「目前知道所在的,包括斬刀在內的五把刀——可以說都是被這類人所有。剩下的四把恐怕也是如此——樂於攝取四季崎記紀的刀毒的人,一般都是些狂人。錆白兵也是,作為一名劍士還好,但在他得到薄刀之前就是一個不正常的人。可是——雖說如此,七花。我必須要將不是這樣的可能性,也納入考慮之中。」
「……什麼考慮?」
「比如說刀的所有者是個善人的話,你會怎麼辦。」
咎兒的語氣與其說對著七花,不如說是對著自己說似的。
「我們不是強盜——也不是正義的夥伴。既然有幕府做後盾,就算砍死人也不會被追究,但這卻不能成為我們隨便砍人的理由。雖然是幕府之命,你卻不要忘記了,並不是因為必不可少我們才會徵集變體刀的。」
聽明白了就走吧,咎兒有些強硬地結束對話,轉向城堡的方向。
坦白的說,七花連一半都沒有理解咎兒說的話。大部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這可以解釋成,惡人和善人——以及狂人這些定義,對不諳世事的他來說,還沒有明確之分,不過客觀地講,他只是腦袋不夠用而已。
不,關於這一點也許不能將七花的不諳世事當成理由。
虛刀流,其存在本身就是刀。
刀會選擇主人——卻不會選擇所斬之人。
他就是如此。
不管七花的舉止如何純樸與樸素——不,如果他越是這樣越能說明——他本人心中,現在還不存在善惡的區別,或是倫理以及道德。僅僅作為一把刀如字面之意被鍛鍊而成的七花,仍未被教會人性。
養育他的父親也是這樣。
到最後,不管面對誰——他對砍人不抱有絲毫牴觸。
別說善人還是惡人,是否是女人還是孩子他都不管。
鑢六枝——因此,成為了大亂之英雄。
實際上,當徵繳對象的刀的所有者是善人的時候——七花被夾在目的以及人情之間陷入兩難的境地,這還須過一段時期。
「啊。」
「嗯?怎麼了?」
「那張榻榻米——髒掉了。」
警戒著探索下酷城的內部之際,七花注意到了。在碰巧看到的寬敞的房間中,靠近邊緣的榻榻米被染成紫黑。憑直覺,兩個人領悟到那是什麼。
是血。
「難道說——真庭白鷺是在這裡被砍死的?」
「不……不是的。」
咎兒否定了七花的推測。
「鋪在這個房間裡的榻榻米之中,只有這一張的顏色不同。如果在同一個房間一同使用的話,應該會退色成一樣的。所以,應該是交換了在其它房間中被血弄髒的榻榻米和這個房間的榻榻米。」
「原來如此。這個說明很有道理。可是為什麼要特意這樣做呢?」
「應該有當成臥室使用的房間吧?白鷺出現在那裡,然後進入到戰鬥。雖然得到了勝利,但結果弄髒了榻榻米。在被血弄髒的房間裡起居,換成誰都會不爽的。我認為因此他把榻榻米和這裡的替換了。」
「嗯—。」
七花意味深長地仰視天花板。天花板高得連高個子的七花伸滿手臂都夠不到。看來不論多麼荒廢,這裡果然是個城堡。
「怎麼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不……就是說,那啥,宇練銀閣就在這附近咯。因為被血弄髒的話也會有氣味的問題,所以不會和隔壁房間的榻榻米替換的,可是誰也不會想和遠處的房間的榻榻米替換吧。」
「很機靈嘛。好,那就重點尋找這附近吧。」
「明白。」
然後。
兩個人來到了那扇拉門之前。
這裡是城內相當深處的——卻也沒什麼特徵的房間。也不是說感到了人的氣息。只是,自從進入這個下酷城以來,在兩人看過來的房間中——只有這個房間的拉門是關著的。
明明其它地方的拉門和紙拉窗都是全開的——
這裡一定有什麼。
「…………。」
「…………。」
使眼色的七花和咎兒。
一開始,七花打算拉開拉門,但是被咎兒制止了。雖然沒有說出來,但那應該是「這是我的職責」的意思吧。七花老實地退後。他沒有出風頭的打算。他很明白就主從關係而言自己是從。被命令站到前面的的話他就會站到前面,被命令呆在後面的話他就會呆在後面。
果然是缺乏保養嗎,拉門有些變形,不過咎兒稍微一用力——
拉門嘩的一聲打開了。
這裡不是一個寬敞的房間——不,說實在的,相當的窄。雖然是個不見家具一類的,沒有裝飾的煞風景的榻榻米墊房間,可是如果裡面坐著一個人的話,就佔了幾乎所有的面積。
在這樣的一個房間裡,坐著一個人。
像女子一樣留著長發的,線條纖細的男子。
黑色的,簡易的便裝
在房間的中央,閉上眼睛,盤腿而坐。
彷彿睡著了一樣——不。
看樣子,真的在睡覺。
「…………。」
「…………。」
再一次使眼色的兩人。
然後,同時將視線移回到那名男子身上。
便裝男子——把刀插在腰間睡著了。
收在黑色刀鞘中的刀。
刀柄是黑色的護手也是黑色的。
便裝的黑色似乎變成保護色而看不清的——這樣的刀。
這時,七花有種奇怪的感覺。
上個月,和真庭蝙蝠將絕刀「铇」從自己的體內取出的那次不同——當時在他發問之前,蝙蝠就驕傲地告訴他那把刀就是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真打十二刀之一,絕刀「铇」。
這次不一樣。
誰都沒有告訴過他那把黑刀就是斬刀。
咎兒沒有說,宇練銀閣也沒有說。
嚴謹的說,連在眼前睡覺的便裝男子就是宇練銀閣的保障都沒有——可是。
憑直覺,知道了。
竟然知道了。
眼前的刀正是——斬刀「鈍」。
「……?……呃。」
雖然如此,當然了——這時的七花還無法對這個現象進行具體的說明……只是不由得想到了罷了,也許是想得太多了,決不能鬆懈——想法就如此這般地流失了,所以只有一瞬間意識到那奇妙的感覺。
然後,
「你就是宇練銀閣吧?」
在聽到咎兒那有張力的聲音的時候,那種一瞬間產生的想法,沒有在記憶中留下多少痕跡就被遺忘了。
對著還沒有睜開眼睛的便裝男子,咎兒用依舊高傲的語氣,
「我是,尾張幕府家將軍家直轄預奉所,軍所總監督——奇策士咎兒。」
報出名號。
嘛,在這時如果按照正常的故事情節的話,掏出刻有將軍家的家紋的某個東西展示在男子面前才是正當的順序,遺憾的是咎兒所屬的軍所在幕府當中處於極其陰暗極其背後的部門,所以沒有這類證明身份的東西。因此像這樣報出名號的時候,只能靠語言來說服對方。
「那把刀——依我看是斬刀『鈍』,如何呢?」
「……吵死了。」
輕輕的。
和有張力的咎兒的聲音正相反,如消失般的低語聲。
「確實我就是宇練銀閣……而你是,誰來著?叫什麼什麼地方的咎兒小姐……這把刀就是斬刀『鈍』沒錯啊……不要用那麼大的聲音嘰嘰喳喳亂叫。我剛睡醒,震得頭都痛了。」
「……那真是抱歉了。」
咎兒稍微降低語調——微笑了。可能是因為弄清了對方就是要找的人物,刀就是要找的刀,所以有些放心了吧。
雖然醒了過來,男子——宇練依舊盤著腿,沒有站起來。只是意思一下,稍微睜開眼睛確認了咎兒和,在她一步後的七花罷了。
插在腰際的刀。
連睡覺的時候也保持這樣。
這樣做算是在保護刀嗎,七花稍微感到疑惑。因為如果不時刻貼身,像這樣插在腰間的話,就不知什麼時候會被偷走……?如果是這樣的話,還真是個膽小的人啊。不過,能做出把刀保存在體內這種亂來的事情的就只有真庭蝙蝠了,因此所有的所有者應該會時常對如何保存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而煩惱吧……。
「然後?政府的高官來到這種沙漠幹什麼……嗯?你好像專門來找我?又要我搬出這裡嗎……嗯嗯?不對,斬刀……。」
「那把斬刀。可否讓給我。」
咎兒單刀直入地說道。
單刀直入過頭了吧,在後面聽著的七花想到。雖然說過要交涉,可是仔細一想,這種傲慢的女人能做到像樣的交涉嘛……?在上個月到訪不承島,僱傭七花時的語氣也是那樣……(雖然七花沒法知道咎兒是怎麼想的,實際上當時的交涉本身可以說是失敗的)……。
「當然了,我不會叫你白給的。作為幕府,我們會儘量滿足你的要求。區區一把刀,就算如此極為珍視地抱著,你也填不飽肚子。」
「……前幾天啊。」
宇練沒有直接回答咎兒的話,依舊很困似的說。
「來了一個像假忍者的傢伙,說了些跟你差不多的話……怎麼?那個是你們的朋友?」
「不是朋友。」
咎兒斷然否定道。
這個嘛,畢竟這個奇策士遭到真庭人均的背叛受傷很深,也不是不能理解她語氣如此蠻橫,不過順便否定掉宇練的假忍者這句過分的話也好吧,這樣想的七花或許是個好人。
「我——們,和那種下賤的忍者不同。是希望進行正當交易的人。當然,雖說是區區一把刀,我們也很清楚你插在腰際的那把刀的價值——傳說中的刀匠,四季崎記紀所打造的,變體刀的完成形……絕不是能夠和其它的某物交換的東西。不過宇練啊,你能否改變初衷,為了幕府——為了天下與國家,做出貢獻呢。」
「……說什麼天下與國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對咎兒所說的話,宇練還是犯困似的回到道。
「比起這個,上次的假忍者說的還算是人話……不過因為他的講話方式很奇怪,所以我不太確定他說的跟我想的是不是一樣……哈啊啊。」
宇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他那態度和說法,讓咎兒的臉頰抽出了一下。
不光傲慢還容易發火嗎……七花覺得如果這樣還能讓交涉成功的話反而更讓人吃驚,不過他就是不說出來。就算咎兒的性格如何不適合交涉,自己也不可能比她更厲害——而且。
畢竟這應該是咎兒的職責。
這不是作為刀的七花能夠插嘴的範疇。
……雖然在心中的某個角落,有著對笨拙地挑戰不拿手的事的咎兒感到很萌的不嚴肅想法,不過這是個秘密。
「就算是你,應該也不會有一直在這個沙漠中,在這座城堡中悠哉游哉地生活的打算吧。如果有野心的話,我想我可以幫你——從黑白兩邊。」
「你想提拔我這個浪人嗎?真是感謝你啊——可是我聽說我這條命是有懸賞金的。」
「當然,這個枷鎖也可以給你去掉。任何願望,都隨你去實現。」
「……哈啊啊。」
大哈欠。
怎麼砍都不是認真聽取咎兒提議的態度。感覺根本談不攏。
——刀的毒性。
那已經侵害了他的全身嗎——七花想到。如果是忍者的真庭蝙蝠,或是真庭白鷺的話其影響可能會比較小一些——對於完全是一名劍士的宇練來說,四季崎之刀的毒性,一定會發揮出相當大的功力。
「喂,宇練——。」
「……謝謝你不再大聲叫了……可是現在聲音卻太小了,我聽不清。能不能再靠過來一點?」
宇練睡眼朦朧地說道。
「說來,跨著門檻說話,對劍士太沒禮貌了吧。雖然我不知道你有多尊貴,但你這樣可不是拜託他人時的態度啊。」
「…………。」
雖然咎兒不愉快地嘟著嘴,即使如此,可能僅限於這一點上覺得對方的說辭有理吧,跨過門檻進入宇練坐著的狹窄房間中。七花猶豫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應該跟上,可那房間太小了,連宇練一個人坐在那兒都覺得窄,那麼肯定裝不下三個人的,於是決定自己就留在原地不動。按右腳,左腳的順序移動刀房間裡的咎兒——忽然,七花不由得注意到——那一部分的榻榻米的顏色和其它的不一樣。啊啊,對了,剛才看到的房間裡的榻榻米是跟這裡的替換了啊——如此想著……,
這時。
呼地一下……宇練的右手動了。
雖然說動了——那也不算什麼動作。
稍微地。
用右手我主了刀柄——看起來是這樣。
那一瞬間。
將!
響起這樣的聲音。
而就在響起聲音之前,一瞬間之前——七花也動了。就在他決定在原地不動,並注意到榻榻米顏色的不同之後——身體比思考更快地做出了動作。那幾乎就是條件反射一樣的東西。驅動全身每一處地方,運用反轉的,所謂轉體迴旋踢——
「虛刀流,『百合』!」
可是,從現在的位置算,就算轉了一百圈,七花的足刀都不可能夠到身在隔壁房間的宇練之處。不管七花的腿有多長,「百合」並不是讓腿伸長的招數。七花的腳能勉強夠到的——迂迴空間能夠到的,不是宇練銀閣的身體,而是在這一側的咎兒的身體。
雖然是從沒有擺出架勢,立正的姿勢使出的不完全招數,那可是強度和窗戶紙相比毫不遜色的咎兒的肉體,如果按照「百合」的套路,運用全身體重讓腳後跟命中的話,會關乎她的性命的。不僅僅是腳後跟,注意讓腳底的全部都接觸,與其說「踢」不如說是「推」,不,就像「勾住」一樣——
那招數命中了咎兒的胸口。
完全沒有武藝素養的咎兒哪能應付得了這種從背後攻擊身體前面的偷襲,漂亮地向後被轟飛了。從宇練所在的房間,刀七花所在的房間。旋轉的七花的腳也立刻從宇練所在的房間收回。因為無法抵消旋轉的威力,七花在原地又小小地轉了一圈。咎兒則沒能招架得住,一屁股跌倒了。
然後,接著。
將!
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你幹啥—!」
咎兒只立起上半身,怒吼道。
原來如此,腦袋確實被震痛了,七花想道。
「冷靜點,咎兒。」
「突然被踢倒怎麼可能冷靜下來啊你這豬頭!我被來自後面的看不見的力量吸走,原本還以為要被外星人綁架了呢!」
「你這個想法很厲害,不過……看。」
七花注意到那個,想到這樣要比用嘴解釋快多了,指向咎兒和服的衣帶的部分。咎兒十二單衣的衣裝——可是,那衣裝中間的腹部,被砍開一個大口。穿上很多層的和服——一半以上都被切開了。那銳利的切口足以讓人聯想到被拋屍刀城外的,真庭白鷺的屍體。
看來有點沒趕上。
可是既然不可能動得比條件反射還要快,所以這種情況下這樣已經是極限了……那麼,應該是剛好趕上了呢。
「什……這。」
畢竟是這樣,連咎兒安靜了下來,臉色也變白了。
「如,如果我不多穿的話,現在我的身體已經……。」
「不對,我覺得你如果不多穿,只會讓少穿的和服不被砍掉。」
看來她有些混亂。
雖然如此,她畢竟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奇策士,立刻從混亂中重振,雖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姿勢,對隔著門檻身在另一側的宇練,
「你這傢伙!」
大喊道。
「到底做了什麼!」
「……嚇一跳。」
明明想幕府的人揮刀了——宇練卻依舊平靜依舊犯困似的,厚顏無恥地說。
「自我得到這把斬刀以來,你是第一個躲過我的零閃的人呢……不,該說是你們,嗎?還是——你,呢。」
然後,宇練瞪視著七花。
雖然仍舊睡眼朦朧——卻強有力地瞪視。
「嚇一跳的是我——雖然聽說拔刀斬是劍術的終極形態,可沒想到竟然會快到這種程度。」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
在宇練握住刀柄的瞬間響起的「將!」的聲音——那是收刀的聲音。手伸到刀柄的同時響起收刀之聲,如此超越想像的速度——
在拔刀之時,既已完成了收刀。
世俗上會將拔刀斬時的刀的閃光形容為一閃——可是宇練的拔刀斬連那個閃光都沒有。看不見也聽不見——能看見的只有被兩斷的自己的身體,能聽見的只有被兩斷後的收刀之聲。
故此,名為零閃。
這就是宇練家相傳的,終極之拔刀斬——。
「那麼,你的嚇一跳跟我的嚇一跳,就算平局吧。」
說出似乎合理又似乎離題的,總之是怎樣都行的話,宇練輕輕地從刀柄鬆手。
就算鬆手——那也絕不會成為讓人放心的原因。
七花改變了自己對他輕率的認知。膽小什麼的,完全誤會他了——既然他拔刀斬的手段如此高明,那麼像那樣把刀插在腰間的姿態才是,最有效率地保護斬刀的姿態。
「宇練——你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嗎!」
「所~以~說,不要喊出來呀……你還不是領著身手那麼好的小哥,最後想靠武力解決的嗎?那麼,乾脆跳過詳細的對話吧。雖然你好像是個能說會道的人……,可我是個粗魯的劍士——只會靠劍說話。」
「你說小哥!?你想說我是這傢伙的妹妹嗎!我哪裡像妹妹啦!」
因為過於憤怒,反應有點不正常。
也許還沒能從混亂中恢復過來。
「據說我的老祖宗啊——就算和主君,連和當時的將軍都敵對,也沒有讓出這把刀。可是如果我就這樣,『是嗎明白了請拿走吧』這樣把刀交給你的話,我會被老祖宗嘲笑的。笑聲吵得我會睡不著覺的。」
「你就那麼害怕失去那把刀嗎?」
認為交涉已經決裂,七花這時第一次從旁插進宇練與咎兒之間的對話。
「那個叫零閃的招數——如果不是靠四季崎記紀打造的斬刀,就沒法達到那種速度吧?所以,你害怕失去它嗎?」
「若我說害怕,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只是覺得——這就是使刀的劍士的極限了。」
「…………。」
哈,地一聲,沉默後的宇練笑道。
「說這種話的你就不是劍士嗎?看樣子,你好像沒帶刀具呢——。」
「是劍士啊。是正宗的劍士。」
「既然如此,你應該能理解。」
宇練說。
「劍士是不需要語言的。如果想要這把刀,不用說話直接來搶吧。而我只會——無言地抵抗罷了。」
「那算什麼。是氣魄嗎。」
「是氣度。」
宇練毫不猶豫地如此說。
「雖說如此。要說是否還怕的話還是會怕的。零閃並非是僅限於斬刀的招數——可是,一旦體驗過這個速度與威力,那就再也回不了普通的刀了。所以說,不是因為這樣才害怕失去斬刀——我害怕的是我的速度。你保護了那個女人也許就已經沾沾自喜,但不要以為那就是我的全力。零閃的最高速度——超越了光速。」
要試試嗎。
說著——宇練向七花招手。
「——咎兒。」
可是,七花卻將宇練的邀請——一腳踢開。不如說是完全無視。取而代之,對著依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咎兒,這樣說道。
「我想確認幾件事——可以嗎。」
「哈,哈啊?」
對於他那悠閒、過於不解風情的發言,連咎兒都覺得不知所措,七花不管卻不管那麼多,
「哎。」
這回對宇練說道。
「宇練,我倆要開作戰會議了。馬上就會回來,你就小睡一會兒吧。」
「…………。」
「到時候你可要好好展示哦——所謂的最高速度的零閃。」
「……記得把門關上。」
宇練沒有像咎兒那樣不知所措——反而對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的七花更加戒備了——可是,雖然間隔了稍許時間,他還是用不帶感情的語氣如此說。
「我很神經質的。稍微有點光就睡不著。」
「這樣啊。知道了。過會見。」
七花說完,馬上拉上了拉門。果然因為拉門變形了,所以花了一些時間——拉開拉門的是咎兒的職責,而拉上拉門的是自己的職責,這有些像征性呢,七花想著如此不像他風格的事情。
「七花,你不要擅自——。」
「不,咎兒,雖然我不是要撤回前沿,可是這傢伙的拔刀斬的速度可不是開玩笑的——雖然不是重振旗鼓,但我覺得需要重新準備一下。」
像這樣說著,七花向咎兒伸出手。雖然咎兒的表情寫滿了不滿,不過她還是,不情願地,握住了他的手。雖然放水到最低限度,但畢竟在胸口上結結實實地吃了一記虛刀流的足刀,應該無法立刻站得起來的。不愧是窗戶紙。如果不多穿的話——按這個台詞說的話,說不定,如果她沒有多穿的話,咎兒的肋骨恐怕會因那個「百合」而骨折了吧。
「啊~,對了。」
這時。
拉門的另一側傳來了聲音。
聽起來很困似的——雖然七花不是認真地說,但是宇練好像要真的小睡一會兒了。
「雖然我聽了白頭髮大姐的名字——不過我好像還不知道小哥的名字呢。告訴我。」
「…………。」
七花瞄一眼咎兒。
咎兒嗯一下點點頭。
既然咎兒身為幕府的人展開行動,所以七花不知道能不能公開虛刀流的人也參與這件事,所以七花特意沒有對宇練說出自己的名字,不過看來他是可以報出名號的。
那就沒有躊躇的理由了。
七花對自己的身份感到驕傲。
那是從父親繼承來的,一份驕傲。
「虛刀流第七代當家——欲七花。」
…………。
咬住舌頭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8 06:42 AM
三章 落花狼藉
說什麼天下與國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不知道宇練銀閣到底是出於怎樣的想法說出這句話的。畢竟是那種德行的人說出來的,他也許只是不自覺地沒有意義地,僅僅為了讓咎兒下不了台才這樣說的。不過至少,被他這樣說的咎兒,確實不是為了天下與國家而行動的。
不是強盜。
卻也不是正義的夥伴。
雖然是幕府之命,並不是因為必不可少我們才會徵集變體刀的——那麼這位奇策士是為何委身於這樣的旅途呢?
直率地說,是為了個人的復仇。
說白了就是出於私利和私慾。
咎兒的父親是先前大亂的策劃者——奧州之首領,飛騨鷹比等。如果說刀獵令是名流歷史的惡法的話——飛騨鷹比等應該算是名流歷史的惡人了。說到底,所謂歷史就是任由勝者編寫的日記本罷了。
可是,咎兒卻不想這樣。
她的父親確實失敗了。
在戰爭中被打敗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咎兒不認為他是個壞人。
就算遭到滿門抄斬,就算失去了所有親近的人——就算變得孤苦伶仃,隻身一人——她也沒有丟棄這份感情。
所以他丟棄了除此以外的所有東西。
丟棄了名。
丟棄了家。
丟棄了情。
丟棄了忠。
丟棄了誠。
丟棄了心。
然後——她潛入到幕府之中。為了達成其父最終沒能達成的心願,飛騨鷹比等的夙願——可是,為了這個目的,還遠遠不夠。從那時起究其人生和歲月,總算爬到了尾張幕府家將軍家直轄預奉所軍所總監督——可是區區軍所總監督還不夠。為了父親,為了復仇,咎兒必須要爬得再高,再高,再高。
沒錯,至少要爬到可以和將軍直接對話的位置。
讓她的聲音夠得到的。
伸出手就能夠到他的脖子的——那種位置。
如果不這樣的話——她就無法改寫為後世留下的歷史教科書。
敗者無權發言。
何況死者還能說什麼。
她必須要活著——然後戰勝不可。
對於咎兒來講,徵繳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這種事,只不過是為此目的的手段罷了——她絕不認為這是為了幕府,為了將軍家,更不是為了天下與國家。
沒有必要性也沒有必然性的,極其私人的理由。
那麼,她的搭檔的鑢七花如何呢。
他,為何而戰?
天下與國家什麼的,對於自懂事之前就在無人島上,與俗世隔離長大的他來說,沒有比這更無緣的了。不使用刀的劍術的虛刀流的當家,是沒有積極的理由去收集與其正相反之存在的四季崎記紀之變體刀的。雖然有興趣,卻沒有理由。那無理由的程度,以及對於刀毫無執著的程度,才是讓咎兒選擇虛刀流的理由——但這種事對七花來說沒有關係。
那麼,為什麼。
這個答案,實在很像他,是個簡單明了的。
他是,為了咎兒而戰。
為了相遇不久的,一名女子。
沒有目的也沒有意義地,實在是毫無必要地,在無人島上只顧磨練自己的技能的他,在二十四歲之際,終於得到了自己的目的與理由。
刀不會選擇所砍的人。
但是——刀會選擇主人。
他,選擇了她。
從咎兒為了征刀而第一個聯手之人的真庭蝙蝠那裡,七花聽說了咎兒收集變體刀的理由——聽說了她取得功績並得到戰功之際,心中所懷的不是忠誠而是復仇之心。若僅是如此,七花就不會有任何感受了。他也許只不過單純地聽漏了,和像他這樣原理世俗的人沒有關係的,關於組織裡的種種。他既不願思考複雜的利害關係,也不願與其扯上關係。只是,他卻沒有聽漏咎兒的父親——大反賊,飛騨鷹比等的名字。
飛騨鷹比等。
那是七花的父親——大亂之英雄,虛刀流第六代當家鑢六枝,親手用虛刀流的手刀殺死的男人的名字。不如說,就因為斬殺了飛騨鷹比等——鑢六枝才成為了大亂之英雄。
七花的父親,殺了咎兒的父親。
而且當著咎兒的面。
她的頭髮——從那時起變成了白色。
……為了父親的所為贖罪之類的,他從沒有想過——說什麼贖罪,七花不知道在亂戰之中殺敵是否是罪過。因為刀是無法選擇所砍的人。可是,不止是因為不知道——七花對於至今從未想到過這事的自己感到厭惡。他只是對至今只顧將父親視為英雄的自己,感到異常討厭罷了。最主要的是——他無法想像出——父親被殺,投身於復仇——為了其復仇的手段的手段不得不依靠虛刀流的,咎兒的內心罷了。
僅僅因為這個理由。
故此,他要戰鬥。
為了咎兒。
「不要一臉不高興呀,咎兒。」
「我臉上沒有不高興嘛!」
「嘛?」
「啊,不是……我臉上沒有不高興啊!」
重說了。
越用力地重說,最開始的失言就越顯得可愛。
雖說如此,像這樣和諧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自那之後——為了重新準備,離開宇練銀閣的房間,雖然七花說在下酷城的其他房間就行了,不過咎兒說,雖然不知你想搞作戰會議還是什麼,既然如此我們就要做到徹底,於是,兩個人首先來到了城堡之外。
因幡沙漠。
已經到了晚上。
伸手不見五指——還不至於,夜空上的繁星太光彩了。
在沙漠上坐下的兩人正面對面——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耽擱每晚的例行公事,於是咎兒的白髮又被纏到七花的上半身上。以立於沙漠中的天守閣為背景,服裝奢華的女子,以及將她的白髮纏滿全身的大個頭男子——相當前衛的圖畫。
加上,咎兒的和服有些敞開了。是宇練的零閃的痕跡——不過,對於原本就把和服穿得鬆鬆垮垮的咎兒來說,像這種程度的破口,只能算是她的風雅之一。
「你偶爾會說些很像小孩子的話啊……你到底幾歲了?比我大嗎?」
「那種事無所謂把。我不想被你在年齡上說三道四。總之,我臉上沒有不高興。」
「不過你看起來似乎有很多想說的事啊。」
「就算我有,也不會特意說出來的。就算對你說,也是對牛什麼什麼。」
「……省略過頭了吧?」
對牛彈啥。
再怎麼不高興,至少也要說到這裡吧。
「比起這個,七花,你想要確認什麼?宇練的那個拔刀斬確實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像……不過我認為當時沒理由中斷戰鬥。」
「不,其實我不是打完完全中斷戰鬥啦——雖然只是想中斷一會兒,可前提是,我想確認他是否會答應。」
「…………?他是否會,答應?」
「就是說,他是否會追趕離開那裡的我和咎兒——這麼一回事。可是,他卻沒有那樣做。」
「嗯,確實。」
「咎兒跨過門檻,進入那傢伙的房間的瞬間他砍了過來——反過來說,只要不進入那個房間,他是不會攻擊我們的。」
我想先確認這個——七花說道。
「好像……確實是那樣啊。可是那又怎麼了?」
「這是一般的簡述和拔刀斬的區別……啊啊,不過我沒有實際用過刀,所以這不是對使用者來說的不同,而是對進攻它的人的不同。」
以冰床道場為例子,自從來到本土,七花曾被咎兒帶到許多劍道場。第一個目的是咎兒為了擬出征刀的戰略,她需要瞭解一定程度的虛刀流的動作,第二個目的則是為了讓在無人島上成長而沒有實戰經驗的七花,雖然達不到實戰,卻能積累足夠的經驗。可是那卻超不出修煉的範疇——即是說,充當七花對手的人使用的,不是真劍而是木刀。
因此,使用需要劃過刀鞘的拔刀斬的人,在修煉的對手當中一個都沒有。七花所知的關於拔刀斬的只是,故此只有從父親那裡聽來的東西——不過像那樣實際相對後,他體會了幾個要點。
「如果把刀啊……哎,不管是木刀還是真劍,如果被這樣加起來的話——會很討厭的。」
「嗯?那是必然的吧。沒有人被武器瞄準卻感覺不到壓力的。」
「嗯—。不是這個意思……。」
七花斟酌語言。
他無法準確地用話語表達出自己的感受。
「刀這個東西,作為武器的同時,也是最為有效的防具。用刀接下刀的攻擊然後白刃相交你推我我推你,不過在這之前,如果像這樣。」
七花將纏著白髮的手臂,呼地朝咎兒捅出。嗯,咎兒做出微妙的反映。
「我的話是用手刀啦——如果被這樣刺出來的話,第一不易靠近,第二不易進攻。」
「以棒代牆嗎。」
「嗯,這個說法很簡潔。」
七花看到對方聽懂自己的語言,開心地笑了。七花的語言即便客氣地說也顯得笨拙,能夠聽得懂它多虧咎兒一點就通。
架起劍使其夾於敵我之間。
這句是在現代的劍道之中也存在的教誨。實際做一遍就會明白,敵人築起的「牆」,在進攻時將會成為較大的障礙。當然也有很多例外,只要不是虛刀流,自己也擁有這面由刀築起的「牆」,所以從中可以擬出戰略——。
「讓你見過的『菊』是個很好的例子,虛刀流的基本是,將刀看成對手的一部分進行攻擊——就是反過來利用對手的物我一體,先打破防禦壁。不過說來,這個基本現在被你封印了。」
無刀奪取——聽上去好聽,可是如果將虛刀流的招數用在刀上的話,大部分情況下會讓刀身粉碎的。既然刀的徵集是這個旅行的目的,那就不能使用這項基本了。「保護刀」——這是咎兒讓他嚴格遵守的規則。實際上,這個枷鎖是讓虛刀流的大半招數變得無用的,非常沉重而嚴厲的規則——可是目的使然,那就沒辦法了。「
「嘛,雖不至於『打破』,也要做到『打亂』劍之『牆』的程度——可是說到拔刀斬,它原本就不存在那面『牆啊』。
「啊啊……對了。既然須要劃過刀鞘,那就能以收刀的狀態擺出架勢。……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宇練盤腿而坐的姿勢,稱為他的架勢……不,拔刀斬有時也叫座合,那麼那也應該可以叫做架勢吧。」
「不管怎樣,畢竟用那種姿勢使出了那個速度。如果那都不算全力的話,確實無法想像所謂最高速度是怎樣的。不過超越光速什麼應該是不可能的。」
「誰知到呢。有可能不是虛張聲勢。無法看見,也許因為它真的超過了光速。」
「零閃——嗎。」
七花忽的斜眼看了一下下酷城。無法看見——要說到這個,這座下酷城也是如此。在無法看見的城中揮舞的,無法看見的劍——宇練銀閣。
「就是說,拔刀斬沒有『牆』,所以容易進攻嗎?」
「反了,咎兒——因為沒有『牆』,所以更難進攻。看得見的東西,可以回應——看不見的東西,可以躲開。可是,對於沒有的東西,是既無法回應也無法躲開的。」
「…………。」
「把刀收進刀鞘就等於是藏起了自己的手牌——我爹是經常這樣說的。嘛,說明白點,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該進攻。不僅如此,進攻的時機被對方掌控著,所以無法輕易出手。明明是我方主攻的,可是對方的攻擊權卻先於我方。就像剛才的咎兒那樣,被進入攻擊範圍就拔刀,道理就是這麼簡單明了。我們明明不能輕易出手,對方卻能隨心所欲。後發先至之式,迎擊的姿勢——同時也是個最具攻擊性的劍法。」
「是說——故意露出破綻引誘敵人進攻嗎。」
「是啊。就算不是這樣,拔刀斬原本就很麻煩。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麻煩?有什麼好麻煩的。劍就是劍呀。」
「呃呃……那個。」
奇策士咎兒。
驅使千姿百態的智略與謀略,從大局上指揮戰爭作戰的組織,軍所的總監督——雖然她有這個頭銜,可是再重複一遍,她絲毫的武藝修養都沒有。
她沒有任何戰鬥的心得。
雖然在到訪不承島之時,以考驗虛刀流的名目帶刀,但那把刀卻已經送回了尾張。這是她作為奇策士的驕傲——不,也是對她自己的教訓。自己要不拿起殺死了父親,使自己的一族滅亡的「劍」,而達成自己的目的——故此。
她其實沒有多少關於劍術的知識。
說到底她的職責是指揮大局。
當然,對進行說明的七花來說,他自己也等於使沒有實戰經驗,所以兩人都是半斤八兩——所以這是一場靠咎兒的聰明才得以勉強成立的,很微妙的對話。
「這跟剛才的『牆』的話題也有關係——比如像這樣,一把劍砍了下來。」
在咎兒面前七花揮動手刀。
「你會怎樣躲開?」
「我肯定躲不開。」
「我說你幹嘛要說得那麼得意……。」
「不可以接下的吧?那麼,像這樣朝右側——。」
「正確答案應該是右前方。雖然不知道僅限於虛刀流,還是一般的流派都有同樣的,一般,面對這種縱向軌跡的攻擊,有『向前躲避』的教導。」
「原來如此,哎,在相互奪命的時候被對方接近確實很討厭。如果是在自己進攻的時候的話,那就更討厭了。」
「面對突刺也是同樣的應對方式。只是——。」
將貫手停在咎兒喉嚨前,七花接著揮出橫掃的軌跡——用手刀模擬拔刀斬的軌跡。
「這樣一來,向前是躲不開的。向右也一樣。」
「即使躲開,刀也會追上來——嗎。」
「如果不能接下,就只能後退。」
就像剛才那樣,七花說。
剛才的情況是,與其說後退不如說強制被拽回——咎兒也許覺得現在不是懷著怨恨之情對這種細節吐槽的時候,
「那麼,」
催促七花。
「沒有對策了嗎?」
「如果能接下的話就接下好了——可是,他用的刀是斬刀『鈍』。如果是不入流的防禦,只會被整個砍死——就像庭庭的忍著卷在身上的,那條鎖鏈一樣。在虛刀流裡,和作為突刺對策的『菊』一樣,也有對付包括拔刀斬在內的橫掃形軌跡的劍擊的招架之招數,名字叫『櫻』——可是如果使用它的話,會折斷斬刀的。」
「那就本末倒置了。」
「沒錯,本末倒置。哎,就算不是如此,我還看不見那個零閃——看不見的東西頂多能躲開。看不到軌跡,只聽見收刀聲,這代表幾乎同時完成了開始和結束。那種東西,毫無準備當場就上的話,肯定不可能接得下的。」
「這樣豈不是一籌莫展了。虧你還說出那樣的大話——。」
你只是認識虛刀流到這種程度——這確實算是大話了。就算有拔刀斬對策的「櫻」,如果不能使用的話就沒有意義了。而且這樣反而像在找藉口。
「不,咎兒。不要這麼武斷,我不是說沒有對策——只是,那傢伙……宇練銀閣不是有只精通拔刀斬的劍客的感覺嗎?雖然這會給人偏科的印象,可是反過來說,他對拔刀斬有著絕對的自信。咎兒——庭庭那兒的那個忍著,名字叫什麼來著?」
「真庭白鷺。」
「對了,那個白鷺啊——。」
被一刀兩斷的真庭白鷺的屍體。因為在進入下酷城之前,七花已經把屍體埋進沙漠的沙子下了,所以看看四周也已經找不到。雖然咎兒說忍者不需要埋葬,但七花說這事馬虎不得,說什麼也不肯退讓。
「你認為他為什麼會敗給宇練?」
「你說為什麼——好奇怪的問題。那種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恐怕是變成那個零閃的犧牲品了。那個切口不可能是別的。」
「是的。那麼,為什麼白鷺眼睜睜讓自己成為零閃的犧牲品了——你不覺的奇怪嗎?上次的蝙蝠這樣說過,忍者的賣點是卑鄙卑劣——這樣的忍者為什麼偏偏要從正面迎戰宇練呢。」
「…………。」
確實,咎兒點頭道。
「確實很奇怪。屍體還不陳舊。宇練和白鷺的交手應該就在不久前——可是看宇練的樣子,他似乎沒有負傷……身為真庭忍軍十二頭領,卻未使對手負傷任人宰割什麼的……。」
「雖然蝙蝠標榜自己喜好款待,不過那樣的忍者是少見的吧。」
「嗯……不過,這是怎麼回事?你有什麼見解嗎?」
「這也不算什麼見解——我覺得大概,白鷺不得不從正面戰鬥。」
「是——不得不嗎。」
「說來,當時我就覺得奇怪。到宇練的房間之前,我們不是看到一張被血弄髒的榻榻米嗎?因為陳舊程度和周圍不同,所以大概只替換了這張髒掉的榻榻米,我們說過這種話吧。」
「是啊。這有什麼奇怪的?如同你預料中的,不就在不遠的地方確實找到宇練了嗎。」
「雖說這座城堡跟我們在旅途中看過的城堡相比不大,可是這座下酷城再怎麼說也是座城堡呀——而現在就他一個人在使用這裡。房間要多少有多少,怎麼用都行。所以,如果不喜歡被血弄髒的房間的話,換一個房間不就行了。他何必費事去替換榻榻米呢。」
「……嗯。確實,這個想法也在理——這個想法不是不對。可是那是因為,該說人人都有跟人的喜好嗎……,是不是可以解釋成宇練只是單純地喜歡那個房間?」
「我認為是對的。」
七花說道。
「那麼我問你,他為什麼會喜歡。」
「…………。」
那裡並不是特別豪華的,也不是特別易於居住的房間——讓人想到的反而只有狹窄、在深處等不便於生活的要素。可是宇練卻為什麼還要把那個房間作為起居室呢——
「恐怕是因為狹窄且在深處。」
「這對他本人有利——這個意思嗎?」
「在迎擊敵人時,對他有利。看一看構造就明白了。入口只有通向隔壁房間的那扇拉門,而不通向任何一處。連窗戶也沒有——如果把拉門換成格子門的話,就能直接當牢房了。因此——如果想和宇練交手的話,只能拉開拉門,從正面進入那個房間。」
「從正面——哦,對了。那是從前面的意思吧?」
「沒錯。拔刀斬的,這個橫掃的軌跡——適合對付前方卻弱於對付後方。哎,不過不管是縱向的軌跡還是突刺的軌跡都差不多——可是,在那個狹窄房間之中,沒人能繞到他的後方。不管從左右哪邊迂迴,都會受到橫掃過來的刀的阻礙。」
「確實。」
不得不正常地戰鬥。
面對真庭忍軍頭領。
那個男人不允許對方的卑鄙或卑劣。
「他之所以沒有追趕離開那裡的我們——是因為能使用這個戰法的,只有在那個狹窄房間之中嗎。也是——若非如此,他沒理由放過我們。畢竟刀芒已交。」
「地之利在戰鬥中很重要吧?我和蝙蝠幹架的那次,不承島那個地方是我的領域。可是那個房間——完全是宇練銀閣的領域。」
房間全部面積都在零閃的射程範圍內。
加上對方是最高速。
「那麼果然——還是沒有對策呀。真不像你,說話轉了這麼一個大彎——。」
「所以說不要武斷呀。就算是我也絞盡沒有的腦汁想了很多。」
沒錯。
鑢七花現在,正在思考。
這不是因為他的「好麻煩啊」這個真正的口頭禪遭到封印。他僅僅沒有說出口,而在心中則想了好幾遍,麻煩啊麻煩啊的。就連像這樣和咎兒說話的時光,他都覺得麻煩的要死。希望馬上返回下酷城一頭紮進和宇練的戰鬥,這個心他確實有。
可是,即使如此他卻在忍耐。
為了咎兒——他絕對不能輸。
作為她的刀,敗北是不被允許的。
無論如何——他都要徵繳斬刀。
運用從父親學來的,從姐姐學來的,還有一路上從咎兒學來的一切——所以七花,在用自己的方式擬出戰略。
想都不想地——至今沒有思考過的他,現在正在思考。
「首先,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把他從那個房間引出來。」
「原來如此。確實,只要移動到隔壁的房間,戰鬥方式一定會有大不同——進攻方和防禦方,和那個基本動不了的房間相比,自由度將會大大的改變。可是,那應該是做不到的。他可是默默地放我們走了,貫徹得很。就像在那裡紮根了似的,宇練恐怕絕不會離開那裡。」
咎兒說道。
「還是說,你想出把那個男人引出那個房間的方法了?」
「嗯~,我覺得他那樣子簡直就像在固守城池似的。雖然在城堡裡固守城池很奇怪啦。如果拖入持久戰的話,就算是宇練也不得不走出那個房間吧——。」
「給城堡防火把他熏出來,這個想法也不行。有失去斬刀的可能性。不要忘掉我們的第一目的。」
「也是。手上沒有飛行武器,就算有了,普通的飛行武器對零閃也不會有效。而且,如果連你說的那樣都不行的話,我頂多能想出一個方法。」
「哦?」
反過來說,還有一個方法。
也許覺得這很意外,咎兒顯得興致勃勃。
「不錯啊。說說看。」
「我可以說嗎?」
「哪裡有猶豫的理由。」
「嗯。首先咎兒走進那個房間。」
「原來如此。我走進去,然後呢。」
「然後成為零閃的犧牲品變成兩半。」
「原~來如此。明白明白。我被砍死變成兩半。這聽起來很有趣哎,七花,快說下去。」
「討厭沾滿血的榻榻米的宇練不可能不討厭人的屍體。看真庭白鷺就明白了,他會到城外丟屍體的。到時候,別說是那個房間,他連城堡都離開了。置身沒處躲沒處藏的,這個沙漠的正中。」
「然後呢然後呢?」
「這時我就會出來幹掉他。」
「切利哦!」
因為兩人都坐在地上所以身高差沒有站著時多,咎兒雪馱的一擊漂亮地擊中七花的下顎。雖然沒多少威力,七花的姿勢還是動了——結果,纏在七花上半身的白髮被拽動,把咎兒也弄疼了。用不太適合這個時代的比喻說明的話,就像自己踩住鞋帶自己摔倒的人似的。
「……我,我怎麼變成兩半了!」
忍住頭皮的疼痛吐槽的咎兒。
這個作風值得表揚。
「我不是說過你要『保護刀』還有『保護我』的嗎!哪個世界會有把該保護的僱主當誘餌的傭兵啊!」
「嗯~。所以我認為這個方案可能不能用。」
「當然了!這是糟糕到連探討都不准做的方案呀!」
「所以,把宇練引出哪個房間什麼的是不可能的,所以放棄。可是就算如此——對策還是有的啊,咎兒。」
「…………。」
那個對策不會又讓我變成兩半吧,咎兒如此想著用充滿戒備心的目光瞪視七花,可七花卻輕輕躲過咎兒的視線似的,
「如果不得不跟對手正常戰鬥的話——正常地戰鬥就好了。」
如此說。
語氣是非常認真的。
不過。
「……七花。如果那就是你的結論的話,我會生氣的。」
「不,你從一開始就一直在生氣吧?」
「不准打岔!既然總歸要正常地戰鬥的話,哪有必要在那時退——。」
「第一是,我想向你確認我的想法是否正確。想到我和蝙蝠間的戰鬥的拖拖拉拉,這是對我來說的第一次戰鬥。可是——這僅僅是第一次戰鬥。為了連接到下一次戰鬥,我必須要一邊學習一邊戰鬥——我認為不僅今天贏,明天也要贏的話,單純的勝利是不行的。像蝙蝠那次那樣,靠好運戰勝——是不行的。」
「唔……。」
正決議要說教一番之際,七花意外地回答了認真的答覆,咎兒有些不知所措。
「……你說第一,對吧。難道除了確認宇練是否會追上來,還有一個退卻的理由嗎?」
「還有一個是,更現實的原因,你的位置不好。不承島那次,在我熱衷於戰鬥的時候,你不是被蝙蝠拐走了嗎?我覺得重蹈覆轍可不好——所以才要重新準備。」
「啊。」
被七花的「百合」拉回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咎兒。雖然不是腿軟了,可是拖拉著那個衝擊,她確實沒法一個人站起來——
「我不是要『保護刀』——以及『保護你』嗎。」
「……既然你很清楚,從一開始就不要想什麼讓我變兩半的策略呀。」
只看語言的話這是個極為正當的吐槽,不過她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像在掩飾害羞,這應該不是偶然吧。不知有沒有注意到這個,用不怎麼在乎的語氣,
「那麼,你就站在我的身後吧。」
七花繼續說道。
「就像剛在我站在你的身後一樣——這次請你站在我的身後吧。選手交替,攻守也交替。只要你站在那裡,我就能保護你——而且也能成為保險。」
「保險?」
「以防萬一的保險啊。如果正常地戰鬥還不能決出勝負的話——你站在我身後這件事,肯定會發揮出積極作用的。那必將能打垮那傢伙設定的那傢伙的領域——。」
「我想你應該明白,七花,為了慎重起見我要說清楚……我可沒有保護你背後的才覺哦?」
咎兒甚感奇怪地問。
不是那個意思啊,七花這樣說道。
「怎麼說呢,雖然我沒法在這裡說清楚啦……,我就是希望你這樣做。如果只考慮你的安全的話,讓你留在這裡,讓我一個人回到城堡中,宇練之處是最好的——可是請你勉為其難,請你覺悟好會遇到危險,請你深知這個困難,請你和我一起來吧——我請求你。」
「…………。」
「總而言之。」
他接著說。
「擁有守護之物的人會變強——這個意思。」
就像令真庭蝙蝠第一個徵繳絕刀「铇」一樣,就像令錆白兵第一個徵繳薄刀「針」一樣,奇策士咎兒令鑢七花第一個徵繳斬刀「鈍」的理由有,地理性條件的問題,以及鋒利的刀和隨處可見的鈍刀對虛刀流來說沒什麼區別——話雖如此,從跟這種這樣那樣的不同的觀點觀察後,可以說,將宇練銀閣選為鑢七花實質上的第一個戰鬥對手的她的判斷是正確的。
因為。
宇練銀閣身為劍士,而且如此長時間持有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他卻是一個,其刀毒比較沒有傳遍體內的稀有男子。
四季崎記紀的刀之毒。
將劍士引導向狂氣的,終極之毒。
最能表現出其狂氣的,就是舊將軍所頒佈的刀獵令,這一點如今已無可爭辯——不過比如說,被譽為這個時代的日本最強的劍士的錆白兵因為中了此毒而背叛咎兒,以及尾張幕府——連非劍士的忍者真庭蝙蝠,也不能說和此毒毫無關係,這一點可以參考這個故事的第一卷。
可是,宇練銀閣卻不同。
當然毒本身確實在侵蝕他的身體,逐漸發揮效用——可是他的性格,在從父親處繼承斬刀的前後之間,沒有明確的變化。有一種例子說,手持四季崎記紀之刀就會斬人,可是就宇練而言,在他得到斬刀之前就有同樣程度的想法,而且理所當然地去實行,所以不能說這是刀的影響造成的。得到變體刀的前後之間,幾乎沒有變化——這是不可能在像他這麼有本事的劍士身上發生的。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之毒是——如此地強烈。
支配戰國的刀。
如此一說,生活在戰國的,宇練的十代以前的祖先宇練金閣,應該被刀之毒性侵蝕了全身——若非如此,他絕不會想到即便與鳥取藩為敵,與實現統一天下的舊將軍為敵也不願放棄刀吧。萬人斬這個傳說,在他的後裔的宇練銀閣的眼裡也是不可置信的,可是不止宇練金閣,從繼他之後的,繼承斬刀的宇練一族,包括宇練銀閣的父親——他們所有人都無可爭議地發狂了。
為斬刀「鈍」發狂。
這是沒有辦法的——宇練家使用的劍術,所謂拔刀斬的零閃,就像為斬刀度身定做似的,非常適合。彷彿被命運捆綁在一起一樣。
刀不會選擇所砍之人。
可是——刀會選擇主人。
那麼說,宇練家被斬刀選中了。
作為擁有發狂資格的一族。
「…………。」
當然。
對於現在的宇練家當家,宇練銀閣自身來說,他同等地沒有自己是發狂的自覺以及自己未發狂的自覺——說到底,被刀之毒侵蝕了多少什麼的,本人是無法判斷的。
只是,就算如此。
出於和狂氣完全不同的其它原因——宇練保護著這把斬刀。
奇特的是,這體現的是在城外七花對咎兒說的話——有守護之物的人會變強。對宇練來說他要守護的東西是,斬刀「鈍」以及——這座下酷城。
——五年前。
在此之前作為觀光聖地,讓當地繁榮的因幡沙漠,突然向鳥取藩民們亮出了爪牙。它彷彿是一個生物似的,以用眼看得見的速度成長——吞沒了藩的一切。
家,田,山,川。
生活和日子和一切。
所有的東西都沉入沙子之下——未留下任何一物。
不,只留下了原本就建在沙漠之中的,這座下酷城——可是沒有人留在這裡的話,結果還是一樣的。
沒錯。
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逃離了這個沙漠。
大家,拋棄了故鄉。
逃往伯耆,美作,播磨,但馬,以及任何地方。
總之就是飛快地,一溜煙地,四處逃散般,所有人都離開了因幡。在城裡人人喊打的宇練也不是沒有親密的朋友——可是連這樣的少數人也無一例外。
因此。
在沙漠的成長迎來終結之際——頑固地留在因幡的只有下酷城和宇練銀閣罷了。
與其說留下來了,不如說不得不留下來。不對,自己恐怕決定性地錯過離開因幡的時機了——宇練如此自我分析。
如果自己不是最後的一人的話——比如說,是倒數第二個人的話,他也許會猶豫地,留下躊躇地,三步一回頭地,最終還是離開因幡了吧。
可是成為最後一人的現在,那已是不可能的。
宇練連猶豫都不被允許。
……頒佈刀獵令之際,就算與全藩、全國為敵,也要保護斬刀「鈍」——這個時侯,宇練金閣也沒有離開因幡的。這是因為宇練金閣喜歡這片因幡的土地——雖然有這個傳說,可是實際上,在進退兩難的情況下,長期住在這座下酷城的宇練銀閣,作為宇練金閣末裔,他知道了祖先的感情不是那種不溫不火的,簡單的東西。
恐怕——那是偏執。
然後——那是執迷不悟。
或許,那是氣度。
對宇練金閣來說,守護斬刀「鈍」,以及在因幡住下去,是可以劃等號的吧——而對代代遭到刀之毒侵害的宇練家的所有人來說,這一點也許是相同的。
可是,只有自己是不一樣的。雖然能理解宇練金閣的感受,可是他之所以能理解,那是因為自己作為宇練家的人,是個異類。因為是個異類,所以能看穿本質罷了。就像錯過了離開因幡的機會一樣——自己恐怕讓發狂的機會也逃逸了。
只有自己不同。
即使如此——應當守護的東西是相同的。
——我。
宇練靜靜地想。
——我需要讓我守護的東西。
若非如此——自己將無法戰鬥。
他想道。
——叫什麼奇策士。
雖然忘記了細節,宇練剛才砍的(不是威懾,原本打算真的將她砍成兩半)那個白髮女人——咎兒好像是隸屬於幕府的人。並不是因為覺得她在說謊才砍的——因為確信她說的是實話,所以砍了她。
——這樣一來,我就和老祖宗相同了。
就算不同。
該守護的東西——是相同的。
——刀獵的再來嗎。
差不多是這樣吧。
不過,那個「假忍者」的真庭白鷺也是,雖然自從宇練定居到下酷城後——雖然自從變成唯一的因幡人後是不常有了,不過那種貨色來找宇練這種事並不少見。從強盜一樣的人到正當的商人,各種各樣——
這一切,無一例外地被他砍倒了。
自從住進下酷城,他所砍的人主要都是勸告他搬出城堡的近鄰各國的使者們,不過對宇練來說,這樣做也是在守護他應當守護的東西。
——不過,還真是久違了啊。
來尋求變體刀的人——是久違的。不管是忍者還是幕府的人——
——不過,不管是誰,我不會讓任何人在這個領域中踏出第三步。
在不會亮出後背,面積有限的這個居室內,宇練的拔刀斬同時擁有絕對的攻擊力和絕對的防禦力——可是說是固守城池。來多少人都無所謂,不管來多少,能同時跨過門檻的極限才兩個人——
——萬人斬。
如果在這個地方,這片領域的話或許——那並無不可能,宇練暗自想道。
——可是,接下來。
問題是——那個大個頭好像察覺到這片領域了。用腳拽回了粗心大意地踏入領域的奇策士——不知他當時是否就已經察覺到了?他的眼睛似乎在盯著替換的榻榻米——
——是偶然吧。
不管怎樣,他說什麼要重新準備而暫時離開這裡——恐怕是走出了城堡——,他那份察覺,如今已經變成確信了吧。雖然那是個看起來悠閒的男人,不過宇練沒有追趕兩人——不,是沒能追趕,他不會傻到對此感覺不到什麼。就算那是個偶然,男人其實根本沒有察覺,通過之後沒有遭到追趕的不自然,白頭髮女人應該會想到的。雖然忍者真庭白鷺那次,能趕在被他發覺之前砍掉——。
——不過就算被發覺了——這點事根本無關痛癢。
雖然是個問題,但畢竟只是細小的問題。
比起這事,比起領域被發覺——對宇練來說,被發覺後秘劍的零閃被躲開這件事,更讓他在意。就算他們之後才發覺領域的事,宇練也不能否認零閃被躲過這一事實。
——那個人……叫什麼來著。
對了,虛刀流。
虛刀流——鑢七花(之後他重新說了一遍)。
——他曾經聽說過鑢一根這個名字——鑢六枝也聽過。
分別是在戰國時代活躍的劍士和大亂之英雄。雖然不知道細節,據說,虛刀流是不運用刀的劍術。他第一次聽說之時,覺得這不是劍法而應該是拳法呀,不過看來它們之間好像有鮮明的差別。可是,由於他從未見過親眼見識了虛刀流的人,所以對宇練來說其中細節一直是不明的——
——沒想到本尊登場了。
他說——自己是第七代。
聽他的名字叫七花,那麼應該就是鑢六枝的孩子吧。個頭雖大,不過看起來還很年輕。
——確實是無刀。
從零閃保護咎兒時展現的,那個足技——如果那是虛刀流的一鱗片爪的話——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動作有些接近於拔刀斬……那麼,是不是應該將其想成是以劍術為雛形的拳法就好了?
按一般的思維,劍士丟棄劍什麼的,這其中不存在長處——即使這樣,還是有劍士丟棄了劍,那麼這當中就一定有什麼理由。將這個理由作為主軸的流派,就是虛刀流。
——算了。
想下去的話會沒完沒了。
不論虛刀流是怎樣的劍法,說到底這種事對宇練來說一丁點兒關係都沒有——不僅是虛刀流,宇練根本不必去考慮對手的流派或本領。
因為。
一旦進入領域就斬——
對零閃僅有如此簡單明了的定義罷了。
「——嗯。」
嘩的一聲。
射進來的光線——讓宇練感知到拉門開了。
他自以為思考了許多關於往前的事,以及往後的事——不過現在終於認識到,他似乎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當然,為了在宇練睡覺的時候來了「客人」也能夠立刻醒來,他故意讓拉門變形——(這也是這片領域的主要特徵之一)——不過還是會像這樣輕易地醒來,自己的睡眠質量之低下真是令人煩惱。
慢慢地睜開不知不覺閉上的眼睛。
出現在門檻另一側的是鑢七花。
「…………喲。」
看不到咎兒的身影,所以還以為把那個(看起來沒有戰鬥能力的)女人留在城堡之外了,可是事情並非如此。只不過是她那矮小的身軀被七花的大個頭遮住看不見了而已——她站在七花的正後方。從七花雙腿之間的縫隙,可以砍到她華麗的和服。
——藏起來了——不對。
被保護起來了?
難道說,之所以要重新準備,是因為感覺到可能會危及到她的危險了嗎——宇練確實首先將她作為零閃的目標——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像宇練最開始認為的那樣,讓她留在城外就好了。
背水一戰——非也,背女一戰嗎?難道那是,絕不後退一步,將自己逼進不可回頭之境地的決心嗎——就算是這樣,實在不明白要這樣做的理由——不明白他要做到這個地步的理由。就算不這樣做——。
——算了。
這原本就不是始終在腰間佩帶斬刀的自己能說三道四的事情。想守護的東西,希望永遠放在自己身邊——如果七花僅僅是單純地這樣認為的話,宇練也能理解其想法。
只是理解罷了。
「讓你久等了。」
七花說道。
那可不是接下來就要戰鬥的人該有的,明朗的,爽快的表情。宇練至今和各種各樣的人對立過——在動真刀的時候擺出這種表情的只有,不顧前後的、不知懼怕的、或是極其強大的敵人。
——他可能是第三種。
「啊啊——然後呢?」
宇練回應道。
還有些困。
不要緊,少許的睡意不會讓零閃變鈍的——也不回讓斬刀變鈍的。
「小哥,你想出對付我的零閃的對策了嗎?」
「嗯~。這有些微妙。」
對於宇練挑釁的話語,七花卻有些開朗地回答。
「我認為十有八九會成功,可是,畢竟我是第一次對使用拔刀斬的對手使出這個招數——一上來就是正式的。這一點應該算是不安吧。」
「怎麼。難道虛刀流還有拔刀斬對策吧?」
「只有關於和拔刀斬的戰鬥方法,雖然不是涵蓋絕大部分的拔刀斬的對策——不過如果像你這樣的強敵的話,大概會成功的。」
因為那開朗的語氣——
讓他顯得過於無畏。
「這個招數,如果對手的劍速越快——成功率就越高。」
「…………。」
劍速越快。
聽著這樣的話,宇練細心地注意到七花的打扮和剛才來這裡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上半身仍然是赤裸的——不過他摘掉了護手甲和腳絆,連草鞋也脫掉了。因為城堡內全是沙子,所以穿著鞋也不會被人責備——(實際上,宇練走出這片領域的時候會穿上草鞋的)——可是。
——摘去刀鞘了嗎。
既然虛刀流是不持刀,而是以手刀和足刀戰鬥的劍士,那麼護手甲和腳絆確實等同於刀鞘。即是說,現在的七花對宇練銀閣亮出白刃發起了挑戰——大概。
「對了宇練,我有一個請求,可以嗎?」
七花說道。
「能不能把那個斬刀——斬刀『鈍』從刀鞘裡拔出來,讓我看一下刀身呢?你的拔刀斬,那個零閃的劍速太快看不見。雖然我一個不用刀的虛刀流的當家說這種話很有問題,可是,要說我對那所謂的能砍掉任何東西的刀的造詣不感興趣的話,那可是騙人的。」
「……哼。」
一旦拔刀,亮出其刀身的話,會產生為了使出零閃而放回刀鞘的時間差——為了這個目的耍的小聰明嗎?說什麼零閃對策,這小兒科得連策略都算不上……不對,聽七花那中語氣,似乎不是為了什麼策略,可能真的只是單純地想看一下斬刀的刀身……就像在主張,摘掉護手甲和腳絆脫掉草鞋,自己已經亮出了刀刃所以你也應該讓我看,這種……。
算了,怎樣都行。
不管怎樣,答案都是不變的。
「不行。」
「呃~。」
「宇練流的拔刀斬——其真髓所在就是不讓敵人見到刀身……抱歉了……不對,我沒什麼好道歉的……如果想看的話,那就突破零閃,打倒我奪走這把刀,得到它之後再漫漫看吧。」
「真小氣。」
雖然這從一開始就是絕不會被答應的請求,不過七花看來是真的不高興了,臉都鼓起來了——不過。
「那就——好吧,我會那樣做的。」
開場白到此結束。
鑢七花——緩慢地擺出架式。
「虛刀流七之式——『杜若』。」
雙腳平行置於前後,降低膝蓋,彎下腰部,上半身微微向前傾斜——雙手以貫手之形,肘部為直角,亦平行置於前後。體重似乎前傾,有些向前彎腰的姿勢。面部朝向正前方——注視著坐姿的宇練銀閣。
立刻就要奔跑似的,動之式。
——哼嗯。
明明講的好像有什麼玄虛——看來虛刀流要用正面進攻的方式。打算從隔壁房間全速跑進來,一口氣決出勝負嗎——。
劍速越快成功率就越高那句話,看來只是想讓宇練動搖,或者只是虛張聲勢罷了——真正意圖應該是趕在宇練拔刀之前,將手刀或足刀打入其身體吧——但是。
這樣是無法突破這片領域的。
他也許判定不得不正常地作戰,所以決心使出那種靠蠻力的,聽天由命的強行突破,那麼就不得不說他太輕視將拔刀和收刀同時進行的零閃了。
——雖然沒有什麼期待——好失望啊。
「虛刀流——作為對手沒有滿足哪。」
「哼……聽到像你這樣的高手這樣誇我深感榮幸……嗯?你說沒有滿足,難道我被愚弄了?」
都到什麼時候了,七花還在說些糊塗的話,宇練不理睬之。
不管怎樣。
七花跨過門檻的瞬間,就是決出勝負的身兼。在如此狹窄的房間之中,橫掃軌跡的拔刀斬是,任何人都無法躲避的——若要接下,就會成為斬刀的犧牲品!
這便是宇練銀閣的,絕對領域——!
「算了。那麼,看好咯——就位——」
「——預備,跑!」
從正面突擊了。
從後面的腳踩下,將勢頭加到前面的腿上——一口氣,跨過門檻——先是一步。
然後接著是第二步——第三步。
沒有第三步!
「零閃!」
宇練的右手握住刀柄。在握住的剎那,一切已經結束——「將!」的聲音,收刀之聲,高調地在狹窄的室內響徹——。
可是。
「——……!?」
來不及發覺是有理由的。斬刀「鈍」,由於其過於鋒利——所以森羅萬像有象無象,不管所斬的是什麼,返回來的「感覺」總是非常稀薄。不對,說根本就沒什麼感覺也毫不誇張。不管斬的對象是什麼,都像在切豆腐一般。連空氣都能斬開的刀——故此,一切都是等價的。何況,斬刀「鈍」的使用者是宇練銀閣,所用招數是秘傳的拔刀斬,零閃——所以,這個時侯,宇練晚了一瞬間才發覺他的刀刃沒有將鑢七花一分為二——可以說有足夠理由造成其必然性。
而這一瞬間,會要了他的命的。
「虛刀流——『玫瑰』!」
「幹掉了嗎!」
背後傳來咎兒的聲音。
要說干掉的話——在這一回合七花干的,絕不是很奇異的事情,反而在劍道的攻防之中,是經常被使用的事情。只是,其行為的熟練度超出正常的好幾個台階,且超出常規罷了。
就是所謂佯動——牽制。
虛刀流七之式,「杜若」。
這個和上個月,在不承島對真庭蝙蝠使用的,虛刀流一之式「鈴蘭」,二之式「水仙」——等靜的架式、受身的架式相反——這個七之式「杜若」是動的架式、進攻的架式。
這對於不懂武藝的人來說,也是一目瞭然的——所以認為七花打算趕在零閃之前,懷著玉石俱焚的決心全速衝進來,這是無可奈何的。
但這是錯誤的。
雖然是進攻的架式——但是「杜若」可不是單純的用於突擊的架式。
因為說明比較複雜,所以在開作戰會議的時候沒有對咎兒說過,就像面對縱向軌跡的劍有「向前躲避」的教誨一樣,在虛刀流裡,也有對付橫掃軌跡的教誨,那就是「在敵人橫掃前,或橫掃後進攻」。如果情況不允許接下或躲避的話,面對橫向的軌跡只能這樣做的。不管怎麼說,這教誨聽起來是基本中的基本——。
宇練以為七花會在橫掃前進攻。
可是,七花實際上改採用的是,後者的教誨——對於速度快到看不見的零閃,這似乎是很正當的戰略,不過七花不僅如此,還讓宇練誤以為自己會在橫掃前進攻。
運用「杜若」的佯動。
七花在跨過門檻,進入宇練的領域之時,改變了第一步和第二步的速度——準確地說的話還要加上靜止狀態的第零步的移動速度。
第零步到第一步——即踩下去的後腳,如同宇練所想的那樣,是最高速。可是在第一步到第二步的,踩下前腳的時候——七花一下子減力並減速了。
在初速度和末速度之間,拉開了本來不可能會有的差距。以為會加速的時候,這個減速的動作完全會是個意外——因此,相對來說,七花進行了雙倍的減速。其效果是令人刮目的——竟然讓宇練銀閣程度的高手,看錯了拔刀斬的時機。
豈止第三步——七花連第二步都沒有跨出。
看起來跨出——卻沒有跨出。
不對,雖然跨出了——但卻是跨晚了。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個動作當中。
看錯了。
宇練一定是清晰地看到了跨過門檻踏進來的七花的身影吧。
而拔刀斬的缺點就是,一旦拔出來就無法在中間停止——不可能做出七花那變化自在的步法的架式「杜若」展現的,細膩的加減速的——只能加速加速,再加速。
宇練銀閣的絕對領域,同時也造成壞效果——一旦頑固了斬去跨過門檻之人這個意識的話,那就等於是宣告自己靠條件反在射斬一樣。
《牆》。
這樣一來就就能假想出來原本不存在的牆壁——可笑之極,這簡直像宇練自己公佈斬的時機一樣。可就算如此,不管速度如何又不能不斬向自己突擊而來的敵人——。
而這裡最重要的是,過於快速的零閃。
斬刀「鈍」回到刀鞘,響起「將!」的收刀聲之後——晚一步到來的七花的前踢腿,虛刀流「玫瑰」逼向了宇練的左肩。
宇練朝後方飛出——後背重重地撞到就在身後的牆壁,吐出體內所有的空氣。發出呻吟聲。
「…………咕!」
可是。
即使是這樣,對於咎兒「幹掉了嗎」的疑問,七花卻無法有力地回答「幹掉了」。他反而苦澀地咂舌,立刻跳到後面——踩一踩門檻,回到了咎兒所在一側的房間——
突然,七花擺出七之式。
「七,七花……?」
「不行,我只能打到他……這傢伙,自己向後跳躲開了——,」
這件事,比起表揚在那種情況下靈巧地躲開的宇練,更應該責備就要使出跳入式的招數「玫瑰」之前,將其改成收身式的招數的七花本人。
戰略本身式成功的——和預想的一樣,零閃空掃過劃破七花胸前一層皮的軌跡。可是,面對那強大的劍壓,七花的心稍微動搖了。
簡單的說就是,
「……我害怕了。」
——這麼一回事。
劍速越快成功率就越高——如字面之意,倘若宇練的零閃再慢一點點的話,七花的身體就會被一刀兩斷的——七花在心中的角落想像了那個情景。那份想像由於出現在角落,所以其質量足以動搖全心。
所以,七花條件反射地耽誤了從減速到加速的時機——因此,允許宇練躲避「玫瑰」可以說是七花的失敗。
這就是——沒有實戰經驗的弱點。
雖不至於說要以拔刀斬為對手——但咎兒應該在途中不止讓七花和木刀的對手修煉,如果能讓他和真劍的對手修煉的話就好了。因為他只在和蝙蝠的一次戰鬥的,其中一回合中見識過真正的刀具。
七花不懼怕刀具。
可是,對於劍技的恐懼心。
對於使用刀具的劍技的恐懼心。
這時產生的恐懼心,對於在虛刀流的教規之下,幾乎不與刀具接觸就長大的七花來說,將會是他往後一定要克服的最重要課題之一。
「七花——你!」
「不要動!咎兒,不要從我的身後出來——。」
可是,這一課題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況且在這種時候作為連想都想不出。而應該注意的是,未能打中致命一擊的宇練銀閣。
忽的——他已經站了起來。
是的。
到了這時——他終於從坐姿站了起來。
「……嚇死我了。」
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低語道。
「第一次還以為是偶然——不過連續兩次的話,這就不是偶然了……你讓我清醒了,虛刀流。感覺這麼棒,自從我呱呱落地以來還是第一次——。」
「……過獎了。」
早上好,七花說道。
早上好,宇練回答。
「然後,晚安——。」
左肩無力地下垂,好奇怪的姿勢。看來剛才的「玫瑰」——不是完全沒有效果,並沒有被完全躲開啊。可是,對單靠一隻右手拔刀的宇練的拔刀斬來說,左肩的傷應該不是個問題。讓他受傷反而會成為對七花不利的材料。
因為這讓他認真起來了。
「我家的拔刀斬是專門等待的劍法——所以沒有步法。不過我也能明白,剛才的你達到了不得了的境界——。」
「境界?沒有那種事。在虛刀流裡,這只是個基本。嘛,作為架式,確實是第七個啦。」
「這樣啊,真讓我抬不起頭。」
「別誇我。我最受不了被表揚了。」
「你別這麼說,我可是裝作很從容卻演砸了,只能靠誇你來維護自尊。你就老老實實地讓我誇吧——你的步法。褲裙——好礙眼啊。」
「我想也是。」
容易行動——且容易戰鬥。
這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
七之式中的加速以及劍速時的,腿的動作、肌肉的動作都被咎兒買給他的褲裙遮住了——所以,容易戰鬥。如果七花露出雙腿的話,宇練也許會通過他的腿部動作看破七花的企圖吧。從這個角度看,這身褲裙是七花再好不過的防具了。
「不過——不要以為同樣的手段會奏效。」
褒獎後,說完這句話時。
宇練把手伸向腰間——瞬間,七花條件反射地緊張起來,不過沒關係,自己的身體在門檻的這一邊,還沒有踏進宇練的領域呢——。
將將將將將!
連續響起了收刀聲。
如輪唱般,響徹在宇練的領域內。
「零閃編隊——五機。」
宇練銀閣連續五次——使出了零閃。
當然——七花是看不見刀的軌跡的。
五道軌跡——連一道都看不見。只是收刀聲太吵,在七花的眼裡宇練看起來就像一直握住刀柄似的——。
開始和停止各有五次,而且是連續地完成了——!
「這樣的話,就算你稍微加速還是減速——都不會有影響。輕易地就能吞沒掉那種程度的誤差。」
「嗚……。」
說的沒錯。
在橫掃軌跡的攻擊掃過後進攻——可是其前提條件是對方不會連擊。若是二連或三連就算了,可他卻來了個五連……不對,那不一定就是極限——
宇練流的拔刀術之本質在於不向敵人亮出刀身——就算他這麼說,仔細一想,如果號稱是一擊必殺的拔刀斬的話,拔刀是必然的,可是卻根本沒必要「將!」一下早早地收刀——就算那是以防萬一的殘心的姿勢,那也做過頭了。因為本能地想到這裡,所以七花將「玫瑰」改成了收身的招數。
沒錯。
繼過快的拔刀之後的過快的收刀,原來是為了連擊而埋下的伏筆——
「……這就是你的王牌嗎。」
「王牌?你說這個?不是不是,你錯了。」
宇練銀閣咧開嘴笑道。
就在他咧開嘴的剎那。
將,又響了一下收刀聲。同時,七花的「玫瑰」擦過的宇練左肩——這一部位的和服裂開,噴出了血液。
「……!什!」
「斬刀『鈍』限定奧義——斬刀獵手。」
雖然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可是宇練卻仍然咧著嘴笑,這讓他感覺很從容。漸漸地,宇練的和服以及腳下被血液染紅——如此大量的出血,看來他切開了相當粗的動脈。
「什……你,你自己砍了自己……?為什麼!」
以拔刀斬橫掃的軌跡是不可能砍到自己的身體的——所以宇練應該是在拔刀後,收刀之際迅速砍了一刀——連這也快到讓人看不到是值得表揚的——可是。
為什麼現在要切開自己的身體呢——!
「你不明白嗎?」
可是啊,宇練帶著痛苦的聲音說道。
「可是這就是宇練金閣萬人斬的秘密——虛刀流。看吧。」
滴嗒,滴嗒。
從斬刀「鈍」的護手附近滴落的水滴,在宇練銀閣腳下的血窪中作出小小的波紋。
護手附近——不對,是鯉口。(刀鞘讓刀身插進去的部分從正面看像鯉魚的嘴巴,所以這個地方叫「鯉口」。)
血從刀鞘中漏出來——血溢出來了。
那明顯是宇練自己的血液。砍了自己的時候沾上(七花沒看到的)刀身的血液——不甩走它便直接收刀。
滴嗒,滴嗒。
血滴——一直在滴落。
「……?什,什麼呀。光看怎麼會明白。」
「比如說冰塊,比起凍得很硬的時候,稍微融化一點的會更滑吧?」
宇練說。
「同樣道理。用血沾濕刀鞘內,盛滿血,慢慢地讓它濕透——這樣就能提高劃過刀鞘的速度。刀刃於刀鞘之間的摩擦係數會急劇下降——於是零閃將會達到光速。這就是斬刀『鈍』限定奧義,斬刀獵手。」
不過原本應該是用敵人的血啊,宇練得意地補充道。肩膀的出血沒有停下的樣子——臉色也變得越來越差,可是他卻根本不理睬。
「斬的越多速度越快。」
零閃的最高速度。
他這樣說過——可是按這個道理的話,零閃的速度是沒有極限的。就當宇練金閣的萬人斬是真實的——砍了那第一萬人的時候,斬刀「鈍」的瞬間最高速度記錄不知是多少——!
「…………!」
劍速越快成功率就越高——被七花如此宣言,而且真的如宣言般受到了攻擊,可是他卻不知悔改,甚至砍傷自己的肉體,試圖再提高零閃的速度。
彷彿在快啊,快啊,快啊,快啊地催促似的。
彷彿速度就是驕傲。
彷彿那就是宇練銀閣的存在理由。
彷彿——有什麼東西使他即使這樣做也要去守護。
當然,冷靜地響一下,這時的鑢七花眼前出現了,「不去正常地戰鬥」這一選項,3而且七花本人也很快注意到了。需要足以降低刀鞘內摩擦係數的血液的話,那就要有相應巨大的傷口——宇練肩膀的出血,應該不止是看著厲害……如果不接受治療放任不管的話,會危及到生命的。就算不這樣,如果就這樣不跨過門檻,不進入宇練的領域的話……,不管用一之式也好二之式也好,總之一個勁地靜觀,進入膠著狀態的話,刀鞘內的血液將會凝固起來,反而會提高拔刀時的摩擦係數的。就算七花再怎麼不善於思考,這種程度的事情連想都不用想就能明白。斬刀獵人,基本上用於一對多的戰鬥——也就是,能源源不斷地補給血液的戰場,才應該是使用這一招數的地方。這不是一對一時使用的。以現在的宇練銀閣當對手,七花只要等待下去,豈止會讓戰鬥變得有利,連獲得勝利都有可能——。
可是。
雖然情況變成了不用正常地去戰鬥,鑢七花卻沒有受過在此時擺出等待的架式的、在此時進行非正常的戰鬥的教育。
作為虛刀流。
作為一把日本刀。
面對宇練銀閣的背水一戰,七花沒有解除「杜若」——動態的進攻的七之式。
「你好帥氣啊。」
「啊?」
「看著你——我覺得隱藏王牌的自己很丟人。」
七花似乎真的不好意思地說。
「我不會捨不得的——就讓你見識虛刀流的一切吧。」
「啊啊?什麼呀,原來你也留了一手?」
「其實——並不是這樣。我只不過,不願意用這個——。」
「哼~——。」
宇練沒說那是虛張聲勢、裝腔作勢、或是故弄玄虛。
也許他真的沒有這麼想——不過在零閃,以及斬刀獵手面前,不管那是真還是假都無所謂吧。也就是說,宇練銀閣有如此大的自信。
對於斬刀「鈍」。
以及零閃。
「……啊啊,對了。」
忽然這時——宇練說道。
不是對七花,而是對他身後的咎兒說。
「有件事讓我在意,我想問一下……,大姐。你說過如果我讓出這把斬刀的話,你就會實現我的願望的吧。」
「…………?嗯,是啊——。」
咎兒在七花的背後回答。因為在背後所以看不見她的臉,不過她的聲音裡滿是「事到如今突然說些什麼呀」這種困惑之情。
「當然,作為幕府,我們會最大限度地幫你去實現——而且,這個交易目前仍然有效。如果你希望的話——。」
「這樣的話。」
宇練說道。
他的聲音——不是犯困的聲音。
「我交出斬刀——你讓這個因幡回覆原貌,行嗎?」
「…………。」
將七花的身體夾在中間的對話。
交涉。
就像七花看不見背後的咎兒的面孔一樣,宇練看不見咎兒的身影,咎兒則看不見宇練的身影,因為七花的身體擋著,因此兩人互相是看不到的——所以,說出口的這句話,也許是宇練的真心話。
而之所以如此——這時的咎兒也無法說謊。
她是個無法說謊的性格的人。
「那是不可能的。」
她斬釘截鐵地說。
「對於幕府鳥取藩已經是個不存在的藩了。就算不是這樣,要讓沙漠化的地帶回覆原貌的方法,就連假說都沒有。」
「……這樣啊。」
宇練沒有多少失落的樣子,反而讓人感覺清爽地點頭。
「那麼,我砍向你的判斷看來不是個錯誤——放心了。」
「我說你啊。」
七花對這樣的宇練詢問道。
他不能不詢問。
「你為什麼這樣做?」
「……誰知道呢。」
「是因為剛才你說的氣度嗎?」
「同樣的,誰知道呢。」
宇練裝傻似的,聳聳肩。
「那是我瞎說的。不要當真。」
「…………。」
「只是,我也想守護些什麼——明明只想要守護,可是我該守護的也就這點東西罷了。」
「這樣啊——」
應守護的東西。
對七花來說,那就是咎兒。
決定要守護她。
就算連虛刀流——連七花本人都成為了咎兒復仇之刃的對象——他也決定要守護她。
所以要戰鬥。
為了守護而戰鬥。
「那麼——我要上了。」
「啊啊。零閃隨時都可以出擊。就讓你見識超越光速的零閃吧。而如果你真的有的話——你也拿出你的王牌吧。」
「嗯,我會讓你看到的。不過到那時——你已經被大卸八塊了。」
今天早晨更決定的口頭禪。
漂亮的套上了。
「就位——預備——。」
變化自在的步法。
虛刀流七之式——「杜若」。
將姿勢前傾到極限——
「跑!」
積攢的力量像是爆炸了一樣,七花使勁地踩下。
可是,不是從後面的腳。
而是把前面的腳向後方踩下去。
前傾,向前的體重直接猛地被拉向後方——因為看起來像要向前衝,所以這是個很意外的佯動。不是似沖不沖,也不是推遲衝出的時機——而是向後退去。
這個佯動可以說是有效的。
宇練條件反射地拔出了斬刀。
七花明明沒有跨過門檻。
將!——響起聲音。
而且那不是一次。
「零閃編隊——十機。」
將將將將將將將將將將——!
突擊的時機稍有推遲也不會造成問題的,零閃的連擊——而且每一機都明顯地超越了他盤腿坐在地上時使出的速度。似乎第三次的零閃的收刀快於第二次的零閃的拔刀似的——加速加速加速再加速。
不管是虛刀流的「玫瑰」還是什麼東西。
絲毫都不存在趁虛而入的時間或縫隙的,絕對領域——。
「——!」
可是。
七花接下來的行動,讓宇練更加吃驚。在這種戰況下先退後一步的佯動——換成誰都會以為他會晚一瞬間再突擊的。可是七花卻又是一步,把留在原地的後腿像前腿一樣,不對,而是更加快速地拉向後面。
以變化自在的步法為宗旨的七之式,不止是加減速,連向後的移動都能隨心所欲——可是就算如此,在這裡全速後退能有什麼意義。
這樣便後退了一張榻榻米的距離。(榻榻米的長度約1.82m)
如果後退到那麼遠的話,就算向前突擊的速度再怎麼快,也會遭到零閃的攻擊的。這樣以來一點佯動和牽制的意義都沒有了。
說來——
現在七花的背後正站著他應保護的對象,咎兒。讓她站到自己的身後,難道不是為了在面對宇練銀閣之時擺出背水一戰的態勢嗎——?難道那不是「絕不後退」的意志的表現嗎——?
不對。
原來不是這樣的。
「……?嗯?」
再重複一遍,奇策士咎兒一點武藝的心得都沒有。與其說,更原始的問題是,說白了,她的運動神經相當遲鈍。
因此——當七花倒退著向自己衝過來時,她連一丁點兒躲開或讓開他的想法都沒有。
「嗯?」
就算七花的腳底出現在眼前,她都注意不到。
大概,如果是現代的漫畫的話,這裡會出現「吧唧!」之類的華麗手寫文字。跳起來的鑢七花的後踢腿,以藝術性的漂亮角度命中了——奇策士咎兒的面孔。
「嘎噗!」
咎兒發出非常嶄新的,現代風格的悲鳴。
那景色對於宇練,與其說是計算之外不如說是預想之外——可是,向後跳並踢向咎兒面孔的七花的之一行為,並不是像「杜若」的步法那種為了佯動而作出的行為。
七花的本意不在於用這種事讓宇練「大吃一驚」。
將踢向咎兒的腿像彈簧一樣彎曲——七花再一次跳起。
沒錯。
那是把咎兒的身體當做「牆壁」使用的——三角跳。
七花直接大幅度跨過門檻——不過他卻沒有進入宇練銀閣的絕對領域。與其說跨過門檻——不如倒過來說,跨過了鴨居(拉門上的橫木)。皮膚緊緊擦過著鴨居——以傾斜的角度侵入宇練的居室。
一切都在零閃的射程範圍內的,狹窄房間。
一切都在零閃的射程範圍內的,狹窄面積。
可是——這畢竟是從平面上觀察房間的情況,並非是從空間商觀察房間的情況。
雖是面積卻並非為容積。
房間狹窄——天花板卻很高。
連高個子的七花伸滿手臂也夠不到——因此,從他的刀尖夠不到的高度進來的話,那裡就是宇練絕對領域的,領域之外。
……七花拜託宇練讓他看一眼斬刀的刀身是為了慎重起見。他想確認刀身的準確長度。哎,宇練當然沒有讓他看,所以目測出斬刀刀鞘的長度,從而判斷出大概沒有問題——所幸的是,他的猜測是對的。
「嗚,嗚嗚。」
宇練握住斬刀的刀柄——卻無法動彈。
聽不到收刀聲。
他不拔出來——不,是拔不出來。
鑢七花——已經通過重複多餘的旋轉抵消了踢開咎兒的速度,「著地」到天花板,即宇練銀閣的頭頂處。
「虛,虛——虛刀流!」
「對頭頂的敵人,怎麼使得出拔刀斬。」
七花說道。
宇練握住斬刀的刀柄——卻無法行動。
只能——用顫慄的表情,看向頭頂。
絕對領域這時逆轉了。
這個房間裡——沒有逃避之處。
宇練銀閣就算一邊睡覺,也要把虛刀流想得更深一些就好了。他不應該將思維停留在……以劍術為雛形的拳法這種程度的地方。
如果思考一下或許就能明白的。
不使用刀的劍士的優點。
那就是,腳招會變得豐富——如果手上不持刀的話,最引人注意的是雙手的自由度的提升,不過事實則不然。「杜若」的步法、剛才的三角跳、以及在它之後的天花板上的著地,它們的根本是一樣的。
總的來說。
手上沒刀所以——變輕快了。
像七花那種體格的人變輕快,從而發揮出不與其身體匹配的機動能力這一優點會有多麼恐怖,宇練應該好好思考來著——。
「看你已經理解,那就決出勝負吧——順便說一句,這個招數如果像這樣有落腳點的話,威力會增加三成——希望你明白!」
不過,這樣是不能大卸八塊的。
七花補充完細小的修正後,從天花板向地板「跳躍」了。
然後——
從宇練銀閣的頭頂,以腳作為斧刀的,承載所有體重從而加速的向前三旋轉的下劈腿——!
「虛刀流七之奧義——『落花狼藉』!」
這是鳥取特產因幡沙漠。
下酷城陷落的瞬間。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8 06:43 AM
終章
第二天的傍晚。
鑢七花和咎兒原路返回離開因幡沙漠,回到了和前天住宿的同一家客棧。當然,所謂原路返回只不過是套用詞彙而已,沙漠是沒有路的——由於如果直接向西,走向伯耆的話,七花還行可是咎兒的體力會不支,所以按照一開始的預定,他們先走回來再選擇走迂迴因幡沙漠的路程。
雖說如此,七花只知道因幡下一個目的地在西邊。
所以七花一到達客棧,就對著埋頭於把得到的斬刀『鈍』捆包進箱子裡的咎兒的後背,
「哎,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詢問道。
「…………。」
咎兒不回答。
這不僅僅限於現在,再從她被七花踢了面部,被當成三角跳的牆壁後,咎兒已經一兩天沒有理睬七花了。雖然能理解她的感受,不過奇策士咎兒,對一個比自己年齡小的男人竟能變得如此孩子氣。
「喂~~。」
「…………。」
「哎~,咎兒~。」
「…………。」
「咎兒~,不要不理我~。從昨天開始你為什麼一直不說話?難道被我踢到的時候哪裡受傷了?我好擔心唉。會不會嘴裡破了,所以說不出話——。」
「吵死啦!」
而且她在對方道歉之前妥協了。
好遜!
「不要在別人生氣的時候隨隨便便搭話!至少該注意一下作出抱歉的態度吧!可你卻遲鈍地待人而且最後還開始擔心起八竿子打不著事!真是的,我想都沒想過我是為了作為牆被踢飛才被放在你身後的!」
「哦,原來你在氣這件事啊。」
「我沒生氣!」
說得已經支離破碎了。
七花解釋著,那是沒辦法的呀。關於那件事,他似乎覺得自己做錯了——不過絲毫沒有反省的樣子。
「如果從『杜若』到『玫瑰』的連擊成功的話就好了——真的,那原本只是個保險。如果不是三角跳的角度和軌跡的話,就不能避開那傢伙的領域貼到天花板上的。」
也就是說,宇練並不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那片領域的漏洞。他注意到了不是作為平面,而是作為立體觀察時產生的,絕對領域的間隙。不過把自己人當成墊腳石的三角跳似乎在他的預料之外——
「那樣的話一開始就告訴我呀!虧你還說什麼有守護之物的人會變強這種騙人的話。」
「對不起,那是我隨便說說的。」
「原來是隨便說說的啊!」
「別喊嘛,雖然我把你當成牆了,可沒把你當成肉盾吧。如果事先告訴你策略的話,運動神經再怎麼遲鈍,你卻有可能會躲避的。畢竟我的後背沒有長眼,如果你沒有站在我希望的位置的話,『落花狼藉』就不會成功了。」
「哼。都怪你,我又沒看到你的所謂奧義。」
「不是在道場讓你看了好幾遍『落花狼藉』了嗎。」
「我的意思是,在正式戰鬥中。」
這次就算了,咎兒說。
看來罵了幾句後心情舒坦多了。
雖然是個孩子氣的女人,但她也是個不拖拉的女人。
不管怎麼說,畢竟徵繳到了目的的斬刀「鈍」,所以就沒什麼怨言了。
因為不管過程如何。
那就是她至高無上的目的。
「說來,不管是『落花狼藉』還是那個『杜若』的步法——你的體術很接近忍者的體術呢。」
「嗯?是這樣嗎?我不怎麼瞭解忍者,所以不懂唉。」
啊啊,好像上個月的那個叫蝙蝠的忍者也很喜歡跳來著——七花悠閒地如此回憶。
「蹦蹦跳跳的,不是劍士而應該是忍者的領域吧——劍士基本上是雙腳落地的生物。虛刀流鼻祖的鑢一根先生,也許把忍術的動作納入了流派當中。」
「嗯。」
七花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虛刀流對不是劍士的庭庭就不是無力的了。去掉真庭白鷺——庭庭剩下的頭領還有十人來著?」
「嗯。不過——這也許不是現在該說的話,但我還是要說清楚,七花啊,是關於那個『杜若』的。雖然號稱能自由加減速的,緩急能夠變化自在的步法——但它並非沒有弱點。」
「弱點?」
「褲裙遮住了腿部的動作,這次起了積極的作用,可是也有可能會適得其反。如果對手不是宇練程度的高手的話,那種牽制是沒有意義的。比如說,在從後面砍的我的眼裡,實在看不出你在哪裡進行了牽制,到底在哪裡加速以及減速。我還以為你只是不顧一切地衝過去了呢。也就是說——那個步法對低水平的敵人是無效的。還有,那個七之式——前後的動作確實能自在地變化,可是左右的動作就做不到那樣吧。」
「——正確。」
七花肯定了咎兒的觀點。
雖然這些是作為使用者再明白不過的弱點,但是被只從後面觀看的咎兒看破,這讓他有些吃驚。
原來如此。
不愧是軍師啊。
「豈止做不到那樣,那個架式沒法左右移動啊。對應左右動作的架式的話,就是六之式了——不過當然了,它的動作沒有前後動作那麼變化自在。六之式的真髓另有其他……嘛,這一點就期待下一次吧。」
「我會的。」
咎兒說道。
然後像是在主張所有權似的,輕輕敲打裝入斬刀「鈍」的箱子。
「好了。捆包結束——把這個送往尾張後我們就出發吧。你問下一個目的地?下一個是出云。因為要迂迴因幡沙漠,所以會路過美作、備中、備後。」
「出云啊。是神仙云集的地方吧。」
「據說是這樣。千刀『鎩』的所在地的歷史比現在的尾張幕府和你的虛刀流還要悠久,是個正宗的神社——一千名巫女,持有著一千把刀。」
有一千把刀的話,就算能順利得到,還得在運輸手段上動動腦筋——咎兒說。
「連絕刀和這把斬刀,為了能安全送到尾張幕府,我都必須絞盡腦汁……,嗯,對了,七花啊。」
「嗯?」
「你還沒有看過斬刀的刀身吧?在我清洗刀身和刀鞘內的血液的時候你好像不在附近……我記得你想看來著。不過我已經捆包好了。」
「嗯~。」
他對宇練那樣說是為了想確定刀身的準確長度和絕對領域的準確距離——要說有興趣,那是真的。
能砍動任何東西的刀。
確實想看。
不過——
「不,還是算了。」
七花說道。
「哼?嘛,既然你這麼說的話,省的我揭開捆包幫了我大忙——但是真的可以嗎?這種程度的事情你不用客氣哦?」
「嗯。」
「是嗎。」
「嗯。」
說來,在咎兒拔出斬刀清洗的時候,七花是有意識的沒有靠近。七花想最好看不到斬刀的刀身便完事。
七花到了最後都沒能捕捉到宇練銀閣的零閃——連一機零閃都沒能擊落。既然如此,他便認為這就是全部了。
「………………。」
零閃的使用者——宇練銀閣死了。
雖然有七花的「落花狼藉」的因素,不過,在那之前為了使出斬刀獵手而砍開的左肩的傷口過深。出血實在停不下來——將那個房間染成了一片紅色後,宇練斷氣了。
那或許不是——適合武士的結局。
也不是——適合劍士的結局。
但是,那也許是適合他的結局吧。
「以後——因幡會怎麼樣。下酷城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那裡已經不是幕府的管轄之地了。因此只會腐朽、死亡罷了。可是就算是這樣,下酷城會比你我更長久地,也許會直到千年以後還會存在於那裡——可是它已經不是城堡了。」
「如果沒有人——就不是城堡了嗎。」
「不是城市,也不是國家。」
「這樣啊。」
「到了最後——不管是劍客還是刀都無法戰勝自然咯。」
「到了最後,應該會是這樣吧。」
「似乎會呢。」
「哼~。」
有守護之物的人會變強。
這對七花來說只是用來哄騙咎兒的說辭——不過對於宇練來說好像不是這樣的。為了活下去,有些人需要去守護什麼——通過這次的戰鬥,七花瞭解到了這一點。
雖然宇練銀閣沒有想得到的東西,但他卻有想去守護的東西。在無人島上一無所有地長大的自己,不會想去保護什麼也沒有想得到的東西,不過,通過保護咎兒,自己是否能變得更強呢——他也想過這種事。
「……不過啊,咎兒。」
「什麼事?」
「宇練最後的台詞——好帥氣啊。」
七花對咎兒說出了,自那以後一直認為的事情。
「那個不光帥,而且很好地反映出了個性……那種也叫口頭禪嗎?」
——……啊啊。
天靈蓋受到虛刀流七之奧義的直擊,仰面倒下——再也沒能起來的他,目光空虛地,卻有些安詳地,這樣說道。
——我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有點不一樣啊。」
咎兒擺出稍微嚴厲的表情說。
語氣很辛辣。
「那是凋落時的一句話——是死去之時的言語,是最後的言語。可以說那就是遺言。這和口頭禪不同,人生中僅有一次的,只允許在踏上黃泉之路前說出口的台詞。」
「……這樣啊。」
「你很在意嗎?凋落時的一句話確實在表達個性的意義上,是個比口頭禪更有效果的台詞。因為那可是一生當中僅有一次的一句話。可是七花,你是不允許擁有那一次的機會的。」
咎兒有些生硬地說道。
「你完全不用去想凋落時的一句話。」
有了如此的經過,鑢七花沒能在這個月看到四季奇記紀所打造的變體刀,斬刀「鈍」的刀身。所以,他第一次看到這把刀的刀刃,見識到能一刀兩斷任何東西的刀身是怎樣的形狀,是在它再一次對準他之時——即這一年的年末之時。
(斬刀鈍-歸刃)
(第二話——完)
(第三話待續)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5-8-18 06:45 AM
後記
登場人物介紹:
宇練銀閣
年齡:三十二
職業:劍士
所屬:無所屬
身份:浪人
持有刀:斬刀「鈍」
身高:五尺四寸二分
體重:十四貫二斤
興趣:睡覺
必殺技一欄
絕對領域:左左下下右下右斬+刺
零閃:左左上上右上右斬
零閃編隊五機:左左上上右上右斬斬
零閃編隊十機:左左上上右上右斬斬斬
斬刀獵手:左右左右斬+刺+踢
下回預告
對戰對手:敦賀迷彩
徵繳對象:千刀鎩
決戰舞台:出雲三途神社——
後記語——
有該守護的東西的人和沒有該守護的東西的人哪邊更強,我覺得這種事應視情況而定,不過如果從更高的角度從容地看待問題的話,也許會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被自己所保護的東西保護著,所以有該保護的東西會更好一些。沒有該保護的東西的話確實行動起來很自由,可是自由這東西不是那麼簡單的。雖說如此,說到底,如果有該保護的東西的話到時候就應該去防禦,可是這並非說沒有該保護的東西就必須要轉而進攻,所以把有該保護的東西的人和沒有該保護的東西的人拿來作為反義詞討論,也許只是在迴避真正問題,可事情是怎樣的呢,一口說什麼該守護的東西,有時候那也許不是物質性的或是朋友、家人以及戀人這種存在,而是氣度或矜持,自尊之類的東西,所以如果把這種形而上學的東西也要包含進「守護」來思考的話,沒有該守護的東西的人是不存在於這個世上的。嘛雖然會改變話題,不管是世界級別的戰爭還是個人級別的戰鬥,如果把陣容分成為了得到什麼(露骨地說是為了搶走什麼)的進攻方和,為了守護什麼(這也露骨地說就是為了不被搶走什麼)的防禦方來思考的話,多數情況下會是防禦的一方獲勝。嘛因為動機根本不同,比起得到人更害怕失去什麼,所以這也是當然的,不過這樣一想,守護這一行為,沒有從字面上聯想到的那麼美麗。
大家都在守護著什麼而活著,沒有該守護的東西的人也在守護這沒有該守護的東西的自己這一個存在——根本不包含這一主題的本書,就是「刀語」第二卷。舞台是鳥取,因幡沙漠的原形不用說就是鳥取沙丘。我很喜歡那裡所以去地還蠻頻繁的,不過一眼望去全是沙子什麼的,回想起來都很精彩,所以我覺得在有生之年能見一次沙漠就好了。虛刀流第七代當家鑢七花和奇策士咎兒的旅行才剛剛開始,不過我打算讓他們不斷前往我喜歡的地方或是我不能去的地方。加上有了竹老師的插圖的視覺化,這也是我在寫作時的樂趣之一。如此這般的「刀語第二話/斬刀鈍」。下一卷的標題是……呃,什麼來著,是「千刀鍛」來著?
這已是慣例了,我由衷地感謝支持本書的各位。
西尾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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