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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石頭與水 -【千金記】《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1:42 PM     標題: 石頭與水 -【千金記】《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1 12:55 AM 編輯

【書名】:千金記

【作者】:石頭與水

【內容簡介】:   

  在這個年代,女人講究三從四德。

  其實,哪怕宋嘉言是穿的,她也沒自不量力到滿肚子的憤世嫉俗、男女平等。

  宋嘉言所嚮往的,一直都是在家從父,靠著父親的權勢地位,安安穩穩的過著剝削者的大家閨秀的生活。

  然後再依靠著父親,嫁一個好男人;

  出嫁從夫,嫁個好男人,一輩子富貴平安,餘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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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1:43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0:17 AM 編輯

第一章 吃奶,新婚,婆媳

  宋嘉言記憶開始於她周歲那一年,當然,一般小孩兒周歲還在喝奶,怎麼可能有記憶。這樣說,宋嘉言自然不是一般的小孩兒。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或許是那一日宋府闔府的熱鬧喜慶喚醒她憶起前世的種種。

  當然,她的前世與這個世界無關。

  前世今生暫可不提,那啥,不知跑哪兒去忘了喂她奶喝的奶娘,能不能有點兒職業道德啊?

  你媽,她已經大半天沒有喝過一口奶了,肚子咕咕叫有沒有?餓死了有沒有?

  一直沒人來給她餵奶吃,宋嘉言餓的眼冒金星,萬般無耐之下,她一撇小嘴兒,哇的一聲,涕淚四濺。抱她的丫頭翠蕊頓時慌了神,與邊兒上一個婆子道,「萬媽媽,您老去瞧瞧,楚媽媽哪兒去了。這一個大早上了,大姑娘連一口奶都沒吃上呢。看看,都餓哭了。」

  萬婆子動了下屁股,卻是未離開屁股下的椅子,哼一聲,道,「不必猜的,楚奶媽肯定是去幫著操持新太太進門兒的事了。不然,她今兒個怎麼沒露面呢。昨兒我就聽管家媳婦們念叨,說新太太進門兒,事情忒多,婆子丫頭都不夠使呢。你沒瞧見,咱們院兒裡的丫頭也被喊去了七七八八呢。」

  天大地大,吃奶最大。

  宋嘉言一聽說沒奶喝了,頓時更加餓了,於是,她嚎哭抗議不止。

  翠蕊一直用臂彎悠悠的晃著宋嘉言,側臉對萬婆子道,「再怎麼說,新太太也是咱們大姑娘的親姨媽呢。您老去找一找楚媽媽吧。看大姑娘哭成這樣,一會兒給新太太知道,都是咱們做奴婢的無能。」

  萬婆子懶懶的起身,唧咕著罵,「遭瘟的楚奶媽,這會兒就迫不及待的去拍新太太的馬屁了。」

  翠蕊悄悄的歎了口氣,溫溫柔柔的與宋嘉言說話,「大姑娘,一會兒咱們就跟喝奶了啊,別哭了啊……」

  萬婆子出去好一會兒,方罵罵咧咧地端回一盞糯香軟爛的米粥,「楚奶媽不知道哪兒去了,大姑娘這也一周歲了呢,能吃些湯飯了。喂大姑娘喝些米粥吧,我看著廚房熬的,軟軟的,也好克化。」

  翠蕊沒說什麼,一手接過萬婆子手裡的軟米粥擱在手畔的矮幾上,舀了半勺,細吹去熱氣,待溫度適宜,此方往宋嘉言嘴裡送去。宋嘉言早餓的眼睛要往外放綠光了,見有米粥送到嘴邊,立刻張嘴狼吞虎嚥的吃了。

  她足足吃了小半碗,才心滿意足的打個飽嗝,閉著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翠蕊道,「還得麻煩媽媽去要些溫水來。大姑娘剛哭過,這一睡,明天若是眼腫了,咱們帶著大姑娘去給新太太請安。新太太要問起來,咱們可怎麼說呢。」

  萬婆子又嘀嘀咕咕、滿肚子抱怨的出去使喚小丫頭們打水去,宋嘉言心下很是不滿:當她沒聞到麼?剛剛萬婆子身上明明有燒雞的味道,不定有沒有去找奶娘呢。說不定是萬婆子自己跑廚房去偷吃了雞肉,才順道給她端回了一碗米粥。

  溫度恰好的毛巾軟軟的拂過她小小的臉兒,翠蕊輕手為宋嘉言擦過臉,見宋嘉言正睜著兩隻黑葡萄似的眼睛看著她,翠蕊微微一笑,對萬婆子道,「大姑娘可不就是餓了麼,看,吃飽了多乖啊。」

  萬婆子哪裡有心思去看被裹成布包包的宋嘉言,她伸長肥脖子往外巴望了兩回,咂著嘴裡的燒雞殘味兒,歎道,「今天府裡忙做一團,估計咱們的飯也要晚了。」儘管在廚房啃了兩隻雞腿,還是餓啊。

  翠蕊往桌子上一呶嘴,道,「桌上那些糕點,媽媽若是餓了,先墊補些。」

  萬婆子笑,「蕊姑娘也吃些吧,午飯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翠蕊一笑,接了一塊兒糕,與萬婆子細細的吃了起來。

  宋嘉言閉著眼睛,聽翠蕊與萬婆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如今宋府最大的大事莫過於娶新太太過門的事。故此,翠蕊與萬婆子大約也是圍繞著這件八卦來念叨。

  宋嘉言很快弄明白了,她這一世的生母在生她時難產過世了,如今過門的兒的是她生母的庶妹,也就是她的姨媽。她還有個哥哥,養在老太太身邊。

  宋嘉言正聽八卦聽的津津有味兒,宋嘉讓來了。

  翠蕊與萬婆子忙起身行禮,喊他,「讓哥兒,你怎麼來了?」

  宋嘉讓一張漂亮英武的小臉兒,不過,臉色臭臭的,宋嘉讓道,「我來瞧瞧妹妹。」他往榻間被裹的嚴嚴實實的布包裡看去。此時,宋嘉讓不過三四歲的模樣,一雙眼睛漆黑明亮,也稚氣十足。他看一會兒,伸手摸了摸妹妹嘟嘟的小臉兒,裝模作樣,學著大人的樣子,奶聲奶氣的問,「妹妹吃奶了沒?」

  翠蕊與萬婆子忙道,「大姑娘吃過東西了。」

  瞧翠蕊與萬婆子的恭敬態度,宋嘉言心道:看來,這個養在老太太身邊的哥哥還是挺有地位的。

  宋嘉讓坐在宋嘉言躺著的榻上,四下望一眼,問,「楚媽媽呢?怎麼不見她?」

  翠蕊忙道,「今天府裡忙活,缺人手,楚媽媽跟著去搭把手。」

  宋嘉讓臭著臉道,「你們院子裡難道沒有別的閒人,怎麼非叫楚媽媽去,萬一妹妹餓了,還要現找奶媽子不成?」

  翠蕊還沒敢說楚媽媽一大早就不見了呢,萬媽媽勸道,「大爺莫氣,我這就去找楚奶媽回來。」

  宋嘉讓已有幾分怒氣,他這個年紀,尚不知克制脾氣的重要性,抬高聲音,怒,「還不快去!」

  這時候的宋嘉讓,聰明歸聰明,卻也只是孩子的聰明。

  宋嘉讓身為宋家嫡子長孫,是宋老太太的命根子。

  他的話,自然是有用的。

  楚奶媽落在宋嘉讓手裡,很有些灰頭土臉。

  第二日,宋嘉言被翠蕊抱著,與新繼母見禮後,繼母闊綽的給了宋嘉讓與宋嘉言一人一對金項圈兒,其中,宋嘉諾還多一套文房四寶。

  繼母姓紀,因為是宋嘉讓宋嘉言生母的庶妹,故此,宋老太太稱兒子的填房為小紀氏。這會兒,老太太歎道,「小紀氏啊,為了昨兒你進門,家裡忙的人仰馬翻。這不,連姐兒的奶媽子都去跟著瞎忙活,一整天的沒給姐兒餵奶,可憐我的孫女啊。」

  「你進門就不是外人,我年歲大了,你得學著操持家事了。你說說看,這奶媽子該如何處置?」宋老太太的話相當的不客氣,還帶了幾分刻薄。其實,這也怪不得宋老太太,宋家並非什麼名門之家,不過宋老太太有福氣,生養了兩個好兒子。子宋榮,次子宋耀,兩個兒子都有出息,為她掙下誥命來。母以子貴,宋老太太身邊兒有的是人奉承。可惜的是,沒奉承出宋老太太誥命夫人的雍容,倒奉承出宋老太太一肚子的自尊自大。

  好在,這是在宋家,宋老太太是老祖宗,再如何的自尊自大,也只是在宋家罷了。

  不過,宋家的兒媳婦,不怎麼好當就是了。

  小紀氏新媳婦,頭一天給婆婆敬茶,就遇到了婆婆的下馬威,若是一般的小媳婦,還不得驚惶委屈的什麼似的。好在,小紀氏人非等閒,屈身對宋老太太行一禮,小紀氏甫一開口,聲音似江南的水波一樣輕柔動聽,說出的話卻是珠圓玉潤,條理分明。她不急不徐道,「按理,這樣的下人,攆出去也不為過。只是,這畢竟是姐兒的奶媽子,媳婦剛過門兒,就攆了姐兒的奶媽子,知道的,說是這奶媽子糊塗、虧待了姐兒;不知道的,還不曉的要怎麼尋思編排咱們家呢。畢竟,奶媽子們奶了哥兒姐兒一場,總有些功勞,依媳婦說,功過相抵,罰這奶媽子半年的例錢,以觀後效。若是她改了,肯用心伺候姐兒,就留下她吧。只當看姐兒的面子呢。」

  宋老太太不置可否,宋榮道,「母親,時辰差不多了,我跟小紀氏先去給父親上香。」

  「去吧。」宋老太太說話向來不怎麼中聽,道,「還有你前頭的媳婦,別忘了跟她說一聲。到底給你生養了這一兒一女,沒功勞也有苦勞呢。」

  宋榮應了。

  宋老太太並不是個寬容的人,新媳婦雖說要立規矩,但這種新婚頭一天便讓新媳婦從早立到晚的婆婆也很少見。

  宋榮好容易有三天婚假,卻只能在晚上于母親那裡定省之後才能與新媳婦在婚房內團聚,種種心猿意馬就不必說了。小紀氏于宋老太太面前周到恭敬,隨丈夫回房後,臉上不自覺露出一絲疲色,宋榮十分心疼,握著小紀氏的手,溫聲問,「可是累了?」

  小紀氏順勢靠在丈夫的懷裡,柔聲道,「老爺要忙公事,我替老爺孝順老太太,是應該的。」

  宋榮兩指揉捏著小紀氏柔嫩的耳珠,溫聲道,「辛苦你了。」

  小紀氏本就生的明媚動人,燭光下宛然一笑,更添姿色。宋榮心下微動,小紀氏明眸如水,笑望於他,款款道,「只要老爺記掛著我,我就沒什麼苦的。」

  宋榮心下微微發熱,懷裡抱著的又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媳婦,還要什麼客氣呢。如此這般想著,宋榮一隻手已撚入小紀氏的裙裳內,小紀氏微一嚶嚀,腰身一軟,伏在宋光祖懷中。

  房中丫環早被小紀氏打發出去,四下無人礙眼,宋榮扯開小紀氏的褲帶,便摩挲到了桃源之處。小紀氏到底新婚,臉紅若胭脂一般,唯雙臂勾著宋光祖的頸項,貝齒輕咬紅唇,一雙眼睛含著融融寶光,無限媚意流轉。小紀氏昨夜破身,宋榮要的又狠,小紀氏著實未從這床第間得到多少樂趣,只是,她聰明過人,知男人最好這一口,若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此際怎能掃男人的興。

  何況東西廂還有兩個嬌滴滴的美妾等著呢。

  小紀氏強顏承歡,嫣唇于宋榮耳際低語,「好哥哥,我昨兒疼的很,你好歹疼我些……」

  或許男人身體裡本就有這種獸性的存在,小紀氏愈是這般,宋榮愈是欲望萌動,一夜歡喜。晨間,宋榮陪小紀氏去母親那裡請安。

  宋嘉讓給父母請了安,小紀氏贊,「讓哥兒跟著老太太,真是越發出息了。」

  宋老太太聽這話是極為舒心的,對宋榮道,「讓哥兒也幾日沒見著你這當老子的了,今天,你與我一併用早飯吧。」

  宋榮寒門出身,如今不過二十五歲,於朝已是四品官,雖然這其間少不了岳家的幫襯,不過此人十八歲便高中狀元,非但文章做的好,於人情世故也極為通透。婆媳之間那點兒貓膩,宋榮更是一望既知,笑道,「母親不留兒子,兒子也要厚著臉皮叨擾母親一頓的。」宋榮帶了幾分親呢,抬屁股坐到老太太的榻上,悄悄的一扯老太太的袖子,問,「母親,可有兒子喜歡吃的驢肉燒餅?」

  兒子與她撒嬌,宋老太太高興的合不攏嘴,何況這個兒子本就是她平生最得意之事。宋老太太笑拍兒子的手,道,「二十幾歲的人了,還跟十幾歲似的跟我這兒嚷嚷的要吃的呢。」

  宋榮能在朝廷混的如魚得水,嘴皮子是無庸置疑的,聞言越發道,「別說二十幾歲,就是以後兒子七八十歲,在母親面前照樣是孩子,照樣找母親要吃的。」

  宋榮引老太太笑了一陣,主子們高興了,奴才們也好做事,這餐早飯吃的相當痛快。宋老太太心中喜悅,遂開恩的對小紀氏道,「你也坐下一併吃吧。」

  小紀氏柔聲道,「媳婦還是伺候老太太、老爺並哥兒吧。」

  「咱家雖是有規矩的人家兒,你是新媳婦,意思意思就到了。以後,有你伺候的時候,坐吧。」

  如此,小紀氏方溫順的坐下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1:47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0:19 AM 編輯

第二章 回門

  宋嘉言再次見到小紀氏,是在小紀氏大婚後第二日傍晚。

  宋嘉言自知並不受寵,從前天她便宜老爹再婚時奶娘一日不見,險些餓她半死,她就明白了。若她在家中小有地位,誰敢餓著她啊。

  所以,縱使都為嫡出,她與養在老太太身邊的宋嘉讓簡直沒的比。

  小紀氏三月桃花一樣鮮豔明媚的臉龐映入宋嘉言的眼中,翠蕊抱著宋嘉言與萬媽媽、楚媽媽一併向小紀氏行禮。小紀氏擺一擺手,問,「姐兒今天吃了幾次奶?吃了可香。」

  楚媽媽忙道,「吃了四回,早上一回,晌午一回,下晌午一回,晚上一回。吃的香甜。」

  小紀氏看一眼宋嘉言軟嘟嘟的臉蛋兒,伸手摸了摸,對身畔一個綢衣緞衫、頭插金釵的老婦,歎道,「梁媽媽,嘉言長的與姐姐太像了。」

  萬嬤嬤原就是一張慈和圓圓臉,聞言不禁目露溫柔,道,「可不是,活脫脫就是二姑娘少時的模樣。」

  小紀氏溫溫一笑,吩咐翠蕊等人道,「你們要好生伺候姐兒,知道麼?若再敢怠慢委屈到姐兒,我可是不依的。」

  不輕不重的敲打了幾人幾句話,小紀氏方起身,前面有婆子挑燈,身後有丫環相隨,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了新房。

  宋榮已在新房裡等了,見小紀氏回來,問,「去哪兒了?」

  小紀氏在丫環的服侍下去了外頭的薄料披風,揮手令丫環婆子退下,笑道,「我去先時姐姐的院子裡瞧了瞧言姐兒。」

  宋榮「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小紀氏坐在丈夫身畔,道,「姐姐去了一年,那院兒裡就剩了個李姨娘,我聽說李姨娘這些天身子也越發的不妥了。讓嘉言一個孩子住在那院裡,不大好。我想著,若是老爺、老太太信得過我,把嘉言接到咱們院裡來,我就近看護她、教導她。」

  「何況我已經嫁予老爺,我們夫妻一體,嘉讓嘉言便是我的兒女。」小紀氏柔聲細氣,道,「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邊兒養著讓哥兒,已是占了老人家大半精力。咱們做兒子媳婦的,總不能把孩子都放到老太太身邊兒,讓老太太操勞。」小紀氏頓一頓,見宋榮臉上並無不愉之色,方繼續道,「所以,我想著,讓哥兒在老太太那裡承歡膝下,嘉言就在咱們身邊。老爺說,如何?」

  小紀氏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了,宋榮哪裡會不同意,笑,「你跟母親商量看吧。讓嘉言跟著你,也好。」到底是親生女兒。

  小紀氏微微一笑。她早知宋老太太重男輕女,否則,宋嘉讓宋嘉言兄妹皆是嫡出,且宋嘉言生而失母,宋老太太卻只讓宋嘉言與個無寵的李姨娘在以前的主院裡過活。宋嘉言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現在,當真是福大命大。而宋榮,一個男人,能有多細的心,想到女兒身上呢?既然大家都不把宋嘉言放在心上,索性她抱來養,一個不得寵的女兒,哪怕是嫡女,能有什麼威脅呢?反倒是方便她得了賢名兒,也好跟娘家嫡母交待。

  想到娘家嫡母,小紀氏心下微微發沉。

  說了宋嘉言的事,小紀氏便與宋榮一道甜蜜的用了晚餐,早早安歇。

  三朝回門。

  宋榮親送小紀氏回娘家——武安侯府。宋榮與小紀氏拜過岳母武安侯夫人後,便去書房拜見岳父。

  髮妻死了,娶了小姨子,岳父岳母依舊沒變,宋榮能續娶小紀氏,可見與岳家關係不差。武安侯四旬出頭兒,相貌儒雅,當初能相中宋榮這只潛力股,進而許之以愛女,可見其眼力是極其不錯的。

  翁婿之間互相早有瞭解,自然相處融洽。武安侯只是叮囑宋榮與女兒好生過日子,又問了嘉讓嘉言兄妹的事,宋榮道,「我家老太太一刻也離不得讓哥兒,倒是言姐兒,年紀小,又是女兒家,少不得細心撫養。柔兒是個周全的性子,由她照看言姐兒,我也放心。」紀氏,閨名紀柔。

  武安侯點了點頭,道,「柔兒不容易,你多疼她。」紀柔雖是庶出,亦是武安侯的愛女,武安侯疼她懂事,方令紀柔嫁入宋家,也不是令外孫子外孫女受苦的意思。

  宋榮對小紀氏從頭髮絲兒到腳後跟兒都滿意的很,自然滿口應下。

  武安侯跟宋榮說了會兒話,便命人叫了兩個兒子來,令他們姐夫小舅子的多親近。

  武安侯夫人只生了兩個女兒,如今武安侯的兩個兒子紀文紀武與小紀氏紀柔皆是由武安侯的寵妾章姨娘所出。

  宋榮早便極會做人,跟兩個小舅子相處的不錯。何況如今,他續娶紀柔,紀文紀武對宋榮的親近更勝往日。

  內宅中。

  武安侯夫人見著嬌豔如花的小紀氏,心裡難免想到早逝的二女兒,哪裡歡喜的起來。小紀氏何等伶俐之人,恭恭敬敬的行過禮,柔聲道,「今天早上風有些大,言姐兒年紀還小,讓哥兒又隨著家裡老太太去廟裡上香了,故而就沒帶他們過來向母親請安。」

  武安侯夫人方回了神,連忙笑道,「好孩子,過來,給我瞧瞧。」小紀氏移步到嫡母跟前,武安侯拉著小紀氏的手坐在自己身畔,見小紀氏顏色明媚如花,便知她新婚是極是順心的。武安侯夫人依舊問,「女婿待你可好?婆婆可好?下人婆子可好?」

  小紀氏低眉順眼一一答了,就聽大丫環惜花進來回稟,「夫人,大姑奶奶到了。」

  此刻,武安侯夫人才露出一抹真正的發自內心的舒暢的笑意,連聲道,「快請大姑奶奶進來。」

  進來的是位眉眼清秀的高挑婦人,這婦人笑意盈盈,衣飾華貴,曲膝福一福,爽俐道,「今天出門遲了,倒叫母親妹妹等我,是我的不是了。」

  武安侯夫人笑,「自家人,誰還挑你這個。」

  小紀氏已極有眼力的起身,想將嫡母身邊的位子讓給嫡姐,紀閔卻是兩步上前將小紀氏按著坐了回去,笑,「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妹妹剛嫁,定是想家的,也跟母親好生親香親香。」

  小紀氏抿嘴一笑,將臉一紅,做新娘子的羞澀狀。

  紀閔照著母親的路數又問了小紀氏一遭,見小紀氏的生母章姨娘坐在一畔,笑道,「妹妹難得回來,姨娘沒有不惦記的。母親,叫妹妹去姨娘房裡坐坐,也說些私房話呢。」

  章姨娘連忙起身,道,「妾身不敢。」

  武安侯夫人順水推舟,「應該的。」對小紀氏道,「去跟你姨娘那裡說說話,也叫你姨娘放心。」

  小紀氏與章姨娘行一禮,便退下了。

  二人一走,武安侯夫人問女兒,「怎麼今天倒來晚了呢?可是家裡有事絆住了腳?」

  紀閔眼圈兒微紅,捏起帕子揩一揩眼角的淚,輕聲道,「也沒什麼,昨晚周姨娘發動了,生了兒子,今天早上說身子不舒坦,我等著大夫過來,開過方子,才跟侯爺來的。說起來,也是我們府上的喜事。」紀閔身為侯府嫡長女,自身也是標準的閨秀,嫁的依舊是侯門府第。只是紀閔大婚後,一直未能孕育子嗣,不要說兒子,閨女都沒一個。嫡妻不能生,也沒有叫侯府絕後的道理,甯安侯能等到這個時候再讓妾室產下庶子,已是給足了武安侯府與嫡妻的面子。從另一個方面說,甯安侯與紀閔夫妻關係還算不錯。

  武安侯夫人見女兒臉上脂粉厚重,一雙手卻枯瘦的只剩一把骨頭,心疼又難受,跟著落下淚來。紀閔是嫡長女,在娘家時頗受父母寵愛,身為長姐,素來懂事體貼,忙道,「母親這是做什麼,有這個孩子,也省得我膝下寂寞。何況,侯爺說了,待過了滿月,就把哥兒抱到我身邊養著,與我的兒子是一樣的。」

  武安侯夫人稍稍放心,溫聲道,「女婿這樣體貼你,就很好。這幾年也能看出來,女婿心裡是有你的。日子長了的,你也莫急,只管好生調理好身子,你祖母四十上才生的你父親呢。孩子是緣分,說不上什麼時候就來了呢。」

  紀閔默默的點頭,不欲母親擔憂自己,打疊起精神,笑道,「母親不用擔心我,侯爺把府裡的事都交給我,便是姨娘,也沒有不懂事的。倒是家裡,這些日子還好?」

  「沒什麼事。」武安侯夫人道,「我就是記掛著讓哥兒與言姐兒,四丫頭是個伶俐人,原本我不願她嫁到宋家去的。倒是你五妹妹,沉默少言,落落大方。不想,宋女婿點名要四丫頭,哼,真是……」冷笑兩聲,武安侯夫人心裡依舊不大舒服,道,「你父親也偏著四丫頭,你說,我怎麼放得下心讓哥兒與言姐兒呢。」

  紀閔勸道,「如今四丫頭嫁都嫁了,母親想想,四丫頭又不是傻的,她若是對讓哥兒言姐兒不好,到時父親也饒不了她。何況,還有母親與我呢,外甥外甥女若受了委屈,我也不會善罷干休呢。」

  武安侯夫人歎口氣,猛然想起來,對惜花道,「去問問萬嬤嬤來了沒?若萬嬤嬤跟著四姑娘回來了,叫萬嬤嬤進來回話。」

  萬嬤嬤原就是武安侯夫人的心腹奴才,讓萬嬤嬤陪嫁過去,就是為了外孫外孫女,免得他們受了委屈,自己不知道。

  小紀氏到了章姨娘的小院兒裡,才算徹底放鬆下來。

  章姨娘摸摸女兒的小臉兒,道,「趕緊到床上坐,綠菊,我叫你燉的燕窩呢,好了沒?取來給姑娘吃。」

  小紀氏由章姨娘拉著手,笑,「我在家是吃了早飯才來了,又沒餓著,姨娘別張羅了。」

  章姨娘歎,「當我不知道呢,先時二姑娘嫁到宋家,回來訴了多少回苦,你婆婆又不是個好相處的,你是新媳婦,要立規矩操持家務,豈有不吃苦頭的?再有一會兒吃飯,跟著夫人、大姑娘吃,哪裡能吃的爽快,你先掂補掂補呢。」

  綠菊捧來一盅冰糖燕窩,章姨娘接了,先吹了吹燕窩的熱氣,才遞給女兒,笑,「昨兒我就叫她們備著了,上好的燕盞。我這裡還有一大包,一會兒你帶上,拿回去慢慢吃,你現在正當年紀,可得留意自己的身子。」

  小紀氏小口嘗了,笑著點點著,這就是生母與嫡母的差別了。

  章姨娘望著女兒嬌美的臉龐,待女兒將一盞燕窩吃光了,又漱了口,方細細問起女兒在婆家如何。小紀氏道,「姨娘莫擔心我,相公對我極好,便是老太太挑剔些,不過話說回來了,哪家的老太太不挑剔呢。若媳婦好做,就沒有‘二十年媳婦熬成婆’的話了。何況說句大不敬的話,老太太的年紀擺在那兒,到底精力有限,我也不是二姐姐那樣剛烈的人,應付得來。」

  章姨娘點了點頭,又悄聲問了女兒些私密事,小紀氏臉上微紅,細不可聞的「嗯」了一聲,章姨娘低聲道,「女人這一輩子,還得靠肚皮過日子。別想些有的沒有,也不要委屈了讓哥兒與言姐兒,夫人初時是不想你嫁去做填房的,是你父親疼你。讓哥兒、言姐兒平安長大,就不辜負你父親了。」

  小紀氏展顏一笑,「難道我還不知道這個?姨娘放心,我不是那等短見的人,以後我的孩兒,照樣是宋家的嫡子嫡女。」

  章姨娘歎,「我出身不好,你兩個兄弟我倒不擔心,男人家,前程要看自己的本事。就是你,樣樣不比別人差,這麼個填房,還是咱們母女千辛萬苦謀求來了。否則,憑我兒的才貌,便是王侯公府,也不差什麼的。」

  小紀氏將頭歪在章姨娘肩上靠著,帶著一絲軟軟的嬌意,笑,「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姨娘看我,自然是樣樣好。」又安慰章姨娘道,「弟弟們都有出息,以後這府裡的爵位必是弟弟的,姨娘與我都是有後福的。」

  章姨娘年華已逝,眼角已生出細碎的皺紋,其實這些年,隨著美貌凋零,武安侯已另有新寵。不過,這有什麼關係的,她已有二子一女,女人最終能倚靠的,從來不是丈夫,而是自己的兒子。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1:49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0:20 AM 編輯

第三章 一箭四鵰

  中午用過家宴,宋榮帶著小紀氏與岳父岳母、甯安侯夫妻告辭,上車回家。

  夫妻二人到家後,小紀氏先服侍著宋榮換衣裳,一面問留守的大丫頭綠雲,「老太太與讓哥兒回來了麼?」

  綠雲稟道,「沒有呢。」

  宋榮輕握住小紀氏柔若無骨的小手,看她臉上有幾分倦意,道,「剛回來,先歇一歇。」

  小紀氏抿嘴一笑,嘴角兩隻淺淺梨渦微現,卻是將小手一抽,小紀氏垂下眼眸,細細的為丈夫整理好舒適長衫。

  一時,丫環捧來新茶,小紀氏親手奉予丈夫,宋榮使個眼色,小紀氏只作不睬,反是逕自到妝台前坐下,拔下鬢間金釵寶石,隨手放在妝台之上。

  宋榮將手一揮,綠雲便帶著屋裡的丫環輕手輕腳的退下了。

  小紀氏已將頭上釵環盡數卸下,她年華正好,顏色明媚,就這樣散著一頭青絲,便有一種耀眼的韶華之美。宋榮望向鏡中麗人,緩步過去,將小紀氏環在懷中。

  頓時,一股淡淡幽香縈繞鼻間,沁入心田,宋榮抬手握住小妻子梳頭的手,溫聲道,「我為柔兒梳頭。」宋榮取走小紀氏手中的小玉梳,將一把青絲握於掌中,深深一嗅,道,「柔兒真香。」

  小紀氏皺一皺鼻尖兒,嬌聲微嗔,「梳頭便好生梳頭,老爺若是戲弄于我,我自己梳。」

  「別,我來服侍柔兒。」

  小紀氏不說話,只是望著鏡中自己的容顏與丈夫堅毅的下巴。宋榮有一張俊朗的臉,且才高八斗,前途正好,不論從哪方面,對女人都極具吸引力。不然,小紀氏不會想盡辦法來給宋榮做填房。

  兩人都未說話,反是有一種奇妙和氣氛在房中蔓延。

  待一頭青絲梳理的黑亮柔順,披於肩上,小紀氏對著鏡中丈夫一笑,宋榮俯下身將嘴湊于小紀氏細膩白皙的耳珠處,張嘴銜了去。

  小紀氏紅霞滿面,羞澀至極。

  正當此時,屋外綠雲的聲音模模糊糊傳來,「兩位姨娘,老爺太太有事商議,姨娘們一會兒再來請安吧。」

  「剛剛聽到老爺太太回來,我們豈有不來給老爺太太請安見禮的?」一個嬌媚的聲音穿入屋內。

  小紀氏忙推開宋榮,眼中閃過一抹羞怯至極的惱意,伸手拭去眼角淚光,別開臉去,不說話。

  兩位姨娘嬌滴滴的聲音自外間傳來,道,「奴婢們來給老爺太太請安。」

  宋榮被姨娘們掃了興致,聲音中透出一分冷意,道,「不必你們服侍,下去!」

  小紀氏連忙轉過身,眼圈兒尚帶著微微淚意,道,「妹妹們好意來請安見禮,老爺跟妹妹們撒什麼火。」小紀氏對著宋榮勉強一笑,揚聲道,「妹妹們進來吧。」

  宋榮臉上不悅,兩位姨娘頗有幾分小心翼翼。

  見小紀氏還散著頭髮,一位柳姨娘尤其伶俐,連忙行一禮,上前道,「奴婢伺候太太梳頭。」另一位翠姨娘也行過禮,也跟著過去服侍小紀氏。

  小紀氏一句話沒說,剛被宋榮梳理好的青絲,又被這兩位姨娘伺候著梳妝了起來。小紀氏對著鏡子瞧瞧,笑,「手真巧,辛苦你們了。」

  柳姨娘笑,「不敢當太太的贊,若太太喜歡,奴婢每天來伺候太太梳頭,就是奴婢的福氣了。」

  小紀氏道,「咱家丫頭婆子的數不清,哪裡還用勞煩你們。」說著,從妝臺上拉出個小妝盒,取出一幅金鑲寶石、耀眼無比的鐲子,遞給兩位姨娘一人一隻,道,「你們拿去戴吧。」

  兩位姨娘福身謝賞,小紀氏道,「好了,你們下去吧,我與老爺還有事情要說。」

  柳姨娘是個嘴快的,道,「若太太有用得著我與翠姐姐的地方,儘管吩咐。」

  小紀氏眨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問,「那你們是想聽著我跟老爺商量事情麼?」

  小紀氏這樣問的直接,兩位來攪局並順便來勾搭宋榮的姨娘倒不好接話了。

  宋榮已是心下不耐,皺眉斥道,「還不退下!沒規矩的東西!以後太太不叫,你們不必過來!」

  柳姨娘、翠姨娘春花秋月般的臉上閃過一絲惶恐傷心,連忙俯身退下了。

  小紀氏勸宋榮道,「兩位姨娘都是老太太賞的,且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老爺也要給他們些臉面呢。」

  宋榮倒無所畏,對小紀氏道,「柔兒,你既嫁了我,母親畢竟年老,內宅的事便多操心。她們雖是母親賞下的人,到底也是奴才,難道還能爬到主子頭上去。若不明話,你只管管教。」拔去小紀氏發間一支金雀釵,道,「你是我的正妻,既過了門,我便將家裡事交給你。我也好安下心來為朝廷效力,給柔兒你掙下鳳冠霞帔。」

  小紀氏柔柔一笑,「只要老爺信我。」

  「倒是有一事,我正想跟老爺說呢。」小紀氏打疊起精神,道,「昨兒個我不是跟老爺說的言姐兒的事,想把言姐兒移到咱們院裡來,就近照看呢。我今天一見兩位姨娘,又覺著不妥,東西廂住著兩位姨娘,言姐兒過來,住在哪兒呢?」

  小紀氏望向宋榮,「且說言姐兒雖小,也是我的女兒,又是老爺的嫡長女,身份不同。委屈誰,也不能委屈了言姐兒。」

  宋榮道,「既如此,便令柳氏與翠雀住在一處,給言姐兒騰出東廂來。」

  小紀氏低聲道,「我跟老爺說句心裡話吧,言姐兒本就該叫我姨媽的,如今她又是我的女兒,我待言姐兒,心裡親近的很。我跟老爺想的也是一樣,想著把兩位姨娘住一處,給言兒空出屋子來。就是不知,兩位姨娘願不願意?」

  喜新厭舊,男人天性。

  何況,宋榮是正經科舉出身,自己有本事,妾室於他來說不過是消譴。聽到小紀氏的話,宋榮安慰她道,「你是一家主母,你有事吩咐下去,她們聽話,是她們知禮;她們不聽,便是不識抬舉。」

  小紀氏嗔道,「要不說老爺是男人呢,哪裡知道女人心?」

  宋榮早將兩個妾室扔到腦後,調笑,「什麼女人心?柔兒跟我說說,你的女人心是什麼?」

  小紀氏臉頰微紅,露出淺淺羞澀,見屋內無人,她方將頭枕在丈夫肩上,柔聲道,「我的心裡,只喜歡老爺,也盼著老爺只喜歡我。」

  小紀氏是續娶的正妻,又是這樣的合乎自己心思,宋榮攬住小妻子的香肩,愛意漸生,溫聲道,「老爺只喜歡你。」

  兩人在屋裡細細的說了會兒話,直至下晌午,聽到丫環回稟說老太太帶著大爺從廟裡回來了。小紀氏與宋榮連忙整理衣裳,去老太太屋裡請安。

  宋老太太攜著宋嘉讓剛進屋,見兒子媳婦便過來了,宋老太太心下有幾分滿意,笑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小紀氏上前服侍老太太換衣裳,宋榮問,「我們也是剛回來,老太太在廟裡可求了什麼好簽?」宋老太太並不是多有心機的人,這一臉喜色,宋榮自然瞧得出來,故此出言相問,討母親歡喜。

  果然,宋老太太立刻眉飛色舞的說自己求的上上簽,宋榮笑著附和幾句。宋榮早知那些廟裡的把戲,給的香油錢豐厚,簽永遠是好的。

  把母親哄的開懷,宋榮又說了把宋嘉言移到自己院裡去,道,「小紀氏進了門兒,就得擔起一家主母的責任。那院裡李姨娘的身子越發不好,叫言姐兒過來跟著小紀氏吧。」

  因這話是從兒子嘴裡說出來的,宋老太太臉色倒還好,問一句,「楊柳與翠雀呢?」

  「叫她們擠一擠,住西廂就是。」宋榮隨口道。

  宋老太太瞧低眉順眼的小紀氏一眼,又看看兒子,正色道,「楊柳與翠雀是伺候過我的人,又是再乖巧不過的,你可不許委屈了她們。」

  宋榮對小紀氏道,「你去廚下瞧瞧,母親愛喝羊肉湯,叫廚下備上一盅。」

  小紀氏柔順無比的下去了。

  待小紀氏走了,宋榮又打發了屋裡丫頭婆子帶著宋嘉讓下去梳洗、準備吃飯,方對母親道,「那兩個丫頭,心大了。母親再抬舉她們,她們倒要做我的主了!」

  宋老太太有幾分不悅,道,「你不娶填房,她們倒沒這些不是。」直覺兒子是受了媳婦的挑撥。

  宋榮臉上也不大痛快,道,「如今在母親心裡,兩個丫頭倒比兒子都重要了?」

  宋老太太氣的直罵宋榮,「這是什麼混帳話!」

  「可不是麼,要不然怎麼母親總要我跟她們睡覺去?」說著,宋榮還小聲罵道,「真是兩隻小狐狸精,沒迷惑了我,倒把我娘給迷惑了。」

  宋老太太給兒子氣笑,握拳捶兒子幾下子,罵,「你不氣死我是不甘休的吧。」

  「娘——」宋榮摟住母親的肩,親昵無比,「娘你向來疼我,我看中娘的丫頭,娘都遂我的願。只是,那些丫頭不過是個玩意兒,給兒子解悶兒而已。娘你還真抬舉她們,倒給她們臉了呢。不管我是睡小紀氏、還是睡姨娘丫頭,誰伺候的我舒坦,我睡誰?就跟平日裡燒的菜似的,本就味兒不好,娘還非要逼兒子吃。」

  宋老太太依舊不大高興,罵宋榮道,「當初涎皮厚臉的要了我的丫頭去,這才幾日,就丟腦後去了!哼!」

  宋榮忙打疊起萬千小意,總之,晚上傳菜之時,老太太已是滿面歡顏,心情舒暢。

  小紀氏何等聰明之人,她溫順恭敬的服侍著老太太,心下已是明白:這個家,還是老爺做主的。

  第二日,兩位姨娘礙于昨晚宋榮訓斥,沒聽到傳喚,未敢一大早的去給主母請安,卻不想早飯後小紀氏倒命丫頭請她們過去。

  小紀氏直接對兩位姨娘說了叫她住西廂給大姑娘騰地界兒的事,兩人心下自然不願,只是如何敢在小紀氏面前表現出來。哪怕再沒腦子,經過這幾日也能明白,宋榮對小紀氏不同于原本的大紀氏,可是喜歡疼愛的很呢。

  如今小紀氏鋒頭正盛,柳姨娘與翠姨娘只得暫時偃旗息鼓,乖乖搬家。

  當天下午,宋嘉言被人抱到了小紀氏院中東廂養活,她身邊的人未動分毫,小紀氏還大方的將嫡母武安侯夫人特意陪嫁在她身邊的心腹梁嬤嬤給了宋嘉言。

  小紀氏說的光明正大,道,「楚奶娘是犯了錯的人,不過是咱家寬厚,又有姐兒的臉面,故此暫且留著她,看她可知悔改?可見,到底要有個妥當周全的人在言姐兒身邊,我才能放心呢。嬤嬤就操勞幾年,待姐兒長大,我重謝嬤嬤。」說著,小紀氏眼圈兒一紅,歎道,「就是地下的姐姐,知道嬤嬤能伴著言姐兒長大,也會感激嬤嬤的。」

  話到這個地步,梁嬤嬤只得行禮謝恩。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1:50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0:26 AM 編輯

第四章 婆媳之爭

  梁嬤嬤能被武安侯夫人派到小紀氏身邊,跟著陪嫁到宋家,自然是第一等心腹的妥當人。

  小紀氏將宋嘉言交給梁嬤嬤照看,自然有自己的考慮。第一,先安了嫡母之心;第二,宋嘉言如今不過一小奶娃娃,說句良心話,小紀氏不過是在宋榮面前說的好聽,其實打心裡,並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小紀氏也沒什麼心思照看宋嘉言。不過,她也沒有把宋嘉言養死的意思。故而,交給梁嬤嬤,也省得自己費心。其三,養小孩子可是個費心的事,用宋嘉言分散梁嬤嬤的心思,也省得這老貨總是盯著自己。其四,自己親養前嫡女養大,對自己的名聲也有好處。

  如此,小紀氏將宋嘉言放到自己院中,實不必操半點兒心,卻是一舉四得,好處無限。

  在小紀氏眼裡心頭,宋嘉言不過一奶娃娃,如今,她的心思都在應付宋老太太的刁難上。

  小紀氏是個很能忍耐的人,甭管宋老太太如何冷眼挑剔、冷言冷語,小紀氏只管悶頭聽著,至於聽進去多少,就不知道了。反正每天宋榮落衙回家,小紀氏都會歡歡喜喜的迎上前,跟宋榮說些家裡的事。

  至於宋老太太偶爾道,「你既是賢妻,便給姨娘們安排安排,如何輪流伺候你們老爺,這些也是你的本分。」

  小紀氏當下柔聲細氣道,「媳婦早就盤算過了,正想跟老太太商量呢。媳婦想著,一個月三十天,李姨娘身子不好,不敢叫她服侍老爺。餘下媳婦,老爺初一、十五到媳婦房裡,是給媳婦的臉面。因媳婦要照看言姐兒,余者二十八天,媳婦想著,柳姨娘、翠姨娘就輪流著服侍,對半分。老太太說可好?」

  宋老太太一路靠著兒子方有了今日富貴,在她心裡,最寶貝的便是兩個兒子。如今小兒子宋耀外放,她跟著長子宋榮住,宋老太太最擔心的莫過於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呢。原是想給小紀氏個下馬威,叫她知曉厲害,不料小紀氏半分不爭寵,倒把宋榮往妾室房裡推。竟然有女人這樣不識好歹,「嫌棄」兒子還是怎地?

  總之雞蛋裡挑骨頭,總有不是之處。宋老太太臉上閃過一絲怒色,正待發火,小紀氏已是一臉惶恐,道,「媳婦自知蠢笨,若老太太覺著不好,教媳婦就是。」

  宋老太太當下一噎,是啊,她本是怕兒子被媳婦勾引了,方尋小紀氏的麻煩。現下,小紀氏半點不爭寵,極大方的將宋榮往妾室房裡推,她還能說什麼呢?總不能叫小紀氏去爭寵吧。宋老太太無語可講,到底心下氣不順,遂不耐煩道,「什麼事都我去操心,要你有什麼用?」

  小紀氏愈發惶恐,第二日,小紀氏眼睛微紅,跟宋老太太訴苦道,「昨日,媳婦將兩位姨娘輪流侍侯的話一說,老爺便惱了。」

  宋老太太又罵,「真個沒用!」

  小紀氏悶頭只管聽著。

  結果,宋榮整整一個月都歇在小紀氏房裡,哪怕小紀氏不方便的那幾日,也未有例外。

  其實,小紀氏心裡也打著鼓呢。沒有哪個女人會願意把丈夫往別處推,不過,小紀氏心思靈活,且她生於侯門府第,本就是姨娘所出,見慣男人三妻四妾。又擔心把宋榮約束的太緊,倒讓宋榮厭煩於他。故而,自己不舒坦時,便安排了宋榮去西廂。

  不料,宋榮並無此意,小紀氏歡喜至極,一晚上眼睛裡都是滿滿的笑意。宋榮何等精明之人,早瞧出小紀氏的心思,床間安歇後方低聲問她,「我不去廂房,你這樣開心?」

  小紀氏嫩藕一樣的手臂環著丈夫堅實的頸項,柔軟的身子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小聲道,「老爺,我高興的緊。」她本就是庶出,生母是得寵十幾載的章姨娘。章姨娘論見識出身絕比不過武安侯夫人,不過,論如何討男人的歡心,章姨娘自有一番心得。她就小紀氏這一個親女,早在小紀氏出嫁前,母女兩個私房話中,章姨娘已盡數告知了小紀氏。故此,小紀氏絕不似尋常大家閨秀那般矜持又自重身份。她緊緊記著章姨娘的教導:除了男人的寵愛,什麼都是虛的。若嫁個男人守活寡,那些賢名叫來有什麼用?

  何況宋榮生的如朗月明星,這樣的俊俏多情,又肯疼寵於她。小紀氏心裡喜歡的緊,更不願將丈夫拱手讓出。

  「就是這樣不大賢慧,我也高興。」小紀氏聲音嬌軟,「老爺只喜歡我,我也只喜歡老爺。」

  宋榮拍拍她的脊背,心中憐意無限,道,「爺也喜歡你。」

  宋嘉言覺著,小紀氏是個神人,絕對是女人中的戰鬥機。

  由於小紀氏獨寵于宋榮,柳姨娘翠姨娘兩個,整整小半年也摸不到宋榮一根鳥毛,兩個貌美姨娘廂房寂寞,便喜歡到東廂來,打著看宋嘉言的名義跟翠蕊等說話聊天、打發時光。

  故而,託福于兩個滿腹怨氣的碎嘴姨娘,宋嘉言聽了滿耳朵的八卦。包括小紀氏與宋榮晚上要折騰到三更天,把個宋老爺折騰的每天得喝補藥吃大力丸才能滿足小紀氏這j□j。

  當然,兩個姨娘說這種話時,酸的像剛喝了二斤醋回來。

  不過,偶一次梁嬤嬤聽到這兩個姨娘不著調的話,當即把二人攆了出去,再不叫她們進東廂來,以免汙了大姑娘宋嘉言的耳朵。

  梁嬤嬤不愧是侯府出來的,自有其見識,言語間提點翠蕊道,「本就是奴才,難道給家裡爺們兒做了小,便不是奴才了?一顆心擺正,日後到了年頭兒,求主子給看門好親事,哪怕是嫁給奴才,到底是正頭夫妻呢。」像武安侯府的章姨娘,如今小紀氏的親娘,雖是受寵多年,誕下二子一女,那又如何?

  即便武安侯為了家中爵位考慮,已是將庶長子記在嫡妻名下充為嫡子。但,章氏,該是姨娘,還是姨娘。

  章家那一家子,該是奴才,還是奴才。

  梁嬤嬤身為武安侯夫人的心腹嬤嬤,自然對姨娘之流非常瞧不起。而且,梁嬤嬤在照顧孩子上面,的確很有一手,由她管著東廂的事,宋嘉言不但每日奶喝的香甜,還能吃些蛋奶羹、香米粥之類的輔食,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的白胖水靈起來。

  再有,宋嘉讓這個哥哥也經常來看她,還會送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禮物。什麼蟈蟈、陀螺、哨子、小鳥兒,有一次,宋嘉讓不知從哪兒抓了一條僵死的蛇,險些把滿屋丫環婆子嚇得半死。叫宋榮知道,狠狠罵了宋嘉讓一頓。

  若不是上有宋老太太心肝兒肉的護著、下有小紀氏死命的攔著,宋榮非揍人不可。後來,宋嘉讓便被宋榮拎去上學念書了。

  要說這些事,宋嘉言是如何知曉的,宋嘉讓不是個能存得住事的,也不管宋嘉言聽不聽得懂,來瞧妹妹時便嘀嘀咕咕的說給妹妹聽,說自己念書多麼辛苦,學堂裡的先生打手板之類。

  每聽宋嘉讓唧咕念書辛苦,宋嘉言都忍不住在內心深處翻白眼,便是她也聽說宋老太太念叨過當年便宜老爹宋榮當年是如何的天資卓絕,三歲識字五歲做詩,眾人敬仰,偏還沒給「傷仲永」,還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直接金榜題名。如今看宋嘉讓這提起念書就苦大仇深的模樣,不用比較也知道這傢伙在念書上絕沒有繼承老爹的天賦才華。

  有時,聽宋嘉讓訴苦,宋嘉言真想安慰安慰宋嘉讓。

  不過,宋嘉言依舊十分小心,哪怕她覺著隨著她漸漸長大,有一些前世的記憶,好像越發模糊。但,宋嘉言是謹慎的,她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絲與眾不同來。於是,在宋嘉讓跟她說話時,她便伸出嫩嫩的小手,握住宋嘉讓一根手指,「哥哥、哥哥」的叫他。

  每當這時,宋嘉讓便非常開心,將所有課業上的煩惱拋諸腦後。

  宋嘉言覺著,或許這就是血親的魅力,宋嘉讓對她,一直非常好。

  兄妹兩個融洽非常,倒是宋老太太,的確是讓宋嘉言長了見識。

  這年頭,高門大戶,即便媳婦不好,再沒哪個婆婆會親自上手教訓的。畢竟,身份教養在那裡。便是尋常莊戶人家,除非遇著潑婦,也斷沒有這樣的事。

  結果,宋老太太就是把小紀氏給打了。

  興許是小紀氏低眉順眼了太久,瞧著太軟豆腐,宋老太太罵的不過癮,直接上演了一出全武行。小紀氏嬌嬌嫩嫩的臉龐,腫了半邊。

  宋榮剛一回家,便有機伶的媳婦將事情回稟了宋榮。宋榮直接回了主院,見小紀氏臉色蒼白半毀容、怔怔的坐在床頭,身邊還站著個俏生生的翠裙丫頭。

  「老爺回來了。」小紀氏想笑卻笑不出,一低頭,兩行淚就掉在了裙裳之上,暈出小小的濕痕。宋榮已是幾步上前,坐在小紀氏身畔,握住她的手道,「你受委屈了。」

  小紀氏搖一搖頭,指了指一旁的丫頭,連聲音都沒有多少力氣,道,「這是老太太賞給老爺做妾的。老爺也認得,翠珠,給老爺見禮吧。」

  宋榮有才有貌有地位,正是身富力強之時,何況宋老太太十分樂意給兒子抬舉通房姨娘,自然是家中丫環眼中的大肥肉。

  翠珠自然瞧得出老爺太太心情不佳,故而,臉上不敢有半分歡顏,只是老實的行過禮。

  宋榮直接喚道,「綠雲,去叫方忠家的進來。翠珠年紀也大了,看看府裡可有年紀相配的小子……」宋榮話一出口,翠珠已驚的花顏失色,撲通跪地上哀求,「老爺太太若不喜奴婢,奴婢情可回老太太身邊服侍。」她畢竟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便是太太,再不情願,不依舊帶她過來了麼。

  翠珠這種伎倆,宋榮尚不放在眼中,當下冷冷道,「罷了,看來她自有宏願。如此,便令方忠家的給她尋個好去處,倒省得辱沒了她。」

  翠珠一聲哀鳴,再想求饒,已被綠雲與紅香兩個堵了嘴、扭了胳膊,強行拖了出去。

  小紀氏忽然一聲痛哭,撲到丈夫懷裡,那種痛哭的聲音,連東廂裡正在睡覺的宋嘉言都給吵醒了。梁嬤嬤見她醒了,先給她把尿。儘管實在沒面子沒尊嚴,不過,這麼剛剛一周的年紀,宋嘉言能把路走穩就很不錯了。至於拉屎拉尿之人生大事,的確需要人幫忙。

  小紀氏一場大哭,多少隱忍委屈,咬牙一句沒提。最終,小紀氏哽咽道,「我想回家了。」

  宋榮回家直奔主院,又處置了翠珠,安撫小紀氏,便是不想小紀氏回武安侯府去訴苦。聞言,連忙取出帕子給小紀氏擦眼淚,道,「今日已是晚了,何況這樣回去,倒叫岳父岳母傷心了。」

  小紀氏在宋榮的懷裡抽泣著,「我想我姨娘,我真想我姨娘。」

  「我好想回去,跟我姨娘說說話。」小紀氏哭成個淚人,道,「我又怕這樣回去,叫父親母親問起來,可要怎麼說呢。」

  宋榮稍稍安心,柔聲道,「莫哭了,等再過幾日,我休沐,陪你回娘家看看可好?」

  小紀氏抽咽著點了點頭,綠雲早命備了溫水,宋榮一叫,忙便捧了進來。小紀氏洗了臉,眼淚仍是止不住,道,「當初父親陪嫁了我個別院,都是我無能,叫老太太生氣。不如我先帶著言姐兒到別院住幾日,待老太太消了氣,我們母女再回來。也省得老太太見了我不痛快,老爺也跟著兩相為難。」

  宋榮在衙門是主力,勞累了一天回來,家裡又雞飛狗跳,此刻,不禁歎道,「母親那裡,我親去說。你累了這一天,先讓他們傳晚飯吧。我去母親屋裡看看。」

  小紀氏拉著宋榮的袖子,兩眼紅腫,水波搖曳,柔聲道,「莫跟老太太著急……就是,就是翠珠的事,老爺也慢慢跟老太太說。」

  宋榮拍拍小紀氏的手,方起身去了。

  也不知宋榮如何解決了宋老太太,反正接下來,不僅宋老太太安分了,連帶西廂兩個姨娘也明顯沉寂了許多。

  又一個月,小紀氏很順利的被診出身孕,宋榮臉上也跟著喜氣洋洋,於朝中鑽營起來,愈發賣力了。

  倒是武安侯府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章姨娘一家子,原是武安侯府的家生子。不知因何,突然提出要自贖出府,做良民去。

  武安侯府如何反應,宋嘉言不得而知,但,梁嬤嬤私下歎了好幾回氣,還直念叨,「人心不足蛇吞相啊。」

  小紀氏倒是喜氣洋洋的,她初有身孕,自己又是個精細人,滋補的一張俏臉都圓了幾分。小紀氏是這樣對宋榮說的,「人哪,誰都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我是姨娘生的,至如今,姨娘都常常自責,說是對不住我,把我生成庶女。」小紀氏柔柔一笑,「小時候,說不羨慕大姐、二姐是假的。不過,姨娘對我非常好。誰嫌棄她、看不起她,我與弟弟們是從姨娘肚子裡出來的,萬不能這樣不孝的。如今,章家知道上進,我真高興呀。」

  小紀氏說的坦蕩,且她容貌明媚,正因有孕,滋補有方,連身材都圓潤有料了許多,整個人喜笑顏開。宋榮本就喜歡她,見她這幅模樣,便道,「既然自贖為良民,可有住的地方?」

  「總會有的。」小紀氏笑,低聲道,「我就是想跟老爺說一聲,我想私下打點些東西給章家送去。就是不知道,成不成?」說著,小紀氏一臉期待的望向宋榮。

  「應該的。」宋榮應的非常乾脆。

  武安侯府的大致情況,宋榮還是知道的。

  章姨娘生下二子一女,哪怕家生子出身,如今武安侯府沒有嫡子,將來武安侯府的爵位產業,若無意外,便是庶長子紀文的。

  紀文是小紀氏的同胞弟弟,有武安侯教導著,為人做事都不差。

  母以子貴。

  哪怕紀文已記在嫡母名下,但,他的生母是章姨娘,這是無庸置疑的。當初,大紀氏過逝後,武安侯府實在捨不得宋榮這支已經開始嶄露頭角的潛力股,再為宋嘉讓宋嘉言兄妹考慮,方有了擇庶女嫁給宋榮做填房的意思。

  其實,依宋榮在朝中的勢頭,若不娶紀家女,他也能尋一門好親。

  不過,宋榮科舉晉身,出身平平,始終少了那麼一絲底蘊。

  何況,他的確心儀小紀氏。

  不論小紀氏的品貌、出身,宋榮都喜歡。

  如今,卻是越來越喜歡,尤其,小紀氏是紀文的親姐。

  而紀文,是將來的武安侯。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1:52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0 11:19 AM 編輯

第五章 外祖母,渣爹

  章家自贖其身,成了良民。

  小紀氏稟過宋榮後,厚厚的備了份禮送到了章家。

  因此事,梁嬤嬤連著幾日都心情不佳,偶有單獨抱著宋嘉言時,還會絮叨,「姐兒要好好長啊,長大好為你母親爭口氣啊。」

  想到章家之事,宋嘉言也唯有歎氣的:看來,如今武安侯府完全是庶強嫡弱的格局啊。

  但是,看一眼抱著自己絮叨的梁嬤嬤:外祖母既能叫心腹嬤嬤跟著小紀氏陪嫁過來,想來在武安侯府並非全無地位的。

  事實上,宋嘉言還真猜著了大半。

  侯門府第,嫡母好端端的還沒死呢,庶子生母家族就想要翻身做主,武安侯夫人若不把此臉面找補回來,以後也不必繼續活著了。

  對於章家自贖出府之事,武安侯夫人什麼都沒說,倒是武安侯心下覺著有些虧欠老妻,著人收拾了不少首飾面料古董玩物的給老妻送去,以討老妻開心。

  見了這些東西,武安侯夫人便打發丫環將章姨娘的身契給武安侯送了去。片刻後,武安侯到了正房,臉上還端著些,問,「你這是做什麼?」將裝身契的匣子身袖管中取出,又放回老妻跟前。

  武安侯夫人微微一笑,「沒什麼,章家既然一家子都成了良民。章姨娘也是老大的親娘,我將章姨娘的身契給侯爺,也不枉侯爺送我那些好東西了。」

  武安侯皺眉,「這是什麼話。」

  「什麼話?好話!」武安侯夫人不耐煩應付他,道,「侯爺若沒事,就請吧,我這裡要傳晚飯了。」

  武安侯瞪眼,「莫非這不是我的屋子?」在正房竟然被攆,面子可往哪兒擱喲。

  武安侯夫人冷笑,「我這兩日不大痛快,侯爺若想吵架,就儘管來刺我的眼好了。」

  「你這又是怎麼了?」

  「怎麼了?」武安侯夫人抬手便將裝著章姨娘賣身契的匣子砸在地上,高聲斥道,「既瞧不上我這個嫡母,何必記在我的名下!想跟章家親熱,明天便從族譜上改回章氏名下去,誰還稀罕這現成的兒子不成!我告訴你,紀軒,便是皇帝老子,也沒有這樣抬舉小老婆家的!你既抬舉章家,還不去給章氏請封誥命!再滿城擺酒慶賀,這才是你老紀家的臉面呢!」

  武安侯夫人一怒之下,桌子上的盤盤碗碗砸了一地。

  武安侯理虧在先,連忙道,「不過是放他們脫籍罷了,你這是哪裡的話。」

  武安侯夫人冷笑,「今日脫籍,明天就要捐官,大後天我就該收拾收拾讓賢了!」

  「好好好,就算我對不住你,成了吧?」武安侯道,「你安心吧,不過是放他們為良民,捐官的事完全莫須有的。」

  武安侯夫人安坐于榻上,忽然又轉了語氣,聲音溫和至極,落在人耳中又帶了一絲詭異寒氣,「我沒什麼不安心的。我這輩子攏共就養了兩個丫頭,大丫頭已經嫁了,二丫頭命短,雖留下兩個兒女,不過都是姓宋的,我再操心也操心不到宋家去。」

  說到早逝的二女兒時,武安侯夫人已是淚流滿面,道,「便是如今死了,也沒有不放心的。倒是紀軒,庶子已有了嫡子的名份,將來待我閉了眼,小老婆扶正,估計你這侯爺也該讓賢了吧?」

  「胡言亂語。」武安侯斥道,臉上已有幾分不悅。

  「是不是胡言亂語,日後便可見分曉。」武安侯夫人擦去眼淚,道,「這府裡,庶子不能安分,姨娘野心勃勃。亂象已現。」

  「若是紀文真正襲爵,坐穩了這武安侯之位,再把章家抬到天上去,我也服他有這份耐力忍心。如今,世子之位尚且沒挨著邊兒呢,便以為這府裡唯他是主了。侯爺,庶子不能尊我敬我,我倒也省得這一份心。不過你們叫我快活一日我且快活一日罷了,什麼時候,你們厭煩了我,說上一聲,我必不再礙你們的眼。人生在世,不過一死。」
  
  夫妻兩個結髮夫人,情分也不是沒有,聽老妻說的傷感,武安侯心下微憫,上前扶住老妻的手,道,「阿鳳,你真的想多了。」

  武安侯夫人將手抽出,喚進丫頭,淨面裝扮,傳喚晚飯,自始至終,再未理會武安侯半句。武安侯覺著無趣,便也訕訕的抬腳走了。
  
  不得不說,武安侯夫人還是相當瞭解紀家人的。

  章家脫籍沒多長時間,紀文便與武安侯說,章家表兄有意上進,是不是捐個官兒什麼的。老妻當日之話閃過心頭,武安侯想都未想一巴掌抽在紀文臉上,指著紀文的鼻子罵,「若不稀罕嫡子身份,你便與你弟弟換一換吧!」

  見父親突然翻臉,紀文頓時臉色大變,跪在地上一番表白,冷汗濕衣襟。

  當初章家自贖出府,武安侯的確是看在兩個兒子的面子上才允的。在一定程度上給章家一些身份無妨,但是,若紀文真的人心不足,繼續抬舉章家,這並非武安侯願意看到了景象。他並非只有兩個庶子,嫁到甯安侯府的嫡長女,照樣是他的掌中之珠。何況,嫡妻雖並不很得他的歡心,但,多年夫妻,都這把年紀了,武安侯也要為老妻考慮一二。

  人心就是這樣變幻無常,在章家脫籍之後,武安侯忽然想壓一壓他們了。

  不管章家如何折騰,倒是武安侯夫人自此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春日賞花,夏日觀雨,秋菊冬雪,逍遙無比。閑來無事,還令管事採買了十幾個小戲子,樂得開懷。

  當然,此乃後話,暫可不提。
  
  紀文辦砸了差,到宋家看望姐姐小紀氏時,便將欲給章家捐官而未妥的事與小紀氏說了。

  小紀氏的肚子已經很大了,且臨近年下,事務頗多。宋老太太只管著挑刺找茬的,哪裡會幫著媳婦分擔,故而,小紀氏忙的很。

  紀文過來,小紀氏也是忙裡偷閒的見一見自家兄弟,聽紀文將事說了,小紀氏思量片刻,道,「我們太急了。算了,既然父親不高興,暫且放一放也無妨。父親年紀大了,你莫惹得父親不悅。」

  紀文挨了打,特意養好了臉上的傷才過來的宋家。聽姐姐這樣講,紀文滿面苦色,道,「父親現在喜怒無常的很。」

  「身為子女,孝順是本分,哪裡有這樣說父母的。」小紀氏不大贊同,語重心長道,「弟弟也想想,父親這些年,都是為你謀劃。你倒說這樣的話,豈不令父親傷心。」

  紀文應了。

  如今,他人漸漸長大,心思亦變的細密起來,有許多話,即使對著自己的姐姐,也是不好宣諸於口的。
  
  紀文走後,小紀氏亦是不樂。

  倒是梁嬤嬤聽此消息後,連著好幾天喜氣洋洋,宋嘉言如今走路走的擺擺搖搖,穩穩當當,而且堅決不肯再吃楚奶娘的奶了。開玩笑,她一現代魂穿,難道真要跟這些古代娃娃一樣喝她個七八年的奶不成?

  甭覺著誇張,古代有條件有地位的家庭,當然是把奶娘當奶牛用,孩子跟著奶娘吃奶吃到三四歲都是尋常,聽梁嬤嬤說還有孩子吃到七八歲呢。如今宋嘉言死活不肯再吃楚奶娘的奶,絕對是孩童中的怪胎。梁嬤嬤勸了許久,宋嘉言仍是一見到楚奶娘給她餵奶就立刻幹嘔。

  相當初,楚奶娘能拋下正在吃奶的宋嘉言去婚禮現場幫忙,把宋嘉言餓的嗷嗷叫。現在,宋嘉言忽然不肯吃她的奶了,楚奶娘真叫一個心急火燎,恨不能直接把肥美的乳頭強塞進宋嘉言的嘴裡。

  當然,有梁嬤嬤在一畔看著,借她八個膽子,她也不敢。

  可是,姑娘忽然不吃奶了,她這奶娘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梁嬤嬤細心,對宋嘉言道,「大姑娘,吃奶才能長的高呢。」

  有梁嬤嬤照看的這大半年,宋嘉言已經可以放心的將話說的相當清楚,她眨著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睛,奶聲奶氣道,「嬤嬤,我聞到奶味兒就噁心。」而後,宋嘉言再加一句,「我喜歡喝粥,吃蛋羹,魚餅,蔬菜和肉。」大戶人家,資源豐厚,便是稚齡幼童的嬰兒食譜,廚下也能翻著花樣的做出適口的東西來。相比於單調的奶水,與不討人喜歡的奶娘,魂穿的宋嘉言沒有半點兒心裡壓力的從源頭上否決掉了楚奶娘的存在性與必要性。

  宋嘉言這樣說,梁嬤嬤也就不再糾結了。關鍵是,她老人家也不喜歡這個曾經叫她家姑娘挨餓的楚奶娘。

  於是,梁嬤嬤在帶著宋嘉言去正房請安時,便跟小紀氏將這事兒回稟了。梁嬤嬤心思縝密,每次帶著宋嘉言去正房請安,必是宋榮在的時候。

  娘已是後的了,小紀氏是想不起讓宋嘉言與宋榮多親近的,梁嬤嬤卻不能忘。

  不過,每次宋嘉言一到,小紀氏必是一臉親熱,笑著招呼,「言姐兒,過來給我瞧瞧。」又對宋榮道,「老爺看,咱家言姐兒出落的愈發清秀了。」如今小紀氏有身孕在身,擔心宋嘉言小孩子沒輕沒重的傷到自己,便讓綠雲抱過宋嘉言近前看著。

  小紀氏如此謹慎,也讓宋嘉言稍稍放心。原本自打小紀氏懷孕,宋嘉言一直非常擔心,生怕小紀氏仗著肚子去找宋嘉讓的麻煩,譬如故意用肚子撞宋嘉讓,然後污蔑宋嘉讓令他流產,從此宋嘉讓失去父親宋榮的歡心,童年便只能在陰暗冰冷中度過……

  事實證明,完全是宋嘉言想的多了,在這個年代,兒子比男人可靠一千倍。小紀氏拿著肚子當命根子,現在見了宋嘉言都顧忌自己肚子裡的孩子而不再親自抱她,哪裡會用自己的肚子去栽贓宋嘉讓?
  
  宋嘉言笑眯眯的歪著小身子朝宋榮的方向湊……

  宋嘉言對於宋榮人品保持沉默,但是,宋榮的樣貌還是覺著超級養眼的,修眉星目,俊雅如玉,怪道解元之後便被武安侯眼疾手快招為愛婿、許以嫡女。這樣的超級上等貨色,甭說二婚,便是三婚照樣搶手的很吶。

  「爹爹。」宋嘉言奶聲奶氣的喚一聲宋榮,伸出兩隻小胳膊要宋榮抱。小紀氏忙笑道,「你爹爹累一天了,言姐兒,咱們叫你爹爹歇歇,好不?」便示意綠雲將宋嘉言抱離跟前,殊不知宋嘉言是個眼明手快、行動迅速的,腰上用力,屁股一頂綠雲的胸,小身子往外一撅,兩隻小胳膊嗖嗖一晃,便勾到了大帥哥宋榮的脖子,接著兩條小腿向後猛跩,綠雲吃痛驚叫便松了手,宋嘉言歡快的掛到大帥哥的脖子裡,眉開眼笑的叫著,「爹爹,爹爹。」一天見一面,還不爭取個印象分,傻的吧?

  瞅著掛在自己脖子上白白胖胖的胖閨女,宋榮不禁笑了,他不大會抱孩子,平生頭一遭,但,礙於此人智商奇高,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回憶一遍丫環婆子抱宋嘉言的姿勢,竟也似模似樣。

  宋嘉言也並非尋常小孩兒,不過殼子嫩罷了,她調整一下在宋榮懷裡的姿式,舒舒服服的坐在大帥哥的臂彎裡,兩隻胳膊抱著大帥哥的脖子,小臉兒貼過去,嗅一嗅,嘴巴裡裝的天真無邪,「爹爹,好香好香。」真個騷包,肯定熏香了。唉喲,這啥子香喲,真好聞。清清雅雅的,半點不刺鼻不俗氣,一聞就知是上等熏香。

  宋榮將隨手的一個香包遞給宋嘉言玩兒。梁嬤嬤見形勢正好,於是開始回稟楚奶娘的事。

  宋榮只「唔」了一聲,倒沒說什麼。小紀氏看宋榮一眼,道,「若是言姐兒不喜歡楚奶娘,我另給她尋個好的。言姐兒正小呢,不吃奶怎麼成呢?」

  梁嬤嬤忙道,「姐兒見了楚奶娘也高興,就是聞到奶味兒便皺眉,說不喜歡吃奶了。」

  小紀氏歎口氣,道,「嬤嬤好生勸勸姐兒,這好容易養的壯實了,不吃奶怎麼成呢?」言下之意,以前都吃的好好兒的,怎麼你剛帶了三天半,姐兒就不吃奶了呢?會不會帶孩子啊?

  宋嘉言已經扭著小身子,軟乎乎的帶著一絲甜香味兒的小嘴巴湊到宋榮的耳邊,小聲說,「爹爹,我不想吃奶了。」

  宋榮笑問,「怎麼不想吃了?」

  「我聽祖母說,爹爹小時候就不吃奶,我也不吃。」宋嘉言還童言童語的扯出宋榮做大旗。

  宋榮抓住在他臉上亂摸的兩隻小肉手,笑,「傻丫頭,爹爹小時候家裡窮。」非但家裡窮,宋老太太身子也不爭氣,奶水不足,宋榮自幼就是靠喝百家奶長大的。當年的宋老太太臉皮厚,自己奶少,家裡也窮,無甚滋補之法。於是,就打聽著村裡媳婦,誰家哺啂期的媳婦奶多,她就帶著兒子去蹭奶吃。雖然很討人嫌,宋老太太卻成功的把兩個兒子養活了。

  「反正我不喜歡吃奶麼。」宋嘉言扭著小胖身子,揪起宋榮衣襟上的瑪瑙扣子,想著宋家如今當真是脫胎換骨、脫貧致富了。宋嘉言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我喜歡吃魚、吃蛋、吃肉、喝粥,不喜歡吃奶嘛。」

  宋榮摸摸宋嘉言的小腦袋,對小紀氏道,「罷了,言姐兒現在也大了,何況姐兒不喜歡,賞那奶娘些個東西,打發她歸家吧。」

  小紀氏有些猶豫,道,「到底是姐兒的奶娘,姐兒身邊總要有兩個知冷熱的,即使不用伺候姐兒吃奶,便留著她在姐兒身邊伺候,日後也給姐兒做個臂膀呢。」

  宋榮眉心微動,淡淡地,「不必了,當初讓哥兒的奶娘也是讓哥兒斷了奶便打發走了的。咱家畢竟底子薄,我每月俸祿有限,養不了這許多人。賞她些東西,也盡到主人家的心意了。」

  小紀氏不敢再多說。

  宋嘉言笑眯眯的,咧著嘴一口啃到宋大帥哥的臉上。現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喲。

  宋大帥哥脾氣相當不錯,半點兒不惱,隨手擦擦臉上的口水,笑,「我的傻大姐兒,餓了吧?怎麼啃起爹爹的臉來。」
  
  裝傻充愣了小半年,這是宋嘉言第一次與宋大帥哥親密接觸,才恍然發現,原來便宜爹性子不錯嘛。後來,隨著瞭解的加深,宋嘉言方明白,便宜爹性子雖是不賴,但屬性無比確切:這就是個渣。

  當然,身為一個渣爹的閨女,到現在為止,宋嘉言還享受著渣爹帶給她的種種好處,衣食住行不必說,當晚,宋嘉言又收到了好消息:渣爹去西廂睡姨娘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1:54 PM

第六章 渣爹的另一面

  渣啊,真渣啊。

  宋嘉言在肚子裡喜滋滋的念叨著。

  原本小紀氏手段非凡,便是有了身孕,依舊將宋榮留在自己房裡,受盡寵愛。原本宋嘉言還以為宋榮這是找到真愛了呢,結果,小紀氏這胎坐穩了,孕期也能XXOO了,宋榮反倒是一腦袋紮進了西廂,演起西廂記來。

  第二日,柳姨娘翠姨娘的臉色就不必說了,絕對是乾涸已久的土地迎來了如油春雨,更兼那兩人嬌嬌媚媚的顏色,完全不必開口,只這般伶伶俐俐的往小紀氏面前一站,這完全是往小紀氏心上紮刀子呢。

  媽媽的,昨晚肯定是3P,宋嘉言在心中默默的鄙視著。

  其實,宋嘉言最鄙視的還是萬惡的東西廂制度,多變態啊,老婆住在正中正房,男人在廂房與兩個小老婆搞天搞地……正房老婆得是啥感覺啊……

  宋嘉言從梁嬤嬤雲端以上的心情就能推斷出小紀氏的心情是如何的了,歎一聲,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其實宋嘉言也很有些小人心思、幸災樂禍。

  小紀氏對她冷冷淡淡,聖人說的好,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到她這裡,便是以冷淡報冷淡,宋嘉言對小紀氏也沒啥好感。

  宋嘉言不緊不慢的舀著小勺子吃著香噴噴的早餐,心裡恨不能樂出花來:果然,敵人的痛苦就是我的歡樂啊。

  敵人小紀氏的確是在痛苦,自她嫁到宋家便順風順水的,便是那死老太婆一直尋她的不是,也是宋榮親自出面為她搞定。從她懷孕以來,宋榮也一心一意的守著她,待坐胎穩後,兩人也有些魚水之歡,但,小紀氏從未想到,昨日宋榮竟去了西廂。

  小紀氏一夜未眠,第二日便憔悴不堪,宋榮自西廂而出,眉宇間饜足無比,偏還能做憐香惜玉狀,握住小紀氏微涼的小手,一臉情真意切的關懷,「柔兒,臉色這樣壞,可是身子不適?」

  宋榮是個渣,小紀氏也非尋常婦人,她並沒有趁機抱著肚子這兒病那兒痛的不舒服,唯默然而又委屈的一笑,搖一搖頭,帶著一絲關懷,為宋榮整一整朝服,「我沒事。老爺墊補些早點,這就要上朝了。」她是個聰明人,這大半年,小紀氏已大致摸透了宋榮的脾氣,所以,她才能緊緊的攏絡住宋榮,哪怕她有了身子,宋榮也未曾踏足西廂。但,昨日……一定有什麼地方錯了,讓宋榮不高興了……小紀氏苦思冥想一夜,終於被她捕捉到些微蛛絲馬跡,宋榮唯一駁她之處,便是宋嘉言奶娘一事。

  莫不是,宋榮疑著她了?

  楚奶娘一事,小紀氏確有私心。

  人,誰無私心?

  但,小紀氏從不知宋榮對宋嘉言這樣重視,明明以往都不冷不熱的。怎麼,偏偏……小紀氏有些想不通,不過,明白敗在哪裡就好。吃一塹,長一智。昨日已失了宋榮的歡心,今日小紀氏如何敢仗著肚子拿捏。再者,即使她拿捏,她都沒有把握這個男人會不會動容。昨日她眼中的傷心,她不信宋榮看不出,但,宋榮並沒有因此留在她的屋裡。

  小紀氏不由多了絲謹慎小心……

  宋榮依舊滿嘴關切,攜小紀氏坐於桌旁,道,「柔兒,你也與我用一些。我每日早起,你身子沉,以後便莫要起了。」說著,夾了一粒雪白圓胖的豆沙包到小紀氏面前的碗碟中,才開始用早餐。

  自有了身孕,小紀氏頗喜歡吃甜食。雖然小紀氏極渴望生個兒子,不過,她心裡明白,這胎,多半是個女兒。

  小紀氏一笑,開始與宋榮共用早餐,心下卻不無懊悔:還沒有完全瞭解這個男人,不該那樣懈怠的。

  不過,沒關係,他們新婚夫妻,路還長的很。只是一點小錯,還來得及補救。

  小紀氏是個戰鬥力超群的女人,宋嘉言未料得自己竟再一次成為小紀氏爭寵的道具。於是,在宋榮落衙歸家時,宋嘉言不得不坐在小紀氏的懷裡,陪著小紀氏裝一出母慈女乖的場景。

  宋榮回家一見,果然十分喜悅。

  宋嘉言伸出兩隻胖胳膊,嬌嬌的喊著,「爹爹、爹爹、爹爹抱!」如小紀氏要搏宋榮的好感,宋嘉言也得拼命在飯票面前表現一二。於是,繼母女二人殊途同歸了。

  宋榮很吃這一套,官服未換便自小紀氏懷中接過宋嘉言抱在懷裡顛了兩顛,有昨日的經驗,今天抱起孩子來,宋榮已是駕輕就熟。

  小紀氏微微一笑,看來,今天做對了。

  宋嘉言已是拍著小胸脯,歎氣,「好怕坐壞了太太肚子裡的小妹妹啊。」

  宋榮微訝,「言兒怎麼知道你太太肚子裡是妹妹的?」

  宋嘉言瞪圓了大眼睛,一本正經,「我看到的!」

  都說小孩子眼睛最是清亮,能看到成人看不到的東西,小紀氏微驚,撫摸著肚子,眼中帶了絲黯然與歉意,望向宋榮。

  宋榮笑笑,「妹妹好啊,妹妹就能跟我家言姐兒做伴了。」

  宋嘉言也是樂呵呵地,「我跟小妹妹打過招呼了,小妹妹喜歡我!」其實,繼母小紀氏很不能給宋嘉言以安全感,她十分想在宋榮面前給小紀氏穿個小鞋啥的,奈何自認智商有限,面對宋榮這樣的人精子,很可能小紀氏的小鞋沒穿上,倒是她漏了嫩殼裡頭的餡兒來。故此,宋榮面前,宋嘉言只得一直裝天真,一直裝到了小紀氏生產。

  小紀氏認清錯誤,再次重得宋榮的歡心,柳、翠二位姨娘未能滋潤兩天,便重被小紀氏超卓的戰鬥力轟成了渣。

  在兩位姨娘深閨寂寞的怨念聲中,小紀氏掙扎了一日,產下一女。宋榮按著宋嘉讓宋嘉言的排行,為之取名宋嘉語。

  是個女兒,儘管有些遺憾,到底是頭一個孩子,小紀氏仍是愛之入骨。

  宋榮倒無所謂,他早有了嫡子,何況自己正當盛年,兒女不是難事,這年頭又不計劃生育,想要孩子,生便是。

  更令小紀氏驚喜的是,女兒過了三五日便已白胖可愛,且依稀可見其眉目玲瓏、清秀俊俏至極,幾乎可以預見日後的傾國傾城色。倒不是小紀氏自吹自擂,宋嘉語論容貌,已遠勝宋嘉言。

  不過,似乎宋榮更喜歡宋嘉言一些,原因很簡單,宋嘉語實在太喜歡哭了。當然,小嬰兒,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大哭大鬧。但,宋嘉語好像真的很會哭。而且,小孩子聲線的穿透力更是要命,偶爾,夜間熟睡的宋嘉言都能被吵醒,更不必說歇在正房的宋榮了。

  宋榮每天三更起便要去早朝,哪裡受得了這個,最後跑到了宋老太太的院裡睡,方能安穩。

  宋老太太照顧兒子,那絕對是一絲不苟,夜裡還要親自去瞧兒子屋裡窗子有沒有關牢,被子有沒有蓋好,宋榮總是道,「娘,有丫頭們呢,您老趕緊歇著吧。」若不是宋榮堅決不同意,宋老太太都打算把自己的臥室讓給兒子睡,就為了讓兒子睡好。

  宋老太太嘀咕,「丫頭跟娘,這能一樣麼。」

  「不一樣不一樣。別說丫頭,便是王母娘娘,也沒辦法跟我娘比呢。」

  一句話便將宋老太太逗的笑顏逐開,笑駡,「真個貧嘴。」

  人長的好總是沾光,何況宋榮的確才貌雙全,燈光下微微一笑,已然滿室生輝,宋榮軟聲勸道,「娘,你趕緊去睡吧。你不睡,兒子哪裡睡的著。」

  宋老太太又檢查過茶窠子,道,「茶壺裡有茶水,夜裡渴了,記得叫丫頭。」

  宋榮滿口應下,宋老太太此方回了自己房中休息,與丫頭抱怨,「真是生了個夜哭郎,天天哭天天哭,吵的榮兒連正院兒都不敢住了。」

  自綠珠被宋榮處置後,宋老太太身邊的丫頭們便收了些攀高向上的心,見老太太抱怨,丫頭紫翹笑勸,「小孩子家,哪裡有不哭鬧的。二姑娘大些就好了。」

  宋老太太歎口氣,她從來不喜歡這些侯門公府的姑娘做兒媳婦,奈何為了兒子的前程,只得忍了。

  宋嘉語的洗三禮、滿月禮,武安侯夫人與大女兒甯安侯夫人紀閔都到了,餘者,還有宋榮交好的同窗同年同僚家的夫人。

  武安侯夫人贊了幾句宋嘉語,重點卻是看望宋嘉讓宋嘉言,宋嘉讓生的虎頭虎腦,宋嘉言裝嫩賣萌,在武安侯夫人看來,實在比奶娃子宋嘉語強了百倍。

  宋榮自然要拜見岳母大人,宋嘉言趁機狠說宋榮的好話,「爹爹對我可好啦,每天都抱我親我,我跟爹爹一道吃飯飯!我最喜歡爹爹啦!」

  宋榮滿面笑意,心下暗許:實在是遺傳的我們老宋家的伶俐啊。

  宋榮正在瞎美呢,就聽宋嘉讓大嗓門兒的補了一句,「要是少揍我幾回,就更好了。」

  宋榮當下將臉一黑,「你要把功課學好,當我樂意罰你呢。」女兒小小年紀便這樣伶俐討喜,兒子卻……

  想到自己當年三歲啟蒙五歲作詩七歲四書五經已是通讀,如今宋嘉讓實在……宋榮每每想到宋嘉讓的腦袋便跟著頭疼,他費了不少力氣將宋嘉讓塞進恩師家的家學裡去,宋嘉讓的功課卻讓他大失所望。宋榮是個明白人,已知宋嘉讓資質平平。

  但是,在宋榮看來,越是資質尋常,越該笨鳥先飛。

  結果,宋嘉讓這頭笨鳥,不僅笨,還懶。宋榮每每檢查功課不滿意,怎會不罰他。如今罰的不過癮,直接板子上身,宋嘉讓每每想起,都是血淚啊。

  於是,趁外祖母在,立刻告宋榮的狀。

  武安侯夫人憐愛無比的將宋嘉讓摟在懷裡,溫聲道,「好孩子,你爹爹都是為你著想呢。聽你爹爹的,好生進學,日後你才知道你爹爹的心呢。」

  宋老太太卻是十分心疼孫子,道,「我說也是,讓哥兒還小呢,不必這樣逼勒他。日後讓哥兒大了,自然就知道學了。老大向來是個手狠的,以前管教他弟弟,雞毛撣子打折好幾根,把我心疼的好幾天吃不下飯去。」

  宋榮淡然一笑,「若不如此,哪裡來的金榜題名。」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1:56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0 11:20 AM 編輯

第七章 神棍宋嘉言

  這世上,聰明人很多。

  這世上,勤奮的人同樣很多。

  宋榮自幼被稱為天才,只是他自己知曉,他私下的勤奮刻苦絕不會少於任何人。

  寒門子弟,勉強有一點過人的資質,再不加倍努力,哪裡能有金榜雙題名的榮耀,更如何會有今日一個當朝四品,一個外放六品。

  待宋嘉語過了滿月,小紀氏便將宋嘉語交給奶娘帶,自己一門心思的恢復身材。侯門府第,總有些珍藏的秘方,不過兩月,小紀氏已窈窕如初,甚至比當初更多了一分豐潤,尤其那暴增的上圍喲,嘖嘖,真叫人口水滴滴嗒嗒啊。

  且不論小紀氏的手段,便是宋嘉言都覺著,若自己是宋榮,也得夜夜往小紀氏房裡鑽。

  雲雨之後,小紀氏軟軟的與宋榮商量,「如今添了語姐兒,她還小,暫且安排在隔間兒有奶娘帶著也無妨。只是,我想著,日後孩子越發的多了,這院兒裡,就顯得有些擠了呢。」

  宋榮懶懶將小紀氏柔媚的身子擁在懷中,道,「那依柔兒說呢?」

  小紀氏趴在丈夫懷裡,聲音中似可滴出水來,道,「東小院兒跟咱們這院子挨著,就隔了一道牆。我想著,不如令人收拾出東小院兒,再將原來的門砌死,在這院牆上開扇月亮門,這樣,東小院兒不就成了咱們這院裡的一處小跨院兒了麼。兩位姨娘遷到東小院兒去,言姐兒在東廂,語姐兒在西廂,便是老爺什麼時候想去跟兩位姨娘敘一敘情誼,只管抬腳去東小院兒,也便宜。我在這屋裡,守著閨女們過。」

  「真是,又醋了?」宋榮修長細緻的手掌往小紀氏的裸臀上拍了兩記,道,「你說說,自你嫁過來,若非你實在不方便,老爺何曾進過她們的房?」

  小紀氏將臉埋在宋榮懷裡,嘀咕道,「老爺愛進誰房就進誰房……」

  宋榮知女人就是這樣膩膩歪歪,完全不能以常理推測,只得道,「好了,東小院兒的事你看著安排吧。」

  小紀氏這才算趁心所願。

  東小院的月亮門還沒挖呢,小紀氏又被診出身孕,宋嘉言直接無語了。

  其實,便是小紀氏也沒料到孩子來的這樣快。

  但,孩子已經來了,除了接受,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不過,在小紀氏的安排下,柳、翠兩位姨娘還是搬去了與主院隔著一道牆的東小院兒。如此,西廂正式成為宋嘉語的居所。

  矛盾總會在瑣碎的生活中一點一滴的累積。

  宋嘉言很得宋榮歡心,除了她撒嬌賣萌的必殺技外,宋榮閑了偶有教女之心,不論什麼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只念上幾遍,宋嘉言便會了。

  倒不是遺傳了宋榮的天才腦袋,實是宋嘉言殼嫩心老,私下多用心,總能記住。待她背的熟了,待宋榮回家,便口齒伶俐的背給宋榮聽,以討得宋榮的歡心。

  有了宋嘉讓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再對比哭神宋嘉語,宋嘉言實在是木秀于林,以至於常讓小紀氏內心嫉妒的恨不能摧殘這丫頭一把。

  不過,很顯然,楚奶娘的教訓還在,且有梁嬤嬤不離左右的服侍于宋嘉言身畔,更兼梁嬤嬤將翠蕊調教的伶俐能幹,宋嘉言身邊水潑不進。小紀氏也只能暗中磨牙、手心兒發癢而已。

  宋榮並沒有太過嚴重的重男輕女的思想,到了宋榮這種段數,兒子自然要傳承家業,但,女兒也不一定是賠錢貨。教的好了,嫁得好了,照樣是家族助力。

  故此,宋榮對宋嘉言十分嬌寵。

  不僅時常有空便教她些啟蒙書籍,便是有客人,因宋嘉言不過稚齡幼童,宋榮亦常跟別人顯擺自己的閨女,偶爾還會派人將宋嘉言抱到書房見客。

  宋嘉言既不怕人,又童言稚語,十分討喜,常常能得好些見面禮呢。這些東西,梁嬤嬤都給宋嘉言妥妥的收起來,做宋嘉言的私房。

  這一日,宋榮將宋嘉讓宋嘉言都叫到書房見客。

  宋嘉讓功課不咋地,到底有宋榮的高標準、嚴要求,且宋榮又是個面子的人,多少板子打下去,宋嘉讓的規矩十分不錯。

  宋嘉言也跟著搖搖擺擺的給客人見禮,這次的客人非常年輕,年歲與宋榮差不離,眉目不同于宋榮的俊雅斯文,卻是另一種雍容氣派。

  宋榮素來灑脫,指著兄妹二人道,「三哥,這便是我的一雙兒女了。兒子叫嘉讓,女兒叫嘉言,還有個小女兒尚在繈褓,很會哭鬧,取名嘉語。」

  宋嘉讓憨頭憨腦,並不多話,等著父親的指示。倒是宋嘉言眉目靈動,一雙漆黑的眼珠,從客人的臉上一直看到腰間翠透欲滴的玉佩上,方咧著長了八顆牙的嘴,笑眯眯的喊一聲,「三叔叔好。」又慣例的伸出兩隻胖胳膊,要爹爹抱。

  宋榮尚未俯身,倒是客人先一步將宋嘉言抱在懷裡,宋嘉笑彎起眼睛笑著,不哭不鬧,乖巧的揚起小奶音兒喚了聲「三叔叔」。

  來人顯然非常受用,笑問,「阿榮,人說你五歲能詩,我看你這丫頭也精靈剔透的很。」

  宋榮很會顯擺自己閨女,道,「要說言姐兒,如今看不出什麼,不過記性好是真的,教她三字經,已經會背了。」

  來人果然驚詫,宋嘉言在得到宋榮的允許下,便揚頭挺胸的將倒背如流的三字經又倒背如流了一遍,接著得了這人腰間的玉佩做見面禮。這人摸摸宋嘉言的小臉兒,笑道,「剛剛看你一直瞧我的玉佩,想來是喜歡上了。」

  宋嘉言心說,傻叉,我不是看你的玉佩,老娘是瞧你來歷不得了啊。這樣近著一瞧,老娘更是確定了。於是,宋嘉言搖了搖頭,認真的說,「三叔叔,我不是看你的玉佩,我是看蟲蟲呢。」

  宋榮笑,「言兒,你又胡說,爹爹的書房裡,哪裡會有蟲蟲?」

  宋嘉言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比劃著兩隻小胳膊,「這麼大這麼長的蟲蟲,蟲蟲頭上還有角呢,像樹枝一樣。」

  來人大驚,更不必說宋榮,已是花容失色。說來,這還是宋嘉言第一次看到渣爹變臉呢,果然有趣。看兩人這種反應,宋嘉言更是斷定自己判斷正確,宋榮低斥,「言兒,不許胡言亂語。」

  宋嘉言立刻神棍的在空氣中撓了一爪子,擺出驚奇無比的臉孔,「蟲蟲還會飛啊!」

  宋榮立刻滿頭大汗的令人將兄妹兩個帶了下去,對來人道,「真是,真是……小女時常會胡說八道……」

  穆清淡然一笑,拍拍宋榮的肩,「阿榮,這是在你家,怕什麼。聽說孩子的眼睛乾淨,常會看到成人看不到的東西。」

  宋榮如釋重負,歎,「她時常在家裡瞎念叨,孩子話,也沒人當回事。倒是我那內人自有了身孕,她便一直念叨著是小妹妹,生下來,果然是個小妹妹。」

  穆清道,「嘉言頗有些異與常人,她正年少,天真無邪,口無遮攔,有什麼說什麼。阿榮,是我還好,若是叫別人知道,倒叫她個娃娃受累呢。」

  「我也不知她……唉,若知道,我哪裡會……」話說到一半,宋榮訕笑,依舊道,「若知道,我不會叫她出來見客。待何時,我帶嘉言去廟裡燒燒香,再過幾年,待她大了,便也好了。」

  穆清點頭,「也好。」

  穆清又笑,「我家裡幾個都是兒子,便是羨慕阿榮你兒女雙全。」

  宋榮連忙謙了幾句。

  穆清將先時宋嘉言落下的玉佩與一串手珠放到宋榮手中,道,「給孩子們的見面禮。」

  宋榮一揖道,「我代他們兄妹,謝你了。」

  待送走穆清,宋榮連忙回了主院,抱著宋嘉言在單獨在屋裡問了許多話。

  譬如,「言兒,你真看清了三叔叔身邊的蟲蟲了嗎?」

  宋嘉言低頭捏著那塊碧透沁涼的玉佩玩兒,點點小腦袋。

  「蟲蟲什麼模樣,再跟爹爹說一回。」

  「爹爹好麻煩。」宋嘉言扭著小身子,還拿捏著,不樂意了呢。

  宋榮好脾氣,「爹爹的小乖乖,再跟爹爹說一回吧。」

  宋嘉言只得抬起小臉兒,又把頭上長著樹枝模樣角的長長的蟲蟲形容了一遍。宋榮臉上已是喜色難禁,問,「言兒,你看爹爹身邊可有什麼嗎?」

  為圓一個謊言,接著下便有無數的謊言要面對,宋嘉言胖手指往空地一指,皺著小眉毛,再次客串神棍,「好大好大,好白好白,圓圓的……」比劃著小肥手,「圓圓的拱起來,像個蓋子,我不認得。」

  宋嘉言語焉不清,宋榮皺眉思量半日,也未想清楚宋嘉言說的是什麼。於是,只得作罷。

  不過,宋嘉言還是給了他無限驚喜。

  宋榮有今日,自然不只是靠一肚子四書五經、聖人之言。這世上有學問的人多了去,但有學問,又如宋榮這般運氣絕佳的就不多見了。宋榮之所以有今日,便是因昔日與弟弟來帝都趕考時,偶遇微服出行的當朝三皇子穆清。

  彼時,宋榮並不知穆清的身份,還曾以兄弟相稱,兩人相談甚歡,引以為知交。

  後來,知道穆清的身份,宋榮也唯有驚喜而已。

  他官場之上,步步順遂,少不得穆清抬舉。

  如今陛下老邁,早朝時而告病。依宋榮的立場,自然是盼著穆清得以承繼大寶的。今日宋嘉言一襲童言稚語,給了宋榮與穆清無限信心。

  許多年後,宋嘉言總結:這便是封建迷信的力量啊!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1:57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0 11:22 AM 編輯

第八章 宋嘉諾

  孩子忽然有了特異功能,家長會怎麼辦?

  家長宋榮並非尋常人,故此,宋嘉言並沒有機會得到動物園大熊貓那樣珍貴的對待,以及相對應的小神棍的身份。

  宋榮採取的措施很簡單,他直接把宋嘉言帶到寺廟裡去:說句真心話,宋榮根本不希望女兒成為超人。當然,更不是把女兒視做妖怪。

  宋嘉言神棍的事,宋榮根本沒跟第四人透露半個字,他求助於佛門,只願宋嘉言為一常人。

  宋嘉言的小臉兒乖巧的埋在宋榮的頸項處,輕輕軟軟的鼻息灑在宋榮的頸領中,宋榮以為女兒害怕,溫聲安慰,「莫怕莫怕,一會兒咱們就回家了,爹爹給你買糖人兒吃,好不好?」

  「爹爹。」宋嘉言輕輕的喚了一聲,真想不到,你竟是個好人哩。本來想過把神棍癮,竟未能如願。

  其實,宋嘉言仔細分析過,在古代,做什麼最好。

  且經宋嘉言絞盡腦汁的琢磨後,唯有神棍之身份,最超脫眾人之上。成了神女,啥都不用幹,甚至不用嫁渣男,只要會忽悠,這一輩子就不必愁了。

  結果,渣爹宋榮突然人品爆發,忽然帶她來廟裡找和尚幫忙……

  宋嘉言暗暗歎息,她這嫩殼老心,還真怕和尚瞧出些什麼。看來,神棍一事,只得暫時擱淺了。不然,客串回神棍,便要來回廟裡,這神棍做的也無趣。

  很明顯,宋榮已經聯繫好了廟中有名的大師。

  宋榮一到便被外面的小沙彌引進了方丈的禪室,宋榮說的含糊,道,「我這小女,近些天睡臥不寧,似乎能看到一些常人不能見之物,我十分擔心。」

  方丈有一雙慈和又深邃的眼睛,年已老邁,枯瘦,卻又十分平易近人。宋嘉言一見方丈便咧嘴笑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就不信這禿子敢道破她的底細。

  方丈雙手合什,道聲佛號,道,「小施主寬額廣目,靈性過人,乾淨通透,故有祥瑞近身,方有這一段奇遇。」

  宋榮心下稍安,又道,「不瞞大師,我只願小女平安長大,不願她有什麼奇遇。做一常人,足矣。」

  「施主一片愛女之心,老訥怎能不成全?」方丈微微一笑,「我瞧小施主眉間帶一縷佛性善心,似與我這佛門有緣,不如讓小施主做個寄名弟子,也是佛門的緣法了。」

  宋榮求之不得,笑,「是小女的福分。」

  說句老實話,宋嘉言並沒看出老和尚對著她開壇作法,倒是念了一上午的經,念的她昏昏欲睡。她年紀尚小,後來,後來,沒經得起老和尚囉嗦,真就給念的睡了過去。

  待宋嘉言醒來,已是第二日早上,除了一個大大昨天買回的糖人外,宋嘉言還得了另一個名子,老和尚給取的,土的掉渣的名兒:性慧。

  性慧?幸會!

  莫非老和尚也是穿的?宋嘉言胡思亂想。

  屁根據沒有,就憑一個名兒,宋嘉言也只能胡思亂想了。

  不過,為了防止「老鄉見老鄉,背後來一槍」的悲劇發生。宋嘉言決定,哪怕老和尚一樣是穿的,她也不打算去廟裡認親了。

  而且,宋嘉言私下以為,同樣是穿,似她穿成個大家小姐,生來就是享福的命。若有人穿成和尚,實在,太悲催了有沒有。

  宋嘉言很配合的沒再表演神棍,宋榮幾番問過,倒也漸漸放下心來。

  轉年開春,小紀氏慘叫三天三夜,死裡求生的誕下一子。之所以難產,也是有理由的。小紀氏自打又有了身孕,便私下尋了高明的大夫給把了脈,知道十之八九是兒子。故此,小紀氏重視非常,武安侯府的章姨娘時常打發紀文紀武來給小紀氏帶補品來滋補身子。

  畢竟,這年頭兒,生了兒子才算是真正在婆家站住了腳呢。

  第一胎是女兒,這一胎來的有些快,不過,小紀氏也十分重視這一胎。

  於是,補啊補的,便補的有些過了。

  結果,生產時胎兒過大,難產。

  能撿回一條命,當真是小紀氏福大命大了。

  此時,宋嘉言已經兩歲,宋嘉語一歲,宋榮的二子出生,宋榮為之取名宋嘉諾。

  宋嘉言不喜歡宋嘉諾,在宋嘉言看來,宋嘉諾生來就是搶她風頭的。好容易裝乖扮萌、再憑藉聰明伶俐的在宋榮面前占得一席之地,結果,宋嘉諾這死小孩兒,非但模樣跟宋榮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便是那聞一知十的聰慧,據宋老太太說,更是與宋榮如出一轍。

  反正,打宋嘉諾這死小孩兒三歲起,宋榮便再沒有親自教導過宋嘉言功課。當然,彼時,宋嘉言已經五歲,小紀氏為宋嘉言請了女先生,教導她功課女紅。

  對於宋嘉讓,更不必提了。

  宋嘉諾那一日千里的進度,常把宋嘉讓屁股坑的一腫便是十天半月。

  確切的說,對宋嘉讓而言,宋嘉諾絕對比那鄰居家的小孩兒討厭一千倍啊。起碼,鄰居家的小孩兒是鄰居家的,而該死的宋嘉諾,卻是宋嘉讓自家弟弟,甩都甩不掉!兩人相差五歲,竟悲催的成了對照組,若不是宋嘉讓心裡素質強悍,非給宋嘉諾這種天才弟弟對比成心理自卑陰鬱症不可。

  好在,老天總沒有太偏心。

  雖然宋嘉讓沒有一流的頭腦,不過,宋嘉讓有著一流的拳腳。課業上不見進展,宋榮不得不為宋嘉讓另闢蹊徑,在家請了供奉,讓宋嘉讓練習拳腳。

  宋嘉讓本就是這塊料,如今個子猛躥,瞧著便有幾分威武。只是,在以科舉晉身的宋榮眼中,武道一途,失之粗俗,國家承平日久,將來亦不比文官前程遠大。

  大兒子眼瞅著已經往武藝之路上前進了,宋榮便將心思大半放在宋嘉諾身上。

  宋嘉諾小宋嘉讓五歲,完勝宋嘉讓,可見宋嘉諾資質非凡。

  更悲催的是,宋嘉語小宋嘉言一歲,儘管宋榮還是更喜歡宋嘉言一些,但宋嘉語那相貌生的喲……怎麼說呢,叫宋嘉言見了,便有種上前給她撓兩把的衝動。

  媽媽的,宋嘉言挽鏡自憐時,也曾自得自己清秀小佳人的美貌,可是,這必須是在不跟宋嘉語站一處的時候。

  既生瑜,何生亮啊。

  宋嘉言宋嘉讓元配嫡系,竟給宋嘉語宋嘉諾繼室嫡系給比成了渣。

  蒼天啊,大地啊,這叫嫩殼老心的宋嘉言情何以堪啊。

  莫非,蒼天叫她得以重生,就是為了打擊她的!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1:58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28 01:58 PM 編輯

第九章 宋嘉言的蹊徑

  儘管容貌上,宋嘉言輸宋嘉語一籌,不過,依宋嘉言一生兩世的閱歷,哪怕她現在是個奶娃子,也不會認為相貌能決定一切。

  她宋嘉言雖比不得宋嘉語盡得小紀氏與宋榮容貌精華之傾國傾城色,但,宋嘉言絕對不醜,她鵝蛋臉,一雙水杏眼,收拾收拾也是眉目清穎小佳人一枚。

  比不過相貌,宋嘉言自然另闢蹊徑,別的方面用功。

  宋榮自己科舉出身,故此,非常重視子女教育,不僅兒子皆送到大儒門下為徒,便是家裡宋嘉言宋嘉語姐妹,亦請了帝都城裡有名的女先生教導。琴棋書畫,女紅廚藝,不說樣樣都會,起碼要有一樣拿出手的。

  宋嘉語樣樣用功,功課很是不錯。宋嘉言卻是隨波逐流,琴棋書畫不過略通而已,倒是她時而翻騰宋榮的書畫珍藏,練就出極好的眼力。琴彈的不好,起碼會聽;棋下不好,起碼會觀;書畫平平,精通賞簽,至於女紅刺繡,宋嘉語能繡出活靈活現小鴛鴦時,宋嘉言只能勉強憋個雜毛的小野鴨子出來。

  宋嘉讓已經走了武道一途,如今宋嘉言,少時聰明伶俐,怎麼到現在卻樣樣不通了。對待女兒,宋榮比較有耐心,於是,聽到女先生與小紀氏的回稟,宋榮尋個時間約大女兒談心。

  宋嘉言正在宋榮書房裡搜羅書籍,宋榮看她挑了一些,使喚著丫頭搬到自己小院兒裡去。隨著年紀漸長,宋嘉言有了自己的院子,倒是宋嘉語,一直跟小紀氏住在主院。

  「言兒,過來。」宋榮是個很有運氣的人,當初宋嘉言隨口一說,誰曉得穆清手段運氣不缺,果然順利登基皇位。宋榮跟著沾光不少,再加上他本就才華橫溢、世事通透,如今未至而立之年,已官至正二品戶部侍郎。便是宋榮的弟弟宋耀,多年外任,也升任了四品知府,官職不高,地方卻極好。正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蘇州知府。

  宋嘉言一身大紅衣衫,襯著她清穎眉目,英氣勃勃。這幾年,與渣爹相處愉快,宋嘉言笑眯眯的過去,在宋榮身畔的榻上坐下,笑,「爹爹有事?」

  宋榮笑,「我聽盧先生說,你功課似乎不太好。」

  「我都有在學啊,不是我學的不好,是二妹妹太用功了,把我落下了。」宋嘉言坦坦蕩蕩地,絲毫不以為恥。

  宋榮拉過宋嘉言嫩嫩的掌心,打她一記,道,「爹爹小時候,家裡貧寒,想念書連書都買不起,只得借了別人的課本自己抄一遍。如今,爹爹給你們請了先生,怎麼倒不好好學了?」若宋嘉言如宋嘉讓一般,沒那根兒筋,宋榮也不會這樣要求她。關鍵是,在宋榮看來,宋嘉言聰明伶俐,絕對更勝宋嘉語。宋嘉言這樣懈怠,宋榮不得不找宋嘉言談一談了。

  宋嘉言一笑,早有對策在胸,她清清脆脆道,「爹爹,琴棋書畫,不過消譴,陶冶情操而已。爹爹為官,太太理家,哪個用著琴棋書畫了?女紅廚藝,家裡有丫頭,哪個還用我親自動手啦?二妹學的好,是她喜歡,我又不喜歡這個,稍微知道些就是了,哪裡用得著跟妹妹爭高下?」

  「我要學的,是人間大道。蘇東坡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我多看些書,心胸寬闊,明白事理,以後過得日子,便夠了。」宋嘉言道。

  宋榮萬想不到小小稚童竟能說出這樣的道理,既驚且歎,笑宋嘉言道,「言兒,你若是個男人,日後爹爹就不愁了。」兩個兒子,宋嘉讓不必說,那小子就喜歡打打鬧鬧,沒心沒肺。即使是被宋榮寄予厚望的宋嘉諾,讀書是夠出眾,見識上卻不比宋嘉言清楚明白。

  宋榮耐心的對宋嘉言道,「你喜歡讀書,爹爹並不禁你到書房來。如你所說,明白些事理,也是好的。只是一樣,女兒家,以後相夫教子,脾性不可太過剛強。」

  宋嘉言一笑,宋榮果真是個男人,現在就跟她說相夫教子的話來,宋嘉言道,「女兒知道,在家聽爹爹的,待以後嫁人,就聽丈夫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嘛。」

  宋榮聽宋嘉言說的頭頭是道,眼中卻露出不以為然的意思,說她道,「以後多跟老太太、太太去廟裡燒燒香,不准再跟你哥出去騎馬瘋跑了,哪裡還有個千金小姐樣。」

  宋嘉言立刻腦袋倚在宋榮肩上撒嬌,「好爹爹,女兒在家能有幾年呢,在自己家還不受用受用,過得開心些。日後到了婆家,更沒人疼女兒了。」

  宋榮笑著點她的額角,「真沒個羞,現在就說婆家了,可見女生外向。」

  「是爹爹先說的相夫教子什麼的。」宋嘉言翻著舊帳,親熱的抱著宋榮的胳膊,道,「若我是個兒子,不知過的多瀟灑痛快。如今錯生女兒身,還好我運氣佳,給爹爹做女兒。爹爹可得多疼疼我呢,爹爹這樣灑脫俊逸人物,何苦要學那迂腐人家,倒把女兒緊緊的關在家裡,似不能見人似的。再說了,我又不是不識禮數,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不會失禮叫爹爹沒面子的。」

  宋榮聽著女兒唧唧咕咕的一通說,把宋榮哄的喜笑顏開,便都允了她。宋嘉言又道,「爹爹,你也去看看妹妹,我聽丫頭們說,妹妹要強的很,每日苦習功課,身子都不顧了。即使真好這個,也得注意身子,她才多大個人呢。上回我們跟太太去仁德郡王家裡作客,妹妹聽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彈了一曲《清平調》,覺著被小郡主比了下去,回來就苦練琴技。要我說,何必爭那個強,那是在郡王府,便是真比小郡主強,還能真去勝她不成?不過大家玩兒罷了,何必當真呢。我說她,她還不聽呢。爹爹你多去瞧瞧她,她比小郡主還小一歲呢,便是輸了,也正常。」

  宋榮喜歡宋嘉言,不是沒理由,儘管宋嘉言生的不如宋嘉語漂亮,性子亦不比宋嘉語乖巧聽話。但,宋嘉言生來便有一種世事通透的悟性,宋榮點頭應了,問,「言兒,為何即便強於小郡主,也不能勝過小郡主呢?」

  宋嘉言歪著腦袋望向宋榮,「爹爹又在考我呢。這還不簡單,我聽說陛下善羿,常找臣子下棋。爹爹肯定也曾被相召御前對羿,不知,陛下是真善於此,還是……」宋嘉言嘿嘿一笑,不說笑了。

  宋榮揉揉她腦袋,笑道,「行了,你明白道理就成。爹爹得了一匣子紅寶石,給你做首飾可好?」

  「我跟妹妹一人一半。」宋嘉言道,「我想磨了珠子做手串,不知夠不夠。」隨著宋榮步步高升,宋家的生活水準一路上升,首飾衣料之類,宋嘉言從來不缺。

  「這可是上好的鴿子血,做手串未免可惜。」宋榮道,「行了,我想好了,給你和語兒做兩套頭面,正好。」

  宋嘉言倒無所謂,宋榮眼光很不錯,送她的東西都很合她心意。宋嘉言問,「爹爹,我覺著,你這裡的墨似比我的好用似的。」

  宋榮笑道,「你們用的墨是上好的蘭墨,寫出字來都有淡淡的蘭花香呢。」

  宋嘉言眼睛明亮,粉唇噙著一縷笑,脆生生道,「爹爹,別拿這種糊弄小女孩兒的話糊弄我了。我又不稀罕什麼蘭香、荷香,墨就是用來寫字的,好用就成了。爹爹,把你的墨條給我幾塊吧。」

  愛女所求,宋榮自然應允。

  父女兩個正在說話,就聽小廝在外稟報:老爺,章大老爺來了,太太命二爺在偏廳待客,著奴才來問一聲,老爺可去見見。

  宋嘉言一聽章家便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宋榮拍拍她的手,對小廝道,「知道了。」

  前些年,武安侯壓下了章家捐官之事。這章家倒還真是個有本事的,竟手眼通天的將閨女送去二皇子府做小妾,聽說章氏女頗有手段,很得二皇子寵愛。年前還懷了個哥兒,只是不小心給掉了。不過,二皇子極是心疼於她,便安排人給章家捐了官。如今,章家也是官身了。

  二皇子親自出馬抬舉章家,便是武安侯夫人亦是無可奈何了。

  宋嘉言嘀咕道,「以女人晉身,如無根之萍,何況為人鄙薄,又牽扯上二皇子府,爹爹何必去見這種人。」

  宋榮望向宋嘉言,沒言語。宋嘉言見宋榮並未斥責於她,膽子又壯了幾分,繼續道,「本就是啊,爹爹熟讀經史,便是正經後族,多少人家煊煊揚揚一時,之後便煙消雲散。何況章家這種……不是我瞧不起她們,除非章氏女成了武則天,否則章家有何可來往之處?爹爹正經清流出身,倍受皇恩,再者,真算起來,章家又不是咱們正經親戚,爹爹何必惹這一身腥去?」

  宋榮想了想,竟覺著宋嘉言說的有些道理,拍了拍宋嘉言的脊背,宋嘉言念書便有這樣的靈性,若是兒子,加以磨煉,百年之後還愁什麼?

  「好,爹爹就聽言兒的。」宋榮並非沒有絕斷之人,吩咐小廝回絕了章明,牽著宋嘉言的手,笑道,「咱們父女便找老太太要好吃的去。」

  章明等了半日,未能等到宋榮,只得跟外甥宋嘉諾說了會兒話,訕訕而去。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00 PM

第十章 老太太的改變

  宋嘉言不僅得宋榮的歡心,便是重男輕女的宋老太太也給她哄的團團轉。無他,宋嘉言很懂得投其所好。

  宋家出身草根,宋老太太更是草根中的草根。

  哪怕現在宋家富貴了,宋榮帶領宋家闖進帝都上流社會,所向披靡。但,宋老太太畢竟已經年老,她草根時儘管家裡窮,但,依宋老太太的脾氣性情,完全可以駕馭,簡直如魚得水。

  如今,宋家成為上流社會中的一員,宋老太太便格格不入,倍顯腦殘、小氣、不開眼、各種拿不出手。造成宋老太太如今境地的原因,並非是宋老太太智商不夠,完全是環境之故。

  所以,宋老太太如何能跟兒媳婦融洽?一個侯門千金,一個土拔老太,若不是有宋榮這顆閃閃發亮的大方鑽,估計小紀氏這輩子都不會跟宋老太太有所交集。

  倒是宋嘉言樂得見宋老太太與小紀氏關係平平。

  宋榮是個孝子,給親娘住的是明三暗九的大院子,院中無花草蟲魚,倒是幾畦綠窪窪的菜地、幾棵腕粗的柿子樹、棗子樹,瞧著寬闊的很。

  已是傍晚,宋老太太正在給菜地澆水。

  宋榮笑,「娘,暑熱未散,這些活兒給丫頭做就好。」以前宋老太太總是尋小紀氏的不是,自從宋榮把老太太院中的小花圃改做了菜地,宋老太太有了事兒幹,天天照顧菜地,便很少理會小紀氏了。所以,宋嘉言時常覺著宋榮真個神人。

  宋老太太見著兒子,格外高興,笑,「你先跟大丫頭屋裡喝水去,有消暑的綠豆湯,我弄好這些就成了。」

  「祖母,你趕緊屋裡來吧。」宋嘉言去菜畦裡把老太太攙出來,笑嘻嘻地,「爹爹都想你想的不成了,一落衙回家就十萬火急的來看你,你這就跟菜地叫上勁了,看菜地比看兒子還親呢。」

  宋老太太一邊樂一邊罵,「真個淘氣丫頭,你這張嘴。」

  宋榮笑著扶住母親的另一隻手,老太太這些年養尊處優,也知道了些講究,說,「我剛澆水呢,別弄髒了你們衣裳。」

  宋嘉言笑,「哪兒就那麼乾淨了,明天我起個早,也來幫祖母澆菜。我看小黃瓜長的不錯,番茄了紅了……一會兒拍個黃瓜,再拌個番茄。」

  宋老太太笑起來,「這丫頭就是惦記著我這菜畦子,樣樣她得吃個尖兒。」如今有宋嘉言相伴,宋老太太也不再學人家侯門府第夫人綿裡藏針的作派了。實在是,她學也學不像,手段粗暴又不入流,還不如這樣種種菜澆澆水,跟兒孫歡笑歡笑呢。

  說話間,祖孫三人一並進了屋裡。丫頭捧來溫水,服侍著老太太淨了手。

  宋嘉言說,「老太太,上回咱們醃的鹹雞蛋,快醃好了吧?」

  宋老太太笑,「哪裡有這樣快,這鹹雞蛋,起碼要醃二十天,才有滋味,吃著香。」宋老太太應酬交際有障礙,但醃雞蛋之類絕對是能手。

  宋嘉言能得宋老太太的喜歡,便是曲意逢迎、投其所好之至。初時,宋嘉言也覺著宋老太太種種不靠譜,腦缺,刻薄……後來相處時間長了,宋嘉言也就明白,各人有各人的可愛之處。如宋老太太,兒子有這樣的地位,她做為家中的老太太,也需要交際,宋老太太不想給兒子丟臉,又怕別人看不起,便偷偷學別家老太太的作派。偏她又無人家底蘊,結果,便學個四不像來。

  好在是親兒子,宋榮是孝子,總能遷就自己親娘。又有宋嘉言慢慢長大,陪著宋老太太說當今,聽宋老太太想當年。老太太青年守寡,一人拉扯出兩個進士兒子,不是沒有可敬之處。宋嘉言開始不著痕跡的改變老太太,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外祖母家也是街上賣油郎起家,運道好,賺來爵位。說到底,誰又比誰強呢。」

  再有宋榮肯孝順,翻出千百種花樣來哄老太太,宋老太太也就漸漸的轉變過來。

  其實,就宋老太太本心而言,她也不喜歡過那種裝腔作勢的日子。不過,與小紀氏,到底環境出身的差別,宋老太太頂多是不理會小紀氏而已,也少了以往那拼命給兒子塞通房丫頭納小老婆的事兒。

  宋榮道,「言兒,你可不知道,你祖母醃的咸雞蛋可是一絕。以前在老家,滿村子裡,只要有人家醃咸雞蛋,必定要請了你祖母去搭把手。」甭看宋榮如今高官厚祿得享,半點不避言先時貧困,還時不時拿些想當年的事兒來說,勿要教導兒孫知足惜福、懂事上進。

  宋嘉言見宋老太太直樂,忙道,「可是真的?怪道我吃祖母醃的咸蛋,覺著比咱家廚子醃的都香呢。」

  父女兩個心有默契的哄老太太歡喜,宋老太太更加開懷,指著宋榮道,「聽你爹爹說呢,不過是仔細些罷了。現在家裡有銀子了,你爹爹跟你二叔小時候,我養了雞,雞蛋捨不得吃,拿到集市上賣了,再買鴨蛋。鴨蛋便宜些,就是有些腥氣,其實一樣補身子。他們倆嫌腥,我就把鴨蛋醃成鹹蛋,能去腥氣,早上夾在粗梁餅裡,還省了一頓菜呢。」

  這話給宋嘉言提了醒兒,宋嘉言道,「祖母,上回咱們叫廚房做的玉米麵的薄餅,又薄又脆還香的很。」

  宋老太太笑,「現在家裡做的攙了白麵,烙的時候,鍋上抹一層薄油,才那樣香甜好吃。你爹爹他們小時候可沒這樣的條件,粗面雜糧吃飽就謝天謝地了。」

  「娘這樣一說,倒把我說的饞了。」宋榮道。

  「我也想吃那玉米麵的薄餅了。」

  「可見真是親生的父女,看這饞樣。」這樣說著,宋老太太吩咐丫頭叫廚下烙些玉米麵的薄餅來吃,又道,「剛剛大丫頭說的拍黃瓜、拌番茄,就摘我菜畦裡的鮮菜來吃。」

  宋嘉言加一句,「紫翹姐姐,再往菜畦裡拔些小蔥和曲曲菜,水靈靈的洗乾淨。叫廚下切些肉丁,一半精肉,一半肥肉,用黃豆醬炸了,炸些肉醬。切一盤羊腿肉,添兩個小炒,一樣素炒鮮菇,一樣海米冬瓜,爹爹祖母喜歡吃。」

  宋老太太樂呵呵地,「要不說女孩兒貼心呢,我有這丫頭伴著,沒個悶的時候。」其實同樣是孫女,宋嘉言肯投宋老太太所好,再加上她性子疏闊,喜說笑,宋老太太便格外的喜歡她。宋嘉語忙於功課,再者,宋嘉語實在有些欣賞不來宋老太太的品味,想陪著宋老太太說話吧。宋嘉語擅長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老太太一樣不懂。老太太引以為傲的艱苦歲月,宋嘉語即便聽了,她也理解不了宋老太太那些感情。

  人與人的感情,都是慢慢相處出來的。

  主院裡。

  眼瞅著要用晚飯的時候了,小紀氏聽宋嘉語說了宋榮並未見章明之事,心下便有些不快,喚綠雲道,「去問問老爺,晚飯擺在哪兒?」

  綠雲著小丫頭去問,不一時,綠雲回稟,「老爺和大姑娘去了老太太院兒裡,說叫太太帶著二姑娘二爺一併用。」

  小紀氏歎,「知道了。」定是那死丫頭又纏著她爹爹過去的。話說小紀氏嫁過宋家,不是沒點兒小算盤。不過,宋家人口簡單,更兼宋榮是個再精明不過的人,便是小紀氏也不敢在宋榮眼皮子底下有什麼小動作。只是,小紀氏對於宋嘉言宋嘉讓的成長,亦無多少關心。

  其實,這也正常。宋嘉讓五歲上便給宋榮挪到前院兒去住,連老太太身邊也不叫住了,為此宋老太太狠氣了一場,還罵了宋榮一頓。宋榮這人,看著俊雅斯文,其實最有決斷,他決定的事,任誰都別想更改。拼了挨了老太太兩拐棍子,到底將宋嘉讓放到前院兒學習生活。小紀氏不過後院兒內宅理家,前院的事,她手再長,宋榮也不會叫她伸過去。

  另外宋嘉言,更不必小紀氏費心。

  當初,小紀氏一舉四得把梁嬤嬤派在宋嘉言身畔,原不過是權宜之計,不料宋榮見梁嬤嬤當差用心,不但把梁嬤嬤的月銀翻倍,還多次獎賞梁嬤嬤,命梁嬤嬤用心服侍宋嘉言。如此,梁嬤嬤一舉在宋嘉言向邊兒站住腳。

  更不必說宋嘉言來歷詭異,便是不用人教導,她也長不歪。

  非但長不歪,宋嘉言在宋老太太、宋榮母子心中,地位不凡,這一點,小紀氏盡知。

  小紀氏自負聰明,宋嘉言與宋榮更不傻。

  儘管宋嘉言時時礙著小紀氏的眼,叫小紀氏恨的牙根兒癢,到底小紀氏也不能將宋嘉言怎麼著。

  一時,宋嘉語自西廂出來,與宋嘉諾姐弟兩個見過。

  宋嘉諾道,「母親,我與姐姐也去給老太太和父親請安吧。」

  宋嘉語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就是臉色不大好,瞧著有幾分蒼白,說起話來亦是柔柔弱弱,道,「還是吃過飯再去吧。老太太那裡的東西,我可吃不慣。上次竟弄出什麼臭雞蛋來,我一聞,險些沒吐了。」

  小紀氏忙道,「聽你姐姐的,有孝心也不在這一時。」在小紀氏看來,宋老太太越發的怪了。先時家事挑剔、給宋榮塞丫頭小妾,小紀氏應對從容。如今做的事,簡直像來自於異次元,小紀氏不要說應對,簡直完全不能理解。

  種菜不算,還常弄些古怪吃食給孩子們吃。宋嘉言那丫頭皮臊肉厚的啥都吃,她這兩個兒女可不能那樣糟蹋。便是想兒女去討老太太歡心,也不能拿兒女們的健康開玩笑啊。

  這裡小紀氏母子女開飯,那邊宋老太太祖孫三人也用晚飯了。

  宋嘉言相貌與宋榮並不肖似,不過,兩人生活上許多方面都是如出一轍。譬如,父子兩個都是人手一張嫩黃的玉米麵薄餅,先是往餅裡抹了香噴噴的肉醬,再放三五片薄薄的冷切羊腿肉、鮮嫩的小蔥,最後加幾根略帶苦味兒的曲曲菜。然後,將餅一裹,雙後握著吃。

  裹好一個餅,宋嘉言先遞給老太太,說,「祖母,你吃這個。」恰好宋榮也卷好,雙手遞給母親,宋老太太笑的眼睛彎成一線,「你們自己吃,我會裹。」先時她想法子不停的往兒子屋裡塞丫頭挑剔媳婦,便是怕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如今兒孫皆孝順,宋老太太怎能不喜悅。

  宋嘉言執意給老太太放在手裡,撒嬌,「祖母吃我這個。」

  老太太接了,贊一句,「我家言丫頭最孝順了。」

  宋嘉言嘴甜無比,「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老太太哈哈笑,「跟你爹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待祖孫三人歡歡喜喜的用過晚飯,大家喝著茶,宋榮方道,「娘,下個月是秦家老太太的壽辰。要不,你帶著大太太和孩子們一道去串串門。」宋榮春闈時,秦家太爺,如今禮部尚書秦宣明是彼時的主考官。如此,宋榮與秦宣明便有師徒之分。何況,宋榮是當年的狀元,往日間,秦宣明對宋榮亦頗多指點。

  宋家兄弟爭氣,宋榮深得皇恩,這些年,宋家與秦家許多走動,很有些通家之好的意思。尋常的交際,都是小紀氏出面,這次秦家老太太過壽,還是七十整壽,宋榮方想請母親過去走動。

  宋老太太有些猶豫,其實,她也出去走動過,礙于宋榮的面子,自然沒人說她什麼。不過,宋老太太不是傻子,她能察覺出那些貴婦人對她的不以為然。因此,除非必要,宋老太太懶的出門。

  「娘,老秦大人是我當年科考的座師,讓哥兒、諾哥兒都在秦家家學裡念書,如今咱們兩家也是通家之好。娘儘管去,有太太伺候著你,無妨的。」宋榮溫聲道。

  宋老太太道,「那我裁兩身體面衣裳,那些金首飾啥的再去炸一炸,也亮堂些。」人靠衣裝的道理,宋老太太還是明白的。

  宋嘉言拊掌笑道,「唉呀,那可好,我也跟著祖母做兩身新裙子。祖母,明兒個咱們一塊兒挑好料子、好首飾。說來,秦老太太也是帝都有名的賢良人了。當初,她嫁給老秦大人的時候,秦家說是書香人家,其實已經落敗了。老秦大人當年科舉可沒有爹爹的才幹,年紀輕輕便得中魁首。」

  「因為屢試不第,那時許多人瞧不起老秦大人,秦老太太卻是一門心思供丈夫念書。為了貼補家用,秦老太太當盡了自己的嫁妝,還給繡鋪裡做繡活兒去賣。終於老天不負苦心人,考到三十五歲那年,老秦大人中了進士。」宋嘉言言語伶俐,很快便勾起了老太太的興趣,見老太太聽的入神,宋嘉言笑道,「後來,老秦大人做了官,官路順遂,一路高升。官場應酬,有人給老秦大人送丫頭送妾送美人,老秦大人一一回絕,不染二色。聽說,先帝在位時,曾開玩笑要賞賜老秦大人宮女呢,老秦大人是甯死都不肯接受。如今,秦家的三個兒子都是秦老太太所出。」

  宋老太太歎道,「老秦大人還算有良心,不枉秦老太太先時為他吃的那些苦了。」

  「可不是麼。」宋嘉言道,「更難得秦家家風好,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人家。他們家三老爺家的兩位公子與大哥二弟是同窗,到時老太太也瞧瞧,都是知書識禮的孩子呢。」

  宋嘉言這般為宋老太太普及了一番秦家的有關知識,秦老太太點點頭,「若這樣的人家,倒值得交往。」心下略略放鬆了些。

  宋嘉言悄悄的跟宋榮眨眨眼,宋榮欣慰微笑。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02 PM

第十一章 宋嘉讓的信

  兒子特意提前說了秦家老太太的壽宴的事,宋老太太非常重視,打算重裁兩身新衣,宋嘉言跟著湊熱鬧,與宋老太太一起挑料子做首飾的參祥。

  如今家裡皆是小紀氏管事兒,宋老太太、宋嘉言這又是新衣裙又是新首飾的折騰,倆人不過動個嘴兒,餘下皆要小紀氏安排。宋老太太還加一句,「這是要去秦家參加秦家老太太壽宴的衣裳首飾,勿必不要遲了。」

  小紀氏溫順的應了聲,「是。」又道,「大丫頭的衣裳,我倒是想到了。選的上好的料子,跟語兒的一樣,到時姐妹兩個出去,看著也喜慶。」

  宋嘉言笑眯眯地,「太太有所不知,這件裙子,是老太太瞧著好叫我做的。老太太說了,就我跟妹妹兩個孫女,叫我們一人做一身呢。我們這件料子,跟老太太裙子的顏色最配,到時,兩個孫女跟在老太太身邊,不僅瞧著喜慶,也親熱呢。」論容貌,宋嘉言不如宋嘉語,偏偏小紀氏最喜歡給她們做一模一樣的衣裙,當宋嘉言不知曉小紀氏的心思呢。

  宋老太太現在雖不再找小紀氏的麻煩,不過,這並不代表她有多喜歡小紀氏。聽宋嘉言一說,宋老太太立刻無條件支持孫女,「行了,按大丫頭說的辦。你先時給言姐兒做好的裙子,也給言姐兒送過去。這個,一併給言姐兒做了,女兒家,多做幾件衣裙可怎麼了?咱家又不是沒銀子。」自從兒子有了出息,宋老太太說起話來頗是財大氣粗。

  聽著婆婆口氣不大好,小紀氏忙應了,她也不願因著幾件裙裳幾樣首飾便讓宋老太太不痛快。

  畢竟,和平難得。

  到晚上,小紀氏跟宋榮說了衣裳首飾的事兒。

  不愧是親母子,宋榮的話,與宋老太太便有幾分相似,道,「女兒是嬌客,多給兩個丫頭做幾身衣裙,讓她們慢慢穿就是了。下回再做衣裳,喚了她們姐妹一起,看她們各喜歡什麼樣式,別總弄的一個樣,又不是雙生姐妹,瞧著沒趣。」實在是小紀氏做的衣裳,在宋榮看來不大符合宋嘉言的氣質。

  宋嘉語生的嬌美溫柔,又是小小年紀,用嬌黃、嫩綠、藕荷、都不錯,嬌嬌嫩嫩的,瞧著甜美可愛。但,宋嘉言英氣勃勃,倒不如用些明豔顏色,宋嘉言壓得住。

  宋榮也這樣說,小紀氏自言不敢有二話,一掩心思,反說笑起來,「那我也跟著沾沾光,做幾件新衣裙。」

  「多做幾身。「老婆打扮的漂亮,也是他的臉面,宋榮從不是小氣之人。想到小女兒,宋榮又道,「我看語兒這幾日臉色不大好,功課之類的,略略放鬆些也無妨,你多給她滋補滋補,留意她的身子,別叫語兒累著。」

  說到宋嘉語,小紀氏也很是擔心,道,「這丫頭強的很,我說了也不肯聽。正好有大弟送來的燕窩,我命丫頭每天燉了給她喝上一盅,倒還見些效驗。」小紀氏天天給宋嘉言宋嘉諾姐弟吃燕窩,這東西,宋嘉讓宋嘉言兄妹是沒的吃的。燕窩並非尋常物件兒,若一家子都吃,按榮家現在的條件,實在有些吃不起。這種情況下,小紀氏自然先顧自己的兒女。如今在宋榮面前說一句,也算提前報備了,省得令宋榮多想。

  宋榮心裡有沒有多想不知道,不過,宋榮根本沒在意。人參燕窩之類的東西,宋嘉言根本不碰,武安侯夫人怕宋嘉言受委屈,沒少給她這些補品,宋嘉言全都孝順給了宋老太太。

  這也是宋老太太喜歡宋嘉言的原因之一:大方,孝順。

  小紀氏弄點補品是關起門來娘仨吃,宋嘉言有了直接給老太太送過去。

  換了你是老太太,你喜歡誰?

  宋嘉言的名言是,「粗茶淡飯就養人。」宋家現在條件不錯,飯菜上絕對不會委屈到,魚肉蛋菜,反正基本上想吃的都能吃到。有這樣的條件,宋嘉言不覺得自己小小年紀就需要吃人參燕窩來滋養。記得她前世看電視介紹,說燕窩的營養價值,其實跟銀耳差不離,不過物以稀為貴罷了。

  宋嘉言就是這樣爽朗疏闊的性子。

  看著小紀氏這些一個又一個的小心思小算計,宋榮實在覺著有些累了,直接與小紀氏道,「跟盧先生說,減些功課。她們姐妹還小,有的是時間慢慢學,不必急。」

  小紀氏玲瓏心思,此時,卻是不能與丈夫心有靈犀了,笑道,「看老爺說的,上次去仁德郡王家,小郡主的年紀跟咱們語兒差不多,曲子已經彈的有模有樣了。還有秦家的三房的三姑娘,字也寫的有模有樣。唉,我倒是不想女兒吃苦學這些,只是人家都會,到時小姐妹們說起來,若就咱家女兒不通,孩子心裡也不好受呢。」說著,小紀氏歎口氣。

  宋榮真有心說一句:看大丫頭琴棋書畫平平,心裡也沒覺著怎麼樣、不好受之類的。

  不過,對於宋嘉言與小紀氏之間的隔闔,宋榮心知肚明。若這個時候提宋嘉言,依小紀氏的心思,哪怕宋榮是好意,估計小紀氏也不會知宋嘉言的好兒。故而,宋榮只道,「我是看語兒臉上沒個血色,心疼於她。她正是長身子呢,真因著些功課熬壞了身子,我倒寧可女兒做個睜眼瞎也無妨呢。」輕輕的揉捏著小紀氏的手,宋榮溫聲道,「語兒這個身子,每年總要病兩場。我每想到你為孩子著急傷心時,我心裡也很不好過。」

  宋榮就是有這種體貼,因絕頂聰明,他明白女人的心,更明白女人喜歡什麼,需要什麼。故此,一句接一句的,都叫小紀氏聽的柔情大發,心內甜美,情不自禁的靠在丈夫肩上。

  這些年了,她生下宋嘉諾時傷了身子,雖一直在調養,只是再不見有孕。家裡不是沒有姨娘,宋榮也近姨娘的身,只是,宋榮早跟她說了,兩兒兩女,這些兒女已經夠了,不準備叫妾室誕下庶子。

  於是,家中便無庶子女出現。

  小紀氏不是不感念丈夫的柔情。

  兩人說了會兒話,直至夜深,寬衣休息不提。

  夜深,宋嘉言卻有些失眠,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算計著宋嘉讓歸家的日子。

  說來又是一件糟心事,前些天老家有人帶了信來。信是宋榮的舅舅托村裡的秀才寫的,說是自己病了許多,眼瞅著就不行了,怕自己過逝後留下孤兒寡母的被人欺負,日子不好過云云……

  老太太看過信後就哭了一通,想著回老家去瞧自己的弟弟去。說來老太太的身世亦有可憐之處,她娘家弟弟妹妹的不少,真正算起來,嫡親的只有一個弟弟,余者皆是父親後娶的女人生的,宋老太太跟其他弟妹關係平平。

  這次來信的,是老太太的親弟弟。故此,老太太極是傷心惦記。

  只是,宋榮在帝都做著官,雖是高官厚祿得享,但,每日早朝、衙門差使,一日都離不得人。他縱使同樣擔心舅舅病重,不過,卻是沒空奉母親回老家的。

  最後,還是宋嘉言出主意,叫宋嘉讓帶上忠僕,帶上大價錢請的大夫,親自回老家一趟。若實在不成,就接了舅舅一家到帝都。

  宋嘉讓長宋嘉言四歲,如今不過十二歲。好在,在這個年代,十五歲成年成婚的都不在少數。故此,十二也不算太小了,宋嘉讓又是長子,代父回去一趟也合適。

  宋嘉言會把宋嘉讓推出去,還有個原因便是,老家離帝都挺近的,快馬兩天也就到了。宋嘉讓又是侍郎府的公子,沿途走驛站,再有忠僕在側,問題不大。

  這幾日,宋老太太的心情剛給哄的好了些,宋嘉言也就沒提宋嘉讓的事,免得叫宋老太太再想起娘家的事,傷心流淚。

  不過,宋嘉讓第一遭遠行,又是處理這樣的事,宋嘉言還是有些掛念的。

  宋嘉言所料未錯,宋嘉讓人雖沒回來,倒是寫了封信叫僕從帶了回來。

  因是家信,門房連忙送到了太太房裡。不過,也著小廝往二門去,央了婆子到宋嘉言的小院兒裡說了一聲。倒不是門房有這樣的伶俐,實是宋嘉言早交待過他們,若有宋嘉讓的信兒,一定要派人去她院裡知會一句。

  宋嘉言在宋榮面前有地位,自己有脾氣有氣派,故此門房不敢怠慢大姑娘的吩咐。

  院裡梁嬤嬤聽到婆子傳的話,沒有半分耽擱,令丫頭小春去盧先生的院子裡去跟大姑娘說一聲。

  小紀氏剛用竹刀裁開宋嘉讓的信,宋嘉言與宋嘉語便到了。

  小紀氏放下手裡的信,笑問,「天還早,你們功課念好了?怎麼這會兒就回來了?」

  宋嘉言笑道,「太太,我聽說大哥有信送回來,心裡急的不行,就讓盧先生今日早些放學。我跟妹妹先回來了,想聽大哥信上說了些什麼,舅爺家可還好麼?」

  小紀氏對於宋嘉言的膽量簡直無話可說,便是她對盧先生都有幾分客氣,宋榮礙於男女之別,不好多見盧先生。不過,宋榮也是尊師重道之人吶。偏宋嘉言,小小年紀譜兒大的不成。盧先生教授的功課內容,得聽她的。盧先生的授課休息時間,也得聽她的。似這種因一些屁大事兒就早退,宋嘉言完全幹的出來。

  就因如此,再加上宋嘉言狗屁不通的功課,盧先生對宋嘉言意態平平。有宋嘉言這種沒禮數的粗野對照組,盧先生對宋嘉語推祟更多。

  對於小紀氏,這算是意外之喜了。

  直接把信遞給宋嘉言,小紀氏道,「你先看吧。」

  宋嘉言不客氣的接過,自信封中抽出信來,一目十行的看過,方把信遞還給小紀氏,歎口氣,「這事,還是先不要跟老太太說。」

  小紀氏低頭看信,原來辛家舅舅最終沒熬過去,已經過逝了。小紀氏道,「這些事,我跟你們父親商量著就是了,你們不用操心。」

  宋嘉言與小紀氏向來話少,起身道,「就不打擾太太了,我瞧瞧老太太去,妹妹要一道去嗎?」

  宋嘉語柔聲道,「姐姐先去吧,待我換了衣衫就去。」

  小紀氏拿了事兒來說,道,「大姑娘,盧先生畢竟是咱家請來教你們姐妹的。你們對先生,得敬重。」

  宋嘉言眼珠一轉,看向小紀氏,露出萬分迷惑的神色,問,「是先生與太太說我和妹妹對她不敬了?」

  小紀氏頓時一噎,心下暗罵宋嘉言奸詐,好事不知拉上宋嘉語,這種事總是扯上宋嘉語的名兒。小紀氏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宋嘉言「哦」一聲,點點頭,「太太的話,我記得了。」說完,福上一福,抬腳走了。

  看宋嘉言那一千個不在乎、一萬個沒放在心上、一億個敷衍的勁兒,小紀氏氣暈!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08 PM

第十二章 宋嘉諾的個性

  宋榮聽說宋嘉讓著人送了信回來,先看過信,又喚小廝進來問了幾句,得知宋嘉讓在老家一切都好,先放下了半顆心。宋嘉讓到的時候,宋榮的舅舅辛永福已是彌留了。便是宋嘉讓帶去的大夫也沒能令辛永福起死回生,倒是辛永福,原本還死活吊著一口心氣,見宋嘉讓到了,將老妻兒女一託付,辛永福這口氣就泄了,直接閉眼歸了西。

  舅舅過世,宋榮歎了口氣。

  宋嘉讓留下幫著出殯發喪,並說發喪之後便帶著舅老太太及未嫁娶的一雙兒女到帝都來。

  宋榮聽宋嘉讓辦的還算有板有眼,賞了小廝幾兩銀子便打發他下去歇著了。

  小紀氏發愁道,「這可怎麼跟老太太說呢。」

  宋榮道,「我來跟老太太說。」這種事,宋榮是不會叫小紀氏出面的。何況,他也不放心小紀氏來辦。憑老太太與小紀氏的關係,小紀氏再伶俐周全也辦不好這件事。

  「千萬緩著些,別叫老太太太過傷心。」小紀氏是個機伶人,道,「要不,帶著幾個孩子過去,老太太傷心,叫孩子們哄著老太太些。」

  將信按在膝上,宋榮抿了抿嘴,半晌方道,「先放幾日再說。叫下人閉緊嘴,別叫老太太知道。」

  小紀氏連忙應了。

  宋榮將信往袖子裡一揣,起身道,「晚上我陪老太太用飯,你帶著孩子們吃吧。」

  夫妻這些年,小紀氏又是個聰明人,自然看的出宋榮心情不佳。其實這完全是正常人的反應,親舅舅死了,叫誰誰也佳不了。

  走出幾步,宋榮又回身道,「著人將鋪蓋送到書房。」再次道,「這幾日我在前頭歇。先別叫老太太知道。」舅舅過逝,依禮也有幾月孝要守,宋榮在朝為官,自然更加謹慎。

  小紀氏點了點頭,上前為丈夫理了理衣裳,溫聲相勸,「老爺也莫要太過傷心,咱們得多想想老太太。」

  宋榮一到書房,便濕了眼眶。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經歷與感情,他人很難理解。如小紀氏,在小紀氏眼裡辛家不過是老家的土鼈舅家,宋老太太的親弟弟家。宋老太太這種脾氣性情,小紀氏實在不想跟辛家人打交道。

  但,對於宋榮,那是自己的親舅舅家。

  宋嘉言陪老太太用晚飯,老太太還問,「你爹爹還沒回來呢?」往常兒子都會來陪她一道用晚飯的。

  宋嘉言早有對策,不露半點痕跡的笑著,「回來啦,這些天衙門裡事兒忙,我看爹爹抱了許多公文回來,跟羅先生在書房忙呢。」

  老太太歎,「給皇帝老子辦事兒,就是得用心哪。」

  「那是。」宋嘉言道,「爹爹忙,是好事啊。這說明爹爹在衙門裡是挑大樑的。說當官兒的,就怕不忙。哪天不忙了,就要開始擔心了。」

  老太太笑,「你又知道。」

  「爹爹都說了,我這聰明勁兒,就是像祖母。」宋嘉言心思慧敏,道,「爹爹在書房忙活,不如撿幾樣菜,著丫頭們給爹爹送過去。爹爹瞧見祖母給他送吃的,心裡定知祖母在記掛著他。他肯定愛惜身體,方不會操勞過度呢。」宋嘉言深得老太太、宋榮的喜歡,平日沒事兒,她常聽老太太說想當年,很知道老太太、宋榮對舅家的感情。宋榮並非冷酷的性子,若知曉辛家舅舅的事,難免傷心。

  老太太忙道,「虧得你這丫頭給我提了醒兒。」

  宋嘉言笑,「大熱的天兒,不用大魚大肉,爽口小菜放幾樣就成了。」

  老太太怎能不瞭解自己兒子,道,「你爹爹啊,小時候最喜歡吃涼粉,再拌上些嫩黃瓜絲、肉醬末、澆上幾勺辣子,那時候,一頓能吃三碗。再加上你二叔,真個半大小子、吃窮老子。」老太太一行說,一行笑,令廚下做了涼麵來給兒子送去。

  祖孫兩個商量著讓丫頭去給宋榮送去飯菜,又歡歡喜喜的說了會兒話、用過晚飯,直待天色漸黑,宋嘉言方自老太太屋裡出來,回了自己院裡。

  宋榮心情不佳,小紀氏以為他去了老太太那裡用飯,也就沒命人往書房送餐。

  倒是宋嘉言沒建議錯,宋榮原本沒什麼食欲,結果看送來的竟是涼粉,又是親娘命人送來的,當下心中一暖,問丫環得知宋嘉言在陪著老太太用飯,宋榮便安下心來,吩咐紫翹道,「跟老太太說,我今日公務忙,就不過去了。你們好生服侍老太太安歇。」

  紫翹並非未注意宋榮眼圈兒微微紅腫,只是在宋家多年,她頗明白了一些眉眼高低,主子的事,哪裡容得奴才多問。規規矩矩行一禮,紫翹便退下了。

  宋榮用了晚飯,宋嘉諾過來書房。

  宋榮對功課很不錯的小兒子向來溫和,道,「今天不查你功課了,諾兒早些回去睡吧。」

  宋嘉諾不論模樣還是秉性,與宋榮皆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如今剛剛五歲,生的粉雕玉琢,一雙烏黑的眼睛裡滿是擔心,宋嘉諾說,「我來看望父親。父親,你別傷心。」

  宋榮摸摸小兒子的頭,笑,「父親沒事。」

  宋嘉諾將臉貼在父親溫暖的大手裡,臉上滿是天真,「父親,舅公是個很好的人吧?」

  「是啊。」怎樣才能讓兩家人的關係繼續親密的維持下去,只靠血緣是不夠的。宋榮便將自己與舅家的感情漸漸的說給小兒子知道,「我小時候家裡窮,你祖父又早早的過逝,我跟你二叔要念書,就你祖母一個人種田。每天很多很多的活要做,你祖母做不過來,都是你舅公來家裡幫著幹活。」

  「你祖母帶著我們兄弟過日子,每年開春糧食都是不夠的,你舅公就給我們送糧食來。其實,你舅公家也不富裕。」

  「我跟你二叔去縣裡考秀才,那會兒年紀小,還是你舅公送我們去的。」

  「等咱們家裡有了銀子,我想著把你舅公接到帝都來,他捨不得祖產,不願意來……他今年才不過四十幾歲……」

  這麼好的舅舅,卻年紀輕輕的過逝,宋榮心裡著實不好受。

  宋嘉諾晚上沒回自己院裡,就在書房陪老爹睡的,聽著老爹絮絮叨叨的說了滿耳朵的舅家的事,宋嘉諾都不知曉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

  連帶宋榮起床早朝,宋嘉諾因睡的太死,亦無從察覺。

  待他醒來,早上照例去母親院中請安。

  小紀氏倒是滿面歡喜,拉著兒女問長問短。女兒宋嘉語一直跟自己住,小紀氏眼皮子底下,她是放心的。就是兒子,小小年紀已是挪到前院兒,小紀氏許多心疼。

  小紀氏問兒子,「聽你父親說,你昨天是跟著你父親住的?」身為母親,自然樂得見丈夫兒子關係融洽。

  小紀氏點點小腦袋,他年紀小,心裡還存不住事,便跟母親道,「母親,舅公家的人快來了,你要提前把舅婆他們用的東西準備好哦。」

  摸著兒子的頭,小紀氏笑,「這還用你說,我豈能不知?早著人去收拾院子了。」只是宋榮叫瞞著老太太,下人也得小心。雖說在小紀氏心中,宋老太太絕對不是什麼聰明人。但,宋老太太也不是傻瓜。若是大張旗鼓、叮叮咚咚的折騰,給宋老太太知曉,察出蹊蹺來。宋老太太是生、是死,還是傷心痛哭?在小紀氏心中並無所畏,小紀氏在乎的是宋榮。

  母子女二人說了幾句,丫環已將捧來燕窩,小小巧巧的三盅,因兒女年紀尚小,不過小孩兒拳頭大的一小盅。

  小紀氏道,「來,吃了燕窩,我帶著你們去給老太太請安。」大戶人家規矩大,宋家雖尚算不得大戶人家,不過,宋榮科舉出身,又是孝子,更看重這些。儘管老太太不樂意見到她,小紀氏依舊每早都會帶著兒女們去請安。

  燕窩是每日常例,宋嘉諾卻是頭一遭問,「母親,大姐姐有燕窩吃嗎?」他年紀尚小,其實許多感情並不大明白。但,宋嘉諾與宋嘉讓都在秦家家學裡念書,宋嘉讓大他許多,雖然宋嘉讓功課常被父親責駡,不過,從心底,宋嘉諾並不討厭大哥。

  只是,宋嘉諾也明白,大哥與大姐並不是母親生的。

  可,昨晚聽父親說了舅公家的事。宋嘉諾覺著,自己跟大哥,比起舅公家來,肯定要親近的多。

  宋嘉讓突然這樣讓,小紀氏臉色一滯,心說宋嘉言這丫頭是給自己兒子吃了迷魂散了還是怎麼著。小紀氏尚未說話,宋嘉語已道,「大姐姐自己有燕窩,她不喜歡吃這個。」

  宋嘉諾又問,「老太太有嗎?」

  宋嘉語說他,「當然有,老太太早晚都要吃的。」

  這倒不假,宋老太太那裡好東西從來不缺,除了宋嘉言孝順老太太的,宋榮也常給老太太買來滋補。宋老太太拿燕窩當白粥吃,早一碗、晚一碗。若以後宋家條件再好一些,說不得老太太就吃一碗、倒一碗了。

  用過燕窩稍稍墊補,母子女三人去宋老太太院中請安。

  宋老太太對小紀氏平平,也不怎麼跟宋嘉語說話,實在是宋嘉語自從進學就開始文縐縐,老太太聽她說話忒費勁。不過,輕女重男的老太太卻是很喜歡宋嘉諾。

  三人來時,宋嘉言已經在了,正笑嘻嘻的跟老太太說著話。見小紀氏帶著宋嘉語宋嘉諾進來,宋嘉言自座位起身,待小紀氏三人給老太太請安後,宋嘉言對小紀氏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禮,道,「太太早安。」

  小紀氏笑的慈和,「大姑娘坐吧。」

  之後,宋嘉語宋嘉諾姐弟見過大姐姐,諸人落座。

  宋老太太招呼宋嘉諾到跟前,拉著宋嘉諾的手問長問短,無非就是昨晚睡的可好,早上睡的可飽。不同于兒子對孫子們的嚴格要求,宋老太太完全是放羊的教養理念。且在宋老太太心目中,兒子辛辛苦苦的考出功名,可不就是為了叫子孫不再吃苦麼?

  對於宋老太太這種理念,宋嘉言在內心感歎,宋榮能成才,絕對是宋榮自己夠爭氣啊。

  宋嘉諾已是不緊不慢的跟老太太說起話來,「昨晚孫兒跟父親一起睡的,早上睡的沉,連父親起床都不知道。」

  宋老太太笑,「你老子三更就得起來上朝,你才幾歲呢,就算醒了,也不許你那會兒起。小孩子,可熬不得神,叫我說,你現在進學就忒早。唉,你老子是個強種,認准的事兒,誰的話都不聽,叫你跟你大哥早早的受這份兒苦。」

  宋嘉諾抿嘴兒一笑,懂事的說,「孫兒早些進學,早些念書,以後就能早些做官。將來,好給老太太掙誥命呢。」

  宋老太太有今日榮華富貴,皆賴兒子有出息。兒子孝順她,宋老太太心知肚明,如今見孫子這樣說,宋老太太焉能不喜呢,頓時眉開眼笑,說,「我家諾哥兒比你老子都孝順我。」

  祖孫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半日,小紀氏已經暗暗著急了,老太太天天吃了歇著沒事兒幹,宋嘉諾上學可是有時辰的,這早飯還沒吃呢。

  小紀氏正自焦心,宋嘉言自然早瞧了出來。只是,她是萬不會遞話給小紀氏鋪臺階兒的。宋嘉言欣賞著小紀氏的心急,就聽宋嘉諾已經說道,「大姐姐常陪老太太用飯,今天老太太也給孫兒個孝順的機會,孫兒也想陪老太太用飯,好不好?」聽聽這說話,便是宋嘉言都不能不感歎造物的神奇,完全COPY宋榮的甜言蜜語的本事啊。

  宋嘉諾這樣會說話,宋嘉言並不相信都是小紀氏教的。在宋嘉言看來,依小紀氏的脾性,看小紀氏臉上一閃而過的震驚,絕不可能教宋嘉諾留在老太太這裡用飯。

  宋老太太早給宋嘉諾哄的心花怒放,聽宋嘉諾要陪她吃飯,早一連應了三個「好」。倒是小紀氏一千個不放心,生怕兒子在老太太這裡吃到原子彈的滿腹憂慮,揚起抹笑道,「諾哥兒,你的飯我院裡早就備好了。你突然要在老太太這兒吃,怕老太太的小廚房沒預備呢。」

  宋嘉言幾乎要暴笑了,往日小紀氏何等伶俐,今兒個為了兒子在婆婆這個吃一頓飯竟亂了方寸,連這般蹩腳的理由都用得出來。幸而宋榮不在,若宋榮聽到這樣的話,定會惱怒的。

  宋嘉言笑道,「太太,這有何難,叫丫頭們把二弟的飯從廚下送到祖母這裡就是了,並不麻煩。」不過點小紀氏一句,宋嘉言並未死抓著不放落小紀氏的面子,轉而笑道,「祖母一見著諾弟,歡喜的誰都看不到了。」

  宋老太太給孫子孫女哄的笑意不斷,也懶得理會小紀氏,笑道,「你這丫頭又作怪,昨晚跟我嚷嚷著要吃馬齒莧餡兒的包子,我叫他們一大早做的。諾哥兒也嘗嘗,好吃的很呢。「

  宋嘉諾笑眯眯地,「老太太和大姐姐都這樣喜歡,肯定是好吃的。」

  小紀氏一聽那聽都沒聽過啥餡兒的包子,便知是老太太的鄉下玩意兒,頓時一千個不放心。但,事已至此,也別無他法。宋老太太已道,「行了,你帶著二丫頭回去用飯吧,我這裡不必伺候。」眼不見心不煩,如今老太太也懶得立那些規矩。

  小紀氏行一禮,叮囑宋嘉諾幾句,就帶著女兒回去了。

  到了主院,宋嘉語一個勁兒的為弟弟擔心,說,「母親,老太太不會給弟弟吃臭雞蛋吧。」對於宋嘉語,臭雞蛋就是生命中最大的夢魘。

  小紀氏暗暗歎氣,嘴上道,「你弟弟心性厚道,這是特意去孝順老太太呢。」估計是昨晚宋榮跟宋嘉諾說的。只是小紀氏也不知道,宋榮昨晚真沒來得及教小兒子去老太太那裡承歡膝下,倒是宋嘉諾心思靈敏,自己主動去的。

  歎一回氣,小紀氏也沒法子,好在老太太是宋嘉諾的親祖母,小紀氏只盼著老太太不要給自家兒子吃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才好。喚了丫頭傳來早飯,小紀氏與女兒自用。

  老太太院裡,宋嘉諾吃到了平生頭一遭的馬齒莧餡兒的包子。儘管是野菜的餡兒,在宋家廚子手裡,裡面加了醬肉香菇,調上香料,做的小籠包大小,白白胖胖,瞧著也可愛。

  宋嘉諾咬一口,點頭說,「好吃誒。」

  宋老太太笑,「裡頭放了肉,還有磨菇,都是好東西,怎能不好吃?你爹爹小時候,就只是這素餡兒的包子,沒肉也沒蘑菇,我蒸的個大。」老太太拿筷子尖兒指了指自己盛燕窩的碗,道,「有這麼大一個,你爹爹敞開肚皮,一頓能吃五個。你二叔更不用說,六七個的吃。」

  宋嘉諾讚歎,「父親和二叔好厲害啊。」

  宋嘉言笑,「等二弟長大了,一頓也能吃這麼多。說不定,比父親吃的還多呢。等大哥回來了,你也過來吃飯,看看大哥早上吃多少,得把你嚇著。」

  宋嘉諾板著包子臉說,「以後,我每來都來跟老太太吃飯。」

  老太太笑,「那可好。」

  待用過早飯,宋嘉諾要去上學了,他跟老太太說,「老太太,你在家裡好好兒的,等孫兒放學回家再來陪你說話。」

  宋老太太叮囑宋嘉諾路上小心,便讓他去上學了。

  待宋嘉諾走了,老太太道,「諾哥兒怎麼突然這樣懂事了?」這話也只有宋老太太說的出來,若是其他人說,難免叫人懷疑是不是暗指以往宋嘉諾不孝順?只是,宋老太太說話並不講究,她自己也不精通這門兒藝術。故而,宋嘉言知道老太太是有口無心,就這麼一說。

  宋嘉言並不落井下石之類,在她看來,哪怕小紀氏有些小心思,對他們兄妹不親近,其實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不是親生,小紀氏又不是聖母,自然親疏有別。

  但,小紀氏的本事也就在內宅了,有宋榮和宋老太太撐腰,小紀氏也不能拿他們兄妹如何。再加上宋嘉言的性子,她並不會借機在宋老太太面前挑撥宋嘉諾之類,反是笑道,「諾哥兒早就是個孝順的,一早一晚的都來給祖母請安。他以往年紀小,天天念書,課業也重,如今漸漸長大,有父親有把手的教著,可不就知道體貼老太太了呢。」

  老太太很快接受了宋嘉言的解釋,又抱怨兒子,「都怪你老子,這麼早就把個孩子送進學堂念書。」

  宋嘉言笑,「我倒是不想念書,不如老太太給我放個假,我陪老太太樂呵樂呵。」

  老太太又不樂意,說宋嘉言,「語姐兒年紀小你一年,我聽說功課都強於你了。唉喲,好強的太好強,你這丫頭怎麼就這麼沒個上進心,真是叫人操心。」同樣是孫女,在宋老太太心裡,也有個親疏呢。宋老太太有兩個學霸兒子,以往並不覺著學習多難。便是宋嘉讓,功課不怎麼樣,起碼拳腳過的去,在宋老太太心裡,大孫子那就是飛簷走壁武林高手型,很能拿出去顯擺的。如今宋嘉言,又不能叫宋嘉言去習武,琴棋書畫,聽說大孫女還比不過小孫女,宋老太太很是為一向得她心意的孫女著急呢。

  老太太攆人,「趕緊去上學去,中午我叫廚下做你喜歡的菜。」

  宋嘉言又央磨了一會兒,方笑嘻嘻的去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12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28 02:13 PM 編輯

第十三章 辛家,打臉,神經

  鄉下人,不講究什麼停陵多少天。辛永福停陵三日,便就地發喪,埋入祖墳。

  這個老實了一輩子的老好人,生前因有個高官外甥,在村子裡也是倍受尊敬的,生活從未大富大貴,但也不算差。如今死了,又是侍郎府的公子來幫著發喪,宋嘉讓不只是帶了銀子來,因為宋嘉讓的到來,便是縣太爺也跟著祭奠了一回辛永福。

  辛家如今有良田百畝,這些產業在帝都自然不算什麼,但,在鄉下,已是地主級別的人物了。

  辛永福之所以會求助外甥,自然有自己的思量。辛永福過身後,餘下老婆帶著一兒一女,兒女尚且年幼,而辛老太太,瞧著實不像有主意的人。

  辛永福是個老實人,從宋榮做了高官,辛永福依舊老老實實的在老家種田就能知曉,這人本分。但,臨去前的種種不放心,還是讓辛永福選擇了求助侍郎府。

  辛永福這樣的品性,不論貧富貴賤,都令人敬重。

  宋嘉讓頭一回辦這樣的大事,又是嫡親的舅公家,何況來前宋榮早細細的叮囑過他,所以,宋嘉讓辦的挺認真。但有不懂的,便問方管事。

  發喪完畢,宋嘉讓便跟舅婆辛老太太商量著去帝都的事,辛老太太並不是個有主見的人,抹著眼淚道,「你舅公去前跟我說過,家裡也沒什麼東西,房子找人看著就成,就是,就是還有百來畝的地可怎麼辦?」

  不待宋嘉讓說話,便有一長眉細眼、四十來歲、兩眼精光的中年婦人道,「大嫂,這有何難,大嫂若是信得過我,叫我們那口子種著,自家人,豈不比外人實誠?」

  宋嘉讓認得這婦人,說來也非外人,是辛永福同父異母的妹妹辛永蓮。宋嘉讓道,「二姨,這事兒,還是叫舅婆自己做主的好。」宋嘉讓畢竟年少,頭一遭回老家,宋榮也有不放心,早將辛家的事一一給兒子交了底,以免兒子受騙。

  宋榮只與辛永福一房關係較好,余者姨舅都是平平。且宋榮在帝都為官之後,本想讓辛永福一家子到帝都去方便照看,辛永福卻是故土難離,不願去帝都。倒是與宋榮關係平平的姨舅們都恨不能去帝都沾些光,宋榮何等精明之人,哪裡會叫他們沾了光去!

  如今宋嘉讓體體面面的回鄉,自然有的是人來巴結。不過,宋嘉讓自幼長於帝都,他性子雖有些粗,該有的心眼兒還是不缺的。

  宋嘉讓不願叫辛永蓮占了孤兒寡母的便宜,辛老太太又實在沒個主見,吱吱唔唔的說不出個話來。倒是辛老太太的女兒辛竹箏上前道,「我們商量好了,這次去帝都,蒙表兄收留,是不會再回來了,房子田地便都賣了。只是一時不好尋買家呢。」

  辛竹笙生的皮膚微黑,面上有些不忍,試探的問妹妹,「全賣了啊?」

  辛竹箏一身素衣,眉目並不出挑,身姿卻是少女獨有的窈窕,鬢上還簪了朵白花,瞅著母親與兄長道,「娘,哥,表哥叫了侄子來接咱們,咱們去了帝都,托表哥找個差事幹,跟表哥也有個照看呢。」

  辛老太太說,「丫兒,這屋子是咱的家呢,咱辛家的祖宅,可不能賣。」

  辛竹箏道,「那宅子便不賣了,就把地賣了吧。」

  「是啊。」辛竹笙道,「祖屋不能賣。」

  辛老太太是個沒主見的人,辛竹笙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於是,便是辛竹箏拿主意了。

  宋嘉讓稍稍知道些經濟,這辛家莊離帝都並不遠,他們騎馬兩日就到。既有百十畝地,宋嘉讓覺著,倒不如租出去,以後每年吃租子,哪怕銀兩不多,也是個細水長流的事。這一下子賣了,所得亦不過幾百兩銀子而已。

  宋嘉讓剛想建議一二呢,方管事卻給他使了個眼色,宋嘉讓便沒有說話。方管事垂手道,「既然舅老太太這樣說,不如便將此事交給奴才,奴才著人留下將事情處置好,容後再跟舅老太太回稟。舅老太太看,可妥當?」

  辛老太太至今猶不習慣這些大戶人家下人文縐縐的說話,她有些緊張,連連道,「好,好,麻煩了。」

  方管事恭恭敬敬地,「是奴才的本分。」

  宋嘉讓道,「舅婆,這裡的事讓方管事來辦,不如咱們先回帝都。家裡祖母、父親都惦記著舅婆、表叔和表姑呢。」

  辛老太太點了點頭。

  辛永蓮忙道,「侄孫兒頭一遭回來,咱們這裡沒什麼好的,一些土物,給你父親和大姐姐嘗嘗。」

  「是啊,東西不少,我跟侄孫兒一併送去帝都吧。」說話的辛永蓮的弟弟辛永喜。

  宋嘉讓早有宋榮傳授的心得,端坐著不同,只將下巴略略抬起,臉上浮現絲絲傲氣,對方管事道,「方管事,這些事你來處理,我與舅婆、表叔、表姑先回帝都。」

  方管事恭敬的應了一聲。

  宋嘉讓帶著辛老太太和辛竹笙、辛竹箏回到家裡,門房裡的奴才一面出來給宋嘉讓牽馬請安,一面急跑二門去給裡頭傳信。

  就在昨日,宋榮已將舅舅過逝的消息告知了母親,宋老太太果然一通痛哭,還是宋榮解勸,「明兒個讓兒就帶著舅母和表弟表妹的來家裡了,娘你哭壞了身子,可誰來勸解舅母呢。」

  宋老太太傷心極了,一面捶打著兒子,一面哭,「你就瞞著我吧,都瞞著我……」又抱怨兄弟,「怎麼不早來信兒呢,早些來信兒,找了好大夫去給你舅舅看病,總不至於這麼早就去了啊。」

  待宋老太太哭了一陣,宋嘉言奉上一盞溫茶,道,「舅婆和表叔、表姑明天就到了,這屋子怎麼收拾,祖母可有主意了?」一句話輕巧的將老太太的注意力引開。

  老太太抹著眼淚,在宋嘉言的服侍下喝了兩口茶水,道,「我這院子寬敞,你舅婆這把年紀,又剛經了你舅公的事……」說到弟弟,老太太再一通哭,繼而道,「至於你表姑,年紀倒跟你差不多。」

  宋嘉言聞弦歌而知雅意,溫聲道,「我一個人住的寂寞呢,有表姑來,我們做個伴兒正好。而且,我也能勸著表姑一些呢。」

  老太太對宋榮說,「竹笙年紀不小了,叫你媳婦在前面收拾個院子出來呢。」

  宋榮點頭,「都聽老太太的。」

  宋嘉言又問,「舅婆年紀也大了,跟老太太一個院子,正好老姑嫂說說古呢。只是,若一個臥室倒有些不合適,我看東頭屋裡寬敞亮堂,不如把老太太東廂裡收拾出來,暫給舅婆住呢。還有,舅婆、表姑、表叔要用的被褥鋪蓋,再者,衣裳什麼的也提前預備幾身,知道他們不缺這個,是咱家的意思呢。」宋嘉言說的客氣,依宋榮的脾氣,自己發達了,總不會忘了舅家。不過,哪怕辛家不缺吃喝,在鄉下,衣食用度定不能與侍郎府相比。這樣提前備了衣裳,也是不叫人小瞧辛家人的意思。

  老太太連連點頭,宋嘉言道,「這個我也不大懂,不如請太太過來,爹爹也在,咱們一起商量著辦。老太太給指點著,勿必不要怠慢了舅婆、表姑、表叔他們呢。」

  宋榮立刻吩咐道,「去叫太太過老太太這邊兒來。」

  小紀氏來的很快,宋嘉言將事大致與小紀氏說了。

  小紀氏柔聲道,「這些,我倒是慮到了,被褥鋪蓋都是現成的,就是前頭的院子也著人收拾好了,就在讓哥兒院子旁邊兒。聽說表叔年紀跟讓哥兒差不多,倒叫他們叔侄多親近親近呢。就是衣裳,我料子備下了,尚未做好呢。」

  老太太本就不喜小紀氏,因弟弟死的消息,老太太心情極差,見衣裳還沒做好,心下氣不打一處來,喪聲惡氣地,「你還不如個孩子想的周到。你們早知信兒的,房子都能提前收拾好,怎麼衣裳就沒做一件出來……我知道,你是瞧不起我們鄉下來的……」說著,老太太又是一陣傷心,拉著兒子的手道,「老大,我不管你媳婦是怎麼想的,你舅舅以前是窮,但,沒薄過咱們家……你可不能學那些勢利眼,瞧不起你舅舅啊。」

  小紀氏被老太太噎的兩腮赤紅,臉上燒的了不得,急急辯白,「是媳婦所慮不周,老太太,媳婦萬不敢對舅父家有不敬的想法兒的。」

  老太太擦一把淚,也沒諷刺小紀氏的心思,說,「行了,你去辦吧。我就盼著等我那可憐的弟媳、侄兒、侄女來後,你能周全些。」

  小紀氏眼圈兒微紅,望向丈夫,想著丈夫為自己分辨幾句。宋榮正一門心思的哄勸老娘,哪裡有憐花之心,便未注意小紀氏一臉楚楚可憐。

  宋嘉言又道,「祖母,你還記得舅婆、表叔、表姑們喜歡吃什麼不?到時,提前讓廚下備著呢。」

  宋嘉言這樣事無巨細的引著老太太說話,其實不過是想把老太太從悲傷的情緒中引開來而已,實在沒有暗刺小紀氏的意思。偏生落在小紀氏眼中,宋嘉言說的越是細緻越是周全,老太太那句「你還不如個孩子想的周到」,就如同火辣辣的鞭子抽在小紀氏臉上。

  好一個沒臉!

  小紀氏愈發厭惡宋嘉言。

  站了一時,聽宋老太太說了那幾口子平日所好,餘下再沒什麼話,小紀氏方下去安排,勿使老太太不會再挑出毛病來才好。

  見小紀氏走了,宋嘉言回想著小紀氏剛剛的神色,心知小紀氏必是於心內記恨於她。

  宋嘉言還真不是有意針對小紀氏,她又不是神仙,還以為小紀氏早將辛家住處及所用之物都備好了呢。如今看來,小紀氏從未當辛家是親戚,不然,憑小紀氏的伶俐,只要稍稍用心,不見得會有今日的無趣。

  一想到小紀氏那張j□j臉,宋嘉言心下也不怎麼痛快:難道為了小紀氏自己的不周全,她宋嘉言還不能說話了?

  不怪自己無能,反賴別人頭上!

  神經!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15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28 02:15 PM 編輯

第十四章 心思,客至,辛竹箏

  宋嘉諾放學回家,照例先到主院給母親請安,見母親眼圈兒微紅,不禁問,「母親,你怎麼了?哭了嗎?」

  「諾兒回來了。」小紀氏攬了兒子在懷裡,勉強擠出一抹笑,「母親沒事。今天回來的早些。」

  「學裡先生身子不大舒坦,就早些放了學。」宋嘉諾小小臉兒上滿是擔心,問,「母親,你怎麼哭了呢?」

  正當此時,宋嘉語捧著個小小的翡翠香爐出來,一張精緻可人的小臉兒板的沒有半分歡顏,道,「還能怎麼了?又是大姐,好似家裡只她一個聰明周全人似的。明知道老太太總挑母親的不是,還在老太太面前挑撥。母親可不是給大姐氣著了麼。」說到最後,宋嘉語很有幾分不悅。

  宋嘉諾眨巴眨巴眼,問,「二姐,因什麼事啊?」

  宋嘉語道,「就舅公家來的事。」

  小紀氏歎口氣,摸摸女兒的頭,讓女兒坐在自己身畔,對小兒子道,「去老太太屋裡吧,老太太知道你舅公過逝的事了,心裡正是傷感呢。你去了,多哄哄老太太,莫叫老人家太過傷心。」

  宋嘉諾點點頭,問,「二姐,咱們一道去吧?」

  宋嘉語低頭擺弄著手裡的翡翠香爐,道,「你先去吧,我再陪母親說說話兒。」女兒家,似乎天性中便會與母親更加親近。

  待宋嘉諾去了,宋嘉語粉唇微撅,道,「母親,大姐總是這樣,你該訓斥她。」

  小紀氏臉上的淚早已拭去,眸中似有一抹水光流轉,小紀氏道,「她又不是我生的,老太太和你父親寵她寵的厲害,就這樣還生怕委屈到她,我哪裡敢說她呢。」原本把宋嘉言放到自己屋裡,不過是為了博個美名罷了。初時並不見丈夫有多喜歡那丫頭,結果一年一年的過去,小紀氏與宋榮新婚的熱情褪卻,宋嘉言卻是一日較一日的倍加得寵。

  宋榮就不說了,這是親爹,小女兒撒撒嬌之類,做父親的總會心軟。

  就是宋老太太,先時那樣的重男輕女,本不樂意多看宋嘉言一眼的,結果,隨著這丫頭漸漸長大,竟連那老婆子都收買了去。

  宋嘉言能言善道,深得宋老太太與宋榮這對母子的喜愛,一時間便把自己的兩個兒女比了下去。

  小紀氏如何能甘心!

  母親是最具有排外性的生物,小紀氏恨不能自己兒女聰明伶俐一個勝百個,而宋嘉言的能幹討喜,落到小紀氏眼裡,便成了錯處,成了最惹人厭的地方。

  宋嘉語並不完全同意母親的話,她瞪著一雙神彩飛揚的鳳眼,道,「母親,你也是大姐姐的母親,她有了錯處,你就能說她。她就那麼尊貴,還不能說了呢?」

  小紀氏歎口氣,女兒到底年紀小,並不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宋嘉言的成長,小紀氏並沒有太多的管教,宋嘉言多是由丫頭婆子帶大的。丫頭婆子能有什麼見識呢,哪怕有梁嬤嬤,畢竟不過是個奴婢……原本,小紀氏覺著宋嘉言成不了什麼氣候,實未料得宋嘉言能長成如今的脾氣性情。

  宋嘉言識得好歹對錯,精明能幹,脾氣手段不缺,小紀氏幾次在她手裡吃虧,若是宋嘉言真能留有破綻,叫小紀氏抓住小辮子,小紀氏就不會有今日煩惱,還要在兒女面前訴委屈了。

  其實,這點兒委屈比起新婚時宋老太太給的那些,實在不算什麼。

  小紀氏之所以在兒女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便是為了讓兒女有個是非觀,知曉遠近。丈夫婆婆偏心,自己辛辛苦苦的養大的兒女,一定要跟她一條心才好。

  主院裡,母女二人說著知心話,宋嘉諾到老太太院裡請安。果然老太太的神色不大好,不過,見著小孫子,老太太還是打起精神與小孫子說了幾句話。

  宋嘉言道,「我聽說,學裡先生常贊二弟呢。」

  宋嘉諾是個謙虛的孩子,忙道,「大姐姐,學裡同窗比我強的有許多,先生是見我年紀小,哄我幾句而已,當不得真呢。」

  孩子永遠是自家的好,老太太執拗道,「那怎麼先生不哄旁人,可見我家諾兒念書就是好的。」

  宋嘉諾粉雕玉琢的小臉兒上浮現了一絲淺淺的羞澀,宋嘉言笑問,「二弟可學了什麼新文章了,背來給祖母聽聽。」

  老太太先擺手,道,「背了我也不懂。」老太太從未上過學念過書,字不認得一個。

  宋嘉言嘴快道,「您可是狀元之母,誰敢說您不懂呢。」

  老太太「撲哧」便給孫女逗笑了,拉著宋嘉言的胳膊笑,「真個促狹鬼。」

  宋嘉諾唇角彎彎,覺著大姐姐說話好生有趣。他本就心性聰明,便是年紀小,此刻也知道大姐姐有意逗老太太開心了。宋嘉諾便把今日教的文章背給老太太聽,孩子的聲音尚帶了三分嫩嫩的奶氣,聽來格外的悅耳動聽。

  宋老太太聽的入了神,待宋嘉諾背完,宋老太太方道,「有一回啊,你爹還小呢,在村兒裡秀才家上學堂,我從田裡打豬草回來,經過秀才家,就想進去瞧瞧。隔著窗子,正聽到你爹爹背書……」慈愛的望著宋嘉諾,拉著宋嘉諾軟軟的小手兒,宋老太太看一眼宋嘉言道,「就跟諾兒剛剛背書的模樣似的,流利極了。我那會兒就想,以後我兒子一定有大出息,我一定能享上兒子的福。這不,我就享上了。」兒孫雙全,既富且貴,再憶當年,多苦也並不覺著苦了。

  宋嘉諾心性伶俐,小嘴兒也甜,他眨著酷似父親的大眼睛,道,「老太太,以後我也像父親那樣去考狀元,也叫老太太享孫兒的福。」

  宋老太太高興的將宋嘉諾摟在懷裡,捨不得撒手。

  過一時,宋榮也來了,父子女三人陪老太太用過晚飯,見老太太總算止住悲聲,大家又說了一會兒話,方各回各院。

  第二日,宋嘉讓便帶著舅婆辛老太太,以及表叔辛竹笙、表姑辛竹箏回了家。

  老姑嫂二人一見面,先是抱頭一頓哭,辛竹笙辛竹箏是死了爹的人,都紅了眼圈兒。好在有諸人解勸著,宋老太太與辛老太太方好了些,辛竹箏自己眼圈兒微紅,勸母親道,「娘這樣,惹得姑媽也十分不好受呢。」

  另一邊,宋嘉言勸宋老太太,「祖母,我們嘴笨,您勸一勸舅婆,別叫舅婆傷心太過呢。」

  一堆人解勸著,兩位老太太堪堪收了眼淚,之後才是一家子長輩晚輩的相互廝見過。

  辛老太太是個柔弱的性子,此時,嘴裡沒有半句不好的話,尤其狠贊宋嘉讓,說,「若不是讓哥兒過去,我又是個沒本事的,大小子十二、大丫頭十歲,嫂子,我真不知要怎麼辦了。幸好讓哥兒去了,樣樣幫我拿了主意。」

  辛竹笙並不是個伶俐的人,嘴裡道,「是啊,是啊。」

  倒是辛竹箏一雙眼睛靈活的很,以前小時候,她也跟宋榮、宋耀兩位表哥玩兒過,只是,後來的印象便淺了。不過,她知道兩個表哥都做著大官,威風的很。而且,自己家裡受表哥們的資助,慢慢的置了良田,有了產業,在辛家村也是數得著的富戶。村裡的丫頭們見了她,都會露出羨慕又討好的神色來。

  如今,真正到了帝都,到了表哥家裡,辛竹箏心中的震憾猶未平息,一雙眼睛覺著都不夠用。屋裡這麼些漂亮的說不上名子的東西,還有表哥一家人身上的那種形容不出的高貴儀態,辛竹箏心裡又是羨慕,又覺自卑。

  一家人說了會兒子話,眼瞅著就到晌午了,宋嘉言溫聲道,「祖母,舅婆、表叔、表姑遠道而來,眼看就要用飯了,不如我先帶著表姑去梳洗一番,也叫表姑看看我們的院子,以後長住呢。」

  宋老太太笑,「對,對,你帶著箏兒去吧。」又對辛竹箏道,「言丫頭是你侄女,你長她兩歲,你們年歲相當,做個伴兒吧。言丫頭早把屋子給你收拾好了,箏丫頭,你瞧瞧去,若還缺什麼差什麼的,跟言丫頭說啊。」

  辛竹箏小聲道,「肯定樣樣都好的。」細長的眼睛望向宋嘉言道,「麻煩言兒了。」

  宋嘉言拉起辛竹箏的手,笑道,「表姑,以後咱們一道吃一道住,總這樣客套,怪累人的。」說著,拉著辛竹箏去了自己的院子。

  宋嘉言雖小辛竹箏兩歲,不過,不知是宋嘉言自幼營養到位,還是天生基因好,她個子高挑,與辛竹箏倒差不多。

  小紀氏的衣裳沒做好,宋嘉言笑,「表姑的衣裳,太太已命人去做了,只是怕沒有這麼快。若表姑不嫌棄,我倒是有幾件素色衣裳,我們身量相仿,不如表姑試試看?」辛竹箏自己也帶了衣裳來,只是,宋嘉言瞧著宋竹箏出今穿的不過是普通綢面的素裙,料子款式都不相宜。於是,便有此一言。

  辛竹箏問,「言兒的衣裳定是好的,我哪裡會嫌棄。倒是我穿了你的衣裳,你穿什麼呢?」

  宋嘉言一笑,「表姑莫擔心,我還有呢。」

  兩個說話間,大丫環翠蕊已帶著小丫環找了一套全新的素衫來。這也是老規矩了,古人姻親多,重禮法,大戶人家,主子們每年素衫都會做幾件預備著,免得臨有事抓瞎。

  宋嘉言又引辛竹箏到了西側的屋子裡,笑道,「這是我給表姑安排的,也不知表姑的喜好,表姑暫且住著,以後慢慢拾掇也來的及。」

  辛竹箏應了,宋嘉言留下個丫頭幫辛竹箏換衣裳。

  不同于母親的柔弱與哥哥的老實,辛竹箏倒是有幾分心思。她早知表兄做著高官,來前兒特意將最好的衣裳換了,但,直至她踏進表兄家才知曉了什麼叫天差地別。

  這樣軟軟滑滑又極貼身的料子,不要說穿,辛竹箏根本見都從未見到過。

  女孩子,怎會不喜歡呢。可,喜歡的同時,辛竹箏心下又有一種深深的卑怯升起。

  惶惑。

  不安。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17 PM

第十五章 兄,弟,姐,妹

  待辛竹箏換了衣衫出來,宋嘉言笑道,「果然是極合適的。」又拉了辛竹箏的手到妝台前,打開一隻首飾盒,宋嘉言道,「表姑在孝中,不易用金的,我挑了些銀飾,或是珍珠、白玉的,表姑看喜不喜歡?叫小春伺候著表姑梳頭如何?」

  一件衣裙,辛竹箏接受起來沒啥壓力,但,這麼多的首飾,辛竹笙忙道,「我也有幾樣首飾,言兒,這太貴重了。」

  宋嘉言向來大方,握著辛竹箏的手道,「表姑,都是一家人,何必外道?這是給表姑的,你要不收,就是拿我當外人呢。表姑只管放心用,我還有呢。」

  辛竹箏這才感激萬分的收了,心臟卻是一個勁兒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不但衣裳首飾,便是胭脂水粉之類,宋嘉言也都給辛竹箏單備了一份。辛竹箏是要長住的,這些東西,自然是單備一份更加方便。

  辛竹箏的頭髮重新梳過,發間簪一支銀雀釵,辮上束的是珍珠環,手上佩了銀鐲,腰間懸了白玉,頓時氣派大有不同。

  及待二人折回了老太太院裡用飯,便是辛竹箏的親娘辛老太太也多看了閨女兩眼,感激的話都不知要怎麼開口了。

  宋老太太格外高興,狠贊自家孫女,道,「再沒有比我這言丫頭更周全的了,看她們姑侄就知是極透脾氣的。」

  辛老太太點頭,嘴裡不停的說,「大姐說的是,大姐說的是。」

  宋嘉言笑,「我從小跟著祖母長大,都是跟祖母學的。」

  這馬屁拍的,宋榮微微淺笑,見宋嘉讓與辛竹笙也來了,辛竹笙穿的是宋嘉讓的衣裳,宋嘉讓個頭兒高大,辛竹笙穿著,稍有一些大了。

  及至用過團圓飯,大家說了一會兒話,用過茶,便各回各院歇著了。

  宋老太太、辛老太太老姑嫂自然有許多話說,宋榮帶著辛竹笙與宋嘉讓去了前院,小紀氏則與一雙兒女回了主院。

  一到自己院裡,小紀氏便吩咐道,「綠雲,收拾兩匣子銀首飾給表妹送去,就說是二姑娘送給表妹的。」想著辛家可能出身平平,但,小紀氏從未料到辛家人竟是這種景況,穿的尚不如家裡二三等的婆子。她早瞧出辛竹箏後來佩戴的首飾都是宋嘉言的東西,小紀氏恨的牙根兒癢,又給這死丫頭搶了先。如今,只得補救了。

  宋嘉諾說,「母親,我也去前院看一看表叔吧。」

  小紀氏揉著額頭,「好,去吧。去問問,你表叔可缺什麼,你來跟我說,我再著人給你表叔送去。」

  宋嘉諾應了。

  宋榮正在書房與辛竹笙說話,無非又是問了些關於舅舅怎麼得病怎麼調養怎麼過逝,又問辛家莊的家業如何處置。得知田畝有方管事看著在賣了,宋榮道,「這樣也好,表弟和讓兒、諾兒去學裡念幾年書,之後找個差使,就不要再回辛家村兒了。」

  辛竹笙是個實在人,說,「表哥,以前在村裡,爹拿銀子叫我在秀才的學堂裡念過幾年書,秀才說,說,說我不是這塊料。後來,就沒再去了。」

  宋榮溫聲笑道,「就是以後不考什麼秀才功名,多認幾個字,多念幾本書也不錯。」

  辛竹笙點頭,「我聽表哥的。」

  這邊正說著話,宋嘉諾來了。

  宋嘉諾向來懂事,說,「父親,我來看看表叔,看表叔東西可夠用。若是表叔缺什麼,我跟母親說,再給表叔送來。」

  宋榮欣慰道,「正好,你帶著你表叔在家裡宅子裡逛逛,叫下人認一認,別叫他們怠慢了你表叔。」

  宋嘉諾便帶著宋竹笙出去逛宅子了。

  宋榮看向宋嘉讓,問,「你舅公的喪事,可還順利?」

  宋榮規矩嚴明,宋嘉讓忙站起來,垂手稟道,「還順利,那縣裡的縣太爺聽說了,還來給舅爺上了柱香呢。就是其餘幾個舅公姨婆,我看他們的意思,很想跟著一道來帝都,我沒敢應。」

  「沒應是對的。」宋榮看向長子,淡淡道,「便是要行善積德,也得明白什麼樣的善可以行,什麼樣的善不能行!」

  宋嘉讓連忙應了。

  想一想,宋嘉讓問,「爹,舅婆家有百十畝地呢,這樣賣了,會不會可惜呢?辛家村離帝都並不遠,留著些祖業,租賃出去,以後每年起碼也有些租子收呢。」

  宋榮不答反問,「這地,是誰說要賣的?」

  「是箏表姑說賣的。」

  宋榮歎口氣,「那村裡,你也說了還有幾個舅公姨婆。他們與你祖母非同母所出,以往,跟咱家關係也不大好。若是田地留著出租,你那幾個舅公姨婆定會打這田地的主意。若這些地畝真給他們種,每年收不收得上租子倒是兩說,你想想,他們沒理由還想找個理由來帝都沾光呢。若他們得了你舅公家的地,你舅婆與表叔表姑又住在咱們家裡,這豈不是給他們現成的機會來咱家麼?以後是沒完沒了的麻煩。還不如賣了,反倒清靜。」

  宋嘉讓此方明白了。

  宋榮道,「你這就做的好,咱們與你舅公家親近,不是外人。不過,這地是辛家的地,你就是心裡有別的打算,也不能去做辛家的主,知道麼?」

  想著兒子事情辦的不錯,宋榮道,「坐下說話吧。」

  父子又說了會兒話,宋榮賞了宋嘉讓一匣子好墨,叫他回去歇著,明天去學裡念書。宋嘉讓直嘟囔,「爹,你還不如送我把寶劍呢。」他又不喜歡念書。

  宋榮雙眸一瞪,斥道,「再囉嗦送你頓板子,要不要!」

  宋嘉讓嘿嘿一笑,快腿跑了。

  宋嘉讓是個不喜念書的,宋榮賞他一匣子好墨,他乾脆分了兩塊給宋嘉諾,又分了兩塊給辛竹笙。

  宋嘉諾小小年紀,十分懂行,聞一聞,驚的兩隻眼睛瞪個溜圓,道,「大哥,這可是上好的漆煙墨啊。」

  「還不都是寫字的。」宋嘉讓對於筆墨紙硯根本沒啥興致,見宋嘉諾小小臉上滿是歡喜,便再送他兩塊,說,「你喜歡就拿去用過。」

  宋嘉諾笑的眼睛彎成小月亮,說,「謝謝大哥。」

  宋嘉讓抽他後腦一記,笑,「還跟我瞎客氣呢。」

  宋嘉諾嘿嘿直笑,摸摸後腦勺說,「我平時寫字可捨不得用,我得放著,等以後把字寫好了再用。」

  宋嘉讓不以為然,「省著做什麼,等以後字好了,說不得還有更好的墨給你用呢。」

  宋嘉諾十分有知識份子的牛脾氣,小腦袋波浪鼓似的搖啊搖,「不行,現在用,是玷污了這墨呢。」

  宋嘉讓說他,「真個小酸呆子。」

  宋嘉諾不樂意,「我可不呆。」

  宋嘉諾十分好奇,眨巴著大眼睛問,「大哥哥,你回老家一趟,老家什麼樣子啊?」

  宋嘉讓正是喜歡顯擺的年紀,見宋嘉諾問他,便略帶一點誇張的跟宋嘉諾繪生繪色的說了起來。

  宋嘉諾與宋嘉讓的脾性不大相同,宋嘉讓粗枝大葉,宋嘉諾慧敏細緻,更難得的是,小小年紀,宋嘉諾便開始學著判斷一些事情。

  第二日,他尋了個時機,單獨找了宋嘉言說話,還叫丫環們都下去了才肯說。

  宋嘉言心下暗笑宋嘉諾人小鬼大,便秉退了丫環。宋嘉諾很有些不好意思,圓圓的小臉兒上微微透出紅暈,說,「大姐姐,我是有事想拜託大姐姐呢。」

  「哦,什麼事啊?」宋嘉言不喜歡小紀氏與宋嘉語,對宋嘉諾卻是不錯。

  宋嘉諾抿了抿小嘴,抬起清澈無比的大眼睛望著宋嘉言,半天才奶聲奶氣的說,「大姐姐,我想拜託大姐姐,以後大姐姐要是覺著太太哪裡做的不好,提醒太太一聲呢。大姐姐,好不好?」

  宋嘉言實未料得小豆丁宋嘉諾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愣了片刻,忽而一笑,隨手折了一枝書桌上開的正好的墨菊,拈在手中,問,「二弟,你來我這裡,說這些話,問過太太嗎?」

  宋嘉諾搖搖頭。

  宋嘉言一笑,「太太沒有哪裡不好,我吃穿用度,太太沒一樣短了我的,我心裡對太太並沒有不滿的意思。」

  「我也很高興二弟來跟我說這樣的話,不過,二弟,你年紀尚小。」宋嘉言溫聲道,「你只學會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有許多事,二弟,你得年歲大些才會明白。」

  宋嘉諾固執而堅持,「大姐姐現在跟我說,我就能明白。」

  宋嘉言摸摸他的小臉兒,笑問,「我聽說二弟常去外祖母家,與大舅舅家的成哥兒玩兒的很好?」

  宋嘉諾點了點小腦袋,道,「我們跟成哥兒是姨舅表親,自然該親近的。」

  宋嘉言問,「那二弟覺著,你與成哥兒近些,還是與大哥更近些?」

  宋嘉諾想都未想,立刻道,「當然是跟大哥哥近了,我跟大哥哥可是親兄弟!」

  宋嘉言道,「二弟只要記得這個就行了,咱們家裡兄弟姐妹不多,攏共也就大哥、我、二妹和你,自家兄弟姐妹,肯定比外人要親近。」

  宋嘉諾贊同宋嘉言的話,又點了點小腦袋。

  他年紀尚小,給宋嘉言忽悠忽悠的,便忽悠了過去。最後,宋嘉言送了宋嘉諾一大匣子核桃酥,叫他拿回去吃。

  待宋嘉諾高高興興的帶著核桃酥回了自己的小院兒,吃核桃酥時才想起來,什麼嘛,他問大姐姐的事,大姐姐根本沒跟他說明白!

  大姐姐實在太狡猾了有沒有!

  不過,到底是什麼事,現在不能明白,要長大了才能明白?

  咬著核桃酥,宋嘉諾並不覺著大姐姐是二姐姐說的那樣人,他跟大姐姐相處了這些日子,在老太太院裡吃飯時,大姐姐挺照顧他的,從不會像二姐姐說的,那種,會,挑撥,的人哪。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18 PM

第十六章 醉酒

  辛竹笙將入學裡,最高興的莫過於宋嘉讓。

  雖然很無恥,但,宋嘉讓覺著,只要辛竹笙一入學,自己的課業成績應該能從倒數第一升格為倒數第二吧。

  嘿嘿,進步就在眼前啦。

  宋嘉讓甭看課業成績不咋地,不過,他與課業最好的秦崢是很不錯的朋友。宋嘉讓送了秦崢兩塊漆煙墨,笑道,「我弟說是好墨,我家老爹賞我的,給你用。」

  秦家是書香之家,秦崢課業極佳,自然是內行人,接過墨條看一眼,驚喜,「阿讓,你出去一趟,懂事了嘛。」

  「切~」宋嘉讓撇嘴,「你們這些書呆就喜歡這個,反正我也用不出個好壞,你用吧。」

  秦崢笑著瞅宋嘉讓一眼,「謝啦,阿讓。」

  宋嘉讓笑,「我這個月的課業就麻煩你了。」

  秦崢瞪眼,「一個月!」

  「我這可是上等漆煙墨!」宋嘉讓伸手去奪,「要不,你還回來!」

  秦崢避開手去,笑斥,「沒見過送了東西,還往回要的。算啦,一個月就一個月。」反正平日裡就算沒東西拿,宋嘉讓依舊要使用各種法子叫他代辦課業。

  秦崢又道,「阿讓,這會兒正是獸肥魚美的時候,下次休息,咱們去我家莊子上跑馬打獵,怎麼樣?」

  宋嘉讓剛想應下,卻是將頭一搖,「算了。其實去老家之前,言兒還念叨來著,要我休息的時候帶她去莊子上玩兒呢。現在,我舅婆他們剛來,而且舅公剛剛過逝,我們雖然不用守孝,也不好到處玩樂。」

  秦崢想想也是這個理,雖然遺憾,只得道,「是我思慮不周了。」說著從書袋裡取出一份發黃的字帖,遞給宋嘉讓道,「 對了,這是上次言妹妹說想看的字帖,我家裡剛好有一份,雖是拓本,以往我也臨過,還可以用。阿讓,你拿給言妹妹吧。」

  宋嘉讓接了,斜秦崢一眼,道,「雖說我們兩家通家之好,但,我妹妹的名子可不是你該叫的。」

  秦崢拉著宋嘉讓的胳膊,親親熱熱的笑,「讓哥讓哥,咱們從小,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得了。就是兩位妹妹,也是自小一起玩兒到大的,你這樣,倒生分了。」

  「少跟我拉拉扯扯。」宋嘉讓沒個好氣。

  秦崢笑,「今天我請阿讓喝酒。」

  宋嘉讓少時便在秦家附學,自知秦家家規嚴明,尤其秦錚自幼便顯示出超凡資質,其父秦舒然對他的要求更加嚴厲,每日放學回家都要檢查秦錚的功課。宋嘉讓忽而起了促狹之心,拉著秦錚的手,「難得見你大方一回,我可不能錯過。」

  秦崢不服,「阿讓,以前我也沒少請你,還跟我裝。」

  正當此時,宋嘉諾與秦嶸一併過來,宋嘉諾問,「大哥,回家嗎?」

  宋嘉讓神秘兮兮的握住宋嘉諾的小手兒,笑,「諾兒,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好事啊,你崢大哥要請客吃飯啦。咱們晚點兒回去,好好宰小崢子一頓。」

  宋嘉諾驚訝的張著小嘴,也好想去,可是,宋嘉諾問,「大哥,放學不回家,沒關係嗎?」

  「有什麼關係,爹今天又不是休沐,他落衙晚的很呢,咱們同窗之間,多在外頭坐一會兒可怎麼了呢?」宋嘉讓信誓旦旦,宋嘉諾便點了點小腦袋。

  秦嶸對秦崢說,「哥,咱們去驢肉胡同的老店裡吃驢肉火燒吧?」

  宋嘉讓吊著眼睛說他,「可真是你哥的親兄弟啊,你哥好容易說請客呢,就請我們吃驢肉火燒啊。」

  秦嶸說,「我是很想吃啊。」

  宋嘉讓大方地,「一會兒你讓大哥買一車送你。」

  秦崢眼睛彎彎,「去太白樓。」

  宋嘉諾秦嶸都驚歎的不行啦,他們年紀尚小,對太白樓也是久仰大名,平日裡家中也有叫過太白樓的酒席來吃。不過,都沒真正去過呢。秦崢張嘴就是這樣高檔的酒樓,兩人的眼睛裡露出嚮往的神色。

  宋嘉讓哈哈大笑,使勁兒的拍秦崢的肩膀,「夠意思夠意思。」

  宋嘉讓手勁兒頗大,秦崢巧力避開,一行人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由小廝大僕服侍著往太白樓去。

  小主子們要去酒樓吃飯,宋嘉讓的大僕方子成勸道,「家裡老太太、太太們都等著呢,縱使不回去,奴才也回去先跟老太太、太太說一聲呢,省得老太太、太太掛念。」

  宋嘉讓無所謂地,「不論你們誰回去一趟就是了。」

  秦崢對著僕從道,」你們誰也先回家說一聲,別讓老太太、太太惦記。」

  宋嘉讓是決意好生鬆快鬆快,何況他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紀,太白樓的酒菜自然美味,宋嘉讓還學著大人們的樣子連連勸酒。結果自己醉的暈頭轉向,連宋嘉諾秦嶸兩個也都成了小醉貓,唯有秦崢只是臉上微紅,從容自若的送走醉個半死的宋嘉讓與完全醉到熟睡的宋嘉諾,然後,帶自己弟弟回家。

  宋嘉讓宋嘉諾醉的人事不醒的回來,宋榮聽僕從回稟來龍去脈,當下氣個半死。這趟宋嘉讓差使辦的不錯,他總覺著宋嘉讓長進了,很有些大人樣了,結果,就醉成這幅德行回來。

  宋榮有心揍宋嘉讓一頓,可看宋嘉讓醉的人事不知的模樣,只得先吩咐廚下準備醒酒湯。

  內院小紀氏聽說兒子醉酒回來,當下擔心的了不得,連忙往前院探望宋嘉諾。見向來乖巧的小兒子此時醉的小臉兒酡紅,身上微帶酒氣,在被窩裡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頓時心疼又生氣,問丫頭紫陌道,「諾兒可喝了醒酒湯?」

  紫陌溫聲稟道,「太太,已經服侍二爺喝過醒酒湯了。老爺剛剛也來瞧過二爺。」

  小紀氏點了點頭,瞧了好一會兒,又叮囑了丫環好生服侍,方去了書房見宋榮。小紀氏苦口勸道,「孩子們才多大呢,老爺,不說諾兒小小年紀,便是讓哥兒也不過十二歲,這麼小就出去吃酒,還喝的酩酊大醉回來,哪裡還有半點兒大家子規矩,老爺也該管管了。」

  宋榮道,「我沒有說不管,現在孩子們醉成這樣,要怎麼管?冷水潑醒,大刑伺候?」孩子喝酒,在宋榮眼裡真不算什麼大事。男孩子,哪個少時沒好奇偷過酒喝呢?

  小紀氏一噎,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去看過諾兒了?」宋榮問,「諾兒怎麼樣?」

  小紀氏聲音低了些,道,「現下還好,睡熟了。」

  「那你就回去歇了吧。」宋榮臉色淡淡,起身道,「我去老太太那裡瞧瞧。」說事兒的時候拿著宋嘉讓說事兒,來前院看孩子,就不知捎帶腳兒去看宋嘉讓一眼。

  小紀氏極會察顏觀色,見宋榮臉上不悅,若是往日,必然會低下身段兒來哄一哄宋榮的。不過,今天因兒子醉酒之事,小紀氏煩透了宋嘉讓,剛剛說話又被宋榮噎了回去,心下也不大高興,便直接回主院了。

  宋老太太也知道兩個孫子在外跟同窗吃飯,不過消息沒有小紀氏靈通,這會兒聽說醉了酒,說道,「紫翹,你去瞧瞧,跟他們的丫環們說,好生服侍著哥兒,喂他們喝些醒酒湯在睡,屋裡都備好溫水,他們兄弟喝了酒,待酒醒必然口渴,要喝水的。」

  紫翹領命去了。

  宋嘉言笑,「大哥跟秦家哥哥也是的,他們年紀大了,自己去吃酒就算了,怎麼還叫上二弟和秦家小弟呢。祖母,秦家小弟跟二弟一樣大呢。」

  宋老太太並不覺著是什麼了不得的事,道,「小孩子都這樣,喜歡跟著大孩子一處玩兒。你二叔小時候,但凡你爹爹要去哪兒,必然跟的。唉喲,若是不叫他跟,可不樂意了。有時,你爹爹不耐煩帶他,找茬揍你二叔一頓,你二叔哭哭啼啼的還是要跟著你爹爹一起玩兒呢。」

  宋嘉言聽的直樂,辛老太太笑,「就是這樣,箏姐兒小時候也喜歡跟她哥哥玩兒,那真是片刻不離的,小尾巴一樣。大了才好些呢。」

  辛竹笙也笑了。

  宋榮來時,就聽到一室笑音。

  給宋老太太、辛老太太見了禮,宋榮笑問,「娘和舅母在說什麼呢,這樣高興。」

  宋老太太笑,「在說你們小時候,一個賽一個的淘氣。帶著你兄弟偷你爹的酒吃,兩個人都醉到地上去了,把你爹給氣的拎起來就要揍你,我還沒勸呢,你先吐你爹一身,你爹氣的大半宿沒睡著覺。」又問,「讓兒與諾兒可好些了?」

  宋榮笑,「沒什麼大礙,都睡了。」

  「那就好。」宋老太太道,「明早給他們做些清粥小菜就好了。」

  宋榮笑問,「我聽說箏妹今天就同言兒、語兒去跟著盧先生學習了。」

  辛竹笙臉上微窘,細聲細氣地,「我在家也沒上過學,字也不認得,其他盧先生教的更是一竅不通。我就想著早些跟先生學一些,多多用功。」

  宋榮點點頭,笑,「無妨,有不懂的,只管從頭學起。」

  辛竹笙道,「言兒已經跟先生說過了,先生正在教我認字呢。」

  「這就好。」宋榮笑望大女兒一眼,又對辛竹箏道,「學習雖要緊,更要注意身子。」

  辛竹箏柔聲應了。

  諸人又說笑幾句,到了晚飯的時辰,便調開桌椅,一併用了晚飯。

  叫宋嘉言說,辛竹箏是有幾分好強的人,第二日,她聽翠蕊悄聲道,「表姑娘好生用功,昨日習字直到二更天。奴婢便命小春兒送了幾根蠟燭過去,免得表姑娘熬壞了眼睛。」

  宋嘉言點了點頭,待收拾好,她與辛竹箏一併去老太太那裡請安,順勢道,「老太太,如今有箏表姑一道做伴,我覺著念書都比以前有勁兒了呢。」

  宋老太太笑,「那就好。」

  「我們晚上要看書,蠟燭有些不夠用呢。」

  正好小紀氏攜了女兒來請安,聞言一笑,「正想問呢,看大姑娘、表姑娘可缺什麼。既如此,一會兒我令婆子再送雙份的蠟燭過去,這功課可是大事。叫你爹爹知道,定然欣慰的。」

  宋老太太滿意的點了點頭,問小紀氏,「讓兒諾兒還沒醒嗎?」

  「是啊,媳婦想著,索性讓孩子們多睡一日吧。」

  宋老太太並未多說。

  其實,醉了是福氣,像宋嘉讓宋嘉諾,還能美美的多睡一日。在秦家,秦嶸醉的人事不醒,也躲過責罰,倒是秦崢,四人吃酒,獨他未醉,回家之後,那罪過,著實大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22 PM

第十七章 兄妹

  千金小姐,儘管自幼便要隨著女先生學些琴棋書畫、廚藝女紅,不過,女兒家的課業與兒子比起來,還是相對輕鬆的。

  譬如,在宋嘉言的強烈要求下,必須得有午休。

  今日,午休時間,卻是有客來訪。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宋嘉語。

  宋嘉語給辛竹箏帶來了新做的衣裙,其實似宋嘉言宋嘉語姐妹的衣裙,便是尋常衣衫也要繡花鑲邊兒精工細做的,等閒半個月能做好一件已是手藝高明嫺熟的裁縫了。

  不過,辛竹箏有所不同,她正於熱孝期間,顏色稍稍鮮亮的衣裳都不能碰,何況繡花之類,更不能見一絲一毫。故此,只要有好料子,趕一趕工,三兩日也能做好幾身呢。

  宋嘉語說話向來輕柔舒緩,拿捏足了架子的,道,「先得了四套,我就先給表姑送來了,餘下的再有五六日也便得了。」

  其實,辛竹箏感覺跟宋嘉言比較透脾氣,關鍵是宋嘉語說話的語氣姿態,真不若宋嘉言接地氣。辛竹箏剛自鄉下過來,她頭一遭見到如宋嘉語小紀氏這般精緻優雅的女子,心下很有一種高不可攀的自卑與羨慕。辛竹箏聽宋嘉語繼續不緊不慢的說著,「另外這幾匹料子是母親命我帶來給表姑的,表姑只管收著。我們學女紅,自己繡個花兒啊朵兒的、私下小物件兒之類,用著也方便。」

  辛竹箏忙道,「麻煩語兒了。」心裡再次乍舌表兄家的富貴,她以往做帕子荷包,都是用裁衣裳的下腳料,哪裡會如宋家這般,直接上好的緞子送來任她使用呢。

  宋嘉語微微一笑,小小的臉上已可見些許清麗之色,「並不麻煩,我早想過來找表姑和大姐說說話兒呢,只是母親這幾日身子不大妥當,就趁著給表姑送衣裳的時候過來了。」

  辛竹箏忙問,「表嫂的病要緊不?可請大夫來看過?」

  宋嘉語幽幽一歎,「都是舊疾了,有現成的方子,已經熬了藥。」

  辛竹箏忙對宋嘉言道,「言兒,咱們去瞧瞧表嫂吧?」

  宋嘉言泰然自若,笑問,「二妹妹,太太吃了藥,可休息了沒?」

  宋嘉語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只是,她漸漸長大,已經學會掩藏心思。於是,宋嘉語繼續輕言細語地,「表姑莫急,母親已經歇下了。等咱們放了學,表姑跟我一道去瞧瞧母親就行了。」

  宋嘉言笑而不語。宋嘉語在她這裡向來施展不開自小紀氏那裡學來的小心思,如果宋嘉語說小紀氏喝了藥未安歇,宋嘉言自然要去瞧一瞧小紀氏,不過,她也不會叫宋嘉語好過。界時,宋嘉言便會說,「二妹妹好糊塗,衣裳有什麼要緊,著哪個丫頭送過來不成?你不守在太太身邊……」云云。

  倒不是宋嘉言就這樣得理不饒人的刻薄,實在是小紀氏以往就幹過裝病叫她伺候的事兒。小紀氏是名正言順的母親,她花言巧語的非要宋嘉言伺候,宋嘉言也不能不伺候,不然便是不孝。不過,宋嘉言當時便把宋嘉語拉來,將宋嘉語使喚的團團轉。結果,小紀氏那病,第二日便好俐落了。

  如今宋嘉語又拿著小紀氏的身子說事兒,宋嘉言便刺她一刺,看她可長了記性。

  宋嘉語坐了約摸一刻鐘,便起身告辭。辛竹箏還要留客,宋嘉言笑道,「表姑,二妹妹必然惦記著太太呢。可惜太太性子喜靜,不喜人多,不然,我定與二妹妹一道去太太院裡伺候太太去呢。」

  宋嘉語望著宋嘉言如花笑靨,險些失態。不過,宋嘉語的忍耐力長進不小,她微微僵硬的笑著,「不勞大姐姐了。」

  宋嘉言送宋嘉語出了屋門,望著宋嘉語與丫頭們一道走了,方轉身回屋。

  辛竹笙有些忐忑不安,問,「言兒,咱們放了學去瞧瞧表嫂吧?」

  「好啊。」宋嘉言面兒上功夫總會做全。

  辛竹笙又問,「言兒,可用帶些禮物呢?」

  「成日住在一處,不必如此的。表姑也聽二妹妹說了,太太是舊疾,並不要緊。」宋嘉言笑,「一會兒我跟表姑說說家裡人的生辰,只要過生辰時,送些針線或是自己尋來的壽禮就成了。」

  辛竹笙放下心來,她琴棋書畫不怎麼樣,不過,女紅廚藝都是通的。便是如今的包袱裡,也有幾個精工細作的荷包,若是送長輩,也拿的出手。只是一樣,與宋嘉語今日送來的料子相比,她的荷包,做工夠精細,就是用料顯得糙了。有宋嘉言提醒,辛竹笙已思量著什麼時候偷空,好做些針線預備著呢。

  說了幾句話,兩人各自回房午睡不提。

  宋嘉語滿肚子怒氣的回了主院。

  知女莫若母,小紀氏一瞧女兒的容色,便知是給氣著了。連忙問,「可是那你大姐姐又欺負你了?」

  宋嘉語眼中迸出怒色,跺腳罵,「大姐姐就是個潑婦!」

  對於宋嘉言,有宋榮與宋老太太看著,小紀氏也沒什麼好法子,摟了女兒在懷裡細細安慰,「咱們不要理她。看她那張狂的樣子,以後有吃虧的時候。」

  宋嘉語氣咻咻地,撅著嘴巴嬌聲嗔道,「總有一天叫她好看!」終究她活了這幾年,很是沒本事叫宋嘉言好看。宋嘉語抱怨著,「母親不知道,我就略提了一句母親身上不好,大姐姐說話便陰陽怪氣的。」

  「你理她呢。」小紀氏道,「等放學後,你叫著你表姑過來,我看你表姑老實懂禮,很是不錯。你們一起學習,你表姑是剛來的,她若有什麼不懂的,你幫著她些。她有什麼東西是沒有的,你回來告訴我,咱們給她送去。」

  宋嘉語點點頭,「表姑是還不錯。」關鍵是有宋嘉言反托,辛竹箏的印象分數嗖嗖嗖的往上飆,這對母女看誰都好。

  小紀氏見女兒怒氣漸消,輕拍著女兒的脊背道,「好了,去歇會兒吧,下午還得念書呢。」

  宋嘉語道,「先生下午教彈琴,我先去看看樂譜。」

  小紀氏欣慰一笑,「別太勞神,你大姐姐遠不如你呢。」

  功課上,宋嘉語的確足夠自信,她唇角上翹,嘲諷道,「就是把頭牛綁在琴上,也比大姐姐彈的好聽呢。」

  小紀氏笑出聲來,宋嘉語消了氣,起身說,「母親,那我去看樂譜了。」

  「去吧。」又喚了綠雲來,吩咐道,「叫廚下做碗杏仁羹,一會兒你給二姑娘送去,別叫二姑娘太勞情。」

  下午的功課,宋嘉言上了一半,宋嘉讓就來找她。宋嘉語與辛竹箏都是好學生,自然不會翹課,宋嘉言與盧先生說了一聲,便叫著宋嘉讓去了自己的小院兒裡說話。

  宋嘉言問他,「哥,你們在太白樓吃什麼好的了?」

  「這就多了,有一道醬燒豬蹄,燒的最香。下次我買回來給你嘗嘗。」

  「那可說定了。」像豬蹄之類的東西,小紀氏、宋嘉語是絕對不會吃的,宋嘉言十分偏愛,她現在一人能啃一斤豬蹄呢。

  梁嬤嬤捧上茶來,宋嘉讓十分懂禮,連忙起身接了,「怎麼倒讓嬤嬤親自給我送茶呢。」

  梁嬤嬤慈愛一笑,「這有何妨,老奴許久沒見哥兒了。哥兒跟姐兒好生說話,老奴叫廚下做哥兒喜歡的粟粉糕來。」

  「嬤嬤歇著吧,叫小丫頭們去就行了。」

  梁嬤嬤笑呵呵地,「老奴樂意去的。

  與梁嬤嬤說了幾句話,待梁嬤嬤去準備糕點。宋嘉讓從懷裡摸出秦崢給他的字帖,遞給宋嘉言說,「這是崢小子找來的,說是拓本,以前他用過的,給你練字用吧。」

  宋嘉言按過看了,笑著壓在書桌上,道,「哥,你替我跟崢哥哥道聲謝吧。」

  宋嘉讓隨口應了一聲,問,「表姑還好麼?」

  「挺好的,怎麼了?」

  「好就成,我就問一聲。」宋嘉讓露了一抹壞笑,悄聲逗宋嘉言,「表叔為人老實,表姑在家裡當家作主呢。我想你平日裡潑辣的很,兩個厲害的女人在一處,別打起來才好。」

  宋嘉言氣笑,握拳去捶宋嘉讓的頭,「你才潑辣呢。」

  「看,連親哥哥都打,還不潑辣。」宋嘉讓愜意的坐靠在宋嘉言的榻上,抓住宋嘉言的手,笑,「我又新學了一套刀法,你聽話,等有空教你啊。」

  「過些天是姨母的壽辰了,你可備好壽禮了?」

  宋嘉言就知道宋嘉讓無事獻殷勤,定有所圖,沒好氣道,「我早備好了,連你的我也想好了,你就寫幅字來,我著人出去裝裱了。咱們自己給姨母的壽禮,不用太貴重,心意到了最重要。」宋嘉讓功課不怎麼樣,字寫的不差。或許是遺傳作祟,宋嘉言也喜歡練習毛筆字。

  宋嘉讓道,「我去年就是送的這個。」

  「去年你抄的是經書,今年寫幅百壽圖就挺好。再叫姨母瞧一瞧,你的字可有長進不?」

  宋嘉讓便應了。

  宋嘉言忽而想起一事,悄聲問他,「哥,你現在大了,屋裡的丫頭還老實不?」

  宋嘉讓是個粗枝大葉的人都有些受不了宋嘉言,揪著宋嘉言的耳朵,訓道,「丫頭丫頭,丫頭說話給我老實些。再叫我聽到這些沒規矩的話,我可揍你了。」

  你碰老娘一根手指試試。宋嘉言心裡回了宋嘉讓一句,把自己的耳朵搶回來,說宋嘉讓,「疼死了。我是關心你,才問你呢。若是大街上不認識的人,你看我會多瞧他一眼。」

  「你知道什麼。別瞎問。」宋嘉讓很有些少年的小小自尊心。

  宋嘉言依舊跟宋嘉讓道,「若是有不老實的,趁早打發了啊。」

  宋嘉讓聽不下去,起身要走,宋嘉言雙手拉住宋嘉讓的胳膊,狠狠往下一拽,宋嘉言常跟著宋嘉讓騎馬,宋嘉讓在宋嘉言的忽悠下,還教了宋嘉言兩套拳法呢。故此,宋嘉言氣力並非尋常閨秀可比,一下子便將宋嘉讓拽個趔趄,身子一歪栽到了榻上去。然後,自己一屁股坐在宋嘉讓腿上,說宋嘉讓,「你就不能跟我說會兒話!」其實,宋嘉言在宋嘉讓面前放的最開。宋榮是人精,宋嘉言在宋榮面前還要裝上一裝,生怕宋榮察覺不對,漏了餡兒之類。宋嘉讓就不一樣了,宋嘉讓念書平平,亦非絕頂聰穎之人,但是,這個哥哥,自幼便對她極好的。

  宋嘉讓簡直沒法子,一面推著宋嘉言,還得說好聽的,「好妹妹,我又不會跑,你坐一邊兒去成不成?來,咱們好好說話。」

  宋嘉言心猶未死,板著臉,依舊道,「咱們親兄妹,我才問你,不然換個人試試,你看我睬不睬他!我是擔心你中了別人的美人計呢。」

  宋嘉讓無奈,低聲對宋嘉言道,「爹爹早吩咐過了,我跟諾兒屋裡的丫頭,哪個敢勾搭主子,立刻拉出去灌了藥發賣。你真是……你一個女孩子,可不許再瞎打聽了。」等閒男人哪裡受得了宋嘉言這樣的,宋嘉讓自恃一身的武功,硬是拿宋嘉言沒有絲毫辦法呢。

  宋嘉言此方放下心來,拍拍宋嘉讓的腿,說,「你的腿就那麼高貴,坐一下都不行啊?」

  「行,行,妹妹隨便坐。」宋嘉讓自小便很知照看宋嘉言,他是個粗放的人,照看宋嘉言的方式便是,宋嘉言要什麼,他就去給妹妹弄什麼;妹妹要學什麼,他就教什麼。以至於,不知不覺,把妹妹養的這般潑辣,宋嘉讓於內心深處很覺著對不住將來的妹夫。

  宋嘉言一笑,「我還不高興坐呢。」一抬屁股,老實的坐在宋嘉讓一畔,跟宋嘉讓說,「你昨天跟二弟醉醺醺的回來,太太不定怎麼抱怨你呢。我在內院,她動不了我。你在前院,我就一直擔心你。內宅婦人,用的都是陰損的法子害人,有爹爹在,她不敢對哥哥明著下手,我就擔心她會用手段壞了哥哥的名聲呢。」官宦子弟,功課不好不算缺點,但,若名聲有暇,就要命了。

  宋嘉讓道,「難道我是傻的?放心吧,我還能叫你替我擔心不成?」他也不喜歡繼母,其實,小紀氏一早將宋嘉言挪到自己院裡撫育,原本是想攏絡著這兄妹兩個。不料,小紀氏運氣不好,宋嘉言是個穿的,宋嘉讓一早就跟著宋老太太過活。待宋嘉讓年紀稍長,宋榮又將人挪到前院教導。

  其實,相對于對宋嘉言隱隱的暗恨,小紀氏一直待宋嘉讓還算不錯。宋嘉讓小時候,小紀氏著人弄了許多玩具送給宋嘉讓玩兒,宋嘉言還怕宋嘉讓玩物喪志啥的。不想,宋榮見到這些玩具,二話不說便令人收起來,一件不給宋嘉讓。

  小紀氏討了個無趣,彼時,夫妻感情正濃,宋榮並未多說。

  宋嘉讓不放心的問,「你是如何知曉這些男女之事的,可是誰告訴你?還是看了什麼邪書?」

  宋嘉言不以為然,「哥哥不是傻的,難道你看著妹妹像傻的?」既然宋嘉讓心裡有數,宋嘉言也不欲多說這個,宋嘉言笑嘻嘻地,「哥,明早咱們一道晨練吧。你去舅公家這些天,我一個人沒意思極了。」

  「行啊。」  

  兄妹兩個悄聲細語的說了許久的話,過一時,吃了梁嬤嬤送來的點心,宋嘉言也不去上課了,與宋嘉讓兄妹兩個直接到老太太的院裡去了。

  宋嘉讓關鍵是怕宋榮回來責罰他飲酒之事,故此,先找靠山老太太。

  只是,宋嘉讓未曾深想,宋榮搞定老太太不過分分鐘的事。他這靠山找的,委實不大牢靠。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28 PM

第十八章 挨揍

  宋嘉讓找了個不大牢靠的靠山,實際上,宋榮也沒在母親晚飯的時候發作。他帶著兩兒一女、還有辛家兄妹,陪著母親與舅母用了晚飯。

  之後,說會兒話,喝過消食茶,宋榮便帶著兩個兒子與辛竹笙回前院休息。

  若是年紀再小幾歲,宋嘉讓幾乎想賴在祖母院裡睡覺了。

  宋榮人生的儒雅俊秀,是帝都城有名的大帥哥,又是狀元出身,端的是才貌雙全。但,只要宋榮含笑的掃他一眼,宋嘉讓便禁不住兩腿發軟。

  打發了辛竹笙去休息,宋榮喚了兩個兒子到書房說話。

  宋嘉讓不知在這裡挨了多少揍,正尋思怎樣說些好話脫身呢,他還沒拿個主意出來,宋嘉諾已經道,「父親,我跟大哥知道錯了。」

  宋榮悠閒的品嘗著香茶,問,「說說,錯哪兒了?」

  宋嘉諾歪頭看宋嘉讓一眼,宋嘉讓立刻說,「就是跟同窗出去吃酒,也不該喝醉回來,應該有所克制。還有,二弟年紀小,我身為兄長應該看著二弟,不該叫弟弟喝酒。」

  宋嘉諾連忙說,「是我好奇才要喝酒的,大哥哥只叫我喝一小口,是我一下子喝了一杯。不想,就喝醉了。」他不想大哥哥把錯處都攬到自己身上。

  宋榮淡淡的「嗯」了一聲,呷口茶問,「還有呢?」

  宋嘉讓撓撓頭,實在想不起來了。

  宋嘉諾向來靈光的腦袋,此時也懵了,不曉得該怎麼辦,於是,又歪著腦袋去瞧哥哥。

  宋嘉讓自幼淘氣,沒少父前對答,他年紀大,膽量也大上幾分,索性直接問了,「兒子愚鈍,還得請爹你提示一二。」

  宋榮將茶盞往手畔桌上一撂,握起桌上一柄油光噌亮的戒尺。宋嘉讓一見就頭皮發麻,連忙道,「我,我,爹,我再想一想,馬上就能想起來了。」

  宋榮卻是懶的廢話,直接道,「轉過身去。」

  宋嘉讓只恨自己出門沒多穿兩條褲子,反正他經常挨揍,倒也不是非常害怕,就是當著宋嘉諾的面兒,有點兒沒面子。宋嘉讓知曉宋榮的規矩,只得轉過身。宋榮一句話沒有,直接手起板落,別看宋榮科舉出身,少時卻是跟著母親下過田種過地的,手上並不缺氣力,十戒尺下去,宋嘉讓腿一軟,跪地上了。此時,耳畔傳來宋榮淡然的聲音,「你今年多大,你弟弟多大,就敢帶著他去酒樓吃酒,反了你!自己說,該不該打?」

  這打都打了,還問該不該?宋嘉讓整個屁股都火辣辣的疼,忙道,「該,該。」

  「接著說,還有呢?」

  宋嘉讓險些從地上跳起來,道,「也就這些了,爹,不過是帶著弟弟吃了回酒,又不是犯了天條。你又不是在刑部當差,可不能屈打成招啊。」

  聽著這不著調的話,宋榮便氣不打一處來,問,「今天你們都做什麼了?」

  宋嘉讓連忙道,「是祖母說叫我們歇一日的。」

  「拿老太太壓我。」

  「不是不是,爹,我是實話實說,不敢有半句假話。」宋嘉讓正琢磨著說幾句好聽的,好讓宋榮消氣。不料宋榮直接起身,一把揪過宋嘉讓的身子。宋嘉讓自認為武功高強,卻被宋榮腳下一絆,整個身撲到了案桌上,接著腰間被宋榮按緊,又是一頓板子落下。

  宋嘉讓不停的哀求,「爹、爹,我錯了我錯了……」宋榮向來打的極快,宋嘉讓沒喊幾句,又是十戒尺打完。

  宋嘉讓疼的倒吸冷氣,一個勁兒的唉喲,宋榮早將手自宋嘉讓腰間移開,道,「你還趴著做什麼?沒挨夠?」

  宋嘉讓扶著腰,小心翼翼的直起身。宋榮訓道,「你們是昨天醉酒,難道今天也醉了嗎?你們是哪裡不舒服,老太太不叫你們上學,就不必去了嗎?就算不去,自己難道不會在家溫習功課?」

  「大好光陰就此白白浪費,嘉諾,你知錯了沒?」

  短短時間,大哥挨了兩回揍,宋嘉諾自幼功課好,人也乖巧,不要說挨打,重話都沒聽過一句。此刻,見父親質問自己,宋嘉諾又驚又怕、六神無主,過一會兒,才小聲說,「兒子知錯了。」他本來想溫書的,可是看到大哥哥在院裡耍刀練劍,威武極了,宋嘉諾羨慕的不行,跟大哥哥玩兒大半日。

  宋榮臉上並無怒容,道,「過來。」

  宋嘉諾抖了一抖,垂著小腦袋,挪著小步子上前。宋嘉讓揉著屁股,勸說,「二弟還小呢,爹,你看他都嚇壞了,他也知錯了,就算了吧。」

  宋榮道,「不愧是兄弟,都很會拖延,嗯?」

  宋嘉諾走到父親跟前,學著大哥哥的樣子轉過身去,緊咬著下唇。他是個自尊心強烈的孩子,雖然不該這樣想,但是,像剛剛大哥哥那樣油腔滑話的求饒,真的好丟臉哦。

  宋嘉諾自出娘胎,從未挨過半根手指,如今要挨打,心裡七上八下,胡思亂想,忽然屁股上一陣不可抵擋的痛楚傳來,宋嘉諾咬緊的牙關逸出一聲痛叫,小小身子往地上撲去,吧唧就鬧了個跪趴,小手撐地,接著眼睛就不自覺的紅了。

  好痛……

  宋嘉諾眼淚控制不住的淌了下來。

  宋嘉讓替宋嘉諾說好話,「爹,打一下就算了,二弟還小呢,打壞了怎麼辦?」宋嘉讓提點宋嘉諾,「二弟,你知錯,就要跟父親認錯。」趕緊說兩句好聽的話,真是笨!

  宋嘉諾已經從地上站起來,抬袖子抹幹眼淚,倔強的站回了原地,宋榮又是一戒尺下去。宋嘉諾這回直接趴地上了。

  宋嘉讓突然做了一件讓宋榮大跌眼鏡的事,他俯身便把宋嘉諾搶在懷裡,直接撒腿跑出書房,一溜煙的逃回自己的小院兒裡。

  宋嘉諾已經說不出話了,屁股當然很疼,但是,大哥哥這樣搶了他出來,沒事情嗎?父親不會追究嗎?

  宋嘉讓一瘸一拐的把宋嘉諾擱地上,自己找了個墊子,歪著身子坐榻上,嘴巴裡不停的唉喲唉喲。宋嘉諾抽抽鼻子,眨眨紅紅的眼睛,擔心的問,「大哥哥,是不是很疼啊?」他挨兩下就疼的不行了,大哥哥挨了兩頓打呢。

  宋嘉讓吩咐大丫頭紫嫣,「上回爹給我的金創藥,拿過來。」這才說宋嘉諾,「你是不是傻啊,幹站著挨揍,也不會說兩句好聽的。」

  宋嘉諾固執道,「本來就是我們不對啊,挨打也是應該的。」

  「小呆子,知道錯就行了,就是不挨揍,我也知道錯了。」宋嘉讓說宋嘉諾,「又不是在刑部大牢,跟自己親爹,瞎講什麼骨氣呢。白白挨打。」其實宋嘉讓頭一回挨揍的年紀也不大,約摸跟宋嘉諾差不離,他可沒宋嘉諾的骨氣,死站著挨打不求饒。宋嘉讓挨了一下子就滿書房亂躥,後來鑽書房的榻椅下面,把宋榮氣的不輕。

  「下回再挨揍,自己長點兒記性,求個饒可怎麼了,又不是對外人。」

  宋嘉諾說,「我以後不會再犯錯的。」

  聽聽這等狂話,宋嘉讓正想刺宋嘉諾幾句呢,紫嫣取了金創藥來,宋嘉讓道,「你先下去,別叫人進來。」

  待紫嫣退下,宋嘉讓喚道,「過來,我給你上藥。」

  宋嘉諾邁著小步子過去,說,「我先幫大哥哥上吧。」

  宋嘉讓一隻手就把宋嘉諾抓到榻上,道,「行了,這還有什麼可爭的。這可是爹給我的好藥,說是宮裡進貢的,沒多少了。你屁股小,用不了多少。」說著就扒了宋嘉諾的小褲子,露出白嫩嫩的小屁股來。宋嘉諾不過七歲,還有些嬰兒肥的年紀,小屁股也肉嘟嘟的,就是如今小屁股上橫亙著兩道並排排列的寸把寬的紅紫腫痕,一眼望過,可憐至極。

  宋嘉讓擦藥上是一把好手,經驗豐富,一面給宋嘉諾上藥,還逗他玩兒,「一會兒若是爹再追過來,把你按起來揍一頓,藥就白上了。」

  宋嘉諾奶聲奶氣地,「我可不是自願跑的,是大哥哥你把我搶出來的。」

  「那你怎麼不自己回去?」

  有骨氣跟傻是兩碼事好不好?宋嘉諾自認是個有原則有骨氣的人,但是,叫他再回去挨揍……

  宋嘉讓很快的給宋嘉諾上好藥,幫他提起褲子,宋嘉諾自己低著小腦袋系好褲帶,認真的說,「大哥哥,我幫你上藥吧?」

  「不用了,我自己上就成。」

  宋嘉諾是個非常固執的人,堅持,「大哥,快點趴下!」

  宋嘉讓嘿嘿笑兩聲,跟宋嘉諾說,「你可輕著點兒。」

  「知道了。」

  都是男人,宋嘉讓也沒啥害羞的,直接趴在榻上。宋嘉諾卻嚇了一跳,宋嘉讓趴著抱怨,「你是不知道,咱爹不但文章做的好,揍人也是一流,一板子接一板子的,碼的整整齊齊,跟用尺子量出來似的。我都懷疑老爹是不是打著戶部的招牌,天天去刑部當差呢……」

  「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啊,阿諾?」

  宋嘉諾說,「怎麼可能?」

  「明天給祖母請安時,咱倆都瘸著腿進去啊。到時祖母肯定問是怎麼回事,你就跟祖母說是被老爹打的,知道沒?」

  「這個不大好吧?」

  「有什麼不好。祖母頂多罵老爹幾句,又不會怎麼著。」

  宋嘉諾轉移話題,「不知道崢哥哥和阿嶸怎麼樣了?」

  宋嘉讓也有些擔心,歎口氣,「唉,是啊,秦大人比老爹更不講理更殘暴更刻板更……」

  宋嘉諾聲音都開始哆嗦了,「哥,這樣,這樣說長輩不大好吧?還是,還是不要這樣說了。」

  「切~看你這膽子。」宋嘉讓道,「我說的都是大實話,老爹勝在一張俊臉,別人都當他是個和氣人呢,誰知道他私下這麼手黑呢。」

  宋嘉讓還想教育宋嘉諾一番呢,就聽一個華麗冰涼的聲音道,「哦,原來你對我意見還不小呢。」

  「爹!」宋嘉讓驚的直接從榻上跳起來,宋榮一腳踹在宋嘉讓受苦受難的屁股上,宋嘉讓嗷的一聲慘叫,捂著屁股又趴了回去。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29 PM

第十九章 歲月的閱歷

  第二日,挨過揍的兩兄弟早早起床,宋嘉讓辛竹笙去小校場打拳射箭,宋嘉諾在房裡溫書。

  宋嘉言也去了小校場,大家閨秀的生活實在能悶死人,好在宋榮並不是尋常的古板大家長,宋老太太自己也需要種菜來打發時間,故此,宋嘉言去小校場學些拳腳強身健體的也沒人反對。倒是小紀氏說過兩回,宋榮不以為意,小紀氏便也不再提了。

  三人都是額角微汗,自校場出來,正遇到途經小花園兒要去主院請安的宋嘉諾。宋嘉諾停下腳步,跟兄姐與表叔打招呼。

  宋嘉言摸摸宋嘉諾的頭,見他都穿上小毛衣裳,笑道,「如今越發冷了,二弟留心身體。」

  宋嘉諾笑,「謝大姐姐關心。大姐姐,你不冷嗎?」他記得二姐姐入秋便已經穿夾襖了呢。

  宋嘉言身上是一襲厚料青衫,幾縷留海粘在額角,望去如初春青竹一般清雅俊秀。宋嘉言笑,「剛剛在校場,活動了一下,自然不冷了。」

  宋嘉讓道,「我跟表叔先回去換衣裳了,你們也該去哪兒去哪兒。早上風涼,別在風裡說話了。」

  宋嘉言叮囑一句,「哥,你跟表叔快點兒,祖母那裡估計要傳飯了。」

  宋嘉讓辛竹笙回了前院兒,宋嘉言與宋嘉諾倒有一段路相伴,宋嘉諾小小的步子,本就走不快,宋嘉言便也放慢腳步。宋嘉諾問,「大姐姐,每天去校場,就不會怕冷了麼?」

  宋嘉言笑,「身體好的人,自然就不怕冷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便分道揚鑣,宋嘉諾去主院給母親請安,宋嘉言去了老太太院裡。

  辛竹箏此時也在了,早上宋嘉言本來想叫辛竹箏一道去校場的,辛竹箏要練字,就沒去。宋嘉言覺著,以辛竹箏的學習熱情,很快就能跟上進度了。

  待宋嘉讓與辛竹笙來了,老太太便命傳飯。吃飯時,宋嘉讓叫丫頭拿了厚墊子擱椅子上墊著。老太太見慣了的,問,「你爹又打你了?」

  宋嘉讓瞅祖母一眼,昨天真是給老爹教訓慘了,今日大好良機,宋嘉讓竟沒敢告狀,連連否認,一口咬定道,「沒,我自己撞的。」

  誰會把屁股撞的不敢坐椅子啊,宋老太太一聽便知有假,報怨,「真是冤孽啊。」對辛老太太說,「你瞧瞧,如今老大,竟把個孩子嚇的不敢說實話了。自小就是這樣,霸王一樣,小時候老二挨了他的打從來不敢給我說。」

  辛老太太笑勸,「男孩子哪裡還短了挨兩下子了。外甥也是為孩子們好呢,大姐就是這樣心軟。」

  宋嘉讓直樂,問,「祖母,是不是二叔怕了我爹,才跑的老遠去做官。」

  「胡說八道。」宋老太太笑,「往哪兒做官是皇帝老子的安排。」

  宋嘉讓心胸開闊,他經常挨揍,也不覺著會有什麼心裡陰影,歡歡喜喜的吃過早飯,就準備去上學了。老太太還一個勁兒的念叨呢,「身上有傷,去學裡可怎麼坐那硬板凳呢,就在家裡歇一日吧。」

  宋嘉讓哪裡敢應,道,「不成不成,叫老爹知道,又得尋我的不是。」又說,「今天表叔也一併去學裡了,老太太、舅婆,你們好生歇著,等下晌午我們放學就回家。」

  宋老太太點了點頭,馬後炮的說一句,「不准出去吃酒啦。」

  宋嘉讓腿一軟,如今再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吃酒了。

  正好,小紀氏帶著宋嘉語宋嘉諾來請安,三個男孩兒便一道去學裡了。只是,小紀氏看宋嘉讓的神色,怎麼看怎麼不善。

  小紀氏早上才知曉兒子昨晚被打了,為了還是出去吃酒的事。小紀氏實在氣的了不得,當著兒女的面便是一通報怨,說宋嘉諾,「你大哥沒規矩慣了的,你怎麼還跟著他去胡鬧?他要去吃酒,就讓他去!你跟著去做什麼?看惹你父親生氣!」

  宋嘉諾一五一十的說,「是秦崢哥哥請客呢。秦崢哥哥的功課是學裡最好的,而且常常照顧我,我在學裡也常常請教秦崢哥哥功課。還有阿嶸,我們都是好朋友。昨天還是大哥在父親在前替我求情呢。」

  小紀氏嫩白的指尖兒戳兒子眉心一記,道,「秦家崢哥兒是不錯,你多跟他來往。你大哥沒個正形,成日就知道打打殺殺,功課一塌糊塗,跟著他能學出什麼好?」

  宋嘉諾就有些不樂意,「母親不知道,學裡同窗都喜歡大哥。」

  小紀氏道,「去學裡是為了學功課,別的都是虛的。等以後你金榜題名,人們也喜歡你,都恨不得跟你交往呢。」

  宋嘉諾剛要說話,宋嘉語已道,「我聽嬌姐姐說,秦家規矩可嚴了。你們這樣吃酒,父親都氣的打你和大哥,崢哥哥肯定也受罰了呢。」

  宋嘉諾沒反駁,也沒說別的。

  小紀氏歎口氣,命丫頭傳早飯來。秋晨微涼,宋老太太便令小紀氏與兒女用過早飯再去請安,省得冷風朔氣的凍著。

  其實,小紀氏有所不知,這事兒還是宋嘉言跟老太太提的,宋嘉言道,「二妹妹一入秋就穿上夾的了,這幾天又有些咳嗽,還有二弟也是小小年紀,早上天寒,不如讓他們用過早飯再來請安呢。」

  事關自己的小孫子,宋老太太一口便應了。

  孩子們都去上學了,小紀氏儘管心裡恨宋嘉讓拖累自己兒子挨打,不過,除了心裡恨上一恨,小紀氏也沒啥好法子。畢竟,宋嘉讓是嫡長子,又住在前院,除了在老太太這裡碰面兒請安,一般宋嘉讓都很少與她說話。

  小紀氏忽而心下一動,臉上神色漸漸舒緩,見老太太沒什麼事,便溫順的告退了。

  宋老太太微微歎了口氣,辛老太太笑,「大姐怎麼忽然歎起氣來?」

  「看老大媳婦這樣,我就發愁。」姑嫂關係向來融洽,宋老太太本就沒甚心機,也不大存得住話,歎道,「我跟永福命不好,親娘早早過逝了。到了我的讓哥兒言姐兒這裡,又是這樣。」

  辛老太太勸道,「大姐這是哪裡話,我看外甥媳婦懂規矩有禮數,人也生的伶俐,還有語姐兒諾哥兒,個個都是好孩子。」

  「孩子都是好孩子。」宋老太太沒啥心機,卻不缺閱歷,道,「我自小在後娘手下過日子,這親娘後娘的差別,我一眼就能瞧出來。你看剛剛讓哥兒給她請安,她那張臉拉的,也不知讓哥兒哪裡礙著她的眼了。」說著,又歎了口氣,「幸好我還活著呢,也能多照看兩個孩子。」

  辛老太太只得道,「有大姐瞧著,再說,讓哥兒他爹也不是個糊塗的,大姐莫要擔心。孩子轉眼便是大人了,我聽說城裡人都成家早,讓哥兒今年十二,轉年也十三了,大姐給讓哥兒相看個好媳婦,便齊全了,以後小夫妻定能過好日子的。」

  這倒是說到了宋老太太的心坎兒上,老姑嫂兩個又歡歡喜喜的說起孩子的事來。宋老太太很惦記娘家子侄,對辛老太太道,「這三年笙哥兒箏姐兒守孝,笙哥兒好生念書,以後叫老大給笙哥兒弄個差使,孩子也就出息了。」

  辛老太太道,「笙哥兒是個老實胚子,看他自己吧。他若是那塊兒料,大外甥虧不了他,若不是那塊兒料,也別去夠自個兒夠不著的東西。」

  「看你說的。」宋老太太是個護短兒的,笑,「我看笙哥兒就很好。」

  兩人正說著話,小紀氏去而複返,後面還跟著武安侯府的兩個婆子,宋老太太倒是認得的,笑道,「這不是張媽媽、李媽媽嗎?你們怎麼有空來了?」

  二人恭恭敬敬的行過禮,張媽媽笑道,「我家夫人吩咐奴婢們過來給老太太與舅老太太請安,今秋莊上送了些土物兒,夫人說送來些給老太太、舅老太太、姑娘、姑爺、和小爺、姐們兒嘗個鮮兒。」

  原本武安侯夫人與宋老太太是死不對眼的,宋嘉讓宋嘉言的生母大紀氏生前沒少受宋老太太的氣,武安侯夫人一提起宋老太太,以往都是用「那鄉下婆子」來代稱。還是後來宋嘉讓宋嘉言兄妹漸漸長大,有兄妹二人調節勸和著,如今兩個老太太見面兒還能說上幾句話。

  人家送來東西,宋老太太場面話也會說幾句,道,「勞你們夫人費心想著了。」

  張媽媽笑道,「還有一事,我家五姑太太回來了。夫人說,若是得空,想請哥兒姐兒過去,一家子熱鬧熱鬧。」

  宋老太太笑道,「這可好,我們言姐兒跟她五姨母的情分最好了。」對小紀氏道,「既然是你娘家妹妹回了娘家,不如就明兒你帶著孩子們去熱鬧一日,也給你母親請安。」

  小紀氏面露難色,「正想跟老太太說呢,仁德郡王府剛下了貼子來,說是明日菊花宴,邀媳婦去賞菊花。我不知五妹妹回了侯府,已接了郡王府的帖子。」繼而一笑道,「老太太有所不知,我與五妹妹閨中時情分最好,便是後日去,五妹妹也不會怪罪我的。」

  宋老太太有些不高興,沒理小紀氏,對張媽媽道,「既然這樣,大太太明日是沒空閒了。我家言姐兒明日必去了,就這麼回你們夫人吧。」

  張媽媽笑道,「是,奴婢記得了。」

  打發走了兩個媽媽,小紀氏方柔聲道,「老太太,郡王府的菊花宴,各家的夫人小姐們都會去,嘉言嘉語年紀都大了,錯過未免可惜。」有時,小紀氏真不曉得老太太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姑娘大了,總該有自己的交際。郡王府的花宴,帝都聞名,是各家姑娘交際的好機會。至於五妹妹紀嫣回娘家之事,什麼時候去不行,又不差這一日半日的。

  宋老太太冷冷道,「你帶著嘉語去就是了,言姐兒肯定去見她五姨母的。」

  小紀氏無法,只得道,「這是張媽媽她們送來的禮物單子,請老太太過目。」

  「行了,你去看著安排吧。」宋老太太不耐煩道。

  小紀氏早慣了老太太的態度,便順勢退下。

  中午吃飯時,宋嘉言聽到五姨母回帝都的消息,果然十分高興,道,「老太太,我過去跟五姨母住幾天才好呢。」

  宋老太太對紀家人其實沒啥好感,便是與武安侯夫人也是近些年看著孩子的面子才有所來往,不過,老太太卻很喜歡紀家排行行五的姑娘——小紀氏的妹妹紀嫣。有時,老太太閑了還會胡思亂想,覺著若是當初嫁給兒子的是這位五姑娘就好了。

  聽宋嘉言這樣說,宋老太太也沒反對,笑道,「你親姨母,又是你外祖母家,住幾天就住幾天。」笑看辛竹箏一眼,「只是,你走了,箏丫頭要悶了。」

  辛竹箏笑道,「我每日過來跟姑母和母親說話,哪裡會悶呢。」來帝都不過數日,辛竹箏已入鄉隨俗,改娘為母親了。

  宋嘉言笑,「那我少住幾天。」又拉著辛竹箏的手道,「箏姑姑有所不知,我五姨母嫁人這些年,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她可喜歡女孩兒了,結果偏偏生的都是兒子。以前,五姨母懷著三表弟時,還派人把我接到她家裡去,就盼能生個女兒呢,生出來又是兒子。」宋嘉言邊說邊笑,引得辛竹箏也笑了起來。

  宋老太太指著宋嘉言笑,「陳家單傳了好幾代,就盼著人丁興旺呢,別說三個兒子,就是五個,人家也不嫌多。」

  這也是紀嫣頗受婆家喜歡的原因,實在太旺家了。

  其實,姐妹幾個,紀嫣算是嫁的最差的。她庶女出身,當初武安侯夫人有意讓紀嫣給宋榮續弦,結果給小紀氏搶了這樁親事。最後,紀嫣嫁了京郊的大地主,家裡萬頃良田,不愁吃喝,不過,排場富貴著實無法與武安侯府相比。

  陳家家勢雖差些,紀嫣卻是因此得福。

  紀嫣是庶女出身,到底也是武安侯府的庶女,陳家恨不能將她供起來,更不必提什麼婆婆拿捏媳婦的事了,絕對甭想。再加上紀嫣頗知眉眼高低,出嫁這些年,一口氣為三代單傳的婆家生了三個兒子,直把陳家人樂的顛顛兒的,拿紀嫣當個活寶貝。

  宋嘉言每次見紀嫣,都覺著紀嫣才是真正有福氣的人。比起一無所出的嫡長姐紀閔、早逝的二姐、遠嫁的三姐、以及如今的小紀氏,紀嫣的日子過的最順心。

  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婆家尊重,夫妻和睦,更無妾室礙眼,實在是福氣天賜。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31 PM

第二十章 奇葩章家

  晚間,小紀氏將侯府送來土物、以及娘家五妹妹回帝都、連帶仁德郡王府的菊花宴,一併與宋榮說了。

  宋榮溫聲道,「倒是叫長輩記掛著咱們,你備些東西,明日一早叫嘉言他們帶去。」

  小紀氏笑道,「這個我已經慮到了。」接著拿出禮單來遞給丈夫,「老爺看,可還妥當?」

  宋榮一目十行的看過,道,「這些孝敬岳父岳母極好。還有,五妹妹家三個哥兒,你另備一份給孩子的東西出來。」又道,「五妹妹嫁的雖是不遠,也並不是經常來往帝都。郡王府的菊花宴,下晌也就能結束了。我早些從衙門出來,回家接你們,晚上咱們過去一趟。」

  小紀氏道,「老爺在衙門當一天差,會不會太累了?」

  「無妨,若今天只叫孩子們去,明天你再去,儘管五妹妹大度不計較,那也太失禮了。」宋榮道,「郡王府的宴會雖是要緊,不過,這種宴會多了去。五妹妹是你娘家妹妹,好容易回娘家一趟,親戚之間本就該多走動。」

  「我知道了。」小紀氏笑,「我也許久沒回去看望母親了。說來,我們姐妹五個,五妹妹的福氣是最好的。」

  宋榮眼中泛起一抹笑意,捏住小紀氏的下巴,低頭在那嫣唇上香了一口,調笑,「怎麼,柔兒覺著嫁給爺的福氣差了?」

  小紀氏自知失言,粉拳捶上丈夫的胸膛,將身子倚過去,輕聲道,「老爺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宋榮不論容貌才幹,都不是陳家妹夫可比。小紀氏一心一意的愛慕宋榮,但是,如今,她越發覺著摸不著宋榮的心了。尤其隨著宋榮步步高升,偶然間宋榮的一個眼神便能將小紀氏瞧出冷汗來。

  宋榮那雙璀璨的眼睛,似能將人的心事一眼望穿。

  第二日一大早,用過早飯後,宋嘉言辭了老太太與舅婆,便命丫頭婆子帶著她的衣裳衾褥及慣用的東西,與宋嘉諾上了馬車。

  宋嘉讓在外頭騎馬。

  宋嘉言不放心宋嘉讓受過傷的屁股,臉探出車窗外,問,「哥,你要不要進來坐啊?」

  宋嘉讓常挨揍,宋榮給他的藥都是好藥,如今傷已好了大半。宋嘉讓晃著手裡的牛皮小馬鞭,道,「外頭冷,腦袋進去,我沒事。」

  宋嘉言說,「你小心啊,哥。」這才坐回車廂,將窗子關牢了。

  宋嘉諾安慰宋嘉言說,「大姐姐,父親給的金創藥很好用,我屁股都不大疼了,大哥哥肯定也快好了。」

  宋嘉言笑問,「二弟,昨天有沒有帶個厚墊子去上學啊?」

  宋嘉諾小臉兒微紅,一本正經地,「就大哥和阿嶸帶了墊子。」幸虧他沒帶墊子去,大哥和阿嶸都被同窗笑話了好久呢。真的好丟臉哦。

  「死抗著去坐那硬板凳,不疼麼?」

  「我還好。就是秦崢哥,前天我跟大哥都沒去上學,我聽阿嶸說,秦崢哥挨了重罰,課業一日都未耽誤。」宋嘉諾很擔心的說,「昨天看秦崢哥的臉都是白的,大冷的天,秦崢哥衣裳都汗濕了呢。」

  宋嘉言道,「這樣啊,應該送些藥給秦崢呢。」

  「昨天傍晚,大哥就讓方子成拿了咱們家的藥送去了呢。」宋嘉諾望著宋嘉言,問,「大姐姐,你不去郡王家的賞花宴,沒關係嗎?」

  宋嘉言一笑,「這類賞花宴,一年中不知有多少,春夏秋冬,哪個時候沒有勝景呢。再說了,帝都之中,權貴無數,郡王、親王、公主、公侯,隨便找個名頭兒,多少宴會辦不得,以後機會多著呢。倒是五姨母,並不是經常回帝都,還有三位表弟,都是咱家的親戚。本來就住的遠,並不經常來往,所以他們來了,爹爹才會叫你和大哥跟學裡請假,去外祖母家呢。」

  「親戚家,只有多走動,才能越來越親。若是久不見面,再親的親戚,以後也不親了呢。」宋嘉言笑,「不過,像太太已經接了郡王府的帖子,郡王府地位尊貴,不去也不好。好在都是親戚,晚一些時候去也無妨礙的。」

  宋嘉諾本就是個非常聰慧的人,說,「所以,父親落衙也會去,是嗎?」

  「對啊。」

  兩人說著話,不一時便到了武安侯府。

  門房早得了吩咐,又是姑爺家的公子小姐到了,連忙出來奉承。及至二門,便看到紀文媳婦韓氏帶著丫頭婆子出來接了。

  宋嘉言笑著迎上去,行一禮道,「怎麼大舅母親自出來了,我們小輩怎麼當的起?」

  韓氏握著宋嘉言的手,道,「在屋裡怪悶的,我就出來瞧瞧。」

  宋嘉讓宋嘉諾都與韓氏見禮,韓氏笑,「老太太一大早就念叨呢,趕緊進來吧。」

  宋嘉言一進武安侯夫人的屋子就知道韓氏為何氣悶了,紀文的二房小章姨娘正帶著兩個兒子在武安侯夫人這裡說話呢。

  說來章家也是奇葩人家,原是武安侯府家生子,自家女兒生的貌美,入了武安侯的眼,成了妾室,後來生下二子一女,絕對福氣不淺。

  武安侯沒有嫡子,庶長子紀文很得武安侯的看重,章家因此脫籍成為良民。接著章家又想方設法的將家中一女獻予二皇子,機緣巧合,章氏女頗得二皇子歡心,繼而,二皇子給章家人捐了官。如此,章家又進一步。

  再說,武安侯為紀文沒少費心,為紀文聘當朝禮部侍郎韓釗家的嫡幼女韓氏為妻。

  韓家是東穆國有名望的書香人家,家族中出過五位閣老、三位尚書,余者低品官員更是無數。武安侯為長子尋了這樣一門親事,可謂用心良苦。

  韓氏身為嫡幼女,雖在家略為嬌寵,規矩半分不差。可惜,夫妻二人感情並不算和睦。紀文對生母章姨娘及章家極為尊敬,章姨娘的確是紀文的生母,但,在韓氏眼裡,哪怕章姨娘生了紀文,到底只是姨娘。若將姨娘如同武安侯夫人一般對待,禮法何存?

  因此事,紀文不喜韓氏。

  章姨娘更是奇葩,因韓氏對她不冷不熱,遠不及對武安侯夫人敬重。生怕兒子會因此忘了她這親娘,竟從章家弄了個如花似玉的侄女小章氏來,給兒子做了二房。

  武安侯因此事深為震怒,無奈生米煮成熟飯,且如今章家早不是先時的家生子,真鬧出去,武安侯府臉上也不好看,只得同意。

  韓氏大為惱怒,當著武安侯與紀文、武安侯夫人、章姨娘的面兒便說了,「若真有骨氣,何必非要寄在嫡母名下充作嫡子?沾夠了嫡母的光,肖想家中爵位,還要如此惺惺作態,真叫人噁心!」說完,便扶著武安侯夫人走了,走到門口還回頭瞟章姨娘一眼,說一句,「姨娘就是姨娘,什麼時候成了正房太太,再在我面前擺太太的譜兒吧!不然,我們韓氏女的眼裡,什麼都能容,就是容不下奴才秧子充大輩兒做主子!」當下把章姨娘罵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自此,紀文就沒進過韓氏的房門。

  韓家規矩嚴明,韓氏已經嫁了,為家族名譽計,並不容她和離。不過,韓家子弟爭氣,武安侯府也不敢虧待韓氏。韓氏便安安穩穩的住在武安侯府,每天陪著武安侯夫人理理家事,或是婆媳兩個一道說笑看戲,日子過的悠閒自在。

  宋家兄妹一到,屋裡頓時更熱鬧了。

  兄妹三個見過長輩,奉上禮單,又與表兄弟們都見過。如今屋裡有紀文的兩個庶子,紀閔帶了自幼撫於自己膝下的庶長子李行遠來,再有隨紀嫣過來的三個兒子,再加上宋家三兄妹,滿滿一屋的孩子們,只宋嘉言一個女孩兒,倒格外顯著寶貝了。

  紀嫣拉著宋嘉言的手看了好半天,笑道,「母親,你看咱們言姐兒,我這才半年不見,又長高了許多,越發的出挑了。」

  宋嘉言笑,「五姨母看我,自然是樣樣好的。」

  武安侯夫人笑,「不只是你五姨母看著,就是我看著,我家言姐兒也沒有一樣不好的。」尤其宋嘉言眉眼之間,多有肖似其母之處。

  紀閔笑問,「嘉言的年紀比遠哥兒大一歲,倒比遠哥兒高大半頭呢。」又問,「怎麼就你們來了,你家太太和嘉語呢?」紀閔倒不是故意有此一句,這種場合,本該是小紀氏帶著孩子們過來的。沒見到小紀氏,紀閔自然好奇,又是在自己娘家,便問了。

  宋嘉言忙道,「太太昨天不知道五姨母來了,就先接了仁德郡王府的帖子。仁德郡王府的小郡主與二妹妹向來極好,因此,今日二妹妹便隨著太太去了郡王府。太太說早些回家,待爹爹落衙,再一道過來。」

  紀嫣笑道,「又不是外人,我常回來,就是四姐明天再來也一樣的。衙門裡差使肯定忙的,倒勞動你爹爹這樣奔波。」

  宋嘉言笑,「這有什麼奔波的,住的又不遠。再說了,五姨丈也來了,爹爹自然該過來的。」

  紀嫣一笑,「現在,就差你三姨母一家子了。」

  這邊女人們說著話,余者宋嘉讓跟紀嫣的大兒子陳玉、二兒子陳方玩耍,另一面,宋嘉諾在同紀文的二子紀延喜、紀延福安安靜靜的說話。

  小章姨娘忽然悄聲細氣的湊過來,輕聲問,「諾哥兒要不要去瞧瞧你姨外祖母?」自從章姨娘把個小章姨娘弄進門,便失了武安侯的歡心。等閒,武安侯並不允許她出院子。

  宋嘉諾一愣,還未說話,紀延喜、紀延福已大聲嚷嚷起來,奶聲奶氣地,「表哥,咱們到祖母那裡去玩兒吧?」

  武安侯夫人的臉當時便沉下去了,厭憎的看小章姨娘一眼,淡淡道,「諾哥兒若是想去,便去吧。」

  宋嘉諾的臉紅成一團,搖搖頭說,「等母親來了,我再與母親一道過去吧。」

  宋嘉言移步過去,笑著將宋嘉諾帶到武安侯夫人面前,道,「祖母常說,二弟這模樣跟我爹爹少時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二弟才去學裡念書,常得先生誇讚,靈秀的很。」

  武安侯夫人一把年歲,儘管不喜小紀氏與章姨娘,到底不會與個孩子計較,笑道,「這樣啊,諾哥兒學到哪裡了,跟我說說。」

  宋嘉諾心下忐忑,看宋嘉言一眼,宋嘉言握著宋嘉諾微涼的小手,微微淺笑。宋嘉諾心下稍定,便跟武安侯夫人說起學裡的事情來。

  韓氏直接命紀延福、紀延喜的乳母嬤嬤將人抱到章姨娘那裡去,再帶了小章姨娘出去,一直出了主院兒,韓氏吩咐身邊的管事婆子,「給我堵了這個賤婢的嘴!」

  小章姨娘叫都未能叫出一聲,便被兩個強有力的婆子堵嘴按在了地上,韓氏面無表情,道,「掌她的嘴!」

  韓氏大家出身,嫁進武安侯府雖然與紀文夫妻不和,不過,武安侯夫人喜歡她,韓氏一直在幫著武安侯夫人料理家事,在家下人眼中頗具威嚴。她吩咐下去,婆子雖覺棘手,亦不敢不照作。

  直到婆子將小章姨娘那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兒打成豬頭,韓氏方命停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41 PM

第二十一章 嫡庶,臉面,立場

  韓氏令婆子把小章姨娘抽成個豬頭臉,扔回院中,不再叫她出來現眼。自己轉身去了廚下,看一看午飯安排,方又去了武安侯夫人的院裡。

  紀嫣已跟宋嘉言說起來,「我聽說了,西山的觀音寺裡的香火最靈,言姐兒跟我去拜拜,盼我給你生個妹妹呢。」

  宋嘉言既驚且喜,「小姨母又有身孕了?」

  紀嫣身子並不非常明顯,抿嘴一笑,「這三個猴子在家裡,真跟天魔星似的,你三弟年紀還小,我本想隔上幾年再要的。」

  紀嫣日子過的順意,儘管是庶女,紀嫣是自幼失了生母,養在武安侯夫人身邊的。且這門親事,也是武安侯夫人親為她選的。武安侯夫人聞言一笑,「聽聽,這叫什麼話。孩子都是天意,還容你什麼時候想要、什麼時候來的?」

  紀嫣握著宋嘉言的手,「我就想借借我家言姐兒的光呢。」

  武安侯夫人笑,「去吧去吧。叫言姐兒陪你一道去。」

  「言姐兒,再陪姨母住幾日,這回肯定能給你生個妹妹的。」紀嫣信心十足。

  武安侯夫人已是笑的不成了,紀閔心下微酸,捏一把紀嫣圓潤的臉頰,笑道,「我就等著你給我生小外甥女了啊。」

  紀嫣篤定道,「這回定成的。」

  中午大家熱熱鬧鬧的用了一餐飯,男孩子們都在武安侯夫人這裡休息,宋嘉言陪著紀嫣回院裡午休,武安侯夫人笑對韓氏道,「你也辛苦了,回去歇歇吧。」

  韓氏並不推讓,行一禮後便退下了。

  紀閔對武安侯夫人道,「言姐兒越發出息了。」

  武安侯夫人欣慰,「可不是麼,這孩子,有靈性。」剛剛小章姨娘鼓動宋嘉諾之事,宋嘉言的反應多麼機醒。宋嘉言與小紀氏關係平平,宋嘉諾是小紀氏的親生子,那樣尷尬的局面,宋嘉言並沒有對宋嘉諾落井下石,反是立刻將宋嘉諾帶到武安侯夫人身邊說話。這不僅僅是保住了宋嘉諾與武安侯夫人的臉面,更重要的是表明了宋家對武安侯府嫡系的態度。

  武安侯夫人是宋嘉言嫡親的外祖母,哪怕武安侯夫人並無親子,宋嘉言也不可能令武安侯夫人失去顏面的。再者,就宋嘉言本心,也極厭惡章家之所作所為,在宋嘉言看來,章家不會有什麼大出息,並不值得籠絡。便是紀文,如此寵妾滅妻,得罪妻族韓家,將來武安侯爵位到底如何,還得兩說!

  母女二人說了許多話,及至下晌午,宋榮攜小紀氏、宋嘉語一併來了,大家又聚在一處說話。

  宋榮與武安侯夫人請過安,便去前院書房見岳父大人。

  武安侯夫人與小紀氏其實沒多少話好說,不過是些客套話,「你今天既然要去郡王府,定是累了,明日來是一樣的,自家姐妹,哪裡還會與你計較這個呢?」

  小紀氏笑,「五妹妹雖嫁的不遠,到底不在帝都,平日裡,我也惦記著五妹妹,恨不能立時來瞧一眼才放心呢。」

  紀嫣笑,「多謝四姐姐惦記了。」紀嫣少時撫于武安侯膝下,與小紀氏關係本就尋常,當初武安侯夫人原本囑意她嫁入宋家,結果這樁婚事被小紀氏搶了去。雖然如今紀嫣的日子過的極是舒心,不過,若說心裡芥蒂全消,也有些騙人了。

  客套幾句,便沒什麼話說了。

  宋嘉言道,「外祖母,屋裡有些悶了,我想去園子裡逛逛。」

  武安侯夫人向來喜歡宋嘉言,怎會不允?笑,「就知你是個悶不住的,加件衣裳,去吧。」

  宋嘉言這樣一開頭,男孩子們更不願意悶在屋裡陪大人們說話,都嚷嚷著要出去玩兒,武安侯夫人全都應了。不一時,屋裡就空了大半,宋嘉言在侍女的服侍上系好披風,問宋嘉語,「二妹要不要一道去?」

  宋嘉語搖一搖頭,「我有些怕冷,大姐姐去吧。」

  宋嘉言便自己走了。

  小紀氏原有心想去生母院中去看一看,以往武安侯夫人都會主動開這個口,不料今日武安侯夫人仿若得了失憶症一般,竟隻字不提。

  宋嘉語小小年紀,卻很知母親心事,既無人說,她便一臉天真的開口,「外祖母,我想去看看姨外祖母,可以嗎?」

  武安侯夫人臉色淡淡,「章姨娘的事,如今我做不得主。福兒,你去前院問侯爺一聲,看侯爺是個什麼意思吧?」

  小紀氏忙道,「既然不方便,就罷了。」只是不想如今生母在府中竟已至如此地步,小紀氏心裡很是擔憂呢。

  武安侯夫人道,「方不方便的,我不大清楚,問你父親吧。」

  福兒曲身一福,便出去了。

  小紀氏臉上微熱,忙岔開話題,笑問,「怎麼不見福哥兒、喜哥兒他們?」

  韓氏道,「小孩子累了,回去休息了。」

  「我算著喜哥兒今年六歲,也該進學了呢。」

  韓氏道,「這事得問大爺了,我並不清楚。」

  小紀氏臉上訕訕,宋嘉語卻是不服氣,質問道,「舅母是表弟的嫡母,怎麼連這個都不清楚呢?」

  韓氏看宋嘉語一眼,不客氣道,「二姑娘問一問你母親,可知曉讓哥兒念到哪篇文章學到哪段經文了麼?你母親雖是繼母,到底也是嫡母,怎麼連這個都不清楚呢?」

  宋嘉語當下臉脹的通紅,淚珠在水潤潤的眸子裡打轉,一幅委屈的不行的模樣。小紀氏帶了幾分怒色,道,「弟妹,她小孩子家,有口無心的!」

  韓氏冷冷一笑,「是我失禮了,我還以為嫡女都似嘉言這般大方知禮呢,原來竟有例外。」說著,韓氏對著武安侯夫人行一禮,道,「母親,我就先退下了,省得二姑娘一會兒哭出來,倒說我欺負她了。」說完,韓氏轉身走了。

  武安侯夫人直歎氣,說小紀氏,「你該好生教一教語姐兒,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也就是在自己娘家,她年紀還小,無人計較。若是在他處,豈不連一家子的臉面都賠進去了?」又道,「你弟妹就是這樣梗直的脾氣,其實為人再好不過,你莫放在心上。」

  小紀氏一口氣堵在胸口,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得低頭應了聲「是」。宋嘉語卻是從未受過如此委屈,埋在母親懷裡嚶嚶的哭了起來,小紀氏抱著女兒小小身子,不禁眼眶微紅。

  武安侯最厭煩此景,搖一搖手道,「罷了,我自來是個不會說話的,倒叫你們母女這樣委屈。去叫姑爺來跟你們說吧。」

  小紀氏心下一驚,忙道,「女兒萬不敢有此意。」連忙拭了淚,又輕聲的安撫女兒。夫妻多年,宋榮的脾氣,小紀氏還是知道的。若是叫宋榮過來,豈不是掃了宋榮的面子。

  丫頭適時捧來溫水帕子,小紀氏給女兒重洗了臉,又勻了面脂。不論母女二人作何想,到底不敢再作委屈之態。

  武安侯夫人舒一口氣,心下冷笑,還當這是從前呢?如今武安侯夫人早想通了,反正她正室的位子穩穩的,都這把年紀,誰叫她不痛快,她就讓誰不痛快!

  看誰撕得破臉!

  過一時,福兒來回稟武安侯之語。

  武安侯夫人面無殊色,道,「既然侯爺允了,你們便過去吧。」

  小紀氏有心攜兒帶女的去看望生母,奈何宋嘉諾不在室內。剛剛男孩子們一窩蜂的跑出去玩兒,宋嘉諾也跟著去了。

  今日實在沒臉,何況武安侯夫人態度冷淡,小紀氏未敢令人去把兒子找回來,只帶著女兒去了章姨娘的院子。

  章姨娘的小院兒依舊如昨,各項用度之類,不論武安侯夫人還是韓氏都未虧待於她。當然,也不會額外的照顧她。

  不過,有兒子的各種貼補,儘管被禁足,章姨娘的生活水準還是不錯的。

  雖吃喝不愁,章姨娘到底失了武安侯的歡心,這幾年,老態畢現。見著女兒與外孫女,章姨娘起身相迎,滿面笑意,「我算著,今天不來,明天也必來的。」握住宋嘉語軟軟的小手,笑道,「看我家語姐兒,越發的出挑兒了,比你母親少時還要出息。」

  小紀氏見到親娘,自然要問侯一二,「姨娘這些天可好?」

  章姨娘命丫環上了茶果,親自剝了個桔子給宋嘉語吃,道,「沒什麼不好的,不少吃不少穿的。」

  小紀氏道,「等一會兒我給父親請安,替姨娘分說分說。」

  章姨娘歎口氣,「你都是出嫁的女兒,別去招你父親生氣了。你弟弟不是沒說話,一開口就挨頓鞭子,把我心疼的了不得。唉,我就是擔心你表妹呢。」

  小紀氏是個敏銳的人,尋常武安侯夫人雖不喜她,從未如今日這樣直接打臉,何況自來了娘家,竟未見到兩個侄子。小紀氏不禁問,「姨娘,可是有什麼事?自我來了,不但沒見到表妹,連侄兒們也不得見呢?」

  說到小章姨娘,章姨娘就忍不住淚濕眼眶,道,「都是我糊塗,誤了你表妹呢。」到了章姨娘這個地步,武安侯府僅有的兩個兒子都是她生的,親生女兒也嫁得如意郎君,娘家脫籍捐官,也有了些體面。儘管這個時候她已年老色衰,寵愛漸失,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兒女皆有出息,在內宅中,她便是僅次於武安侯夫人的存在。

  曾經,章姨娘也做過老封君的美夢。

  但,令章姨娘美夢破碎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兒子紀文的媳婦韓氏。

  韓氏出身名門,無可挑剔。可是,韓氏不願對姨娘出身的紀文生母章姨娘低頭。禮法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一旦對章姨娘低頭,那就意味著,她必須得間接承認章家這一家子親戚。而章家本身的所做所為,讓書香門第出身的韓氏極為厭惡。

  韓氏尚未怎麼著,章姨娘卻是先給韓氏一個下馬威:把娘家侄女弄來給兒子做了妾。

  原本只是小齷齪,因章姨娘神來一筆,韓氏徹底翻臉,直接把章姨娘連帶小章姨娘視為垃圾不說,就是紀文,不論怎樣冷落韓氏,韓氏根本就當眼裡沒紀文這個人,轉而一心的跟武安侯夫人過起日子來。

  便是武安侯,惱怒之下將章姨娘禁足。原本章姨娘只以為是暫時懲罰,無奈幾年過去,她都未能再見武安侯一面。如今,便是這院子,章姨娘也不能輕易踏出去了。

  無他,有一次章姨娘出了院門,韓氏得知,直接將隨章姨娘出門的兩個丫頭當著章姨娘的面杖斃。便是章姨娘如今想到當時的場景,亦是心驚肉跳。

  當然,紀文也與韓氏吵過鬧過,韓氏直接叫人去請武安侯,要不就叫了娘家人來評理,最後連帶武安侯都是灰頭土臉。章姨娘這解禁便也遙遙無期。

  小紀氏安慰母親,「待喜哥兒、福哥兒兩個長大,以後表妹的福氣也便來了。」

  章姨娘不禁泣道,「你表妹得能活到那時方好呢。」忍不對與女兒說道,「今天不知為了什麼,倒叫婆子掌你表妹的嘴,把你表妹的臉打的不能見人。不然,你今天回來,你表妹怎樣都要出來見見的。」

  「總得有個由頭吧,我看弟妹的為人,不似無緣無故便會發作的人。」韓氏並不傻,若真是那種不講理的潑婦,看誰不爽便賞誰耳光,估計韓氏也沒有今日了。

  章姨娘擦著眼淚,「不過是為了孩子話,頭晌,你表妹帶著喜哥兒、福哥兒到夫人的房裡說話。因諾哥兒到了,你表妹便想叫諾哥兒來我這裡說說話兒。我許久不見諾哥兒,著實想念的很,你表妹這樣,都是一心為了我。」

  「就是喜哥兒說話不留神,喊了我一聲‘祖母’,韓氏有了由頭兒,可是趁機給你表妹沒臉呢。」章姨娘眼睛微紅,道,「小孩子可懂什麼呢,夫人向來看不上他們,喜哥兒、福哥兒常到我這裡來玩兒,不提防說錯了也是有的。她偏偏要這樣的作踐你表妹。」

  「想你表妹在家裡,也是小姐一樣的養大,因我這點兒私心叫她委屈做了二房,如今還要挨打受罵,越發連丫頭婆子們都不如了。」說著,章姨娘就哭了起來。

  小紀氏只得細細安慰,宋嘉語忽然道,「可不是麼,也不知舅母因何緣故,說話像吃了火藥一樣。剛剛母親好聲好氣與她說話,她就給母親臉色看。我替母親說一句,舅母立刻刺回來。就是外祖母,也是陰陽怪氣的,什麼都怪到我跟母親頭上。」

  「語兒!」小紀氏斥女兒一句,章姨娘已經心焦的問起小紀氏緣故。

  無奈,小紀氏只得說了,章姨娘又是一通哭,「這是娶了怎麼個喪門星啊,以後日子可怎麼過啊!」

  小紀氏費了好大工夫方勸住了章姨娘,思量一回,小紀氏道,「姨娘,韓氏必竟是弟弟的正妻,何況韓家子弟在朝中頗有出息。縱使表妹委屈,不過,她到底是二房,又有了兩個兒子。不是我說話不好聽,弟弟年紀漸大了,總是跟韓氏這樣彆扭著也不是個事兒。不為別的,姨娘為弟弟的爵位想一想呢。」

  「弟弟雖是長子,到底世子之位還沒下來呢。一味的冷落韓氏,韓家焉能滿意?」小紀氏柔聲細氣的與章姨娘分說,道,「我聽我家老爺說,韓氏的父親就在禮部任侍郎,這禮部可是專管著爵位冊封下賜之類的事呢。哪怕是為了爵位,暫且忍耐韓氏一二呢。」

  章姨娘道,「我也不是沒說過你二弟,可韓氏那不識好歹勁兒,我都沒法子跟你說呢。」

  小紀氏歎口氣,「慢慢來吧,總是夫妻,哪裡有解不開的結呢。」

  細細的與章姨娘說了許久的話,直待傍晚,廚下直接送來一桌酒席,亦有管家婆子在一畔陪笑,「夫人和大太太都吩咐了,四姑太太久不回來,想來有許多話與老姨太太說呢。夫人和大太太命奴婢送上酒席,說四姑太太與二姑娘不必過去了,就陪老姨太太一併用晚飯吧。」

  小紀氏思量片刻,馬上道,「這實在不妥,一時沒留神時辰就遲了,我這就去向母親賠禮。」

  章姨娘成年在小院兒裡,早悶個半死,勸女兒道,「夫人既然這樣說了,你就跟我一道用吧。」

  小紀氏腦子清楚,堅持道,「姨娘想我,著人去說一聲,我便來的。如今姐妹們都陪母親在正廳用飯,我豈可缺席。」

  章姨娘落寞的歎一聲,「也是,你去吧。」

  小紀氏不是沒看到生母的傷感,只是此刻,她也沒空安慰生母,攜了宋嘉語便匆匆的過去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50 PM

第二十二章 宋榮的教導

  小紀氏趕到正廳,時間雖遲了一些,好在大家並未入席,小紀氏輕言細語的與嫡母武安侯夫人講明原由,武安侯夫人並未多說,時辰到了就帶著女眷和孩子們入席吃酒。

  前院兒裡,武安侯與三個女婿並兩個兒子,以及宋嘉讓一道用飯。

  宋嘉讓這個年紀,半大不小的,在前頭與女眷同席便不大合適了。宋榮向來心細,便著人喚了宋嘉讓出來吃飯。武安侯見著外孫自然心喜,令宋嘉讓坐在自己身畔,宋嘉讓是個粗放的性子,不過有宋榮這樣的老爹,早給宋榮訓練的頗有眼力,很知道為外公武安侯把酒布菜之類。

  武安侯喜道,「讓哥兒越發懂事了。」

  宋榮笑,「岳父可不要贊他,小婿怕您一贊,他飄天上去了。」將眼一瞅,果然宋嘉讓臉上一臉未收的傻笑。宋嘉一個眼神瞟過去,宋嘉讓立刻抿了抿唇,不敢傻樂了。

  武安侯笑,「還是孩子呢,子熙你太過嚴厲了。」宋榮,字子熙。

  武安侯選女婿的本事一流,不論是官場得意的宋榮,還是甯安侯李泊寧,或是五女婿陳繼宗,都還不錯。故而,一席酒吃的熱熱鬧鬧。

  待用過晚飯,宋榮便準備告辭回府,宋嘉言是要小住幾日的,宋榮笑著叮囑,「好生孝順長輩們,莫要淘氣。」

  宋嘉言笑,「女兒記得了,爹爹每次都是這幾句。」

  宋榮摸摸女兒的頭,又向岳父岳母小舅子辭別,方帶著老婆孩子離去。

  小紀氏原本一肚子的心事想與丈夫,見丈夫眉心微帶倦意,到底未能開口。到家後,先是一道去了老太太院裡請安。宋老太太看兒孫們面露倦色,頓時心疼不已,直接打發兒孫們各去歇息。一家人這才回了主院兒,宋榮略說幾句,便令孩子們各休息去了。

  小紀氏柔聲道,「我已備丫頭們備好熱水,老爺好生泡一泡,也解解乏呢。」

  宋榮點點頭,小紀氏親自服侍著丈夫換了衣衫。待丫環婆子備好熱水,又親自服侍丈夫沐浴。若是往日,夫妻二人自然少不得一番調笑,今天宋榮卻是意興闌珊,只泡了一會兒便出來了。

  小紀氏梳洗過後,夫妻二人上床休息。宋榮忽然問,「今天是怎麼回事?你去見姨娘,岳母還要著丫頭討岳父的主意?「

  宋榮一提,小紀氏眼圈兒忍不住紅了,哽咽道,「老爺不知道,姨娘可是吃了不少苦呢。」

  宋榮也知章姨娘給紀文弄了個小章氏做二房的事,以往,紀文對章姨娘並沒有什麼惡感,想著畢竟是小紀氏的生母,略多些體面也無妨。只是,自從發生小章氏之事,宋榮徹底對章家的印象一落千丈。此時,見小紀氏淚眼模糊,宋榮並未相勸,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岳父岳母如何處置,自然有長輩的道理。若姨娘被禁足,你不該去看她的。」

  小紀氏心下大驚,不禁撐起半個身子,道,「老爺,姨娘畢竟是我的親娘呢。」

  宋榮淡淡道,「姨娘雖是你的生母,不過,岳母才是你的嫡母。嫡庶之分,不必我教你吧。再者,你早嫁入宋家,便是我宋家人。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家之事,本不是你該插手的,何況事涉尊長。我多說一句,姨娘生養二子一女,若非確有過失,岳父怎會行徑至此?岳家這種情勢,你又何必非要在此時去見姨娘,倒叫岳母不悅?」

  「你親近生母,卻不該忘了尊敬嫡母。」宋榮道,「人,並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不論是誰,都應該遵照禮法行事,這樣,才不會有什麼錯處。「

  小紀氏眩然欲泣,道,「我對母親,又哪裡有半點兒不敬重了?老爺何苦說這話來噎我,分明是嫌棄我庶女出身呢?」

  「先說第一點,你既然對岳母敬重,便不要做讓岳母誤會的事。第二,什麼是嫌棄?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嫡庶之間,確有差別,不然,我不會初時娶的是你姐姐。就是你,若是侯府嫡出,亦不會嫁與我做繼室填房。這是事實,你我心知。」宋榮何等人物,焉會看不穿女人的小把戲。見小紀氏面色微白,宋榮繼續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庶出,自己不如人,這些話,沒有別人會說,都是你自己所言。若說嫌棄,我從不嫌棄我兒女生母。倒是,一直梗梗於懷、嫌棄庶女出身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吧。」

  宋榮一席話,小紀氏單薄的身子渾身顫抖,臉色慘白,血色全無,虛弱的恨不能立時暈過去,她兩眼微淚,輕聲道,「老爺怎知庶出的苦,自幼,樣樣都要差嫡姐一頭,日日要看嫡母的臉色過活。就是現在,我不過回娘家看一看姨娘。我知道,這樣做得罪了母親。可是,那是我親娘啊,難道老爺叫我看著親娘去死?」

  宋榮每日朝中勞累,並無多少興致與女人拉扯這些,直接道,「你若不明白我的意思,便也罷了。」直接起身,披衣裳出去了。

  宋榮是何等樣人。

  老宋家幾輩子的高香燒出宋榮這樣的子孫來,說到苦,誰人不苦?小紀氏只以為要看嫡姐嫡母的臉色,便是苦了?若照小紀氏的說法,宋榮根本活不到現在,早半道苦死了!

  再者,叫宋榮說,章姨娘是死是活,並不幹他宋家的事。嫁他這些年,小紀氏的心漸漸大了。

  心大倒不是缺點,有本事的人,心都大。哪怕小紀氏是女人,但,只要她的本事足夠匹配她的內心,不要惹出麻煩,隨她心有多大呢,宋榮都無所畏。

  可是,小紀氏明明沒有這個本事,偏還要胡亂生事。今日武安侯夫人打發侍女去前院書房找武安侯說小紀氏要去看望禁足的章姨娘,問武安侯可允准?

  那一刻,宋榮臉面全無。

  對於宋榮而言,他樂意看到紀文襲爵。

  但,他同樣尊敬武安侯夫人。

  武安侯夫人是正室,是禮法,宋榮科舉晉身,平生最看重的便是禮法規矩。如章姨娘,哪怕她是紀文的生母。但,即使日後紀文襲爵,章姨娘也不該爬到武安侯夫人的頭上去!

  這樣說或許殘忍,可是,嫡庶不分,從來都是禍患之源。

  明明可見袖手旁觀,兩不得罪。小紀氏這樣的唐突,明擺著不將武安侯夫人放在眼中,體統全無,宋榮焉能不惱?好在宋榮如今尚不知宋嘉語言出無狀與韓氏冷臉之事,不然,今日斷不能就此善了。

  中秋將近,半空月色正明。

  宋榮於庭中孤立,大丫環綠雲身姿窈窕、風擺楊柳的帶了一襲厚料披風出來,柔聲道,「夜間風涼,老爺注意身子。」

  宋榮冷眼掃過綠雲嬌美的臉龐與眸中絲絲柔情,直接抬腿走了。

  美女誰都不喜歡,不過,宋榮並不算好色之人。再者,他並不喜歡蠢女人。以往覺著,小紀氏有幾分聰明乖巧,頗有可教導之處。卻不想,這幾年,越發不成樣子。

  宋榮直接回了前院,經宋嘉諾的院子時,見裡面猶有燈光亮起,便敲門進去了。

  屋子裡點著十數根牛油大蠟,燭火通明。這也是宋榮的規矩了,孩子們若晚上念書,向來要把屋子點的透亮,省得熬壞眼睛。

  宋嘉諾正在燈下讀書,看到父親,頗有幾分驚訝,起身行一禮方道,「父親怎麼親自來了?有事情喚兒子過去就行了。」

  宋榮看他小小人兒一臉鄭重的小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過去拿起桌上的書,翻看了幾頁,攜宋嘉諾坐了,問,「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呢?」

  宋嘉諾老實的說,「今天沒有去學裡,還有,我想提前把明天要學的功課溫習出來。」

  「你以往都是早上溫書的。」宋榮對兒子的教育非常用心,不然也不會讓兄弟兩個六歲便搬到前院親自教導。且每天不論多忙,他都會抽出時間檢查兒子們的功課。

  「我和大哥說了,明早跟大哥一起去小校場習拳腳,所以我想提前把功課做好。」宋嘉諾怕父親不高興,解釋說,「我看大姐姐早上都去小校場,大姐姐身體就比二姐姐要結實好多,所以,我也想去。」

  宋榮一笑,摸摸兒子的頭,「那就去吧。課業雖然重要,身體比課業更重要。」

  宋嘉諾歡喜的彎起唇角,宋榮又道,「諾兒,你現在還小呢,課業不用太緊張,慢慢學總來得及。」在宋榮看來,兩個兒子,懶散的太懶散,好強的太好強,若能中和一下,最好不過。只是,世間哪有件件順心如意呢。

  宋嘉諾認真的說,「我學的並不快啊,我聽學裡先生說,秦錚哥在我這個年紀,四書都學完了呢。比起秦錚哥,我差遠了。」說著,宋嘉諾還歎了口氣。

  宋榮笑,「在我心裡,我家諾兒最好。」

  宋嘉諾是個安靜的孩子,聽父親這話,心裡高興的同時也很有些害羞,道,「父親怎麼這樣說,叫別人聽到多不好意思啊。」

  宋榮低笑出聲,將兒子抱在腿上,照著宋嘉諾預習的地方,給他講起文章來。

  教導宋嘉諾這樣的孩子,任何一位元老師都會很有成就感。宋還順勢檢查了宋嘉諾前面學過的章節,宋嘉諾都答的不錯,偶然有不夠完整的,宋榮都會再給他講一遍。

  幫宋嘉諾溫好書,宋榮摸摸兒子圓鼓鼓的小臉兒,溫聲道,「早些睡吧。」

  宋嘉諾拿眼望宋榮一眼,抿了抿唇才說,「父親,我有件事,可以問你嗎?」

  「什麼事?」

  「父親……」宋嘉諾鼓足了勇氣,方小聲說,「父親,外祖母不喜歡我,是不是因為母親不是外祖母親生女兒的原因哪?」

  宋榮盯著宋嘉諾看了許久,溫怕問,「諾兒,誰告訴你,你外祖母不喜歡你的?」

  「沒誰跟我說,我自己感覺的出來的。」宋嘉諾手指別著手指,說,「外祖母更喜歡大哥和大姐姐,不大喜歡我和二姐姐。」

  宋榮本來不願意在孩子太小的時候跟孩子們說這些,他未料到,孩子這樣的敏感。宋嘉諾既問了,宋榮只得試著跟著他解釋,「你知道你大哥和大姐姐的母親是誰嗎?」

  「是大娘啊。」大紀氏與宋榮是結髮夫妻,儘管如今又續娶了小紀氏,大紀氏的地位是無可動搖的,每年祭祀,都不會少了大紀氏牌位前的那柱香。故此,宋嘉諾自然知道大紀氏的存在。

  宋榮點點頭,道,「說的對。你大娘是你外祖母親生的小女兒,不過,她在生你大姐姐的時候難產。當時產婆問我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我心裡很是難過,你大娘堅決要把保孩子,就這樣,生下你大姐姐,她就過逝了。」

  宋嘉諾從不知事情是這樣的,臉上微微黯然,說,「外祖母肯定很傷心吧。」

  「是啊。」宋榮歎道,「你外祖母親生的只有兩個女兒,一個是你大姨母,一個就是你大娘了。你大娘過逝後,你外祖母非常傷心。想著你大哥和大姐姐沒有了親生母親,就格外的憐惜他們。」

  「不過,你說你外祖母不像喜歡你大哥、大姐姐那樣的喜歡你?那你想一想,是不是你大舅、二舅,還有章姨娘、小章姨娘就格外的對你和你二姐姐好呢?」

  宋嘉諾點了點頭,宋榮道,「你外祖母對你大哥、大姐好,自然是因為你大娘的原因。你大舅二舅對你與嘉語好,是因你母親的原因。再比如你與你母親,是不是生就比你大哥與你母親要親近呢?」

  宋嘉諾小小君子,心下有些羞愧,垂著小腦袋說,「對不起,父親,我不該那麼問的。」

  宋榮一笑,握住宋嘉諾小小的手,道,「你問也無妨,我就是想告訴你,諾兒,有一種關係,天生就會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這種關係,就是血親。」

  「對於你母親、你外祖母、你舅舅而言,你與你大哥是不同的。」宋榮目光溫和,「不過,對於我而言,你與你大哥都是一樣的,你們都是我的兒子。你大哥粗放些,臭毛病一身,課業平平,心性不錯。你聰明懂事,知道上進,偶有小錯,也無傷大雅。不論你們以後是有出息,還是沒有出息,一樣都是我的兒子。」

  「以後啊,你長大了,還會遇到更多的人。有些人喜歡你,有些人不喜歡你,這個時候該怎麼辦呢?」宋榮問。

  宋嘉諾想了想,說,「就是現在同窗裡也有人不喜歡我啊。」

  宋榮微微訝意,在他看來,小兒子的脾氣很不錯,應該挺有人緣兒才是。不禁道,「還有人不喜歡你啊?」宋榮也是念過書的,學裡小孩子間的那些事,他一清二楚,立刻問,「那,有人欺負過你嗎?」

  宋嘉諾小聲說,「剛去的時候有人欺負我,後來大哥知道了,就把他們修理了一頓。」宋榮規矩嚴厲,宋嘉諾還有些擔心,說,「父親,你不會生我跟大哥的氣吧。」

  宋榮眼含笑意,道,「若是你們被欺負了,我才會生氣。」

  宋嘉諾放下心來,眼睛一彎,笑了。以前小時候,他總覺著跟大哥很疏遠,因為大哥早早進學,也不喜歡跟他玩兒。後來,去了學裡,他年紀最小,便有同窗欺負他。宋嘉讓知道後,叫宋嘉諾指認出那些欺負他的同窗,一個個拎到外頭揍了一頓。從此,就再沒人欺負他了。不僅如此,宋嘉讓還把自己的朋友介紹給他認識,兄弟兩個就此親近了起來。

  宋榮欣慰兄弟兩個感情融洽,問小兒子,「如今你是怎麼對待那些喜歡你的人,還有不喜歡你的人呢?」

  宋嘉諾一五一十地,「如果是關係好的,像秦崢哥、阿嶸他們,我們會一起討論課業,也會一起出去玩兒,他們過生辰,我也會準備禮物。關係一般的,只要不失禮就好了。還有關係差一些的,我儘量不去招惹他們。不過,大哥也說了,我們不欺負人,也不會被人欺負。如果有人找我麻煩,我也不怕他的。」

  「這樣就很好。」宋榮笑,「同窗如此,親戚間亦是如此。這世上,我們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對我們好,都喜歡我們。儘管有時覺著很遺憾,這就是現實。你只需進退有度,禮數周全,便足夠了。」

  宋嘉諾重複了一遍,「進退有度,禮數周全?」

  宋榮笑,「現在不明白也沒有關係,以後遇事多思量。人這一輩子,能做到‘進度有度’,已是不凡了。」

  宋嘉諾小臉兒鄭重,「兒子一定記在心上。」

  宋榮微微點頭,起身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宋嘉諾要親自送父親出門,宋榮笑,「外頭風涼,你穿的不多,不要出來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53 PM

第二十三章 這一刀

  小紀氏于房中流了半夜的眼淚,第二日便頭痛鼻塞,起不得身。管事出去請了大夫來,開了方子抓了湯藥,只是一時間,小紀氏病勢沉重,已不能理事。

  無奈,宋老太太只得接過家事,還免不了念叨一句,「這把年紀了,原本想著享享兒子媳婦的福呢。」念叨報怨事小,關鍵宋老太太在這上面實在不大靈光。她以前頂多做做一家四口的飯食,算一算窮家破戶的家當。料理這樣大的府第,每日物品採買,現銀流轉,老太太就一個字——懵!

  實際上,自從宋榮科舉得意,得武安侯府下嫁愛女,除了大紀氏過逝,宋榮守妻孝的那一年,老太太根本沒主持過中饋,尋常她的任務就是享福、享樂、挑剔媳婦。

  不過,大紀氏過逝時,宋榮官階尚低,交際來往也少。不論怎麼糊弄,總能應付的過去。如今宋榮倍受朝廷重用,乃御前紅人,交往的公侯府第、尚書侍郎、同窗同僚,每日大小多少事等著人拿主意。

  如今小紀氏被宋榮刺激的直接躺床上了,家裡孩子們尚小,宋榮再有本事,天天衙門的差使還忙不過來呢,更不可能操持內宅之事。

  沒辦法,只得老太太頂上了。

  家裡的事還好,不過吃穿用度,湊合湊合的大家都能過。關鍵,外頭同僚交往走禮,一應事件,卻不是可以湊合的。

  別說湊合,便有時審慎再審慎,都會出錯。

  這年頭兒,送錯禮可不是小事。

  老太太實在玩兒不轉這攤子事,跟兒子報怨頭疼。還是辛老太太道,「我看言姐兒樣樣好,又通文識字,丫頭九歲,也不小了呢。」

  宋榮如今懶得進小紀氏的房門,略一思量,親自去岳家把宋嘉言接回來了。宋榮據實相告,對武安侯夫人道,「太太身子不大妥當,病了這幾日,仍不見好轉。我家老太太年紀大了,精力有限。我想著,言兒是長女,接她回去學著料理家事,也好為她祖母分憂呢。」

  武安侯夫人道,「五姑太太自小便是如此,用心太過。」著人收拾些藥材給宋嘉言帶回去,又叮囑她,「你是長女,如今也大了,理當學著管家理事。」擔心宋嘉言年紀太小,武安侯夫人提點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家裡的事,亦是如此。實在難以決斷的,便翻舊例,切莫耳根子軟聽信下人挑唆。實在不行,還有你爹爹可以請教。」

  「外祖母放心,我都記得了。」宋嘉言淡然一笑。

  武安侯夫人微微點頭,道,「這些補品藥材,是給你們老太太、太太補身子的,你帶回去吧。」

  宋榮忙道,「叫岳母破費了。」

  武安侯夫人道,「都不是外人,談何破費二字。言丫頭雖說伶俐些,到底還小呢,你著兩個妥當人幫襯言丫頭,內宅當可無憂。」

  不論何時,喜厭暫擱一旁,武安侯夫人從不會失了嫡尊氣度。這也是宋榮一直對武安侯夫人尊敬的原因所在。

  留下丫頭們收拾東西,宋嘉言便先和宋榮回去了。

  天氣微寒,父女二人共乘一車。宋嘉言問,「爹爹,太太的病怎麼樣了?」

  宋榮道,「風寒而已。」

  宋嘉言便沒再多問,反道,「爹爹應該早些來接我,我要是知道現在都是祖母操勞家事,早就回來了。」就宋嘉言看來,宋老太太也完全不是這塊料啊。

  宋榮笑,「你外祖母是想你多住些日子的,我也願意你多陪陪老人家。」宋榮對小紀氏失望透頂,他是男人,並不能教導女兒內宅之事。自家老太太的本事,宋榮更是一清二楚。倒是岳母武安侯夫人氣度弘毅,宋榮很樂意女兒受岳母指導。宋榮是個男人,雖不精通料理內宅之事,不過,對於男人需要什麼樣的嫡妻,他是一清二楚。在宋榮看來,只要宋嘉言學得武安侯夫人七八成功夫,日後嫁人就能把日子過得順遂。

  宋嘉言唇角一翹,悄聲對宋榮道,「爹爹就放心吧,外祖母根本沒把太太去看老章姨太太的事放心上。」若認真為老章姨太太這些事生氣,武安侯夫人早氣死了。

  沒放在心上。

  這句話何其精確。

  聽鑼聽聲,聽話聽音。宋榮是立刻便明白,武安侯夫人是完全不將老章姨太太這一系放在眼裡了。

  章家人骨頭這樣輕浮,實難成大事。

  宋榮歎道,「你外祖母不容易,以後有了空閒,多去瞧瞧老人家。」

  宋嘉言點了點頭,說,「這次我去了,外祖母又給了我好幾套頭面首飾呢。」當初陪嫁兩個女兒,除了侯府的嫡女出嫁標準外,武安侯夫人私房也拿出不少。大紀氏嫁妝之豐厚,宋榮一清二楚。如今大女兒紀閔並無親生子嗣,只宋嘉言、宋嘉讓兩個算是武安侯夫人的血脈了。故此,武安侯夫人對兄妹兩個向來大方,尤其宋嘉言,現在絕對媲美小富婆。

  肥水不流外人田,宋榮並不介意女兒得些外家好處,道,「你外祖母給,你就收著吧。待回去後,別忘了收拾些滋補之物孝敬你外祖父和外祖母。」

  人心肉長,武安侯夫人會偏愛宋嘉言,雖有血親關連,與宋嘉言懂事討喜也有很大關係。就是他,偶爾這心也難免偏上一偏。

  宋榮笑,「上回我叫人給你們姐妹打的紅寶石首飾,已經打好了,回去看看喜不喜歡?」

  宋嘉言眨眨眼,「爹爹的眼光,我還是信服的。」

  宋榮笑斥,「真個甜言蜜語的丫頭。」

  父女兩個有說有笑的回了家。

  宋老太太見大孫女回來也格外高興,連連說,「唉喲,我的言姐兒可是回來了,想死祖母了。」終於可以把這煩人的家事交出去啦。

  宋嘉言給宋老太太與辛老太太行了禮,笑道,「因著要陪五姨母去觀音廟,就多住了幾日。」令丫頭捧上武安侯夫人給的東西,宋嘉言笑,「祖母、姨婆,這是外祖母叫我帶來給你和姨婆補身子的。你們年歲大了,多吃些燕窩滋補滋補。外祖母家有藥材鋪子,都是上好的燕盞。還有幾根紅參,說是國外進來的,最是滋陰補氣,平常吃也無妨。聽說,宮裡太后娘娘也是每天都吃紅參滋補身子呢。」

  宋老太太拉著宋嘉言的手在自己身畔坐了,不停的撫摸她的脊背秀髮,笑,「你外祖母實在客氣。」

  「都是一家人麼。外祖母聽說太太病了,想著祖母這把年紀又要為家事操勞,更當保養,命我帶來的。」宋嘉言笑,「祖母,我先去見過太太,給太太請了安,再回來跟老太太說話兒。」

  儘管雙方關係平平,宋嘉言從不會在小紀氏面前失禮。

  宋老太太笑,「去吧。」又叮囑一句,「快去快回,就要吃晚飯了。」

  「是。」宋嘉言笑盈盈的應一聲,這才去了。

  宋老太太對兒子道,「我只要一見這丫頭,就再沒有不順心的了。」

  宋榮也覺著渾身輕鬆,笑,「老太太疼她呢。」

  宋嘉言直接從老太太手裡接過管家重任,雖說以往未管過家,不過,她本就心性聰明,再者,還有梁嬤嬤在一畔指導於他。本身宋家人口不多,排場不大,除了走禮來往之事,並無大事。

  遇著走禮來往的,宋嘉言都是比照著先時的單子擬出禮單,待宋榮回來,皆給宋榮看過,但有需要增減的,宋榮都會提點於她。

  宋嘉言上手極快。

  除了前兩日宋嘉言不大熟悉,處理的慢些。待家事上手之後,每天不過半日,宋嘉言便能處理妥當。餘下時間,她或是陪老太太說話,或是看看書、寫兩筆字,悠閒的很。

  倒是小紀氏,見宋榮讓宋嘉言管家理事,心裡急的很。偏偏宋嘉言得閒兒,還每日探望於她,瞅著宋嘉言悠然自得的模樣,小紀氏心裡滋味難耐,倒掙扎出一分心氣出來,那些湯藥下去,臉色漸漸好轉。卻不想又一重磅消息襲來,險些將小紀氏擊垮。

  宋榮要納二房。

  不是通房,不是侍妾,而是正經二房。

  正經良民、出身清白的二房。

  聞此信兒,小紀氏當下將喝進去的湯藥悉數吐了出來,臉若金紙,直接兩眼往上一插,昏死過去。把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嚇去半條命,連忙著人去跟宋嘉言稟報。

  宋嘉言正在老太太跟前兒說笑,聽此言,一面命管事去請大夫,一面問,「昨日我才聽大夫說,太太的病大有好轉,再喝幾幅藥便無妨礙了。這是怎麼了?你們到底是怎麼伺候的?」

  宋嘉言說話聲音不高,綠雲卻是額冒冷汗。這位大姑娘年紀不大,手段狠辣,初初管事時,一位方婆子仗著小紀氏的陪房在宋嘉言面前抖機伶,宋嘉言臉色未有半分變化,直接令管事綁了方婆子一頓打,非但如此,還抄了方婆子的家,可是抄撿出許多值錢的東西。

  這些東西換成銀錢,依著月錢,就是八輩子也賺不來這些。最後,宋榮做主,直接令小紀氏交出方婆子一家子的身契,把這一家子遠遠發賣了去。

  至於賣到何處,沒人知道。

  自此,家下人個個打起精神,再不敢小看糊弄於她。

  宋嘉言既有問,綠雲半分不敢隱瞞,道,「太太知道老爺要納二房之事,就,就……」

  宋嘉言冷斥,「胡言亂語!太太素來賢慧,若知道爹爹納二房,也該欣喜恭賀,如何會因此病情加重?看你這丫頭一臉聰明相,不想卻是個糊塗人。罷了,你是太太身邊的體面人,一會兒大夫就到了。你暫且回去,好生服侍太太,再有差錯,我是不依的。」

  綠雲滿頭冷汗的退下了。

  宋老太太哼哼兩聲,不滿道,「瞧瞧,她自己不能伺候,倒還不願意你爹爹納個正經二房呢。」

  如今小紀氏不過病一病,竟是聯手下大丫頭都要反水,真是……

  宋嘉言笑,「太太不是這樣的人,家裡又不是沒有妾室通房,就算爹爹納了二房、三房、四房、五房,太太只有一個。哪裡值當為這個不高興呢。」心裡暗道,宋榮真是不出手則已,出手就要人半條命啊。

  其實,宋榮會有此舉的原因,宋嘉言一清二楚。

  事情是這樣,宋嘉言自從接手管理家事,便命人備了份厚禮給韓氏送去了。宋嘉語那樣得罪韓氏,不知道便罷了,知道了總不能當沒這回事。

  宋嘉語再如何無禮,到底姓宋呢,捅了簍子出來,家裡就得給她擦屁股。

  宋嘉言初初理家,宋榮並不完全放心,時常落衙回家後問一問管事家裡如何,由此得知宋嘉言給韓氏備禮之事。

  無緣無故的,怎麼倒給韓氏送禮?

  宋榮自然要問個究竟,宋嘉言將禮單子給宋榮看了,又把宋嘉語失言的事說了。宋榮平常教子何其嚴厲,雖然對女兒稍稍松泛些,不過,也是在家為女兒們延師教導,盼她們明白事理,卻不料宋嘉語做出這樣的事來。

  宋榮當下氣個半死,若不是小紀氏正病著,小紀氏真得不了好兒。宋嘉言勸了好半天才把宋榮勸住了。

  結果,第二日,宋榮便跟母親商量,他要納二房,正經良民、清白出身的二房。

  原本,宋嘉言沒特特叫人知會小紀氏這事兒。

  世道要求女人賢慧,不過,這種事,沒有哪個女人真正賢慧的起來。

  卻不想,小紀氏還是知道了,而且被刺激到這幅天地。

  宋嘉言為小紀氏說兩句好話,宋老太太卻不領這情,道,「我還不知道她,初時嫁給你爹爹就是那幅嫉妒嘴臉。柳氏和翠兒還是我給你爹爹的,這幾年,你爹爹哪裡有挨過她們的身子。」若是一般高門大戶,老太太必不會與小小年紀的孫女說這種話。不過,宋老太太隨性慣了,卻是沒這樣的忌諱。

  宋嘉言笑意不變,「其實這也怪不得太太,要怪啊,就怪祖母呢,誰叫祖母把爹爹教養的這樣出色。」

  宋老太太終於給宋嘉言逗樂,哈哈大笑。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2:55 PM

第二十四章 大殺招

  宋榮要納二房,如今,宋嘉言理家,她便將一個比主院兒小一些,又比柳、翠兩位妾室共居的東跨院兒略大的,挨著主院一個小院兒收拾出來。

  因那院裡松柏生的好,宋榮大筆一揮,為之取名:常青院。

  聽到這名子,宋嘉言的唇角狠狠的抽了一回,尼瑪,真是不作則已,作則必絕。小紀氏若能熬過這一回,想必也吃足了教訓。五年內,內宅當可安穩。

  不過,還要看宋榮娶個什麼樣的二房。

  取出這樣的名子,真不知道宋榮要納個怎樣了不得的二房回來呢?

  老爹二房啥的,宋嘉言倒不擔心。

  宋榮這樣的男人,絕不是尋常女人可以左右的。別說一個二房,就算娶一百個二房,也是一樣。這次宋榮納二房,更重要的原因在於警告小紀氏。

  而,小紀氏現在已經……

  宋嘉言常常安慰宋嘉諾,且教給宋嘉諾說,「到了太太跟前,不要說你一切安好。見了太太,就跟太太哭,說你在學裡受欺負,家裡奴才也不拿你當回事,晚上喝碗羹還是冷了,鬧了半夜肚子。如今太太病再好不了,你就要被欺負死了。」

  宋嘉諾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過一會兒,方小聲道,「大姐姐,這不是說謊嗎?」說句老實話,宋嘉諾並不覺著母親管家與宋嘉言管家有啥差別。最大的差別是老太太管家時,當真是一團混亂,吃口順暢飯都難。

  宋嘉言淡定地,「這是善意的謊言。」

  善意的謊言?!

  這些話真的善意嗎?

  宋嘉諾不放心地,「我怕這樣說,母親會心急如焚,豈不是要加重病情麼?」

  宋嘉言一笑,「二弟只管照我說的辦,太太十天之內,必能痊癒。」

  宋嘉諾不大信,可是,他又覺著大姐姐說的這麼言之鑿鑿很有把握的樣子,左思右想之後,還是按著宋嘉言說的去做了。

  宋嘉諾一說,小紀氏心疼的險些厥過去,宋嘉諾還很會自我發揮,說,「可怎麼辦呢?大家看著太太病了,都不將我放在眼裡了。昨天晚上,我溫書後有點兒餓,想著要碗甜羹吃,又怕廚下推諉,就沒說。」

  小紀氏既氣且急,一時暈眩,險些倒下去,又強撐了身子道,「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罵了一時,小紀氏摸著兒子仿佛瘦了許多的小臉兒,心疼的直掉眼淚,「我的兒,我的兒,你可是你父親的嫡子啊!我想著,你姐姐在我院兒裡,你在前頭有你父親照看,怎知竟讓我兒受這樣的委屈。」說著就哭了起來。

  宋嘉諾見母親哭,一咧嘴,跟著也哭了。

  於是,母子兩個抱頭痛哭。

  丫頭婆子趕緊來解勸,「太太這樣傷心,倒叫二爺跟著難受呢。」

  又有一人道,「就是瞧著二爺,太太也得把身子養好呢。」

  小紀氏抹幹眼淚,丫環捧來溫水,小紀氏先投了帕子給兒子擦乾淨小臉兒,自己這才重新梳洗,強打著精神道,「好孩子,今天就跟著母親用飯吧。想吃什麼,跟我說,我叫廚下做去。」

  宋嘉諾說了幾樣小紀氏喜歡的菜,小紀氏眼眶微紅,與丫環吩咐兒女偏愛的菜色做來吃。

  宋嘉語得到丫環的回稟,也連忙到正房來,見母親和弟弟都哭過的樣子,急問,「母親,二弟,你們怎麼了?」

  小紀氏強笑,「沒事,正想叫你過來,咱們娘仨一併吃飯呢。」示意女兒坐在身畔,小紀氏溫聲道,「我叫廚下做了你喜歡的山菇青菜,還有你弟弟喜歡的雞粥菜心,一起吃吧。有你們伴著,我也有胃口。」

  「母親,你可以下床了嗎?」宋嘉語憂心的問。

  小紀氏道,「不過一點風寒,哪裡又是什麼要緊的病呢?總是在床上躺著,倒躺散了骨頭。」

  母子女三個安安生生的吃了一餐飯。

  小紀氏到底精力有限,與兒女說了幾句話,便打發他們去休息了。小紀氏躺在床上,乳母張氏輕手輕腳的過來,為小紀氏將被子蓋嚴。

  原本小紀氏出嫁,武安侯夫人給她配的兩個老成嬤嬤,一位是梁嬤嬤,一位便是小紀氏的乳母張嬤嬤了。

  小紀氏嫁給宋榮後一直順風順水,梁嬤嬤去照顧宋嘉言,張嬤嬤伺候了小紀氏兩年,便因兒子搭上章家弄了個小官兒當當。小紀氏便賞張嬤嬤榮養,回家享老太太的福了。如今,小紀氏病的厲害,張嬤嬤聽說了,主動回來服侍主子。

  張嬤嬤與小紀氏主僕多年,情分似半個母女,照顧的小紀氏無微不至。見小紀氏憔悴如斯,張嬤嬤也心疼,還是勸道,「就是看著兩位小主子,姑娘也得振作呢。」

  小紀氏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什麼,喃喃道,「是啊,我還有嘉語和嘉諾呢。」

  說也奇特,這麼一刺激,第二日,小紀氏倒可以扶著丫頭下床走走,順便去給老太太請安了。宋老太太見小紀氏憔悴的模樣,並未如以往那般挑剔,反是非常善心地安慰小紀氏,「身子不舒服就多休息,家裡的事也不必你操心,言丫頭打理的很好。」

  一句「不必你操心」,再一句「言丫頭打理的很好」,小紀氏心火上躥,到底還能穩住顏色,笑道,「是啊,媳婦也聽說了。嘉言是咱家的長女,不過大嘉語一歲,就這樣的能幹,替老太太和媳婦分憂不少,媳婦也欣慰的很呢。」

  宋老太太笑,「要不怎麼說這丫頭懂事呢。」

  宋嘉言奉承道,「我自小就跟著祖母長大,都是祖母教我教的好。」

  宋老太太愈發喜悅,小紀氏臉色淡然,說了幾句話,便回院裡休息了。

  雖然每日湯藥不斷,小紀氏的病卻是在一日日的好轉,待恢復了些精氣神,小紀氏命心腹婆子去前院兒瞧著,待宋榮甫回府,又打發自己的乳母張氏去書房請安。張氏畢恭畢敬地,道,「老爺,太太吩咐奴婢來給老爺請安。太太說了,若是老爺得閒,想請老爺過去一趟。」

  宋榮淡淡的問,「太太的身子好些了麼?」

  張嬤嬤道,「已經快大好了,這幾天精神氣力漸漸恢復,這才想請老爺過去說說話呢。」

  宋榮道,「我知道了,你們好生服侍太太。」未說過去,也未說不過去。

  張嬤嬤並不敢深問,見宋榮無其他吩咐,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這幾日,宋榮少入內宅,對內宅的事倒還大致清楚。想到宋嘉言給宋嘉諾出的主意,宋榮不禁歎了口氣:嘉言真是已經把小紀氏看透了。

  先去老太太那裡用過晚飯,宋榮方去了主院兒。

  小紀氏見宋榮來了,眸中閃過一抹驚喜,連忙起身相迎,臨到宋榮面有微身一禮,臉上帶了三分怯,柔聲道,「老爺來了。」

  宋榮笑握住小紀氏的手,扶她起身,夫妻兩個一併坐於榻上,打量著小紀氏消瘦的臉龐,宋榮聲音溫柔中帶了幾分關切,道,「瘦了許多。」

  待丫環上了茶,宋榮便命房內丫環婆子都退下了。

  小紀氏默然一笑,方柔聲道,「請老爺過來,我是想跟老爺賠罪的。」

  宋榮並未聽小紀氏想賠哪些罪,只道,「我知你是個明白人,既然你都明白了,我便放心了。」賠不賠罪之類的,宋榮半分不在乎。小紀氏違逆了他的心意,他也做出懲戒了,他要看的是,接下來小紀氏要怎麼做。話說的天花亂墜有什麼用,不過哄人而已。宋榮並不是女人幾句好話便能輕易被哄住的人。

  小紀氏滿肚子的話還未說,便被宋榮輕描淡定過,小紀氏倒還淡定,索性直接低聲問,「我知老爺是惱了我,如今我身子已經大好,不知還能不能替老爺管家理事嗎?」

  宋榮溫聲道,「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阿柔。」

  聽到丈夫喚自己的閨名,小紀氏心下大慟,不禁想到大婚後的美好時光。她微微垂下臉龐,掩住眼圈兒微澀,道,「先時我身上不好,都是大姑娘替我分憂了。如今我已經好了,老爺也願意給我機會,那我就再接回管家的事,也叫大姑娘安心的跟著盧先生念書。若大姑娘因我這身子耽擱太多的功課,就是我的罪過了。」

  「好。」

  這一聲好落入小紀氏的耳朵裡,小紀氏眼中澀意難忍,恍惚間淚珠便落了下來,在裙裳間暈著淡淡的濕痕。宋榮取出自己的帕子塞到小紀氏手裡,道一聲,「也別太操勞,多留意自己身子。」抬腿走了。

  小紀氏撲到乳母的懷裡一場痛哭,成親以來,夫妻之間向來都是蜜裡調油一般。她也並不是有心惹宋榮生氣,卻不料,一朝做錯,夫妻感情竟生分至此。

  她多想告訴丈夫,她是真的知錯了。

  她真的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跟丈夫說,如今,丈夫卻並不想聽了。

  宋榮親自跟宋嘉言說,叫她把家務交還給小紀氏的事。

  宋嘉言笑,「太太總算大安了,家務倒沒什麼累的。只是爹爹納二房之喜就在眼前了,若是太太一直病著,到底臉上不大好看。」宋榮正經納二房,既要擺酒又要請客,怎麼說也要熱鬧一日。小紀氏是正房夫人,只有她親自出面張羅,這件事才能做的漂亮,亦不會給武安侯府留下把柄。不然,她也不能想法子叫宋嘉諾把小紀氏給刺激好了。

  宋榮自書桌上取了一隻巴掌大的描金紅木匣子,含笑遞予愛女。宋嘉言接了,打開一瞧,不禁驚歎出聲,「好漂亮的寶石。」裡面寶石大小個頭並不勻稱,各種顏色都有,五色七彩,灼灼生輝。

  宋榮笑,「賞你的,拿去玩兒吧。」

  宋嘉言兩指捏了塊拇指大小的綠寶石瞧了又瞧,喜歡的很,笑道,「爹爹,那我就受之無愧了。」她不僅幫著管了這些天的家,還幫著老爹把繼母的病給治好了,功勞著實不小。

  「越發刁鑽了。」宋榮笑斥一句,心裡卻愈發欣慰長女聰明懂事,又跟宋嘉言說了不少話,方令她回去歇息了。

  得了一匣子的寶石,宋嘉言一個大晚上都是美滋滋的。不想,第二天她去與小紀氏交接家務,又得了小紀氏給的一套頭面首飾。

  小紀氏尋常樂得拿官中的東西做人情,對自己的私房鮮有這樣的大方。宋嘉言先是道謝,複又推辭道,「太太心愛的東西,我怎麼好收下呢?太太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再說,我小小年紀,也用不了這些,太太還是給二妹妹留著吧。」

  小紀氏拉著宋嘉言的手,柔聲道,「你代我管了這些天的家,樣樣妥當,我心裡非常高興。有功則賞,這頭面給你,你就拿著。現在用不到,以後也能用,女孩兒家,哪個還嫌首飾多呢。你執意不要,就是嫌我了。」

  話至此處,宋嘉言只得收了。

  小紀氏又道,「這些天因家事耽擱了不少功課,我跟盧先生說了,叫她有空幫你補一補。至於什麼時間補習功課,你跟盧先生商量吧。補習功課雖要緊,更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經此一劫,小紀氏周全許多。

  宋嘉言應了一聲,她與小紀氏本沒有多少話好說,見小紀氏沒什麼事要交待,便起身告辭了。

  抱著小紀氏給的頭面回了院子,宋嘉言暗歎,果然是絕境逼人上進啊。如今小紀氏看起來,竟有那麼一二分正房太太的氣韻了。

  辛竹箏正在院中剪花枝,大丫頭翠飛捧著個羊脂白玉的美人聳肩瓶侍立其後,見宋嘉言回來了,辛竹箏笑著打聲招呼,「言兒。」

  宋嘉言笑,「表姑,快來,有好事兒。」

  辛竹箏不緊不慢的跟著宋嘉言一並進屋去,笑問,「什麼好事?」

  宋嘉言令丫環小春兒將首飾匣子放在桌上,打開來,是一套點翠鑲鑽的金頭面。其實就頭面而言,也有大套、小套之別。如小紀氏給宋嘉言的這套,攏共有八樣小首飾組成,算是小頭面了。

  裡面的流蘇小鳳釵辛竹箏是用不得的,於是宋嘉言挑了一對牡丹步搖,一對梅花簪送了辛竹箏。辛竹箏要推辭,宋嘉言笑,「太太賞的,見面分一半。表姑莫要客氣了。」

  辛竹箏道,「我現在也用不上,等以後我能用了再找你要。」

  「表姑又哄我呢,表姑儘管收著,以後咱們大了就能用了。」宋嘉言學著小紀氏的話來說服辛竹箏。大人的首飾與小女孩兒的完全不同,這套頭面是小紀氏的陪嫁,自然要放一放才能戴的。

  辛竹箏知道宋嘉言是個爽氣性子,笑一笑,便令丫環收了。

  小紀氏身子大安,最高興的莫過於宋嘉語宋嘉諾姐弟了。

  尤其宋嘉諾,他覺著肯定是大姐姐教他的法子奏了效,所以母親才這麼快就痊癒了呢。尋了空,宋嘉諾特意鄭重的謝了宋嘉言一回。

  宋嘉言笑著命丫頭端來松子糕給宋嘉諾吃,宋嘉諾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他又問,「大姐姐,為何母親聽說我境況不好,反而病好的這樣快呢?我雖然照大姐姐的話做了,其實心裡一直擔心母親會因些病情加重呢。」

  宋嘉言微微一笑,「二弟,你知道麼,據說森林中的母狼產下幼崽之後,除了母狼自己,哪怕是公狼也不被允許靠近幼崽。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宋嘉諾老實的搖頭。

  宋嘉言眼睛半眯,道,「這就是母性。世間一切母親,會願意為自己的孩子做所有的事。」

  「所以,你跟太太訴苦,太太為了護住自己的子女,也會好好吃藥,讓自己的身體儘快的好起來。」宋嘉言意味深長,道,「一個母親,有了想保護自己子女的心情,什麼病都能痊癒。」

  何況小紀氏原本身子不錯,天天吃燕窩滋補的人,不這一場小小的風寒,斷不至於此。小紀氏所患,大部分是心病。

  向來恩愛的丈夫突然放出大殺招,直接把小紀氏打擊的倒地不起……但是,在這個年代,兒女比丈夫可靠一千倍。

  這個道理,小紀氏不會不懂的。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3:07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0 11:25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最後一刀

  宋嘉言第一次見到杜月娘的時候,微微驚訝。

  身為一個男人,沒有人會不喜歡貌美的女人。宋榮亦不例外,不論小紀氏還是柳、翠兩位侍妾,無一不是貌美窈窕之人。而宋榮這樣大張旗鼓納的二放……

  宋嘉言想著,縱然不是國色天香,最起碼也得是小家碧玉一類的吧,結果……倒不是說杜月娘不好看,只是與好看還有一定的差距。

  平庸。

  眼睛不大不小,鼻樑不高不矮,肉皮兒不好不壞,身段兒不胖不瘦,及格分以上,優秀分以下。總而言之,這是個面目平庸的女人,便是年紀,瞧著也不是十五六歲的粉嫩。

  這肯定是個有本事的女人,不然何以入得宋榮的眼。宋嘉言對著杜月娘微微一禮,「二姨娘。」

  杜月娘還以半禮,叫了聲,「大姑娘。」

  其實震驚的不只是宋嘉言一個,便是宋老太太也是滿臉迷惑,十分不解兒子怎麼納了這麼一位二房。不要說與宋榮的妻妾相比,哪怕家裡的丫頭,比這位杜二姨娘模樣出挑兒的也不是一位兩位。

  昨日宋榮休沐,納杜月娘進門,家裡整整熱鬧了一日。今天一早,杜月娘隨著小紀氏來給老太太見禮,當然,還有家裡的孩子們,到底是正經二房,都要見一見才好。

  見過了杜月娘,宋嘉讓、宋嘉諾與辛竹笙便出門上學了。余者,宋老太太對這樣容貌不出眾的兒子二房也沒什麼興趣。這種相貌,便是想當狐狸精,也沒資本哪。宋老太太向來心思簡單,就說了一句,「好好服侍你們老爺。」

  杜月娘恭恭敬敬的應了。

  宋老太太將手一擺,「下去吧。」

  小紀氏柔聲道,「老太太,那媳婦就帶著杜姨娘下去,也告訴她一些咱們府裡的規矩。」

  宋老太太點了點頭,對宋嘉語、辛竹箏道,「二丫頭、箏丫頭,你們先去上學吧。」獨留下宋嘉言,直待該走的都走了,宋老太太方問,「大丫頭,你說,你爹爹怎麼納了這麼個二房啊?」

  這種話,也就宋老太太說的出來。宋嘉言笑,「要我說,爹爹是見多識廣的人。若論貌美溫柔,柳氏、翠兒都是上乘,爹爹這樣鄭重的納杜姨娘為二房,想來杜姨娘必有過人之處。」

  宋老太太疑惑的問,「那你說,有什麼過人之處?」她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宋嘉言溫聲道,「德容言工,杜姨娘容貌普通,想來品性上定有過人之處。不然,爹爹怎麼會這樣鄭重呢?」依宋榮的性子,絕不會納個一無是處的女人做二房。

  宋老太太自言自語,「瞧著倒是安靜的性子。」

  宋嘉言有意引老太太說話,道,「祖母,我怎麼沒瞧出來啊?」

  宋老太太笑,「你才多大個人呢。我跟你說,言丫頭,這人哪,什麼性子,就看一個人的眼睛,就能知道個大概。穩重的人,眼睛看著就安靜。活潑的人,眼睛格外的靈動。」

  見宋嘉言聽的仔細,宋老太太笑,「你爹小的時候啊,那雙眼睛,一看就透著機伶。如今他年紀也大了,做了官,咱們跟著享福,你爹現在比以前可是穩重多了。」

  宋嘉言衷心道,「每次聽祖母說話,我都覺著好有道理。」宋老太太雖然沒啥文化,到底活了幾十年,經驗閱歷十足。

  宋老太太呵呵直樂,攥著宋嘉言軟軟的小手道,「有沒有道理的,不過是些土法子。對了,我算著,秦家老太太的壽日快到了吧?」

  「是啊。」宋嘉言笑道,「祖母,到時咱們一起穿新做的裙子,戴新打的手飾。」

  宋老太太對於這往高門貴第的交往始終有些發怵,又問宋嘉言,「她家老太太好打交道吧?」

  「秦老太太待人和氣,可不是那種勢利眼的人。」宋嘉言笑對老太太道,「就算有那等勢利眼的太太,祖母也不必擔心。論福氣,誰比得上祖母呢?咱家寒門出身,爹爹和二叔都是靠自己真才實學考中了進士,做了大官。這可是白手起家,豈是尋常人能比的。」

  「若是有人敢笑話咱家,祖母只管問她,‘你有幾個兒子?你兒子可考中過狀元?’」宋嘉言道,「就這一句話,恐怕帝都十之八九的女人,都比不得祖母呢。」

  宋老太太聽著宋嘉言說話,已是笑得不成了。

  杜月娘入府為二房,只是初時引起府中不少的議論。杜月娘為人沉默少言,性子溫柔和順,並不是難相處的人,何況宋榮如今大都歇在常青院,府中下人自不敢小瞧杜月娘。

  便是小紀氏,現在行事也多了幾分謹慎小心。

  杜月娘是宋榮正經納的二房,小紀氏心性不笨,自然不會對杜月娘打打罵罵的礙宋榮的眼。不過,她依著規矩叫杜月娘到她房裡立規矩是沒有錯的。便是宋榮知道了,也沒說什麼。小紀氏這才多了幾許底氣。

  不出宋嘉言所料,這位杜姨娘實有過人之處。

  不論小紀氏如何使喚,杜月娘都是一幅清風拂面的淡然模樣。過了幾日,小紀氏覺著也沒意思,她生母章姨娘受寵十幾年不衰,生下二子一子。所以,小紀氏比尋常女人更加懂得男人:一旦男人變了心,再做什麼都於事無補。

  這位杜姨娘,論容貌,小紀氏看她一眼都不會認為杜姨娘會是她的對手。可是,宋榮就是喜歡杜姨娘。

  小紀氏讓杜月娘來立了幾日規矩,便溫顏悅色的對杜月娘道,「這幾天,是要你過來熟悉熟悉規矩。我看你做的很好,明天便不必來了。只初一、十五過來請安就成了。」

  杜月娘輕聲應了,見主母無所吩咐,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張嬤嬤有幾分心急,端上一盞蓮子羹,道,「太太也忒心善了。」

  小紀氏溫聲道,「老爺如今常去她房中,我何苦要搓磨她,倒去點老爺的眼了。」想了想,小紀氏又道,「嬤嬤,你坐吧。」

  張嬤嬤斜插著身子坐了半個屁股,小紀氏道,「這回我身子不好,我心裡很感覺嬤嬤來照看我。除了姨娘,就是嬤嬤能待我這樣好了。」輕輕歎了口氣,小紀氏繼續道,「不過,我那乳兄捐了官,如今也是官身。嬤嬤一家子的身契,我也早放了。老爺是個謹慎的人,我現在已經好了,嬤嬤就回家吧。」雖然宋榮的官階絕不是張嬤嬤兒子捐的那個小官兒可以比擬的,不過,張嬤嬤必竟是官員之母。總不能叫官員的母親在家裡做下人奴才的活兒。

  張嬤嬤歎,「我聽姑娘的。」

  「嬤嬤有了空閒,只管來瞧瞧我,也與我說說話兒呢。」小紀氏想到如今情形,忍不住眼圈兒發燙。

  張嬤嬤寬慰小紀氏道,「姑娘,以後日子還長呢。姑娘多想想語姐兒、諾哥兒,就沒有邁不過的坎兒了。」

  小紀氏命人重賞了張嬤嬤,又派了府裡的車,好生將張嬤嬤送回了家。

  倒是宋榮回府後,未在小紀氏這裡見到杜月娘,不禁問道,「月娘沒在你這兒?」

  小紀氏溫溫一笑,從丫環惜紅的手裡接過溫茶遞給丈夫,道,「初時叫她來,是想看看二姨娘的性子,再讓她學一學府裡大致的規矩。如今,我看她很好,就讓她回去了。家裡丫環婆子使不清,連柳氏、翠兒她們我都不會使喚,何況二姨娘呢。」

  小紀氏笑道,「真個把姨娘當丫頭用,還不叫人笑話死。」

  宋榮點了點頭,呷口茶,當晚歇在了小紀氏房內。小紀氏覺著,自己似乎隱隱摸著宋榮的脈了。

  再度承寵之後,小紀氏較以往更加溫柔和順。而且,既然宋榮喜她賢慧,她便必須賢慧。

  眼瞅著秦老太太壽辰將近,小紀氏尤為叮囑兒女,「馬上就是秦老太太的壽辰了,咱家與林家是通家之好。諾兒和你大哥、表叔都在秦家家學附學,這次去了秦家,一定要懂禮數,知道嗎?」

  宋嘉語宋嘉諾都垂手應了。

  到秦家老太太的壽日,宋家人早早的收拾打扮好,準備一家子去赴宴。

  宋榮看了宋嘉語一眼,忽然道,「嘉語不要去了。」

  宋嘉語心下微驚,看向父親,見父親臉色淡淡、喜怒無辯,宋嘉語沒敢說話。倒是小紀氏連忙為女兒說好話,笑道,「老爺,咱們嘉語與秦家三姐兒向來極好的……」

  「什麼時候學好規矩,什麼時候再出門。」宋榮道,「在你外祖母家,你大舅母不是外人,不會與你計較。但是,秦家不一樣。你就不要去了。」

  宋榮淡淡的幾句話,宋嘉語眼淚刷就下來了,一張嬌美的小臉兒蒼白若紙,唇瓣顫抖,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宋老太太還納悶兒呢,瞅著宋嘉言問,「什麼事啊?」

  宋嘉言看向宋榮,她真是服了,當時以為宋榮納了二房,這件事便當揭過去了呢,不料宋榮在這裡等宋嘉語呢。

  宋榮將眼睛自宋嘉語身上移開,對杜月娘道,「太太不在家,你要服侍好舅老太太。」辛家一家子都在守孝,自然不能一道出門。

  杜月娘柔聲應了。

  宋榮扶著老太太的胳膊,道,「母親,我們過去吧。」

  小紀氏滿心焦急傷感,這時候也沒別的法子,只得叮囑宋嘉語的大丫頭妙春道,「好生寬慰姑娘。」便握著兒子的手,一併出門上車。

  宋家向來排場不大,一共四輛車,其中主子兩輛,丫環兩輛。

  宋榮與小紀氏共乘,宋嘉言和宋嘉諾陪著老太太坐,宋嘉讓年紀大了,在外頭騎馬。別看宋老太太在家裡瞧著說一不二、霸道的很,實際上,宋家真正說一不二的人是宋榮。宋榮一冷臉,說出的話,吩咐的事,即使老太太也不會反對。關鍵,反對也沒用。

  宋老太太上了車又問,「大丫頭,到底怎麼了?你爹說的,二丫頭得罪你們大舅母了?」

  宋嘉諾也直勾勾的瞅著宋嘉言的臉,他是第一次看父親露出這種厭惡的神色,哪怕上次他與大哥哥醉酒被打屁股的時候,父親的臉色也比現在好看許多。

  宋榮沒給宋嘉語半分臉面,在眾人面前點破此事,宋嘉言也就不瞞著了,便將宋嘉言對韓氏失禮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宋老太太念了聲佛,報怨道,「二丫頭怎麼這樣不懂事,你大舅母日子過的苦啊。兩個兒子都是小老婆所生,正房過的得是什麼日子呢。天天泡在黃連水裡也就這個滋味兒了。二丫頭怎麼能說這種話呢,唉。」說著,宋老太太歎了口氣。

  宋嘉諾與紀文的兩個兒子來往的多一些,知道小章姨娘話裡話外的常說大舅母韓氏跋扈。只是,宋嘉諾小小年紀,卻並不是沒有判斷力的性子,他想了又想,也覺著姐姐做的不對。大舅母韓氏畢竟是長輩,身為晚輩,從禮法上講,萬不該說長輩的不是。哪怕長輩真有不好的地方,也不是晚輩可以說的。

  宋老太太囑咐宋嘉言道,「等再見了你大舅母,跟你大舅母說些好聽的,別叫她生二丫頭的氣,也莫生分哪。」宋嘉言與韓氏關係很不錯,自然沒少在宋老太太面前說韓氏的好話。

  宋嘉言道,「已經備了禮給大舅母賠過不是了,祖母放心吧,大舅母並沒有放在心上。」

  「那我就放心了。」宋老太太歎道。

  宋嘉諾忽然問,「祖母,大舅母的日子過的不好嗎?」

  宋老太太沒啥心機的人,正好路上也無事,小孫子一問,她就巴啦巴啦的往外叨叨,「怎麼會好呢?孩子都不是自己生的。」

  「唉,你還小,哪裡能明白。再說了,你爹爹最重禮法,你們兄弟姐妹四個可都是正房太太所出的。」說到自家兒子,宋老太太還是非常自豪的,不過,想到韓氏的日子,老太太道,「這女人哪,一輩子連個孩子都沒有,該有多淒涼哪。」

  宋嘉諾道,「祖母,喜哥兒、福哥兒也是大舅母的兒子呢。」

  宋老太太摸摸小孫子的頭,歎道,「誰生的偏著誰,人家有自己的親娘,你說是跟親娘親近呢,還是跟嫡母親近呢。」

  宋嘉諾想了想,不說話了。

  這邊,宋老太太對小孫子知無不言的說著大實話。另一車內,小紀氏的手微微發顫,嘴裡乾巴巴的,半晌方說了一句,「以後,我會好好教導嘉語的。」

  宋榮道,「理當如此。」

  「現在對女兒要求嚴厲,並不是說不喜歡她,而是盼著她明世理。」宋榮溫聲道,「在家裡犯了錯,父母不會怎麼著。若是在婆家這樣無禮,誰會包容她?女兒嫁了人,娘家再如何疼惜,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自己不會做人,日子如何過得好?就算為女兒日後考慮,你也要把她教好。」

  小紀氏忙道,「是,我知道了。」

  小紀氏又道,「下次再看到弟妹,定會叫語兒好好與她大舅母賠禮。」

  宋榮道,「在她沒學好規矩前,不要讓她出門。」

  名門閨秀,哪個不是自幼便交際來往於上流人家?小紀氏實未料到宋榮罰的這樣狠,可是,如今小紀氏竟連一句話求情的話都不敢為女兒說,只低低的應了聲,「是。」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3:14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0:32 A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耳光回抽

  秦家素來低調,故此,即使是秦老太太的七十整壽,秦家不過開席兩日而已。

  宋榮科舉時秦老大人乃座師,別看就是些閱卷與被閱卷的緣分,卻是官場上再重要不過的師徒關係。當年,宋榮文采出眾,一舉奪魁。老秦大人是個聰明人,愛惜人才,這些年,師生關係不錯,通家皆有往來。故此,一大早上,宋榮就拖家帶口的來了。

  秦家書香之家,自然禮數極好。秦家三子秦鳳初帶著兒子侄子們到門前相迎,主要是秦家長子、次子皆在外為官,即使母親大壽,也不能輕離職守。故此,如今都是三子秦鳳初在外張羅。

  秦老太太一把年紀,見見外男也無妨,因與宋家親近,就是先時宋榮與大紀氏的婚事,也是秦老太太一手促成。倒是秦老太太見了宋老太太,連忙起身相迎,親熱的握住宋老太太的手,秦老太太笑,「老妹妹來了。」

  宋老太太在家也有些準備,好在先時宋嘉言都提前與宋老太太做過功課了。宋老太太聞言笑道,「老姐姐,願老姐姐福壽安康吶。」

  秦老太太笑,「咱們都是有福的人吶。」先把宋老太太送到左上首之位,方自己回右上首尊位坐了。

  接著,宋榮方帶著妻兒老小給師母請安祝壽。

  秦老太太坐著受了,笑,「好,好,快起來吧。」

  接著兩家人又互相見過,秦老太太對兒子與宋榮道,「老三、子熙,你們去前面吧。唉,太爺也是的,生辰年年過,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哪裡值得這樣張羅。我說話,他又不聽。你們出去忙吧,也注意自己的身子,少吃酒。」

  男人們便出去了,秦崢秦嶸與宋嘉讓宋嘉諾早就熟的很,這會兒跟在父輩後面小聲說著話。當然,秦崢沒少趁機會多瞧宋嘉言幾眼。

  秦老太太又問侯宋老太太的身體,兩位老太太說了幾句話,秦老太太笑道,「這些日子沒見言姐兒,又長高了許多啊。」說著,笑眯眯的看向正在跟自己小孫女秦斐說話的宋嘉言。

  宋嘉言笑,「老太太也越發的慈悲了。」

  秦老太太問,「誒,怎麼沒見語姐兒啊?」宋家這對小姐妹,一個爽朗、一個嬌美,秦老太太都很喜歡。

  小紀氏忙道,「正想跟您說呢,這幾日天氣微涼,語姐兒有些咳喘,我想著今天是老太太的好日子,定有許多貴人來,就沒讓她過來。」

  秦老太太點了點頭,「應該的。咱們不是外人,平日也常見的。孩子既然身上不好,可不許折騰她們。語姐兒瞧著就單薄,平日裡還是要多滋補一些。小小年紀,身子一定要調理好才行呢。」要說宋家這對姐妹,秦老太太瞧著也奇怪,宋嘉言自來就是精神百倍、歡歡喜喜的模樣,宋嘉語從來都是嬌嬌柔柔、風吹就倒。秦老太太是做母親的人,自己親生的孩子,養育上肯定比旁的孩子上心。這小紀氏怎麼把親生女兒養的這般嬌弱的,或是宋家二姑娘本身便有不足之症?時不時的就要病上一病?

  還是宋嘉言這樣大方健康的女孩兒更讓人喜歡,瞧著也有福氣。

  問了一句宋嘉語,秦老太太又跟宋老太太說話,道,「老妹妹平日裡在家都幹什麼,等閒不見你出來呢。」

  宋老太太笑,「老姐姐也知道,我以前在老家種地的,跟著兒子來城裡享福。唉,不怕老姐姐笑話,我沒什麼見識,現在這把年紀,城裡人家的規矩也不大懂,出來倒怕人家笑話我。」

  宋老太太說話實在,秦老太太都這把年紀了,何況年輕時頗經坎坷,並沒什麼看不透的,反覺著宋老太太純樸可愛。秦老太太笑,「老妹妹想的多了。誰還沒個寒微的時候呢,別家我不知道,就說我家,老太爺年輕時候科舉,屢試不第。家裡也貧寒的很,那時老大、老二還小,不能幫忙不說,天天要吃要喝的,把我愁的呀,天天為這一日三餐著急。哪裡想得到有如今的好日子呢。」

  「是啊。」宋老太太深覺找到知音,笑,「尤其小子們,又不能跟閨女似的在家幫忙做些家事,倒是吃起飯來,唉喲,肚子像個無底洞似的,我一見他們兄弟吃飯就心慌,每日就盤算著米缸裡的糧能撐到什麼時候。」

  秦老太太也笑了起來,「以往家裡能吃回肉,真當跟過年似的。現在孩子們有了出息,也曉得孝敬我,頓頓精米細糧、魚肉盡有,反倒覺著不如以往的滋味兒了。唉,你說這人哪……」

  宋老太太立刻道,「我在家也是這樣,還時常想著以往吃的粗糧。我家言姐兒跟我像,叫廚下做些薄薄的玉米餅,抹上肉丁炸過的黃醬,再擱幾片青菜葉子,一口咬下去,別提多香了。老姐姐什麼時候想吃了,我叫家裡廚子做好給你送來,你嘗嘗看,比山珍海味要好吃。」

  「給老妹妹這樣一說,倒把我說的饞了。」

  「明天我就叫人給老姐姐送來。」宋老太太此時方信了宋嘉言說的秦家老太太好相處的話,果然是帝都難得的好人呢。

  「好啊。」秦老太太輩份雖與宋老太太相仿,年紀大宋老太太將將二十歲,如今已是滿頭白髮,皺紋橫生。秦老太太溫溫的笑著,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似乎每一根皺紋都透著舒坦與安心,說,「偶爾我說想吃以前的粗糧,不是這個勸,就是那個說。總覺著以往日子不容易,現在又吃這些,孩子們怕我心裡委屈。」

  宋老太太呵呵直笑,「日子不管好過難過,都是過的孩子的日子。不管他們有沒有出息,只要孝順,咱們做娘的人,哪裡會覺得委屈呢。我是個粗人,不會說那些好聽的話。反正,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吧。」

  「老妹妹說的都是至理人情啊。」秦老太太很有幾分感歎,心下覺著宋老太太人雖粗了些,也並不具備帝都名門夫人的種種修養見識,不過,這是個不錯的人。辛辛苦苦的養大兩個這樣有出息的兒子,做正三品誥命夫人,理所當然。

  一時,諸誥命夫人紛紛前來,宋榮如今為正三品侍郎,在帝都城,實在算不得高官。此時,秦老太太左側上首之位是坐不得了,好在出門在外,小紀氏頗知照顧婆婆,扶著宋老太太坐到相應的位子上,自己侍立老太太身後。

  來的夫人們漸多了,秦斐就帶著宋嘉言去招待各家姑娘們的水閣上去了。宋嘉言離開時還跟宋老太太說了一聲,小紀氏給了宋嘉言一個放心的眼神,溫聲道,「去吧,幫著斐姐兒招待前來的各家姑娘們。」在外時,宋家人向來團結。

  尤其宋老太太鮮少出門,各家情形並不清楚,小紀氏更不敢有片刻稍離。

  好在宋榮的官階雖不算什麼高官,但是,戶部侍郎,又倍受陛下器重,再對照宋榮的年齡,絕對算得上新貴。且又是在秦家,秦老太太七十大壽,縱使宋老太太各方面稍稍差了些,也不會有人不識相的來尋宋老太太的不是。

  及至公主王妃們過來,如宋老太太、小紀氏這等在正廳站都沒處站,俱移步至偏廳歇息。

  宋嘉言與秦斐年紀相仿,早便認識,見秦家今日勝景,笑道,「今天可真熱鬧。」

  秦斐笑,「是啊。原本老太太不想大辦,還說呢,一家子聚在一處吃碗長壽麵就行了。是大伯、二伯捎信兒回來,說雖是在外面為官,也想為老太太大辦一次壽宴。祖父、父親也是這個意思,大家紛紛勸說,老太太才依了。」

  宋嘉言道,「老太太一向簡樸,不過,這次是整壽,的確該大辦。」

  秦斐笑,「是啊,我們都這樣說,老太太方應了。」

  兩人一路說一路笑的到了水閣,秦家大姑娘秦文已經在招待幾位別家的姑娘了。秦文是秦家第三代的嫡長孫女,如今十五歲,帝都城有名的小才女,正在說親的年紀。

  「三妹妹,言妹妹,你們可是過來了。」

  秦斐、宋嘉言笑著與閣中幾位姑娘相見,其實有個規律,越是身份高貴的人,來的越晚。故此,這幾位姑娘出身都不是太高,其中一位正是宋嘉言的好朋友,翰林李維家的大姑娘李思。

  李思過去與宋嘉言說話,眉眼含笑,「我前年釀的桃花酒,前幾天開了一壇,味道很是不錯。」

  「唉喲,怎麼不送我兩壇嘗嘗?」宋嘉言道,「你再釀酒也叫我一聲,我也跟著釀幾罎子。」

  邊兒上一位林翰林家的林姑娘帕子掩著小嘴兒笑,「你們也算大家千金,沒見過姑娘家這樣嗜酒如命的,也不怕人笑話。」

  李思道,「這可怎麼了?又不是什麼烈酒,再說,誰喝酒還喝醉不成?稍微喝一點又沒關係。」

  林姑娘笑,「怪道人家都說李翰林釀酒的功夫比寫文章的功夫還要好呢。」

  李思不理會林姑娘話中之意,笑,「我爹爹也常這樣說呢。」

  李翰林酷愛美酒,自己也喜歡釀酒,就是皇帝陛下有了美酒都會叫了李翰林一道共品,在帝都都是大大有名的。

  林姑娘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到底是翰林家的姑娘,並非那等刻薄之人,抿嘴一笑,轉身與別家姑娘說話去了。

  秦文笑著招呼,「你們倒嘗嘗這茶,是大伯特意從福建那邊捎來的,聽說是山中的野茶,雖不聞名,我覺著香味濃郁,是不錯的好茶呢。」

  於是,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起茶來。

  李思小聲對宋嘉言道,「我養的一盆墨菊開的可好了,等過幾天我下帖子請你,你來我家,給你嘗我的桃花釀。」

  「好啊。」宋嘉言說,「誒,上次我聽你哥哥說,今年要開一壇他五歲時釀的梨花白呢。開封了沒?」

  「那個啊,得過些日子呢。我哥說那是他五歲生日時埋在地下的,非要等到他今年生日再挖出來喝。待開封後,我先分出一小壇來留著送你。」

  「謝了啊。」宋嘉言笑悠悠地,「今年天氣暖,我院兒裡的薔薇花還在開呢,圍牆上的藤蘿也愈發蒼翠了,還有我院裡的石榴,今年長的格外個大,我沒叫丫頭們摘。什麼時候你有空過來,咱們一起把石榴摘了。」

  李思眼睛亮亮的,「誒,我一定去。」大家小姐,在家裡琴棋書畫倒罷了,若是太跳脫可是不合規矩的。所以,自己摘個石榴都成了稀罕事兒。

  過一時,來的姑娘越來越多,兩人也沒空說私房話了,紛紛與其他新來姑娘寒暄招呼。姑娘們說起話來,無非就是吃食玩物、衣裳首飾,就有人指著宋嘉言頭上的紅寶石流蘇花冠道,「嘉言,你這件寶石流蘇是新做的吧,以前沒見你戴過。」

  宋嘉言笑,「是啊。」宋榮是個神人,非但官做的有聲有色,亦極具審美眼光。上次他得了紅寶石,給兩個女兒各打了一套寶石頭面。給宋嘉言的這套便有一件寶石流蘇花冠,是用金絲吹出纏枝蓮花半月的形狀,中間蓮花是用紅寶石磨片鑲就,花蕊點著亮亮的黃晶,整個半月的花冠下麵編就一圈由細碎的小紅寶石穿就的流蘇,流蘇最下麵是滴水狀的寶石珠子,做的精緻至極。

  宋嘉言頭上就這麼一件寶石花冠,腦後青絲用綴著紅寶石的發帶系了,耳朵上一邊一隻紅寶石的墜子,瞧著就氣派。

  大家都說起宋嘉言首飾精美,就聽一人道,「這又是金又是寶石的,宋姑娘,你帶著重不重啊?」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景惠長公主的女兒姚馨。景惠長公主向來不喜宋家,據說小紀氏出門遇著景惠長公主都吃過排頭。連景惠長公主的女兒見著宋家姐妹都是陰陽怪氣的,宋嘉言瞅一眼姚馨頭上鳳釵下銜的一串東珠流蘇,皆是渾圓的淺粉色東珠,顏色本就難得,更難得的是,最尾端一枚東珠足有桂圓大小,幽幽的散著寶光,十分惹眼。宋嘉言聽姚馨不陰不陽的來刺她,笑嘻嘻地,「我頭上攏共就這麼一件首飾,充充門面而已,哪裡比得上姚姑娘頭上的東珠貨真價實呢。唉喲,這麼大的東珠,可值不少銀子吧?」

  姚馨冷著臉教訓道,「宋姑娘,你好歹也算大家閨秀,這麼張口門面、閉口銀子的,不覺著……」

  「庸俗。」宋嘉言不待姚馨說完便接了姚馨的話,一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庸俗,可是庸俗的很哪。姚姑娘有所不知,我就盼著什麼時候也弄這麼件大東珠的首飾,好好的庸俗一把呢。」

  姚馨氣煞。

  宋嘉言沒事人的樣子,李思悄悄偷笑。

  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有些看不過去,道,「宋姑娘,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呢?」姚馨畢竟是長公主之女,算起來與小郡主是姑表姐妹,故此,小郡主為姚馨說話。

  宋嘉言一笑,不再言語。

  還是四品將軍姚銘國家的千金姚淑靜打圓場,轉移話題道,「文姐姐,你帕子上的花兒是自己繡的麼,真是精緻啊。」

  秦文聞弦歌而知雅意,忙謙道,「我胡亂繡的,哪裡稱得上好。要說手巧,還得是李妹妹呢。上次我見李妹妹繡的炕屏……」

  大家默契的將話題引開,姚淑靜給了宋嘉言一個歉意的眼神。她是姚國公府旁支出身,因父親還算有些本事,受到嫡系的看重。因此,她也經常來往于姚國公府,這次秦家老太太過壽,帝都大半人家都到了。她是跟著自己母親一道來的,姚馨說是公主之女,到底姓姚,姚淑靜不得不為姚馨解圍。

  好在馬上就開席了,秦文秦斐兩姐妹引著各家姑娘們去入席聽戲。

  今日貴客盈門,秦家的席面兒自然豐盈,不過,誰也不會在這席上大吃大嚼,不過稍稍用兩筷子,便都興致勃勃的看起戲文來。

  如小郡主這樣的身份,自然占最好的位子。姚馨是小郡主的表姐,兩人挨著。餘者,各有座次。宋嘉言與姚淑靜正好坐在一處,姚淑靜滿心歉意,低聲道,「好妹妹,你莫要生氣。唉……」說著,姚淑靜也是一歎。

  宋嘉言笑,「姐姐多慮了。」

  宋嘉言對戲文沒什麼興趣,倒是與姚淑靜說起話來,覺著姚淑靜溫婉貞靜,性子很是不錯,比那什麼姚馨強了百倍。

  兩人正說著話,宋嘉言的大丫頭翠蕊悄悄過來,俯身在宋嘉言身畔低語幾句,宋嘉言臉色一冷,低聲道,「姚姐姐,我暫去更衣。」

  姚淑靜已瞧出這是有事,忙道,「妹妹快去吧。」

  宋嘉言忙隨著翠蕊就過去,因為身份之別,太太們的席面兒與姑娘們的席面兒並不開在同一地方。宋嘉言隨著翠蕊去了園子裡。宋老太太正一臉尷尬的坐在席間,臉燒得通紅,景惠長公主的聲音清冷高傲,清晰的傳入宋嘉言的耳朵,道,「只聽說兩位宋大人都是雅致高才,不想宋老太太卻這般粗俗失禮呢。」

  宋嘉言見老太太羞的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不知為何,心下驀然一酸,三兩步過去,對著景惠長公主福身一禮,恭敬的問,「請問長公主殿下,不知臣女的祖母何處失禮,唐突了公主殿下呢?」

  景惠長公主冷聲道,「你看你祖母有哪裡不失禮的地方嗎?這樣絲毫不通禮數,便應在家學好規矩,再出門交往呢。」

  宋嘉言氣的渾身發顫,雖然她奉承老太太多半是為了自己在家裡的地位,可此時,見老太太受到這樣侮辱,宋嘉言心裡卻有說不出的氣憤與難過。她扶起坐立難安的老太太,高聲道,「我祖母,朝廷欽封正三品誥命,逢年過節也是要去宮中向兩宮請安見禮的。殿下恕罪,臣女從未聽說兩宮有訓斥臣女祖母有不知禮數的地方!」

  小紀氏見宋嘉言語出不遜,正欲相攔,宋嘉言已道,「我家的出身,在帝都並不是秘密。父祖皆是寒門,祖父早年過逝,祖母一個人親苦拉扯父親與叔父長大,供父親叔叔念書科舉報效朝廷。」宋嘉言高聲道,「我家裡,出身一般。的確,祖母不懂琴棋書畫,不通詩詞曲賦。可是,祖母也並不是天生如此,祖母年輕的時候,因為家境貧寒,甚至從未穿過一件綢緞衣裳。一家人的田地,都是靠祖母一人耕種活口。我祖母的手腳,更不似各位夫人這樣細膩白嫩,就是如今手上仍的褪不去的老繭。我祖母說話,也說不慣那些知乎者也,不是她不想,是因為,她不會。可是,這有什麼值得羞恥的地方嗎?她一人辛苦的養育大兩個兒子,不偷不搶,正正當當的做人,從無虧心之處!」

  「說句老實話,就是現在,祖母也吃不慣山珍海味,依舊粗茶淡飯,平淡度日。她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呢?宮廷宴會,誥命領宴,祖母從未有不當之舉。公主殿下因何故要這樣訓斥這樣一位老人家呢?」宋嘉言眼圈兒微紅,高聲道,「我家人,從不以出身貧寒為恥。我的父親,堂堂正正科舉為官,我家兄弟,認認真真讀書做人。家父常說,他與叔父之所以有今日,皆是靠祖母用心教導,所以父叔品性皆佳。我的祖母,品性正直、節儉持家,祖母雖然沒有那些高貴雍容的行止,可是,她的品性不遜於任何一位高貴的夫人。我的祖母,是我家一家人敬愛的長輩。祖母這一生,多麼辛勞,如今兒孫出息,她能享得一二清閒,如今卻受到公主殿下這樣的訓斥,臣女深為祖母不平!臣女認為,公主殿下所為所言,實在大有不當之處。祖母已經是五十幾歲的老人家,頭髮花白大半。聖人皆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公主殿下也是有長輩之人,這樣訓斥臣女的祖母,要置老人家於何地呢。」

  說完,宋嘉言淚流滿面,抱著宋老太太放聲痛哭。

  宋老太太也摟著孫女哭了起來。

  小紀氏一見這種情形,也撚著帕子落下淚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3:22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0:49 A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宋老太太被景惠長公主訓斥,小紀氏都是尷尬無比,除了代婆婆認錯,不知如何應對。誰也未料到,突然而來的一個小丫頭有這樣的口齒才幹。

  景惠長公主被宋嘉言說的臉色發白,指著宋家人正要說話,一畔的景淑長公主已皺眉訓道,「景惠,你實在無禮。」又和顏悅色道,「景惠說話一向率直,唉……」如何勸慰宋家,景淑長公主也沒主意了。關鍵是宋家祖孫二哭聲震天,那種種委屈喲……估計她就是把天說下來,人家也聽不到。

  二皇子妃韓氏道,「還是請宋老太太屋裡暫且歇息梳洗吧。」歎口氣,「我聽著也怪難受的。」

  原本,縱使秦老太爺身為尚書之職,秦老太太的壽辰,也不會有這些大咖出場來賀。皆因秦老太太于帝都廣有賢良名聲,又得宮中太后娘娘的喜愛,秦老尚書兩朝老臣。以往,秦老太太的壽辰從未大辦過,這次七十整壽,宮中太后知曉,還賞了秦家壽禮。故此,皇室之中,多有人親來秦府賀壽。

  像公主、王妃,原也不會久坐。只是,誰都未料到景惠長公主方聽到半出戲就發作起禮數有些疏忽的宋老太太。其實,這種事並不罕見。公主們心裡不順,刺誰幾句,大家聽了忍了就成了。

  不想,宋家人沒忍,還狠狠的抽回景惠長公主一記耳光。

  關鍵,宋嘉言口才極好,一番控訴下來,大家都覺著景惠長公主今天實在有點兒過了。

  秦老太太親自勸著宋老太太到她屋裡去了,早有丫環捧來溫水巾帕,服侍著婆媳祖孫三人洗漱過。宋嘉言流淚道,「今天本來是老太太的好日子,都是我家的不是。」

  秦老太太擺擺手,「這叫什麼話?你祖母在秦家受了委屈,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你是個懂事的,快別哭了,好生勸勸你祖母,莫叫你祖母傷心太過。」

  小紀氏親自服侍宋老太太梳洗過,細細的勸著婆母。

  宋老太太在家多麼蠻橫,如今除了流淚,一句話說不出來。

  很快,聽到風聲的宋榮就來了,宋榮跪在老太太面前,眼睛微紅,淒聲道,「兒子無能,叫母親受委屈了。」

  宋老太太向來疼兒子入骨,忙拉了兒子起身,抹一把淚道,「快起來,我沒事,我沒事。」

  宋榮順勢起身,又對著秦老太太行一禮,低聲道,「師母,我這就先帶著母親回家了。」

  秦老太太點頭,溫聲道,「好生寬慰你母親,莫叫你母親太過傷感。」

  宋榮應了一聲,便扶著母親的胳膊,一家子上車的上車,騎馬的騎馬,回了家去。一路上,宋榮與老太太共乘一車,不知宋榮如何安慰的老太太,反正到家的時候,老太太的神色已經舒緩許多。

  宋榮又到老太太的院裡,陪老太太說了許多話。老太太到底年紀大了,不一時便面露倦色,宋榮親自服侍母親睡下,這才叫了小紀氏與宋嘉言去主院說話。

  宋榮在外面,並不知原由細節,自然要詢問妻女。

  小紀氏也有幾分傷感,道,「咱家與秦家親近,故此,我與老太太被安排在離秦老太太相近的席上。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老太太吃東西時,有一些巴唧嘴。這,各人習慣,並不為錯處啊。」話雖這樣說,其實小紀氏私下沒少笑話老太太巴唧嘴的事。但是,老太太巴唧了這麼大半輩子,你叫她改,她實在改不了。

  丈夫臉色淡淡,其實並不見怒容。不過,小紀氏與宋榮夫妻多年,對宋榮還是有一些瞭解的。若是宋榮肯冷臉發怒,一般不是什麼大事。越是這樣喜怒難辯,越是說明宋榮內心已憤怒到極點。小紀氏不敢有半分隱瞞,斟酌的開口,道,「老太太是個質樸的人,吃菜喝湯都有一點聲音。老爺也知道,這世上刻薄的人哪裡都有。景惠長公主就是那陰陽怪氣的脾氣,便說老太太‘粗俗’。我連忙代老太太致歉,景惠長公主不依不撓的又說了好幾句,老太太臉上哪裡過得去。接著,言丫頭就過去了。」

  宋嘉言接著說,「是我的丫環翠蕊過去跟我說,公主在訓斥老太太,我就過去了。就看到老太太被長公主罵的手足無措,坐不是站不是的不知如何是好,臉都紅的不成了。」

  「什麼禮儀規矩,不過藉口!今天景惠長公主家的丫頭還說我暴發庸俗,長公主又在前面這樣對待老太太!別說她是公主,就是皇后,也不能這樣說老太太!簡直不把我們宋家放在眼裡!」宋嘉言道,「老太太本來就少出門,心裡怕別人笑話她鄉下來的,禮儀不好,給爹爹丟臉。這次長公主如此欺負老太太,若是啞忍,咱家定會淪為帝都笑柄,以後老太太還如何出門呢?我忍了又忍,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老太太是家裡最年長的人,子孫都在場,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老太太受到這樣的侮辱呢?」

  「再說了,爹爹寒門子弟,正經科舉晉身,本是光彩之事。我出門時卻多有人借此拿話刺我呢,我倒不怕,也不會吃虧。不過,我覺著,這正是老太太的驕傲所在。母以子貴,老太太根本用不著在那些夫人太太面前自卑。」宋嘉言看宋榮一眼,「所以,我就質問了長公主。」接著,宋嘉言便把自己說的話跟宋榮學了一遍。

  宋榮點了點頭,「做的對。」嘉許的望一眼愛女,「先回去梳洗換衣裳吧,晚上過去瞧瞧老太太。」

  宋嘉言起身行禮告退。

  宋榮身上有很多標籤:狀元、侍郎、帝都新貴等等。其實用一句話可以總結:宋榮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人,都有氣性。

  何況宋榮本身是個孝子,今日原是去替秦老太太賀壽,他知道老太太不喜與帝都高門相交,就是因秦老太太的大壽,宋榮方提前一個多月便與母親說好,讓母親親去,以示兩家之好。不想,卻令母親受此奇恥大辱。

  宋榮深深的歎了口氣,看向小紀氏,「若非嘉言機伶,今天家裡的臉就丟盡了。」兒孫皆在,坐視家中老太太受辱,都不用活著了,死了算了。若是啞忍,縱使日後他可以為家裡找補回面子,到底不如宋嘉言當即立斷抽回景惠長公主的耳光。而且,還抽的這樣漂亮!

  寒門怎麼了?宋榮從不以出身為恥。

  何況景惠長公主本就囂張跋扈,在帝都中早有名聲。與夫家關係極差,所以只生了個女兒後,駙馬寧可守活寡,也不想再跟景惠長公主生孩子。這次宋榮占盡禮數,哪怕景惠長公主的夫家姚公府,宋榮也並不是沒有一爭之力。

  小紀氏垂頭道,「是啊,虧得大姑娘能幹呢。」就小紀氏自己,完全不會有對抗長公主的念頭兒。哪怕真受了委屈,除了忍,還是忍。

  宋榮素來公允,道,「此事,並不怪你。」以往小紀氏也服侍過老太太出門,從未如今日這般,想來小紀氏也是用心的。只是,庸才與良才的差別就在於此了。小紀氏內宅管理不錯,平日裡也有些個小心思小算盤。但是,於大局上,小紀氏便缺少眼光才幹了。

  小紀氏道,「我命廚下準備些滋補的東西給老太太壓驚吧?待老太太一醒就能用了。」

  「好,你去看著安排吧。老太太那邊,你多用心。」宋榮起身道,「我去書房。」

  小紀氏將丈夫送到院門口,直待丈夫走遠,小紀氏方折身回房,問綠雲,「二姑娘呢?」

  綠雲悄聲道,「老爺、太太出門後,二姑娘直哭了一個上午。後來,在大姑娘院兒裡的表姑娘過來,陪著二姑娘說了好久的話。午飯也是表姑娘陪二姑娘一道用的。二姑娘中午看了會兒書,奴婢讓丫環給二姑娘煎了劑安神湯,二姑娘喝了湯藥便睡了。奴婢看姑娘睡的熟,剛剛就沒讓挽春叫醒姑娘。」
  
  辛竹箏聽丫頭回稟說老太太回來,也忙去了老太太院兒裡。明明聽說是去尚書府給尚書夫人賀壽,不想一家子陰著臉回來。辛竹箏不敢多打聽,在一畔站了會兒,直到宋老太太歇息了,自己便悄悄的回了院中。

  聽到宋嘉言回來的動靜,辛竹箏想了想,並沒有過去。

  梁嬤嬤已從翠蕊嘴裡知曉了來龍去脈,念聲佛,上前服侍宋嘉言洗臉換衣裳,道,「大姑娘的膽子實在太大了。」

  宋嘉言笑望梁嬤嬤,道,「有所為,有所不為哪。」

  梁嬤嬤欣慰,仍是道,「大姑娘有膽識,行事也要多加小心。」

  「是,嬤嬤。」宋嘉言眼睛彎彎,換了家常衣裳,道,「賞翠蕊二兩銀子。」這丫頭常跟著她出門,格外機伶。

  梁嬤嬤笑,「要是該好生賞翠蕊,這孩子回來後,現在還哆嗦呢,都是給姑娘嚇的。」

  小春兒捧上一碗精米飯,兩樣點心,一樣肉片炒山菇,一樣素炒小青菜,外加一盅鴿子湯,一樣樣的擺在小幾上,笑道,「這是奴婢去廚下瞧著李嬸子做的,姑娘先墊補些。」

  宋嘉言道,「給你翠蕊姐姐也弄些吃的,她也沒吃呢。」

  小春兒笑,「哪裡還有姑娘單說呢,小夏已經給翠蕊姐姐送去了。」

  宋嘉言接過筷子,將一碗飯兩樣菜掃蕩個精光,又喝了湯,點心也用了兩塊兒。梁嬤嬤吩咐道,「再去給姑娘煮碗杏仁茶來。」

  「嬤嬤,不用心,已經飽了。」宋嘉言出言相攔,道,「再過會兒就是晚飯了,這會兒吃太多,晚上就吃不下了。」

  梁嬤嬤一聽也在理,就沒讓丫環去煮杏仁茶,滿臉心疼道,「姑娘每次出門就吃不飽,真是的……」

  「誒,我要放開肚子吃,得嚇著那些丫頭們。不過,我也服了她們,一個個的似乎喝兩口湯、吃兩口青菜就能飽了。我要是吃這麼滿滿一碗米飯,還要吃這些菜,不知道怎麼給她們念叨呢。」宋嘉言笑嘻嘻地,道,「小春兒,你去表姑那裡說一聲,就說沒什麼事,別叫表姑跟著掛心。」她實在也有些累,懶得親去找辛竹箏說話了。

  小春兒忙轉身去了。

  小春兒將宋嘉言的話說了,辛竹箏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們好生服侍言兒吧,看她也累了,叫她好生休息,過一會兒我再去看她。」

  小春兒福一福身,就告辭了。

  翠飛曾是服侍過宋老太太的丫頭,辛竹箏剛來時,賞給辛竹箏了。翠飛溫聲道,「姑娘好生歇著吧。」說著,壓低聲音道,「我聽說,是在秦尚書家,好像還跟長公主有些關係……」

  辛竹箏原本一個柴禾妞兒,公主啥的,只在戲文中聽過,總覺著公主就猶如那高高在上的猶如九天玄女……不想,竟是家裡的事與長公主有瓜葛……辛竹箏再一次深深的意識到,她完全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裡。

  辛竹箏不禁問,「秦家,不就是嘉讓、嘉諾和大哥上學的那家麼?」

  「是啊。」翠飛笑道,「待以後姑娘出了孝,也要跟著太太出門走動的。咱家老爺現在就是正三品了,日後再往上升,就是二品、一品的高官。太太常帶著大姑娘、二姑娘出門,都是官宦人家。而且,太太的娘家是侯府呢。」

  辛竹箏想到上次宋嘉言自外祖母家回來,她聽小丫頭說,宋嘉言帶回來的東西,光規整就規整了半日,才將侯府送的東西規整好。更不必提宋嘉言頭上的首飾、身上的衣裳,精美的叫她想不到用合適的詞來形容。

  辛竹箏是個心思細密的人,捧著一本書,神思漸漸飛遠。

  至傍晚時分,宋老太太方醒了。有小丫頭來報,宋嘉言與辛竹箏收拾好,便一併去了老太太的院裡。宋老太太還是有些憂慮,宋嘉言勸道,「老太太放心,就是皇帝也不能不講理呢。」

  宋老太太拍拍孫女的手,歎道,「我倒是不怕,活了大半輩子,該吃的苦也吃了,該享的福也享了。我是擔心你和你爹呢。你這丫頭膽子實在大,那樣跟公主說話,萬一公主日後怪罪你可如何是好?」

  「就是公主也不能欺負咱們呢。」宋嘉言道。

  宋老太太無奈一笑,道,「你這丫頭的脾氣像我哪,不肯吃虧。」這話真不知從何講起,不過,宋嘉言依舊道,「可不是麼。」

  辛老太太笑,「是啊,記得那時繼母還在呢,我跟箏姐兒他爹成親後,要分家。繼母竟要連我的嫁妝一併分了,箏姐兒他爹是個老實性子,我心裡生氣,也是個沒本事的,一句有用的話說不出來。還是大姐回了家,好一頓罵,才算把家分的公正了。」

  想到從前,宋老太太就暫且忘了今天的事,笑道,「哪裡公正?咱家少分了一隻鬥櫃,還有原本是你養的雞,還不是給那幾個沒臉皮的傢伙抓走了好些。」

  辛老太太笑,「那會兒,能分成這樣,我就謝天謝地了。」

  兩個老太太不禁說起古來。

  過一時,小紀氏帶著宋嘉語也來了,宋嘉語兩隻眼睛猶有些紅腫,本就是嬌嬌弱弱的模樣,剛給老太太和舅婆請了安,又與辛竹箏、宋嘉言見了禮。話還未說兩句,宋榮帶著宋嘉讓、宋嘉諾與辛竹笙來了。

  諸人又是一番見禮,宋榮看宋嘉語一眼,宋嘉語臉上盡是惶恐委屈,不知所措的望向母親——小紀氏。宋老太太歎口氣,「你來就收了那張閻王臉,看把二丫頭嚇的。」雖然她也不怎麼喜歡宋嘉語,不過見兒子把孫女嚇成這番模樣,又實在無奈。

  「瞧母親說的,先時再早幾年,帝都裡都有人叫兒子玉郎呢。就是以前在咱們村兒裡,兒子一出門,那些丫頭們瞧兒子一眼就悄悄臉紅呢。」宋榮笑吟吟地,「再怎麼說,兒子這相貌也跟閻王沒啥關係吧?」

  宋老太太笑,「當著孩子們還這樣吹牛,真是沒個羞。」不過,兒子早就出色,從兒子十二歲起,村兒裡的地主老財就想把自家閨女許配給她家兒子呢。那會兒,宋老太太倒有些心動,只是宋榮如何看的上?

  宋榮引著老太太笑了,一家子就熱熱鬧鬧的說起話來,沒人再不識趣的提今天在秦家的事。

  倒是今日鬧這一場,秦老太太的壽宴總歸不是很暢快。

  晚間用過飯,一家子在老太爺的書房裡說話,秦崢道,「景惠長公主實在失禮,怎麼能斥責宋老太太呢?」

  其父秦鳳初斥道,「閉嘴,這話是你該說的?」

  秦崢已經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便閉嘴了。

  秦尚書道,「的確是景惠長公主失儀了,宋家出身雖寒微,熙之卻是朝中重臣。宋老太太並非有意失禮,公主這樣斥責朝廷誥命,並不相宜啊。」望向一干子孫道,「所以說,看人不能勢利,便是身居高位,亦要以平常之人待人。」

  秦崢等俱垂手應了,秦尚書忙了一日,也有些倦了,便打發兒孫們去歇著了,自己也去了老妻房裡。

  秦尚書本是有意為老妻熱鬧熱鬧,卻不想弄到最後成了鬧心呢。

  老夫妻兩個上床休息,秦尚書問,「宋家那丫頭,叫什麼來著,真是胡鬧。」

  「叫嘉言,是熙之的嫡長女呢。」宋老太太道,「你是不知道,唉,景惠長公主說話實在過了。宋老太太本就不常出門,其實人不壞,說話也實在。景惠長公主大庭廣眾下寒聲厲斥熙之的母親,那是正三品誥命呢。為這點兒小事,哪裡值當呢。」就是宮裡太后娘娘,不喜歡誰,挺多冷冷的晾著你,若是肯刺你兩句,是相當的給你臉了。再沒有如景惠長公主這樣說話的規矩。

  秦尚書道,「好好看看那丫頭。」

  秦老太太望丈夫一眼,秦尚書道,「小小年紀,脾氣雖有些火爆,卻不是個糊塗人,日後好好磨煉,是塊好材料啊。咱家與熙之家向來交好,孩子們也有所來往。若是合適,日後倒是能做得一樁親事。」何況,他就要退下來了。兒子們才幹平庸,不及宋榮深得帝心。

  秦老太太道,「以前我看言丫頭就是個精神伶俐的孩子,跟她們姐妹都不錯。如今看來,她膽子也大啊。能幹是能幹,就怕不夠柔順。熙之還有個小女兒,生的容貌比言丫頭略出挑些,溫溫柔柔的,就是身子有些嬌弱。」

  秦尚書道,「當家主母,是用來過日子的,柔順有什麼用?」說著,笑呵呵道,「就是你,年輕時連丈夫都打過,還當我忘了呢?」

  秦老太太輕捶丈夫一下子,罵,「個死老頭子,多少年的事兒了,還記著呢。」

  春尚書抓住老妻的手,給她送回被窩裡,又為老妻掖了掖被角,道,「一百年也忘不了呢,得帶到地下去。等到了地下,見著岳父岳母,得好好的告你一狀呢。」

  秦老太太忍不住笑,悄聲與丈夫道,「我這輩子,跟了你,沒白跟。」

  秦尚書的一雙老手悄悄的伸進老妻的被窩兒裡,秦老太太悄斥道,「個死老頭子,摸摸索索的做什麼怪?」又不是年輕夫妻,早就分被睡了。

  秦尚書摸索到老妻的手,蒼老又粗糙。年輕時幹了太多的活計,日後再如何的榮華富貴也養不回昔日的柔滑細膩。秦尚書握緊老妻的手,側身望向老妻並不太清楚的面容,於棉帳中肉麻兮兮的一笑,「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3:32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0:52 A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以退為進,御前對答

  宋嘉言覺著,自己還是稍稍瞭解宋榮的。

  宋榮能在這個年紀爬到這個位子,雖有帝王寵信,自己手段本事也是無一不缺的。而且,在宋嘉言落了景惠長公主的面子後,宋榮並沒有責怪於她。可見,宋榮對於自己的做法是呈贊同態度的。

  宋嘉言唱了苦情戲,接下來應該輪到宋榮的大殺招了。宋榮以往做過監察禦史,又是狀元之身,混跡朝廷這些年,收拾一個景惠長公主,哪怕有姚國公府援手,對宋榮而言,應該也不是沒有勝算。

  只是,宋嘉言再也未料到,宋榮的大殺招是這樣放出來的。

  一大早上,尚未到宋老太太起床的時辰呢,宋榮便把一家子都折騰起來了,親守在老太太院裡,看大夫給老太太問診。

  不知母子兩個如何商議好的,宋老太太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樣躺在床上哼哼,宋榮眼睛微紅,一臉憂心忡忡。母女兩個都這模樣,餘都更不敢面露歡顏,俱是一臉的沉痛默哀,跟參加追悼會似的。

  直待大夫診完脈,宋榮親將大夫引至閣間,問過老太太的病情,接了方子,又道了辛苦,給了豐厚的銀子,方令宋嘉讓客客氣氣將大夫送了出去。

  辛老太太一個勁兒的擔心,不停的問,「這是怎麼了,昨兒還好好兒的。大姐,你哪裡不舒坦?」

  宋榮歎,「母親昨日是傷了神,我昨天便說要請大夫過府,母親不欲令我擔憂,堅持不肯。」說著,又濃濃的歎了口氣,問宋嘉讓,「我請假的摺子可及時送至秦家了?」

  宋嘉讓一腦門子的汗,道,「送去了。我去的早,尚書大人還未出門呢,我親手遞給了尚書大人,也按父親吩咐的說明了原因。」

  宋榮點了點頭,對宋嘉讓、宋嘉諾道,「你們祖母身子不適,這幾日,你們也不要去學裡了。」又看向辛家兄妹道,「莫讓舅母跟著焦心,表弟表妹,你們好生勸著點兒老人家。」

  「嘉言嘉語,過來侍疾。」吩咐小紀氏道,「家裡的事,還要太太費心。」

  諸人皆應了。

  宋榮未去上朝,由秦尚書代為遞了請假摺子。其實昨天秦家壽宴的事兒,昭文皇帝已經聽說了。秦老太太七十整壽,皇妃、公主、王侯夫人、誥命夫人,滿帝都有名有號的,起碼去了大半。就是太后娘娘也有所賞賜,不為別的,秦尚書已經七十歲,年逾古稀,致仕的話說了好幾回,都被昭文帝回絕了。

  前些日子,秦尚書又提致仕之事,道,「臣這一輩子,于國於家無甚作為。最大的福氣就是娶了個好老婆子。」說到老妻,秦尚書起身告罪,「在陛下面前,老臣失儀了。」朝中大臣,縱使不稱「臣妻」,也要說一聲「內人、家裡太太」之類,沒有哪個像秦尚書這樣直呼「老婆子」的。

  昭文帝自然知曉秦尚書與秦老太太之間夫妻情重,聽秦尚書以這樣親昵的口氣提起老妻,昭文帝微微一笑,「是啊,老尚書是有福之人。」秦老太太的賢良,帝都皆知。

  秦尚書笑,「自臣做了官,就有一件虧欠之事。這幾十年,並未像樣的給她辦過一次壽辰呢。以前家裡貧寒,她勤儉持家,供臣讀書科舉,養育孩兒。臣官職卑微時,俸祿有限;待臣得先帝與陛下重用,想給她大辦,她又擔心別人借機來攀關係。如今,臣老了,再占著位子,就是屍位素餐了。一無益於朝廷,二無益于陛下,三則不能使賢者得以升遷重任。臣心裡也有私念,想著致仕前,為我那老婆子做一回七十整壽。」

  這種話說出來,便是昭文帝都有幾分感觸。昭文帝與太后說了,於是,秦老太太七十整壽之際,慈甯宮頒下壽禮。秦家頗為體面。

  因秦尚書鋪墊在前,又是要致仕的人了,縱使秦家熱鬧些,昭文帝也不會心疑之類。

  結果,就熱鬧出昨日的事了。

  昭文帝早料到朝上定有一番雞飛狗跳,姚國公府昨日就向榮家送了賠禮,今天如果宋榮來上朝,其實還好說。畢竟,禦史的嘴雖然刻毒,若苦主表示寬宏大量的原諒,景惠長公主還能順利過關。

  結果,宋榮以母親身子不適,他身為兒子要親侍湯藥,托秦尚書轉呈病假奏章。

  這樣一來,不言而喻啊,宋老太太怎麼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偏今天病啊?肯定是給景惠長公主刺激著了唄。

  禦史更加喋喋不休,一說公主跋扈,二說宗室不檢,三說陛下您可不能偏著自家姐妹,令朝臣寒心哪。畢竟,朝中寒門出身的官員多了去,寒門出身,的確比起世族豪門出身差了些。但是,咱們辛辛苦苦十年寒窗的念出書來,求的就是個封妻蔭子、孝順父母啊。

  怎麼著?哦,原來身為公主就可以瞧不起寒門出身啊?

  昭文帝給他們吵的頭痛,心下暗罵宋榮狡猾,竟不來上朝。

  不見苦主,自然苦主更苦。

  還是秦尚書善良無比的為皇帝陛下解了圍,上書說自己致仕之事。

  昭文帝一番挽留之後,秦尚書再三要致仕,昭文帝便允了。秦尚書忽然致仕,禮部尚書一職空缺,朝中頓時人心浮動。

  尤其兩位禮部侍郎,一位出自世代書香的韓家,一位是資歷更老的李竹修李侍郎大人。

  早朝時,昭文帝並未表明心意,由朝臣去猜。下朝後,昭文帝去慈甯宮用早膳。方太后未料到兒子過來用膳,心下非常高興,笑道,「皇帝今日下朝的時間比平日晚了些。」

  「因景惠長公主無故訓斥誥命之事,朝中吵的厲害。」昭文帝歎口氣,「宋家老太太已經病倒了,宋侍郎要侍奉母親,早朝時請了病假。」

  方太后歎道,「景惠是被先帝寵壞了,人家好好兒的一個老太太,沒招她沒惹她的,就是吃飯時有點兒動靜,也犯不著呢。就是這宋家,也有些小題大作,這不是有意召告世人他家老太太的病跟景惠有關係麼?」說著,又對宋家有些厭煩。

  當然,昨日來哭訴的景惠長公主可不是這樣說的。景惠長公主自知事情不妙,昨天下午進宮提前與方太后哭訴,準備討個人情啥的,「那個宋老太太,粗俗不堪,禮數尚不如兒臣府中的三等婆子。兒臣不過說她幾句,宋家丫頭便對著兒臣好一番冷嘲熱諷。」

  這話,方太后聽了根本不信,直接道,「你既是來求情,便莫要說這些糊弄哀家的話。你以為哀家是傻子嗎?景惠,你跋扈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先時都不與你計較,你怎能在秦府老太太壽宴上做出失禮之事呢?」

  景惠長公主哼吱兩句,到底是自己無禮,不然,她也不必這樣急著進宮求情面哪,巧舌如簧的說了許多宋多的不是。最後,方太后道,「看皇帝的意思吧。」

  今天昭文帝這樣一說,方太后也知事有不妙,問,「這可怎麼辦?既然陳侍郎的母親病了,派個御醫過去吧?再賜些珍貴藥材安撫安撫人家。」

  昭文帝心中早有決斷,道,「景惠性子乖張,不堪長公主之尊位,即日起降為二品公主。」

  方太后有些猶豫,「是不是罰的有些太重了,即使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昭文帝並非先帝嫡子,不過,他命不賴,很得先帝孝肅皇后青眼。而景惠長公主正是先帝嫡出公主,因為有先帝與孝肅皇后的情面,昭文帝待景惠長公主向來優容。

  昭文帝道,「朝中為她失儀之事爭論不休,上次還把駙馬的小妾打的流了產,不過是遮掩下來、保住了彼此的臉面而已。她也該受些教訓了。」縱使先人情分,也有用完的一天呢。

  「母后再以慈甯宮名義,賜下御醫與藥品吧。」昭文帝道,「待宋老太太痊癒,召她進宮來,說幾句話,給些恩賞,便圓回來了。」

  方太后到底有些太后的傲氣,道,「我聽說宋家那丫頭說話也沖著呢,這樣,未免太厚待宋家了。」

  昭文帝歎,「若不妥善處置,未免寒了寒門仕子官員之心哪。」寒門出身,兒子出息了,都會給母親請封誥命,似宋老太太這種鄉下婆子做誥命的不是沒有。所以,此事,寒門官員反應尤其激烈。

  「母后,誰無祖宗父母。宋家子孫都在場,景惠這樣訓斥人家老太太,只要子孫稍有血性便不會啞忍。」昭文帝道,「朕聽聞宋家老太太青年守寡,一個女人拉扯大兩個兒子,十分不容易。」

  方太后這才不說什麼了。

  宮裡又是賜醫又是賞藥,宋榮寫了謝恩摺子,第二天便乖乖的去上朝了。

  昭文帝於禦書房笑駡,「朕若不處置景惠,你是不是就要打算辭官了?」

  宋榮與昭文帝多年君臣,十分融洽,何況禦書房只有幾個昭文帝的貼身太監,宋榮歎口氣道,「臣其實兩相為難。臣知陛下與景惠長公主多年兄妹情誼,臣並不想陛下為難。可是,這事若說臣不生氣就是欺君了。臣父在臣八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在鄉下,不似帝都人家規矩講究,丈夫去逝,若有合適的人家,女人也可以改嫁。當時母親怕臣與二弟吃苦,就一直未嫁,一個人帶著我們兄弟兩個,很不容易。」

  「臣這些年追隨陛下,也有些曆煉長進,唾面自乾之類,臣臉皮厚並不覺著如何。唯獨臣母,她是個沒什麼見識的人,往日裡少有出門。其實,臣深知母親的性子,在老家時,臣母最喜歡東家西家的串門兒。到了帝都,反是出門少了,並非母親不喜出門。而是母親一直擔心自己不懂帝都這些繁瑣的規矩,怕出去給臣丟臉。」說到動情處,宋榮眸中淚光微閃。

  昭文帝笑道,「你家那小丫頭也說了,自己祖母有不遜于任何人的高貴品性。」

  「那就是朕當初去你家時見到的小丫頭麼?」

  宋榮溫聲道,「是,嘉言是臣的長女,她生就這樣一幅脾氣,臣拿她也十分沒轍啊。」

  昭文帝笑,「女孩兒家,嬌慣一些也無妨。朕對皇子們向來嚴厲,不過,一見到朕的端睿公主,朕這心啊,軟的跟什麼似的,連一句重話都捨不得對朕的端睿說。」

  端睿公主年紀不大,不過十二歲,宋榮卻是久聞其大名。

  端睿公主出生就很吉祥,生辰與昭文帝是同一天,據說便是模樣也是肖似其父,性子乖巧伶俐、穎慧過人。公主一般出嫁時方有尊號封賜,昭文帝因格外喜愛端睿公主,在其十歲時便賜了公主封號。

  昭文帝對於端睿公主的寵愛,甚至遠遠超過其他幾位皇子。

  一君一臣,就這樣在禦書房裡說起兒女經來。

  原本昭文帝想著中午賜宴宋榮,貼身內侍進來回稟,「陛下,二皇子求見。」

  宋榮識機退下,晚上回府便知曉了二皇子府的好消息,無他,二皇子府的庶妃章氏為二皇子誕下一子。非嫡非長,母族平平,但,這個孩子的母親出身章家,就有些別個意味兒了。宋榮實未料到,章庶妃入二皇子府多年,不想現在還能誕下皇子。

  宋榮問,「誰送來的消息?」

  小紀氏道,「是章家大爺。」沒敢說自己侄子啥的。

  宋榮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小紀氏心下雖很為表妹高興,不過,丈夫臉上並沒有明顯的喜色,小紀氏也就沒表現出興高采烈的模樣。于私心而論,小紀氏還是盼望著章家能一步一步的起來,這樣,對自己的母親與紀文的表妹姨娘——小章姨娘,以及對自己都是有大大的好處的。

  宋老太太見了朝中御醫、又見了太后賞賜的珍稀藥材,病了幾日後便也俐落的大好了,很是知情識趣。

  御醫是慈甯宮派去的,如今宋老太太身子康復,御醫自然要回稟太后一聲。

  方太后想到兒子的叮囑,差了內侍官道,「去宋侍郎府上一趟,傳哀家口諭,若宋老太太明日進宮來,哀家想見見她。」

  內侍官剛要走,方太后心下微動,又道,「還有,叫他家大孫女也一併來。」

  內侍官領命去了。

  宋老太太接了太后懿旨,有些摸不著頭腦,問宋嘉言,「大丫頭,就像過年的時候進宮給太后請安,外頭嗑個頭就行了麼?」

  宋嘉言扶著老太太回屋,祖孫兩個一併坐回榻中,方笑道,「這次,怕是太后要單獨召見祖母呢。唉呀,還有孫女沾您的光,能去宮裡開開眼界呢?祖母,皇宮什麼樣子啊?」

  老太太乍乍呼呼,驚歎的跟宋嘉言描繪著,「唉喲,大的望不到邊兒哪,那房子啊,一重又一重。圍牆都是紅色的,屋頂上有是亮晶晶的琉璃瓦。我琢磨著,天宮也就那樣了。」說著說著,老太太問,「大丫頭,你說太后娘娘召咱們進宮是做什麼啊?」不知不覺,老太太已把宋嘉言當成自己的首席小軍師。因為宋榮常不在家,但凡有事,老太太沒啥主意,就會問計于宋嘉言。關鍵,那次在秦家,大孫女為自己出頭,連公主都敢頂回去!還有當時大孫女說的那些話,唉喲,好聽的啊,老太太都不會學。不過,都是好話,現在想想,誇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呢。所以,老太太純樸的認為,大孫女是一心向著她的。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時間久了,感情也慢慢有了。似宋老太太這樣重男輕女之人,都慢慢的將宋嘉言放到了心中重要的位置,待她比兩個孫子都好。

  宋嘉言何嘗不是如此,否則,她不會因景惠長公主欺侮老太太之事大為憤怒。宋嘉言道,「我估計是為了上次景惠長公主的事。」

  宋老太太又有些緊張,上次景惠長公主的疾聲厲色真是把她嚇著了。宋嘉言笑著安慰老太太,「太后娘娘都賞了御醫,還賜給了祖母許多珍貴的藥材。我還聽爹爹說,景惠長公主被太后娘娘訓斥了,就連景惠長公主的品階也降了。這事兒,咱家占理。所以,我覺著這次太后娘娘召咱們進宮,肯定是為了安撫咱們呢。」

  宋老太太心憂道,「唉,丫頭啊,你還小,想事情簡單。這事兒,咱家雖然占理。不過啊,那是太后。你想想,太後跟公主,人家是一家子呢。這世上,幫理不幫親的,少。」

  宋老太太歎道,「就說我,以前你爹小時候淘氣,常跟村裡的小子們幹架。你爹常把人揍了,然後,人家親娘帶著孩子找咱們家來告狀。我面兒上罵你爹,其實心裡根本覺著沒啥,反正不是我兒子挨揍就好。」

  宋老太太這種大實話,叫宋嘉言不禁翹起唇角,眼中含笑,望向自己的祖母。宋老太太道,「有什麼好笑的,這就是天下母親的心。對我來說,我兒子有理沒理的,只要我兒子沒吃虧,我面兒上跟人賠禮道歉,送他兩個咸鴨蛋,其實心裡根本沒當回事。人哪,都是這樣,護短。」

  「太后、公主,人家是一家子呢。」宋老太太又說了一遍,「人哪,都是偏著自己人的。」

  宋嘉言想了想,覺著老太太說的在理。宋嘉言依舊道,「那祖母也不要太擔心,人雖然護短,不過,太后娘娘與陛下已經表明了姿態,這次既然召咱們進宮,就不會故意為難咱們。再說了,即使有為難,我有個好法子,包試包靈,包管太后娘娘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什麼法子?」宋老太太問,在宋老太太的心裡,大孫女已經和兒子一樣,成為了智慧的象徵。

  宋嘉言笑道,「若是太后娘娘說話不好聽,咱們就低頭悶不吭氣兒。若是太后娘娘誇獎咱們,咱們就說‘太后娘娘過獎了’。若是太后娘娘會問別的事,只管實話實說。」

  「這樣就成?」

  「祖母放心,一準兒成的。」宋嘉言自信滿滿,「何況,我跟祖母在一起呢。咱們祖孫兩個,即使有事,也有個照應。再者,還有爹爹呢,放心吧,爹爹是皇上鍾愛的臣子。即使太后娘娘想借題發揮,也得想一想陛下的立場呢。」悄悄的在宋老太太耳根子嘀咕道,「祖母,皇上跟景惠長公主不是一個娘生的,放心吧。太后是皇上的親娘,不是景惠公主的親娘。」

  聽到這句話,宋老太太才算真正放下心來,宋嘉言又道,「我聽說,以前景惠長公主還打死過駙馬的妾室,那妾室當時就要生了,都懷胎八個月了。被長公主打的落了胎,孩子生下來就死了,據說還是個男孩兒呢。駙馬只有與長公主早年生的一個女兒,直到現在還未有後嗣呢。」

  宋老太太聽到這等秘聞,驚的說不出話,小聲問孫女,「公主還這樣啊?」

  「是啊,外頭都這麼說。」祖孫兩個猶如地下賞接頭,神神秘秘又低聲細語,宋嘉言道,「所以我才說,長公主有今日,也算報應。祖母,這些事咱們自家說說,你可別跟別人說啊。若是叫別人知道咱家往外傳皇室的閒話,皇上定會生氣,對爹爹的官職也有影響呢。」怕老太太的嘴不嚴,索性拿老太太最在乎的兒子來說事兒。

  「我還不知道這個?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自己知道就成了。」宋老太太一口應下。

  其實宋老太太不知道的是,當初景惠長公主相中的駙馬並非姚公府的世子,而是到帝都趕考的宋榮。為了以備春闈,宋榮帶著弟弟早半年便來到帝都,於帝都巧遇當年尚未登基的今上。

  那時,今上猶是先帝的三皇子,隱藏身份與宋家兄弟平輩相交。景惠長公主尚為景惠公主,景惠公主是先帝最寵愛的嫡出公主,今上為了累積政治資源,對景惠公主寵愛縱容。有一次,景惠公主換了男裝隨今上出宮,便見到了宋榮。

  宋榮生就美姿容,景惠公主一見傾心。當時,她正是議婚之際,便有意召宋榮為駙馬。不過,宋榮尚未春闈,不過直隸解元而已,配嫡出公主,實在身份不夠。

  景惠公主聽聞宋榮才學極好,已是解元之身,料得春闈應該無甚問題,景惠公主便想春闈之後再提此事。今上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一早看出景惠公主的心思。只是今上卻不願宋榮被召為景惠公主的駙馬,他深知宋榮其才,按本朝規矩,駙馬不可議政,只能任閑差而已。這樣,未免太可惜了。於是,暗中提點宋榮,叫他快些尋個老婆。宋榮才貌雙本,自己也夠本事,尚未春闈便給武安侯召為愛婿,許之以愛女。

  待宋榮高中狀元,景惠公主向先皇表露心意……卻不想宋榮早一步訂了親。幸而先皇還算講理,人家武安侯府訂親在前,而且武安侯府訂親之事,帝都城裡有名有姓的人家兒都知道,實在不好給女兒搶了人家的女婿做駙馬。

  反正不知是不是這個原由,景惠公主對宋家人就是各種看不順眼。

  當晚,宋榮自衙門回家便聽說了太后召老娘和女兒進宮的事,宋榮道,「無妨,太后並不是難相處的人。」又叫小紀氏準備打點內侍的銀兩給宋嘉言帶身上,叮囑一句,「多照顧你祖母。」

  宋嘉言任何時候都信心十足,笑,「爹爹就放心吧。」

  宋榮點了點頭,「見了太后,要恭敬。」景惠長公主不足為慮,方太后可是今上親娘,得罪不起。

  「是,我記得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嘉言打扮的漂漂亮亮,宋老太太穿上正三品的誥命服飾,祖孫兩個一併坐車去了皇城。

  如今天氣微冷,在小紀氏預備了厚料的大毛披風在車裡。且,小紀氏早提前跟宋嘉言說了,「到了宮門,要先遞了牌子進去,待太后那頭兒派出內侍,再隨著內侍進宮。我估計得在外頭等好大工夫,現在天涼了,都帶上大毛披風,別凍著。水不能多喝,帶異味兒的東西也不要吃。就這一日,且忍忍吧。」

  小紀氏給了宋嘉言好幾個錦袋,說,「見著內侍,不要吝惜銀子,別忘了打點。」又與宋嘉言說了好些宮內的事,道,「去了也不必緊張,宮裡與太后交好的紀貴太妃,是你外祖父的親妹妹,我的姑媽,按理,你也要叫一聲姑婆的。不知能不能見得到呢,在宮裡,即使見了,也就規規矩矩的叫太妃娘娘,可千萬不能喊姑婆。」

  宋嘉言一一記下。

  故此,今天進宮,她還真沒啥感覺。

  小紀氏的話還是非常有用的,她們在皇城門口等了好半天,幸而帶了大毛披風,還有小手爐,祖孫兩個倒也不冷。宋老太太道,「以往進宮,也常要等呢。」老太太現在享了兒子的福,又得了誥命。不過,老太太是真不喜歡入宮,規矩多不說,入宮就是咣唧咣唧的嗑頭,還有那些飯食,半溫不熱的,還不如家裡的好吃呢。

  一大早,晨光微曦時到了宮門,直待太陽老高,才有小內侍出來引她們進去。

  宋嘉言客氣地,「麻煩大人了。」接著袖子一抖,手上握著一個錦袋,笑眯眯地塞到了小內侍手裡。小內侍收慣了的,一捏錦袋,便知裡面份量,臉上添了三分和氣道,「咱們這就進去吧。」

  宋嘉言扶著老太太,小內侍收了銀子,格外照顧老太太的年紀,故此,走的並不快。經過一重重宮門的檢查,直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了太后的慈甯宮。

  宮妃請安未散,兩人還只好在慈甯宮的院裡等。

  待一串兒花團錦筷的美人兒帶著宮人們搖搖擺擺的自慈恩宮正殿出來,祖孫兩個皆後退數步,垂頭躬身侍立一畔,安靜的當木樁子。直待這些宮妃都走了,方有宮女出來,問,「是宋淑人與宋姑娘吧?太后娘娘宣你們進去呢。」

  「麻煩姐姐了。」宋嘉言又塞了個錦袋。

  那宮女一笑,引著祖孫兩個進去正殿。

  皇帝親娘住的地方,怎麼也不會差。

  祖孫兩個頭都不敢抬頭,直接跪地請安。

  方太后並不是很樂意見宋家人,無他,昭文帝寵信宋榮,滿朝皆知,就是太后亦早有耳聞。想到這個,方太后就不服,她娘家兄弟侄兒,就沒一個能入兒子的眼,除個空頭爵位,竟連個體面的差使都沒有。

  見著這祖孫二人,方太后淡淡地,「起來吧。」

  宋嘉言扶起祖母,方太后看宋老太太頭髮花白、面色蒼老、容顏粗糙,儘管身上穿著正三品的誥命,瞧著實在不怎麼相宜。不過,宋老太太是因數得封,人家兒子有本事,方太后也不能說什麼。

  賞了宋老太太個繡凳坐,宋嘉言便站在老太太身畔。方太后道,「景惠的事,哀家與皇帝都知道了。景惠是個直性子的人,你莫要往心裡去。」

  宋老太太到底活了這許多年,哆哆嗦嗦地還能在太后面前說幾句話,「臣婦慚愧。」

  方太后擺擺手,「沒什麼好慚愧的,這不是你的錯。」

  宋老太太並非能言善辯之人,兩隻眼睛望著光亮的地磚,不說話了。

  宋老太太是苦主,方太后也不好為難於她,問,「這就是你那大孫女吧?」

  「是。」

  宋嘉言只得再給太后嗑頭請安,聲音不高不低,清清脆脆地,「臣女宋嘉言見過太后娘娘,願娘娘福泰安康。」

  方太后點了點頭,就算不想承認,也得說宋嘉言的舉止從容比宋老太太實在好太多。方太后道,「你膽子挺大的。」

  宋嘉言道,「不敢當太后娘娘的贊,臣女惶恐。」

  方太后心說,我真沒贊你。

  方太后在後宮多年,深諳語言藝術,點一點頭,道,「果然口齒伶俐。」

  又不能得罪方太后,宋嘉言實在不知說什麼了。於是,閉嘴。方太后又故意問,「怎麼不說話了?」

  宋嘉言無比謙虛地,「回娘娘的話,娘娘一直誇讚臣女,臣女心情激燙,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其實,其實,臣女真的沒有太后娘娘說的那樣好呢。」說著,她還將臉一紅,羞上了。

  真個聽不懂人話還是怎地!方太后擺擺手,道,「行了,起來吧。」

  「謝太后娘娘。」謝恩之後,宋嘉言從容起身,依舊站回宋老太太身後。

  這樣一對祖孫,真心沒啥好說的。方太后正想賞賜東西,便令她們退下呢。昭文帝忽然來了,還帶著端睿公主。

  方太后見著兒子、孫女自然開懷,笑道,「皇帝怎麼這時候來了?」

  「快中秋了,今年年景好,國無災荒,事事順遂。朕就想著早些來母后這裡報上朕的份子,好叫母后多備一份膳食,莫叫兒臣餓了肚子。」昭文帝笑。

  端睿公主一身大紅的公主服飾,笑嘻嘻地,「孫女是跟著父皇來皇祖母這裡蹭飯的。」

  方太后笑嗔,「看你們這父女,倒叫命婦笑話。」

  昭文帝才注意到邊兒上還有一老一小跪著呢,問,「這是誰啊?」

  方太后剛剛雞同鴨講,對昭文帝道,「是宋侍郎的母親與女兒,哀家剛剛正跟她們說話呢。」索性不急著令這祖孫二人走了,也叫皇帝親眼瞧瞧宋家這是什麼粗野人家呢。

  昭文帝此方想了起來,當初他的確是跟太后說了召宋老太太進宮安撫之事。昭文帝對宋榮印象好,愛烏及屋,溫聲道,「起來吧。」

  宋嘉言扶著老太太起身,昭文帝又道,「坐吧。」

  昭文帝就比方太后善意多了,笑道,「老太太教子有方,熙之、燾之都是棟樑之材。」

  宋老太太並不太會聽這些文縐縐的話,不過,教子有方,她是明白的。這句話,許多人都在她面前奉承過。今日聽皇帝也這樣說,宋老太太並非多有心機之人,臉上喜上色禁,想笑又不敢笑,嘴咧一下馬上就呶回去,頓時神色非常滑稽。宋老太太定一定神,忍住心中激動,方顫顫地道,「臣婦沒什麼見識,也不會說大道理,就是叫他們好好念書,做了官,要忠心皇上,好好做事,好好做人。」

  昭文帝聽慣了阿諛逢迎,倒喜歡宋老太太這樣天真質樸的人,笑道,「你這幾句話,就是了不得的見識了。」

  宋老太太又歡喜起來。

  昭文帝哈哈大笑,見老太太身邊站著個穿紅衫的小姑娘,問,「你就是熙之的長女。」

  宋嘉言答道,「是,臣女嘉言。」

  「抬頭讓朕瞧瞧。」

  宋嘉言心下大翻白眼,幸而她才九歲,不然真要想歪了。宋嘉言素來大方,便抬起頭來,也大大方方的瞧了昭文帝一眼。

  昭文帝不過三十幾歲,正當壯年,相貌氣度都不差。昭文帝道,「你膽子大的很吶,聽說,就是你質問了景惠公主?」在宋嘉言膽量的認知上,昭文帝、方太后倒是母子心有靈犀了。昭文帝都好奇,現在的女孩子都這樣大膽麼?景惠公主嫡出公主,于公主中向來是頭一份。

  宋嘉言淡定地,「回陛下,臣女是依禮而行。」

  昭文帝問,「哦,你依是什麼禮啊?」

  宋嘉言道,「臣女聽說,自古忠臣,即使帝王有所過失,都會犯顏直諫。臣女自幼受家父教導,見公主有所過失,自然要效仿古之忠臣,直諫公主過失。」

  昭文帝微微一愣,這才笑了起來,「不想你小小女孩兒,竟能說出這些道理。念過書嗎?」這話只是個引子,聽宋嘉言說話也知這是個念過書的。

  宋嘉言道,「家父請了女先生,臣女與妹妹在跟著女先生念書。」

  昭文帝道,「你既知古之忠臣的事,想來也念過史書。」

  「偶然看過幾篇,並不深知。」

  昭文帝一笑,「說說看。」

  宋嘉言想了想,斟酌道,「臣女讀的並不精深,只看皮毛,不求甚解。覺著史書中風雲浩蕩,有許多悲歡離合。」

  端睿公主忽然道,」你剛剛說景惠姑姑有所過失,既然你精讀史書,覺著自史書看,景惠姑姑的過失在哪裡呢?就因為她訓斥了你的祖母嗎?」

  宋嘉言不緊不慢,聲音清晰,道,「景惠公主為尊者,臣女祖母因失禮受到訓斥,並不敢委屈。因臣女曾讀過開國列傳,太祖紀事。臣女見史書上記載,太祖皇帝出身微寒。故此,臣女方諫言景惠公主。」

  「寒微並不是過錯,太祖皇帝是靠德行方取代前朝,有了如今的恩威四海、天下太平。朝廷開科舉,就是給無門無路的寒門學子一條為國效力之路。這樣,賜寒門以榮耀,以才學而晉身,令有學識之人都能為陛下所用,創此盛世年華。」

  「說的好。」端睿公主微微點頭。景惠長公主最大的過失的確不在於她訓斥宋老太太失禮,看宋老太太這模樣,實在不像禮數能周全的人。哪怕宋老太太這樣坐著,隨便也能挑出幾處不合規矩的地方。可是,景惠長公主不應該歧視寒門。端睿公主畢竟居於深宮,她不知道的是,景惠公主實在沒有說一句寒門不好的話啊。景惠長公主會栽這樣一個大跟頭,完全是因為宋嘉言把話引到那上面去的啊。換句話說,景惠長公主是給這丫頭給坑了。

  相對于端睿公主,昭文帝對當時的情形更加清楚,問宋嘉言,「聽說,你對景惠公主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方太后被自己兒子提了醒,立刻加以發揮,道,「哦,看來你是想公主尊敬你的祖母,如同她尊敬哀家一般哪。」

  宋嘉言道,「臣女長於宮外,太后娘娘恐怕不知道宮外的百姓是如何稱呼陛下的。」

  方太后淡淡地,「哦,你既然知道,就說說看。」

  宋嘉言望昭文帝一眼,道,「百姓都稱陛下為‘皇帝老子’。」

  方太后一愣,「這叫什麼話?」

  「因為宮外百姓,有許多是沒念過什麼書的。他們都將自己的父親親呢的稱為‘老子’或是‘老頭子’。所以,百姓這樣稱呼陛下,是將陛下視為自己的父親一般。臣女亦覺著,百姓雖然沒念過什麼書,說話也有些粗,但是,百姓就是用這種比較質樸的方式表達自己對陛下的敬仰。」宋嘉言大拍馬屁,「陛下為一國之君,視天下百姓為自己的子女一般愛護。正因陛下廣施仁政,故而,百姓用最淳樸的感覺將陛下視為父親呢。」

  「陛下為天下人的父親,太后娘娘自然是天下人的祖母。臣女頭一次進宮,見太后娘娘慈悲莊嚴,如座上觀音。說句不大恭敬的話,臣女的確是在以對臣女祖母的愛戴恭敬之心,來侍奉太后娘娘的。」至於你家閨女是如何對待我祖母的,自己想想看吧!

  宋嘉言巧言慧語,便是方太后心存芥蒂,也給她拍的的渾身舒泰,面露歡顏,笑對昭文帝道,「哀家在宮裡這麼多年,這丫頭是少見的伶牙俐齒。」

  宋嘉言微微低頭,不再說話。

  祖孫兩個對答還算妥當,方太后與昭文帝都賞了東西,端睿公主也賞了宋嘉言幾樣首飾。帶著一堆的東西,祖孫兩個浩浩蕩蕩、大搖大擺的回了家。

  小紀氏如今規矩嚴謹,聞信兒忙帶了宋嘉語、辛竹箏過來請安,又道,「言丫頭也先回去換衣裳吧。」

  宋老太太笑呵呵地,「是啊,換了衣裳再過來,咱們一道吃飯。」一大早上的進宮,折騰這半日,真是連口水都沒得喝。

  宋嘉言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小紀氏親自服侍著老太太換了家常衣裳。小紀氏本就是個機伶人,見宋老太太眉眼得意的模樣,笑道,「老太太一路還順利吧?」

  「順利順利。」宋老太太笑,「皇上和太后都是慈悲人,賞了我不少東西。一會兒給你們瞧瞧,也開開眼。」

  這暴發的……小紀氏依舊笑盈盈的奉承,「那可好,媳婦也跟著老太太好生長長見識。」說著,又命丫環去通知廚下呈上午飯。

  晚上宋榮落衙回家,去老太太院裡請安時,見宋老太太紅光滿面,一臉喜色,笑道,「聽說老太太得了許多賞賜,可是得給兒子分兩件呢。」內宮單獨召見,宋榮早打聽著呢,自然得了信兒。

  老太太笑眯眯地,「有兩個瓶子不賴,這個給你,餘下的我都攢著,以後傳給孫子。」她悄悄的給了宋嘉言一件,兩個瓶子給兒子,剩下的全都密密的鎖了起來。

  宋榮心下暗樂,笑,「那兒子就謝老太太賞了。」

  「你好好擺著,可不許弄壞。」老太太叮囑兒子珍惜物什,又道,「公主殿下還格外賞了咱家大丫頭首飾呢。」

  這個宋榮倒不知,問,「哪位公主賞的?」

  老太太已是記不得了,宋嘉言笑,「是端睿公主,看上去,皇上對端睿公主非常寵愛。」

  宋榮點點頭,「那是陛下最喜歡的公主。」

  老太太不待兒子問,忍不住一臉喜色的說,「皇上說我教子有方,還有,還有……」宋嘉言一臉與有榮焉的笑,「皇上還說祖母的話裡有了不得的見識呢。」

  「對對,就是這話,了不得見識,了不得的見識。」老太太驕傲的揚起頭,神色之是難掩得意,道,「就是這句話。」

  宋榮恭維老太太,「陛下是慧眼識英啊。」

  老太太鄭重地,「皇上真是個大大的好人,你可得用心的給皇上當差。」

  「是。」

  宋榮見老太太的確心情大好,這才放下心來。用過晚飯後,又叫了宋嘉言去書房,詳細的問了慈甯宮的事,說,「是太后召見你們,怎麼又遇到皇上了呢?」

  宋嘉言道,「本來要退下了,結果皇上忽然帶著公主過去了,就問了我與祖母幾句話。」直接把對答的話跟宋榮學了。

  宋榮深深籲了口氣,唏噓道,「我的寶貝丫頭,幸虧你還小呢。」若是女兒大上幾歲,宋榮真要擔心了。他也知女兒有幾分才智,卻未料到宋嘉言能將話答的這樣恰當周全。他與昭文帝君臣相得,不過,宋榮並沒有靠女兒博富貴的意思。

  宋嘉言道,「爹爹,你放心好了。閑著沒事兒,誰還總進宮呢。我一個小丫頭,相貌平平,沒幾天宮裡人就把我忘了呢。」

  宋榮可不這樣看,叮嚀道,「看到景惠公主就能想起你來。以後出門要低調,少說話。」

  宋嘉言乖乖的應了。

  宋榮與昭文帝君臣多年,對昭文帝的脾性還是稍稍瞭解些的。果然,第二日陛見,昭文帝私下贊道,「熙之教女有方啊。」

  宋榮笑謙,「她小孩子家,在家嬌寵慣了,膽大放肆。」主動轉移話題,「今早臣去給臣母請安,臣母說昨日大半宿沒睡著呢。」

  昭文帝笑,「哦,這是何緣故?」

  「臣聽臣母說,陛下贊臣母教子有方、還有了不得的見識,臣母是個質樸的人,陛下這樣稱讚她,臣母實在太過歡喜,夜間都睡不著了呢。」

  昭文帝哈哈大笑,說,「熙之,你們一家子都是妙人呢。」

  宋榮笑,但有機會,自然要為母親爭取一些體面。

  景惠長公主之事暫且告一段落,八月十五過後,忽然章家人到訪。章姨娘的親侄兒,小紀氏的親表兄,章家大老爺章明親自來了,還帶了不少補品,說,「二皇子準備為庶妃娘娘請封側妃,前幾天得以恩典,我有幸去了二皇子府見了庶妃娘娘一面。庶妃娘娘說,待側妃的封號下來之後,想請姐妹們見一面。不知妹妹可有空閒?」

  小紀氏面露喜色,笑,「娘娘總算熬出頭了。」

  「是啊。」章明笑道,「娘娘這些年,十分不容易。如今有了兒子,以後也就有了依靠。」正經的皇孫哪,章明有說不出的喜悅。當初送妹妹進入皇子府,不過侍妾而已,全家人真沒報以這樣大的希望。哪裡敢奢望能有如今的造化呢?

  聽到章庶妃要升格為側妃,小紀氏這空落落的心裡,總算多了幾分底氣。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3:39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0:55 A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杜家姐弟

  章庶妃要封側妃,然後召她見面的事,小紀氏想了想,還是跟宋榮說了。打算看宋榮的主意,宋榮高興,她就去。宋榮若是不高興,便罷了。

  宋榮道,「倒是沒聽說二皇子府新立側妃的消息。」

  小紀氏道,「是章家大老爺過來說的,就這幾天的事兒了。」

  側妃還沒個影兒呢,就到處嚷嚷。宋榮對於章家人的行事十分無語,對小紀氏道,「咱家與章家算是什麼關係呢,章庶妃叫你一聲表姐,你敢不敢應?你若是應了,以後出門交際的時候,跟別人怎麼說?章庶妃的兄弟姐妹都姓章。她現在是庶妃,如你所說,福分到了,二皇子為她請封側妃。可是,這跟咱家有什麼關係?阿柔,你的身份,你的誥命,由我來給你掙。咱們兒女日後前途,也有我這個父親在。咱家,用不著攀慕皇子府。」

  「就算章庶妃日後有什麼更大的福分,那是章家的。我姓宋,你的母家,姓紀。」

  小紀氏被宋榮說的心驚肉跳,外加臉上發燙,忙道,「我知曉了,老爺放心吧,我不去的。」

  「這就好。」宋榮點了點頭,問,「語姐兒這幾日,話越發少了。」

  小紀氏歎,「老爺那樣嚴厲,她膽子又小,心裡明白自己錯了,就是不知道要怎麼跟老爺說呢。」

  宋榮笑,「那以後我多嚴厲些,給她煉煉膽子。」

  小紀氏惱的輕捶了宋榮一記,嗔道,「哪裡有老爺這樣做父親的。」手被宋榮捉住,小紀氏眉眼含情,虛虛的瞟了宋榮一眼,又為女兒說話周全,道,「語丫頭是個明白人,老爺一心為她著想。也怪我,先前太嬌寵女兒。我知她這幾日心裡不好受,也沒勸她。待她真正明白了,我再與她分說分說,以後,定不會再如此的。」

  「說來,還有一件事想跟老爺商量。」難得氣氛良好,小紀氏便一併說了,「語姐兒眼瞅著也大了,總不能這樣一直跟著我住。我想著,西邊大姑娘院子旁邊,還有兩處小院兒,索性都收拾出來,一處給語姐兒住,一處給箏姐兒住。」

  「現在叫箏姐兒跟言姐兒住一處,是想著她一個女孩兒,咱家雖說不是外處,到底剛來,若沒個人伴著,我深怕不妥。」小紀氏道,「話又說回來,姑娘在娘家尊貴,哪兒能沒自己個院子呢?何況,這不單單是院子的問題。如何調教丫頭,如何收拾屋子,如何佈置院子,這些,都得慢慢學呢。」

  宋榮立刻道,「你看著辦吧。」他對這個沒啥興趣。

  小紀氏笑道,「說來,箏姐兒實在用功,這才念了兩個來月的書,盧先生都說箏姐兒大有長進。」

  辛竹箏好強用功進步大,讓宋榮不禁想到辛竹笙。

  辛竹笙一去秦氏家學,倒把宋嘉讓從倒數第一的位置上解救出來了。現在,辛竹笙宋嘉讓,一個倒數第一,一個倒數第二,宋榮一見到他們就冒火。

  宋榮歎口氣,家中無可奈何之事,多矣。

  當晚,宋榮去了常青院。

  杜月娘見宋榮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福一禮,笑道,「大爺來了。」

  「在做什麼?」宋榮拿起針線笸籮裡的東西,見是一雙棉靴,裡面襯了軟軟的羊毛,外面是鹿皮,高筒厚底,摸著就暖和。

  杜月娘笑,「平日裡沒什麼事,我就想著給老爺做雙鞋。」

  宋榮握住杜月娘的手,覺著有些涼,便道,「天氣涼了,覺著冷就不要做了,別凍著。」杜月娘手有一些粗糙,手背也有一些地方泛起紅塊,宋榮一望便知,這是凍慣了的手。

  杜月娘笑,「屋裡炭火足足的,並不冷呢。」

  宋榮溫聲道,「家裡有的是皮棉布料,你的心意,我都知道。真閑了,給你弟弟做些穿的,他一個小孩子,執意住在外頭,又無人知冷知暖,我知你心裡記掛。放心吧,這是我允的。」若小紀氏聽到這話,能嘔出血來。宋榮那樣嫌棄章家,無非就是章家是姨娘的娘家,算不得正經親戚。這位杜月娘,說是娶的二房,二房也是妾啊,宋榮卻肯這樣照應。要知道,平日裡宋榮根本就沒主動提過章家,好像提一提章家就能髒了他宋侍郎高貴的嘴巴似的。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謝老爺。」杜月娘道,「我將月錢每月送出一兩去給君哥兒使,已經盡夠了。」

  說來杜月娘會給宋榮做二房,也有一些原因。杜家本是京郊的一個小地主,有幾百畝田地,日子過得還成。若是正常發展,杜月娘估計日後也能嫁入小康之家。結果,杜月娘少時,父母先後過逝。姐弟兩個年紀尚小,便跟著堂大伯過日子。初時還好,不想,過了幾年後,家產都過成大伯家的了。

  這世上,善人尤其少,禽獸格外多。

  寄人籬下這些年,其實姐弟倆都挺能忍,特別是杜月娘的弟弟杜君念書靈光,杜月娘一直想著忍到弟弟日後金榜題名,日子也就熬出來了。

  因杜月娘有一手絕好的繡活,姑娘家到了年紀,杜家大伯半句不提杜月娘的親事。好在杜月娘想著多照看自己弟弟,也不急著嫁人。

  後來,杜家大伯竟起了邪心,意欲將杜月娘賣給附近的財主家做小。關鍵,那財主年紀已經六旬以上,這事兒說起來就噁心。

  杜家姐弟看人臉色過活這些年,都是有心氣的人。略一琢磨,這樣下去不成,得想個法子才好。這會兒,正趕上宋榮找二房。

  正三品高官的二房,不要說尋常人家,便是有些小官兒,也願意自己庶女送給宋榮做二房來攀關係呢。只是,宋榮這次找二房是以品行為主。挑了又挑,挑中了杜月娘。

  本來,宋榮想著給杜家一筆銀子,叫杜家大伯繼續照顧杜君的生活。杜月娘沒要銀子,求宋榮把自己弟弟自大伯家中擇出來,開戶獨立。這些事,不過杜榮一句話,知道原委後,杜榮原想替杜月娘姐弟要回田畝,以後也有個依靠。

  杜月娘卻說了,「這些年,我們姐弟平安長大,大伯並非無恩。而且,做事不亦做絕,留下這些地畝,日後便是把柄。否則,我們剛剛離開大伯家就索要地畝,未免顯得薄涼。待日後,大伯不再來找我與弟弟的麻煩,這些地畝就當是給他們的補償。若是大伯不知饜足,有他貪圖我家財產之事,弄倒他亦是輕而易舉。」

  宋榮當即刮目相待,鄭重其是將杜月娘納為二房。

  後來,杜月娘親自解決了她那噁心大伯,杜月娘帶著弟弟自大伯家出來,杜家大伯連個屁都沒敢放,更不敢找到帝都來糾纏沾光之類。

  宋榮還簡單的考較過杜月娘弟弟的功課,杜君答得有板有眼,頗有可教導之處,宋榮並不介意提前投資一支潛力股之類。原本,宋榮想著乾脆叫杜君住他外頭的一處私宅,杜月娘替弟弟婉拒,說,「我既給老爺做二房,便當有二房的規矩。這樣叫我弟弟住在老爺的宅子裡,日後給人知道難免說嘴。」

  「君哥兒的脾氣,我知道。老爺放心,我每月有月錢,若是老爺允准,送出一兩去,足夠他用了。再者,少時吃些苦,也不為苦。老爺給他租個小院兒,有三間就夠住了。」杜月娘想了想,還是開口相求,「若是老爺給君哥兒尋個可以念書的去處,我就感激不盡了。」

  各人有各人的傲氣,宋榮見過杜君,從那孩子的眼睛中也能知曉,他並不願自己姐姐給人做二房。不過,有時,世事就是這樣無奈。

  宋榮乾脆也將杜君送入秦家家學。

  宋嘉讓閑了還跟妹妹說呢,「學裡來了個怪傢伙,平日裡神人不理,話都不說。除了先生提問功課,或是他向先生請教功課,從不見他開口。」

  宋嘉言道,「人家肯定是不喜歡說話。」

  「不是,我看他中午吃的是粗米飯,就一個燴蘿蔔,吃了總是放屁,我在他後面,簡直能薰死我。」宋嘉讓往嘴裡塞了個鮮肉酥皮點心,含糊不清的說,「把我的風水都薰壞了。」

  宋嘉諾也湊在老太太屋裡說話,文文靜靜的笑,「有一回,大哥搶了杜君的飯,把自己的飯塞給杜君吃,自己吃了滿肚子的燴蘿蔔。杜君是薰大哥一人,大哥吃了燴蘿蔔後,薰得一個屋裡的同窗都受不了了。連先生都問,誰中午吃臭豆腐了。後來知道是大哥在放屁,先生實在受不了,提前給大哥放了學。」

  宋嘉言和宋老太太已經笑的不成了,連辛竹箏現在學淑女作派,也是彎了唇角。辛竹笙接著說,「嘉讓還說呢,以後都要吃杜君的燴蘿蔔。特別是考試的時候,說不定這樣先生就不會叫他一塊兒考試了呢。」

  宋嘉諾道,「後來,杜君連燴蘿蔔都不帶了,就吃白飯。我本來想把自己的菜分他一些,他也不要。他高傲極了。」

  辛老太太道,「那孩子肯定是覺著臉上過不去呢。」

  「是啊。」宋老太太說,「越是小小孩兒,越是要面子。」

  宋嘉讓雖然自幼常常挨駡,不過,宋榮有本事,宋嘉讓自幼衣食無缺,富家公子,並不能理解杜君強烈的自尊。宋嘉讓道,「這也是瞎要面子。」接著,他又說,「我就常搶阿崢的肉圓吃,祖母,阿崢家的肉圓啊,也不知怎麼做的,唉喲,太香了。」說著,宋嘉讓又是一臉饞相。

  宋老太太道,「這有什麼,晚上也叫廚下做給你吃。」

  「不一樣的,祖母,咱家的就是沒秦家的做的好吃。」宋嘉讓一臉遺憾。

  孩子多了,屋裡格外熱鬧。

  不一時,廚下送上烤好的白薯,宋嘉言先撿了一個給了辛舅婆,辛竹箏也用帕子托著給宋老太太送了一個。接著,孩子們各拿各的,剝了皮,啃著吃。因為是剛烤出來的,掰開來,從雪白的白薯心裡冒起白白的熱氣,咬一口,燙的舌頭疼,又透出濃濃的糯甜。

  天氣越來越冷,男孩子們也懶得出去瘋跑了,都圍在老太太屋裡說話。

  唯宋嘉語閑坐自己房裡,摟著個精巧的黃銅小手爐靜靜看書,小紀氏實在有些發愁,問,」語兒,怎麼不跟你弟弟去你祖母那裡呢?」即便她希望女兒功課出色,但是,這樣所有的孩子都去老太太那裡湊熱鬧,就自家女兒不去,小紀氏也覺著不大好。

  宋嘉語嘟一嘟小嘴,道,「老太太又不喜歡我,我去了也是幹坐著。尤其老太太總是吃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我吃不慣。」

  「吃不慣就不要吃,去坐一坐也好。你總不過去,老太太不常見你,哪裡能喜歡你呢?」小紀氏苦口婆心,「你看你大姐姐,多會做人,天天去老太太屋裡奉承。上次老太太得了太后皇上的賞賜,孫子孫女輩的,誰都沒得老太太的東西,就你大姐姐得了。」到底是管家的人,小紀氏消息頗是靈通。

  於是,在小紀氏不厭其煩的念叨聲中,宋嘉言很快成了宋嘉語心中比隔壁小孩兒還要討人厭的角色。

  宋嘉語眼中閃過一抹厭惡,抱著書本扭過身去,乾脆連自己母親也不理了。

  小紀氏歎口氣,想著另尋什麼法子跟女兒說一說才好呢。

  女兒這樣執拗,小紀氏掛心的還有另一事,原本章明特意過來說的,二皇子不日就要為章庶妃請封側妃。結果……事情過了一個多月,怎麼,側妃的事倒沒動靜了呢?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3:44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0:57 AM 編輯

第三十章 二皇子妃

  小紀氏對於久久未能收到章庶妃請封側妃一事略感心急,因宋榮從不與她說朝堂之事,故此小紀氏不知,因章庶妃請封側妃之事,還在朝堂上引起不小波瀾。

  二皇子的確是喜歡章庶妃,不然章庶妃跟他好幾年了,若無寵不可能現在還能誕下子嗣。而且,二皇子覺著,章庶妃都給他生兒子了,為他們老穆家傳宗接代了,這是大大的功勞啊,所以,為章庶妃請封側妃沒問題的吧。

  二皇子顯然太理所當然了,甚至於忽視了自己的老丈人韓氏家族。

  二皇子妃是禮部侍郎韓釗嫡嫡親的侄女,武安侯府的長媳韓氏是禮部侍郎韓釗的親閨女,不管是自己侄女,還是自家閨女,都給姓章的小老婆坑慘了,韓家怎能沒有怨氣。

  不過,因原禮部尚書老秦大人致仕,尚書一職空缺,韓釗便有意想爭奪禮部尚書一職,偏偏禮部還有個比他更加老資歷的侍郎李竹修李侍郎。

  就在這禮部尚書尚不知花落誰家的時候,二皇子上了一道為自己庶妃請封側妃的摺子。

  韓釗正管禮部,見二皇子要為章庶妃請封,當下窩了一肚子火。只是,在爭奪禮部尚書的要緊關頭,韓釗還不是非常想得罪二皇子,一時倒猶豫了……

  其實,這也是文人的通病,既想要名,還想要利。

  韓釗正猶豫呢,自家閨女韓氏回娘家了。

  閨女嫁的不大痛快,韓釗也知道。不過,韓氏家族世代書香,從未有和離之女。故此,韓釗死都不肯讓閨女和離。好在韓氏是個想的開的,在武安侯府也活的悠游自在。只是,一回娘家便要聽母親嘮叨生兒子的事,按其母張氏的說法,自己安安穩穩的生個兒子,以後有了依靠,還管男人是死是活呢。

  韓氏卻不願這樣,她是真心噁心紀文,一想到要與這樣的人同床就想吐。

  因煩了母親的嘮叨,韓氏也不大願意回娘家。

  這次,卻是不得不回了。

  韓氏問父親,「聽說二皇子要為章庶妃請封側妃了?」

  韓釗拿捏著架子呢,斥女兒一句,「朝廷大事,你一個婦道人家,莫要打聽。」

  韓氏道,「我倒是不想打聽,架不住章家人去我們府裡顯擺呢。章家人都說了,章庶妃一旦請封側妃,就要召章家人去二皇子府見面,還包括我們府裡那兩個賤人。」

  章釗簡直愁死了,女兒雲英未嫁時也是標準的大家閨秀,賤人之類的話,不要說自己說了,便是聽都覺著會汙了耳朵。如今嫁去武安侯府幾年,是什麼話都不忌諱了,哪裡還有半分書香門第女孩兒的樣子。章釗斥道,「這是什麼話?」

  「什麼話?我是怕父親給禮部尚書的位子迷了眼呢。」韓氏絲毫不懼父親臉色驀然一沉,繼續道,「別人不知章家底細,莫非父親也不知道嗎?她要真是尋常人家,請封就請封,誰也攔不住他!可是章家,不過是奴才出身,若是行事正派,奴才出身也沒什麼令人不恥的。可是,章家是怎樣晉身,難道父親不知道嗎?」

  「父親,陛下若真囑意您為禮部尚書,怎會至今猶豫未決?這個時候,莫非父親坐視章庶妃被封側妃一事,二皇子就會感激您嗎?」韓氏冷笑,「二皇子只會認為章庶妃請封側妃是理所當然的事!若二皇子真看重您,尚書之位,不必您開口,二皇子必定要先問您是否需要幫助?到現在,二皇子問過父親一句嗎?」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二皇子冷落正妃,偏愛庶妃,正是因為咱們韓家好揉捏,他方不將咱家放在眼中!」韓氏一想到那日章家來人,就氣的渾身發抖,怒道,「如今陛下正當盛年,咱們韓家世代書香,做的是陛下的臣子,又不是他二皇子的臣子!父親一不得二皇子看重,二明知章庶妃之事不妥,又不能如實稟告陛下。朝中如父親這樣寒窗苦讀,翰林舉身的臣子多的是,您比那些人強在哪兒呢?憑什麼讓陛下立您為禮部尚書呢?」

  「您對陛下有過人的忠誠嗎?」韓氏道,「家族這樣不上不下,皆因父親搖擺不定所致。就是父親自己使喚下人,是喜歡那種搖擺不定的下人,還是喜歡一心忠誠於您的下人呢?如果兩樣人叫父親提拔,父親會提拔哪個?」

  「人都自以為聰明絕頂,殊不知,自己早是別人中的笑話!」韓氏道,「父親若坐視章庶妃請封側妃,在帝都,知道咱家底細的不是一家兩家,父親難道連自己清流的聲譽都不顧了嗎?」

  韓氏回家一趟,跟父親大吵一架,飯也沒吃,就坐車回了婆家。

  韓氏走前,韓家大哥韓凜對著妹妹深深一揖,私下道,「父親總有些猶豫不決,多虧了妹妹。我再進去勸父親幾句,想來父親就能下定決心了。」

  韓氏一掠耳際的碎發,耳上幽深碧綠的金鑲翡翠墜子一晃又一晃,韓氏歎道,「我知道,因我嫁的不如意,他心裡也不好受,才容我放肆了。大哥好生勸勸父親吧,我就先回去了。」

  韓凜親自送妹妹出門。

  韓凜年近而立,如今正在翰林院為官。送走妹妹,韓凜又進書房好生相勸父親,「妹妹以往性子貞靜淑雅,這幾年漸有些潑辣了。父親不要與她計較。」

  韓釗容女兒發作了一番,歎道,「是我沒給她尋個可心的婚事。」

  韓凜道,「父親莫多想,若是妹妹真生了怨懟之心,就不會這樣急著回來說章庶妃的事了。章家實在不入流,妹妹也擔心父親礙于二皇子的面子……」

  韓釗歎道,「你堂妹在二皇子府並不如意,若是咱家阻擋側妃冊立之事,我是擔心二皇子會遷怒于你堂妹。」

  「父親,咱們都是陛下的臣子,縱有兒女之事,要忠心的人也是陛下。堂妹是正正經經的皇子妃,再說,難道坐視章庶妃成為側妃,二皇子就會重新寵愛堂妹嗎?」二皇子一直不怎麼喜歡韓妃,韓凜道,「何況,若不能給章家一些警告,妹妹在武安侯府也就愈發艱難了。」

  韓釗道,「我知道了。」

  韓凜此方退下。

  於是,在爭奪禮部尚書的關鍵時刻,身為禮部侍郎的韓釗,私下回稟了昭文帝章庶妃立為側妃不妥之處。

  韓釗這樣猶豫不決的人,忽然果決起來,也是能捅狠刀子的。

  昭文帝日理萬機的,兒子正妃的家族都是他精心挑選,至於這些庶妃之流,昭文帝並不過心。只在二皇子的請封奏章中看到章庶妃的父親是一六品小官兒。不過,庶妃嘛,出身低些,這也正常。

  不過,當昭文帝得知章家不過武安侯府家奴出身,卑賤如塵土,竟然妄謀側妃之位。就是自己兒子,也是個蠢的,昭文帝喚了二皇子來罵了一頓。二皇子雖然對章庶妃很是寵愛,不過,還沒到昏頭又昏腦的地步,見父親發火,當下不敢再提請封側妃之位。

  之後,二皇子知道是韓家私下捅刀子,一肚子的火氣都發作在了韓妃身上,道,「我原以為韓家清流之家,頗具風骨,不想,竟是私下做出這種令人不恥的小動作來。」

  韓妃靜靜的聽完了二皇子的話,方柔柔弱弱地露出一臉委屈來,「哦,原來爺是為這事兒生氣啊。我近些天又沒回娘家,哪裡知道娘家的事呢。再者說了,我一個婦道人家,自幼學的是三從四德、三貞九烈,更不懂什麼朝上朝下的。既然爺為這個生氣,不如我這就回娘家說一聲,求二叔去陛下面前改了口就是。要我說,章氏貌美如花,又俏麗可愛,也沒有不好的地方呢。」又吩咐,「劉媽媽,去跟二門說,備好車,我下午回家去瞧瞧母親。」

  二皇子哪裡會讓老婆回家說這樣的話去,冷冷道,「回去倒不必了,只是你那二叔這般不給爺面子,日後也別怪爺不給他面子!」

  韓妃抿嘴兒一笑,「瞧您說的,我娘家哪裡敢不給殿下面子。殿下多心了。好了,章氏未能封側妃,想來正鬧小脾氣呢,殿下去哄哄她吧,我就不留殿下了。」

  二皇子又哼了一聲,方去了愛妾的住處。

  章庶妃請封側妃一事,就此泡湯。

  不過,二皇子為了補償愛妾,依舊叫章家人進府與愛妾見了面。

  韓妃乾脆躲了出去。

  要說章家人還真敢做,側妃雖黃了,章明還是去了宋府,想著叫小紀氏去瞧一瞧章庶妃呢。章明的心思很好猜,本來就是親戚,小紀氏嫁了宋榮,宋榮是朝中高官。若能搭上宋家的關係,自己的庶妃妹妹在二皇子府也算有了倚靠。

  小紀氏先問,「我聽人說側妃請封並不麻煩,怎麼到現在才弄好啊?」

  章明有說不出的尷尬,還是將側妃泡湯的事跟小紀氏說了。小紀氏心下微驚,先歎了幾口氣,與章明說了些可惜的話。及至章明說請小紀氏去二皇子府的時候,小紀氏面露難色,道,「這實在不巧了,我們家老太太這些日子身子不大爽俐。我家老爺是孝子,還想著跟衙門請假侍奉湯藥呢,因差使實在忙,這方罷了。如今我們家裡,孩子們還小,樣樣都得問我的主意,我哪裡離得開呢。表哥就代我跟妹妹告聲罪吧,天下孝字當先,我實在走不開。」

  章明無可奈何的告辭離去,小紀氏也跟著沉沉的歎口氣,眼神黯淡下來,別說側妃之事未成,就算成了,她也不能去的。

  小紀氏不去,小章姨娘卻是去了。

  這事兒,辦的神秘又鬼祟。

  小章姨娘悄悄跟章老姨娘說了,姑侄兩個又悄悄的與紀文商量,家裡有韓氏在,若明言,小章姨娘必然去不成。既如此,倒不如暗中進行。

  紀文尋個由子把小章姨娘帶了出去,直接送到章家匯合了章家的女人,再一道去的二皇子府。

  小章姨娘與章庶妃是親姐妹,如今姐妹見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小章姨娘在武安侯府吃了正房多少掛落,見著姐姐,滿肚子的委屈存不住,遂添油加醋的說了。章庶妃歎道,「我一人做小老婆不夠,怎麼你又是這樣的命苦。」

  姐妹兩個的母親李氏聽了,心裡有幾分不是滋味兒,道,「你姑媽求了我半日,再說,那韓氏實在不成體統,對你姑媽半點孝敬皆無。修來那樣的兒媳婦,日後你姑媽可怎麼過日子呢?我看文哥兒對你妹妹也是一片真心,現下兩個兒子都生了,福氣在後面呢。」

  章庶妃道,「那畢竟是正室,二妹給人做妾,生就矮了一頭,禮法在這兒,有什麼辦法呢。」望一眼容色嬌豔,身量初成的三妹,章庶妃對李氏道,「我跟二妹就這樣了,爹娘給三妹尋個正當人家兒吧。哪怕貧寒些,也去做正頭夫妻才好。」

  李氏連忙應了,說,「娘娘放心吧。」又道,「你妹妹現在,日子實在難過,娘娘倒是給你妹妹拿個主意呢?」

  章庶妃揉揉額角,道,「我會跟殿下說的。」章庶妃問,「倒是怎麼不見表妹來呢?」

  李氏只得將小紀氏在家侍俸婆婆湯藥的話說了,這話,一聽就是搪塞,章庶妃歎口氣,未曾言語。

  母女幾個又說了會兒話,章庶妃賞了些東西,李氏便帶著兩個女兒告退了。

  章庶妃身為二皇子的寵妃,枕頭風自然一吹一個准。第二日,二皇子特意去了正院兒對韓妃道,「我聽說你那嫁入武安侯府的堂妹,似乎不大賢良。」

  韓妃細細的眉毛一挑,笑悠悠地,「不知殿下此話何解?說起我那堂妹,自嫁人後,我們姐妹見的少了。賢不賢良的,我並不清楚。不過,我們韓家女兒,還頭一遭有人說不賢良呢。倒是上回秦老太太過壽,我們見了一面,堂妹的婆婆武安侯夫人可是不住嘴的贊妹妹呢。」說著,韓妃將眉眼一橫,收了臉上的笑,冷聲厲色的問,「這是哪個在殿下面前嚼舌根了!敢說我堂妹不賢良!到底哪裡不賢良,過來跟我說啊!我請了家父、家叔,再請來武安侯、武安侯夫人,當面鑼對面鼓的說一說!不然,平白無故的這麼污蔑我們韓家人,我可不是依的!」

  二皇子又不能將話直說,只得含糊道,「我就聽說你妹妹對妾室似乎粗暴了些……」

  聽到這話,韓妃頓時帕子一掩小嘴兒,咯咯咯的笑了,拉著二皇子坐在身畔說,「唉喲喲,我的爺啊,這話可不說叫別人聽到啊。妾室,不過是個玩意兒,便說爺吧,也就是遇著我,家裡花紅柳綠的,我喜歡這景兒。換了別人,爺當哪個都是我這樣的好脾氣呢?」

  「再說了,爺有事兒沒事兒的,打聽我那堂妹夫的妾室做什麼。嘖嘖嘖,叫人聽到,還不得誤會呢。」二皇子臉色微僵,韓妃彎著眼睛笑,「爺慣來憐香惜玉,這我是知道的。您要是憐惜到別人的妾室那裡,我可是不依的啊。」說著,還撅了撅小嘴兒做個嬌嗔樣,韓妃又道,「母妃的壽辰快到了,壽禮單子我擬好了,爺要不要看看?」

  二皇子被韓妃一通掖揄,這時只能道,「好,你拿來,爺看看。」

  韓妃一面令人拿上禮單,夫妻兩個商量了些壽禮的事兒。晚上順勢把二皇子留在房裡,把二皇子翻來覆去騎到挺不起腰來,第二日,韓妃慵慵懶懶的命心腹嬤嬤出去給韓氏送了信兒。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3:49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0:58 A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青梅竹馬大棒子

  小紀氏正在跟杜月娘說話,其實,倆人平日裡少有來往,小紀氏不用杜月娘到自己屋裡立規矩。又因宋榮常歇在杜月娘房裡,小紀氏也不會怠慢刻薄於她。更兼杜月娘本就是個規矩人,從不惹是生非,小紀氏便是想發作也沒理由,只得眼不見心不煩了。

  這一日,正是十五請安之時。杜月娘給主母請過安後,又恭恭敬敬的捧上一雙錦鞋,柔聲道,「奴婢閑來無事,就給太太做了雙鞋。」

  小紀氏令丫頭收了,道一聲,「辛苦你了。」吩咐一聲,「拿兩匹緞子來賞二姨娘。」即便心裡不痛快,正室的氣度還是不能丟的。

  丫頭剛捧了鍛子來,就見一個管事媳婦面帶焦色的進來,且並不直接光明正大的稟事,反是上前俯在小紀氏耳邊低語幾句,接著,小紀氏的臉色也變了。

  杜月娘忙接了緞子,識趣的回了自己院子。

  小紀氏見杜月娘走了,方問,「章大老爺在哪兒呢?」

  「就在門房。」

  「請章大老爺進來。」小紀氏擰著帕子,眉心緊鎖。

  章明進來的很快,一進屋就跪在地上,哭道,「還得請妹妹救你姨娘和你表妹一命啊。」

  屋裡還有丫頭呢,小紀氏瞧著不像,皺眉道,「表兄趕緊起來吧。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到莊子上了呢?」

  章明泣道,「就是,就是為了庶妃娘娘的事。庶妃娘娘想見一見姐妹們,你表妹奉命去了,誰知韓大太太就惱了你表妹,說你表妹私自出府。非但要咱們寫了你表妹的賣身契,還把你姨娘跟你表妹攆到莊子上去了,連文哥兒也吃了掛落。」

  小紀氏一愣,問,「難道表妹沒回稟府裡一聲,私自去的皇子府?」

  章明臉色一僵,道,「也不算私自去的。皆因韓大太太厲害,連文哥兒都不願意跟她說話,為了省些是非,文哥兒就把你表妹帶出來了。」

  不論章明再如何的含糊其詞,小紀氏還是聽明白了,斥道,「怎麼能這樣沒有規矩?誰家姨娘會不回稟主母便私自出門的?文哥兒一個男人,行事莽撞,她在內宅多年,難道連家裡的規矩都不知道?」不似章明什麼都往紀文身上說,小紀氏到底是紀文的親姐姐,斷容得不得這樣說自己弟弟。

  章明抹淚道,「還是得想個法子,莊子上什麼模樣,表妹不知道,我是一清二楚的。若不能接了你姨娘與你表妹出來,可就沒命了。」

  「二弟呢?」小紀氏問。

  章明道,「文哥兒挨了板子,養傷呢。侯爺這回是真的惱了,侯爺向來疼愛表妹,表妹好生給侯爺說說……」

  小紀氏心裡也跟火燒似的,恨不能立刻回娘家看個究竟,只是,這些日子,她頗受冷落,不敢有半分出格惹得宋榮不悅。小紀氏攥緊帕子,定一定神道,「父親定是氣狠了,文哥兒都挨了打。這件事,我回去也於事無補。」看一眼章明驚愕的神色,小紀氏道,「莊子上的條件自然不能跟侯府相比,不過,表哥也放心吧。我會派人送些吃用,斷委屈不到姨娘和表妹。只是有句話,也得跟表哥念叨念叨。表妹雖是姓章,到底給文哥兒做了姨娘。姨娘是妾,本就低正室一頭。若是想像正室一樣,是不可能的。」如今宋榮正經的納了個二房,二房還挺得寵,小紀氏很是體會了一把主母面對姨娘的感受。

  「妾室有妾室的規矩,這是沒辦法的事。當初既是做小,就得守妾室的規矩。表妹、姨娘會受罰,皆是因此故。」小紀氏道,「咱們雖是親的,也有禮法約束。叫表妹受個教訓也好,她這樣不把正室放在眼裡,日後吃苦頭的時候多著呢。」

  「若想表妹挺直腰杆,表哥不如多多爭氣,把官做好。」小紀氏歎口氣,到底沒直接去娘家為親娘求情。

  送走章明,小紀氏愣愣的坐了半晌。

  直待宋榮晚上回家,小紀氏服侍著宋榮換了家常衣裳,方開口說了章老姨娘和小章姨娘的事。宋榮問,「你打算怎麼辦?」

  小紀氏憂心道,「父親定是氣的狠了,小章姨娘也實在沒規矩,二弟又是個耳根子軟的。娘家的事,又是父親的意思,我怎好深管呢?只是,我聽說,莊子上苦的很。姨娘到底生養我一場,總不能看著姨娘去死,我想著,往莊子上送些吃食吧。」說完,小紀氏看向宋榮,似乎是想詢問丈夫的意思。

  宋榮往榻上閒適一坐,示意小紀氏也坐下,問,「二弟呢?」

  「說是挨了打,在家裡養著呢。」

  「既然你明白處置兩位姨娘是岳父岳母還有韓大太太的意思,那就不要插手。」宋榮把玩著小紀氏柔軟的小手,道,「岳父岳母肯定也氣著了,你準備些滋補之物,回家看看岳父岳母吧,安慰安慰老人家。」

  小紀氏還要說話,宋榮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要置疑長輩的決定。你回去一趟,好生孝順岳父岳母,勸勸二弟。侍妾通房,畢竟不是正室,二弟這個年紀,還沒有嫡子呢。放開那些小念頭,往大事兒上想一想吧。」

  小紀氏聽的動容,卻仍是不放心自己姨娘,宋榮何等人物,不必小紀氏說話,只看她神色,也能將她的心思猜得八九分,道,「岳母並非刻薄人,把姨娘送去莊子上,肯定是岳父的意思。你放心吧,岳母不會對莊子上的姨娘怎麼樣。再者說了,還有你呢。」

  宋榮道,「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只看你的面子,也沒人會真的苛待姨娘。」關鍵武安侯夫人不是那樣的蠢貨。在宋榮看來,武安侯這次的處置倒是頗具決斷,再不收了章家這禍根,日後真就要禍患無窮了!

  小紀氏這才松了口氣,道,「那我明天就回去一趟。」其實,有一件事,小紀氏與宋榮想到了一處。小紀氏隱晦的說,「唉,文哥兒寄在母親名下,也有好些年了。」話裡話外的擔心紀文的爵位。

  宋榮正色道,「為人子弟者,孝字當先。孝順孝順,順才為孝。」記在嫡母名下有什麼用,平日裡當嫡母嫡妻是狗屎空氣,難道人家生來就是合該受氣的!紀文小時候瞧著倒還機伶,越大越蠢,簡直不值一教!

  與小紀氏坐了會兒,宋榮去了老太太院兒裡,孩子們都回來了,聚在老太太屋裡說話,熱鬧的很。

  見禮後,宋榮笑問,「說什麼呢,這樣熱鬧。」

  老太太道,「語丫頭給我做了個手捂子,你看,這丫頭的手多巧啊。「宋老太太是個存不住事兒的,有不高興的事要立時發作,有高興的事也會叨叨個沒完。其實,宋老太太也發覺了,原本宋嘉語就不是個話多的,自從被宋榮訓斥之後,就越發的沉默了。按宋老太太的性子,並不是非常喜歡宋嘉語這樣文靜嬌柔的性子,只是,到底自己老宋家的孫女,也不好看著這孩子一直這樣沉默下去。

  故此,宋嘉語示好,老太太忙對兒子說了。

  宋嘉言笑,「可不是麼,上頭的花兒繡得也好,盧先生一直誇二妹妹功課好呢。」

  宋嘉語忙柔聲細語地,「老太太、大姐姐過獎了。」

  「哪裡過獎,妹妹的手藝很不錯。你看,你給祖母做個手捂子,祖母都誇你誇了十來回了,祖母多高興啊。妹妹閑了,給爹爹做個荷包、襪子什麼的,爹爹戴在身上,一想,唉喲,親閨女做的,得覺著多溫暖多自豪啊。」宋嘉言笑眯眯地給宋嘉語捧場。

  宋嘉讓道,「還說呢,你就不知動動針線,我看阿崢身上的荷包就是他家姐妹做來送給他的。我跟阿諾,家裡也有姐妹,就沒哪個姐妹送給我們。」說著,宋嘉讓還拉著宋嘉諾問,「是不是啊,阿諾?」

  宋嘉諾斯文的笑,「是啊。」

  宋嘉言立刻道,「我昨天不是一人送了你們一盆水仙嗎?擺在案頭又好看又香噴噴的,也很不錯啊。」

  宋嘉讓哦哦哦激動萬分的叫起來,說,「現在還是大蒜頭好不好,等長的又香又好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那也一樣是水仙啊。」宋嘉言嘿嘿直樂。

  宋嘉諾跟自己老爹說水仙的來龍去脈,「昨天大姐姐去學裡接我和大哥放學,我們回來時,街邊兒上有個老人家在賣花。就有水仙根,五文錢一個,大姐姐跟人家討價還價,三十文買了八個。回來就給我們分了,要我們一人一個大蒜頭拿回去養。」

  宋榮笑問,「還有三個給了誰?」他好像沒收到女兒的大蒜頭禮物啊。

  「當時阿崢阿嶸在一處,大姐姐說見者有份,也送了他們一人一個。」宋嘉諾老實的說。

  宋嘉言道,「這花兒啊草的,得自己養起來,才有感情。這樣慢慢的養起來,放在桌案上,讀書寫字時清香幽雅,讀出來的書都是香的。」

  話題漸漸遠了,宋榮扯回來,說,「我看院裡的白菜蘿蔔都長的很好啊。」

  說到這個,宋老太太忍不住笑,「還說呢,不知是哪個,我今早起來看菜地,就見蘿蔔叫人拔了一個。」老太太拿著菜地寶貝,種了多少棵白菜多少個蘿蔔都是有數的。

  宋嘉言笑嘻嘻地,「祖母,你才看到啊,我昨天下午拔的。」

  辛老太太笑,「昨天大姐跟我說,我們兩個一猜就是你這丫頭。」除了宋嘉言,沒第二個人。

  宋老太太問,「平白無故的,拔我蘿蔔做什麼?」

  宋嘉言笑,「上次李家姐姐不是來咱家玩兒麼?老太太還記不記得她?」

  「哦,知道,那個送給你兩小壇酒的丫頭吧?」大家閨秀都講禮數,李思來宋家,自然要先見過小紀氏與老太太。

  宋嘉言點了點頭,笑,「就是李姐姐啊,上次我給她吃咱們廚下做的蘿蔔三絲小餅,她很喜歡吃。我正好昨天看祖母種的蘿蔔也長的差不多了,就拔了一個,叫廚下做了給她送去。」

  宋老太太立刻一臉不放心道,「唉喲,看你這丫頭辦的這事兒,倒是給人家送些好東西呢。送這個,多單薄啊。」萬一孫女被人瞧不起可怎麼辦哪。

  「這可怎麼了,這可是祖母親手種出來的蘿蔔呢。」宋嘉言笑,「李姐姐有一次看她家園子的花開的好,還著人送了我一瓶子花呢。」小姐妹間,本就不用走重禮。

  宋老太太問,「真沒事啊?我是擔心別人嫌棄你。」

  「不會的,祖母放心吧,我從來不跟眼皮子淺的人做朋友。李姐姐人可好了,我們還約好明年一道釀酒呢。」

  宋榮問,「李翰林家的閨女,是吧?」

  宋嘉言點頭說,「特會釀酒的那位李翰林。」

  宋嘉讓好了傷疤忘了疼,眉飛色舞道,「唉喲,李家人還送你酒啊。快快拿出來,天這樣冷,咱們正好晚上一人喝一杯,暖暖身子。」

  宋嘉言寶貝地,「那可是上等桃花釀。」

  宋榮瞪宋嘉讓一眼,宋嘉讓想到上次醉酒挨揍的事,一縮脖子,不說話了。不料,宋榮卻溫聲對愛女道,「你留一小壇,以後再吃。今天是有些冷,拿出一小壇來咱們嘗嘗。」李翰林家的酒,帝都聞名。

  宋嘉言越是捨不得,越是把諸人逗的哈哈大笑。

  晚上到底是開了一壇。小姑娘送禮,真的是很小一壇,並不是烈酒,宋嘉諾也被允許喝了一杯。因人多熱鬧,飯吃起來也格外的有滋味。

  當晚,宋榮去了常青院安歇。

  遞給杜月娘一個黑色的拳頭大的小陶罐,杜月娘接了,笑問,「老爺,這是什麼?」打開來,裡面透出濃郁的藥香。

  宋榮道,「防凍手的。以前,母親的手一入冬就會凍傷,我就找了這種藥膏,很有用。」

  杜月娘不知宋榮是如何知曉她手每年都會凍傷的,依舊滿心感激地,「謝老爺。」

  兩人說了些話,便安歇了。

  第二日本是休沐,小紀氏要回娘家,因事涉內闈,宋榮並沒有陪小紀氏一起去武安侯府,反是心血來潮檢查起女孩兒們的功課來。

  宋嘉語向來用功,樣樣出挑兒,在她這個年紀,能寫幾筆不錯的字、畫幾筆蟲魚、彈兩首曲子、通一些圍棋規矩,已是不易。辛竹笙來的時間不長,比起宋嘉語自然差一截。宋嘉言跟著宋榮做評委,「二妹妹的字柔媚婉轉,秀氣有餘,筆力不足,想來是年紀小,腕力不足所致。表姑的字,力道有了,少了一分圓潤,多練練就好了。再看二妹妹的畫,雖然只是初學,已有三分靈氣。二妹妹在畫畫上的天分,要比書法上好。」

  宋榮瞪宋嘉言一眼,道,「嘉言,女孩子要貞靜。」這不是搶老子的臺詞麼。

  宋嘉言笑,「好,好,不說了。」

  辛竹箏抿嘴直笑,宋嘉語也想笑一笑,實在笑不出來,一低頭做害羞狀。

  宋榮去看宋嘉言的字,道,「嘉語的字偏柔婉,你的字則太過剛硬,倆人中和一下就好了。」

  宋嘉言問,「爹爹,看我的字,有沒有筆力峻險,力透紙背的感覺啊?」

  「你才練了幾日字,就敢這麼說?」宋榮道,「比以前略略強些,不過,現在說筆力有些早了,慢慢練吧。」

  宋榮看了幾眼就發現問題了,皺眉問,「你現在臨誰的帖子呢?不是叫你們臨衛夫人的帖子嗎?」女孩子臨衛夫人書的頗多,其書以清秀平和、嫻雅秀麗聞名於世。宋嘉語的字雖然火侯不及,但也不像宋嘉言的字,哪裡有半分衛夫人的影子?

  「我找來的新帖子。」宋嘉言神秘兮兮地,「以後我給爹爹看。」她早不臨衛夫人的帖子了,宋榮並不是非常關心女孩兒們的功課,故此現在才發覺。

  宋榮道,「你就不會老老實實的聽話。」女兒都這麼難教,這年頭,做人老爹實在不易。

  宋嘉言笑,「我本來就不喜歡衛夫人的字嘛。」

  宋嘉語功課最好,宋榮賞了宋嘉語一件小玉枕,說,「玉是寧神的,我聽你母親說,你學習十分用功,這是暖玉,現在用正好。再有,學習用功自然好,也要多注意身子。」

  宋嘉語柔柔的謝過父親,雙手接了,小小的嘴巴微微抿著,唇角彎彎上翹,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檢查完功課,宋榮給女孩兒放了一日假。宋嘉語回了自己屋子,對自己的大丫環挽春道,「去要一些白色的細棉布來,還要上好的絲棉,再尋一些雅致的花樣子來。」

  挽春問,「姑娘要這個,是要做什麼嗎?」

  宋嘉語道,「給父親做雙棉襪子。」

  挽春一笑,連忙去準備了。

  宋榮帶著宋嘉言辛竹箏去了老太太院裡,中午用過飯,老太太都要小睡一覺。辛竹箏去陪親娘辛老太太了,宋嘉言與宋榮一道出了宋老太太的院子,宋嘉言悄悄跟宋榮說,「爹爹,什麼時候你要賞我,千萬不要給我玉枕哪。」太硬了,那東西值錢是值錢,實在不咋實用啊。

  宋榮敲她的頭,「等你功課趕上來再說吧。」

  「我先給爹爹提個醒兒。」

  宋榮問,「你現在臨什麼帖子,給我瞧瞧。」還惦記著宋嘉言換帖子的事呢。

  宋嘉言摟著宋榮的胳膊,笑,「爹爹去女兒的院子坐坐吧。」

  冬天並無景致可賞,院裡花木皆凋,有丫環打起厚實的簾子,宋榮乍一進屋,便有淡淡暖香襲來。宋榮很少來女兒的閨房,不過,宋嘉言的屋子收拾的不錯。

  宋嘉言這院子不大,主屋六間,如今分了辛竹笙西面三間,宋嘉言住東側屋子。三間屋子打通,中間以多寶閣相隔,上面陳飾著一些陶瓷玩物,有值錢的古董,亦有些拙朴便宜的陶竹之物。

  宋嘉言的小客廳與書房是連在一處的,因這屋裡暖和,宋嘉言養了一大缸的臘梅,那臘梅生的極好,已有花苞吐出,想來不過數日便能含芳吐蕊。請宋榮在榻上坐了,宋嘉言去書桌上的一疊書中抽出一份帖子,轉身遞給父親看,「就是這個,大哥哥給我找來的。」

  宋榮一望便知,「這是歐陽洵的拓帖。」

  「很不錯吧。」宋嘉言道,「我就喜歡歐陽洵的字,有棱有角的,一看就令人精神。」

  宋榮看宋嘉言,「嘉讓從哪兒找來的?」看不出這小子還挺有心的。

  「秦崢給他的啊。」

  宋榮乃聰明絕頂之人,秦崢那點兒少年心,在宋榮這兒根本不夠看,見自家這傻妞還一臉天真不以為然的說是秦崢送的,宋榮簡直愁死了,拿帖子一敲宋嘉言的頭,「秦崢還挺熱心的啊。」平白無故的,請宋嘉讓喝酒,又送他家閨女拓帖。唉喲,前些天他這傻閨女還送了人家一個水仙大蒜頭。

  宋嘉言說,「大哥二弟和秦家兄弟是很不錯的朋友啊。」宋嘉言根本沒往那方面想,在她眼裡,秦崢啥的,都是小屁孩兒一個。

  這種事,宋榮也不好點破。畢竟無憑無據的,再說,秦崢這小子,其實,憑良心說,倒也還湊合,算得上秦家第三代的僥僥者。

  而且,這也關係到自家閨女的臉面,看這傻丫頭根本沒開竅,反正自己閨女沒事,管秦崢是死是活呢。

  丫環捧上茶來,宋嘉言從丫環手裡接過,轉而奉給宋榮,說,「爹爹,你嘗嘗。」

  宋榮喝一口,完全嘗不出是什麼茶,低頭一瞧,裡面是綠茶攙了玫瑰花泡的。不待宋榮問,宋嘉言已道,「是龍井和玫瑰花。」

  「真個糟蹋東西。」好好的龍井弄些玫瑰花配,這是什麼審美品味啊。

  宋嘉言笑眯眯的問,「爹爹,你下午出去嗎?」

  宋榮略一沉吟,明知故問,「出去做什麼?」

  「我問爹爹呢,爹爹若是出門,我好跟在一畔服侍爹爹啊。」

  「不行,現在天冷了,風也大,出去瘋跑,凍著怎麼辦?」

  「帶我去麼,爹爹。我一點兒都不怕冷,你什麼時候見過我生病呢?」宋嘉言央求,「我這麼結實,再大的風也不會把女兒吹跑的。」說著又把「好爹爹」念了一千遍。

  宋榮實在被纏的沒法子,只得笑允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3:57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02 A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決斷,決斷

  小紀氏從未見父親的臉色這般冷峻。

  回娘家,自然要先去見過武安侯夫人,小紀氏沒有在武安侯夫人面前提一句章老姨娘與小章姨娘的事,武安侯夫人也沒有為難她,直接讓她去書房見武安侯。

  武安侯問,「怎麼忽然回娘家來了,」

  小紀氏柔聲道,「女兒聽說姨娘行事不妥,讓父親母親不悅。父親母親年紀也大了,女兒擔心父親母親的身體,不回來看望父親母親,實在不能安心。」見武安侯夫人臉上並無動容之處,小紀氏道,「姨娘不妥當,女兒慚愧的很,不敢為姨娘求情,只望父親母親保重身體。」

  武安侯歎一聲,指了指椅子,「坐吧。」

  小紀氏稍稍放心,上前坐了。

  武安侯並沒有提二章姨娘的事,反道,「這些年,看你兒女雙全,原本我想著你應當過的不錯。但,似乎又不是這樣。你在婆家犯了很大的過失吧?」

  小紀氏心裡咯噔一下,臉上一燙,問,「父親怎麼這樣說呢?老爺待女兒還好。」

  武安侯淡淡地問,「那女婿因何會那般大張旗鼓的迎納二房呢?」

  此時,小紀氏方知父親話指這件事,低聲道,「都是女兒不好。」二房明晃晃的擺在那裡,再怎麼狡辯,也沒人相信。

  見小紀氏心思一亂,武安侯問,「家裡發生這樣的醜事,我已令人噤聲,你是如何知曉的?」

  小紀氏咬一咬下唇,「我聽章大老爺說的。」

  武安侯道,「以後,不要跟章家來往了。」

  小紀氏微微心驚,武安侯道,「想一想,我以往有很多做的不妥當的地方。你母親脾氣執拗,性子剛烈,不比章氏溫婉。那時,我不該因著跟你母親賭氣就將紀文紀武留在姨娘身邊。人的心,就是這樣慢慢變大。甚至,在章氏安排小章氏與紀文私下苟合時,我就該出手處置了。只是,那會兒還顧忌著你們兄妹,也顧忌章氏跟了我幾十年,便手軟了。」

  「父親……」聽到父親這些決絕的話,小紀氏心思大亂,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跪地相求,淒聲道,「不論如何,女兒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姨娘去死呢?就是再生氣,父親也要想一想兩個弟弟的心情呢。」

  武安侯眼睛微眯,卻未令小紀氏起身,歎道,「你想的遠了,眼不見既心不煩。以後,不要再提章氏的事了,她們,不會再回來。如果你真想念她,就想想過去的歲月吧,娘家的事,你已嫁了,就不要再插手。以後,你能依靠的人,是你的丈夫、兒女。不要總記掛娘家的事,更不要做令丈夫不喜的事。」

  小紀氏流著淚,「是,女兒記得了。」

  「嘉言嘉讓,你要善待他們。」武安侯道,「子熙是個明白人,他事事通透,你行事,不要忤逆他的心思。」女婿是白癡,會覺著女兒嫁的委屈。女婿太精明,只得勸著女兒三從四德了。宋榮此人,武安侯是真喜歡,不然也不能連嫁二女。可惜的是,兩個女兒都未能留住宋榮的心哪。

  「是。」

  「好了,去前面陪你母親說說話吧。」

  「父親,女兒想去瞧瞧弟弟,他向來執拗,我想去勸勸他,他定能明白的。」

  武安侯話音溫和,卻有說不出的決絕之意,「不必了。」

  用過午飯後,小紀氏便與武安侯夫人告辭,回了自家。

  想到自己親娘日後的苦楚生活,小紀氏流了一路的眼淚,到家時,眼睛都是腫的。宋嘉語聽到母親回來,便去了主屋,卻見母親眼睛紅腫,宋嘉語頓時非常擔心,上前問,「母親,外祖母家出什麼事了嗎?」

  小紀氏安慰女兒,「沒事,沒事,莫要多想。」

  一時,丫環捧上溫水巾帕,小紀氏重新梳洗,勻過胭脂,宋嘉語問,「母親因何傷心呢?」

  望向女兒越發嬌美的模樣,小紀氏心中稍稍欣慰,問,「今天沒上學嗎?」

  「父親檢查了我們的功課,命我們休息一日。」宋嘉語說。

  小紀氏笑著撫摸女兒的青絲,「你父親賞了你什麼?」宋榮並不常檢查女孩兒們的功課,偶有查問,答的好的,必有獎賞。宋嘉語笑道,「母親怎麼知道女兒會得父親的賞呢?」

  「我的女兒,自然是最優秀的。」小紀氏捺下自己姨娘的事,跟女兒溫聲說話。

  宋嘉語彎著眼睛道,「父親給了女兒個小玉枕,是暖玉做的。母親,我想給父親做雙棉襪子,還不知道尺寸。」

  「好啊。」小紀氏笑,「早就跟你說過,你父親很疼你。你做錯了事,只有父母才會教導你。這並沒什麼,誰這一輩子能不犯錯呢。」

  宋嘉語依舊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母親,我以後不會那樣說話了。」

  「那就好。」小紀氏心裡早有主意,說,「過年家裡要擺年酒、唱戲,客人多,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你們姐妹都大了,該學著管些簡單的事,也能幫襯我。」宋榮先時說過,宋嘉語的規矩不好便不能再出門,小紀氏哪裡捨得,正好借著年下給女兒解禁。

  宋嘉語乖乖的點頭,小紀氏又道,「還有,你跟你表姑的院子,我已經命奴才們收拾了。待明年開春,天氣暖了,你們再搬。不過,自己的屋子,你有空過去瞧瞧,想收拾成什麼樣,還是自己做主的好。叫著你表姑一去,屋子裡有該添減的,不合自己心思的,都告訴我。」

  宋嘉語柔柔的應了。

  小紀氏心裡稍稍鬆快了些,問丫環,「老爺呢?」

  綠雲忙令人出去打聽,不一時,惜紅回來稟報,「太太,門房說老爺出去了。」

  小紀氏呷口茶,「知道去哪兒了嗎?」

  「門房說老爺是帶著大姑娘出去的。」

  小紀氏臉色微沉,「知道了。」

  看女兒的臉色也不大好,小紀氏歎口氣,對女兒道,「語兒,你年紀漸漸大了,要學著為人處事了。我看,你跟你大姐姐不太親密。」

  宋嘉語低聲道,「大姐姐也不喜歡我啊。」

  小小女孩兒,又有宋榮這樣的父親,宋嘉語自然也希望得到父親的寵愛。宋嘉語一想到父親只帶了宋嘉言出門,氣的眼圈兒都紅了,「父親只喜歡大姐姐。」

  「這叫什麼話。」小紀氏溫聲哄勸女兒道,「外頭大冷的天,我回你外祖父家都沒帶你。就是想著你身子單弱,怕你受寒呢。」

  宋嘉語哽咽道,「我怕不怕受寒,父親問都沒讓人來問我一句,根本就是只帶大姐姐去。」

  「這麼丁點兒小事兒,哪裡值得掉淚呢。」小紀氏拈了帕子給女兒擦眼淚,使個眼色叫丫環們退下,方對女兒道,「你年紀大了,我也不用那些虛話來哄你。你們姐弟四個,都是你父親的兒女。你看,你弟弟就比你大哥哥得你父親的喜歡,是不是?」

  「我念書也好,父親就是不喜歡我。」宋嘉語委屈極了。

  「唉,五根手指尚且不一樣長,父母的心也是一樣。你父親的確更喜歡你大姐姐,只是,我的語兒……」摟住女兒單弱的肩頭,小紀氏道,「你雖說是比你大姐姐小一歲,其實算起來,你整整比她小快兩年了。我有意把你大姐姐上學的時間挪到七歲上,就是想讓你跟你大姐姐一道上學,不被她落下。現在看,你比她小,學的比她還好呢。」

  「她能言善道的,的確很會討你父親和老太太開心。其實,你不必為此傷心。你現在學的東西,在你以後的交際中都用得到。自來豪門世族女孩兒,誰沒幾樣拿得出手的技藝呢。你看,秦家的大姑娘,因才名滿帝都,如今提親的能踩平秦家的門檻兒了。」小紀氏緩聲道,「女孩兒,更加看重名聲。你好好兒的學習,慢慢的有了好的名聲,就能有個好的前程。」

  「至於你大姐姐,她有她的好處,你父親喜歡她,老太太也偏心于她……就是我,也不能委屈了她。我畢竟不是她的親娘,略有不妥當的,人家就得說是後娘作祟,我擔不起這樣的名聲。」小紀氏一雙清麗的眸子盯住女兒漂亮的雙眼,不緊不慢道,「我是你的親娘,這內宅都是我在管,外頭女人間的交際也是我帶你們出去。我不委屈她,也不會多事的去提點她。」

  「這話叫你父親聽了必定不高興,只是,你大姐姐與我素不親熱,我又不是親娘,何苦去多那個嘴呢。」小紀氏道,「你若是想強過她,就聽母親的。誰會偏心你大姐姐,我也不會偏心於她。你是我的女兒,安下心來,我告訴你,怎樣討你父親的歡心。」

  母親向來很少這樣鄭重其是的與她說話,宋嘉語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道,「都是女兒沒用,還要母親這樣為女兒操心。」

  「你還小呢,又是個心思簡單的孩子。我慢慢教你,你也要用心的學。」娘家已是那般,丈夫半分不肯相幫姨娘的事,小紀氏遂將一番心思都放在了兒女身上。

  「嗯。」

  母女兩個說了一番交心話,小紀氏便帶著女兒去了老太太屋裡請安。

  知曉小紀氏是回了娘家,老太太也略略的問了幾句武安侯夫妻的身體狀況,問完之後就沒啥話了。倒是辛老太太瞧著宋嘉語直樂,笑對宋老太太道,「我聽箏姐兒說,上午她大表哥考校她們功課,三個丫頭,語丫頭年紀最小,答的最好呢。」

  宋老太太笑,「是啊,語丫頭很會念書。」說的話常叫人聽不懂。

  辛老太太笑,「語丫頭,你表姑以前沒念過書,她有不懂的,你多多幫她啊。」

  宋嘉語忙道,「舅婆放心,我常跟表姑一起討論功課。」

  小紀氏笑,「說是姑侄,年紀都差不多,不僅一起上課學習,也能玩兒到一處。我正有件事想跟老太太、舅老太太商量呢。」便將為宋嘉語、辛竹箏收拾院子的事兒說了。

  小紀氏又將對丈夫的說辭重新對兩位老太太說了一遍,「先時讓箏妹妹與言丫頭一道住,是想著言丫頭性子爽俐大方,箏妹妹剛來咱家,有言丫頭伴著,事事熟悉的快。現下,我看箏妹妹很好,嘉語年紀也大了,再跟媳婦住在主院不大相宜,我想單獨為她們收拾出院子來。如此,也叫她們學著收拾屋子,管理自己的院子,還要調教丫頭婆子。這些,都得慢慢學呢。」

  小紀氏這番話說出來,宋榮都挑不出毛病,何況兩個老太太呢。宋老太太覺得有理,說了一句,「給她們院子安排的近些,別離的遠了。」

  「正是老太太這麼說呢,媳婦也想到了,就是言姐兒院子邊兒上的兩個小院子。」

  宋老太太沒意見了。

  辛竹箏是個伶俐人,連忙將身一福,柔聲道,「自我們娘們兒來的,一應事都是表嫂操持勞累,箏兒謝表嫂。」

  小紀氏忙扶起她來,笑的愈發滿意,「這話外道,本就是一家子,以後莫如此了。」

  至傍晚,宋榮才帶著宋嘉言騎馬回府。

  小紀氏服侍著宋榮去了外頭大氅,梳洗過頭臉,又塞了個手爐給丈夫抱著,笑問,「這是去哪兒了?凍成這個樣子。」

  「帶著嘉言去她母親留下的鋪子瞧了瞧。」大紀氏早早過逝,留下豐厚嫁妝。要知曉,大紀氏是侯府嫡女,嫁妝規格本就比小紀氏高一等,再有武安侯夫人並無兒子,陪嫁兩個女兒的時候私房也出了大半。如今小紀氏掌家,宋榮卻並未將前妻的嫁妝交給小紀氏保管,也沒給自己親娘保管,而是一直握在手中,省得出些是非。

  小紀氏臉色一滯,聽宋榮道,「言兒跟讓兒年紀也大了,我會慢慢把他們母親的嫁妝給他們。」

  小紀氏即使心裡再不滿意,嘴上卻不能說半句不滿意的話,只得笑道,「是啊,老爺想的周全。我總想著他們年紀小,竟未料到此處。」

  宋榮笑,「放心,這些事有我呢。你料理好家裡就行了。」看小紀氏面色尚可,宋榮問,「岳父岳母身子還好?」

  「身體無大妨礙。」小紀氏瞧一眼丈夫,低聲道,「就是父親氣的狠了,我本還想勸勸弟弟,父親沒讓我見。」

  宋榮點了點頭,「長輩們身子安康就好。」

  「父親還說,以後不叫我跟章家來往。」

  「岳父大人既然這樣說了,你就聽從吧。」宋榮心下有數,看來二章姨娘東山再起的機會不大了。章家不過是仗著小紀氏三兄妹才這番鬧騰,如今武安侯直接把二章姨娘送到了莊子上,即便看在三兄妹的面子上,不要章姨娘的命,估計章姨娘也難再回帝都了。

  小紀氏心下微澀,還是柔柔的應了。

  宋嘉言換了衣裳就去了老太太屋裡,老太太笑問,「你爹爹帶你去哪兒了?」

  宋嘉言笑,「爹爹帶我去看了鋪子。」其實這樣的事,宋嘉言當真不想炫耀,不過,此事必定瞞不過小紀氏,與其叫小紀氏來說,不如她自己來說呢。

  「什麼鋪子啊?」老太太向來只清楚自己有多少私房,院裡多少白菜,對家中產業一概不知。

  宋嘉言道,「爹爹說是我母親陪嫁的鋪子,爹爹說我如今長大了,要學著打理鋪子。」

  老太太這才明白了,她與大紀氏的婆媳關係非常糟糕。只是,大紀氏眼瞅著已經過逝九年了,一雙兒女又得宋老太太的喜歡。宋老太太也就不在意了,點頭道,「應該的。你爹爹還記在心裡呢,我都忘了。」

  這種心思……都能直接說自己忘了……

  也就宋嘉言向來心胸開闊,明白老太太的脾氣,知曉宋老太太這樣說並沒有別的意思。宋嘉言不欲多說此事,笑,「我跟爹爹還去了太白樓,上次祖母不是誇他家的紅燜羊肉好吃麼,已經叫他們送飯菜來家,晚上咱們吃好吃的。」

  宋老太太喜歡宋嘉言,便覺著宋嘉言樣樣都是好的,笑對辛老太太道,「我說句什麼話,這丫頭都記在心裡呢。」

  宋嘉言笑嘻嘻地露出饞相,「我也喜歡吃呢。」

  宋嘉語有意觀察著宋嘉言的一舉一動,看宋嘉言如何討老太太歡心。見宋嘉言如此,宋嘉語實在愁死了:這種沒臉沒皮的話,打死她,她也說不出來啊。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4:43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04 A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大姨母

  在宋嘉語連夜趕工給宋榮做了雙棉襪子後,被允准過幾日可以隨小紀氏一道去參加大姨母——甯安侯夫人紀閔的壽辰。

  天下父母都是心軟的,宋榮看宋嘉語戰戰兢兢這麼久,又給他與老太太都做了手工,想著宋嘉語心理素質的確不怎麼樣,再冷落下去怕這孩子落下心理問題。結果,好容易宋榮這裡松了口,這還沒去甯安侯府呢,宋嘉語忽然病了。

  其實也正常,本來就不是宋嘉言那樣結實的身子,宋嘉語又生性好強,課業不肯落下,還要兼做手工襪子。可不要小瞧古代的手工襪子,首先,棉襪是雙層的,其次,可不是兩層布一層棉隨便縫個襪筒套腳就成了。宋嘉語是個精細的人,學習能學到最好,做襪子自然是極精心的。非但精工細縫,襪筒上還繡了精緻的竹葉來裝飾,瞧著似模似樣的,極是不錯。

  宋嘉語這般用心,宋榮解了她的禁,結果,卻因為勞累過度,病了。

  叫宋嘉言說,宋嘉語這性子實在好強的有些過了。像功課,樣樣都得做到最好,除了白天聽盧先生講課,私下宋嘉語也十分用功。

  其實,宋嘉語小宋嘉言將將兩年,卻事事要強宋嘉言一頭,這種人,天生就是要自找苦吃的性子。世上人多了去,哪個就你比世人都強呢。

  宋嘉語染了風寒,發熱,請大夫喝藥的一番折騰,小紀氏心疼的守了一夜,寸步不離,盡顯慈母心腸。

  宋嘉語這樣,小紀氏掛心女兒,又有家事操勞,臉上也憔悴的很,再加上過年各種年禮、年貨、年酒都要提前操持,還有前些天給宋榮的大殺招給刺激的,小紀氏也有些不爽俐。

  宋榮看小紀氏這個模樣,宋榮道,「你若實在忙不過來,便叫杜氏來幫你分擔些。」

  小紀氏笑,「老爺放心吧,我曉得的。」心裡卻是恨不能把管家權利抓的更緊,哪裡肯分杜氏一絲半毫

  知道女人就那幾樣心眼兒,勸也不用。宋榮拍拍小紀氏的手,說起女兒的身體,道,「待語兒好了,給她減些功課,好生調理身子要緊。琴棋書畫之類,通些皮毛就成了。女孩兒家,身子最是要緊,尤其日後……」宋榮的話尚未說話,小紀氏已心裡驀然一沉,連忙道,「我曉得了。」又歎氣,「這孩子,生就一幅強脾氣。」心裡終於開始為女兒的身子著急了。

  其實,大家閨秀,有事兒沒事兒的病一病,拿藥當飯吃,也很正常。就是小紀氏閨中時,為博得父親的關注,母子女四個輪流生病的時候不是沒有。

  但是,這與宋嘉語的嬌弱是不一樣的。

  小紀氏歎道,「好在語兒這燒是退了的,待她大好了,我慢慢勸她,她心裡也都明白的。」

  操心了回閨女的事,小紀氏道,「還有件事,我想跟老爺商量呢。」

  宋榮問,「什麼事?」

  「我想著,女孩兒們都大了。箏姐兒10歲,嘉言9歲,嘉語8歲,再過幾年就是議親的年紀了。頭一個就是箏姐兒,三年孝期後就十三了。除了盧先生教她們些功課,是不是請個教規矩的嬤嬤來教她們姐妹規矩呢。」小紀氏道,「上次嘉言陪著老太太去慈甯宮請安,就是臨時抱學腳的學了個皮毛。這世道,對女孩兒刻薄著呢,稍微哪裡有個不是,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呢。」

  小紀氏自嘲一笑,「我這個脾氣,也是想著自家女孩兒事事出挑兒才好呢。」

  宋榮想了想,還是同意了,道,「我去打聽打聽,哪裡有好的教規矩的嬤嬤。」宋家的根基還是太淺了。小紀氏這樣一提,宋榮先想到的就是上次母親受辱于景惠長公主之事。但,話說回來,宋老太太現在能在帝都出頭兒,靠的是自己兒子有本事,這是宋榮的親娘,何況一把年紀了,你再叫老太太學些帝都高門大戶的規矩,那真能要了她的命。

  不過,女孩兒們是不一樣的。

  女孩兒們得嫁人,出身、門第雖然重要,女孩兒本身的素質也得過關才能嫁得如意郎君。尤其宋榮現在倍得帝心,且他正當壯年,若順利的話,仕途上再進一步,不過是時間的事。真走了運,封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宋榮平步青雲,女孩兒們的前程自然要更進一步。

  見宋榮應了又接下此事,小紀氏並沒有多想,只等著聽丈夫的信兒了。她實在未想到,宋榮打聽教養嬤嬤一事竟然打聽到了武安侯府去。

  要說宋榮也是個奇人,跟大紀氏關係平平,後又娶了不為武安侯夫人所喜的小紀氏為妻,如今,他與武安侯夫人的關係竟還不錯。

  不同于武安侯毒蛇噬腕、壯士斷臂的悲壯與決絕,武安侯夫人的臉色很是不錯。想想也能明白,哪怕武安侯夫人視二章氏為垃圾,如今這堆垃圾被清理出自己眼前了,心情怎會差呢?

  寒暄兩句之後,武安侯夫人溫聲問,「姑爺來可是有事?」如今倒是有趣了,前些天自己那庶女單蹦一個人回娘家,現下又換了宋榮單身一人上門。不論是何等好戲,只要無關自己的外孫外孫女,武安侯夫人只管看熱鬧了。

  宋榮給岳母請了安後,從容的坐了,聽武安侯夫人有問,他方道,「今天來,的確是有事跟岳母大人商量呢。」說著,他還淡淡的歎了口氣,道,「眼瞅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如今算起來,阿蘇過逝已經整整九年了。」

  宋榮一提起過世的妻子,武安侯夫人眼中流露出一抹傷心,「可不是麼?我還想著,叫上讓哥兒言姐兒,年後去廟裡給他們母親做個道場。若九泉有知,看到孩子們長大,阿蘇也能瞑目的。」

  宋榮道,「我也正有此意,待我安排好,親來接了岳母,一併去廟裡吧。」這事兒,怎麼也不能叫岳家掏銀子安排。

  武安侯夫人深知宋榮就是如此周全的一人,便也沒說什麼。宋榮道,「孩子們大了,我思量著,當年阿蘇陪嫁那許多嫁妝,如今我暫從裡面拿出一間鋪子一個莊子來,給讓哥兒和言姐兒,叫他們學著打理。這樣,有個三年五載的,起碼能摸到些門道,也省得孩子們日後接手產業時昏頭轉向的被人糊弄。岳母看,可好?」

  宋榮是個有心胸的人,當年他親自收點了大紀氏的嫁妝,便是不想日後有別人打這嫁妝的主意。但,如今,他要動大紀氏這嫁妝,就得跟岳家說一聲。更重要的是,他得叫岳家知道,宋家人沒這私心,大紀氏的嫁妝,最終還是歸宋嘉讓宋嘉言兄妹的。

  武安侯夫人實未料到宋榮深謀遠慮至此,她心裡一百個贊成,嘴上卻不急著一口應下,反是面露憂色,「你這安排自然是極妥的,只是我擔心,讓哥兒言姐兒年紀還小,若是叫些小人誑騙糊弄了,可如何是好?」

  宋榮微微一笑,「岳母放心,本來給他們莊鋪就是叫他們學習練手的,縱使受了誑騙糊弄,不過吃個教訓而已。再者說了,還有我把關了。」

  武安侯夫人這才信了宋榮是真心為宋嘉讓宋嘉言兄妹考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讓哥兒粗枝大葉,為人有俠者風範,性子實誠。言姐兒聰慧伶俐,只是還欠些穩重。有你在一畔把關,我就放心了。」

  「說不得還有一事要麻煩岳母呢。」宋榮便將想為女孩兒們請個教規矩的教養嬤嬤的事說了。

  武安侯夫人點點頭,「這是應該的。女孩兒們的規矩自幼學比較好,不過,規矩也只是規矩,莫因規矩把天性都泯滅了。不然,人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又有何趣。」

  「說來,我這裡倒是有個極好的人。」武安侯夫人道,「以往是教過她們姐妹的,呂嬤嬤投我的緣兒,她又無甚親人,當年她們姐妹陸續嫁了,我便留呂嬤嬤在身邊做個伴。你若覺著合適,我叫呂嬤嬤過去可好?」

  「小婿先謝過岳母大人了。」宋榮起身行一禮,笑道,「那三日後我派車來接呂嬤嬤。」不管怎麼說,他連娶兩位紀家女,大小紀氏在規矩上都很說的過去,雖然性子各異,不過,出門交際完全沒有問題。

  武安侯夫人道,「待規矩教好了,再讓呂嬤嬤回來陪我。」

  宋榮臉上有絲尷尬,摸摸挺直的鼻樑道,「丫頭們年紀還小,小婿估計要多學幾年的。」宋嘉讓已經十二,再過五年,就能娶妻了。待女孩兒們出嫁後,估計自己也能抱上長孫、或是長孫女了。似呂嬤嬤這種積年的老嬤嬤,並不好尋,若真如武安侯夫人說的這樣好,便是讓呂嬤嬤留在宋家養老,宋榮也是願意的。

  武安侯夫人不禁笑道,「罷了,你好生待呂嬤嬤就是。」

  「岳母放心,我定待嬤嬤如同長者。」對待有本事有用的人,宋榮向來不吝關懷。

  其實,這會關心宋家閨女的不只是宋榮宋老爹,還有一人在跟妻子商量,「待你壽宴時,官客還好,有我與行遠、還有三弟幫襯招呼,總不會失禮。堂客那裡,你是壽星,雖請了三弟妹來幫忙,還有跟著各家夫人太太來的姑娘小姐們,總得有個合適的幫姑娘家著招呼各家千金才好呢。」

  別看甯安侯在外頭一臉冷峻,寡言鮮語、生人勿近的臉孔,其實私下整個一話嘮,說話還拐彎抹角的叫人聽著不順耳。紀閔白他一眼,「行了,你就別跟我這兒繞彎子的,不是有邵姐兒麼?」說到邵姐兒,紀閔就有些不痛快。邵姐兒姓邵,邵姑娘,倒也不是外人,甯安侯嫡姐家的閨女,甯安侯太夫人的親外孫女。

  甯安侯說來身世也慘,據說一出生就死了娘,便給老侯爺抱到了嫡母膝下養活。同樣是庶子,甯安侯比紀文強了一千倍,老甯安侯沒有嫡子,庶子卻不少,足足有七人。甯安侯並不居長,他就強在是被嫡母養大的,結果,甯安侯與嫡母一道在六個同父異母兄弟的圍攻下,平平安安的將甯安侯的爵位撈到手。

  對甯安侯而言,嫡母對他有大恩,他與嫡母的感情也很不錯。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受到嫡母的掌控。嫡母只有一個女兒,早早的嫁了出去,卻是嫁的不大好,如今姐夫猶在外為知府,五品官,不上不下、不尷不尬的。

  如今紀閔並未生養,就抱養了甯安侯的庶長子。當然,庶長子他娘,命也不大好,千辛萬苦十月懷胎好容易母以子貴的,沒活兩年,竟然一病死了。倒是甯安侯與紀閔,少時情誼不壞,如今雖是庶長子在膝下承歡,倆人的情分卻越過越好,這幾年,甯安侯竟一直未添別的子嗣。

  甯安侯太夫人也起了些別的心思,算著閨女家的閨女與這唯一的庶長孫李行遠的年紀倒相仿,便命人將外孫女接來。其心意,不言已明。

  別說甯安侯太夫人不是親娘,便是自己親娘,如《紅樓》中賈母欲搓和林黛玉賈寶玉之事如何?賈政倒是親兒子,自始至終,可有半分動過二玉聯姻之心?

  甯安侯如今只有李行遠這一個兒子,自然要為兒子打算。

  倒不是他不喜歡邵姐兒,實在是李行遠並無其他兄弟,便要有個可靠的母族才好。甯安侯瞧上的也不是外人,對妻子道,「不如,叫言姐兒過來幫幫忙。邵姐兒才來帝都,日子淺,縱使有母親帶著,帝都這些閨秀們,她認得的也不多。平日裡聽你說,言姐兒這孩子像是個周全的。」彼此都在朝中,宋榮的勢頭,甯安侯清楚的很。再有,他瞧著宋榮家的兩個兒子品性也都不錯,有宋榮這樣的爹,日後前程差不了。其三,宋嘉言如今在帝都大大有名,這丫頭的厲害,半個城的人都知道了。甯安侯自己享了妻子的福,深覺有個能幹的老婆,對男人助力不小。

  換言之,甯安侯是先相中了宋嘉言的爹,又相中了宋嘉言的兄弟,再考慮過宋嘉言的脾性,還有,這是老婆嫡親的外甥女,若能給兒子娶這麼一房媳婦,以後不論公私,皆有兼顧。

  甯安侯是個很有心的男人,雖然對外冷峻,心地卻纖細如塵。起初,他對紀閔雖然喜歡,卻遠遠沒有到愛與敬重的地步,直到紀閔養育了李行遠後,甯安侯看妻子對李行遠實在用心教導,便覺妻子品行可敬。尤其,甯安侯明白,女人也不是天生就該對男人好的,這樣操心費力的理家教子,不對老婆好一些,再熱的心也得涼下去。

  男人願意將心往近處挪一寸,這日子也便過的熱乎起來了。

  紀閔聽了甯安侯的話卻是哭笑不得,道,「言姐兒才九歲,咱們遠哥兒,比她還小一歲呢。兒女事,起碼要五六年後才能說呢,你這心急什麼呢。」

  「瞧你,又誤會我了。」甯安侯還死鴨子嘴硬,死不承認,道,「我就是想著你壽宴時忙不過來,這不是好心幫你忙麼。」

  紀閔笑,「是,是我誤會夫君了。」燭光下,為丈夫理下衣衫,紀閔柔聲道,「叫言姐兒來也好,她年紀也大了,我那四妹的性子啊,有限的很,斷不會教導言姐兒管家之事的,接她來住幾日,也學著些。只是,接言姐兒就不能落下語姐兒,罷了,一道接來吧,我又不是那種心眼兒狹小之人。」

  大人間的事,雖然不該遷怒到孩子身上,只是,每想到小紀氏,就對這孩子親近不起來。何況,宋嘉語跟她也不親近。紀閔索性不再想她們,對丈夫道,「就是邵姐兒,我也不是不喜歡她,只是,兒女之事,雖有父母之命,也得看看孩子們的意思才好。遠哥兒,我不想委屈了他。等到了年紀,他若不開竅,咱們就看著給他選個最妥當周全的。若是遠哥兒有自己心裡喜歡的,只要門戶相當,哪怕略遜色些,我也想成全了孩子。」自己父親母親真是一輩子的怨偶,紀閔與丈夫其實婚前就彼此有意。並不是私相授受私訂終身那種,只是大家都是在帝都城,門第也差不多,小時候都見過。便是如此,也經過庶子侍妾風波,如今感情方越發融洽了。她數年求子皆無子,想來或許是天意,既如此,倒不如用心相待李行遠,日後安享晚年,當可無憂。

  夫妻兩個說了會兒話,便寬衣安歇了。

  第二日,紀閔收拾了些補品給婆子帶上,去給宋老太太請安,奉上禮單說明來意。宋老太太應的很痛快,小孫女還病著呢,自然去不得,叫宋嘉言去換了衣裳,私下跟宋嘉言說,「你大姨母不是快壽辰了麼?你有眼力些,多幫忙你大姨母。」

  宋嘉言笑嘻嘻的應了。

  及待宋嘉言剛到甯安侯府,便聽到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中宮下旨,納秦氏女為妃。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4:48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06 A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輕鬆入夢

  秦氏女。

  帝都裡姓秦的就有好幾家呢,哪個秦氏女啊,

  宋嘉言看向大姨母紀閔,紀閔道,「是秦老尚書的嫡長孫女。」

  「哦,是秦家大姐姐啊。」宋家與秦家素來親近,女孩兒們也是不錯的朋友。秦文自幼跟在秦老太太膝下長大,又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小才女,在帝都的姑娘小姐太太圈兒裡很有些名氣。如今年方十五歲,秦家正在為她議親,結果……

  一朵嬌嫩嫩的小花骨朵兒給頭老牛啃了,暴殄天物啊,

  宋嘉言內心悲憤且為秦文惋惜,皇帝的身份再高貴,到底已是大叔級的人物,聽說比宋榮的年紀還大了好幾歲呢。而且,嬪妃,說的再好聽也不過是個妾而已。宮闈規矩森嚴,人都說伴君如伴虎,侍奉皇帝當真不如隨便嫁個尋常老實的男人能過得痛快日子的。別的不說,秦家地位在這兒擺著,尋常人家娶了秦文斷不能委屈了她。

  但,秦家再如何有地位,跟皇家一比,也就成渣了。

  想到年華正當的秦文要入宮為妃,宋嘉言內心頗為惆悵,問,「姨母,這樣不選秀,也可以直接入宮嗎?」

  紀閔心下也很為秦家姑娘可惜,若是貧寒家的女孩兒,還能追求個飛上枝頭變鳳凰啥的。真正出身好的女孩兒,在家本就跟鳳凰蛋似的,只有腦筋清楚,有哪個樂意進宮為妃伴駕呢?只是,這話只能心中想想罷了,沒哪個會不要命的往外去說。紀閔道,「平常是以選秀來選妃的,不過,也有特殊情況,若是哪家女孩兒極是出挑兒,得了上面青眼,便單獨下旨冊為妃妾,也是有的。」

  這真是……不曉得秦文這是倒了哪輩子血黴得了昭文帝的青眼呢。

  此時,宋嘉言才算明白宋榮為啥不要讓他隨意露風頭了,有這麼一位愛吃嫩草的皇帝,實在是……不敢隨意露風頭啊。

  這事兒吧,其實也有另外一種可能,譬如,秦家攀龍附鳳啥的,死求白賴費盡心機耍盡手段要把自家女孩兒送進宮之類……

  從陰謀論猜度,不是沒這種可能。但是,如果秦家真存此心,先時斷不可能去給秦文議親的。只是,可能真是親尚未議好,就給昭文帝截了和。

  反正,不管怎麼說,在宋嘉言看來,這都是禍從天降啊。

  紀閔想的更遠,私下教導宋嘉言道,「陛下嫡長皇子都二十歲了,若秦妃有福,生得一兒半女,後半輩子就有了依靠。若福分淺些,就老死宮中了。你祖父的庶出姐姐曾是先帝妃嬪,如今在慈甯宮依附太后娘娘過日子,雖有貴太妃的尊號,不過是個名兒罷了。」生怕宋嘉言會好奇宮內那錦繡花團,道,「宮裡的日子,不容易的很。雖然陛下賜下妃號,想來秦家人也只是面兒上笑心裡哭了。」

  紀閔一猜全中。

  秦家嫡系子弟都停課一日,未去上學,兄弟姐妹自幼一起長大,若是秦文正經出嫁,哪怕嫁到天邊呢,兄弟姐妹也不會覺著怎麼樣。忽然之間要進宮了,甭看同在帝都城,那真是比天邊都遠,留在家裡能多看一眼便多看一眼吧。

  兄弟姐妹都蔫蔫兒的,連老秦尚書都沒少在私下唉聲歎氣,他兢兢業業的為朝廷效力大半輩子,結果,皇帝相中他家孫女……

  家中女孩兒入宮為妃,當然是榮耀,卻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榮耀。如秦老尚書,自己兢兢業業奮鬥了一輩子,最後封閣拜相,清流中的清流,他實在從未有過叫家中女孩兒為妃的意思啊……只是事已至此,能有什麼辦法呢?聖旨都下了,唯有歡歡喜喜的接旨進宮給皇帝做小老婆了。

  昭文帝倒還算有良心,這是正經的妃子,且容秦文在家住一日,第二日再由宮裡派出宮車,接她入宮。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秦老尚書多年為臣,對昭文帝還算有些瞭解,私下教導了孫女許多事。就是秦老太太,一手撫養長大的孫女,容貌、門第、家世,樣樣不差啊。正一門心思想給孫女找個好人家兒呢,結果天上落下個驚雷。

  好在秦老太太非同凡人,年輕時經的坎坷多了,比較穩的住,教導孫女道,「這是咱家的恩典體面,今年並非選秀之年,陛下卻特旨令你入宮,賜以妃號,可見陛下對你的看重。」

  「我以往是想著給你擇個有一無二的夫婿,方不委屈你。來咱家提親的人不少,總是沒有一個是樣樣齊全的,想來這是天意。」旨意已下,話只得換個方式說了,秦老太太道,「你入宮,陛下就是你的夫君了。夫君夫君,既是夫也是君。你自小學的三從四德,道理都明白。我就告訴你一句話,入了宮,不要再把自己當做秦家的閨女,你要把自己當做皇上的妃子。妃子的位分已經不低了,若是有寵,是福分,若是寵愛淡淡,憑這位分,也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入了宮,不要再管家裡的事,連你姓秦都一併忘了。女人出嫁,無非兩樣事,孝敬婆婆,服侍丈夫。你到宮裡後,就是侍奉好陛下與太后娘娘。」秦老太太道,「如今,宮裡雖沒有皇后,但,皇長子是元後所出,餘者還有七八個皇子皇女,所以,不該有的心思不要有。與別的妃嬪之間,莫近也莫遠,這其間的分寸,我這樣一說是簡單的,不過,得靠你自己慢慢領悟了。」

  「好在宮內允許每月內命婦請安,相見並不是難事。」秦老太太溫聲道。

  秦文忍不住掉淚,小聲說,「祖母,我好怕。」

  「女孩兒嫁人前都這樣,就是我嫁你祖父前,也是好幾宿沒睡著覺呢,生怕嫁個歪瓜劣棗、嘴歪眼斜的傢伙,好在一揭蓋頭,我一瞧,人雖醜些,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就知足了。」秦老太太撫摸著孫女的脊背,道,「陛下是明主、是聖君,以往我進宮時偶然見過陛下,生的龍睛鳳目、帝王氣概。我的丫頭啊,你不是給昏君為妃,不說陛下的身份,便是單單是這般有才幹的男人,我也是願意的。你得愛他、敬他、一心一意的維護他……」

  不論秦家人是真願意還是假願意,第二日,一輛宮車將人接進宮去,自此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家人是君臣。

  秦文入宮為妃,讓宋嘉言感觸頗深,在紀閔的壽宴時,她與邵春華負責招待各家姑娘小姐。景惠長公主的女兒姚馨因母親品階被降之事,狠狠的刺了宋嘉言幾句,宋嘉言也大度的沒理會她。姚淑靜歉意一笑,拉過姚馨說話,不叫她再失禮於人前。

  倒是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低聲對宋嘉言道,「嘉言,你別介意,阿馨就是這個脾氣。」

  宋嘉言心生驚訝,上回小郡主還因姚馨斥她一句呢,這景惠公主剛被降了品階,小郡主立刻就轉了風向。看向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小郡主,宋嘉言實在服了,她成熟是因為她是穿的啊,瞧這些小蘿莉啊,如此小小年紀便深諳見風使舵之術……宋嘉言已經可以確定,憑這一手變臉功夫,小郡主的前程也差不了啊。宋嘉言笑道,「姚姑娘本就是個率性的人,我知道的。」

  小郡主笑笑,問,「嘉言,嘉語怎麼沒來呢?我還以為今天能見到她呢?」原本紀閔的壽辰,再如何也驚動不到仁德郡王,郡王妃會親臨,皆因郡王妃出身甯平侯府。

  甯平侯與甯安侯都姓李,同族出身,堂堂堂堂堂的兄弟,往上翻出十幾代,族譜上是同一個祖宗。先帝時,甯平侯行事不謹被除爵,如今,李家最興旺的就是甯安侯這一支了。故此,仁德郡王妃對甯安侯府也挺親近。

  再加上紀閔與郡王妃少時相識,兩人關係很是不錯,才有郡王妃帶著女兒來捧場。

  宋嘉言道,「二妹妹身子不大妥當,如今天氣越發冷了,實在不放心她出門。」

  小郡主面露惋惜,「嘉語是有些嬌弱,待她好了,咱們有空聚一聚,我家裡沒有姐妹,寂寞的很呢。」

  宋嘉言自然微笑加感激的應下。

  有小郡主這閃閃發光的身份吸引,多少公侯大臣之女都願意來湊一湊熱鬧,小姑娘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正開心,姚馨又臭著臉過來了。

  宋嘉言實在不願跟姚馨說話,小郡主一把拉住姚馨,笑道,「馨姐姐,你這件兒衣裳做的可真漂亮。」

  姚馨總不好掃小郡主的面子,何況有小郡主打頭兒,多的是明心慧眼的小姑娘們贊起姚馨的衣裳首飾來,姚馨到底不過八九歲的小姑娘,被人一誇,心裡也臭美了起來,宋嘉言趁機脫身。

  邵春華來帝都的日子淺,認識的大家閨秀並不多。再者,與甯安侯府來往的多是公侯府第,而邵春華五品府出身,哪怕有個做侯爺的舅舅,根基仍是有些淺了,真正一流的人家並不是很看得上她。

  邵春華多是陪著幾家或是門第較低或是庶女出身的閨秀說話兒,宋嘉言引她認識秦斐與姚淑靜。前者是秦家三房的嫡長女,後者是姚公府旁支四品將軍之女。

  宋嘉言笑道,「咱們一直在帝都,沒見識過外頭天地的模樣。我這表妹,可是去過好些個地方呢。如今帝都流行的蜀繡,表妹便在蜀地住過。」

  秦斐笑,「我在書上看說蜀地是天府之國,邵姑娘,那裡是什麼樣的?」

  邵春華也是個機敏的性子,宋嘉言為她引薦新朋友,又給她打開話題,她也不是笨蛋,便繪聲繪色的說起蜀地風物來。

  及至紀閔壽宴結束,送走各家夫人小姐,邵春華也在姑娘群裡混了個臉熟,算是正式脫離了往日路人甲的身份。

  親姐姐的壽辰,小紀氏自然是留到最後的,見著宋嘉言,小紀氏笑問,「言兒是與我一道回去,還是再陪你大姨母住些日子?」

  紀閔笑道,「讓言丫頭多住幾日吧,我這裡也有先生,又有姐妹相伴,與家裡也是一樣的。待年前,我再送言丫頭回去。」

  小紀氏自然笑允,紀閔又問了一回宋嘉語的身子,命人包了二斤上等官燕,說是給宋嘉語補身子的。小紀氏推辭不掉,只得笑領,又說了幾句話,直待前面宋榮著人來催,方帶著宋嘉讓宋嘉諾兄弟告辭。

  客人散盡,紀閔便帶著宋嘉言與邵春華去了婆婆甯安侯太夫人的院裡,太夫人並不是個難相處的人,見著媳婦就笑了,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想讓你受用一日,不是說不要你過來了麼。」

  紀閔笑道,「老太太心疼媳婦,媳婦也心疼老太太呢。為著媳婦的生辰,鬧了這麼一整日,就是老太太也不得閒,跟著操勞,不親自來瞧一眼,媳婦怎能放心呢。」婆媳相處之道,從來不是得三寸、進一尺,非要爭個你死我活、鬥個烏眼雞、分個勝負才好。太夫人並非刁蠻婆婆,紀閔一進門太夫人便將家中理家之權交給兒媳婦,自己安享婆婆的尊榮。這樣的婆婆,雖非甯安侯生母,卻于甯安侯有撫育之恩,故此,甯安侯紀閔夫妻對太夫人向來尊敬。

  太夫人笑,吩咐丫環道,「給你們太太在椅子裡放個軟墊子。」對紀閔道,「靠在腰上,舒坦些。」

  與媳婦說了幾句話,太夫人方道,「言丫頭,你妹妹剛來帝都,多虧了你帶著她玩兒。」太夫人做了多少年的侯府夫人,如今又成了太夫人,侯門公府的彎彎道道,老太太畢生浸淫其中,一清二楚。外孫女已經接來了,放在身邊教養,自然是為了外孫女的前程著想。哪怕太夫人有些私心,心裡也明白,若想有個好前程,也得外孫女自己爭氣才行。出身是沒辦法了,這世上也只有一個宋榮,女婿的官職,得慢慢來。但,女孩兒家的交際,萬不能落下。

  媳婦雖好,也願意帶著外孫女出去走動,只是,紀閔的圈子都是帝都貴婦圈,家裡卻沒有適齡女孩兒帶一帶邵春華。

  今日紀閔壽宴,提前接了宋嘉言來,說讓宋嘉言與邵春華一道來招待各家姑娘小姐們。太夫人其實很有些不放心,宋嘉言、邵春華,一個姨表小姐,一個姑表小姐,很有些打擂臺的意思。不過,太夫人還是應了。中間卻是派心腹婆子瞧了好幾遭,見並無他事,宋嘉言還很照顧邵春華,太夫人方放下心來。

  聽到太夫人贊自己,宋嘉言並不居功,笑道,「邵妹妹去過許多地方,眼界開闊,雖是剛來帝都,只要邵妹妹一開口,就沒有人不喜歡她的。」

  邵春華忙道,「若不是姐姐給我介紹各家姑娘給我認識,我真不大敢跟她們說話呢。」自幼隨父親外放,邵春華身上並沒有太多心機,直接就把實話說出來了。

  宋嘉言在這個時候肯指點邵春華,的確是大家作派。太夫人笑道,「你言姐姐最是爽快大方,以後你就跟著你言姐姐學,是沒差的。」

  一時,甯安侯帶著兒子李行遠來太夫人屋子請安,大家說了會兒話,見太夫人臉上露出倦意,服侍著太夫人去裡間歇下,大家方散了。

  宋嘉言自然是隨著紀閔走,邵春華是跟太夫人住一處的,剛要回自己屋子,太夫人身邊的丫環碧兒請了她去太夫人的屋子。

  室內溫暖如春,太夫人斜歪于榻上,身上蓋著床薰香錦被,招手外孫女在一畔坐了,太夫人慈愛的望著外孫女柔美的臉龐,笑問,「這次學到了什麼嗎?」

  邵春華想了想,道,「願意跟我說話的姑娘比以前要多了,言姐姐引我認識了好幾位元姑娘,其中一位是秦尚書家的孫女秦姑娘,一位是姚公府旁支,將軍家的千金姚姑娘,她們都挺好的。」

  太夫人點點頭,「交際是急不來的,你剛來,慢慢的也就熟了。」

  「還有另一位姚姑娘,說話沖的很,真難得言姐姐還笑嘻嘻的沒理會她。要換了我,早冷臉了。」邵春華出身平平,可是,在家裡,同樣是父母手中的寶貝,並非沒有脾氣的女孩兒。

  太夫人細細的教導外孫女,「這就是你言姐姐的涵養了。今天是你舅母的壽辰,哪怕是姚姑娘不對,若是言姐兒跟她翻臉,惹出亂子來,咱們是主人家,到底不雅觀。如今言丫頭沒理她,你們也都看到她無禮了對不對?」

  「所以,不理她,其實丟臉的還是她。」太夫人慢慢的給外孫女分析這其中的道理,「在這樣的場合,自己是主人家,能忍則忍。實在忍不得也不要發作,著個丫環去通知長輩,自然能安穩的處理下此事。既不會惹出亂子,又能保住自家臉面,此方是正道。」

  邵春華應了,又說,「外祖母,言姐姐家裡還有個妹妹嗎?」

  宋榮與甯安侯同娶紀家女,這在古代也是很親近的姻親,太夫人自然知曉宋家的情形,笑道,「是啊,嘉言還有一個妹妹,叫嘉語的。嘉言的母親是你大舅母嫡親的二妹妹,早早過逝,後來宋大人續娶了你大舅母的四妹妹,也就是嘉語的母親,現在的宋太太了。」

  邵春華笑,「外祖母,言姐姐真是個和氣人,我來帝都這些日子,從沒見過比言姐姐更好相處的人了。」

  聽聽這評價,和氣人……

  太夫人不禁笑道,「難得你們小姐妹相處的來,她得在咱家住好幾日呢,你悶了就去找她玩兒。以後你們到了外頭,也要知道相互幫襯才是好姐妹呢。」教導了外孫女些事務,太夫人就打發外孫女去歇著了。

  大丫頭朱兒坐在太夫的腳畔,用美人捶不輕不輕的為太夫人捶著腿。太夫人闔著眼睛養神,溫聲道,「一會兒找了那套點翠的頭面出來,等言丫頭走的時候記著提醒我一聲,給那丫頭送去。」

  朱兒柔聲應了。

  便是太夫人說句心裡話,也覺著宋嘉言不錯。縱使有些私心,到底孩子們還小呢,以後的事,誰說的准呢。太夫人微微一笑,輕鬆入夢。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4:52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16 A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善念,慧語

  紀閔摸摸宋嘉言的頭,欣慰的笑了笑,就讓宋嘉言去歇著了。李行遠對父親行個禮,道,「父親母親,我也回去了。」

  孩子們也累了,甯安侯道,「去吧,今天不必溫書,且休息一日。」

  李行遠追著宋嘉言出去,說,「言姐姐,過來過來,我給你看好東西。」拉著宋嘉言去他院裡。宋嘉言一面問,「什麼啊?」拐腳跟著李行遠去了。李行遠幼時就被抱到紀閔膝下,紀閔多年無所出,視李行遠為親子,表姐表弟,早就熟的很。

  「你一見就知道了。」還神秘兮兮的。

  其實李行遠的院子就是與主院兒相連的一處小跨院兒而已,到他屋裡,李行遠把前些天得的一幅小小牛角弓給宋嘉言看。宋嘉言本就是個喜歡武刀弄棒的性子,她跟宋嘉讓學過三招兩式,騎馬射箭都還湊合。而且,她每天早上都會去小校場練習,有模有樣的。

  宋嘉言的力氣比起尋常女孩兒大許多,試一試這弓的力道,贊一句,「好弓啊。」

  「這是父親特意叫人做來給我的。」李行遠背著兩隻小破手,板著臭屁兮兮的小臉說,「上次我一時不慎,輸給了言姐姐。自此我是勤學苦煉,聞雞起舞,不知言姐姐要不要跟我比試一下啊!」

  宋嘉言沒理會這小子,李行遠斜著眼睛,還用起激將法來,「要是言姐姐怕輸,就算啦。我知道,丫頭們都要面子的。」

  宋嘉言眯起眼睛,道,「要是我贏了,就扒了你褲子,把你屁股打腫。」

  李行遠小小男子漢,還是非常要面子地,臉上紅紅的,拍拍小胸脯,很蔑視的看宋嘉言一眼,大聲道,「我才不會輸給個丫頭呢。」上次輸給宋嘉言,李行遠可是沒面子了好幾日呢。

  李行遠的嬤嬤已是聽不下去了,勸道,「我的姑娘誒,在外頭可不許這樣說話。」好不好的要扒人家小爺的褲子……真是……若是宋嘉言真扒了李行遠的褲子,真得嫁給李行遠了。

  紀閔正在屋裡跟丈夫說話,丫環來回稟,「大爺叫著言姑娘在院子裡比箭呢。」

  紀閔笑,「遠哥兒這是要找補回面子呢。」上次輸宋嘉言的事,紀閔一清二楚。或許是輸給女孩子太沒面子,自此李行遠倍加用功,引得紀閔甯安侯偷笑不已。

  甯安侯起身道,「我去瞧瞧。」

  反正沒幾步路,紀閔也跟著一道去了。

  長輩來了,宋嘉言與李行遠先給長輩見了禮。李行遠是家中獨子,與父母十分親昵,自信滿滿,「父親母親,你們也來看我如何贏過言姐姐啊。」

  宋嘉言瞟他一眼,「輸了別咧著嘴哭才好。」

  李行遠不服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都不會流淚。倒是言姐姐,你要是輸了,哭幾鼻子我也不會笑話你。」

  宋嘉言比李行遠整大一年,男孩子發育晚,宋嘉言整比李行遠高半頭。宋嘉言活動了下手臂,紀閔見李行遠的丫環小桔捧著個茶盤,茶盤上有四個銀錁子,分兩堆放著,問,「這是什麼?」

  小桔笑稟,「是大爺和言姑娘的賭注。」

  李行遠立刻道,「父親母親,你們要不要下注我贏啊?」

  紀閔笑,「拿兩個小銀錁子,我壓遠哥兒贏。」還問,「侯爺,要不要你也下個注?」

  甯安侯搖頭,言簡意賅,「夫人,現在下注,為時過早。」

  宋嘉言笑嘻嘻地,「姨丈,你實在是很有眼光啊。」

  李行遠道,「父親,你就壓我贏,沒錯的,銀子不流外人田嘛。」

  甯安侯瞪李行遠一眼,李行遠吐吐舌頭,不敢說話了。三十步的靶子,李行遠道,「言姐姐是客,你先請吧。」

  宋嘉言道,「難道我稀罕占你的便宜,剪刀石頭布。」

  剪刀石頭布,還是宋嘉言領先。

  李行遠悄悄的跟父親嘀咕,「言姐姐的運氣好的不行,每次剪刀石頭布都輸她。」

  甯安侯默默,這傻兒子,還有臉說呢。

  宋嘉言用的就是李行遠的牛角弓,二話沒說,將弓拉到飽滿後,刷刷刷三箭,正中紅心。揚揚下巴,宋嘉言將弓遞給李行遠。

  李行遠嘿嘿笑,「看來,言姐姐的功夫還是沒落下的啊。」

  宋嘉言指了指靶子,用事實來說話吧,小子!

  李行遠能主動邀戰,也是苦練過的。第一回合,平了。

  宋嘉言看李行遠一眼,微微點頭,臭小子還挺有長進的啊。李行遠得意的笑起來,將牛角弓遞給宋嘉言,第二回合,依舊是平局。

  一連四個回合,都是平局。

  第五個回合,李行遠先。李行遠已是挽起弓來,甯安侯忽然道,「拿兩個銀錁子來,壓到嘉言那邊。」李行遠手一抖,一箭射到了天邊外。

  宋嘉言哈哈大笑,李行遠怨念的望向父親,甯安侯俊臉冰冷,李行遠也不敢說啥,接下兩箭,正中靶心。

  宋嘉言挽起弓來,轉頭笑問,「姨母,你要不要壓一把遠弟啊?」紀閔不料心思被宋嘉言道破,笑一笑,沒說話。宋嘉言連挽三箭,均中靶心。

  李行遠宣戰時自信滿滿,不想因意外又輸給宋嘉言。好在,他家教頗好,並不是個賴皮的,氣的哼了兩哼,說,「明天再接著比。」

  宋嘉言乾脆地,「我可不會隨隨便便跟誰比箭。來來,遠弟,把我跟姨丈的贏資拿來。」與甯安侯一人分了四個小銀錁子,歡歡喜喜的放到荷包裡去。

  宋嘉言贏了比箭,樂呵呵地與姨母回屋裡說話。

  甯安侯留在兒子的小院兒裡教導兒子,道,「比試時,分心是大忌。我不過一句話,你就能射歪,可見功夫不到家。」

  李行遠道,「父親何必這時候給我拆臺,又叫我輸給言姐姐,好丟臉。」一面說著,嘴巴也翹也起來。

  甯安侯道,「知道丟臉就好好練,我兒子一直輸給個女孩子,我也覺著丟臉呢。」

  「下回,下回我肯定不會輸的。」

  「我看嘉言的箭術是比你還強幾分,想贏可不是嘴巴上說說就能贏的。」甯安侯令兒子重新挽起弓,親自指點於他,瞧著兒子射了幾支箭,又跟他講了些注意事項,就叫李行遠自己琢磨去了。

  宋嘉言挺喜歡跟李行遠在一起玩兒,宋嘉讓是哥哥,平日很以大哥的身份自居,教宋嘉言個刀劍的是有,不過,很少親自跟宋嘉言動手比劃。宋嘉諾就太小了,小豆丁一個。倒是李行遠只小宋嘉言一歲,還是個愛鬧騰的脾氣,家裡沒有別的兄弟姐妹,宋嘉言一來,晨練時,李行遠都叫她一起。

  兩人常常一人一把木刀砍成一團,當然,李行遠還時常因打不過宋嘉言而被宋嘉言揍。就這樣,李行遠依舊喜歡追在宋嘉言屁股後面,一口一個言姐姐的找人家玩兒。

  甯安侯對兒子和宋嘉言其實很有些別個意思,但是,現下瞧著,總覺著,倆人是很要好的表姐弟,以後做夫妻啥的,就有些那啥了。

  歎口氣,甯安侯便暫將此心放下了,反正孩子們年紀還小,左看又看,都沒有半點兒要開竅的意思。

  直待住的臘月初七,宋嘉言方回了家。

  在甯安侯這些時日,宋嘉言與邵春華相處的很不錯,走時不但太夫人有厚贈,邵春華還將自己做的荷包送了宋嘉言一個,宋嘉言拿著邵春華做的荷包,一面瞧一面誇,「看妹妹這雙巧手,姐姐真是自慚形穢,唉,姐姐是個粗人,也不會做這個……」

  逗得邵春華笑個不停,她知宋嘉言從不會動針線的,歪著頭直笑,「言姐姐不嫌棄就好啦。」

  宋嘉言道,「我喜歡的了不得,哪裡會嫌棄。」

  宋嘉言之所以會選擇這日回府,皆因臘月初八是宋嘉語的生日。宋嘉語年紀尚小,尤其有辛舅爺的事,不一定會大辦。不過,她總要回去表示一下才好。

  紀閔備了給宋家一家老小的東西,又有管事媳婦伴著,派車送宋嘉言回家。宋老太太歡歡喜喜的收了東西,打發了甯安侯府的管事媳婦,笑著抱怨宋嘉言,道,「我還以為你得在人家過了年才回來呢。」

  宋嘉言笑,「我哪裡捨得祖母喲,想祖母想的我心肝兒疼呢。」

  宋老太太給宋嘉言逗的合不攏嘴,連辛老太太都說,「言丫頭一回來,整個府裡都熱鬧了。」

  宋嘉言忙向各位長輩姐妹們問好,見宋嘉語臉色猶有些發白,問道,「妹妹的身子可大好了?」

  宋嘉語柔柔道,「謝姐姐關心,已經沒事了。」

  「明日就是妹妹的生辰了,妹妹可得好生保重身子。」看宋嘉語這樣,宋嘉言真有些擔心,問小紀氏,「妹妹的生辰,太太準備怎樣操辦?若有用得著我和箏姑姑的地方,太太儘管吩咐。」

  小紀氏笑,「年下有些忙,她小孩子家家的,家裡人一併擺桌酒吃頓飯就罷了。」

  宋嘉言點了點頭,就聽小紀氏笑,「你如今回來的正好,我想著,你們姐妹都大了,很該學著理理家事。年下事多,你們都來我院裡,先從簡單的入手,管些簡單的事兒,如何?」

  其實她在甯安侯府的時候,時常和邵春華一起伴了紀閔管家理事,有些簡單的,紀閔還會叫她與邵春華練練手。小紀氏肯這樣安排,自然再好不過,宋嘉言笑望了辛竹箏一眼,方道,「只要太太別嫌我們笨,我們自然願意跟著太太學些本事。」

  小紀氏眉眼含笑,玩笑道,「行了,若是咱們言丫頭都笨,我看,世上就沒聰明人了。」

  宋嘉言抿嘴一笑,「太太過獎了。」

  晚間,宋榮與宋嘉讓宋嘉諾父子,落衙的落衙,放學的放學,見宋嘉言回家,都挺高興。實嘉言還眉飛色舞的跟兄弟姐妹們說起她與李行遠比箭術賭銀子的事兒,說,「你們都知道的,大姨丈向來寡言鮮語的,遠弟的弓都挽起來了,大姨丈突然給我加注。遠弟一分心,箭就射歪了。哈哈哈,我就贏啦。」

  宋嘉讓是個磊落的性子,道,「那是大姨丈怕你輸,幫你呢。」

  宋嘉言道,「怎麼能這樣說,我本來箭術就不錯。我要是沒實力,大姨丈再怎麼幫也沒用啊。」

  宋嘉讓十分瞧不上宋嘉言的花拳繡腿,道,「你那三招五式,還不都是我教的。那叫啥實力,你也就只能糊弄糊弄遠哥兒了,他年紀還小呢。你要跟二弟比,更是遠勝過他。」

  豆丁宋嘉諾有些不服氣,不過,他沒力爭自己比宋嘉言強。李行遠都不是宋嘉言的對手,自己更是白給,宋嘉諾從另外的方面展示自己的聰明才智,說,「大姨丈是想試試遠表哥是不是專心吧,要不然,也不能在節骨眼兒上分遠表哥的心。」

  宋嘉讓搖頭晃腦,又帶著三分惋惜,道,「等有空我去指點指點小遠子,唉,竟然輸給個丫頭,實在給咱們老爺們兒丟臉啊。」

  宋嘉言狠狠瞪了宋嘉讓兩下子,宋嘉讓竟無所察覺,宋嘉諾彎著眼睛直樂。

  宋嘉語低低的咳了兩聲,一面告與辛竹箏甯安侯府李行遠表哥的事。

  聽到宋嘉語不斷咳嗽,宋嘉言道,「妹妹不是說大好了麼?現在吃什麼藥呢。」

  宋嘉語道,「現下吃濟甯堂李大夫的藥。」

  宋嘉言道,「自我去姨母家,也有大半個月了,妹妹現下猶未大好。父親,不如請個御醫給妹妹瞧呢。」

  宋嘉語道,「沒什麼大礙,就是還有些咳嗽,過幾日就沒事了。」

  及待用過晚飯,又說了會兒話,宋老太太要安歇,諸人便散了。辛竹箏與宋嘉言同路,歎道,「這幾日,語兒還一徑要去上學,要我說,好生歇幾日呢。待身子好了,什麼時候學不得。我勸她,她都是嘴上應了,還是要去的。」

  宋嘉語這種性子,讓宋嘉言忽然想到前世上中學時班裡一個女同學,學習成績從來都是第一,偶有一次考了第二,竟拿針往自己胳膊上紮了好幾個針洞,真是……那時,宋嘉言便意識到,自己成績平平,不是因為自己多笨,實在是自己不具備這種千刀萬剮的偏執狂精神的緣由啊!

  偏執,絕對的偏執啊!

  遇到有這種偏執精神的人,向來無往不利的神人宋榮都感覺束手無策。若是別人,管他偏執不偏執,自己不拿自己身子當回事,隨便去死好了!

  如今面對自己的女兒,又是宋嘉語這幅風吹吹就倒的嬌弱模樣,冷臉斥一句,她能心驚膽顫大半個月。宋榮既不可能要宋嘉語隨便去死,又不能再說半句重話,已經病了這些日子,健康支離破碎的,再給予精神上的重創,便是宋榮也擔不起逼死女兒的名聲。

  宋榮只得一味跟小紀氏說,「好生勸勸語兒吧,看孩子都成什麼樣了,還叫她去上學念書呢!」

  小紀氏其實覺著還好,「我勸她,她總也不聽。這些天,語兒吃李大夫的藥倒挺見效驗。」

  宋榮道,「語兒小小年紀,總是病,不是常法。過幾日我請御醫過府,給語兒好生瞧瞧,讓她多將精神放在調養身子上。以後,盧先生的課減為半日吧。」

  第二日是宋嘉語的生日,兄弟姐妹都備了些禮物給她,長輩們也有東西相賜。飯菜是請了太白樓的大師傅來家掌勺做的,大家圍著吃了頓生辰酒。

  宋嘉言給宋榮給了個主意,問,「爹爹,你想不想二妹妹的身體康復?」

  宋榮看宋嘉言一眼,若換第二個人來說這話,都得挨頓罵。身為父親,只要是親生父親,沒人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平安康泰。哪怕宋榮神人一個,畢竟不是真正的神仙,他依舊具備凡人的情感呢。

  宋嘉言道,「看她總是病病歪歪的,實在難受的很。這事兒,從二妹妹處下手是沒用的,她根本是不聽人勸的。你得從太太那裡下手。」

  接著,宋嘉言給宋榮出了個挺管用的餿主意。

  其實,在許多年後,宋嘉言常常自問,她那時是不是不應該給宋榮出這個主意?她向來認為,儘管她與小紀氏宋嘉語有一點紛爭,並未到你死我活的份上。當時,她一心想著宋嘉諾心思清正,是個不錯的弟弟。宋嘉語好強小性,不過是個小孩子。

  但,小孩子總會有長大的一天。總會有那一日,世易時移,你忽然會後悔當日所為,你會後悔,為什麼要多那句嘴,讓她健健康康的長大呢?

  如果,當時沒有這一絲善念一時心軟。如果,這世上沒有這個人。

  我的生活,會不會更快樂一些。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4:55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20 A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杜君

  過年,其實主要就是花錢。

  當然,各莊子鋪子的進項也要上交。

  各親近的人家,姻親同僚親朋好友,尤其帝都這個地方,人們的眼睛擦的格外明亮。光這些人家的年禮單子,就夠費心的。雖然有辛竹箏、杜月娘相幫,無奈,辛竹箏小半年前還是鄉下的柴禾妞兒,要她一躍能明白這些事務,實在強人所難。再有杜月娘,這是個細緻人,只是礙於出身,一時間,杜月娘也沒打理這樣大宗年禮的本事。

  好在宋嘉言叫了她們來,主要是想她們幫著管家裡的事,外頭走禮,都是宋嘉言比照著往年的單子在梁嬤嬤的幫襯下親力親為。外頭莊戶上的事,宋榮年下朝廷也忙,沒空,就指派了宋嘉讓。有忠心的管事幫襯,宋嘉讓跟著學。

  小紀氏得知宋嘉言叫了杜月娘、辛竹箏一道幫忙後,歎口氣,也沒說什麼,依舊將心放在女兒身上。

  有親娘眼睛不眨的盯著,各種好東西調養著,宋嘉語本身天天喝燕窩的底子,到過年時,臉上已經添了三分紅潤。

  宋榮因宋嘉語聽話調養,送了她一幅玉做的圍棋子。

  宋嘉語自幼在親娘身邊長大,宋榮並非寵妾滅妻的性子,對小紀氏向來足夠尊敬,哪怕如今迎了二房進門,小紀氏在內宅的地位仍是獨一無二的。

  有小紀氏這個親娘的維護,家裡沒有哪個丫頭婆子敢對二姑娘不敬,除了老太太與宋榮偏愛宋嘉言超過她之外,宋嘉語實在少有搓折。這樣的宋嘉語,其實性子裡尚有幾分天真。

  人嘛,身體好了,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感覺到父親疼愛的宋嘉語,性子似乎也多了幾分開朗,年下還拿出宋榮賞他的圍棋子叫著姐妹們下棋。只是,辛竹箏還沒怎麼學過呢,宋嘉言倒是自幼就學,卻是個二把刀中的二把刀,宋嘉語開始贏的時候,還有些沾沾自喜,待後面總是贏,就覺著無趣了。其實不待她無趣,宋嘉言已經不想玩兒了,拉過宋嘉諾,宋嘉言惡狠狠地,「二弟,給姐姐爭口氣,贏你二姐姐個三五盤。」

  然後,宋嘉言叫了辛家兄妹和宋嘉讓來下注。

  宋嘉諾樂呵呵地,「大姐姐,輸了你可別怪我啊。」

  「敢輸!」宋嘉言瞪圓了眼,「敢輸看不擰斷你的耳朵。」

  宋嘉諾忙兩隻小手捂住耳朵作害怕狀,笑,「二姐姐,你先吧。」

  宋嘉語道,「猜子。」

  其實,或許是天生的性格原因,宋嘉語就是這安靜斯文的性子,她並不喜歡這樣一堆人熱熱鬧鬧的說笑,哪怕對弈,她也喜歡安安靜靜的。

  圍棋又是個長時間的細活,宋嘉言瞧了一會兒,一時分不出勝負,就叫著辛竹箏跟兩個老太太摸紙牌了。籌碼都是宋榮出的,一人十吊錢,贏了算自己的,輸了也不虧。

  辛竹笙盯著宋嘉言宋嘉諾下棋,宋嘉讓一人無趣,仗著狗膽邀約宋榮,說,「爹,要不,咱倆搖色子吧?」

  也就大過年的不興打孩子,宋榮瞪宋嘉讓一眼,宋嘉讓死活拽走辛竹笙出去院中空地上放煙火了。

  小紀氏索性也招呼著杜月娘與柳、翠兩位妾侍打牌守歲,宋榮一人無聊,就去瞧著老太太打牌。這一看不要緊,宋嘉言前面已贏了滿滿的一堆銅錢,還有她的丫頭小春兒專門用麻繩給她把散的銅錢串成串呢。

  轉眼,宋嘉言又贏了一局,笑嘻嘻地,「拿錢拿錢。」

  宋老太太嘟囔,「這丫頭今天是走了什麼運道了不成?」

  「哈哈哈,祖母,這還用說,走的當然是財運啦。」宋嘉言歡喜的將收的錢往手邊兒一扒拉,得意洋洋地,「今天我這手順的喲,就是想故意輸都輸不了,真是太不好意思啦。」

  辛竹箏是個有眼力的,道,「我這裡風水怕是給言兒搶了去,表哥代我打兩把,換換風水。」

  宋榮實在看宋嘉言順風順水的不順眼,就換下了辛竹箏。宋嘉言薄薄的眼皮往宋榮那邊一瞟,這宋嘉言也不知是如何長的,宋榮與大紀氏都是雙眼皮,便是宋嘉讓也是濃眉大眼,偏她生了一雙薄皮杏眼。一眼瞟過去,宋嘉言笑嘻嘻地,「別看爹爹做文章考狀元有一手,牌桌上我可不會讓你滴喲。」

  宋榮一笑,「我用得著你讓?」明明白白是小瞧宋嘉言三分。

  宋嘉言會贏,是因為她記牌記得准。

  別看宋嘉言兩輩子上學不咋地,但是,打牌記牌之類,她前世就無師自通。對付宋老太太、辛老太太、辛竹箏,都是小意思啦。但是,對上宋榮這狀元出身,小半個時辰,宋嘉言手邊兒就只剩下了三個銅板。連同剛剛贏回來的,還有自己的老本兒,全都輸沒啦!!!

  宋榮還是那幅溫文儒雅的君子如蘭的模樣,還學著宋嘉言剛剛的話取笑,「喲,今天我這手順的喲,就是想故意輸都輸不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宋嘉言悲憤地,「我絕對不服,爹爹肯定有出老千。」

  宋榮笑悠悠的逗閨女,道,「雖然不是在刑部大理寺說話,也得有證據啊。你贏了就是運氣好,我贏就是出老千,真是沒處說理了。」

  宋老太太已笑的不成了,道,「言丫頭,我說你真個不要命了,跟你爹爹在牌桌上較勁兒呢。你爹爹以前進京趕考的路費都是賭場上贏來的。」

  宋嘉言裝橫作樣的抽嗒兩下,學男人的模樣拱拱手,「有眼不識泰山啦。」

  宋榮哈哈一笑,命人將桌上的銅錢分給屋裡的侍奉的丫頭婆子,對兩位老太太道,「娘、舅母,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出去把鞭炮放了吧。」

  屋裡男女小孩兒都披上大毛披風,然後宋榮扶著宋老太太,辛竹箏扶著辛老太太,一群人出去放煙花爆竹。

  孩子們除了宋嘉語,連宋嘉諾小小年紀都自己點了個煙花放。

  守過子時,大家方各回各屋,安歇不提。

  此夜,宋榮必是要留宿主院兒的。

  宋嘉言又坐著小轎巡視了一次院子,叮囑各處值夜的小心燭火,此方回去歇了。

  第二日便是初一。

  宋榮帶著老婆孩子表弟表妹的給兩位老太太拜年,均有紅包可拿。其實這些都是宋嘉言理家時備好的,給孩子們的,打賞下人的,全都交給兩位老太太身邊的大丫環,一樣樣的吩咐好。

  就是各院裡的奴才,自然由各院的主子來賞,這些銀錢,也是一早就備好的。而且,奴才等級不一樣,賞銀自然又有所不同。

  再者,家裡還要預備前來拜年走動的人家,若是帶了孩子們一道來,論理,自然也要有一份表禮的。此外,還額外的為宋榮預備了N多塊玉佩,譬如宋榮出去走動,見了人家孩子,自然要贊一句「此子天資聰穎」或是「此子學識極佳」,這時候,總要給點兒東西,摘了身上玉佩送一塊,也算意思意思。

  一般長輩往外撒錢,孩子們往回收錢,其實虧也不會虧多少啦。

  過年總有些忙,臨年前瞧著宋嘉語身子很不錯了,小紀氏有意收回掌家之權。宋榮便又請御醫回來給宋嘉語複診,不知宋榮與御醫如何運作,總之小紀氏又一腦袋紮在宋嘉語身子調理之上了。

  宋嘉言便一直管著家。

  宋嘉言正在老太太跟前說笑湊趣呢,就見丫頭小春兒在門口探頭探腦,宋嘉言便尋個理由出去了,小春兒輕聲道,「姑娘,是二姨娘求到了咱們院兒裡。」

  「什麼事?」宋嘉言小聲問。

  「二姨娘滿面焦急,就是不肯說呢。」小春兒低聲回稟。

  宋嘉言對老太太守在門外的丫頭道,「一會兒老太太找我就說我去看午飯了。」便跟著小春兒去了。

  杜月娘一見宋嘉言便跪下了。

  宋嘉言忙雙手扶起杜月娘,道,「二姨娘,這是做什麼?」說著,引杜月娘到椅子上坐了,自己往軟乎乎的榻上一坐,問,「看姨娘急的很,有事儘管說。」

  杜月娘眼圈兒都急的紅了,道,「不瞞姑娘,我進府給老爺做二房,我兄弟在外頭租了房子住著,如今他年歲尚小,剛剛照顧我弟弟的張伯來報信兒,說我弟弟不知怎地,夜裡就發熱,到現在還高燒不褪。我想求姑娘,叫我出去一趟,瞧一瞧我弟弟。我們父母早過逝了,帝都也沒別的親人。」

  宋嘉言思量一時,吩咐道,「翠蕊,你和小冬帶上五十兩銀子。去二門,找了李管事,拿了咱家的帖子,去濟寧堂請個好大夫。」問杜月娘,「姨娘的弟弟住在哪兒呢?」

  杜月娘忙說了,宋嘉言道,「翠蕊你先去姨娘家,李管事去請大夫。待大夫開了方子熬了藥,派個小子回來說一聲,也叫我跟姨娘放心。」

  宋嘉言是個俐落脾氣,手下丫頭行動也迅速,不一時就收拾好去了。杜月娘感激不盡,道,「姑娘救我兄弟一命,就是我們的恩人。」

  「應該的。」宋嘉言道,「便是爹爹,也會如此。」杜姨娘已經是府裡二房,沒有主母允許,哪裡能隨便出門呢。若是宋嘉言允了杜月娘出去,就是現成的把柄給小紀氏拿去,便是杜姨娘也落不下好。

  杜月娘是個細緻人,道,「為了我的事,姑娘從老太太屋裡出來。想著老太太正找姑娘呢,姑娘快去吧。我也不打擾姑娘了。」

  宋嘉言起身,順道送杜月娘出去,「姨娘不必擔心,人誰都斷不了有個病啊痛的,濟寧堂是帝都有名的藥堂,家裡有人生病,常請他家大夫。」

  兩人說了幾句話,杜月娘回了她的常青院,宋嘉言去了老太太那裡。

  直待用過午飯,宋嘉言方將杜月娘弟弟生病的事說了。宋嘉言自發就給杜月娘編了個可憐身世,「父母早就沒了,姐弟兩個相倚為命,苦的很。看杜姨娘的手就知道以前在家是作慣了活的,如今杜姨娘有福氣,遇著爹爹。外頭弟弟忽然病了,過大年的,小醫館早關門了,大藥堂誰願意去給個窮小子看病,又沒多少診金可拿。杜姨娘沒法子,求到咱們這裡,我想著,平日裡咱們還要去廟裡燒香行善呢,哪年裡雪大窮人沒東西吃,爹爹還要拿出莊子上的糧食免費發給那些人吃呢。杜姨娘弟弟的事,也不好不管。」

  宋老太太如今享了兒子的福,越發信些神啊鬼啊佛啊道啊因果報應什麼的,聽宋嘉言這樣說,點頭道,「是啊,可叫人幫他們請了大夫?」

  「我叫我房裡的兩個丫頭,還有府裡的管事一併去了。」宋嘉言笑,「祖母放心吧,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跟您說一聲。您雖不愛理這些,也不能不叫您知道啊。」

  宋老太太越發覺著大孫女管家比小紀氏可靠一千倍,你看,什麼事都跟她說,關鍵還跟她說的這樣明明白白的,叫人聽了一點兒不糊塗。

  小紀氏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畢竟是理家多年正房太太,斷瞞不過她的眼去。小紀氏心下狠狠的氣了一場,她是正經主母,杜姨娘一個二房,有了事不來找她,反是去找宋嘉言那小丫頭,規矩何在!

  小紀氏實在氣不過,便喚了杜姨娘過來。她素來有幾分心機,倒不立刻發作,反是和顏悅色的問道,「你弟弟的病怎麼樣了?」

  杜月娘能給宋榮相中來做二房,這樣平庸的容貌,還能入宋榮的眼,很有幾分寵愛,自然不是笨的。杜月娘低聲道,「謝太太惦記,說是大夫已開了藥方子,具體怎麼樣,還不知道。」又解釋道,「奴婢因聽說二姑娘一直病著,身子不妥當,太太憂心二姑娘的病,無暇管家,方令大姑娘代理。故此,就未拿這些小事來打擾太太的清靜。」

  小紀氏譏誚一笑,「我還真得謝謝你的體貼了。」

  「太太是奴婢的主子,奴婢體貼太太是應當應分的。」若是平常事,杜月娘自然要請示小紀氏,而不是躍過頂頭上司去找宋嘉言。但,事關弟弟安危,杜月娘進府日久,雖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卻是個心裡有數的人。冷眼旁觀這幾個月,杜月娘實在不大信服小紀氏的品性。倒是宋嘉言磊落大方,不管是為了拉攏她,還是真就看得起她,求宋嘉言幫弟弟的安全係數要比去求小紀氏高的多。哪怕因此受罰,為了自己弟弟,杜月娘早有心理準備。

  小紀氏見杜月娘低眉順眼的站著,安靜且溫馴,但一想到杜月娘求到宋嘉言頭上去,小紀氏從心裡透出不痛快,淡淡的駁了杜月娘的話,道,「你這樣說就差了,你也服侍了老爺這些日子,應該明白些規矩了。家裡的事,縱使現在交給大姑娘管,你別忘了自己還是老爺的二房呢?你現在有事去找大姑娘,以後是不是也要找大姑娘。大姑娘是家裡的主子,可是,她還是個姑娘家呢!」想了想,到底不敢挑宋嘉言的不是,小紀氏道,「你是老爺的妾室,哪家父親的妾室有事不找主母,反是去麻煩家裡姑娘呢?你去求大姑娘,大姑娘不管吧,倒顯著你臉上不好看。若是大姑娘管了,傳出去說大姑娘管自親父親的妾室,好聽還是怎地?」到底難忍心下怨氣,不過是管一個月的家,宋嘉言的手就伸的這樣長,將杜月娘都籠絡了過去!若再任這丫頭放肆些時日,怕府裡就沒她的立足之地了!

  「平日裡瞧你是個明白的,怎麼一遇事就這樣糊塗了?平裡是個穩重了,怎麼倒做出這樣離譜的事來?」小紀氏冷冷質問。

  杜月娘只得跪下請罪,小紀氏道,「大年下的,我也沒心思罰你,回去好生想想吧。」

  沒立刻罰杜月娘,小紀氏倒不是忽發善心,而是等著宋榮回來好好的告杜月娘一狀呢。宋榮聽小紀氏半是抱怨半是控訴說了,道,「你看著辦吧。」若內宅之事都要他親自出手管理,還要老婆做什麼?

  小紀氏道,「正過年呢,且看杜氏平日裡還算懂事,就莫要罰了,讓她禁足一個月,好生反省吧。」

  宋榮點點頭,「知道了。」

  宋榮未多替杜氏說半句情,小紀氏心下很是滿意。

  非但未替杜氏求情,宋榮轉而問起宋嘉語的身子來,小紀氏一臉舒心的笑,「我瞧著,越發好了。年下走動,人人都誇語兒臉色紅潤,比往時要結實許多。」

  宋榮道,「那是自然。於院判可是太醫院屬一屬二的人物,平日裡除了公侯王府,他都不去的。別辜負御醫出診,於院判的話勿必要記在心裡,好生把女兒的身子調理妥當。過了年語兒便九歲了,待得十二、三,就該尋婆家了,到時咱們女兒伶伶俐俐、健健康康的出去,誰人不喜歡?」

  說到兒女經,小紀氏喜笑顏開,「一晃眼就成大閨女了,轉眼便要說婆家,我怪捨不得的。」

  「我也捨不得啊,一想到不知哪個混小子要娶了咱家閨女去,心裡就開始噌噌噌的往外冒火氣啊。」宋榮擺出黑面,小紀氏咯咯咯笑起來,拉著丈夫的胳膊道,「老爺還真有些岳父大人的威嚴呢。」

  「那是。」

  夫妻兩個說笑了會兒,就去了老太太院裡。

  宋榮還是抽了個空閒單獨問了宋嘉言有關杜月娘弟弟的事,宋嘉言道,「小冬和李管事已經回來了,據大夫說病的有些急,倒還不險。只是聽小冬說杜公子住的地方實在貧寒了些,大冷的天,家裡連炭都沒了,兩條冷被子裹身上。過年連斤肉也捨不得吃,貧苦的很。那屋裡冷的跟冰窖似的,不利於養病。正好給杜公子瞧病的是濟寧堂家的少東家,瞧著實在不成個住處,少東家說濟甯堂本就是藥堂,行的是行善積德的事,沒有見死不救的理。他們與咱們府上也相熟,就把杜公子移到濟寧堂去了。翠蕊老成些,就留下照看杜公子了。」

  宋嘉言道,「其實,接了杜公子來府上也沒什麼。我想一想,還是一碗水端平的好。」宋榮對於章家人的感觀是極差的,如今都不與章家來往了。杜月娘是個很懂規矩很有分寸的人,但是,有章家的先例在,接杜公子來府上就有些不妥當了。

  這礙著的不僅僅是一個小紀氏,若只是小紀氏,管她呢。相信小紀氏在宋榮心裡也不是太舉足輕重的地位,只是還有宋嘉諾宋嘉語兄妹。

  宋榮死看不上章家,自從二章姨娘去了莊子裡,宋榮便不叫宋嘉諾宋嘉語與章家人來往了。陳公子同樣是姨娘的親戚,若是將陳公子接進來,倒像是區別對待似的。各人有各人的情誼,宋嘉諾宋嘉語會不會多想,就不知道了。

  宋榮道,「這樣處理,很妥當。」給杜君請醫看病是一回事,接杜君入府是另外一回事,儘管看杜君像個有前程的人,宋榮又覺著杜君的性子似乎太執拗了些。杜月娘每月都有銀子送出府去,杜君還過得這樣苦,實在是……活該!

  同情?

  不,宋榮半點兒不同情這樣的人。

  想去吃苦,那好,苦死算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03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21 A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借據

  宋嘉言是正月十五的生日,這日子不錯,中元節。

  日子雖好,卻不是沒有遺憾,親娘為生她難產而死。所以,宋嘉言從來也不喜歡過生日。她對生母完全沒有任何印象,雖是穿越女,她卻是在小紀氏嫁進宋府的那日起,才模模糊糊的有了一些前世的印象。那種感覺,好像有一隻手輕輕的撥開大腦中的混沌模糊,然後,她憶起了前世。

  小一些的時候,宋嘉言偶爾會問宋嘉讓,譬如「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之類的問題。

  生母過逝時,宋嘉讓年方三歲,這些年他漸漸長大,對母親的記憶一樣模糊不清了。不過,宋嘉讓總能斬釘截鐵的回答,「咱們的母親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其實每年兄妹兩個都會去廟裡給過逝的母親點一盞長明燈、上柱香之類,今年宋榮決定給髮妻做個道場。

  這樣的事,自然早早的跟岳家商議過的。

  武安侯夫婦對宋榮這個女婿向來挑不出任何毛病,又是給過逝女兒做道場,女婿這樣有良心,岳家自然欣慰,也都帶著家裡人去了。

  就是紀閔,人沒空過去,也派人送了東西。

  連同辛家人,宋榮也一道帶了去,無他,舅舅過逝了,如今辛家人都接到了帝都,也沒空閒再回鄉親自給辛永福的墳上燒一燒紙錢、點一點香燭,索性就在廟裡一塊兒辦了吧。

  最不自在的,莫過於小紀氏,無他,小紀氏身為繼室,要在正室前行妾室之禮。這不論是從情感上,還是臉面上,都讓她心裡憋悶的難以言喻。

  偏偏,憋悶,還不能說。

  於是,更加憋悶了。

  倒是宋老太太與武安侯夫人這些年漸漸和睦了,彼此見了還能說兩句話,宋老太太道,「我一見到嘉讓嘉言,就想到大媳婦是我們老宋家的功臣啊。」給她生了這麼好的一對孫子孫女,所以,以往那些事,宋老太太其實也記不大清楚了。

  武安侯夫人是真正傷心女兒早逝,眼圈兒微紅,拭淚道,「我那女兒在地下看到他們兄妹平安長大,又個個出息懂事,想來也是欣慰的。」

  宋老太太還好心的勸了武安侯夫人兩句,道,「老姐姐,你莫傷心了。想一想嘉讓嘉言他們,多懂事的孩子啊,整個帝都,我就沒見過比他們再好的了。」誇起自家人,宋老太太是向來不知謙虛為何物的。

  這話,也就武安侯夫人聽了不挑宋老太太的不是。

  小紀氏摸摸女兒的頭,心下暗氣:她就不信,她這一雙兒女怎麼就不如人了?

  給母親做道場的日子,宋嘉言也不會傻叉到去說說笑笑,於是,兩家人的氣氛都有些低沉。

  宋榮給的銀子豐厚,廟裡的主持大師也出來一見,與這些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太太說幾句話,還跟宋嘉言打聲招呼。宋嘉言倒是記得他,可能同是穿越老鄉,曾經給她取了個佛名兒,叫性慧。

  性慧=幸會。

  反正宋嘉言挺懷疑老和尚的來歷的,不過,懷疑歸懷疑,宋嘉言也沒去試探著認個親啥的。而且,以往他與兄長來廟中為母親上香,老和尚從未出面相見,估計是嫌他們佈施給的少呢。

  唉,說是和尚,在這清山秀水的廟裡住著,受的卻是紅塵香火。久而久之,和尚也勢利了。

  做完道場,宋老太太還要去抽籤問福,這也是慣例了。老太太向來迷信,若抽到好簽,真個能樂呵個十天半晌。當然,老太太從未抽到過上上簽以久的簽。

  宋嘉言一直懷疑是不是那一筒的竹簽都是上上簽。

  宋老太太招呼大家一道去,武安侯夫人沒這興致,一家子先走了。小紀氏也有些迷信,對幾個孩子道,「你們要不要也抽個簽?」今天對著個牌位行妾室之禮,實在叫小紀氏心有不爽,搞的她也想對著佛祖問一問前程了。

  宋老太太道,「別叫他們了。這些孩子個個古怪,都不要抽籤的。」抽籤問佛,是宋老太太的樂事,不過,宋嘉言向來不好此道。都是騙人的,抽籤就要解簽,解簽的時候,好簽要給佈施,若是抽個下下簽,唉喲……後面的事兒就多了,這時候和尚就要出來傳授你避災消禍的法子了,反正這些法子,多是要你破財免災的。

  孩子們都不抽籤,宋榮也從不幹這事兒,就在外頭等著。過一時,宋老太太、辛老太太一臉喜色的出來了,小紀氏隨侍於後。不待兒子問,宋老太太便手舞足蹈、得意萬分道,「我跟你舅婆的都是上上簽,你媳婦的也不差,是個中簽。」說是不差,小紀氏卻是顏色勉強。不必想,與上上簽相比,這中中簽的落差肯定大了。

  宋榮奉承了老太太幾句,就要帶著一家子下山。方丈親自出來相送,溫聲道,「老衲看府上一派欣欣向榮之象,諸位老太太、太太、姑娘、公子皆是一臉福相。福澤久遠,尚在日後。」

  宋老太太立刻當真,喜上眉梢,歡喜萬分,「承大師吉言了。」

  宋嘉言直在心內大翻白眼,每年往廟裡撒這些銀子,再得不了幾句吉利好話,銀子還不如去喂狗呢。

  過了正月十五,便是過了年。

  宋榮正式請接到府中的呂嬤嬤來教導家裡女孩兒的規矩,呂嬤嬤自到了家裡,小紀氏就胃疼。

  氣的。

  初時宋榮一口應下,說他要出去打聽教規矩的嬤嬤,小紀氏還以為宋榮有了不得的人選,卻未料到竟是呂嬤嬤。

  倒不是小紀氏與呂嬤嬤有什麼過節,單是呂嬤嬤出自武安侯夫人身邊,這一點,小紀氏便不喜歡,心裡彆扭。好在宋榮於家中積威日久,這樣鄭重其是的接了呂嬤嬤來,給呂嬤嬤與梁嬤嬤一樣的待遇,小紀氏自然不敢明面兒上發作呂嬤嬤,甚至,她不能表現出半分不悅之色。

  且不說這是宋榮親自從武安侯府請來的,便只憑呂嬤嬤是嫡母身邊的老人兒,小紀氏便得要敬重三分了。

  胃疼了幾日,還得忍了。

  其實,學規矩倒並不算累,每日下午一個時辰而已。

  在宋嘉言看來,呂嬤嬤是個不錯的老師,她性子溫和,說話也是不急不緩,透著一股子從容的味道。呂嬤嬤溫聲道,「大家閨秀,起立坐臥,皆有其度。其實,這些還只是皮毛。真正在宮裡,一舉一動也沒人去拿著尺子比量,所以,老爺命奴婢教姑娘們規矩,並不是要把姑娘們教成規矩模子,而是想姑娘們明白,何為大家氣派。」似宋家,雖是根基淺些,宋榮官職不錯,又有幾門好姻親相幫,平日裡走動的也有公門侯府,孩子們自幼便開始跟著長輩出去走動,若是規矩差些,不待呂嬤嬤來,早便給人笑話死了。所以,宋家姐妹的禮儀還算不錯,只是少了一分精細而已。

  「先說看人時的眼神,一定要有底氣,萬不能露出那種怯怯的、不知所措的神色來。要坦然、坦蕩,姑娘家縱使臉皮薄,易害羞,不過,害羞也要分時候。若見人時,總一幅羞羞怯怯的模樣,便會給人以小家子氣的感覺。」呂嬤嬤道,「眼正心方正。」

  「再有,說話時,不要急,不要快,也不要慢,得溫婉、從容。」呂嬤嬤看一眼宋家姐妹道,「這些日子我冷眼旁觀,大姑娘說話時太急切,二姑娘太柔和。辛姑娘就做的很好。」

  接著呂嬤嬤又說了一堆東西,這只是頭一天上課,也就大家熟悉一下。初始,呂嬤嬤主要是教導大家走路時如何優雅好看。

  呂嬤嬤原以為宋嘉言瞧著性子急,很受寵愛,人也有主見,頗有幾分霸道,怕是不好教的。結果,不料宋嘉言學的最好。尤其走起路來,那種節奏的掌控,將臉板起來時,還有些唬人的意思。

  呂嬤嬤道,「大姑娘走的很好,就是太嚴肅了,注意控制臉上的神色,溫婉一些。」宋嘉言立刻挑了個媚眼給呂嬤嬤,呂嬤嬤板著臉,「大姑娘,太過活潑了。」

  宋嘉言立刻斂了笑,唇角微微勾起,一雙單皮薄杏眼露出一抹淡淡的叫人說不出的意味兒來。呂嬤嬤點頭,「就這樣,大姑娘再走過來,二姑娘辛姑娘好好看著大姑娘的儀態。」

  「要將腰挺直,肩打開,才顯著有底氣。」呂嬤嬤親自上手教導宋嘉語,待宋嘉語走路,呂嬤嬤又道,「二姑娘,將頭微微抬起一起。對,很好。」

  呂嬤嬤能得武安侯夫人的喜歡,一直留在武安侯府,自然相當會做人。基本上,每位元姑娘都會得到呂嬤嬤的稱讚,就連宋嘉語這樣嬌弱的性子,學規矩回去後也沒說半句呂嬤嬤的不好。

  小紀氏這才將心放下半顆。

  倒是宋榮偶爾問起呂嬤嬤,呂嬤嬤心中有數,道,「論氣度,大姑娘最好。論儀錶,二姑娘最出挑。論勤奮,當屬辛姑娘。」

  宋榮點點頭,「辛苦嬤嬤了。」

  呂嬤嬤笑,「都是奴婢份內之事。」

  「嬤嬤只是贊了她們。教導她們這些日子,她們可有什麼不足之處?」宋榮道,「我每日忙於公務,他們兄弟都是我親自教導,女孩兒們的事,我也不大清楚,此方請了嬤嬤來助我一臂之力。」

  呂嬤嬤在宋府拿的工錢半點兒不比武安侯府少,且宋榮對她足夠尊重,又有武安侯夫人的面子,呂嬤嬤對這份差使也相當用心。見宋榮有此問,呂嬤嬤道,「論身份,自然是大姑娘當先,原本我看著大姑娘說話辦事爽俐,想著應是個急躁脾氣,不想,規矩學起來,大姑娘學的最快最好。大姑娘,是個心裡有數的人。一般,這樣的性子,什麼樣的日子都不會過的差了。若說大姑娘的不足之處,年紀尚小,她本就聰明過人,出身也好,尚未經過什麼搓折。」

  「二姑娘模樣出眾,又有這樣的家世,只是,凡事太過用心,人也好強,不比大姑娘豁達。」呂嬤嬤道。

  「辛姑娘勤奮,也夠努力,但,稍稍有些底氣不足。」

  三人中,呂嬤嬤還是最看好宋嘉言,倒不只是因她與武安侯夫人的關係。她活了大半輩子,見的事經的事多了,宋嘉言是嫡長女不說,性子磊落豁達。對女孩兒而言,容貌當然重要,但,容貌也不是最重要的。把日子過好,可不僅僅靠的是一張漂亮的臉。

  更何況,宋嘉言中上之姿,只要不跟宋嘉語這樣的絕色美人站一處,宋嘉言絕不難看。

  其實,哪怕宋嘉言與宋嘉語站一處,宋嘉言氣度出眾,並不會被宋嘉語的光芒壓下去。從現在宋家的情況就能看出來,宋榮與宋老太太都更偏愛宋嘉言一些。

  至於辛竹箏,努力、勤奮,也有幾分聰明,只是出身上實在抬舉不起來,辛竹笙並沒有那種令人奪目的出色,將來靠著侍郎府,嫁個小官兒或是士紳之流,已是頂天了。偏偏規矩上,辛竹笙學的最用心,可見是個心高的。

  宋榮笑道,「那我便把她們交給嬤嬤了。」

  呂嬤嬤將身一福,道,「奴婢定當盡心盡力。」

  呂嬤嬤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起碼三人在儀態上是有所改善。就是宋嘉語,也不再總是動不動就嬌嬌弱弱了,走路說話時,大方了不是一星半點兒。辛竹箏也愈發有了大家閨秀的作派。宋嘉言也從不在呂嬤嬤面前失禮。

  出正月時,宋嘉言的大丫頭翠蕊方從濟寧堂裡回了府。

  而且,是帶著杜君一道來的。

  這次杜君的病,大夫說不險,卻足足養了一個月方大好。聽說原本杜君退了燒就要離開濟寧堂,還是濟寧堂的少東家李雲鶴苦勸方把杜君留了下來。

  杜君年紀不大,瞧著十來歲的樣子,到底是讀書人,事理是明白的。這次他病了,若非宋家及時援手,病死的可能都有。如今病好,若不來宋家致謝,實在說不過去。

  尤其翠蕊悉心照顧他一個月,總要跟人家的主子來行個禮呢。還有,就是想姐姐放心。

  宋嘉言聽說杜君到了,想了想,以旁觀強種的心情,在自己院裡見了杜君一面。

  杜君頗有禮數,半低著頭進來,離宋嘉言兩米遠的時候,深深一揖,道,「小子突發急病,多虧貴府上援手,救命之恩,永不相忘。」他以為宋嘉言也命令丫頭傳兩句話給他,不想卻真要見他。一進姑娘家的院子,杜君的臉就紅了大半。

  「請杜公子坐吧。」

  杜君坐了,又有丫環上茶,杜君道聲謝方接了。依舊半低著頭,不敢看宋嘉言的模樣,拘謹古板的似個小老頭。

  宋嘉言看杜君身上一身寶藍色的簇新棉衣,乾淨整齊,人有些瘦,顯的頸項修長。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杜君一隻燒的通紅的耳朵,以及低至胸前的半張白淨的小臉兒。宋嘉言心下覺著好笑,忽然問,「杜公子知道這次你看病吃藥花用了多少銀子嗎?」

  聽到宋嘉言直接問他銀錢,杜君白淨的臉上立刻紅成一團,連忙起身,道,「還請姑娘跟我說,我定會還藥錢的。」


  「不只是藥錢,連同我家管事大過年的套車牽馬的去給你請大夫,我的丫頭照顧你這一個月,人工人情,算你一千兩銀子也不多吧?」

  一千兩?

  杜君並非不識五穀的紈絝,這許多日子,他一人在外面過活,每月一兩銀子都花用不了。一千兩,足夠四口之家吃用幾十年的鉅款呢。

  只是,杜君性子生就執拗又固執,雖然聽宋嘉言漫天開價,他也沒討價還價,直接道,「是。」

  宋嘉言吩咐道,「小春兒,擬張欠款條子來,給杜公子簽字畫押。」

  宋嘉言問,「杜公子,你怕嗎?欠我這麼多銀子,你怕嗎?」

  杜君是自尊心比天還高的傢伙,見宋嘉言如此小瞧於他,此時也不顧規矩了,揚著一張大紅布臉道,「我如今雖沒銀子還給姑娘,只要姑娘寬限幾年,區區一千兩,尚不在杜某眼中。」

  杜君原以為宋嘉言會刺他幾句,不料宋嘉言點一點頭,道,「我也覺著,有自信有本事的人,不會怕欠別人的銀子。」

  「我父親,當年也是兩手空空來到帝都。」

  聽宋嘉言提及宋榮,杜君眉間浮現一抹深深的自責之意,依舊道,「大人有驚世之才,小子向來欽佩。」

  一時,小春兒將欠條擬好,杜君簽字畫押。宋嘉言道,「不送杜公子了。」端茶送客。

  杜君起身,臉上有幾許踟躕之意,問,「姑娘,不知小子能不能見一見姐姐?小子這一病,姐姐定是擔心的很。」說著,眼中滿是悵然。

  看來還沒有呆到不可救要的地步。

  這點主,宋嘉言還是可以做的,吩咐一聲,「請杜姨娘到我院裡來。」

  杜君長揖道謝。

  宋嘉言擺擺手,讓杜君坐著喝茶,待杜月娘到了,宋嘉言便起身避開,容他們姐弟相見。

  姐弟相見,自有一番話要說。

  杜月娘看弟弟身子已經大好,此方放下心來。又問了些弟弟養病時的事,杜月娘鬆口氣,道,「以後可莫要讓我這樣操心了。」

  杜君點頭,道,「姐姐放心,我會好好兒的。」

  叮囑弟弟幾句,又將平日裡攢下的月銀塞到弟弟手裡,杜月娘道,「你正長身子呢,我在這府裡什麼都不缺,老爺太太姑娘們待我都好。別吝惜銀錢,好生補補身子。」杜君是如何自虐的事,宋嘉言並未與杜月娘說,而且府裡下人嘴風都緊。杜月娘一直身處內宅,並不知曉,不然,不知該如何心疼呢。

  杜君並不是擅長言辭之人,悶聲應了。

  比起弟弟,杜月娘到底年長幾歲,更通世事,道,「這次你病的急,虧得大姑娘心善呢。那位照顧你的翠蕊姑娘是大姑娘身邊得用的人,你來跟大姑娘道聲謝,是應該的。」

  杜君悶悶,他姐是不知道那丫頭心黑手狠的收了他一千兩銀子的事兒呢。

  聽著姐姐嘮叨,杜君不想令姐姐擔心,並沒說什麼。弟弟恢復健康,杜月娘笑道,「你這個時候來了,就再去前面等一等,待老爺回府,你再見一見老爺,可好?」

  杜君脊背挺的筆直,道,「應該的。」

  杜月娘方放下心來,跟弟弟說了幾句話,就讓弟弟到前面去等了。

  宋榮回府,聽到杜君來了,也沒晾著他,於是,在書房一見。

  宋榮尚未換官服,說杜君迂腐吧,他還有幾分眼力勁兒,知道宋榮這是剛回家就見他,心裡便生出三分感激。他雖為姐姐給宋榮做二房有些彆扭,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連忙行一禮道,「前些日子,小子忽然生病,讓大人費心了,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宋榮示意他坐下,道,「這沒什麼,應該的。既然好了,就去上學吧。」

  杜君應了聲「是」。

  宋榮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杜君道,「下午來的,已經去謝過了大姑娘,也見過了姐姐。」

  「那就好。」宋榮道,「你也不小了,該懂事了。以後勿必要小心身子,莫要令人擔憂。」

  「是。」

  宋榮跟強種也沒啥話好說,便吩咐小廝,「備輛車,好生送杜公子回去。」

  倒是裡面送出一匣子糕點,說是大姑娘吩咐,杜公子來一趟,天晚不便留客,送匣子糕給杜公子帶回去吃吧。杜君連聲道謝後,方雙手接了,心下暗暗思量,不知那位大姑娘是白送我的,還是以後要收銀子的呢?

  宋家給他看場病,就收了一千兩。這一匣子糕……真要收銀子,肯定也便宜不了……不論如何,杜君都沒有拒絕,心情沉重的捧著一匣子糕回了家。

  想到這匣子糕可能是要花大價錢的,甫一回家,杜君就叫著看屋子的張伯一併分吃了。侍郎府的廚子不差,杜君有骨氣,卻遠未到不食周粟的地步,其實,他覺著這糕怪好吃的。

  直待將糕吃盡,杜君才看到糕下面壓著一張紙。張伯不識字,杜君拿起來一瞧,是一張五十兩的小額銀票。

  人家這糕非但沒收他銀子,還送了銀子給他。

  杜君心裡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兒,他不願意姐姐給宋榮做二房,可是,當時若不能宋榮做二房,姐姐就要給大伯賣給隔壁的財主為妾。兩相對比,自然是給宋榮做二房更好。

  道理是這樣的道理,杜君都明白。但是,姐姐每月的月錢省出來給他用來花銷,這些銀子,杜君總覺著用的心酸。都是他實在沒本事,才讓姐姐受這樣的委屈。

  當時,姐姐進了宋府,宋榮不是沒提出給他一個好的住處,好一點的生活。可是,想想姐姐給別人入府為妾,杜君還是拒絕了。

  他自幼寄人籬下,並不是呆子,誰會白白給你好處呢?給人作妾並不容易,他若一味沾宋家的光,叫別人怎麼看他的姐姐呢?

  若是以往,杜君定不會收的。

  可是,此次大病,想到宋嘉言說的「我也覺著,有自信有本事的人,不會怕欠別人的銀子。」,杜君捏著銀票,小心的收起來。

  輾轉反側了一夜,第二日,杜君帶著張伯去街上新買了些柴米油鹽,外帶著魚肉蛋菜,給了張伯一兩銀子家用,道,「張伯,以後不必太節省了,每頓都添兩個葷菜吧。」

  張伯笑,「小主子總算想通了。」

  杜君心下微微一澀,還是沒敢把銀票給宋嘉言退回去。一是,宋嘉言的話的確有些觸動于他,杜君覺著自己將來並不會泯然眾人,就算現在欠些人情,日後也能還回去。二則,他雖然與宋嘉言只見過一面,但是,宋嘉言給他的感覺是相當難纏。

  而且,宋嘉言是個丫頭,聖人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自己還欠那丫頭一千兩銀子呢……

  反正一通有理沒理的胡思亂想之後,杜君將那張五十兩的銀票小心翼翼的存放起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06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22 A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拉攏

  翠蕊回來之後,宋嘉言便跟翠蕊商量出嫁的事。

  翠蕊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一般奴婢,家裡的也都是二十五歲的時候放出去嫁人。若是主子體貼,早些放出去也是有的。

  宋嘉言問翠蕊,「家裡的奴才管事,你有沒有看中的,若是外頭有相中的,放你出去嫁人也沒關係。」

  儘管宋嘉言還是個小蘿莉,不過,宋嘉言自來有主見的人,不論院裡的事,還是屋裡的事,都是她在做主。如今又幫著管家理事,故此,宋嘉言還是非常有主子的氣派的。

  宋嘉言問的大方,翠蕊卻不禁害羞,擰著帕子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呢,臉便悄悄的紅了。

  「看來,是有喜歡的人了。」這模樣,要說沒事兒宋嘉言也不能信。宋嘉言好奇的問,「哪個啊?」

  翠蕊吭哧了半日,也沒吭哧個所以然來。宋嘉言索性不再追問她,順道給了翠蕊兩日的假,讓翠蕊出去歇著了。宋嘉言招來小春兒問,「你們常在一處,平時看你翠蕊姐姐,有沒有意中人啊?平常看她也是個大方人,怎麼關鍵時刻倒扭捏起來了?」

  小春兒想了想,道,「也沒有見翠蕊姐姐太中意誰,倒是有幾個媽媽偷著問過翠蕊姐姐的意思,都給翠蕊姐姐回絕了呢。」

  宋嘉言歎,「翠蕊是從外頭買來的,也沒個娘家,這可怎麼辦才好?」

  小冬剛好端來一盞涼茶,笑道,「以前不見翠蕊姐姐這個樣子啊,翠蕊姐姐先時還說不嫁人,陪姑娘一輩子呢。」

  宋嘉言想了想,也沒個頭緒,道,「反正等她什麼時候想通什麼時候跟我說吧。」她身邊除了梁嬤嬤,翠蕊是頭一等的大丫頭,照顧宋嘉言多年,周全細緻。如今翠蕊到了年紀,宋嘉言也不願耽誤了她的青春,所以提前跟翠蕊通個氣兒,叫她留心備嫁。而且,看翠蕊的模樣,實在很有些懷春少女的意思啊。

  宋嘉言把事情跟翠蕊說了,就沒再想了。這是翠蕊的終身大事,不論翠蕊看上誰,只要情投意合,她都會給翠蕊一份陪嫁,把翠蕊好好的嫁出去。

  展眼便是宋嘉語辛竹箏要搬新院子的日子,先時新院子收拾,包括栽什麼花、種什麼樹,包括屋子裡要什麼樣的家俱,擺什麼樣的玩器……過年之後忙了整整兩個月才弄好,再從黃曆上翻了上好的日子,以備兩位姑娘搬家。便是兩位老太太,也在宋嘉言的攛掇下去瞧了瞧二人的新院子,大家好生熱鬧了一日。

  還有,如今宋嘉語的身子,即便是太醫院的院判來摸脈也摸不出任何毛病了,留下了兩個滋補身子的食補方子,院判大人功成身退。不待小紀氏開口,宋嘉言便有眼色的交還了管家大權。

  宋嘉言安安穩穩的管了小半年的家,連帶過年那樣忙碌也是有條不紊的沒有出任何亂子,小紀氏嘴上狠贊了宋嘉言一番,賞了宋嘉言些東西,至於心裡如何想,就不大清楚了。

  倒是杜月娘捧來一套極精緻的夏衫,杜月娘笑,「我閑來無事,就給姑娘做了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姑娘喜不喜歡呢?」

  宋嘉言驚道,「姨娘可千萬不要這樣勞神,我如何擔得起。」

  宋嘉言從不是小氣的人,更不會故意為難杜月娘,當時杜月娘說想找幾匹料子給宋榮做夏衫,宋嘉言直接令人帶著杜月娘挑的料子。不想,杜月娘會給她做衣裳。

  杜月娘微微一笑,「姑娘試試吧,我就是眼睛比量了下姑娘的身量,到底合不合身,心裡也沒底。」當初,宋嘉言出手救了她弟弟,杜月娘深覺宋嘉言是個可靠的人。與人為妾,她並不是木頭一根天天與房中枯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哪怕宋嘉言早晚有一日要嫁出去,杜月娘依舊覺著宋嘉言人品可交。

  杜月娘都把衣裳捧來了,諸人移至內室,翠蕊伺候著宋嘉言換衣裳。

  「姨娘真是好手藝。」翠蕊將衣裳一展開,就不禁贊了一句。

  杜月娘一笑,「不過是手熟而已,哪裡稱得上什麼好。」

  宋嘉言偏愛大紅,她向來覺著,小姑娘家,襯得起這樣嬌豔的顏色。

  很明顯,杜月娘也瞧出宋嘉言的偏好來。這身衣裳卻是用的薄薄的銀色涼絲料子,然,在這夏衫之上,自肩而起,一朵怒放的大紅牡丹斜披左半身,連帶左袖皆是烈火一般的牡丹繡色,而右肩並未用對襯花色,反是未有半分繡花,直接是素淨底色。一眼望去,真如宋嘉言身披牡丹一盤。餘都精細之處更在於,連帶寸把寬的鑲邊上都繡有精緻的纏枝花,以及腰帶、發帶、繡鞋都是同一個系的花色,甚至杜月娘還用這樣的涼絲料子給她做了套裡衣。

  宋嘉言站在鏡前也唯有讚歎的,道,「姨娘手藝實在驚人。」只看一眼,就能做出這樣合身的衣裳來。

  杜月娘笑,「姑娘不嫌棄就好。」

  「這樣好的衣裳,我都捨不得穿出去,又哪裡會嫌棄。」宋嘉言認真道,「定讓姨娘費了許多神呢。以後姨娘莫做了,我聽說做繡活多了傷眼睛呢。」能把繡工磨煉到這樣的程度,並非只有天分就可以做到的。再者,這樣精細的繡紅,沒有兩三個月,真做不出這件衣裳來。

  杜月娘正色道,「姑娘對我照顧良心,我一直感念姑娘的情分,偏偏身無長物,我也就會這個了。」

  只要是女人,沒有不喜歡漂亮衣裳的,宋嘉言穿上都捨不得脫了,道,「我說句話,姨娘莫惱。」

  「姑娘說就是。」

  「我看姨娘的手藝,比以往家裡做衣裳的成衣鋪子的繡工們都要好呢。」

  杜月娘坦然笑道,「這也沒什麼好相瞞的,我們姐弟,少時寄養于伯父家裡,我常給繡鋪裡做大繡件,就是衣裳之類的繡活,也沒少做。」

  「難怪了。」宋嘉言點點頭,忽而心下一動,問,「姨娘認不認得些繡活好的繡工呢?」

  杜月娘問,「姑娘是……」

  「哦,正好我母親有一處鋪子,就在東大街上,三間鋪面兒,原是給人租了去,年年吃租子的。今年就到租期了,父親交給我學著打理。」宋嘉言笑,「我想著,可做什麼呢?衣食住行,倒不如弄些布匹絲綢來賣。若是有好的繡工,慢慢的尋著,說不定以後用得著。」

  杜月娘道,「我聽說,如今帝都城裡,上等絲綢料子都是自蘇杭而來。若是姑娘真做絲綢生意,得有人熟悉這一行的行情才好呢。」

  「這倒不難,我心裡已有些計畫了。」

  杜月娘笑,「往日與我一道做繡工的姐妹們,有幾個關係手藝都不錯的,若是姑娘需要,我跟她們說一聲,或是跟姑娘說她們的住處,都一樣的。」

  「到時少不得有要麻煩姨娘的地方。」

  能幫上宋嘉言的忙,杜月娘也由衷高興,道,「若姑娘有花樣子之類的事,只管差人來喚我。大事我幹不了,這些活計還是可以的。」

  倆人說了會兒話,杜月娘方告辭離去,宋嘉言親自送杜月娘出門。

  此際,小紀氏也正在與辛竹箏說話。

  辛竹箏剛搬新家,裡面樣樣周全妥當。小紀氏忽然打發人給她送了東西,若是尋常吃食玩物,辛竹箏收便收了。只是,這一小匣子,打開來竟是滿滿的一小匣子的銀錁子,粗粗一算竟有三五十兩的樣子。辛竹箏嚇了一跳,命大丫環翠飛將銀錁子收好,她換了件衣裳就去了小紀氏的院裡。

  小紀氏見辛竹箏來,明知故問,「箏妹妹怎麼來了?」

  辛竹箏道,「表嫂,那匣子裡……」

  小紀氏擺擺手令屋裡的丫環婆子下去,挽著辛竹箏的手與自己一道往榻上坐了,溫聲道,「表妹儘管收著。如今你獨掌一院,與先時和言丫頭一道住的時候就不同了。我這樣說,表妹勿惱。主子時而打賞丫環婆子,這是常有的事。你們女孩兒們的月錢,不過是那麼個意思,誰也不是指望著月錢過日子,更不是叫你們用月錢打賞的。言丫頭不缺這個,語丫頭和你有我這裡,儘管收著,莫要外道。」

  辛竹箏並低垂著臉孔,手裡絞著帕子,沒說話。

  小紀氏語重心長道,「你雖說是我的表妹,年紀卻比言姐兒、語姐兒大不了個一兩歲。你是個明白人,我聽呂嬤嬤盧先生說你不論學規矩還是念書,都學的極好。或許如今不該說這個,不過,你心裡得有數,現在把女孩兒們該學的本事學好了,待你三年孝滿,就十三了。在帝都,女孩兒們說親事都早。以後,我還會慢慢的給你一些東西,你莫要客氣推辭,儘管收著,存作私房就好。」

  「言姐兒、語姐兒都是自幼得的首飾、玩物、許多女孩兒的物件兒,都一樣樣的存著呢。從現在開始,有她們的一份,自然有你的一份。就是如今,你尚穿不得鮮亮衣裳,戴不得花樣首飾,該你得的料子、首飾,我還是會叫人給你送去。女孩兒家,總不嫌衣裳首飾多的。」

  辛竹箏道,「蒙表兄表嫂收留,已是萬千之幸了。」如今跟著盧先生念了小半年的書,辛竹箏說話開始文雅起來。

  小紀氏溫溫一笑,「這話可是外道了。你表哥和我,都是拿你和笙弟當親弟妹來看。你也莫要推辭了。」

  小紀氏笑道,「正好,給你們新做的夏衫都送來了。你們姐妹如今住的近了,我就勞你跑一趟,順帶都給她們帶去吧。」

  說是叫辛竹箏帶,不過是順路罷了,反正衣裳都有丫環婆子捧著。

  送了衣衫首飾,又與姐妹們說了會兒話,辛竹箏便回了自己的院裡。

  她的那一份,除了孝中的青衫夏衣,還有幾匹耀眼的彩緞,連帶一匣子金碧輝煌的金玉首飾,與一匣子銀首飾。

  翠飛笑道,「太太實在偏愛姑娘,姑娘怎麼得了這許多東西?」

  辛竹箏垂眸一笑,「像你說的,表嫂偏疼我吧。」

  「姑娘要不要試一試這新衣裳。」

  辛竹箏搖一搖頭,「不用了,收起來吧。衣裳首飾料子,都一一登記在冊子上。」先時,她與宋嘉言同住時,見過宋嘉言屋裡的記錄首飾、衣裳、玩物的冊子,各有一本,豐厚至極。

  小紀氏這樣厚待辛竹箏,其用心用意,宋嘉言一眼看透,歎口氣,也沒說什麼。

  倒是翠蕊的婚事忽然有了著落。

  當宋嘉言聽說濟寧堂的少東家李雲鶴要求娶翠蕊為妻時,當下震驚的說不出話:泥瑪,不會吧,翠蕊就在濟寧堂照顧了杜君一個月,就跟少東家看對眼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13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26 A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濟寧堂

  小紀氏這般用心的相待辛竹箏,自覺有功,必然要在宋榮跟前兒念叨一二的。

  「咱家的女孩兒,嫁妝都是自幼開始攢的。箏姐兒如今已是十一了,出孝十三,就是議親的年紀。我想著,她手裡東西沒有多少,又素來懂事,我心裡待她,倒跟親妹妹是一般無二的。」服侍著宋榮換了家常衣裳,小紀氏道,「如今她剛搬了新院子,我送了她一匣子銀錁子、外加有幾吊錢,叫她留著打賞下人。箏妹妹還親自過來了一趟,倒叫我怪心疼的。」

  宋榮對辛家兄妹頗為用心,能給的教育都是最好的。宋榮是靠自己雙手掙出的前程,對家人要求便與常人有些不同,道,「表妹到底姓辛,待她到了年歲,給她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咱們出嫁妝就是了。」宋榮並沒有拿著辛竹箏去聯姻、或是高嫁的打算。倒不是沒動過這樣的心思,實在宋榮有些下不了手,再者,辛竹箏的容貌並不十分出色,就是性子,現在調教,也有些晚了。索性將來給表妹安安穩穩的尋一門穩妥親事,他也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舅舅了。

  至於將辛竹箏與自己的女兒相提並論……更是宋榮從未想過的事。

  舅舅對他的確有恩,不過,恩情並未使宋榮失去理智。若是辛家兄妹資質過人,宋榮自然不吝于提拔自己表弟表妹。只是,若是辛家兄妹不過中人資質,宋榮也會穩妥的安排他們日後的前程,但,這種安排,是建立在腳踏實地的基礎上,而不是白天發夢,真就當辛竹箏與自己閨女一樣對待了?

  有病吧?!

  他就是真想發夢,帝都裡多少人眼明心慧,再將辛竹箏教導的規矩伶俐,她也成不了侍郎家的千金,自然前程要遜色許多。其實,叫宋榮說,辛竹箏學這些琴棋書畫、規矩禮儀,真不若學些管家理事、算帳女紅的實用。

  但是,三個女孩兒年紀相仿,若是只叫宋嘉言、宋嘉語學,而不讓辛竹箏學,辛竹箏心下該不是個滋味兒了。

  宋榮能想到這些,小紀氏卻想不到這些。只是,宋榮每日操勞公務,還要關心孩子們的課業身體之類,實在難以再往辛竹箏身上分心了。

  聽了宋榮的話,小紀氏抱怨道,「看老爺這話說的,真以為嫁妝是一下子就能備齊全的?誰家閨女的嫁妝不是一攢攢個十幾年呢。」

  小紀氏能這樣關心辛竹箏,宋榮笑道,「到底是女人家,心思細膩。這些事,總歸要交給你,才能令我放心呢。」總結一句,「你看著辦吧。」

  小紀氏此方一笑,「不必老爺說,我也知道的。其實,不過是順手多攢一份罷了,也不費什麼力氣。」

  宋榮跟小紀氏提了一句,「嘉言身邊兒的大丫頭,叫翠蕊的,年歲快到了。嘉言早跟我說了,以後她的丫頭都放出去聘嫁。今日倒有一樁事,濟寧堂的少東家似是看上那丫頭了。」家裡丫環的嫁娶或是取消奴籍,自然要跟當家太太小紀氏說一聲。李雲鶴的父親常來宋宅為家裡人看病啥的,這次是求到了宋榮跟前兒。

  小紀氏道,「我聽說濟寧堂產業不小,又是帝都有名的藥堂,這丫頭倒是個有福氣的。只是,閨閣女孩兒,即使嘉言都不是經常出門,翠蕊又是嘉言身邊的一等大丫頭,怎麼倒叫濟寧堂的少東家看上了?」

  宋榮看小紀氏一眼,道,「上次杜氏的弟弟得了急病,嘉言便命翠蕊出去照顧了杜氏的弟弟一段時間,正巧在濟寧堂,或許是因此認得的吧。」

  一想到宋嘉言收買人心的叫自己丫頭去照顧杜姨娘的弟弟,小紀氏心裡便來火,道,「這兩人倒是夠快的。」話一出口,小紀氏已自知失言。

  宋榮心下不悅,翠蕊畢竟是宋嘉言的丫頭,這樣說翠蕊,豈不是要壞宋嘉言的名聲?宋榮倒並未發怒,只是一笑,道,「當年嘉言的母親過逝,岳父岳母擔憂他們兄妹無人照料,便有意自你們姐妹中選一個給我做續弦。也是虧得阿柔你在園中對我隔窗一笑,咱們彼此才看對了眼,豈不比他們更快。」

  小紀氏立刻羞惱了嗔了丈夫一眼,宋榮哈哈一笑,道,「若是言丫頭無意見,翠蕊畢竟是咱們府上放出去的,你自官中備一份嫁妝給她吧。」說罷,起身走了。

  這樣的好親事。

  連梁嬤嬤都以為,宋嘉言必會一口應下。

  結果,宋嘉言反是猶豫了。

  宋嘉言不說話,翠蕊的臉上的紅暈慢慢褪去,轉而浮現雪一般的慘白,渾身輕顫,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見狀,梁嬤嬤喚了一聲,「姑娘?」

  宋嘉言此方回神,梁嬤嬤朝她使個眼色,宋嘉言一見翠蕊的模樣,便笑了,「好丫頭,我是在琢磨給你多少陪嫁,才能叫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呢。」

  「看看,這就嚇到了?」宋嘉言笑道,「小春兒,前兒得的大紅的綢緞,給你翠蕊姐姐拿兩匹,叫她縫嫁衣做蓋頭。」又對翠蕊道,「你莫呆了。我自幼便得你服侍,這麼些年下來,說是主僕,更似姐妹。若是你嫁府裡的管事小子,我立刻能叫人查他個底兒掉,也放心你出嫁呢。如今濟寧堂雖是門好親,看你也極是情願,只是,不見一見這位少東家,我到底不能放心呢?」

  「姑娘,姑娘……」翠蕊臉上泛紅,滿是感激之意,卻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好了,這幾日不必你服侍了,這出嫁,事務多的很。你嫁的人畢竟不是府裡的管事小子,偏你外頭又沒個親人,我去問問爹爹,這個要怎麼辦呢?你安心的把嫁衣蓋頭做出來,還有零碎的要做的東西,嬤嬤,你指點著這丫頭些。小春兒,你們也給翠蕊幫把手。」宋嘉言一串話說過來,翠蕊感激的眼淚都流下來了,說,「我不過一個奴婢,叫姑娘為我這樣操心。」

  「別說這樣的話,你忠心待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宋嘉言笑,她從未想過要虧待翠蕊,可惜翠蕊還是不明白她。她不過微一走神,何至於便把翠蕊嚇到那幅模樣。只是,對於忠僕,給予賞獎是應該的。她為翠蕊盡心,不只是為了翠蕊服侍她這幾年,更是為了示恩於現在她院中的丫環們。

  宋嘉言打發了翠蕊下去,吩咐丫頭們道,「去瞧瞧,爹爹在哪兒呢?」

  宋嘉言素來受寵,她想見宋榮,自然能很快見到。

  只是,宋榮有些驚奇,問,「怎麼,你不高興身邊的丫頭嫁給李雲鶴?」

  「這麼好的親事,女兒怎麼會不高興呢。」宋嘉言皺眉道,「我是想到了些別的事,有些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才想請教爹爹呢。」

  宋榮點頭,示意宋嘉言說說看。

  「濟寧堂雖然在帝都也薄有聲名,不過,遠遠不能跟於院判家的善仁堂相提並論。帝都裡,有名望的人家,家裡人生病都是請御醫的。咱家,因根基尚淺,便常請濟甯堂的大夫過府。」宋嘉言道,「其實,濟寧堂大約也是跟咱家的情形有些相仿,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如果濟寧堂想真正在帝都的一流藥堂中占得一席之地,就需要家中出一位元御醫。」

  「我在想,是不是濟寧堂因此需要爹爹的幫忙,才會這樣曲線救國,恰好遇到了翠蕊,她又是我身邊的大丫頭。娶了她,濟寧堂小心經營,不是不能在咱家裡謀求的些好處。」宋嘉言歎道,「我也擔心,這位李少東家,是想娶翠蕊,還是想娶一個侍郎府中有頭有臉的大丫頭?可是,我又反過來想,若是李家想因此攀上咱家,就是娶也應該娶太太身邊的丫頭才對呢?怎麼會看上翠蕊呢?」她早晚會出嫁,等嫁出去,在家裡不一定能說得上話。哪怕現在,她不過是在內宅家事上能說上幾句話罷了。至於其他大事,宋榮怎麼會聽她一個小丫頭的呢?

  宋榮唇角一翹,「這麼星點兒小事,怎麼倒想不透了?」

  「濟寧堂在帝都的醫藥圈子裡,也算數得上的,你有一點說的對,他家的確還欠一位御醫。只要出一位御醫,濟寧堂在醫藥圈子立碼能更進一步。不過,這一步,不是好走的。」宋榮道,「你想一想,就現在看濟寧堂,哪怕娶不到官家千金,尋常鄉紳家的小姐總是沒問題,焉何偏偏求娶咱們府裡一個丫頭?若說他沒什麼目的,你信嗎?」

  宋嘉言搖頭,「我也是覺著濟寧堂怕是另有盤算,可是,他娶翠蕊並不能使利益最大化啊?」

  「他倒是想娶太太身邊的丫頭,可是,卻不一定有這種膽子。」宋榮點宋嘉言一句,「自來主母身邊的丫頭,不一定只是單純的丫頭而已。」

  宋嘉言恍然大悟,又道,「那,也可以娶管事管家之女啊?」

  宋榮搖頭一笑,點宋嘉言的眉心,「真是笨。若是他求娶管家管事之女,不過是奴才家的親戚罷了。如今,他娶的雖然也是婢女,好在這是你的大丫頭。你是家裡的大姑娘,年下還管過家,可見在家裡有些地位。再者,你以為濟寧堂沒打聽過你?」宋嘉言還對自身無所察覺呢,她並不太清楚自身的價值。她不僅僅是宋榮的元嫡長女,還是武安侯夫人嫡親的外孫女、甯安侯夫人嫡親的外甥女。宋嘉言比宋嘉語的尊貴,不僅來自姐妹排序,更來自此因。再者,因景惠公主之事,宋嘉言在帝都小有名聲。若非如此,濟寧堂也不會貿然將把寶壓在宋嘉言身上呢。

  「丫頭,濟甯堂能在帝都站住腳,便不是目光短淺之輩,你只管坐觀風雲就好。」宋榮笑。他還以為宋嘉言會歡歡喜喜的直接替丫頭應下這樁親事,卻不想,她能想這樣深。呂嬤嬤的話是對的,不要說幾個女孩兒,便是四個兒女中,宋嘉言的資質都是一流的。

  宋嘉言還想問問,我的丫頭嫁過去保不保險啊?能不能嫁的幸福啊?

  可是,看到宋榮臉上那種洞悉一切的笑容時,她忽然不想再問了。翠蕊那般恨嫁,不要說她出手相攔,恐怕多一句濟寧堂的不是,在翠蕊心中,都不會是任何「好言」。

  翠蕊伺候她這幾年,能借著宋家與她的東風得到這樁親事,翠蕊本身,也是極情願的吧?

  一個巴掌拍不響,兩人能這樣快的生情,她實在不該將翠蕊當成單純無知的小丫頭看待。或許,最單純無知的那個是她呢?

  看女兒一臉喪氣,宋榮逗她,「怎麼又一幅愁眉苦臉了?」

  宋嘉言撅撅嘴,無精打采,「我覺著自己好笨。」

  宋榮都要笑了,摸摸女兒的頭,說,「爹爹在你這個年紀,斷然想不到這麼多的。」

  這怎麼一樣,人家是穿的啦!收到宋榮的安慰,宋嘉言更加喪氣了!

  宋榮笑,「別愁眉苦臉的了,你二叔二嬸他們過些日子就來了,到時家裡就熱鬧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29 AM 編輯

第四十章 二叔

  濟甯堂李家既然要娶翠蕊,自然做好萬全的準備。

  宋嘉言痛快的放了翠蕊的身契,李家安排翠蕊認在了一個遠親王家家裡做了幹閨女。如此,算是有了娘家來歷。余者,宋榮命小紀氏自官中給翠蕊備了份千把兩銀子的嫁妝,宋嘉言私下賞了翠蕊些東西,也便齊備了。

  與主子嗑了頭,翠蕊提前去了王家,及至黃道吉日,就風風光光的嫁進了濟甯堂李家。

  宋嘉言提拔了小春兒做一等丫頭,如此,二等丫頭便空了一個出來,指了個三等小丫頭名喚瑞兒的補進,之後,小紀氏差婆子送了個三等小丫頭補進院中服侍。其實院中這麼多服侍的,多一個少一個的,宋嘉言並不在意。只是,如今小紀氏行事越發周全,斷不會在宋嘉言這裡有任何失誤。

  倒是翠蕊嫁的這樣風光,惹得府中不少丫環眼熱,紛紛覺著跟著大姑娘實在有前途的很。甚至有不少丫環上趕著往宋嘉言院中奉承,叫宋嘉言頗有幾分哭笑不得。

  在四月初的時候,宋榮的弟弟宋耀一家終於抵達帝都。宋耀回帝都述職,順便公費旅遊,帶著老婆孩子來探望老娘。

  當丫環一臉欣喜的來回稟,「老太太,門上小子到二門傳話,說二太太和三位小爺到家了。」

  算著就該這幾日到的,與小兒子已經八、九年未見了,老太太一聽這話,立刻從榻上起身,既不用人攙也不用人扶,甚至拐棍子都不用一根,健步如飛就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問,「老二呢?」

  丫環忙道,「說二老爺先遞摺子進宮去了,要晚一些再回來。」

  一聽兒子還沒到家呢,老太太立刻止了腳,轉身回榻上坐了,臉上的歡喜也淡了許多,「哦,知道了。」見辛老太太也站著呢,其實在宋老太太健步如飛的時候,辛老太太就起身了,只是辛老太太腿腳倒不如宋老太太俐落,落後宋老太太一截。宋老太太拉著辛老太太坐下,說,「我還以為得明天呢,咱們是長輩,等著他們進來就是了,哪個還要起身去迎他們呢?」完全將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忘的一乾二淨。

  兩位老太太正說話間,小紀氏已經與聽到信的宋嘉言宋嘉語辛竹箏來了,笑道,「老太太知道沒,弟妹和侄兒們已經到家了。」

  宋老太太心裡還是念著孫子的,笑道,「我也是剛剛知道,你去迎一迎你弟媳他們吧。」

  小紀氏笑悠悠的應了,帶著著宋嘉言宋嘉語姐妹出去,辛竹箏則留在屋裡陪著自己母親與姑媽說話。

  宋耀的老婆方氏也是帝都閨秀出身,與小紀氏自然認得,妯娌二人寒暄幾句,就帶著孩子們去給老太太問安了。

  方氏與宋耀成婚後,只在翰林呆了三年,宋耀就開始了外放生涯,如今已有九年了。

  諸人互見過禮,老太太把三個孫子招呼到跟前,都是玉雪可愛的孩子,最大的宋嘉謙已經十歲,老太太想想就念叨,「謙哥兒才剛滿周歲就跟著你們外處做官,我一想到這孩子就心疼。」其實當年,老太太看不上的不僅僅是大媳婦大紀氏,連帶方氏,她也不大喜歡。當時,小兒子要外放,老太太有心把孫子留下,方氏哪裡捨得孩子。宋耀夾在老婆老娘中間,可是吃盡了苦頭,若帶走孫子,老太太上吊給他看;若留下孩子,方氏能扒了他的皮。把個宋耀愁的直想去投河,最後宋耀兩頭安撫,對老太太說留著孫子在家,安撫老婆說,孩子且讓老太太稀罕幾日吧。後來,宋耀硬是上車走時悄悄從老太太屋裡把兒子偷了出來,跟老婆十萬火急的逃出帝都,出外赴任。

  為這事兒,據說老太太在家裡直罵了小兒子兩年,後來,小兒子一直外放,歸期不定,老太太實在想兒子,也就心胸寬大的不計較了。

  如今見著宋嘉謙,老太太自然喜歡的很。餘下宋嘉誡比宋嘉言小一歲,今年八歲,還有三子宋嘉詞,圓圓滾滾的,剛剛五歲。

  老太太看著三個孫子,心裡那叫個歡喜啊,和顏悅色的問方氏,「這麼上千里的路,累了吧?」

  方氏揣著一顆時時準備戰鬥的心臟,笑,「倒也還好,因老爺要先去宮裡遞摺子陛見,便令媳婦帶著孩子們先回家給老太太請安。」

  宋嘉言笑道,「祖母,原本咱們算著日程,二叔二嬸要過兩日才能到的。如今二叔二嬸提前就到了,定是趕路了呢。現在已過了午間飯時,二嬸和兄長弟弟們中午定沒吃好呢。二叔他們的院子早就已經收拾好了,不如叫二嬸和兄長弟弟們先去院裡梳洗換過衣裳,我已經命祖母的小廚房裡預備了飯菜,待齊備了,就給二嬸他們送過去,正經先墊補些才好呢。二叔二嬸這一回來,又不是只住一日兩日,咱們多少話都有空說呢。」

  老太太笑,「唉喲,瞧我,都忘了。」

  宋嘉言打趣道,「老太太見著孫子,哪裡還記得別的呢。別說是這些瑣事,就是我們這兩個大孫女,老太太也不記得了呢。」

  一下子見著三個孫子,老太太的確歡喜非常,笑對方氏道,「我如今越發糊塗了,你們先去歇著吧,院子一早收拾好的。」

  小紀氏聽宋嘉言這一番話,心裡早氣壞了,這話原是該她說的。這死丫頭,就顯著她機伶了。來不及與宋嘉言計較,小紀氏忙道,「語丫頭,你帶你二嬸和兄弟們過去吧。」又親對方氏道,「弟妹先去瞧一瞧,若是院子裡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只管跟我說。」

  「多謝大嫂。」方氏對著老太太行了一禮,便帶著孩子們去了。方氏一面走,心下暗自思量,這幾年未見,老太太的脾氣倒是大有改善啊。雖然依舊不是什麼周全人兒,但與先時相比,真是天上地下了。對於宋老太太,方氏也不指望著婆婆能多麼的明理體貼,只要保持現在的水準,對於她們做媳婦的,就是燒香拜佛了。

  直到傍晚十分,宋耀是與兄長宋榮一道回的家。

  宋耀人還未進屋,聲音已自院中傳來,「喲,娘這院子怎麼改造成菜園子了,真個暴殄天物啊。」

  宋老太太滿臉的歡喜已如菊花般綻放,直起脖子揚聲喊一嗓子,「壞小子,還不進來!等你娘去請你不成?」

  兩兄弟一道進屋,除了兩位老太太,諸人皆起身相迎。

  原本宋榮已生的清俊秀雅,年輕時於帝都有玉人之稱,其實,若論容貌俊美,宋耀似乎更勝宋榮一籌。只是,宋耀眉眼靈活,瞧著不似宋榮穩重。

  瞧一眼宋老太太的模樣,實在想像不出這兄弟二人早死的爹該是如何的俊秀人物。

  九年未見幼子,老太太禁不住自榻中起身,往前迎了幾步,宋耀忙上去扶住母親,笑嘻嘻地,「唉喲,娘,你還真來迎我啊,叫兒子怪不好意思的。」

  宋老太太嘴上說,「誰要迎你啊。我是,我是來看你大哥呢。」

  宋耀又對辛老太太喊了聲舅媽,親自扶著老太太到榻上坐下,笑道,「您可真是親娘喲,兒子千里迢迢的回來,你看都不看兒子一眼。您真是我親娘吧?」

  宋老太太笑駡,「真是個壞小子。」

  宋榮淡淡的瞟宋耀一眼,宋耀方不再貧嘴說笑,整理衣冠給兩位老太太行了大禮。宋老太太又開始抹著眼睛,說,「起來吧,回來就好。」

  接下來,就是一家子互相廝見過,已是滿當當的一屋子人。尤其孩子們,此時重新排長幼序列,宋嘉讓依舊是大哥,接下來就是宋嘉謙、宋嘉誡、宋嘉諾、宋嘉詞,堂兄弟五個,還有宋嘉言宋嘉語姐妹,再加上辛家兄妹,放眼一望,實在稱得上人丁興旺了。

  宋耀一家子遠道歸來,彼此都有許多話要說,而且這麼些小孩子,當晚的團圓飯吃的不知道有多熱鬧。宋榮心裡高興,允許大家喝一點酒,意思意思。

  結果,六個男孩兒全都成了小醉貓,宋榮看的唇角直抽抽,若不是今天一家子團圓,實在手心兒癢的很。

  瞅著兄長的黑面,宋耀不以為然的笑笑,「喝一點就喝一點唄,男孩子,酒量就得從小煉起,不然以後酒場上怎麼辦哪。若連酒都不會喝,還叫男人麼。」

  宋榮忍無可忍的給了宋耀後腦勺一巴掌,罵他,「你就這樣教導子侄的。」

  宋耀挨一巴掌,完全沒感覺,一看就是挨慣了的,笑道,「誒,這醉都醉了,教導也得等他們醒了啊。」叫著老婆,「你抱著小的。」然後,宋耀親自上手,左右胳肢窩,一邊一個,拖起來說,「哥、娘、舅婆,我就先帶孩子們去休息啦。」說完,拖走了。

  宋榮望著宋耀完全以往少時拖柴草的姿勢,內心深處不由對侄子們升起一股深切的可憐與同情。

  另一畔,小紀氏吩咐丫環婆子們,「好生送表弟嘉讓嘉諾回去,記著喂他們喝些醒酒湯,仔細服侍著。」

  老太太唉聲歎氣,跟大兒子念叨起往事,「瞧瞧,老二這也叫帶孩子呢。唉喲,我的孫子就給這麼夾著走,那能舒坦的?當初我就說,他們愛外頭做官就外頭做官去,把謙哥兒放家裡,我來養……唉喲,可憐我的三個孫孫兒喲,不知吃了多少苦哩。」

  宋榮勸道,「孩子們挺好的啊,男孩子,潑辣一些養也無妨。」

  夜已漸深,宋榮扶著老太太回屋休息了,小紀氏也讓她們姐妹與辛竹箏早些散了。

  把孩子們都好好的安置了,方氏與宋耀洗漱後在床上躺著說些私房話,「一看到嘉讓嘉言,我就想到先大嫂。」想當初,他們夫妻的婚事,還多虧了大紀氏一趟趟不厭其煩的去方家給小叔子說好話,方家才肯允婚呢。

  宋耀闔著眼睛,「孩子都不錯,嘉讓坦蕩,嘉諾像大哥,嘉語模樣不錯,嘉言是頂尖兒的,只可惜不是個兒子。」別看宋耀笑嘻嘻的一臉和氣,往外做官這麼些年,自然不是做假的。

  「看你說的,難道是女孩兒就沒出息了?」方氏捅捅丈夫的腰眼,「你有沒有覺著,嘉言有點兒像我的?」

  宋耀「撲哧」就樂了,側身摟住老婆的腰,小聲笑道,「行啦,就你那炮仗脾氣,唉喲,你能把咱們老太太搞定麼?也就拿我撒撒氣罷了。你看老太太多喜歡那丫頭,這次回來,老太太對你頗有幾分和氣了,我初還不敢相信呢?你說這丫頭像?行啦,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啦!」

  方氏伸手擰住丈夫的嘴,怒,「宋子燾,你會說人話不?」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24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30 A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深情

  方氏是個很大方的人,給男孩兒女孩兒的見面禮都很豐厚,尤其是給女孩兒的東西,竟是男孩兒們的雙倍。那些綢緞衣料首飾,樣樣精緻,令人愛不釋手,便是梁嬤嬤都贊了幾句。

  孩子多了,家裡就格外的熱鬧。

  因為宋耀他們剛剛回府,嫡親的堂兄弟姐妹,竟許多年不曾親近相處過,由此,宋榮讓孩子們停了兩日的功課,先一起熟悉熟悉。

  當天,馬上就顯示出孩子多的麻煩事了。

  絕對不是堂兄堂妹的,咱們做首詩啊,吟個對啊,下個棋啊,畫幅畫啊啥的斯文遊戲……宋嘉語一個上午就給宋嘉誡欺負哭了三回,跳出來嚇人家一下,拍人家一下,推人家一下,把小姑娘逗的紅了眼圈兒、巴嗒巴嗒的掉淚珠子,他自己在一旁哈哈大笑。方氏倒是不袒護自己兒子,直接上腳就踹。要知道方氏將門出身,舉止素來彪悍。

  偏偏老太太又是個重男輕女的,還攔著方氏,「小孩子鬧著玩兒,看你這做娘的,哪裡有這麼打孩子的。打壞了怎麼辦?」

  方氏不想跟老太太發生衝突,也就收回腳去,改為揪著宋嘉誡的耳朵拽去給宋嘉語賠不是。對於宋嘉誡這種皮猴子,賠禮道歉比吃飯喝水都稀鬆尋常,絕對屬於屢錯屢犯的類型。

  初始小紀氏也不好計較,但是,女兒一上午哭三回,眼睛都哭腫了,這時,就算嘴上不計較,心裡早氣的不行了。

  最終,小紀氏心裡這口氣,還是宋嘉言給她出了。

  宋嘉誡欺負宋嘉語,不說別人,宋嘉諾就很不樂意。宋嘉諾自己人小力微,而且,這又不是個能講理的活兒。於是,他去找宋嘉讓,跟大哥哥說,「看三哥,很不像話,他幹嘛總是欺負二姐姐啊!大哥哥,咱們得管一管他啊!」

  宋嘉讓把手指捏的嘎嘣嘎嘣響,說,「想著他們剛來,過兩天再給他們立規矩。現在就皮癢了,走,看我怎麼收拾那小子!」

  宋嘉諾邁著小步子跟著大哥去了。

  宋嘉謙是二房的老大,知道弟弟就是這狗都嫌的德行,也想著去跟弟弟講講道理,叫他別總欺負堂妹。

  三人都去找宋嘉誡,就碰一塊兒了。

  外交事件向來是宋嘉諾開口,「我跟大哥想去找三哥說說,叫他別欺負二姐姐了。二姐姐給他嚇的都不敢出門了呢。」

  宋嘉謙倒是挺講道理,也沒死護著宋嘉誡,十分明理地,「我正好要找他呢,真是不像話。大哥,你該揍就揍啊,千萬不用手軟,我也很想揍那小子一頓。」

  宋嘉謙這樣一說,宋嘉讓道,「看來二弟也不知三弟在哪兒啊?」

  這時,宋嘉詞不知從哪兒倒騰著小短腿兒跑出來,說,「我知道三哥在哪兒,他剛從祖母的菜地裡抓了個大青蟲,說要去嚇唬大姐姐呢。」

  宋嘉誡的確是想故技重施,不過,他這次實在選錯了對象。剛想拿著蟲子去逗宋嘉言,宋嘉言劈手捏死菜青蟲,握住宋嘉誡的手腕,腳下一絆,手上往後一擰,便把宋嘉誡按到的地上去,咣咣踹宋嘉誡屁股兩腳,宋嘉言問他,「你服不服?」

  宋嘉誡屁股被踹的生疼,心說小丫頭還挺有勁,嘴上硬氣的很,道,「我這是一時沒防範,當然不服!」

  不服!

  宋嘉言直接揍到他服!

  堂兄弟四個找到宋嘉誡時,正見宋嘉誡被宋嘉言一頓收拾,宋嘉言先是胖揍了宋嘉誡一頓,看宋嘉誡還不服。從地上把她剛剛捏死的菜青蟲撿起來,一手捏著宋嘉誡的下巴,一面捏著菜青蟲的「屍體」嚇唬他,「你再不說個服字,我就給你塞嘴裡去,叫你吃了!」

  宋嘉誡挨了打,知道宋嘉言厲害,不是好欺負的,此時,他真怕宋嘉言給他生吃菜青蟲,只得哭喪著臉,「我服了我服了,好姐姐,我真服了,我再不敢嚇你了。」

  宋嘉言道,「再叫我見你欺負女孩子,看不揍死你!」鬆手放宋嘉誡起來。

  宋嘉誡唉唉喲喲地,他臉皮還厚的很,拍宋嘉言的馬屁,「好姐姐,除了我娘,姐姐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女人了。」

  宋嘉言斜著眼睛問,「打你疼不疼啊?」

  宋嘉誡得寸進尺的哼哼,「疼死啦,渾身上下,沒不疼的。」

  「真個廢話,不疼打你做甚!」宋嘉言捏捏宋嘉誡的肩,覺著小孩兒皮皮實實的也挺好,說,「你聽話,我就不打你。看你這一身,跟個土猴子似的,自個兒掃掃,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宋嘉誡笑嘻嘻地問,「大姐姐,這是不是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啊?」

  「要不,我再給你一棒子?」

  「嘿嘿嘿,還是我請姐姐吃淮揚點心吧。」當下,倆人有說有笑,手把手的走了。

  藏在暗中偷看的堂兄弟四人目瞪口呆,宋嘉謙唏噓不已,「大妹妹可真厲害啊。」彪悍喲。

  宋嘉詞兩眼放光,「大王姐姐。」

  宋嘉諾看宋嘉誡被揍的慘兮兮,心下舒暢極了,背著兩隻小手,斯斯文文地,「大姐姐有俠者之風。」

  宋嘉讓心說,無知的人類啊,你們也不看看嘉言的功夫是誰教的呢。

  宋嘉誡被宋嘉言一頓收拾,老實了。

  宋嘉諾和宋嘉詞看老太太在菜園裡澆菜,想去幫忙,結果,宋嘉詞一腳踩到稀泥,巴唧摔了半身泥。宋嘉諾去拽宋嘉詞,沒把小胖墩兒拽起來,反是自己也摔到了泥裡去,還把老太太剛搭起的豆角架子壓倒大半。

  然後,兩個泥猴子換衣裳洗澡的一通折騰。

  還有宋嘉讓辛竹笙宋嘉謙三個大男孩一起出去玩兒,沒帶宋嘉誡宋嘉諾宋嘉詞,待他們回家,三個小的已經結成聯盟,對於表叔兄長的無良行為大肆批評與告狀。

  整個將老太太的屋子吵的幾乎掀翻屋頂。

  宋榮剛剛落衙回家,就遇到孩子們急哧白臉的嚷嚷,其中還有宋嘉誡擼胳膊挽袖子,晃著拳頭大聲喊,「你們還是做哥哥的呢?哼!自己偷偷摸摸的,出去幹什麼啦?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

  宋嘉諾也臭著臉,「我覺著,表叔和哥哥們這樣做,是不對的。」竟然偷偷出去,不帶他們,他可是不會輕易原諒的。

  宋嘉詞奶聲奶氣的幫腔,「不對不對。」

  宋嘉讓不耐煩,「你們還小呢,以後出去再帶你們!」

  宋嘉謙跟著鎮壓,「喊什麼喊,我看你是找揍呢,是吧?」

  大家七嘴八舌,公說公有理,婆家婆有理,直吵的人腦仁兒疼。老太太看一群孫子要造反,完全沒有半分刁難媳婦時的本事,只唉喲唉喲地撫著額頭,不停的抱怨著,「作孽哦,作孽哦。」

  原本宋耀還笑眯眯的看著孩子們吵鬧呢,見兄長的臉已經沉下來了,立刻高聲斥道,「閉嘴!」

  宋耀還是頗具威嚴的,男孩兒們不敢吵了,宋嘉誡自覺有理,還不肯甘休,「爹,你幫我們評評理才好!」

  宋榮淡淡地掃一眼,「都出去跪著反省。」

  宋嘉讓一看老爹的臉色,半句話不敢多說,乖乖的出去跪著了。宋嘉諾辛竹笙更不敢多言,也跟著出去了。宋嘉謙兄弟頭一次見這陣勢,灰溜溜的一道去了。

  宋榮道,「叫他們明天去上學。」在家得煩死。

  宋老太太又心疼孫子,跟大兒子商量,「我看孩子們已經知錯了,這就要吃飯了,叫孩子們進來吃飯吧。」

  「今天沒他們的飯吃。」宋榮道。

  小紀氏也心疼宋嘉諾,勸道,「侄兒們剛來,男孩子短不了吵鬧的。老爺,這個時節,晚風還有些涼呢。」說著,還看了方氏一眼,是想方氏一起給孩子們求個情。宋榮縱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方氏的面子呢。誰知方氏卻道,「大哥罰的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孩子們多了,豈能一味縱容,沒個規矩?若是風涼,這也好辦。」直接吩咐丫環取幾件厚料子披風來,「再取幾個墊子來,叫他們多反省一會兒。」

  小紀氏……

  宋榮的臉一沉下來,老太太都不敢再說情。大家安安生生吃了頓飯,宋榮又把幾個小的拎到書房教訓了一頓,才放他們各回各院。

  宋耀看自己兒子們被放回來了,說,「我去瞧瞧大哥。」

  見著宋耀,宋榮並沒有露出驚訝的模樣。兄弟多年,自然另有一番默契。

  宋耀合攏門,過去坐了,道,「大哥心情不佳。」

  有些話,不能對他人說。不過,宋耀是排除在他人之外的,宋榮歎口氣,語焉不詳,「朝中諸事繁雜。」

  「今日承恩公托人跟我打聽嘉讓了。」

  宋耀反應極快,「承恩公府不會是想著跟咱家聯姻吧?」

  宋榮揉揉眉心,「諸皇子漸漸大了。」皇子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的母族就開始在外面蹦躂。承恩公方家,太後母族,昭文帝於潛底之時,便納方氏女為側妃,後昭文帝正位天下,將方氏女冊為麗妃。麗妃娘娘誕有五皇子,倍受太后娘娘的喜愛。

  「咱們兄弟,皆是科舉晉身,走的是人間大道,只要謹慎行事,平安不難。」宋榮似在說給弟弟聽,又似在說給自己聽,「家中子弟,有本事的,叫他們自己科舉掙前程。若是沒這個天資的,捐個小官兒,也能過得日子。實不必扒高向上,攙和到這些是非中去。」

  「大哥說的是。」宋耀道,「方家一向沒啥出息人,這要把閨女嫁給讓哥兒,豈不是要坑死讓哥兒麼?大哥,我看,讓哥兒今年十三,你還是早將他的親事訂了的好。」

  「再等等看吧。」

  宋耀道,「其實,倒是有一家不錯。」

  「哥,你怎麼忘了,先帝時孝肅皇后的娘家,戚家。」

  「不行,景惠公主的事剛剛平息。」戚家可是景惠公主的舅家。宋榮這樣說,話風卻沒有咬死。

  宋耀笑著倒了盞茶,自己呷一口,道,「當年景惠公主的親事,咱們與陛下都是一舉數得。」若非昭文帝先瞧出景惠公主的心思,提前點撥了宋榮,宋榮也不能匆匆忙忙的訂親武安侯府。那時,宋榮尚未春闈,不過是直隸解元而已,這樁親事,卻是秦老太太拉線搭橋所成。這其間,有沒有昭文帝的功勞,宋家兄弟就不知道了。

  但是,錯失心上人的景惠公主,最後嫁入了昭文帝的妻族——姚公府。

  彼時,先帝尚在人世,昭文帝乃先帝三皇子。只這一件事,當年的昭文帝得到的好處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武安侯府、嫡公主景惠公主、以及景惠公主的親娘孝肅皇后、甚至還有武安侯在宮中為妃的庶妹、武安侯府的姻親甯安侯府,都因此成為昭文帝一系,為昭文帝日後龍登大寶立下汗馬功勞。

  甚至,宋家兄弟一早就懷疑,先帝時的秦家,在很早的一個時間就開始傾斜于當年的三皇子、如今的昭文帝了。

  宋家兄弟有今日,很大一部分是運氣所致。而秦老尚書,榮寵兩朝不衰,此間心機、心性、眼光、眼力,宋家兄弟每每想起便佩服不已。這也是宋榮會與秦家親近的原因,他覺著,秦家穩。

  但,如今秦氏女進宮為妃,宋榮又隱隱有些後悔,他親近的是書香門第的秦家,而不是外戚秦家。只是,親近了這些年,若沒理由就突然翻臉,宋榮也不必再繼續做人了。

  再者說了,還沒有到與秦家分割開來的地步。

  宋榮,並不急。

  宋耀見哥哥一味沉思,不肯說話,道,「哥,戚公府雖然也有女兒在宮為妃,不過,戚妃娘娘只有一位小公主。而且,是陛下最喜歡的端睿公主。」

  宋榮看弟弟一眼,「只怕人家看不上咱家。」

  「那也不一定。公府裡情況複雜著呢,哪個就似咱家這樣和樂熱鬧呢。若真是給讓哥兒娶這種人家的姑娘,可是得好生打聽打聽,有許多是面兒上光鮮裡頭苦的。」宋耀歎口氣,「孩子的親事也難,兒子還好些,好賴是娶進一個來,咱自己孩子吃不了虧。就怕嫁女兒,那才需要謹慎呢。」

  「再看看吧,不急,嘉讓還小,性子不穩,過了十五再說親事也不遲。」依宋榮的精明,是絕不會給兒子找個有名無實的岳家的。若不能弄到個嫡女,他寧可為兒子求娶門戶稍低人家的姑娘。

  宋耀問,「哥,陛下又要去祭孝昭皇后陵了吧?」

  宋榮點點頭。

  宋耀隨口道,「自皇后娘娘過逝,陛下從未有立後之意。皇后與陛下少年夫妻,恩愛多年,就是如今,皇上每年必去皇后陵祭奠皇后呢。」

  宋榮皺眉,道,「是啊,陛下夫妻情深。」

  昭文帝能從先帝諸子中脫穎而出,宋榮與昭文帝君臣多年,他對昭文帝的瞭解遠勝於其他人。昭文帝若立新後,後宮中,育有二皇子、三皇子的婉貴妃,與育有五皇子、出身太後母族的麗妃,資歷最深。她們都是昭文帝潛邸時的老人兒了,而且,都育有皇子。立後,理當從兩人當中選。可是,不論選了哪個,非但嫡長皇子要多出一位繼母,昭文帝也立刻會多出一位嫡子,如此,置皇嫡長子于何處?

  昭文帝時時懷念過逝的髮妻孝昭皇后,每年都要去孝昭皇后陵前走一圈,真的是難忘夫妻情誼嗎?

  不。

  如今皇長子雖身居嫡長之位,昭文帝卻一直未立儲君,坊間本就對此猜測頗多,若是昭文帝再不懷念一下髮妻,皇長子當如何自處呢?

  而且,若真的如此思念孝昭皇后,怎麼絲毫不見昭文帝愛屋及烏,對孝昭皇后的娘家姚公府加以重用呢?別的不說,提拔一下姚家子弟,起碼可以增加皇長子的分量吧。

  昭文帝的心思,縱使宋榮也猜不清楚。

  看兄長一臉便秘的表情說著「陛下夫妻情深」的話,宋耀忍不住,哧哧的笑了起來。宋榮瞪他一眼,「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宋耀笑,「哥,你當真該多笑笑,不然白瞎了這好相貌。」

  「閉嘴。」

  兄弟兩個說了不少話,及至夜深,宋耀便未回內宅,直接與兄長同榻而眠。第二日清晨,宋榮起床時臉都是黑的,當然,任誰半夜剛睡熟便被踢下榻去,這臉色都不能好看。

  宋榮剛起身,就給宋耀攔腰扯回榻上,迷迷糊糊地,「哥,我又踢你下去了麼?」好累啊,又不是故意的,兄長自己摔下床來火,夜時打醒他三回,還硬誣陷是他踢兄長下床。天地良心,借他八個膽子,他也不敢踢兄長啊。不過,他是個好弟弟,所以,兄長誣陷,他也就認了吧。

  宋榮給他屁股一巴掌,推宋耀去榻裡面睡,自己去外間換了官服,洗漱後用過早飯,直接上朝去了。

  男孩兒們都被攆去上學了,家裡頓時清靜不少。老太太昨日被奪壓垮的豆角架子,今天也都重新扶起來了。

  宋嘉言本來想跟方氏打聽一下蘇杭絲綢之事,不想翠蕊前來請安。

  出嫁的丫頭回來給主子請安,實在不好不見。

  宋嘉言沒什麼興致,還是見了翠蕊。而且,有件事,她也要告訴翠蕊。

  三朝回門,回的應該是娘家。哪怕翠蕊沒有娘家,回的也應該是乾親王家,不想卻來了榮府。

  宋嘉言笑道,「怎麼這時候來了?」

  翠蕊已梳作婦人頭飾,頭上插一二金釵,臉色紅潤,眉眼含笑,看得出她對這樁親事十分滿意。翠蕊柔聲道,「姑娘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想來給姑娘磕個頭。」說著,便跪下磕了個頭。

  「行了,起來吧,哪兒來的這麼些規矩。」小春兒機伶的扶翠蕊坐在一畔的椅子上,宋嘉言問,「李雲鶴對你好嗎?‘

  翠蕊羞澀的點了點頭。

  宋嘉言笑,「我覺著,他對你也不錯。有件事,或許他不會對你說,我看,還是我對你說吧。」宋嘉言一個眼色過去,小春兒帶著屋裡的丫頭婆子的都下去了。

  「你知道你的嫁妝是怎麼來的嗎?」清場之後,宋嘉言方問。

  翠蕊抬眼望向宋嘉言,不解地,「姑娘,不是府裡賞的嗎?」

  宋嘉言搖一搖頭,「是李雲鶴拿了一千兩私房銀子,悄悄的求了父親,這樣為你置辦的嫁妝。」

  「他說,原本是想加厚聘禮,又怕你覺著不自在,也擔心日後你被人小瞧。故此,拿了銀子,為你辦這一份嫁妝。這銀子,是他的私房,此事,只有我與父親知曉。」宋嘉言溫聲道,「這件事,他本不欲你知曉,不過,我想著,還是應該告訴你。這是個肯為你費心周全的男人,你要好生跟著他過日子。」

  「姑娘……」正是新婚燕爾、夫妻恩愛時,聽到這件事,翠蕊感動的眼淚花花。

  宋嘉言笑,「我告訴你,可不是叫你哭的。」

  翠蕊拿著帕子擦眼淚,宋嘉言笑,「好了,我看你是先來的我這裡吧?乾爹乾娘雖然是乾親,也要去走動一圈才好,不要失了禮數。李雲鶴定在外頭等你呢,今天你事情可不少。先去吧,我不留你了。」

  翠蕊又給宋嘉言磕了個頭,道,「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如果宋嘉言不說出真相,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當然,即使聽宋嘉言說了,她依舊對宋嘉言充滿感激之心。

  宋嘉言派丫頭小春兒送了翠蕊出去,淡淡的歎了口氣。

  梁嬤嬤端了盞涼茶過來,道,「這位李少東家實在了不得。」有這嫁妝一節,還不怕翠蕊不死心塌地的跟著李家過日子呢。梁嬤嬤是宋嘉言的首席心腹,自然對此事一清二楚。

  了得了不得的,宋嘉言接過涼茶喝一口,道,「各人的緣法。」

  不論李雲鶴做出如何深情款款、一幅為翠蕊考慮的情種模樣,宋嘉言都不會信。

  有些事,做的過了,也就假了。

  依翠蕊的心性,絕非李雲鶴的對手,但,其實嫁給李雲鶴這樣的人也不錯,如李雲鶴,只要翠蕊的價值在一日,大約李雲鶴就會對她深情一日罷。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26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31 AM 編輯

第四十二章 往事

  宋耀方氏多年未回帝都,乍一回來,該交際的人家實在多了去。

  不說別處,岳家首當其衝。

  其實,確切的說,方氏已經沒娘家了。方家將門出身,別看都姓方,方氏的娘家安國侯府與太后娘娘的娘家承恩公府完全不是一個事兒。

  太后娘娘的娘家不過因生了個好女兒,好女兒入宮,生了個好兒子,因此封爵。而方氏的娘家安國侯府,歷代將門,到方氏這裡卻有些不幸,父兄都死在沙場,為國捐軀了。待方氏要成親了,家裡就剩一祖父。

  方老太爺為唯一的孫女真是操碎了心啊,結果,孫女竟給個臭流氓宋耀瞧上了。

  話說真是緣份哪。

  彼時,宋耀剛考中進士,因為他哥中了狀元,他也跟著沾了點兒小光,在帝都城中出了點兒小名——狀元弟弟。

  那會兒大家介意他,都是這樣介紹的,「宋狀元的弟弟。」

  宋耀私下跟兄長嘀咕,「其實大家該叫我榜眼才是呢?」狀元下面,不是榜眼麼?

  宋榮因弟弟考的不咋地,剛胖揍過他一頓,看他還有臉提榜眼不榜眼的話,當下挽袖子又要上火,宋耀這會兒就跟他剛剛大婚的哥哥說:他看上了一丫頭,挺不賴的,想娶人家。

  宋榮自己成親了,宋耀小他一歲,他原本也在考慮弟弟的親事,忽聽弟弟有喜歡的人了,宋榮忙問是誰?宋耀就說了,安國侯家的丫頭。

  宋榮彼時對帝都城中的豪門也不大瞭解,就跟自己的媳婦打聽,大紀氏嚇一跳:小叔子這眼光,可真不差。

  宋耀跟大哥大嫂絮叨,「那丫頭長的特俊啊,我出去差點被兩個流氓欺負,她仗義救了我哩。」之後,他就以報恩為名,死皮賴臉的纏到了人家家去。去了人家家裡不算,還死皮賴臉的在人家喝了三盞茶,一直賴到人家老太爺回家,說了三兩句話,宋耀方回了自己家。

  大紀氏就開始給這兄弟二人普及方家彪悍家史,一家子的武將,全戰死沙場了,朝廷念著方家的功勞,原本想給方家將爵位提一及,提至公爵。不想老侯爺卻是婉拒了,老侯爺道,他已無後嗣,如今家中只剩一個孫女,他只願給孫女找個可靠的人託付終身,到時若是他去的早,還得請朝廷幫她照看孫女。

  反正,大紀氏總結就一句話:這門親事,不大好辦。

  若宋耀是狀元,還好去說說看,你一剛出爐小進士……哪兒那麼容易娶到侯府嫡孫女啊。

  當然,安國侯府比較慘,眼瞅著就要絕後了。方氏現在瞧著好,待祖父過逝,安國侯府就要換人當家了。哪怕有嗣兄嗣弟的,到底是過繼來的,名頭上不差,這感情上就不好說了。

  故此,方氏在婚姻上也面臨著兩難的地步。

  哪怕大紀氏不說,宋榮也考慮到了方氏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處境,不過,哪怕方氏境地尷尬,對於剛到帝都的宋家而言,這門親事仍是太高攀了。但是,架不住宋家兄弟二人自信啊,就是宋榮覺著,這門親事並非沒有可為之處。

  宋榮點撥了弟弟一句,「咱家,論出身論門第論人才,都不會比那些向安國侯府提親的好多少。唯一可取之處,就是你對方姑娘的這一顆真心了。」

  有宋榮做軍師,宋耀又實在死皮賴臉的看上人家了,他也挺有法子,懂得曲線救國,天天上門,門房若不接待,宋耀就說,「你們知道宋榮宋狀元吧,那是我哥。」

  他有空就去,時間長了,也在方家混了個臉熟。在人家老侯爺面前大拍馬屁,打聽人家孫女,兼或展示自己優秀的品行以及尚且說得過去的才學,當然,宋耀去安國侯府,必然要換了最漂亮的衣衫,打扮得乾淨整齊、人物俊秀方肯上門。老侯爺雖然年邁,卻不是糊塗人,自然瞧出宋耀那幾分小心思。

  原本宋耀自覺跟老侯爺相處的不錯,已經準備跟老侯爺念叨一下提親的事了。突然一天,老侯爺給了宋耀個晴天霹靂,明明白白的跟他說了,覺著他不大合適,不準備把孫女嫁他。

  宋耀深受打擊,然後,他幹了一件特流氓特丟人現眼的事兒,也不知他怎麼跑到人家內宅去,偷了方氏一件貼身小肚兜出來。還大言不慚,娶不到夢中情人方姑娘,他就留下小肚兜做紀念吧。

  方太爺險些沒活剮了宋耀,宋榮也深覺弟弟這事兒做的跟臭流氓一般,實在太丟臉。

  不過,事已至此,宋榮覺著,方家沒把事情鬧大,可見還是顧忌著兩人呢。宋榮是那種,有萬一之可能就要爭取的人。關鍵,這門親事若能幫弟弟弄到手,實在不算委屈了弟弟。不然,他自己娶了武安侯府的姑娘,若給弟弟弄個破門爛戶的婚事,宋榮也不樂意。

  宋榮親自出馬,身為宋家大家長,賠禮道歉兼向老侯爺爭取婚事。而且,大紀氏早與方氏相熟,宋榮去搞定老侯爺,發動老婆大紀氏走直線救國的路子,找出小叔身上的無數優點,在方氏面前讚美小叔。

  終於,在這一家子鐫而不舍的攻勢下,方太爺最終還是允婚了。

  要說宋耀對方氏著實不錯,這些年,夫妻感情如膠似漆。只是,在方氏成親後不到半年,方太爺把爵位的事安排好,就過逝了。

  如今,方氏跟著丈夫回了帝都,自然要去安國侯府走一遭。儘管與嗣兄感情不深,那也是正經娘家。

  方氏也沒帶兒子們,當年,方氏跟嗣兄嗣嫂頗有些不愉快,照方氏的話說,「以後有事也指望不上他們,遠就遠著吧,也不用做那些假惺惺的親近。」

  話還要從方太爺過逝說起,親祖父死了,又是唯一的親人了,方氏傷心之餘還面臨了守孝的事兒。彼時,婆婆宋老太太可沒如今的和氣,一聽小兒媳婦要守好幾個月的孝,便把身邊的一個丫頭給了小兒子,其意,不言自明。

  方氏剛死了親爺爺,接著丈夫就要收小老婆,這如何忍得?方氏當下就暴發了,連帶宋耀與小老婆一併打出房去。宋老太太哪裡容兒媳婦如此欺負兒子,當下一場婆媳大戰,最後,宋榮做主,把那丫頭打發掉,接著,又把宋耀打了一頓。

  在宋榮看來,搞不定老婆老娘,把家裡鬧的雞飛狗跳,就是宋耀的錯。

  老太太心疼小兒子挨打,又跟大兒子鬧,宋兄一句話就把他老娘搞定了,「阿耀房裡鬧成這樣,給禦史聽聞風聲,官兒都沒的做了。」

  老太太不大信,「禦史還管人家家裡事?」

  宋榮道,「他們連皇上家裡的事都管,娘說能不能管得大臣。」

  事關小兒子的官兒,老太太頓時不敢再鬧了。

  其實這件事也就過去了,偏偏方氏的嗣嫂不知從哪兒聞了風聲,竟找方氏來報怨,話裡話外的抱怨方氏不賢慧,自己守孝不能服侍,竟然也叫男人守著。就給丈夫兩個丫頭怎麼了,也不過是妾。

  方氏當下惱怒不已,不過,她為人也有些心機,倒沒當著嗣嫂的面兒發作。與老太太鬧,不過是自己家裡的事兒,若是跟嗣嫂翻臉,嗣嫂可不會給她遮掩,傳到外頭去,就都是她的錯了。

  只是,一口氣難以下嚥,方氏當下命人採買了六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親自上門兒給嗣兄送了去,還溫言笑語地,「大嫂跟我說了,大哥身邊缺人服侍,偏大嫂手上又沒合適的人,我就給大哥送幾個好的來。」

  女人麼,都是說別人時大方,輪到自己……就是一樣話,兩樣說了。

  反正自此方氏也懶得再登安國府的門。

  這就是回了帝都,也是在家裡好生歇了一日,方與丈夫去安國侯府。

  宋耀一路上勸方氏,「見著大哥大嫂,你可得和軟些。」

  方氏嗔丈夫一眼,「說八百遍了,我又不聾。」又不是年輕時,脾氣暴臊,不肯受半點氣。這些年,與丈夫外任,也不是沒有艱難的時候。

  宋耀笑笑,安國侯官場並不得意。當年之事,他也知道,倒不覺著老婆做錯。人都是這樣,你軟他則強。彼時,安國侯剛承爵位,天大的餡兒餅掉他頭上,有些找不著北是正常的。安國侯夫人去找方氏說那些話,無非也就是想在方氏這位正經的安國侯府最後一位嫡支面前,撐起自己嗣嫂的面子而已。

  不料,方氏沒給她這個面子。

  就是宋耀,當初娶方氏的時候絕一沒有打算沾安國侯府的意思,他比較像一見鍾情,然後使勁渾身解數才把老婆追到手的那種。都真愛無敵了,就表說那些勢利掃興的話了。

  再說,方老侯爺過逝後,新一任的安國侯那脾氣,宋耀也不愛親近。

  關鍵,宋耀有個神人大哥,他自己也能幹,還真不缺安國侯府這個靠山,何況,這個靠山也不是很穩的樣子。

  不過,正因為宋家一片欣欣向榮,而安國侯府不那麼得意,宋耀才不叫方氏在安國侯面前失禮。

  宋耀笑,「以前我常在你家門房,一喝茶就是喝半天,老侯爺才肯見我。」

  方氏笑,「那是祖父試你呢,看你心誠不誠。」當年,不是沒有高門大戶向祖父提親,甚至,有皇子願意以側妃之位相聘。不過,看上多是方家在御前的名聲,或是她那一份豐厚的陪嫁。最後,祖父千挑萬選,選中了宋耀。

  老侯爺曾問過宋耀對日後前程的考慮,宋耀道,「我家根基淺,我跟兄長都是科舉晉身。要說前程,估計就是做個小官兒。我也沒啥膽子,貪贓枉法的事不大敢幹,想著,娶上房媳婦生三五個孩子,好好過日子唄。」

  最後,老侯爺私下對孫女道,「這麼多人跟我提親,我看,宋耀是個明白人,會過日子的。」若不是有宋榮絕世之才,宋耀年紀輕輕中了進士,也算少年英才了。結果,就這麼悲催的,既生瑜何生亮了。有宋榮這顆閃閃發光的大方鑽在前,宋耀就不那麼顯眼了。

  不過,老侯爺也挺喜歡宋耀,不然,憑你一個剛出爐的小進士、七品小翰林,若是侯爺不想見,憑你坐化在人家門房,照樣是不見的。

  及至後來,宋耀偷了孫女的小肚兜,老侯爺……

  想到少年時光,夫妻二人不禁相視一笑。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27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36 A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截和

  如今的安國侯府早已經不是兩人記憶中的那個充滿甜蜜回憶的地方了。

  老侯爺在的時候,哪怕安國侯府已無男丁,整個府第依舊是從裡到外透出一股精氣神來。如今,看著明顯蒼老的安國侯夫婦與暮氣沉沉的侯府,宋耀在心底沉沉的歎了口氣。

  大家彼此並不太熟,能說的話也不多,寒暄起來無非也就是那幾句套話而已。尋個理由,夫妻二人未留午飯,便告辭了。

  不過,二人也沒有回家,宋耀帶著老婆在外頭逛了一圈,最後,夫妻二人去太白樓吃過情侶餐,聽了滿耳朵的八卦趣事,才與老婆甜甜蜜蜜的坐車回家。

  回家,嗯,回家畫眉去。

  宋耀夫妻的恩愛,只要長眼的都能看出來,連宋嘉言都暗暗感慨:嫁人當嫁宋二叔啊。

  雖然宋耀官場上不如宋榮銳意進取,深得帝心,光明燦爛。不過,宋耀的日子,肯定比宋榮要舒服。當然,這或許又是一種狹隘的看法,憑宋榮的本事,如果宋榮真的嚮往,他當然可以過宋耀的生活,結果,宋榮選擇的是現在的生活。

  可見,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宋嘉讓放學後,找到宋嘉言私下問,「杜君是杜姨娘的弟弟啊?」

  宋嘉言點點頭,「你才知道啊?」

  「丫頭,你也不跟我說一聲。」宋嘉讓戳妹妹的腦門兒,不懂事的丫頭。要是早知道杜君是杜姨娘的弟弟,以前他肯定得對杜君好一些啊。

  「我也是過年的時候才知道的。」宋嘉言道。

  「哦,難怪了,年下就是他病了。」杜姨娘弟弟生病求到府裡的事,宋嘉讓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杜姨娘的弟弟竟然是他的同窗杜君。

  宋嘉言笑問,「現在他還總吃蘿蔔麼?」

  「沒有了,起碼現在吃的是白飯,也有兩樣菜,一葷一素。」宋嘉讓心腸向來很不錯,「如果早知道那啥,起碼不會看著他那樣苦嗖嗖的過日子。」

  看來強種還不算傻到家,宋嘉言笑,「理他呢。吃蘿蔔還是愛吃肉,都是自己作的。」這些不過小錢而已。難道杜君成日蘿蔔粗糧,就不是花用的自己姐姐的月錢嗎?簡直是掩耳盜鈴,不知所謂!真正有本事的人,並不怕接受別人的施恩。說句不客氣的話,別人肯施恩,還是福氣呢。就怕一個人連被施恩的價值都沒有!杜君年紀尚小,一時鑽牛角尖兒,宋嘉言才肯理他,不然,隨他去死!

  「哥,我的鋪子準備賣絲綢布料,你要不要入股啊?」

  「入什麼股,沒銀子就直接說。」宋嘉讓對這些沒興趣,所以,莊子鋪子之間,他選了莊子打理,就為了省事兒。跟妹妹道,「你就把鋪子租出去吃租子好了,一年也有幾百兩呢。」

  「那你可不要後悔。」宋嘉言深覺自己一片好心。

  「入吧入吧。」其實宋嘉讓也沒啥私房,他的銀子都是武安侯夫人私下給他的,怕男孩子手裡沒銀子不方便,到如今也有幾百兩,權當哄妹妹玩兒了。宋嘉讓笑道,「等我一會兒拿銀子給你。別全賠光啊。」

  宋嘉言撅嘴,「你就等著數錢數到手抽筋吧。」

  宋嘉讓哈哈大笑,「那我可得等著。」

  宋嘉言等宋榮落衙回府去老太太屋裡請安的時候,跟宋榮說,「爹爹,一會兒你有空沒,我有事想跟爹爹商量?」

  宋老太太問,「什麼事啊?」

  宋嘉言笑嘻嘻地,「現在不能說,等我辦成了再跟祖母說。」

  宋老太太絲毫不惱,笑,「那可得記得跟我說啊。」

  「到時肯定第一個跟祖母說。」

  倒是小紀氏忽然問方氏,「弟妹,你們自南面兒回來,我看你給語兒她們的料子很是不錯,那邊兒的絲綢生意好做不?」

  小紀氏此話一出,宋嘉言愣了一下。

  方氏並不知其中內情,笑道,「這要怎麼說呢,那邊兒產絲綢,聽說許多商人都是自南邊兒販了絲綢到北地賣,賺取其中差價。大嫂問這個,莫不是想做絲綢買賣?」

  「倒不是我。」方氏看了女兒一眼,笑道,「她們姐妹都大了,該學著理家了。年前,你大哥就給了言姐兒個鋪子,叫言姐兒學著管呢。姐妹差不多的年紀,箏姐兒比言姐兒還大一歲呢。我跟你大哥商量了,我當初也陪嫁了幾個鋪子,也拿出一個來叫語兒箏姐兒跟著學吧。她們小女孩兒,可做什麼好呢?看到弟妹給她們的絲綢料子,我倒是動了心,看她們,也是樂意做這個的。」

  方氏笑,「我們在蘇州住了三年,那邊兒倒是熟的。還有幾個得用的奴才,若是大嫂用得著,我送給大嫂使。」

  小紀氏笑對宋嘉語辛竹箏道,「還不謝謝你們二嬸。」

  二人臉色微紅,起身行了一禮。方氏笑道,「自家人,哪裡用這麼客氣。倒是言姐兒,你跟語姐兒、箏妹妹一道嗎?」

  小紀氏笑,「若是這樣,就更加和睦了。」

  宋嘉言已經恢復冷靜,笑道,「我沒二妹妹、表姑這麼靈的心思,我還沒想好做什麼呢。」

  方氏溫聲道,「若是有要我跟你二叔幫忙的,儘管跟我們說。」

  「好。」

  大家歡歡喜喜熱熱鬧鬧的用過晚飯,又說了會兒話,看時候不早,便散了。

  宋嘉誡說,「娘,我晚上要跟大哥念書。」

  方氏一聽這話就笑了,連宋耀都忍不住敲兒子的腦袋瓜,訓他,「真個笨,想去前院兒直接說,沒那個腦子,還學人家撒謊呢。」宋嘉讓是出了名的不喜念書,全家沒人不知道。

  見父母允了,宋嘉誡歡喜的恨不能手舞足蹈,「那我就跟大哥去了啊。」

  方氏與宋耀都懶得理他。

  宋榮道,「嘉言,你不是有事跟我說麼,跟我去書房。」

  宋嘉言便跟著宋榮去了。

  住前院的男孩兒們與宋榮都是一路,宋嘉誡過去扯宋嘉言的袖子,低聲笑道,「大姐姐,明天你還去校場不?咱們比試比試。」大伯父好生威嚴,宋嘉誡在宋榮面前也不敢高語。

  宋嘉言的心情已經恢復一些,吊著眼睛看他,笑悠悠的問,「怎麼,挨揍沒挨夠呢?」

  宋嘉誡嘿嘿嘿,「大哥已經說了,傳我幾招,明早定能打敗大姐姐的。」

  孩子們小聲說著話,出了二門就各回各院兒,宋嘉言隨宋榮去了書房。

  宋榮隨意的坐了,問,「什麼事啊?」

  「我想爹爹派個管事給我。」宋嘉言跟著坐下,道,「爹爹把母親的鋪子給了我許久,我都沒想好要做什麼營生才好。畢竟,我很少出門,也不大瞭解帝都各行各市的行事。而且,以後我也不能總是出去親自看著店鋪,所以,想找個懂得做生意的生意人來,幫我打理鋪子。」

  宋榮問,「想要什麼樣的人哪?」他手下倒有幾個不錯的,若是女兒需要,勻一個出來不是不可以。

  「生意人。」

  宋榮失笑,「真個呆子,生意人也不一樣啊,有做絲綢布料的,有做糧食馬匹的,有做瓷器茶葉的,各行各業,多了去。」

  宋嘉言正色道,「我要找的,是有生意眼光的人。只會做絲綢買賣,或只會做糧食馬匹買賣的,不過是精通一行,充其量不過是個熟手而已,中規中矩的做生意,說是生意人都勉強。爹爹說那種人,任何一個店鋪的夥計,幹上十年,都可以。」

  「人說仕農工商,是把商人歸於一個種類,而不是特別分出布商、糧商、瓷商、藥商……商人,起碼像呂布韋,像陶朱公一樣,才能稱為商人。」

  宋榮問,「你在說夢話吧,就算有呂布韋、有陶朱公,那樣的人也不會為你所用。」個丫頭片子,口氣大過天。

  「我也沒打算找那種人啊。」宋嘉言一笑,「總之,爹爹派個管事給我,我得找個能幹的人來。等我有要幫忙的時候,會跟爹爹說的。」

  「叫方家三小子在二門聽你差譴,如何?」

  「爹爹也把鋪子的地契給我吧。」不待宋榮問,宋嘉言先搶白,「說給我鋪子,不給地契,那算什麼給?爹爹可不要想著糊弄我。」說著,一臉精明相的望著宋榮。

  宋榮無奈,笑,「好,明天我差人給你送去。」叮囑宋嘉言,「不許亂來!」

  宋嘉言挑挑眉毛,起身道,「那我就等著了。爹爹休息吧,女兒不打擾了。」

  宋嘉言帶著丫環到二門,宋嘉讓正在那兒等著呢。

  「這是怎麼回事啊?」宋嘉讓問,明明吃飯前妹妹才跟她要開綢緞莊的,如今怎麼又變成二妹妹和表姑要做這個了?

  宋嘉言冷笑,「沒事。就是被截了和而已。」她雖然想做綢緞生意,只是因先時沒準備好,一直沒有說,也就沒人知道。今天瞧小紀氏的模樣,定是先一步跟宋榮打過招呼了。

  「哥,你別擔心,我有辦法。」見宋嘉讓眉心微鎖,宋嘉言笑笑,「怪冷的,三弟又專門找你一塊兒睡覺,哥,你回去吧,我已經有辦法了。」再者,這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宋嘉讓看妹妹的臉色的確比在老太太屋裡時從容多了,說,「有事派人出來告訴我。」

  待宋嘉言進了二門,宋嘉讓才回去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28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37 A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穿越的福利,江山代有人才出

  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小紀氏不過是平日裡照顧辛竹箏些飲食起居周全些,又讓辛竹箏同宋嘉語一道打理馬上要開張的綢緞鋪子,恐怕將來連綢緞莊的利潤花紅都會分給辛竹箏一部分。

  銀子不會太多,但,辛家人怎麼會不感激小紀氏呢。

  相對于宋嘉言以往所做的那些,簡直天上地下。縣官還不如現管呢,這麼好的表嫂,周全、細緻、大方,多麼難得。

  這一局,到此處,宋嘉言已經輸了。

  倒是翠蕊來請安,話裡話外的打聽宋嘉言要不要做藥草生意。宋嘉言笑笑,還是拒絕了。

  宋嘉言先喚來宋榮派給她使喚的方家老三,名子就叫方三寶。十二歲,個頭不高不矮,模樣不醜不俊,穿著統一的家中男僕的青衣。宋嘉言道,「小春兒,給三寶二十兩銀子,叫他去買梳子。」

  方三寶正在靜聽主子吩咐,不一時小春兒這銀子捧到面前了,方三寶連忙接了,問,「不知大姑娘要什麼樣的梳子?」梳子的種類也多了呢。

  「你看著買吧,多買幾把回來。」

  方三寶早上得了他爹的吩咐,叫他專門聽大姑娘的命令差誤,方管家尤其叮囑了小兒子幾句,道,「大姑娘素來有氣派,她說叫你往東,你不要往西!若是出半點兒差錯,看不打折你的狗腿!」

  哪怕他爹啥都不說,方三寶也沒膽子敷衍宋嘉言的差使。宋嘉言早就代小紀氏管過家事,她的厲害,家中奴才深知。

  方三寶不敢再多問,捧著銀子出去給宋嘉言買梳子。

  方三寶幹活倒也認真,到傍晚,給宋嘉言拉了半車的梳子回來。當然,銀子也花完了。

  不過,方三寶不愧是管家的兒子,這麼多梳子,他一樣一樣的記了細帳,連梳子帶賬,一併交給了宋嘉言。

  這回,不必宣傳,大家也知道了,大姑娘這是準備賣梳子呢。

  方三寶晚上回家跟家裡說,「大姑娘叫我買了半車梳子,這,這就算要賣梳子,也不是這樣賣法啊!人家賣梳子的店鋪,都是便宜大量的買了梳子來,再高價賣出去。大姑娘高價買回來,這賣也賣不出去啊。」

  方管家跟在宋榮身邊日久,偶爾猜宋榮的脾氣還能猜透幾分,不過,聽三兒子說了宋嘉言詭異的所作所為後,方管家想半天也想不透宋嘉言這是何用意。最後,方管家瞪兒子一眼,斥道,「主子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再敢聒噪,看不大板子抽你!」

  方三寶哼吱兩聲,不說話了。

  第二日,方三寶果然有了新差使,宋嘉言拿出一把梳子給方三寶,「去把個鋪子裡問,這樣的梳子,我要五千把,多少錢一把?」

  方三寶看大姑娘開了竅,忙高興的應了,顛顛兒跑去打聽價錢。

  一番價錢對比,討價還價後,五千把梳子的訂單已經下去了。連老太太都耳聞了風聲,跟宋嘉言念叨,「言丫頭,你要做生意賣梳子麼?」

  「還沒想好呢。」宋嘉言笑眯眯地。

  老太太大吃一驚,「你不是已經讓人去做了五千把梳子麼?」

  「是啊。」

  「掌櫃請了沒啊?」老太太一千個不放心,「還有夥計,帳房……事兒多著呢,櫃檯啊,櫃子啊,都得去做呢。」

  宋嘉言笑,「這個不急。」

  瞧著宋嘉言悠哉悠哉的模樣,老太太自己都要急死了,說,「我叫你爹爹給你安排個妥當人管鋪子啊,別再叫人給騙了。」

  辛老太太也跟著說,「還是叫個實誠人看著點兒好。」

  辛竹箏柔聲道,「言兒,咱們一道做絲綢生意吧,有二嫂給的熟手,熟門熟路的。」辛竹箏並不笨,自從她與小紀氏、宋嘉語走的近了,宋嘉言待她便有些遠了。只是,有些事,她也要為自己考慮啊……

  宋嘉言摟著老太太的胳膊,笑道,「放心吧,祖母,我心裡有數。」

  一府裡大小主子,心裡有數的估計就宋嘉言一個。宋嘉讓指點她,「賣梳子也得多進些種類,怎麼能就賣一樣梳子呢?哪裡會有人買哦。」愁死了。

  宋嘉謙說,「江南胭脂水粉也很有名,大妹妹做胭脂生意也不錯。」

  「是啊。」就是被宋嘉言揍到服氣的宋嘉誡也覺著賣梳子這事兒不靠譜,說,「起碼大姐姐再弄些鏡子一塊兒賣呢。」

  宋嘉言笑而不語,一幅神秘的模樣。

  連宋耀都好奇死了,問他哥,「我看言丫頭不像個笨的,她真要賣梳子啊?」

  宋榮道,「反正用不了多少銀子,隨她玩兒去吧。」權當哄閨女開心了。

  待鋪子裡送來五百把梳子時,宋嘉言將自己寫好的一張求賢榜交給方三寶兒,說,「拿給書文相公們,用大紅紙寫,抄一千份,我要用。」

  這年頭兒也沒影印機,連帶買紅紙,足足抄了三天才抄好。宋嘉言吩咐方三寶兒,「找些沒事兒的奴才們,今天拿三百份兒,去帝都人多的地方貼吧。若有人問,就說開鋪子做生意招大掌櫃,餘下的話一句不要多說。待帝都貼完了,去郊外村鎮貼上去。」

  遍地刷小廣告的事,要從她這開始了啊。

  宋耀還特意拿著宋嘉言的求賢榜給宋榮念了一遍,上面的意思簡單明瞭:

  想發財嗎?

  想創業嗎?

  想做大掌櫃嗎?

  經驗不限、年齡不限、男女不限、出身不限、唯限品行,狼心狗肺者莫入。

  待遇:月銀二十兩,另有花紅面談。

  若有意者,於X年X月X日東大街XXX面試。

  宋耀跟他哥商量,「你乾脆給言丫頭個掌櫃使喚著,省得她這麼滿大街尋人。要不,我手下也有能用的。」

  「她不是不稀罕麼。」宋榮唇角微翹,「她說要找個呂不韋、陶朱公。」

  「這丫頭在說夢話吧。」

  其實,帝都裡生意人多了,招人的事兒天天有,招小工、夥計,當然,更多店鋪裡的夥計屬於學徒一類。初始沒工資,管吃住,做夠了年頭兒,待正式升為夥計,方有工錢拿。

  就是找大掌櫃,多是往他處挖牆角,這樣大張旗鼓的可不多。

  什麼?

  一個月二十兩?

  知道二十兩是多少嗎?

  七品官的俸祿,一年才45兩。

  小紀氏自然也知道了宋嘉言求賢榜的內容,宋嘉語怎麼想都想不通,道,「大姐姐這是要做什麼啊?我們一個月才二兩的月銀呢?」

  小紀氏笑,「嘉言素來就是這麼裝神弄鬼的,倒是你二嬸把人給我送來了,我這就打發他們去進絲綢布匹了。以後鋪子開了張,這鋪子就給你和箏姐兒一道管,你們自己學著看帳本子。」

  宋嘉語輕輕的點頭。

  宋嘉言這樣的大手筆,不少家中奴才都蠢蠢欲動,就是方三寶兒也有些意動,他既快且好的完成了宋嘉言交待的事。瞧著宋嘉言心情不錯,跟宋嘉言打聽,「大姑娘,有不少小子們跟奴才打聽,說,咱們自家奴才不知有沒有這個福氣給大姑娘使喚呢?」

  宋嘉言笑,「只要做到我吩咐的事,自然是能的。所有的待遇月銀花紅,都跟我上面寫的一樣。」

  方三寶兒恭聲問,「那姑娘要奴才們做到什麼事,才行呢?」

  「到時你們就知道了。」宋嘉言道,「我上面說了出身不限,家中奴才若是想試一試,自然更好。」

  方三寶兒臉上閃過一抹喜色,他老爹再有每月也就五月銀子,若是他得大姑娘看中,那真是……發財啦!

  宋嘉言提前跟宋榮說了,招募大掌櫃的時候,她得去鋪子裡一趟,還得借個書文相公與十個壯僕使使。宋榮一應允了,如今,就是他也好奇宋嘉言會怎麼做。

  宋嘉言招來方三寶兒道,「我畢竟是姑娘家,不易露面兒。你換身體面衣裳,帶上書文相公和十個壯僕。五千把梳子不是已經送到店裡去了麼。所有願意應聘大掌櫃的人,問他們,這裡有五千把梳子,能不能賣去給廟裡的和尚。」

  方三寶兒正聽的認真細緻,聽到此處,忍不住驚叫,「賣給和尚?」那是不是得您老神通廣大的先叫和尚們長出頭髮來啊!

  宋嘉言正色道,「你以為每月二十兩這麼好拿嗎?沒有梳子賣和尚的本事,就不配拿這每月二十兩!」

  「是,是。」方三寶兒連忙應了,又道,「大姑娘,這題目也太難了吧?」

  「難什麼,半點兒不難。」宋嘉言心說,你家大姑娘也只會這個了。這個家是小紀氏在管,宋嘉言第一次意識到,她得有自己的人了。照葫蘆畫瓢,出個難題,希望能找個可用的人出來。

  「還有,不要跟別人說這題目是我出的。」宋嘉言是為了招人,可不是為了出名。人怕出名豬怕壯麼。

  「是,是。」原來大姑娘也知道這題出的招罵啊,方三寶兒深深瞭解他家大姑娘的擔憂。

  「去吧。以後你的事就是面試這些來應徵大掌櫃的人。」

  方三寶兒應了,那掙二十兩的心也徹底死翹翹了。

  宋嘉言借機出去,就是看一看來應聘的多不多。然後,她看到了二十兩月銀的魔力。

  宋嘉言感歎:廟會也不過如此了。

  「言兒。」

  宋嘉言一回頭,就看到秦錚站在街側,正瞅著她笑呢。

  「你怎麼來了?」宋嘉言一身男裝的小子打扮,身後跟了兩個男僕。

  街邊茶樓不缺,秦錚帶著宋嘉言上了茶樓,選了個臨窗的位子,正好對著宋嘉言的鋪子。宋嘉言坐下問他,「你沒去上學啊?」

  秦錚笑,「我來看看每月二十兩怎麼掙?」

  一時,夥計過來問喝什麼茶,宋嘉言道,「龍井,鐵觀音,再看著拼兩盤子茶點送上來。」對自己的男僕與秦錚的小廝道,「你們找張桌子坐,點些吃的,一會兒一道結帳。」

  秦錚打趣,「還沒做生意呢,就闊綽了啊。」

  宋嘉言瞪圓一雙杏眼,「難道你要我請客啊?」

  秦錚笑,「我出門從不帶銀錢。」

  宋嘉言氣地,「乾脆給你上白開水好了。」

  秦錚低聲笑起來,「你請我喝茶,中午請你吃太白樓。」

  「這還差不多。」宋嘉言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會來的?」

  「很好猜啊。」秦錚本就生的俊俏,如今唇角含笑,言談自若,一看就知教養極好的大家公子出身。秦崢道,「你這月銀二十兩,連我們府裡的奴才都在議論紛紛,說是天價大掌櫃。出這麼高的價錢,費這麼大的力氣,肯定是想找個真正能幹的人。花費這些心思,正常人第一天都會來瞧一瞧的。」

  「不過,這麼多人來應徵大掌櫃,你總要有個標準的。」秦錚看向宋嘉言。

  宋嘉言就把那將梳子賣和尚的題目跟秦錚說了一遍,秦錚微微訝意,盯著宋嘉言瞧了許久,說,「刁鑽。」

  宋嘉言伸手捶秦崢大頭一記,「說什麼呢?」

  不但刁鑽,還越發潑辣了。秦錚歎,「若是真有人能把這件事做好,還真值每月20兩。」

  「那是,不然你以為我是冤大頭啊。」

  茶點上來,宋嘉言不時往外瞟一眼,抓一把乾果吃起來。秦崢問,「那你讓人填的職業經歷是什麼意思?不是不限經驗麼?」

  「探他們的底啊。」宋嘉言笑,「就算有一部分是假的,也會有一部是真的。若是以後想做什麼生意,說不定會用到。這些人來我這裡應徵,可見是對現在的工作不大滿意的人。」

  秦錚點點頭,「原來梳子賣和尚只是噱頭。」

  「那也不是。若有人能賣出去,而且為人還可以的話,我會重金禮聘的。」

  秦錚一笑,說,「祖父看過我的文章,想讓我試一試明年的秀才試。」

  宋嘉言收回看向街外的目光,道,「很好啊。考中秀才就可以進國子監了,在家學裡跟一群小屁孩兒念書也沒什麼意思。」

  「我爹爹早說了,依你的才學天資,考中進士是早晚的事。」

  秦錚歎氣,「真希望早點兒考中,省得天天看四書五經,做科舉文章。」

  宋嘉言笑道,「我爹爹說考秀才、舉人,文章漂亮就夠了,進士的話,文采再好,也要言之有物。我看許多人考中秀才之後都會遊學,你要不要去遊學啊?」

  「應該會去吧。」

  「想去就去。」宋嘉言道,「不然,以後做官,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秦錚笑,「是啊。」

  「這些天我過生辰,已經跟祖父說過了,想邀朋友們去莊子上玩兒一日,斐兒也去的,到時你跟嘉讓他們一起來啊。」

  宋嘉言玩笑,「那不是還要給你準備生辰禮?」

  秦錚從袖子裡摸出一個長條形的木匣子,推放到宋嘉言面前。宋嘉言打開,是一支碧玉釵,雕的是牡丹花,做工還不錯。秦崢說,「你從不過生辰,我自己隨便雕的,你戴著玩兒吧,當是補送你的生辰禮了。」

  「這很貴的吧?」宋嘉言看玉質不錯的樣子。

  秦錚道,「不貴,我雕了許多,家裡人手一個。」

  「哦。」宋嘉言點點頭,不客氣的收下了。

  兩人說了會兒話,結過茶錢,秦錚就帶著宋嘉言去太白樓吃飯了。

  宋嘉言抱怨說,「上次我哥說有一道醬燒豬蹄,味道好的不行。我叫他買回去給我吃,他早不知忘到哪兒去了呢。」又問秦崢,「你這樣偷著出來不上學,回去不會挨揍吧?」

  秦崢說,「這會兒回去也晚了。」

  「這不是擔心你麼?」宋嘉言回頭一笑,一雙明麗的薄皮杏眼彎起來,道,「我給你出個主意,我二叔在家呢,你就說來我家跟我二叔請教文章了。」

  雖然並不是吃不起太白樓這樣高檔的酒樓,可是因為是女兒家,宋嘉言並不經常來太白樓。

  兩人沒點多少菜,四菜一湯而已。

  宋嘉言可算吃著了念叨以久的醬燒豬蹄,一人啃了一盤子,秦崢都怕撐著她。但是,看宋嘉言啃光豬蹄後又吃了滿滿一碗米飯,就無此擔心了。

  吃過飯,秦崢還很有紳士風度的送宋嘉言回了家,秦宋兩家的孩子,自幼一起長大的。宋嘉言對秦崢的熟悉程度也就僅次於宋嘉讓了,看秦崢這樣體貼,宋嘉言說,「都到家門口了,家來坐坐吧,我二叔二嬸回來了,我祖母也在家呢。」

  秦崢坦然自若的跟著宋嘉言進去了。

  宋耀正在老太太屋裡哄老娘高興呢,見了秦崢,少不得要說上幾句話。依秦崢的本事,說幾句好話便能哄得老太太樂上半天,尤其秦崢說,「我祖母常念叨老太太,說像老太太這樣投緣的老姐妹實在不多。還說呢,以往就瞧著言妹妹聰明可愛,說這丫頭像誰呢,見了您才知道,可不就是像您麼。」

  老太太笑,「什麼時候我去找你祖母說話啊,我也跟她投緣的很。崢哥兒,你今天不用上學麼?」不是跟自己孫子同學校的麼。

  秦崢笑,「祖父說叫我明年去考秀才,就先停了學裡的課。」

  宋嘉言斜秦崢一眼,問他好半天都不說實話,害她還怕他蹺課出來挨揍替他擔心呢。

  老太太驚道,「你才這麼丁點兒大就要考秀才了啊?」

  「比起宋大叔當年十二中秀才,我已經晚了兩年呢。」

  說到自己大兒子,老太太呵呵直樂,「一樣的一樣的,你也是個聰明孩子。」

  秦崢瞧宋嘉言一眼,笑道,「言兒,你回去換衣裳吧。我跟老太太說話兒是一樣的。」

  老太太此時方反應過來,說,「是啊,去吧。」

  耐心的陪著老太太說了許久的話,秦崢方起身告辭,還十分恭敬的對宋耀道,「聽說二叔回來,一直未來請安,實在是侄兒的失禮。待日後,侄兒厚顏前來請教二叔文章,還望二叔莫要嫌棄侄兒蠢笨,指點侄兒一二方好。」

  宋耀含糊地,「好說好說。」泥馬,老子啥時有你這麼個流氓大侄兒啊!以為老子看不出來麼?泥馬這些套路都是老子玩兒剩的。

  宋嘉言此時已經換了衣衫回來,見秦崢要走,宋嘉言說,「我送送你吧。」

  宋耀頭髮都要豎起來了,笑道,「言姐兒,我跟崢侄說幾句功課上的事,我送他吧。」

  秦崢恭恭敬敬地,「怎敢勞長輩相送,我陪二叔。」側身,請宋耀先行。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30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55 A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大與小

  宋耀憂心忡忡的對他哥說,「平日裡瞧著言姐兒機伶可愛,現在看,真是笨啊。哥,你是不知道,那姓秦的小子竟然登堂入室了。」

  宋榮挑眉,「怎麼,今天秦崢來了,」

  宋耀微驚,「哥,你知道啊,」

  宋榮沒說話,宋耀道,「不僅來了,頭晌不知道倆人怎麼碰上的,在茶樓喝茶吃過點心,又去太白樓用的午飯。嘖嘖嘖,你說,言姐兒怎麼這樣呆啊!還把那小子帶回來了。」

  宋榮答非所問,反道,「秦崢明年該準備秀才試了吧?」

  宋耀終於覺出不對了,問,「哥,你同意啊?」

  「秦家也沒什麼不好。」對著弟弟,宋榮還是有幾分坦誠,道,「秦崢資質不差,算是秦家三代子弟中的第一人。秦家二代沒有太出挑的人物,若所料不差,將來秦家執牛耳者,就是他了。」

  「咱家言姐兒,聰明大方,心性豁達,又是哥你的嫡長女,不見得找不到更好的。」反正,宋耀就是看秦崢不大順眼。

  宋榮微微笑道,「當年,安國老侯爺或許就是這麼想的。」

  宋耀一窘,「切,這小子能跟我比麼?」

  「你那會兒還不如人家呢。」宋榮打趣一句,道,「言姐兒懵懵懂懂,還沒開竅呢,秦崢現在也是白費力氣。而且,言姐兒年紀還小,怎麼著現在也論不到親事上去。將來若有更好的,再說。」身為一個父親,雖然也不爽自己的閨女給別的臭小子盯上,不過,心裡還是隱約有幾分自豪,覺著,這小子還不算沒眼光。

  宋耀白操了半日心,說,「我還以為哥你準備把言姐兒嫁入什麼侯門公府呢。」

  宋榮瞟宋耀一眼,「侯門公府有什麼好的,虛有其表者居多,外頭瞧著光鮮罷了。小子們娶個門第高些的老婆倒罷了,女兒最好還是別去攀那個高枝。」尤其宋嘉言,宋榮對長女期望頗高,秦錚到底合不合適,還得繼續看看。若有更好的人選出現,宋榮不介意一腳將秦錚踢開,反正他也沒允諾過什麼!

  這邊兄弟二在說秦崢心懷不軌日後前程之事,宋嘉語正在主院兒跟母親報怨呢,「大姐姐不是出去看她的生意嗎?怎麼倒跟崢哥哥一道回來的?」

  母女兩個聞信兒時,秦崢已經告辭了。小紀氏撫摸著女兒的脊背,道,「誰知道他們是怎麼碰到的呢?你理會這些做什麼?」小紀氏畢竟歷經世事,敏銳的問,「你不會是對秦崢有什麼意思吧?語兒?」

  宋嘉語臉上泛紅,道,「母親說什麼呢。」

  瞧著女兒的神態,小紀氏更加深以為然,正色道,「語兒,你可是大家閨秀,咱們家正經嫡出的姑娘。這些事,不是你們女孩兒該想的。」

  宋嘉語冷臉道,「那母親不如去問問大姐姐,她平常還不是跟崢哥哥有說有笑的?」

  「我問她做什麼?我不是她親娘,我是你親娘!」小紀氏無端火大,訓道,「你給我聽明白了!現在好好學管家理家!將來的事,有你父親做主!」宋秦兩家通家之好,秦崢,小紀氏也見過。知道秦崢功課不錯,但這遠遠未到讓小紀氏動心讓秦崢做女婿的地步!

  小紀氏看女兒露出委屈的模樣,緩一口氣道,「平日裡咱家本就與秦家交好,你們小孩子,少時就見過的,兄妹相稱而已。你在想什麼!」

  母親這樣嚴厲,宋嘉語忍不住的委屈,「我也沒想什麼。」

  「這就好。」小紀氏溫聲勸女兒道,「閨閣女兒,讀書理家方是正理。就是日後的婚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親說了算。你父親多疼你啊,你以往總說你父親偏疼你大姐姐,家裡這麼多孩子,就你生病,你父親去托人求了太醫院院判來給你調理身子,天天來看你,給你好東西使。你要是這樣糊塗,當真辜負你父親的一片心呢。」

  其實,宋嘉語現在還小,什麼愛不愛的,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與宋嘉言相比,似乎大家都比較喜歡宋嘉言,偏偏秦崢還這樣出眾,宋嘉語有那麼幾分朦朧的氣憤而已。小紀氏這般連哄帶嚇的,宋嘉語也不敢再多想什麼。

  今天出門逛了大半日,宋嘉言心情格外好。待宋嘉讓他們放學回來,老太太的屋裡就更熱鬧了,宋嘉讓說,「過些日子阿崢生辰,說要去他家莊子上玩兒。斐妹妹也去的,阿崢說叫我們帶著你跟二妹妹一道去玩兒上一日。」

  看孩子們高興,宋老太太笑,「去吧,去玩兒一天。」看一眼辛竹箏道,「可惜箏姐兒不能去,叫這丫頭一個人在家,怪悶的。」

  辛竹箏笑道,「哪裡悶了,我陪著母親和姑母,是一樣的。」

  小紀氏笑,「叫語兒在家裡陪著箏兒一道吧,這幾日我看她又有些咳嗽,莊子上還是有些涼,我倒有幾分不放心。」

  看宋嘉語、辛竹箏都不去,宋嘉言道,「那不如叫上大姨母家的邵妹妹,還有遠弟,人多了才熱鬧呢。」反正她是要去的。

  小紀氏看向丈夫,道,「那孩子們的功課怎麼辦呢?我聽說秦崢已經不用去家學了,明年准備考秀才了吧。這孩子可真有出息。」口中滿是溢美之詞。

  宋榮不以為然,「耽誤一日又有何妨。」對孩子們道,「去玩兒吧,嘉讓嘉謙,你們是做兄長的,帶好弟弟們。」

  宋嘉讓宋嘉謙忙起身垂手應了,男孩們的臉上都是滿滿的高興,已經開始說起去莊子上捕兔抓魚,跑馬打獵什麼的。宋嘉言還說上回在莊子上打獵後烤肉吃的事兒,孩子們嘰嘰喳喳的,恨不能立刻就過去玩兒呢。

  宋嘉語心裡也很是羨慕,卻只是低下頭去,悄悄的歎了口氣。

  宋嘉諾瞧見了,說,「母親,就讓二姐姐去吧。秦崢哥的生辰又不是明天,二姐姐身子較以前好許多了呢。到時多帶幾件厚衣裳就行了,肯定冷不著的,大姐姐、斐姐姐、還有大姨母家的邵姐姐都去呢。」

  宋榮看小女兒的模樣,心下歎口氣,笑道,「語兒也一道去吧。你母親是給你上回病的嚇著了,怕你再生病。你這次去可得自己留心身子,若是不小心病了,以後就不讓你出門了。」

  宋嘉語小小年紀,還不太會掩飾心思,見父親允了,抿嘴就笑了,難得這樣嬌聲脆語地,「父親放心吧,女兒肯定會注意的。」說完,又去瞧母親的神色。

  小紀氏無奈,歎道,「那就去吧。」

  宋嘉誡忽然問,「大姐姐,你那啥大掌櫃招到了沒有啊?一個月二十兩銀子,大姐姐,你有那麼多錢嗎?」

  「沒呢,哪兒那麼容易啊。」

  宋嘉讓說她,「你快別做夢了,和尚又沒頭髮,買梳子做什麼?」

  於是,大家紛紛說起宋嘉言不靠譜的考題來,倒是宋嘉諾抿著嘴笑,「大姐姐想出這樣的題目,肯定知道怎麼把梳子賣給和尚吧?」

  宋嘉誡去扯宋嘉言的袖子,問她,「大姐姐,你真知道啊?快說說,真能賣啊?我都好奇死了。」

  「現在可不能說。」宋嘉言道,「我還指著這個招大掌櫃呢。」

  宋嘉謙笑,「大妹妹這是效仿姜太公。」

  宋嘉詞圓圓滾滾的坐在椅子上,伸著小胖臉兒說,「大姐姐,開鋪子做生意,不是打發奴才去辦就行了麼?幹嘛,還要考試啊?」

  「考試,當然是為了要找有本領的人了。」宋嘉言道,「朝廷怎麼還要考秀才、舉人、進士,才能做官呢?都是一個道理。」

  大家說了半天話,宋老太太才反應過來,指著宋嘉言問,「啥,丫頭,你那些梳子是要賣給和和尚師父的?」不待別人說話,老太太已逕自報怨起來,「唉喲,我的傻妞兒啊,和尚師父又沒頭髮,人家買梳子做什麼啊?你這不是在說夢話麼?」

  大家紛紛笑起來,一頓晚飯吃的熱鬧。

  宋嘉言還寫了個帖子給邵春華,邵春華拿給舅母紀閔看了,紀閔笑道,「去吧,到時候你跟遠哥兒一道去。嘉言你們是相熟的,秦家跟宋家向來交好,家裡的孩子們教養不差,都是年紀差不多的小姐妹,玩兒上一日。」

  甯安侯太夫人也是這個意思,笑,「既然秦家哥兒過生日,給他們兄妹每人備份禮,不用厚重,是小朋友間的這個意思。」

  「我倒與老太太想到一處去了,要我說,秦家書香門第,備些書香筆墨的就成。不貴重,還應景。」

  甯安侯太夫人點點頭。

  就是甯安侯也大方的給兒子停了功課,心裡覺著宋嘉言懂事,世家子弟,人情交際都是自幼開始。甯安侯府與帝都公門侯府大都有所交往,甯安侯本是武將出身,與這些文官的交際就淺了些。甯安侯府與秦家的關係,遠遠比不上宋家與秦家親近。再說,還有宋家二房的幾個孩子,有這樣的機會,甯安侯也願意兒子多幾個朋友的。

  宋嘉言有事能想著李行遠和邵春華,就是甯遠侯也得贊一聲,宋嘉言這個小表姐做的很有范兒,做出的事格外叫人喜歡。

  是夜。

  小紀氏與丈夫道,「女孩兒們漸漸大了,男女七歲不同席,咱家與秦家雖是通家之好,以後這男女大別上的規矩,還是立起來的好。」

  宋榮含糊道,「孩子們還小呢。」若宋榮真是那等恪守規矩本分的酸生腐仕,他根本到不了這一步。

  「嘉言今年都十歲了,語兒也九歲了呢。」

  宋榮沒說話,臉已是沉了下來。看丈夫的臉色,小紀氏也沒說什麼,服侍著丈夫寬衣睡了。

  宋榮慮事自然比小紀氏更為長遠,兒女婚事,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若是小兒女能彼此有意,介時,水到渠成,更好。

  聯姻,結的是兩姓之好。

  這其中當然也要考慮到女兒的心意,不然,嫁過去之後一對怨偶,結的哪門子兩姓之好!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32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56 AM 編輯

第四十六章 往事

  宋嘉言趁宋榮休沐,去找了宋榮歪磨,「爹爹,你有沒有好筆好墨好硯臺啊,」

  「做什麼,」

  「有沒有啊,」宋嘉言問,宋榮當朝三品,正經的戶部侍郎,帝都新貴。別看宋家根基不深,來送禮的人可不少。文人之間走禮,什麼銀子金子啥的,俗,忒俗,講究的都是書墨字畫一流,既文雅且值錢。

  宋榮含笑瞅著女兒,也不說話。宋嘉言笑嘻嘻地,「給秦錚準備生辰禮啊,人家請我們去,總不好空手去吧。」反正她寫字的筆墨紙硯都是從宋榮這兒磨來的上等貨。

  宋榮道,「你隨便弄點什麼給秦錚就成了。」就是啥都不送,那傻小子也高興的很呢。

  「那多不好意思啊,他還送了我根釵呢。」

  宋榮額角一跳,面上不動聲色,「哦,什麼時候送的啊?」

  宋嘉言指指頭上的碧玉牡丹釵,「秦錚自己雕的。我也得送他一件稍稍貴重些的禮物才好呢。」

  「那天他請你吃太白樓時送的啊?」宋榮一猜就中,眼睛掃了掃閨女頭上牡丹釵,挑剔地,什麼破爛玩意,玉不錯,手藝實在粗糙。

  「嗯,太白樓有一道醬燒豬蹄啊,唉喲,味道超好吃,我一個人就吃了一盤……爹爹,你吃過沒,特別好吃。」宋嘉言瞧著自家老爺俊雅的臉龐問。真帥啊,三十幾歲的人了,還是這麼帥。

  吃了一盤子醬燒豬蹄……宋榮無奈,道,「丫頭,在外頭,你得斯文些。」

  「就我跟秦錚兩個,又沒別人。」宋嘉言道,「本來我還想再買一份帶回來給爹爹嘗嘗的,又覺著秦錚在,沒好意思。」

  宋榮終於忍不住,喚進在外值班的小廝道,「去太白樓買一份醬燒豬蹄回來。」

  宋嘉言嘿嘿直樂,「爹爹,你是不是也饞了啊?」

  宋榮敲她額頭一記,說,「丫頭,你如今年紀大了,再過幾年就要說婆家了,不能總是接受男孩子的禮物了。」家有傻妞兒,真是愁死了。

  「遠弟也有送我東西啊?要怎麼不收呢?」宋嘉言問。

  「你跟行遠那是……」兩姨表姐弟,媽的,表姐表弟什麼的,年近相近,也不大安全啊。

  「就像箏表姑要是給爹爹送生辰禮,爹爹能拒絕麼?」宋嘉言歎口氣,「我也發愁著呢,又不好不要。你說,他們送了我,我也得回禮啊。」

  宋榮哈哈一笑,掩飾地,「也是,你們還小呢。不過,頂多到十二歲為止,就不許再收男孩子的東西了,知道不?你年紀大了要議親,就是秦錚他們,也得議親呢?得懂得避閑了。」

  宋嘉言問,「爹爹,你會給我說個什麼樣的人家啊?」

  這哪兒是女孩兒問的事兒啊!不過,宋榮心理素質相當強悍,還穩的住,溫聲問,「你想要個什麼樣的?」

  「像二叔那樣就好。」

  宋榮險些沒一頭搶到地上去,沒好氣的罵宋嘉言一頓,「厚臉皮的丫頭,真好意思說,走吧走吧!別在這兒叫我生氣了!」把人攆走了。

  唉喲唉喲,完了完了,他這丫頭這是什麼眼光啊!

  二叔那樣的!

  宋榮倒不是看不上自己弟弟,但是,一想到宋耀,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手心發癢啊啊啊啊!

  曾經被稱為玉人的狀元出身的才貌雙全且經過時間驗證的親爹擺在面前,這丫頭是瞎的不成!怎麼著也得說一聲「像爹爹這樣的就好。」,才不算白生的一雙眼睛啊!

  宋榮算是知道自家女兒最大的問題在哪兒了:沒眼光!忒沒眼光!

  沒眼光的宋嘉言沒能從宋榮那裡摳些筆墨紙硯出來,只好自己寫了幅字,叫人去裝裱了給秦錚當生辰禮。

  宋耀倒是喜歡宋嘉言的字,送了她幾塊好硯臺。收集硯臺是宋耀的愛好,而且,不要看宋耀的性子跳脫,他的字相當不錯。

  宋耀對於兄長曾叫宋嘉言臨衛夫人的字大為不滿,道,「衛夫人的字嫺靜秀雅,適合富貴人家的小姐臨摹。嘉言你性情剛烈,頗具風骨,當臨歐陽體。」

  「我也喜歡歐陽體。」宋嘉言把自己寫的字給二叔看,說,「就是我腕力不足,筆力稍軟。」

  「多練練就好了。」宋耀道,「這習字,學是學這字中的精神蘊味,而不是學簡單的字形。等你的字真正習好,肯定是你宋嘉言自己的字體。」

  宋耀不經意的問,「那秦家小子臨的是什麼體啊?」

  「也是歐陽體啊,帖子還是阿崢送我的呢。」

  宋耀瞟宋嘉言一眼,說,「咱家又不是沒有字帖,一會兒二叔送你些,慢慢使。」

  宋嘉言倒是來者不拒,笑,「那我先謝謝二叔了啊。」

  兩人正在說話,小春兒捧著一份醬燒豬蹄來,疑惑地回稟,「姑娘,這是老爺叫給姑娘送來的?」

  宋耀一看是醬燒豬蹄,立刻笑了,「肯定是大哥給我送來的,放下吧放下吧。」對宋嘉言說,「你爹爹可是從來不吃這個的,他要面兒。」

  「丫頭,你吃過沒,這可是好東西。」宋耀一面問宋嘉言,吩咐丫環打水來。

  宋嘉言道,「本來就是我要爹爹買來的,這可是太白樓的拿手好菜。肯定有些冷了,叫廚下熱一熱,再添幾個小菜送過來。」

  宋嘉言還令丫環把李思送她的好酒拿出來,大方的燙了一壺。宋耀聞了聞,說,「這是李家的酒吧?」

  「是啊。」

  「李家跟咱家向來不對眼,怎麼會送你酒啊?」

  「哪裡啊,我跟李翰林家大姑娘是好朋友,是他家大姑娘送我的。」宋嘉言道,「這可是李家大哥五歲時釀的第一壇酒,埋在地下七年了。不算陳釀,也是佳釀了。」

  「二叔,你跟李翰林有過節啊?」

  宋耀臉上浮現一抹得意,笑,「不算過節,成王敗寇而已。」

  宋嘉言好奇,「什麼事啊?莫不是他輸給了二叔。」

  說到當年的光輝歲月,宋耀還是很想炫耀一下的,說,「當年啊,得從春闈說起了。我們都是那一屆的進士,你知道吧,你爹是狀元,他是探花。」

  「說這人吧,長的太俊也一定都是好事。你爹本就文章錦繡,他是直隸解元,我們早早的就到了帝都,尋房子住下,一面複習文章,還得投文拜訪帝都大員。我大哥解元出身,當年直隸學政本就特別欣賞他,想把自己閨女許給你爹。我大哥那眼光,唉喲,打他十二歲中了秀才,鎮上的土財主就想招他做女婿呢。」宋耀道,「你想想,學政大人的閨女誒,我們那會兒,窮光光兩個窮小子,家裡三間土坯房。你爹硬是婉拒了,李清就是學政大人家的公子。其實,婚姻這事兒,大家一提,成不成的誰也不會記仇。李清也不是個狹隘的人,我們跟李清那小子關係一直不錯,一道來帝都科舉,三人都是金榜題名,說來都是幸事。結果,就出了一件事。」

  摸著酒溫了,宋耀倒了一盞,咂摸咂摸喝了,說,「那會兒我正在往你二嬸家求親呢,李清這小子竟然挖我牆角,你說多不地道!」

  至今想想,宋耀都是氣憤難平,「那會兒咱家可不似現在啊,你爹剛跟你娘成親,我跟你爹都在翰林院當差,清貴是清貴,要銀子沒銀子,要人沒人。」悄悄對宋嘉言道,「就是你爹成親的宅子,也是借銀子買的。本來你外公說送你爹一幢的,你爹多要面子的人,怎麼能要老丈人家的宅子呢,就借銀子置了宅子。聘禮什麼的,就有點兒委屈大嫂了。」

  不一時,廚下送來小菜,宋嘉言也拾起筷子夾了塊豬蹄啃,宋耀直接用手拿了,說,「其實本來你爹也喜歡吃這個,突然有一天發了神經,硬說豬蹄上有股臭腳味兒,從此再不沾了。」

  宋嘉言氣笑,「二叔,你可正吃呢。」

  「我又不嫌。」宋耀忽地促狹一笑,「還有一回,我們剛來帝都時,你爹給我銀子叫我買些滷味兒回去吃,我就買了一斤豬蹄和一斤雞爪子。」

  「爹爹愛吃雞爪子?」

  「嗯,他就不嫌雞爪子有腳臭味兒了。」宋耀笑一聲,道,「我就把兩樣攙一起買回來了,你爹嫌串了味兒,也沒吃。」

  「那爹爹就餓著了麼?」

  「哪兒啊?半夜餓醒,把我踹起來,大冬天的夜裡,硬叫我給他做吃的。」宋耀道。

  「那吃什麼啊?」又沒速食麵來煮一包。

  宋耀道,「我也發愁呢,穿衣裳起來找了半日在廚下找了些粗玉米渣,削了個紅薯,在小煤爐上煮了鍋紅薯玉米粥給他吃。吃過粥,他才肯叫我繼續睡。」

  宋嘉言哈哈大笑,給宋耀把酒杯裡的酒添滿,也學著宋耀的模樣撿塊豬蹄拿在手裡啃,問,「那李翰林怎麼挖你牆角的啊?二叔。」

  「那會兒老侯爺還在呢,就是你二嬸的祖父。我只要有空就去興國侯府,原本,我跟老侯爺挺能聊的,這眼瞅著就要跟老侯爺提一提親事了。老侯爺突然翻臉,說不叫我去了。」宋耀仰頭一口酒喝了,道,「這簡直是晴天霹靂啊,我對你二嬸可是一見鍾情。咱家雖說條件是差了些,不比侯府富貴,可是全帝都打聽打聽,哪裡有人能像我對你二嬸這樣真心呢?前頭下了大半年的工夫,眼瞅著水到渠成,好事將近……你說,誰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啊?我自然得打聽打聽,不打聽還好,一打聽險些氣死我。竟然是李家跟興國侯府提親呢。你說,這不是挖我牆角麼?」

  一家女百家求,實屬正常。不過,在宋耀面前,宋嘉言可不會說這話,笑問,「二叔,那你是怎麼把二嬸娶到手的啊?」

  宋耀嘿嘿一笑,得意非凡的挑挑眉毛,「看你二叔一表人材,你二嬸怎麼會不喜歡我,反去喜歡李清那個酒鬼呢。」

  「李清跟我哥,其實兩人都是滿腹文章。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殿試時,先帝評出三鼎甲,召見他們時,見你爹爹俊秀飄逸,覺著他生的太好了些,本想點他為探花郎。結果,先帝閒談問他們志向時,正常人自然說為國效力、為國盡忠之類,偏偏李清說只願琴棋書畫詩酒花。做皇帝的,哪個願意聽到這種話呢。看他生的清俊,榜眼那相貌,實在寒磣了些。於是,就將李清點為了探花。」

  「他為什麼那樣說啊?」真的嚮往琴棋書畫詩酒花的人,何必去考進士?要她聽到有人這樣回答,也得覺著太虛呢。

  宋耀一歎,「李清是庶出,當年,他爹想將李清的妹妹許給你爹爹,你爹爹不願意的一點原因就在此處。李清的嫡母是出身蜀王府的郡主。李清中了貢生後,他那嫡母不知怎麼想的,將李清的妹妹嫁給了蜀王的一個兒子。或許是防著李清吧,他那妹妹也命薄的很,不過一年就過逝了。」

  「說來真是孽緣,他們兄妹二人的親事,似乎與咱家都有些若有似無的關聯。」宋耀道,「你說,我也喜歡你二嫂喜歡的緊,也不可能就因此退出啊。只是,若說再毫無芥蒂的做朋友,也有些勉強了。」

  「不過,看你跟他家閨女交往,還能送你酒喝……他本就是個豁達的性子,唉……」宋耀一聲長歎,這酒,就喝多了。

  宋嘉言沒敢叫人通知方氏,這做叔叔的在侄女院裡喝的不醒人事,實在有些……對不住嬸嬸啊。宋嘉言覺著,天底下最可靠的莫過於自家老爹,於是,宋榮將宋耀拖到書房,好一番修理不提。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34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56 A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李睿

  如今,滿帝都城就兩件新鮮事兒。

  出個刁鑽題目,叫人拿梳子賣和尚算一個。更新鮮的是,還真有人賣出去了。

  宋嘉言原以為要等三五個月,才能等到呢。實不料帝都城裡人才輩出,藏龍臥虎,英才多矣。只是,面前這人……宋嘉言當真覺著額角三條黑線掛下來。

  「李大哥,怎麼是你,」宋嘉言實打實的驚愕難言。她閨蜜,李思的兄長——李睿。李清李翰林家的長公子。

  李睿悠悠一笑,道,「怎麼不能是我,我倒是沒料到是言妹妹在招人。」李睿一想就通,「看來,那道題目也是言妹妹出的了。」

  宋嘉言擺擺手,「不成不成,我是招大掌櫃,難道你想做生意?就是你想做生意,你也能自己幹,何必到我這兒來,給我找麻煩。」

  李睿拉張椅子,在宋嘉言下首坐了,坦誠而認真,「我若不想做生意,何苦去給你賣梳子。言妹妹,你實在太高看我家了。你也知道,我父親早就分家出來單過的,一直以來,除了父親做個翰林小官兒,也沒什麼別的營生,不過靠吃老本兒罷了。帝都樣樣講究排場,人情往來,走禮交際,家裡除了美酒,已經沒什麼值錢的物什了。」李睿與宋嘉讓同齡,今年十三,說起家中苦處,竟無半絲尷尬窘迫之處,反是言語自若,從容灑脫,風度十足。

  看到這樣的李睿,宋嘉言歎道,「如今李大人高升尚書之位,憑李大哥的才學,再過幾年金榜題名,並非難事。商賈之事,我不以為賤業,天下人卻以之為賤業。李大哥做這樣的事,太委屈了。」李大人,原禮部侍郎李修竹李大人,在秦老尚書退位之後,昭文帝提拔資質更老的李修竹大人為禮部尚書。這位李尚書,並非他人,正是李睿的祖父,李清李翰林的親爹。李睿形容舉止這般出眾,哪怕她不大會看人,也能看出李清非池中之物。這傢伙,哪裡是來應聘大掌櫃,分明是跟自己搗亂麼?

  李睿淡淡一笑,「若家父肯向祖父求援,我家不至於此。何況,妹妹或許有所不知,家父一直于翰林院這些年,仕途已十分有限。家父之名,因避帝王諱,能在翰林已是陛下胸襟寬闊似海了。家父如此,我念書再她也不會有什麼前程。」

  這事,宋嘉言倒是頭一遭聽說。不過,宋嘉言問,「你這樣出來,伯父、伯母知道嗎?」還有李尚書,若是知曉親孫子在給她打工,還不得生吃了她啊!

  李睿眉眼含笑,「若是妹妹肯用我,我家裡的事,自然不必妹妹操心。」

  話趕話到這種地步,宋嘉言也不能慫了啊,沒啥底氣地扯扯袖子,宋嘉言道,「你家裡要同意,我,我當然是敢用的。」又不是叫李睿去死,就宋嘉言自己,若李睿不是這種出身,早使盡法子叫人把賣身契簽了啥的……人才,得死死的留住才行啊。

  李睿展眼一笑,提點宋嘉言一句,「不如妹妹跟叔父商議商議,若是叔父有空,我想拜見叔父,定不叫妹妹為難。」

  「我家雖有難處,如今我也只想靠自己雙手吃飯,若是想接濟我什麼的,就算了。」

  宋嘉言撅撅嘴道,「你以為我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還接濟你?美不死你?」

  李睿哈哈大笑,「妹妹什麼時候有了准信兒,著人往我家說一聲。」

  「知道啦。」

  「外頭這招人的攤子,也可以收了。」

  宋嘉言翻個白眼,「知道啦。」

  宋嘉言跟宋榮商量主意,「真是了不得,李大哥才十三,跟大哥一個年紀,真是聰明,梳子全都賣出去了,一把沒剩。」又把李睿跟她說的話跟宋榮學了一遍,宋嘉言發愁地,「爹爹,你說,我是用不用李大哥啊?」

  宋榮道,「他不是想拜見我嗎?叫他明天傍晚過來,我來跟他談一談。」

  宋嘉言鬆口氣,「那就拜託爹爹了。」

  宋榮笑,彈宋嘉言額角一記,「不必跟爹爹客氣。」倒是不留神,李清這傢伙生了個很不錯的兒子麼。

  李睿不過十三歲,已是修眉鳳目,直鼻薄唇,俊美過人。

  宋榮指了指椅子,待李睿坐下,方道,「這幾年,你爹不登我的門,我也懶得理他。倒是你妹妹與言姐兒關係不錯,她們小姐妹常來常往。仔細想一想,我竟是頭一回見你。」

  李睿道,「父親常說自己心胸不夠寬闊,有些朋友,即使永不相見,依舊是朋友。」

  的確是李清會說的話,宋榮歎口氣,問,「家裡已艱難至此麼?」

  李睿道,「其實,也不只是家境的原因。叔父也知道,因帝王尊諱忌,父親能保留翰林的位子,已是難得。我雖一直在念書,卻早就知曉,我將來的前程恐怕不在官場。仕農工商,仕途走不得,不論是農,還是工,我都沒這方面的本事。唯一能走的,就是經商一途了。」

  「父親是才子脾氣,如今釀一釀酒,也能自得其樂。我前程的事,父親早與我說起過,只是,我若經商,恐怕本家不大樂意。」李睿溫聲道,「當年,父親因姑姑早逝之事執意分家,祖父也並沒有什麼家業相贈,家中一直靠母親的嫁妝支撐。近些年來,我跟著母親打理家業,多是田畝土地,家中花銷盡夠,再多也不能了。不瞞叔父,去年我也曾開過個鋪子,不曉得誰告知了祖父,不過數日就關門大吉。眼瞅著再過幾年,妹妹就要談婚論嫁,我身為家中長子,自然應該承擔起家業來。如果不是看到妹妹這道題,我本打算北上瞧瞧,我原以為是叔父出的題呢。」說句老實話,李睿就是沖著宋家來的。別人家,他肯拉下臉去,人家也不一定敢收。

  宋榮看向李睿淡定的臉龐,道,「若當年不中進士,恐怕我也會選擇經商。」在肚子面前,臉面什麼都是狗屁。

  李睿笑,「言妹妹這樣不遜鬚眉的膽識,說不定就是繼承叔父而來。」

  宋榮笑斥,「什麼叫說不定,她是我閨女,自然是繼承我的才智。」兒女出息,是再得意不過的事了,哪怕宋榮也不能免俗啊。

  室內氣氛一時輕鬆起來,宋榮問,「你為什麼要選擇經商,因為無路可走,因為經商能賺大錢?」

  「不怕叔父笑話,先時自然是為了賺銀子。我打理家裡的莊子時,收成比別人家的莊子收成更高,那種快樂,也不完全是金錢帶來的快樂。用一兩銀子賺出五錢銀子,和用一百兩銀子賺得五十兩,這其中的快樂其實是一樣的。要說我為何選擇經商,大概我喜歡這種跌盪起伏的生活方式吧。賺得,也賠得。」

  宋榮暗暗感歎,若不是李修竹給李清取了這個倒楣名兒,李睿當真是官場的好苗子。宋榮道,「不管是你跟著言姐兒做些生意買賣,還是日後你自己做生意。李尚書那裡不必擔心,有我呢。」他與李清多年不來往,朋友依舊是朋友。就像李清不禁家中女兒與宋嘉言交往,他依舊視李清為知交。李睿求到他門上,何況,就李睿本身而言,值得他伸手一幫。

  李睿道,「人都說,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我向來覺著,貨於帝王家的人太多了。我此生,只貨于賞識於我的人。」說罷,起身一揖,道,「多謝叔父賞識。」

  宋榮雙手扶起他,拍拍李睿已經開始變的有些力道的肩頭,道,「好小子,沒有辱沒你父親。」

  宋榮親自帶著李睿到老太太院裡拜見了老太太,老太太一見李睿,驚歎,「這孩子生的真是俊俏啊。」對宋榮道,「跟你們兄弟少時似的。這是誰家小子啊?」

  宋榮笑道,「這孩子母親沒見過,他妹妹母親定知道的,就是常來找言姐兒玩兒的,送言姐兒酒喝的那丫頭。」

  這樣一說,老太太想起來了,很實話實說的說了一句,「小子生的比丫頭還俊俏呢。你妹妹跟我們言姐兒很好,我也稀罕她。你以後也常來啊,我家小子多,你們一塊兒玩兒。」

  李睿笑,「是,以後定常來給您請安。」

  「來我就高興。」這把年紀,就喜歡俊俏孩子,尤其李睿容貌出眾,老太太瞧著就高興。

  宋榮笑道,「我跟睿哥兒的父親也是極要好的朋友。」

  老太太道,「晚上留下吃飯啊,別嫌棄,都是粗茶淡飯。」

  宋榮笑,「母親,先叫睿哥兒去見過太太,見過老二和二太太,再過來陪母親說話吧。」

  「是哦。」老太太笑,「說起話來,一時就忘了。」

  宋榮看女兒一眼,道,「嘉言,你帶著睿哥兒去吧。」就是宋榮也沒料到宋嘉言真就吊了條大魚上鉤,李睿年紀雖小,心性氣度都出來了,加以磨煉,定成大器。這是宋嘉言的運,宋榮自然要幫襯女兒一把。

  宋嘉言帶著李睿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輕聲取笑他,「你可真有本事。」把他老爹都搞定了。

  李睿笑,「過獎過獎。是叔父和妹妹慧眼識珠玉啊。」

  贊別人慧眼,也不忘誇自己珠玉。宋嘉言翻個白眼,低聲提醒他,「太太可能有些冷淡,你不要見怪啊。」

  李睿笑笑,「我知道了。」完全不介懷的模樣。

  小紀氏看到宋嘉言倒挺熱情,笑道,「這會兒都快吃飯了,你怎麼來了?」瞅著李睿問,「這位公子是?」

  宋嘉言溫聲道,「這是父親的好友李翰林家的長公子,爹爹吩咐我帶李公子過來給太太見見。」

  李睿自若的行一禮,小紀氏笑,「不必如此,坐吧。」

  小紀氏又問,「在哪兒念書呢?」

  李睿道,「在家跟著父親念了幾年書,如今已是不念了,於家中幫著打理家業而已。」

  宋嘉言道,「太太,新任的禮部尚書李大人就是李公子的祖父。」

  小紀氏臉上的笑意更加燦爛了三分,「原來是李尚書府的公子啊。」

  李睿恭恭敬敬道,「家父只是祖父的庶子,早早分家出來,故此,小子未居尚書府。」

  小紀氏有些暈頭轉向,老爺子還活著呢,怎麼這兒子倒分了家呢。不過,此乃人家家事,哪裡好問。小紀氏笑著說了兩句,「不管怎麼樣,我們老爺與你父親是好友,有空常來,我們家也有兩個小子,你們一道玩兒倒好。」接著又給了表禮。

  李睿謝過表禮,小紀氏道,「你們先來我這裡,定要去二老爺二太太那兒的,我就不留你了。」

  李睿摸了摸荷包,是兩個小錁子,心道,大太太還好麼。

  宋嘉言似是看出李睿的心思,道,「你見了我二叔就知道了。」一般男孩子來,又是這個年紀,怎麼也要給份筆墨才好。

  李睿將荷包塞袖子裡,打趣宋嘉言,「就不見面分一半了。」

  宋嘉言自幼習武,個子高挑,與李睿就差半頭,捏捏拳頭說,「你再逗我,我可敲你頭了。」

  宋嘉言說紀氏態度冷淡,是相對于宋耀來說的。

  宋耀聽說這是李清的兒子,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瞪著李睿好半晌,拉他到椅子上坐下,說,「你爹還好?」

  「是。」李睿笑道,「看到二叔身體安康,我回去與父親說,他定也高興的。」

  宋耀嘀咕道,「管他高不高興呢。」

  宋嘉言笑,「二叔,就是李大哥幫我把梳子賣出去了呢。」

  宋耀先是驚,後是笑,道,「好小子,我侄女這麼刁鑽的題目你都解出來了。說說看,怎麼賣的?和尚買你這梳子做什麼啊?」

  方氏也想聽一聽呢。

  李睿溫言道,「天下事,無非一個‘利’字。言妹妹要人將梳子賣給和尚,實際上,如二叔說的,和尚沒頭髮,用不到梳子。不過,廟裡除了和尚,就是香客了。和尚不要,不見得香客不要。」

  「將香客所求心願刻於梳子上,跟他們說這是受佛法薰陶過的梳子,他們自然會買。賣梳子的利潤,我拿出一部分來捐給廟裡做香火錢。有利可圖,和尚也是願意我在廟裡做生意的。」

  方氏問,「香客所求心願?」

  李睿一笑,「無非是求財、求子、求平安、求姻緣、積德行善而已。可惜春闈未至,不然弄些狀元梳,說不定也很好賣。」

  宋耀哈哈大笑,問,「那你要跟著言姐兒做生意麼?」

  李睿點頭,「天下之大,不想欣賞我的竟是個丫頭呢。」

  宋嘉言忍不住敲他的頭,佯怒,「再說一遍試試。」

  「不敢不敢。」李睿立刻投降。

  宋耀就說了兩個字,「也好。」

  宋耀送了李睿一堆的筆墨紙硯,說,「老當益壯,甯移白首之心。」

  李睿明白,「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36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57 AM 編輯

第四十八章 心意

  宋嘉言本想帶著李睿一起去參加秦崢的生日宴,李睿沒啥興致,直接問宋嘉言想做什麼生意。宋嘉言叫人拿出一千兩銀票與東大街鋪面的地契,遞給李睿道,「一千兩是零用,若是不夠,地契拿去當個活當,應該有不少銀子。做生意的事我一竅不通,我是找會做生意的人,缺人手,拿銀子去招。做什麼買賣,你看著來。賠了算我的,賺了的話,所有的花銷刨除後,利潤五五分成。」

  李睿終於無語了一回。

  不過,李睿終歸是李睿,揣起銀票與地契,走前道,「等我張羅的差不多了再來跟你說。」

  「哦哦。」宋嘉言朝他擺擺手,「別太辛苦,注意身體。對了……」轉身又抱出一大撂應聘人的簡歷來,宋嘉言道,「不知能不能用上,反正我不看,你帶走吧。」

  宋嘉言雞婆的關心李睿一句,「找些可靠的人,嗯,那個,關鍵你這相貌太不安全了。」男人家,長這麼漂亮幹啥!還要不要女人活啦!

  李睿抱著一大撂的簡歷輕敲宋嘉言大頭一記,不客氣地,「小丫頭片子,還知道什麼安不安全的?」走了。

  宋嘉言乾脆提前兩天把李行遠和邵春華接到自己家來,李行遠對宋家倒不陌生,姨媽家,他跟宋嘉讓宋嘉諾都熟。

  其實,與李行遠最對脾氣的是宋嘉誡,倆人同齡,都愛刀槍棍棒,實力相仿,那簡直……倆人都跟著宋嘉讓睡,然後,頭一天晚上,三人鬧塌了一張床。

  後來,一人屁股上挨了兩板子,這才老實了。

  李行遠還湊熱鬧的跟著宋嘉讓他們一道去學裡聽了兩天課,反正,男孩子們鬧哄哄的都在一處。宋嘉言帶著邵春華或是寫字或是看書或是跟著老太太照顧菜園子。倒是宋嘉語辛竹箏一直在忙綢緞莊的事,自家裡選了幾個可靠的奴才去綢緞莊做夥計之類。

  及至秦崢生辰,大家車輛馬匹的與秦家匯合,一併去了秦家莊子上。

  男孩兒們多是騎馬,除了宋嘉諾宋嘉詞秦嶸三個小豆丁,女孩兒分坐兩輛車,再有貼身的丫環婆子分了兩輛車,從帝都的標準看,並不算什麼大排場。

  莊子在郊外,本身並沒有多少野味兒可獵,多是莊子上備著主人家玩耍養的雞兔羊之類。就這樣,大家也玩兒得開心,養的肥雞肥兔馬羊放出來,不若野生靈敏、呆頭又呆腦的樣子,便是宋嘉言也斬獲不少。

  莊頭為了討這些公子小姐的開心,還偷偷放了頭小鹿出來,諸人又是一通馭馬狂奔,最後,宋嘉言看到那頭可憐的變成刺蝟的小鹿,歎息:實在可惜了一張鹿皮。

  宋嘉誡李行遠張羅著僕人去把已經魂歸九泉的小鹿抬走,秦崢正在宋嘉言身畔,看她一臉惋惜的神色,不禁笑問,「想什麼呢?」

  宋嘉言道,「我聽說神箭手打獵,獵物都是穿睛而過,皮毛半點兒不受損傷。」

  秦崢笑,「別做夢了,那樣的人,軍中都不多見。」轉念一想,笑問,「你不會是想要鹿皮吧?」

  「我是覺著可惜,不然,這鹿皮做靴子,做帽子,做墊子,都很不錯啊。」

  天氣漸熱,瞧瞧日頭,已至晌午,秦崢見大家都有所斬獲,就招呼大家回莊子上休息,吃烤肉去。

  宋嘉諾宋嘉詞秦嶸太小,馬都騎不得,何況打獵,更沒他們的份兒,只得在莊子上陪姐姐們說話玩耍,心裡不是不鬱悶的。聽到僕從回稟,說是大部隊回來了,連忙跑出去看兄姐們打來多少獵物。

  男孩兒就是男孩兒,即使宋嘉諾宋嘉詞秦嶸還屬於小豆丁一流,瞧見這麼多雞兔羊還有一隻小鹿,都興奮的了不得,道,「唉喲,還有鹿啊,還有鹿啊!」

  宋嘉語見到血腥,已是面色發白,用帕子掩了口鼻,別開眼去。秦斐拉著宋嘉語屋裡去了,說,「快點叫廚下收拾,我都餓了。」

  邵春華面色還好,笑道,「言姐姐,你也獵到這麼多東西啊。」

  宋嘉言拍拍馬脖子,喜滋滋地,「是啊。」她不是數一也是數二了。

  杜君也看了一眼宋嘉言馬上掛著的獵物,不說話,只微微一笑。

  宋嘉誡先是不滿,「還不是秦大哥,總是幫著大姐姐,要不,她一個丫頭,哪裡有這麼大本事!」

  秦嶸跟宋嘉誡解釋,「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哥說男子漢就是要讓著女孩子的。言姐姐雖然厲害些,也是女孩子啊,當然得讓著她了。」

  有僕人過來牽馬取走獵物送去廚下收拾,諸人說幾句話便各自回房,換衣裳的換衣裳,洗漱的洗漱。過一時出來,喝著茶水七嘴八舌的說著剛剛打獵時的趣事。及至廚下將野味兒收拾好,大家便去樹蔭下烤肉吃。

  秦家這莊子極好,園中一棵百多年的合歡樹,樹下幾張方桌拼成長桌,桌上擺著莊子上的時令菜蔬,大家團團圍座。一畔現擺了炭盆絲網,各樣獵來的切片或切塊兒的野味兒,廚下現烤,他們現吃。

  宋嘉言咬一口剛盛上來的烤的滋滋流油的五花肉串,道,「這烤肉,其實最好是冬天,下了雪,天冷的不行了,守著爐子吃烤肉,何其快哉。」宋嘉言偏愛五花肉,豬當然不是獵來的,而是秦崢早吩咐人備好的。

  秦嶸立刻道,「是啊,不但烤肉,吃湯鍋子也好。吃完後,渾身上下都是暖暖的。」

  見又有烤肉盛上,秦崢道,「這是瘦肉,給幾個妹妹。」女孩子,像宋嘉言這樣喜歡吃五花肉的可不多。如宋嘉語秦斐,一絲肥肉星兒都沾不得。

  及至酒溫好,宋嘉言道,「這可是李翰林家的好酒,平常人想聞味兒都沒這機會,我特意帶來給你們開開眼界的。」

  宋嘉讓笑,「別個廢話了。」將手一揮,吩咐侍從,「快些斟酒。今天沒人管,咱們喝個痛快。」

  宋嘉謙笑著叮囑,「四弟、五弟、嶸弟,你們年紀小,喝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

  「二哥好囉嗦。」宋嘉詞抱怨,「打獵不帶我們,喝酒還管東管西。」

  宋嘉誡嚼著嘴裡的肉,道,「你們還沒馬高呢,怎麼帶你們啊。哥哥們說話,你們聽著就行啦。再唧唧咕咕,找揍呢。」

  「誒,喝吧喝吧,男子漢大丈夫,哪兒有不會喝酒的,又不是在家裡。」宋嘉讓笑嘻嘻的拆弟弟的台。

  宋嘉諾苦惱地,「大哥這樣說,二哥、三哥那樣說,可聽誰的啊?」

  秦嶸笑道,「哥哥們的意思應該是,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不知何時,大家說起秦崢明年考秀才的事兒了。

  宋嘉誡道,「可惜沒個武秀才之類的,不過,過幾年我也能去考個功名呢。」

  「沒武秀才,還有武舉人武進士呢。」宋嘉謙問宋嘉讓,「大哥,你以後要不要去考武進士啊?」

  宋嘉讓喝口酒,道,「這打仗跟寫文章是兩碼事,要我說,打仗得戰場上真刀真槍的來,不像文人,寫得錦繡文章就行了。就算考了武進士,上不得戰場,也是白搭。前朝時宋之瑜還是武狀元出身呢,一戰葬送十萬軍士性命。還吹吹嗒嗒說自己是大鳳朝名將宋遙宋大將軍的後人,難道姓宋就都是宋大將軍的後人?咱家還姓宋呢。」

  秦崢笑道,「你這話打嘴,宋遙大將軍也是武狀元出身。」

  宋嘉讓嘿嘿一笑,舉杯道,「那我自罰一杯。」

  說到大鳳王朝,宋嘉言委實覺著詭異,前頭自盤古開天的神話時代至唐朝,歷史與她的前世所知無所不同,結果唐朝之後,不知道怎麼橫空出世了個大鳳王朝。

  當然,大鳳王朝現下也早玩兒完了,甚至,關於這個王朝的歷史已經大多模糊不清。只知,這是歷史中一個非常強盛強悍強人輩出的年代,如今的東穆、西蠻、北涼,甚至海外島國杜若國都曾是那個王朝的所屬領土。

  秦崢笑道,「若是言妹妹生於大鳳朝,說不定能入朝為官呢。」

  宋嘉謙道,「那倒是,大鳳朝一代名相范永裳範相,其夫人便是在鳳武帝時因功封侯。聽說那時女人都可入朝為官議政,不知是不是真的。」

  杜君笑,「若是大姑娘生於前朝就慘了,說前朝女人出門皆要覆面而行。」宋嘉言這樣的性子,擱前朝得活活憋死。

  宋嘉言翻個白眼,「那是說女人見不得人呢,有這種想法的人才見不得人呢。你們沒聽說過一句話麼,每個偉大的男人背後,肯定有個偉大的女人。看史書也能知道,大鳳朝足足延綿六百年而亡,之後,諸侯混戰有近百年的時間,然後前朝開國,不過兩百年便亡國。究其原因,大鳳朝是何其開放的年代,不要說女人為官封爵了,我看書上說鳳武帝派出大船與使臣出使海外國家,有萬國來朝,盛世之象,至今令人嚮往。我朝太祖皇帝都說,為帝當學鳳武帝。哪似前朝,女人地位之卑微,世所罕見。因前朝鄙薄女人,最終亡于女人之手,才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大家邊說邊吃,再有美酒相伴,至酒半羹殘,宋嘉言都有些半醉,唯秦崢依舊好好的,喚了侍女服侍著宋嘉言等回了內院歇息,又將醉倒的小夥伴兒們扔回房裡挺屍,秦崢一人于合歡樹下歇涼。

  舒適的搖椅,秦崢躺在搖椅上,搖啊搖的,不知何時,也昏昏睡了過去。秦崢會醒,是因為有個傢伙用狗尾巴草戳秦大帥哥的鼻子眼兒,邵春華捂著嘴巴忍笑,看宋嘉言捏根狗尾巴草,在秦崢鼻孔處輕輕的挨一下,再挨一下……

  秦崢眉心微動,忽而閃電般的出手,劈手便握住宋嘉言的手腕。宋嘉言哈哈大笑,問他,「你怎麼在這兒睡著了?」

  見有邵春華在畔,秦崢從容的放開宋嘉言的手,淡定起身,笑道,「天氣好,陽光好,就在這兒躺躺,不留神睡著了。兩位妹妹剛醒,就來作怪戲弄我。」

  宋嘉言笑嘻嘻地,「我怕你睡的太久,晚上失眠。」

  秦崢見已是落霞漫天,道,「天晚了,不如在莊子上住一夜。」

  「那些傢伙們喝的不少,肯定都在睡呢。」她早料到如此,早多帶了衣裳。宋嘉言笑,「我已經打發奴才們回去說了,說莊子上景致好,一時貪戀美景,明日再回。」

  暖風微醺,秦崢命奴才搬來兩把椅子,笑,「咱們在這兒坐一坐。」

  宋嘉言笑,「阿崢,你這椅子不穩當,你坐這個吧。」指了指搬來的籐椅。

  秦崢一眼就看穿宋嘉言的盤算,笑,「如今越發大膽,連個哥哥都不肯叫了,還想我把搖椅給你坐?」

  「好哥哥,好哥哥,給我坐坐吧。」宋嘉言笑說,「我要知道莊子上有這麼舒服的椅子,我也在外頭睡了。」

  秦崢不過逗她,見宋嘉言服軟說好話,便讓給她來坐搖椅,自己往籐椅上坐了,笑問,「聽說你那題目被人解開了。」

  「你才知道啊?消息也太慢了吧。」

  「李睿挺不錯的。」都是帝都書香門第,秦崢與李睿並不陌生,道,「若非他父名諱之故,他將來在官場大有可為。不過,李尚書素來要臉面,雖說分家出去了,怕李尚書會介懷此事。」

  「我爹爹去了李尚書家,李尚書才同意的。」

  秦崢點了點頭,問,「你打算做什麼生意啊?」若能幫上宋嘉言的忙,秦崢求之不得。

  「不知道,把銀子給李大哥了,叫他看著辦吧。」

  秦崢失笑,「你倒真是省心。」

  「我本就不能時時出門去照看生意,都是請人來打理。只要人可靠,我當然能省些心了。」宋嘉言笑。

  「不怕他賠了你的銀子?」

  「做生意,哪裡有穩賺不賠的?」宋嘉言望著悠悠藍天,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賠了,我也能從頭再來。再說了,一個可靠的人,遠比銀子更重要。」

  秦崢微微一笑,看來他家言妹妹完全是將李睿視為合作夥伴來看待的。

  這樣,他就放心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8 05:38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58 A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捅破窗戶紙

  大家不約而同的醉酒的醉酒,熟睡的熟睡,至於早早醒來的如宋嘉語秦斐,收拾東西都等著走了,眼瞅著日落西山,還沒動靜呢。

  倆人出來一瞧,宋嘉言、邵春華正與秦錚說笑呢。宋嘉語的眸中閃過一絲不悅,垂眸與秦斐過去了。秦斐笑問,「哥,天都黑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啊,」

  秦錚笑,「他們幾個還沒醒呢,就住一夜吧,不然醉醺醺的騎馬,到底不大安全。」

  親兄妹,一起長大,秦斐一想就明白了,氣惱的直跺腳,「多住一夜就多住一夜,哥也真是的,不早跟我說,我衣裳沒帶夠呢。」

  秦崢看宋嘉言一眼,「言妹妹有沒有多餘的衣裳帶著。」

  宋嘉言笑,「有,我多帶了好幾身呢,都是未挨過身的新衣裳,姐姐不嫌棄,我叫人給姐姐送過去。」

  秦斐笑著瞪宋嘉言一眼,「肯定是言妹妹先得了信兒,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冤枉啊。」宋嘉言笑嘻嘻地,「好姐姐,你想想,咱們多少時間沒出來好好玩兒一回了。我就猜到這些懶鬼肯定要在莊子上多賴幾日的。」

  秦斐笑道,「你還比我稍稍高一些呢,不過,你的衣裳我也湊合著能穿,倒是語兒可怎麼著,她也就帶了一天的衣裳來。」

  邵春華在一畔笑,「斐姐姐,我身量倒是與語姐姐差不離。」她倒是沒猜著會留在莊上過夜,是宋嘉言私下提醒了她。

  秦斐又氣又笑,「你們這兩個狐狸,早早的都預備好了呢。」不過,能多留一日,秦斐也是開心的。

  男孩子們默契十足的賴到傍晚才肯醒酒,晚上,秦崢吩咐廚下殺了頭小羊,園子裡點了篝火,將羊架到篝火上烤,大家圍著篝火吃吃喝喝。

  玩兒到興處,宋嘉言還耍了段劍術,宋嘉語剛撇下嘴,覺著大姐姐實在失禮,就見向來斯文儒雅的壽星秦崢跳上去給宋嘉言喂招。

  除了親戚就是通家之好,那邊宋嘉誡與李行遠也看得技癢,倆人也開始拳腳比劃起來。

  一直玩兒到夜深,眾人方興盡散去休息。

  第二日也不用早起了,磨磨蹭蹭的午後方到家。

  李行遠與邵春華就直接回甯安侯府了,宋老太太見著孩子們回來,笑道,「一出去就忘了家。」

  宋嘉言笑,「阿崢苦留我們,他是壽星麼,不好拒絕。」半句不提喝醉的事兒。

  宋老太太笑,「我還不知道你們,沒事兒也要找些事兒多玩兒幾日呢。」

  「祖母真是一猜就中。」宋嘉誡笑道,「都怪大姐姐,帶了好酒去,我們中午喝多了,一覺睡到了晚上去。」

  宋嘉言打他一下子,「喝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少喝,還有臉說呢。」

  宋嘉詞繪聲繪色的跟老太太說,「祖母,我們還獵到一頭鹿呢。」打獵的事兒其實與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唉喲,莊子上還有鹿啊。」老太太就很驚訝了。

  「可不是麼。」宋嘉詞驕傲地,「一頭小鹿,不是很大。肉很好吃,很嫩。」

  宋嘉謙笑,「這兩日都是吃的肉,祖母,晚上咱們吃素淡些吧。」

  瞅著一群孫子孫女,老太太越看越歡喜,自然有求必應。

  宋家滿室歡笑,秦家就比較嚴肅了。

  秦鳳初見兒子們晚歸,自然要問一問緣故,秦崢道,「上午打了些獵物,因為兒子慶賀生辰,喝了些酒,午睡睡過了頭,若急急忙忙的往家趕,不知趕不趕得在閉城門前回來,更兼有幾位妹妹,為穩妥起見,就多留了一夜。」

  兒子已經十三歲,一年大似一年,秦鳳初沉聲道,「你年紀漸長,做事要更沉穩才是。譬如這吃酒也是一樣,看他們喝的多了,你身為朋友兄長,也該提醒他們。以後,萬不可如此了。明年就要考秀才試,把心放在書本上。」

  秦崢垂手應了。

  秦鳳初素來做足嚴父的架式,秦老尚書就成日樂呵呵的,與孫子關係極好。秦崢剛回自己院子,祖父就到了。

  秦崢行過禮,請祖父在榻上坐了。秦老尚書笑眯眯的拈著下巴上幾根稀疏零落的鬍鬚,「玩兒的開心吧。」

  「都是好朋友,自然是開心的。」秦崢笑。

  秦老尚書問,「都得了什麼禮物啊?」

  「多是筆墨之物。」

  打發丫環們下去,秦老尚書露出抹心照不宣的笑,腦袋湊近孫子,狡黠的挑挑眉毛,「還跟我裝呢,我是問你言丫頭送了什麼?」

  「一幅字而已。」秦崢裝的一幅不在乎的模樣。

  秦老尚書呵呵笑了幾聲,「拿來我瞧瞧。」

  秦崢道,「一大堆東西,還沒整理呢。」還不願意叫祖父看。

  秦老尚書咳兩聲,「要不,我給你整理整理。」到秦老尚書這把年紀這把閱歷,臉皮啥的早煉出來了,對付秦崢,小菜一碟。

  秦崢只得從桌間取了來給祖父看,秦老尚書瞅一眼,是諸葛武侯的一句名言: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志遠。

  仔細觀量了一回,秦老尚書道,「丫頭的字還不賴。」

  說到宋嘉言,秦崢整個人都柔和了三分,眼含笑意道,「她每天在牆上懸腕煉字,寒暑不斷,下過苦功的。」

  秦老尚書笑一聲,把宋嘉言的字卷起來還給孫子,自己摸出扇子扇了兩下道,「如今我從尚書位上退下來,你父親未出仕,你得自己爭氣啊。」扇子一橫,往宋嘉言的字軸上指了指,「似言丫頭這樣,自家清流出身,子熙又深得帝心,日後再進一步不是難事。偏偏言丫頭的母族出身侯府,她還有一個姨母是嫁入甯安侯府。清貴二字,她占全了。」

  「宋氏女的好處,你能看得到,別人自然也能看得到。」孫子的眼光,老尚書還是認可的。當然,這也就是孫子青眼的是宋嘉言,若是換個沒名沒姓的野丫頭,試試看!

  秦崢道,「我也不是看著言妹妹的好處,才……」那啥的。到底讀了多年聖賢書,少年面嫩,有些話,不大好說出口,關係到人家姑娘的名節呢。

  秦老尚書笑,「我是跟你說,你可得爭氣。不然,若有比你更出色的少年,這種事,人家父母沒有道理不給女兒選一個更好的。」

  「祖父放心,我心裡有數。」秦崢自認不是無能之輩,如今祖父雖然退下來了,秦家也不是沒人了。只要自己長進,兩家關係本就親近,他們又是自小一道長大,青梅竹馬,希望還是很大的。

  又鼓勵了孫子幾句,秦老尚書便晃悠悠的踱著步子走了。

  秦崢從案上撿起一本書來看,若不是以後提親什麼的或許要祖父出面才更穩妥,他真不樂意跟祖父說這些事。

  秦三太太也在聽著小兒子說在莊子上的趣事,到晚上悄悄跟丈夫說,「你說,咱們崢兒是不是看上宋家那丫頭了?」

  秦鳳初一時沒聽明白妻子的意思,問,「哪個丫頭?」

  「就是宋家大丫頭,嘉言,言丫頭。」秦三太太道。

  秦鳳初皺眉,「別胡說,關係到人家女孩兒的名聲呢,子熙跟咱家走的近,他們小時候一起長大的,親近些是有的。你別有的沒的就一驚一乍。」

  秦三太太細尋思了一時,道,「誒,要說宋家倒也是不錯的人家,就是言丫頭性子有些厲害,不若語丫頭柔和溫順,模樣也不比語丫頭出挑。」

  秦鳳初道,「崢兒不中舉人,不必談婚事!」秦崢功課素來一流,秦鳳初對兒子冀望頗深。

  「就是不談,咱們也得提前相看女孩兒了,你想一想,如今崢兒都十三了,不提前相看著,等日後中舉,哪裡有現成的女孩兒給兒子成親?」兒女都是她肚子出來的,秦三太太自然有發言權。

  秦鳳初沒好氣道,「那你也仔細想想,放著嫡長女不娶,難道去娶嫡次女,怎麼高低輕重也分不清了?」

  秦三太太道,「那,那也得給兒子挑個合心意的才行啊。嫡長女,嫡次女,不都是嫡女麼?」

  秦鳳初心下來火,低聲道,「怎麼會一樣?嘉言的母親是武安侯府的嫡女,嘉語的母親是武安侯府庶女出身。」

  「你莫不是傻了,武安侯沒有嫡子,現下的兩個兒子可是嘉語的親舅舅。」關係到兒子,秦三太太明白著呢。

  秦鳳初歎,「你莫這樣短見,日後崢兒官場上忙碌,妻子必要能幹才好。嘉言行事有大氣概,眼光心性都不差,若能給崢兒娶她進門,是崢兒的造化。就是崢兒,我看著,也是對嘉言好感多一些。」

  「什麼,崢兒真對言丫頭有好感?」先時他不過試探丈夫一問,如今聽到,竟是確有其事,秦三太太不禁提高了些嗓音。

  秦鳳初按住妻子,低聲斥道,「你是想叫別人聽到,壞了兩個孩子的名節!」

  秦三太太喘了回氣,仍有些不大樂意,小聲嘟囔,「言丫頭性子太野了,我聽嶸兒說,這次在莊子上,還跟崢兒一塊耍刀弄劍呢。一個女孩子,總這麼動刀動槍的,也不是常法。」

  秦鳳初冷笑,「你趕緊睡吧,人家是正三品大員的嫡長女,生母出身侯府,我無官無職,你亦無誥命,就是崢兒,都說他日後有出息,只是這出息在哪兒,誰也沒見著呢。你還挑三挑四,到時人家不一定看不看得上咱家呢?」以往是宋榮巴著秦家,以後可說不定了。

  秦三太太嘀咕,「老爺子……」

  不待她說話,秦鳳初已截斷妻子的話道,「老爺子已經退下來了,宋子熙可是正當壯年!」憑宋榮的本事勢頭,再在朝中幹三十年,一戶尚書之位是穩拿把攥。如今不過是宋家兩個女孩兒尚且年幼,實在不到提及婚事的年紀,否則,不知多少人得踏平宋家的門檻兒呢。這無知婦人,還拿自己當尚書府的太太呢。大家不過是看老爺子還在,這些情分還在,虛尊一聲罷了。

  秦三太太終於不再說什麼,嘟哢一聲,睡去了。

  更奇葩的事在後面,秦崢與其妹秦斐生辰相近,過了秦崢的生辰,便是秦斐的。秦斐與宋嘉言關係向來不錯,便下帖子請了宋家姐妹。

  宋嘉言宋嘉語歡歡喜喜的早早去了,秦崢出來打個招呼就回書房念書,諸人在老太太屋裡說話。秦三太太竟勸宋嘉言,「言丫頭,你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了,不要總是舞刀弄棒,該學些女紅廚藝才好呢。女孩子家,溫溫柔柔的,才討人喜歡呢。」

  宋嘉言初時未過心,笑道,「三嬸嬸,我生來就偏好這個,實在學不來那些女紅廚藝。家中父母都知曉,也不勉強我那些。」

  秦三太太握著宋嘉言軟軟的小手,笑道,「做父母的哪個不是疼孩子,到底得為你們以後考慮呢。」

  「以後?」宋嘉言皺眉,問,「什麼以後?」

  秦三太太笑,「傻孩子,你漸漸大了,難道不要成親嫁人的?」

  秦老太太聽著不像,忙制止道,「老三媳婦,說什麼呢。」

  宋嘉言性情豁達,但也不是笨蛋,仔細一琢磨秦三太太的話頓時惱了。她為人向來穩的住,微微一笑,問,「我記得三嬸嬸喜歡花茶,是吧?」

  秦三太太笑,倒有了幾分欣慰,「是啊。你還記得呢。」

  宋嘉言笑悠悠地,「像一樣東西,譬如這花茶吧,三嬸嬸自己珍藏著,自己喜歡,無可厚非。不過,世上的好茶多了,三嬸嬸珍藏的、視之為珍寶的,三嬸嬸自然喜歡的緊,卻不是人人都要喜歡的,三嬸嬸說是不是?」

  「這一個人一個口味兒,真是不好說。再說了,三嬸嬸的珍藏珍寶,自然要找個懂這茶的、會品這茶的人才好。如侄女這樣的粗人,也品不來三嬸嬸的好茶。」

  「這天怪熱的,我這幾日不知因何,總是有幾分不舒坦。因與斐姐姐交好,不好不來賀一賀斐姐姐的。如今賀了斐姐姐,也給老太太請了安,見過了三嬸嬸,我便不多留了。」說著,宋嘉言將手自秦三太太掌中抽出手來,微笑著起身,福一福道,「老太太,我們姐妹這就告辭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9:23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58 AM 編輯

第五十章 眼前的離別

  秦老太太比秦三太太精明一千倍都有的,見宋嘉言臉上含著笑,姿態都未變一下,嘴裡輕輕鬆松的就把兒媳婦噎了回去,如今又要告辭,自然要留一留宋家姐妹的。

  宋嘉言笑,「我也時常過來給老太太請安的,今天實在是身上不大爽俐,待日後再來,是一樣的。」

  宋嘉語長進不少,跟著道,「是啊,出來時,祖母還說叫我小心照顧大姐姐,賀一賀斐姐姐便叫我們回去的。」

  秦老太太也不好說什麼,秦斐見母親此時已經回神咂摸出宋嘉言的話中之意,臉色拉了下來,秦斐生怕母親說什麼失禮的話,忙道,「好妹妹,多謝你來賀我生辰。我送一送妹妹吧。」若是再來一番言辭對陣,可就真難收場了。宋嘉言惱怒時,連景惠長公主尚且鎩羽而歸,她娘可真沒景惠長公主那面子。

  宋嘉言也不欲多加糾纏,笑,「有勞姐姐了。」再次別過秦家人,宋嘉言踩著呂嬤嬤教導過的優雅步子,儀態萬分的帶著宋嘉語回家了。

  秦老太太忍無可忍,讓孫媳婦、丫環、婆子都退下,怒問,「你那是說的什麼話!」

  秦三太太還委屈呢,「是,是老爺跟我說,似乎相中了箏丫頭……我就是勸她幾句,又無惡意。崢兒那樣斯文的孩子,總要給他找個性子溫順些的……」

  「閉嘴!」秦老太太怒斥,「你在勸誰!人家跟你有什麼關係!相中?相中!你相中了誰?你又以為自己是誰?你夫無職,子無官,你憑什麼去勸人家三品大員家的嫡長女!人家自己的閨女,難道不會自己教導,用得著你教你勸!你是哪棵蔥哪頭蒜!要是外頭有個蠢婦人要教導斐兒,你高不高興!」

  秦老太太冷笑,「你別白日做夢了,人家公門侯府,有的是人求娶!憑你這種婆婆,若有人肯進門才怪!別總以為自己兒子多麼有出息,世上有出息的人多了去,多一個秦崢不多,少一個秦崢不少!不過是有人瞧著太爺的面子,對小孩子說些奉承話,你就當真以為自己兒子有一無二了,我看你是白日發夢!」自從老爺子退了尚書位,整個府第便冷清下來,這裡外的區別,老太太深有所感。若是老爺子在尚書位,求娶宋氏女還算門當戶對,如今三子從未出仕,老爺子去了尚書職,說不得還得靠著前頭的交情才能謀到這樁婚事。這還不單是為了宋嘉言個人條件不差,關鍵宋榮在朝中前景實在太好,若能與宋家聯姻,娶了宋嘉言,對秦崢的助力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此事,八字尚無一撇,正需秦崢自己爭氣上進表現的時候,自家也得籠絡好那丫頭才是!結果,竟遇著蠢女人拆臺,秦老太太如何不惱。索性給這蠢婦潑一桶冷水,也澆醒她這癡心妄想。

  秦三太太被婆婆罵了一頓,她張了張嘴,半天說了一句,「娘,那丫頭也不是善茬啊,你看她跟我說的什麼?」

  「跟你說的什麼!」秦老太太幾乎要給這媳婦氣樂了,「人家說你自己的茶自己喜歡自己收好!人家根本不稀罕!」如今是自己孫子先動了心,何況宋家條件的確好,老太太方樂見其成。

  秦三太太瞪大眼睛,頗覺不可思議,「這麼說,她瞧不上咱們崢兒?」天下,竟然會有女孩兒瞧不上她兒子?天哪!天哪!這個世道怎麼了!

  秦老太太淡淡地,「若我是三品大員的嫡女,有公門侯府可嫁,何必看上一個白衣小後生!何況,還有一個不省事的婆婆。」

  秦三太太的臉脹的通紅,心下又隱隱有些後悔,「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是好意沒把她當成外人才那樣說的。她看不上我的兒子,我也看不上她。」

  秦老太太一聲冷笑,道,「那可是正好,你出去交際時相看別家女孩兒吧,找個比宋家丫頭更好的,才是本事呢。」

  盯著小兒媳的臉,秦老太太道,「父親為朝中正三品戶部侍郎,外祖父是武安侯府,嫡親姨母是甯安侯夫人。照著這個標準,找個更好的來吧。」

  老太爺如今辭了官,成日在家悠然度日,不一時也知道了這事兒,歎道,「真是誤事。」

  秦老太太早胸有成竹,道,「倒也無妨,言丫頭說身子不適早早走了,不如明日備些禮,叫崢兒去宋家走一趟。正是休沐,也叫崢兒向子熙求教文章,他明年要考秀才呢。」

  「就這麼辦吧。」

  秦老太太歎口氣,「這樁親事自然是好,三媳婦太笨,言丫頭又太厲害,日後有的磨呢。」想一想宋嘉言噎三媳婦的幾句話,這若是自家閨女,老太太也是極喜歡的。結果,角色轉換,自家成了被噎的一方,就不那麼舒服了。

  老太爺不以為然,「我也只能護住孩子們這幾年了,沒個厲害人,以後全家去討飯得了!」兒子輩沒有太出息的人,就得指望著孫子輩了。幸而孫子中還有可調教者,這麼一大攤子家業,不是好撐的,男人在外面忙事業,若家里弄個蠢婆娘,日子就不用過了。本事大的人,自然脾氣不會好。想人家有身份有門第有本事有才幹,還沒脾氣?發哪門子白日夢呢!

  姐妹兩個歡歡喜喜的出門,想著怎麼著也得下午才回來呢,結果,上午去上午回。小紀氏問女兒,「出什麼事了?」

  宋嘉語坐下,歎口氣,道,「別提了,秦家三太太好生無禮,我跟大姐姐就回來了。」宋嘉語雖然平日裡有些不喜歡宋嘉言的作派言行,不過,出門時兩人向來是同進同退。秦三太太那樣說話,宋嘉語也有些惱的慌,便一五一十的與母親說了。

  小紀氏唇角一翹,道,「秦家三太太不過是個老太爺外任時給兒子娶的,不是什麼有見識的人,不然,斷說不出這樣無禮的話來。」將話一轉,又道,「這也是你大姐姐行事不謹的緣故,雖是通家之好,到底男女大別,不然給人家一揪一個准的。秦三太太這話不中聽,你大姐姐不過白生氣,暗中刺回去罷了,也沒什麼好法子。」

  看向女兒,小紀氏道,「我跟你說的話沒錯吧。女孩子大了,就得注意這些,不然叫人說出閒話來,這一輩子可就毀了。」

  宋嘉語輕輕點頭,以往覺著秦崢是結潔無暇的大方鑽,如今見識到秦三太太的奇葩程度,宋嘉語意識到大方鑽原來也是有瑕疵的,對秦崢的心思便漸漸的淡了去。

  便是宋老太太也覺著孫女這般早回來有些異樣,不禁問其緣故。宋嘉言在秦家氣了一回,到家就沒事了,笑道,「原以為斐姐姐給我們下帖子,要大辦生日宴呢,這才去的。結果一瞧,人家並沒有這個意思,哪裡好賴在人家不回來,我跟妹妹就尋個由頭告辭了,也省得人家為難。」

  宋老太太這才放了心,笑,「是這個理。」

  宋嘉言道,「再說了,二叔的缺已經下來了,我也想多在家陪陪二叔二嬸呢。」

  說到小兒子又要外任,老太太歎口氣,「不知到我死還能見幾面呢。」

  宋嘉言忙勸道,「老太太可別這樣想,這外任啊,是攢資歷呢,以後二叔若想在朝中做大官,全靠現在的資歷呢。」

  老太太也不是每一次都是這樣好騙,道,「那怎麼你爹爹不用在外做官呢。」

  宋嘉言道,「現在不用,說不定以後也要用呢。到時爹爹若外任,少不得咱們一家子都跟了去呢。我倒是盼著爹爹外任,咱們就能瞧一瞧外頭的風光了。多好啊。」

  老太太笑,「在哪兒都好,要說,最好的地方就是帝都了,天子腳下哪。」

  「是啊。」

  「丫頭,你說咱們叫你五弟留在帝都可好?」老太太問。兒子要外任,留也留不住,媳婦麼,反正她又不喜歡兒媳婦,跟去跟去唄。就是三個孫子,老太太十分捨不得。

  宋嘉言笑,「要我說,當然好,我也很喜歡五弟呢。就是一樣,看老太太這樣捨不得二叔二嬸,五弟是二叔二嬸的幼子,不知二叔二嬸舍不捨得呢。」將心比心,誰願意與孩子分離。

  老太太一想到當年兒子偷走孫子的事就來火,當臉往下一拉,不耐煩道,「愛走走吧,我才不稀罕呢。」

  看老太太口是心非的模樣,宋嘉言忍笑,道,「上次老太太得了御賜的東西,這可是稀罕物,不如賞弟弟們幾件。日後雖是隔著遠了,一見到東西,就會想起祖母的慈愛之心呢。」

  老太太悄聲道,「我就只給了你跟你爹,若是給嘉謙他們,嘉讓嘉諾都是孫子,哪裡能不給他們呢。」分不平均,怕是兒子孫子的心裡彆扭。

  「這不一樣啊,我們都守在老太太身邊,有老太太日日看護照顧,不比得幾件東西更有福氣麼。」

  老太太笑贊,「你這丫頭就是有心胸。」倒不是她偏疼宋嘉言,只是宋嘉言有了好東西,人參燕窩啊,常給她送過來,又在外頭真心維護她,時時在她跟前討她歡心。人心肉長,自己親孫女,老太太自然就待宋嘉言親近了。

  當天,老太太就開了箱子,找了好幾件御賜的東西和兩匹御賜的料子給小兒子,道,「你又要外任,唉,這一去又不知幾年。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是上回得太后皇上賜的,你拿去給孩子們分一分,料子是給你媳婦的。」忍不住教導兒子,「男子漢大丈夫,得拿出男人的氣派來,別總叫個女人欺負,看著就叫人生氣。」小媳婦這樣潑辣,老太太始終不喜。最叫老太太來火的是,兒子這樣的出色,竟總是叫個婦人欺負,實不知人家乃閨房之樂呢。

  宋耀心下微澀,又怕露出來叫老太太傷心,一樣樣的去瞧老太太給他的東西,眉開眼笑道,「唉喲,娘,你怎麼不早說,還有沒?多給兒子幾件!兒子兢兢業業的做了多年的官兒,也沒得皇上太后賜個一件半件的啊。」

  老太太見兒子喜歡,自己也得意,道,「你可見過什麼!」又道,「有也不給你了,剩下的,得等孩子們娶媳婦時再給!」越是離得遠的孩子,做父母的越是牽掛。

  宋耀笑嘻嘻地,「那兒子就不客氣啦。」勸老太太,「不如娘跟我去福建住上一段時日吧,那裡離海邊近,娘你也沒見識過外頭,到時兒子陪你好生轉轉。」

  老太太道,「我才不去,我聽你哥說那南蠻子說的話也不是官話,哪個聽得懂喲。」

  宋耀笑,「我知娘你為何不去,把言姐兒帶上,娘你肯定去的。」宋耀對宋嘉言格外偏愛關心的原因也在於此處,自家老娘的脾氣,宋耀沒有不知道的,他自己夾在婆媳中間尚且吃不消,宋嘉言能把老太太哄轉,脾氣漸漸好轉,實在是他們老宋家的功臣。宋耀真心想接了母親去孝順,前得也得連帶著滅水器宋嘉言一道帶去,不然日後老婆老娘真鬧起來,他得上了吊。

  老太太歎,「一把年紀了,你們這一去上千里,我也禁不起那顛簸。你真孝順我,以後就找個帝都差使,什麼官兒大官兒小呢,一家子都在一處,我活著時多瞧你幾眼就行了。」

  宋耀笑,「好好,等這任結束,我一定謀個帝都的差,哪怕守城門呢。」

  老太太立刻道,「若是守城門啥的,還是不如在外做個正經官兒的好。」認真的叮囑兒子,「就是找帝都差使,也打聽清楚,守城門啥的,你還是出去吧。」守城門,不就跟家裡門房似的麼。老太太再想兒子,也不想兒子做門房啊,那樣太委屈兒子了。

  宋耀哈哈笑起來,老太太瞪他,兇悍地,「又笑你老娘什麼呢?」

  宋耀打疊起千百樣功夫,把老娘哄的歡歡喜喜,即使離別在眼前,也不必做出那愁雲慘霧之態。笑著離開,笑著回來,縱有千樣愁緒,萬樣離情,人生,就是如此吧。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9:26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1:59 A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秦崢

  晚間,小紀氏自然要跟丈夫念叨一個姐妹兩個在秦府的事。

  「要我說,這秦三太太也太失禮了。」小紀氏道,「咱們家的女孩兒,千嬌萬寵的長大,尤其是言姐兒,平日裡咱們家哪裡捨得讓孩子受到這種委屈,我一聽語兒說,真是氣的了不得。」

  宋榮問,「你去瞧過言兒了麼,」

  小紀氏心下有幾分不自在,道,「在老太太那裡,看言姐兒還好,我又怕問了,孩子不自在。女孩兒家,臉皮薄也是有的。」

  宋榮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關鍵,晚上看閨女有說有笑,不像被秦家氣著的模樣。真是豈有此理,他們宋家的閨女,用得著別人指指點點!真是豈有此理!雖說秦老尚書對他有座師之義,但,他又不是巴著秦家沾了秦家多大的光!今天竟然敢伸手教訓他女兒!

  就是宋榮,不過是瞧著往日的交情罷了!哼,憑他現在的地位,還真不愁女兒找不到好人家!秦崢就是天之驕子,他也不是非秦崢就嫁不出閨女去!

  小紀氏已經念叨,「要我說,以後孩子們還是要謹慎些,尤其是這些世交親戚人家,孩子們一道長大的,自然是熟的。但,走的太近,也容易被人說出些閒話來。女孩兒家,名節比性命還重要。以後,除了跟我出門,還是叫她們姐妹少見外男的好。」

  宋榮道,「閒話?誰敢說閒話?」永遠都只會說這些乖話,實事不做半件,宋榮就算想擺個好臉給小紀氏看也沒那個心情。

  小紀氏一噎,宋榮已淡淡道,「誰要是說閒話,就是不想活了。」秦家敢傳出半絲風聲,他就敢叫秦崢仕途夭折,不信就試試看!

  「你把家管好,有長舌的下人都割了舌頭發賣掉。」

  小紀氏心下微凜,哪裡敢再多說半句,連忙低聲應了。

  第二日,宋榮方問起宋嘉言這件事。

  宋嘉言早沒事了,道,「秦家三太太是說了幾句不大中聽的話,我也堵了她回去,沒事了。真以為自己兒子是天仙呢。」她不過是把秦崢當成哥哥看,根本沒有半分小兒女的心思,也不知秦家三太太吃了什麼藥來發顛,話裡話外的敢教導她,她若是不噎回去,真不必活了。

  宋榮點點頭,「那就好。」

  接著,便有小廝來回稟:秦家崢少爺來拜見老爺。

  一聽這話,宋榮便知秦崢所來何意,道,「說我有事,日後再見罷。」

  宋嘉言偷笑,說,「其實我已經不生氣了,秦三太太以往也不這樣,不知這是怎麼了。爹爹晾一晾秦崢就好了,總不能因這麼一些小事,就不來往了吧。」

  宋榮摸摸女兒的頭,越看越覺著自家閨女出色,也就是他不稀罕女兒去配王侯公子,不然,這世上,什麼樣的人女兒配不上呢?

  宋榮一直晾著秦崢到下晌午,聽說那小子還在,瞧著秦崢尚自心誠,宋榮方見他一見。

  秦崢枯坐半日,只飲了一盞茶水,半粒米都沒吃,如今神色尚可,恭恭敬敬地將禮物呈上,道,「聽說言妹妹身子不大爽俐,侄兒奉家祖母之命來探望言妹妹。」

  宋榮道,「不必了,男女有別,多謝老太太還記掛著言姐兒。」

  秦崢起身一揖,道,「侄兒還要向伯父道歉。」

  「這沒什麼好道歉的。」宋榮擺擺手道,「言姐兒是我的長女,如今年方十歲,我就是再著急女兒出嫁,也不會這時候去給女兒議親,更無需別人為我女兒操心。再者說了,你是我看著長大的,說句親若子侄不為過。我就兩個女兒,人心總是偏的,做父母的也一樣,她自幼失母,我更偏疼言姐兒一些。昨天的事我已知道,現在就明說了吧……」

  不待宋榮說完,秦崢猛然站起來,沉聲道,「在伯父做決定之前,還請聽小侄一言,可好?」

  不待宋榮允准,秦崢已道,「我母親,昨日實在失禮。今日來,我本是代母賠禮。相信,伯父也定能知曉我對言妹妹的心意。我並不是說我有多好,但起碼,我能做到我能力之內的最好。」

  「如伯父所言,言妹妹年紀尚小,尚且不適合談論婚姻之事。再者,我現在無官無職無功名在身,身無長物,雖唯有一顆誠心,到底不敢貿然唐突的言明我的心意。怕的,就是伯父會看不上我。其實,這也無可厚非,誰家的女兒都是掌上明珠,我並無可取之處,伯父不願青眼以加,將掌上明珠相許,實屬一片愛女之心。」秦崢道,「正因如此,我方想效仿伯父當年之行,早日科舉,取得功名,有些許可談之資,才有臉面向伯父求娶言妹妹。」

  「你覺著,你有功名,我就會將女兒嫁給你?」若秦崢敢點頭,他就大巴掌抽他出去!

  「有功名,是想告訴伯父,起碼我是有能力養活妻兒的。伯父看我長大,在品性上,我還是有一點自信,起碼不是令伯父與妹妹厭惡之人。再者,我家裡的男人們,少有納妾。」秦崢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的優勢在哪兒,坦誠道,「就是我,現在也可以對伯父保證,只要伯父許之以愛女,我終身絕不染二色。」

  「說這樣唐突的話,的確很無禮。但是,我想讓伯父明白,我對妹妹,不是空口白牙的隨便一說而已。我一直,在為此做著準備。」秦崢認真坦誠的望著宋榮的眼睛,道,「我母親的事,我也很懊惱。只是,與我長相廝守的是我的妻子,日後,與我白頭到老的也是我的妻子。這些家常瑣碎之事,實非一時半刻能解決的,只得是兩人一起努力。我能承諾的就是,絕不會叫言妹妹受到任何委屈。何況,若是如我兩個伯父一樣,帶著妻兒外出做官,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帝都。」

  宋榮見這小子連婚後的事都考慮到了,深覺好笑,打斷他道,「行了,你這話就遠了,我還是那句話,言姐兒遠未到議親的年紀。何況,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一個毛頭小子說了算的。」這些話雖然好聽,卻未必可信。縱然一時可信,秦崢遠未到可自作主張的年紀與本事!

  見宋榮尚未把話說絕,秦崢深深的松了一口氣,道,「情之所至,一時失禮,伯父教訓的是。」

  「不要與我說什麼情不情的。」宋榮道,「我們兩家本是通家之好,老大人與我有座師之誼,不過,這與我會將女兒許配給誰是兩碼事。我只會給自己的女兒選最合適的人,而不是看誰的臉面來決定女兒的終身。秦崢,身為子侄,你的確不錯,我也欣賞你。不過,這與做女婿是兩碼事。」

  「是。我明白。」秦崢恭敬的垂手應下。為了娶人家閨女,不論老丈人是晾自己,還是說什麼話,做女婿的都得恭恭敬敬的照單全收,不然,憑什麼人家看中你啊。

  宋榮看這小子剛剛大放厥詞、如今又一派恭順模樣就來火,不耐煩道,「行了,沒什麼話要叮囑你了,回去吧。」

  秦崢恭敬有禮地,「那小侄告辭。」

  臨走前,秦崢又道,「不論如何,請伯父認真的考慮一下小侄。小侄自認為是世上最適合言妹妹的人,小侄自信,這世上沒有誰會比小侄更加珍惜愛護言妹妹。」

  宋榮的臉忽地黑了一半,秦崢頓時不敢多言,連忙告辭。

  宋榮暗暗罵娘,混小子,什麼叫「世上沒有誰會比小侄更加珍惜愛護言妹妹」?放屁!老子比你愛惜自己的女兒一千倍!你個癡心妄想的混帳小子,竟敢大放厥詞至此!

  混帳!混帳!

  便是秦崢也未料到,他最後一句深情告白,竟弄巧成拙,把宋榮氣的不輕!

  對於這種死皮賴臉的追求他家閨女的傢伙,宋榮實在沒啥經驗,趁弟弟還沒走,找了弟弟來商量。宋榮並未直接把事情跟弟弟說開,反是問他,「當年,你死皮賴臉的總是去安國侯府,沒少跟老侯爺拍馬屁吧?」他算是明白當年安國老侯爺的感受了。只是天理迴圈,怎麼倒報應到他頭上,實在令人不爽啊!

  宋耀嘿嘿直樂,「什麼叫拍馬屁,句句是真情實感。」

  「現在啊……」宋榮看弟弟一眼,道,「有個小子,也對我說了一篇對言姐兒有好感的話。說的那叫一個花言巧語、感人肺腑。」

  宋耀想都不想,問他哥,「是不是那姓秦的小子?」

  宋榮沒說話,宋耀嘖嘖道,「我早看出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燈啊。」

  「秦崢倒還好。」

  宋耀一聽就知這裡頭有事兒,道,「我看那小子心性穩健,現在言姐兒年紀尚小,他應該不會這麼快跟大哥你表露心意吧。」

  也沒什麼好相瞞的,宋榮便將秦三太太說的那些不著調的話與弟弟說了。宋耀哈哈笑道,「看來,秦家是相中了咱家言姐兒啊。」

  「這不以為奇,老大人已經退了,在朝中的影響力大不如前。至於秦妃,不要說如今無子,便是有子,也決定不了什麼。陛下有好幾位已經成年的皇子,再者,依陛下的心性,前朝決定後宮,後宮卻不一定能影響前朝。」宋榮呷一口茶道,「秦家現在勢力消退,便是秦崢天縱英才,沒有二十年,他也起不來。秦家想與咱家聯姻,無非是想借助咱家的力量而已。」

  「那大哥的意思呢?」

  「原本我想著,言姐兒語姐兒年紀相仿,若是與秦家聯姻,那小子未明言心意,叫語姐兒嫁過去,已經足夠了。」宋榮道,「言姐兒的婚事,我還想再看看。不想,那混小子今日過來,口口聲聲就認定了言姐兒。」

  宋耀想了想,道,「其實,雖然有混小子打咱們閨女的事兒是挺叫人生氣。不過,我看秦家那小子,倒不像沒出息的。言姐兒年紀尚小,再等個四五年再說親事,也來得及。」

  「只是有一點不得不防。」宋耀看向兄長,「我在外頭倒沒什麼,哥你在朝中倍受重用。哥,你得防著一些上頭啊。皇子當中,可不是沒有與言姐兒年紀相仿的。」

  「這個我早有防備,你不用擔心。」他絕不會叫女兒嫁入皇室的,不論外頭瞧著多麼光鮮,在宋榮看來都如同將女兒押給皇家做人質一般。

  宋耀撓了撓頭,還是說,「若是瞧著那小子還算有出息,要我說,這樁親事不是不能做得。言姐兒是個聰明人,憑她的本事,把日子過好不難。哪怕秦小子有個難纏的娘,咱家老太太都能給言姐兒哄的團團轉,秦小子他娘算個毛啊!」

  「放肆!」哪怕深知母親是有些刁難脾氣,這話也不是做兒子能說的,宋榮瞪弟弟一眼,越發欠捶了!

  宋耀嘿嘿賠笑,宋榮歎道,「母親喜歡言姐兒,這是親孫女,討親祖母喜歡有什麼難的。婆媳怎能相提並論?」

  「我是覺著,秦小子這麼早就下定心意,對言姐兒生情,這份心意難得的很。言姐兒嫁了他,不容易委屈到。」宋耀自有其觀點,他與方氏多年和睦,與當年一見鍾情自然有極大的關係。

  「若非如此,我根本不會給他這個機會。」若是秦崢求娶的是小女兒,宋榮就不會有此為難之處了。雖說一家女百家求,宋榮也知道自己女兒的斤兩。

  商量半日,宋榮還是一句老話,「罷了,看看再說吧。」

  接著,兩兄弟都說了許久宋耀外任福建的事,直待傍晚老太太命人來喊兒子們過去吃飯,兩人方去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9:28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2:00 P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立規矩

  宋耀沒把老娘帶走,倒是把宋嘉讓帶去了福建。

  秦崢已經辭了家學的功課,在家準備秀才試,宋嘉讓讀書上無甚天分,他也不願繼續在學裡做那孩子頭去,與父親商量了,跟著二叔出去長些見識。

  宋榮想都未想便允了,倒是老太太許多不舍。這些孫子孫女,唯有宋嘉讓是自幼在她身邊養大的,又是長孫,感情自然不同。宋耀臨走,老太太也沒他個好臉兒,一味道,「南蠻子的地界兒,有甚好去的!」兒孫都上趕著去那處!

  宋嘉讓早安慰了祖母無數好話,無奈老太太依舊如此,只得笑笑,不說話了。

  宋榮叮囑兒子兩句,「聽你二叔二嬸的話,好生照看弟弟們。」對於長子,宋榮的教導方式自有不同。宋嘉讓走不了科舉,日後前程,宋榮還在斟酌,他也願意長子多出門開闊眼界、長些見識。即使宋嘉讓不說,過幾年也要攆他出去。如今他自己有這個想法,再合乎宋榮心意不過。

  大哥要走,宋嘉諾也怪不舍的,尤其堂兄弟們來了,大家玩兒的都很好,一下子四個兄弟都走了,宋嘉諾道,「大哥,你可得早些回家啊。」當然,宋嘉諾素來會說話,自幼便是一套一套的,「父母在,不遠遊,家裡祖母、父母、大姐姐、二姐姐、我,都惦記著大哥,盼著大哥回來呢。」

  「知道了。」宋嘉讓倒無所謂,一幅沒心沒肺的模樣。

  宋嘉言笑嘻嘻地,「出去就好好玩兒,別急著回來。」話剛說完,挨了老太太一記拍。

  一家子囉哩囉嗦的說了半日話,宋耀便帶著老婆孩子侄子手下走了。

  老太太歎了半晌的氣,好在有宋嘉言在一畔陪著說話兒寬解,第二日便也無事了。一家子依舊安安穩穩的如同往日般,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學規矩的學規矩,理家事的理家事。

  倒是秦崢如今頗有了幾分牛皮糖的架式,他每至宋榮休沐必來請安,兼請教文章。宋榮畢竟狀元出身,哪怕多年公務繁冗,狀元底子還是在的,看一看備考小秀才的文章實屬小菜一碟。

  秦崢厚著臉皮來了,甭管宋榮說什麼,都是一幅死都不走的架式。若是宋榮不見他,他就去陪著老太太說話,這就更能見著宋嘉言了。若是不叫他進二門,他就在前院小廳裡坐著,一坐一天,那耐心耐性,宋榮如今是深知當年安國老侯爺之苦也。

  且,深深覺著秦崢這小子真是錯投了秦家胎,竟無師自通的得了他家二弟的真傳,簡直能煩死宋榮。

  秦崢拿出這樣的本領來,宋榮也只得抽空指點他一二。

  宋榮不知道的是,秦崢倒不是得了他家二弟的真傳,秦崢是得了他家祖父的指點。那日秦崢回去,秦老尚書私下問了他好半天,連秦崢說了什麼話,宋榮說了些什麼,秦老尚書都仔仔細細問的一清二楚。之後,就給孫子出了這個主意。

  秦老尚書如是道,「若我是宋子熙,知道你母親這樣行事,也捨不得把女兒許給你。你若是真對言丫頭有意,就不能在如往時那般斯文矜持了。」如此指點孫子一二,道,「在長輩面前做小伏低,不算什麼。子熙本就有絕世之才,就是人人贊你,要我說句公道話,你天資尚不及他當年。你生於秦家,自幼名師教導,宋家卻是真正的寒門出身,宋家能有今日,全靠子熙一手打拼出來。這樣的人,縱使你不是想求娶他的女兒,也是值得你敬重學習的。」

  「他三元出身,說到科舉,誰能比他更精通此道。你若能得他指點,這條道就能比別人更加順暢。」秦老尚書道,「就是如今,他出門應酬,都不知有多少人家子弟想求他指點文章呢。」秦老尚書亦是科舉出身,不過,他考了十幾年才中了進士,自然比不得當年宋榮少年登科。到這把年紀,早過了爭強好勝的歲月。如宋榮年紀時,秦老尚書不過剛剛進士及第。如今,宋榮卻已是正三品之位。

  秦老尚書道,「原本我也是想讓你跟子熙求教文章,若無你母親失言之事,憑我的面子,子熙不會拒絕你。只是,有了這件事,我倒不好出面了。你就自己去吧,叫子熙看到你的誠心,他自然會教你的。」

  有老祖父在背後出謀畫策,秦崢自己也穩得住,宋榮到底是長輩,就是為了面子計,也不好總是為難秦崢。

  宋榮道,「你這文章,四平八穩,中秀才應該沒什麼問題。」由文及人,秦崢性情沉穩,遠勝同齡少年。

  秦崢道,「明年秀才試,後年就是秋闈了。」若尋常人家,買個監生的功名,不必秀才試,直接秋闈也是可以的。只是,秦家這等門第,素以買監生為恥。

  「秋闈的話,勉可一試。」秦崢的文章平穩,勝在平穩,亦敗於平穩。秦崢並非劍走偏鋒的性子,但,若平穩的文章想出眾到令人眼前一亮,這其間的底蘊見識,可不是尋常積累便能做到的。倒不是秦崢資質不行,是他的年紀。這樣的年紀,哪怕有名師教導,眼界都是有限度的。

  「秀才、舉人,考的是文辭錦繡。到了春闈,天下舉人,有幾個不是文辭錦繡的,想在這上面出挑,除非是絕世天才。」宋榮道。

  秦崢點了點頭,恭恭敬敬的請宋榮為他指點文章,回家後更是加倍用功,勤學不息。

  與在家學隨大溜跟著先生念書不同,名師效應在秦崢身上尤為突顯,他本就資質上乘,宋榮指點他文章,並未有敷衍的意思。資質有了,又肯用功,若沒進步才有鬼呢。

  就是秦老尚書看了孫子的文章,心下亦是驚喜,叮囑道,「對子熙,要待之以父執。」

  秦崢心裡也高興,他能感覺得到,隨著他請教功課愈發深入,宋榮待他的態度也有了一絲和悅在裡頭。而且,宋榮這樣用心指教于他,自然是看重他的。

  只是,自母親那件事後,他許久未曾見過宋嘉言了。就是偶有見了,宋嘉言待他,已不似往日親近。秦崢滿腔少年心事,竟無一可傾訴之人。

  幸而如今他忙於課業,只能在偶一閒暇之時方能煩惱一下少年心事。

  宋嘉言如今也在忙呢,李睿已經招足了人手,準備往西蠻走一趟。

  宋嘉言道,「找些拳腳功夫好的。」這年頭兒出國,可不似前世那般,買張機票的事兒。

  李睿笑著將一張當票與數人的身契交給宋嘉言,「入冬前當可回來。」

  宋嘉言收了當票,把身契給李睿,道,「你收著吧,若是有人不妥當,直接處置了就是。」

  李睿接了,寶石一般漂亮的眸子裡浮現一抹溫潤的笑,「莫擔心。我們明日啟程,就不來辭你了。」他並不是衝動毛燥的毛頭小子,既然敢去西蠻,自然做足了準備。

  「嗯,去吧,李伯伯那裡,有我呢。」李睿身為長子,又是遠行,最為牽掛的,就是家裡了。宋嘉言道,「我爹爹在家呢,去見見我爹爹吧。」

  李睿也有這個意思,不然,不會選在宋榮休沐的時間來辭別宋嘉言。

  宋嘉言起身相送李睿出去,就見辛竹箏進來,後面跟著貼身丫頭翠飛抱著幾匹耀眼的料子。辛竹箏不提防宋嘉言這裡竟有外男,錯眼一看,臉頰微紅,垂下頭下,倒也未曾躲閃,尚算從容的淺身一禮。

  宋嘉言只得為二人介紹,笑道,「這是我表姑,這是李翰林家的公子。」

  兩人見了一禮,李睿溫聲道,「言妹妹止步吧,我自己去見叔父就行了。」

  宋嘉言微微頜首,道,「勿必保重,平安要緊。」

  李睿一笑,轉身離去。

  待李睿走了,宋嘉言笑,「表姑怎麼來了?」

  辛竹箏未答,反是回頭瞧了院門一眼,笑問,「那就是為言兒你做生意的李公子麼?」

  宋嘉言但笑不語,請辛竹箏屋裡坐。

  辛竹箏指著幾匹料子道,「是南面兒剛買過來的,表嫂叫我們自挑幾匹拿去做衣裳。這是給你的,我順腳兒給你帶過來了。」

  宋嘉言瞅了一眼那料子,笑,「很好看,正適合現在做衣裳,多謝太太了。」

  一時,丫環捧來茶,兩人淡淡的說了幾句話,辛竹箏就起身告辭了。

  宋嘉言送了她走,對小春兒道,「守門的是哪兩個婆子,打發她們去太太那裡,就說這兩個婆子不知規矩,當差不謹,給我換兩個懂事的來。」

  宋嘉言令丫頭搬了椅子來,自己坐在庭院中間,婆子丫頭十來個,站在前面聽宋嘉言訓話。

  剛剛扭送了兩個守門的婆子出去,丫環婆子都恭恭謹謹的,不敢出聲。宋嘉言道,「咱們院裡,就這些人。你們要背著我做什麼事,最好悄悄的,小心的,別叫我知道才好。」

  主子突然說這種話,奴婢們跪了一地,道,「敢不忠心伺候小主子,管叫天打雷霹。」

  「放心吧,等不到天打雷霹,我就能辦了你們。我可不管誰是受了誰的指使,誰又是仗了誰的面子,反正,我知道,你們也是爹生娘養、有家人子女的。若是拉出你們的爹娘子女出來當下打死,你們肯定也會感同身受的!你們忠心,我自然提拔獎賞你們。若是誰有貳心,就別怪我不念主僕的情分了。我再說一遍,在這院子裡,你們願意說什麼說什麼,但是出了這院子,最好裝啞巴。我不喜歡多嘴的人,誰要是不會裝啞巴,跟我說一聲,我也成全她。府裡好去處多的是,隨你們去投奔誰,我自不會攔著你們的前程。不過,誰要是敢多我這裡的嘴,我就割了她的舌頭叫她吞下去!」宋嘉言冷笑,「我倒要看看,我要辦誰,能不能辦得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9:30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2:00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心數

  敲打了丫環婆子們,宋嘉言就去裡屋歇著了,因宋嘉言不悅,丫環婆子的都格外多了三分小心。

  兩個守門的婆子被直接打發到了小紀氏那裡,宋嘉言說要換好的,人也不過來親自講一聲原由,如此不將小紀氏放在眼裡,小紀氏心火暗燒。

  倒是宋嘉語問梁嬤嬤,「嬤嬤,可是這兩個婆子犯了什麼過錯。」

  梁嬤嬤道,「她們是今日當值守門的。明知李公子在與姑娘說話,辛姑娘去找姑娘,竟不提醒辛姑娘一聲,害得辛姑娘與李公子撞個對頭。雖說老爺與李翰林是至交好友,到底辛姑娘是表姑娘,又有孝在身,實不該與李公子相見。辛姑娘素來懂規矩,我們姑娘又待辛姑娘執重,皆因這兩個老貨失職,方出了這樣的事。姑娘向來規矩重,再不肯留這些不醒事的婆子的。因姑娘惱了她們,心下不好,就派奴婢過來跟太太回稟一聲,求太太派兩個穩妥可靠的來我們姑娘院裡服侍吧。」

  小紀氏只得罵了那兩個婆子一頓,把人攆去莊子上呆著,著管家媳婦去找兩個老實婆子送給宋嘉言使喚。又命梁嬤嬤坐了,叫丫環倒茶給梁嬤嬤吃,梁嬤嬤道了聲「不敢」,斜插著身子在椅中坐了小半個屁股,聽小紀氏說話。

  小紀氏歎道,「有些話,我一直想跟嬤嬤嘮叨嘮叨。大姑娘眼瞅著十歲了,咱們家老爺交際甚廣,朋友多,孩子們小時候一處玩兒無大礙,如今各自大了,再過兩三年,大姑娘就得議親了,總是見外男到底不大妥當。嬤嬤若是有空,就跟大姑娘念叨念叨這些事,我一心為她著想。她們姐妹,眼瞅著都大了,言行舉止上,都得小心一些才好。」

  梁嬤嬤道,「是,太太的話,老奴記得了。若說姑娘這一年來,獨自見外男就兩次,一次是姑娘出門,見到了秦家公子,唉,本就是通家之好,總不好當沒看到。再有一次,就是今天了,這又是老爺允許的。奴婢也知曉太太一片慈心,姑娘家的名聲,關係著闔府的體面,何況咱家兩位姑娘與辛姑娘年紀相仿,正是該避嫌的時候呢。也正是因此,姑娘很是惱了那兩個不醒事的婆子。太太放心吧,姑娘比奴婢的性命還重要,奴婢定會好生服侍姑娘了。」

  「這就好。」小紀氏笑的真叫一個憋氣,道,「今天南邊送來了上好的料子,正好嬤嬤來了,有兩匹顏色穩重的,嬤嬤捎去用吧。」她雖不喜宋嘉言,如今三番兩次的說名聲的事,就是怕宋嘉言行事隨性,連帶她的寶貝女兒都要被帶累。

  梁嬤嬤謝了小紀氏的賞,便起身行禮告辭回去了。

  宋嘉言見梁嬤嬤抱了兩匹料子來,笑道,「看來是見者有份。」

  「我是沾了姑娘的光。」梁嬤嬤給宋嘉言瞧過料子,小冬機伶的幫梁嬤嬤拿屋裡去了。

  宋嘉言微微一笑,「嬤嬤放心,我心裡有數。」

  宋嘉言到老太太院中時,正見老太太與辛老太太摸著料子瞧,辛老太太讚不絕口,「這輩子還是頭一遭見這樣的好料子。」聽聽這話,其實宋榮對舅家向來極好,辛老太太的份例與宋老太太是一樣的。宋榮對自己親娘向來大方,衣食用度,都是上上等,做衣裳的料子自然不會差,絕對襯得起三品大員母親的身份。辛老太太這樣歡喜,無非是女兒在府中受到尊重,如今又能學著打理店鋪。辛老太太看在眼裡,自然樣樣都好。

  丫環挑起簾子,宋嘉言笑悠悠地進屋,笑道,「原來祖母、舅婆也都得了。我剛想過來跟你們炫耀一番,看來,竟是不成了。」

  辛竹箏抿嘴笑道,「言兒素會作怪。」過去挽住宋嘉言的手,「一起瞧瞧,這是我挑的顏色,不知道好不好?」

  宋老太太笑,「好,怎麼會不好呢。好看的很。」

  辛竹箏笑,「姑母、母親喜歡就好,正是當季穿的料子,不如就叫裁縫來做幾身衣裳來穿。」

  宋嘉言微微笑著,就聽辛老太太道,「今夏的衣裳已經足夠穿了,還要做多少衣裳呢。有好料子你們拿來孝敬你姑母和我,這是你們的心意。我們放著明年穿就好了,可不必再做衣裳了。」年年季季皆做新衣,哪裡穿得過來呢。到底是莊戶人家出身的老太太,節儉慣了,捨不得。

  辛竹箏笑意不變,「好,聽母親的。」

  宋嘉言笑道,「我瞧著外頭的豆角長的差不多了,祖母、舅婆,一會兒咱們摘了,用開水一過,切了段,再用花椒油一扮,清爽又好吃,肯定開胃。」

  辛老太太笑,「頭晌我跟大姐瞧菜地的時候還說呢,豆角能摘來吃了。言丫頭立刻就瞧出來了,哈哈,可見是天天瞧這菜地的。」

  「那是,再過兩日,絲瓜也就能吃了。祖母這園子裡的絲瓜,就是給我種的。」辛竹箏極愛吃絲瓜,不論是清炒還是做湯,都極對她的胃口。

  宋老太太笑,「我就說我這丫頭是極好養活的,人參燕窩啥的從來不碰,偏就愛吃這些粗物。」

  「哪裡粗了,喜歡吃就行了唄。」宋嘉言笑,「祖母看我這麼結實,就是靠粗茶淡飯養的。」

  宋老太太笑,「不但結實,個子也高。你跟箏姐兒差一年呢,去年箏姐兒剛來的時候,我看你們差不多的個頭,今年你就比箏姐兒高了些呢。」

  「可不是麼。」辛老太太笑,「言丫頭長的快。」

  「我覺著,箏姐姐似乎瘦了些。」這話並不是宋嘉言妄言,故意誇誰瘦啊討人歡心,辛竹箏的確是瘦了。初來宋府時,她還是個結實的柴禾妞,身上頗有幾分少女的天真青春氣。如今漸漸的褪去身上的村氣,變得亭亭玉麗、腰肢纖細。其實,不怪辛竹箏會瘦,她每頓飯不過小半碗,鮮少食葷腥,不消瘦都難。甚至,為了養好以往曬黑的皮膚,辛竹箏從不在晌午烈日時出門。

  想到辛竹箏學習和學規矩時的用心,宋嘉言很明白她的心思。

  宋老太太關切的問,「是不是飯菜不合口啊?怎麼瘦了?」

  辛老太太做人親娘的自然清楚,唉聲歎氣,「丫頭愛美,飯都不好好吃,天天就吃這麼丁點兒飯,哪個能不瘦。」說著,雙手合個小圈兒跟宋老太太說,「要我說,像言丫頭這樣才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這才是福分。言丫頭瞧著半點兒不胖,個子高挑,人又白淨,看著就有精神。」

  宋老太太道,「可不是麼。不知現在的孩子們怎麼想的,就說嘉語,我每次瞧見那孩子就擔心,走個路怕她摔了。現在是好些了,我還常尋思著要不要燉些肉給她們吃呢。」

  宋嘉言見辛竹箏臉上似是尷尬,笑著接過兩位老太太的抱怨,道,「老太太燉肉給我吃吧。不過,現在別燉,等冬天燉,燉的入口即爛的紅燒肉,我一人吃一小碗都沒問題。」

  宋老太太笑,「我就喜歡言丫頭跟我吃飯,瞧著她吃的香,我胃口也好。」

  「誰說不是呢。」辛老太太說自己閨女,「以後你也好生吃飯,什麼瘦的胖的,身子結實最重要。」

  辛竹箏笑著解釋,「娘,以前在村子裡,天天不是出去跑著玩兒,就是在家裡做活,自然吃的多。如今在姑媽這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平日裡點心果子應有盡有,偶爾一時貪嘴,飯上就吃的少了。娘你放心吧,我在姑母家,表哥表嫂待我親妹妹一般,我還會餓著自己不成?」

  辛老太太並非擅于言辭之人,也就不說話了。

  如今闔府裡大小主子都得了小紀氏的絲綢料子,連杜月娘與早已失寵的柳、翠兩位侍妾都得了兩匹,大家相約著去給主母謝恩,當然,得選老爺落衙回家的時候。

  杜月娘還好,宋榮喜她性子恬淡,時常去她房裡留夜,柳、翠兩位姨娘是經年挨不著宋老爺的身子,直把花容月貌的兩位姨娘給憋悶的夠嗆。

  宋榮瞧著一妻三妾,柳、翠二人嘰嘰喳喳的說著主母的好話,小紀氏時不時謙辭個一二句,唯有杜月娘安然恬靜的站於一畔,半句不言。宋榮道,「好了,我要與太太去老太太院裡請安,你們先告退吧。」

  柳、翠二人臉上流露出一絲遺憾不舍,杜月娘微身一福,就帶著二人走了。

  想到剛剛兩位侍妾的眼神,宋榮頗有幾分吃不消,與小紀氏道,「柳兒、翠兒還年輕,這麼把她們撂在東跨院兒,不大妥當,找個媒婆來,給她們說一戶正經人家,咱們再陪嫁些,擇日把她們嫁出去吧。」

  小紀氏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打趣道,「這會兒把人嫁了,日後老爺可別後悔。」

  宋榮笑,「你也太小瞧你家老爺了。」

  小紀氏笑,「老爺放心吧,她們也伺候了我這幾年,定不會虧了她們的。人家要正經人家,到時陪嫁,一人給她們一百兩,咱們府裡瞧著不多,擱外頭莊戶人,也夠幾年的花用了。」宋榮鬆口把人嫁了,小紀氏自然再樂意不過。這些年,她對宋榮的性子自然有幾分瞭解,且不必與這兩個奴婢計較,反正是要出府了,縱使舍些銀子,自己落個清靜也好。

  聽小紀氏這幾句話,倒是頗合乎宋榮的心思。

  小紀氏笑道,「還有一件事,承恩公夫人的壽辰就要到了,帖子下到咱們家。」

  宋榮道,「那你就去吧,天怪熱的,不必帶她們姐妹了。」

  小紀氏微微訝意,還是應了,「我知道了。」又將宋嘉言院子裡打發了兩個婆子的事兒說了,宋榮點點頭,算是知道了。

  第二日,倒是武安侯府傳來一件喜訊,韓氏有身孕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9:35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2:02 P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唯有仁至,方能義盡

  韓氏有了身孕,這實在是一件大事。

  自從與紀文成親,因章老姨娘作祟,韓氏與紀文長達數年的冷戰,兩人對彼此都快成路人甲、路人乙了,如今韓氏突然有了孩子……小紀氏深覺驚訝,宋榮卻是滿面讚賞,「文弟總算是明白過來了。你明日就帶著孩子們過去,好生賀一賀岳父岳母,還有大太太。多帶些補品,是這麼個意思。」連二皇子得罪了韓家都立不成側妃,若是紀文一味的與韓氏冷著,當真是辜負了岳父的一番心意啊。

  小紀氏連忙應了,笑,「是啊,我晚上就讓人把東西收拾出來。」若是韓氏與紀文和好,日後生了嫡子,或許她姨娘還有回府的機會也說不定。

  娘家有這等喜事,小紀氏自然要跟老太太說一聲的,老太太笑,「你那弟媳是個好的,有福氣。」有個甚福氣喲,庶子都老大了正妻才懷孕。別看老太太不懂帝都那些繁複的規矩,她看事兒向來實在。譬如,正妻無子,妾一個勁兒的生,這正妻能痛快才有鬼。武安侯府的事兒,老太太都知道,紀文的妾都生兩個兒子了,韓氏現在方有身孕。老太太瞅著大面兒,還是賀了一句。也大方的允許兩個孫女同小紀氏一併回武安侯府賀一賀苦命的韓太太。老太太實話實說的感歎,「希望你弟媳婦一舉得男喲。」

  小紀氏笑,「承老太太吉言,肯定是兒子的。」

  韓氏突然暴出有身孕的消息,諸人自然各有一番猜測,就是宋嘉言都心下感歎:實在太委屈韓氏了,要跟紀文這種噁心的男人生孩子。

  不過,韓氏的神色倒是還好,與武安侯夫人坐于一處,婆媳兩個只有更親密的。

  婆媳二人見了小紀氏三個都挺高興,當然,對宋嘉言更親切一些。宋嘉言笑,「我就盼著舅母給我生個小表弟了。」

  韓氏笑,「兒女都好。」真是奇妙的感覺,哪怕再厭惡那個男人,對於腹中自己的骨血卻有一種莫名的疼惜之情。心裡卻是明白,她既然接受這條路,必然要生出兒子方好。

  小紀氏笑問,「弟媳幾個月了,先時倒沒聽說,不然早就過來看你了。」

  武安侯夫人笑的極是舒心,不待韓氏說話便道,「頭三個月沒好聲張,如今坐穩了胎,這樣的大好事,自然要告知你們的。」

  武安侯夫人與韓氏感情越是親密,小紀氏心下越是禁不住一陣陣的寒意升起,臉上依舊笑著,「母親,家裡有這樣的喜事,很該擺兩桌酒,熱鬧熱鬧。」她來了這樣久,既未見到紀文,也未見到紀文的兩個庶子。她多想問一句,卻又不敢問。

  武安侯夫人笑,「原我是這樣說的,偏她愛清靜,就是如今坐穩了胎,也只跟你家、你大姐家和親家說了一聲,餘者都未曾聲張呢。」

  宋嘉言點頭,一本正經地,「這樣也好,能清清靜靜的安胎。舅母也別總是坐著,有空在園子裡走動走動,莫要吃太多補品,這樣寶寶不會太大,以後生產時好生。」

  武安侯夫人哭笑不得,「你才多大,又說這種大人話。」

  宋嘉言嘴快道,「我還知道多吃水果,以後寶寶生出來漂亮呢。」

  大家默契的不提紀文與二章姨娘,氣氛還是相當融洽的,及至中午,紀武媳婦張羅好席面兒,大家一道出去吃了飯,又說了會兒話,小紀氏就帶著姐妹兩個告辭了。

  宋嘉言叮囑韓氏道,「舅母,你好生注意身子,等過幾天我過來陪著你。」

  韓氏摸摸宋嘉言的頭,臉上的笑意始終淡淡地,「好。」

  回府後,小紀氏對宋榮道,「母親、弟媳都挺好的,已經過了三個月,坐穩了胎,我就盼著弟媳一舉得男了。」

  宋嘉言私下與父親道,「我看,舅母不是很開心。自從舅母有了身子,外祖父就把舅舅打發到莊子上與兩位姨娘帶著延喜延福過日子了。我聽外祖母說,外祖父給二舅舅往外處謀了個小官兒,不日就要去赴任了。舅母的心態還沒調整好呢。」

  宋榮對於宋嘉言帶回來的消息相當滿意,輕鬆說道,「這也沒什麼難調整的,以後守著兒子過日子就成。」運氣不好,嫁了個丈夫是賤人,韓氏又不能和離,只得弄個孩子做依靠,眼不見心不煩了。

  宋嘉言反駁道,「爹爹說的簡單,舅母怎麼會不知道這個,不然,她哪裡會懷孕呢。說不定,現在舅母心裡還彆扭與大舅同床的事呢。」韓氏不會排斥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但,以韓氏的自尊心,她肯定超噁心與紀文生孩子之事。可是,到這地步,不生又不行。

  宋榮敲她額角,低斥,「可不許在別人面前說這些‘同床’‘不同床’的話。」也不知道這丫頭都在家做些什麼,看的哪些書啊。宋榮幾乎想逼問一句:說!是不是偷看黃色書籍啦!尼瑪十歲就知道「同床」「不同床」的事啦!

  「爹爹又不是別人。」宋嘉言道,「爹爹,你多去瞧瞧外祖父吧。他肯定願意見到你的。」一個女婿半個兒,大女婿甯安侯沉默寡言,二女婿兼四女婿宋榮與老丈人的關係更加融洽些。

  宋榮感歎,「岳父能做到這步,也殊為不易了。」

  宋嘉言不以為然的笑笑,宋榮瞧見宋嘉言的鬼樣子,說她,「又想什麼呢?」

  「外祖父有今日,皆因治家不嚴之故。有因方有果。」她沒有半點同情武安侯的地方,章家這樣禍害,早該在章姨娘把小章姨娘弄進府時就該把倆人打死。武安侯卻拖拖拉拉,一直到小章姨娘生下兩個庶孫。若不是韓氏性情剛烈,估計武安侯還捨不得處置章家人呢。

  「你還參起禪了。」宋榮笑斥宋嘉言一句,教訓道,「你才見過多少人,你只看到你外祖父治家不嚴,卻是不知道外祖父的本事。這樣說長輩,有失偏頗。」

  宋嘉言笑嘻嘻地,「我早看出來了,外祖父的一大優點就是會相女婿。」教兒子的本事就差遠了。

  「越發淘氣了。」

  宋嘉言歪著頭笑,「爹爹,秦崢已經準備秀才試了,大哥跟二叔去了福建,笙表叔與他們都是一個年紀,還在秦家家學裡念書。我看笙表叔的模樣,念書還不如大哥呢。你不如找人教笙表叔學些以後用得著的本事。」

  宋榮有些驚訝宋嘉言會說這樣的話,問,「什麼算用得著的本事?」

  「打理家事莊鋪之類的,要我說,笙表叔不是讀書的料,就是官場,他也太實誠了些。」宋嘉言說話還算委婉,沒有直接說辛竹笙笨,她道,「爹爹是想著照管舅婆她們,最有用的還是打理莊鋪,起碼這樣能守住自己的家業沒問題,不會被坑騙,日後也過得日子,豈不比念書有用多了。」

  「反正爹爹也沒想空著他們,拿一個小莊子,指派個管事,教著表叔一些,過個三五年,表叔對這莊子也熟了。那時他正好過了孝期,就該成親了,正好把莊子送他,也是咱家的意思。這樣,表叔有些家底,日後吃穿也不成問題。」

  宋榮並沒有說辛竹笙的事,反道,「我看,你與竹箏不若以往親密了。」

  宋嘉言道,「箏表姑與我疏遠,我也沒辦法啊。」天天去衙門當差,公務都幹不完的人,對家裡的事還這樣的瞭若指掌……

  宋榮笑一笑,「天底下,有三種人,一種是聰明人,一種是笨人,另一種是不夠聰明、卻也不算太笨的人。大部分人,都屬於第三種人。但,最終能有所成就者,大多是前兩種人。你不計較這些,我很欣慰。」別看辛竹箏瞧著伶俐,什麼都刻苦用功,宋榮卻始終不看好她。宋嘉言在她初來時何等的費心思招待於她,結果,不過蠅頭小利,辛竹箏就能與宋嘉言疏遠。辛竹箏實在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宋嘉言撅撅嘴,「爹爹,你別總說些空話啊,來些實際的獎賞也好啊。」起碼能發筆小財呢。她大部分身家都給李睿拿去做生意,現在頗有些緊巴。

  宋榮笑,「我話還沒說完,說完再給你獎勵。」

  宋嘉言聽說有獎賞可拿,立刻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宋榮道,「老子說,大智若愚是什麼意思?」

  「聰明人瞧著都跟傻的一樣。」

  「是啊,有時候,聰明人做的事,在別人瞧來會說,怎麼這麼笨哪,怎麼這麼傻。殊不知,說人家笨的才是真笨,道人家傻的方是傻瓜。」宋榮望著宋嘉言道,「同樣的道理,有些人還怎麼瞧怎麼好,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

  「這種人,肯定腦子有病。」

  宋榮笑著摸摸宋嘉言的額頭,笑,「我閨女沒病啊。」

  宋嘉言這才反應過來宋榮是在說她,嗔惱道,「爹爹,你說什麼呢?」

  「你說,我想說什麼?」宋榮似笑非笑的看著女兒明媚清秀的的小小面容。宋嘉言氣哼哼的哼吱兩聲,不說話。宋榮一語道破宋嘉言用意,道,「唯有仁至,方能義盡,對不對?」不要以為宋嘉言這樣關心辛竹笙是安了什麼好心,當然,宋嘉言安的也不是壞心。如同她對待辛竹箏一樣,開始盡心盡力,可是辛竹箏為了小利所誘而遠了宋嘉言,不要以為辛竹箏沒有損失,在宋榮的眼中,辛竹箏已經輸了品性。現在,宋嘉言又提醒她辛竹笙的事,自然是對辛竹笙的關心。

  但,關心,不一定等於用心。

  辛竹箏背棄了宋嘉言曾經給她的好處,那麼,辛竹笙會怎麼做呢?如果辛竹笙對宋嘉言一直好,這當然是最好不過。假如辛竹笙做了和妹妹一樣的選擇……估計,宋嘉言現下也不會做什麼。

  但是,她不做是不做。若宋嘉言真的要做什麼,那必是恩斷義絕的大殺招。

  不為別的,宋嘉言前面所有能做的仁義,都做了。宋嘉言做了多少,又被背棄了多少。此時,占盡道德優勢的宋嘉言,她再做什麼,都有充分的理由。

  宋嘉言向來心理素質過人,死不承認,「也就爹爹會這樣想,陰暗心理陰謀論,總是把人往壞處想。」

  「行了,給你點銀子吧。」宋榮何等人物閱歷,早摸准了宋嘉言的心思,也不與宋嘉言計較這些,笑道,「把鋪子都當了去做生意,估計你現在手裡沒多少銀錢了吧?」

  宋嘉言一聽有銀子可拿,頓時喜笑顏開,「可不是麼,我想賺個大的,把老底都給了李大哥。」

  宋榮數出五百兩銀票給宋嘉言,「女孩子手裡可不能沒錢,拿去壓箱子底吧。」小紀氏是絕對不會想著額外補貼宋嘉言的,宋榮是個細緻人,往日不給,是知道宋嘉言不缺。

  宋嘉言眉開眼笑的接了,細細看過幾張小額銀票上的數額,笑,「謝謝爹爹。」得了銀子,宋嘉言準備回去擱小匣子裡壓箱子底了。宋榮喚住她,說一句,「丫頭,繼續保持。」

  宋嘉言氣的直翻白眼,跺兩下腳,喊道,「人家真是好人啦!」氣咻咻的走了,這年頭,做個好人也這麼難!什麼世道啊!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9:39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12:03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長大

  看宋嘉言活蹦亂跳的走了,宋榮淡淡一笑

  他從不反對自己的孩子有一些心機,但,關鍵,不要耍小聰明,更不要自作聰明。若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還不如本本份份做人,老老實實吃飯。

  他知道這幾日宋嘉言不大痛快,甚至綢緞莊的事,他也早便知曉。小紀氏的心思,他也一直看的清楚,只要無傷大雅,宋榮不想給小紀氏沒臉。內宅還要靠小紀氏打理,這是他一兒一女的生母,很多時候,宋榮不得不顧忌一些。

  開綢緞莊的心思雖然是宋嘉言先有的,但,小紀氏說在前,宋嘉言吃了悶虧。宋榮並沒有干預。

  一家之主,並不是包青天。

  何況在宋榮眼中,這並不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世上的事,本就沒有樣樣公正的。宋榮更傾向於從這一樁樁小事中來觀察兒女的品性。宋嘉言忍下這樁事,退出綢緞莊的生意,轉而得到了李睿。

  在宋榮看來,李睿的價值頂得上一百個綢緞莊不止。

  他當然更欣賞宋嘉言的行事風格,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內宅就只有這麼頂點兒大的一片天,就算爭個高下出來亦不過是井中稱王。

  像宋嘉言說的,「外面天地何其廣闊,何必在家裡與自家人爭。」綢緞莊的事,宋嘉言沒有據理力爭,甚至提都沒提一句,宋榮很滿意,他樂得見到女兒有這樣的城府。

  宋嘉言漸漸的展示出她的眼光與胸襟,甚至,宋嘉言開始領悟到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宋榮感歎,這實在是天分。

  這樣的天分,實非人人具備。

  就比如小紀氏隔了些許時日方知曉大弟弟紀文竟被打發到莊子上與二章姨娘帶著兩個庶子過日子,小紀氏險些急暈。如今,她才發現,她能倚仗的人唯有宋榮一個。

  章家早不來往,父親下這樣的決定,定是氣狠了,而嫡母……她怎麼求得動嫡母呢?再者,她也不敢去求嫡母。

  於是,小紀氏找了宋榮哭訴。

  宋榮早心知肚明,不過,他依舊耐心的聽小紀氏哭天抹淚的說完整件事,沉默半晌,如同初初知曉一般,道,「岳父定是失望至極。」

  「我也擔心父親的很,只是,大弟弟這樣的年紀,難道就在莊子上過一輩子不成?」小紀氏心疼不已,說著又流下淚來。

  宋榮為她拭去眼淚,溫聲道,「你莫急,事已至此,急也急不來的。等過幾日休沐,我去瞧瞧岳父,看能不能為文弟說說情,現在大太太都有了身子,文弟很該回來與大太太正經過日子。」紀文這腦袋,以往瞧著不這樣啊,莫不是給人下了蠱?真要被章家的狐狸精坑死不成?

  「可不是麼?弟媳有了身子,文弟很該陪在身邊。」宋榮的話給小紀氏提了醒兒,這時,小紀氏再不敢做什麼叫二章姨娘回來的美夢,她現在只求把弟弟撈出來才好。事到此處,小紀氏心裡都有幾分怨懟小章姨娘狐媚,把弟弟害到這步田地。

  宋榮問她,「武弟可還好?」

  小紀氏眼睛紅腫,道,「父親給二弟捐了個官兒,過些時候就要去赴任了。」

  宋榮給了小紀氏一句准話兒,「你莫急,我想個法子,先去見見岳父再說。」

  小紀氏點點頭,依舊滿腹擔憂。宋榮少不得留下來細細安慰了小紀氏半夜。

  接下來,宋榮又跟辛竹笙談了學著打理莊子的事。

  這比叫辛竹笙念書高興多了,辛竹笙笑道,「以往我也跟爹學過種田的事,我懂一些。表哥,以後我也不用去念書了吧,念的人腦袋疼。」

  宋榮笑,「好。你用心學著打理莊子。」

  辛竹笙忙不迭的應了,又將此事說給母親和姑母知道,辛老太太笑,「那書念幾日,認得字就成了。你跟你表哥們不一樣,不是考狀元的材料。學著做些實事好。」又拜託宋榮,「笙哥太實誠,該說他的時候,你就狠狠的說他。千萬別手軟。」

  宋榮笑,「舅母放心,笙弟是個仔細的人,我派了最穩妥的管事來教笙弟。」要說親自教導辛竹笙,宋榮絕沒那個空閒。

  當然,宋榮更不忘提宋嘉言一句,「這些天忙著衙門的事,還是言姐兒給我提了醒兒。先叫笙弟學著打理莊子,日後笙弟年紀再大些,我看能不能給他謀個差使,品級上不會高,不過,養家活口是足夠的。」

  辛老太太更是樂的了不得,笑對兒子道,「好好聽你表哥的,你表哥叫你做什麼,你做什麼。就一件,咱做人得老實,做事得用心。你比別人笨些,就要比別人多花用些心思。」

  辛竹笙忙應了。

  辛老太太又滿是感激地對宋嘉言道,「言丫頭是個細心的孩子啊。」

  宋嘉言笑,「我是想著大哥跟二叔去了福建,表叔與大哥同年,以後過日子,還是打理莊鋪來得更實用。爹爹天天朝中衙門的忙,我這也是替爹爹分憂啦。」結果,她一片好心,還差點被陰謀論的傢伙給陰謀了一回。反正,宋嘉言堅信自己是個好人,如果以後宋榮再敢那樣說她,她就出去扶老奶奶過馬路,以此證明自己心性純良啥啥的……

  宋嘉言正在胡思亂想,小紀氏忽而笑贊,「大姑娘越發懂事了。」對宋嘉語道,「語兒,你可得多跟你大姐姐學學。」娘家成了篩子,小紀氏賢慧許多。

  宋嘉言笑,「太太過譽了。我不過偶然想到而已,妹妹許多事強過我。不說別的,就是後兒個小郡主的花宴,就得靠妹妹幫我捉刀代筆了。」小郡主在帝都向有才名,熱衷於舉辦各種宴會。去了沒別的事,吟詩做詞而已。宋嘉言每次都要宋嘉語幫忙,反正宋嘉語在這方面頗有天分,在姑娘家的詩會上,宋嘉語也會幫宋嘉言搪塞。

  見宋嘉言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半點不以為意,宋嘉語覺著好笑,道,「寫詩簡單的很,大姐姐就是犯懶。」宋嘉語與辛竹箏走的近,辛竹箏跟著盧先生念了這大半年的書,縐出首打油詩也是沒問題的。她與宋嘉言一道上學,儘管宋嘉言對於學業上不大用心,肯定也比辛竹箏強。結果,每有這種詩會啊花宴啊,反正有做詩的事,宋嘉言就找她來代筆。當然,宋嘉語對於自己的才學,在同齡人中還是相當自信的。

  宋嘉言笑,「妹妹能者多勞麼。別人一柱香也就做一首詩,妹妹要幫我做,自己也要做,一下子做兩首,輕鬆的很。我看,妹妹的才思敏捷,絕非尋常人能比啊。」關鍵是花宴年年有,天天對著花兒啊朵啊兒,還要無病j□j、為賦新詞強說愁,真能愁死宋嘉言。

  來自敵人的讚賞,才是最高的讚賞。

  兩人雖然不是敵人,只是,這些年來若說沒點較勁的意思,那也是瞎話。往時,宋嘉言多是懶得理會宋嘉語,何嘗這樣贊過她。

  宋嘉言連宋老太太都能哄的團團轉,她如此盛讚宋嘉語,要說宋嘉語心下不高興,那是假話。不過,宋嘉語仍是笑道,「大姐姐這樣贊我,看來定是又要使喚我了。」

  「唉喲,竟給妹妹看出來了。」宋嘉言笑嘻嘻地,再贊宋嘉語一句,「妹妹實在冰雪聰明。」

  「大姐姐真是……」宋嘉語話未說完,唇角一翹,也忍不住笑了。

  大家說說笑笑,待老太太傳飯,小紀氏才帶著宋嘉語回了主院。

  小紀氏歎道,「又慢了那丫頭一回。」

  宋嘉語並不笨,從丫環手裡接過茶捧予母親,問,「母親是說笙表叔的事麼?」用綢緞鋪子的事將辛竹笙拉到了她們這一邊,辛竹笙的事……的確是她們失算了。

  小紀氏潤一潤喉嚨,道,「我想著你表叔年紀還小,就沒提這事,倒叫嘉言搶了先,又在兩位老太太跟前兒賣了好兒。」

  宋嘉語道,「大姐姐向來手快嘴快,表叔畢竟在前院兒,以後年紀漸長,來後宅的時候更少。有表姑在,大姐姐那裡也沒什麼。」想一想,宋嘉語還是勸了母親幾句,道,「以前,我覺著父親更喜歡大姐姐,心裡總是彆扭。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大姐姐有她的好處,我學不來。我也有我的好處,大姐姐同樣學不來。母親,只要日後二弟有出息,我也上進,咱們別跟大姐姐較勁兒了。我看,父親是喜歡我們兄弟姐妹和睦的。」隨著年紀漸漸長大,宋嘉語也想明白了不少事。

  小紀氏摟住女兒的身子,道,「你跟你弟弟,樣樣都好,就是排行上差了。眼瞅著你們都大了,議親的時候,一個長女,一個次姐,這裡頭的學問就大了。我這把年紀,難道還要跟她個小丫頭過不去?這些年,她對我如何,你也是看在眼裡的。這些年裡,不過是在老太太那裡見面兒請安,往日裡輕易不到我這裡來的。她心裡待我遠,我又何必去親近她?」

  「至於別的事,如今我這心裡,所牽掛的,就是你跟你弟弟的前程了。」小紀氏說到這些,不禁想到篩子娘家。宋嘉語的臉卻是不禁微微泛紅。

  小紀氏望著女兒嬌美的容顏,越看越是歡喜,淺笑道,「你弟弟我管不到,有你父親教導他呢。將來有沒有出息,端看他日後科舉罷了。反正,我瞧著他不像個笨的。我更操心你呢。你有滿身的本事,琴棋書畫樣樣都是好的,只可惜處處不能展露才學,不得不捧著別人。我看著,心裡也替你抱屈呢。」

  「你爹爹官位不低,只是,你若想更進一步,就得有響亮的名聲才行。」小紀氏笑,「我早為你籌畫好了。這些天,你大姐姐心情不差,你多與她走動。過些時日,你們姐妹也舉辦個茶宴花宴詩宴詞宴的,請些個官家千金來家裡玩兒。在咱們自己家裡,你大姐姐想爭也不爭不過你。我的兒,你就可盡展其才了。」

  女孩兒家的才女名聲什麼的,還不都是這樣被捧出來的。小紀氏心中早有盤算。

  就是宋嘉語看來,這也沒什麼不好。小郡主一年舉辦多少場宴會,所為何意,宋嘉語門兒清。見母親早有安排,宋嘉語輕輕的點了點頭,說,「再過兩個月就是父親的壽辰了,我想給父親做套衣衫。」

  小紀氏笑,「好,我叫人給你挑幾匹合適的料子,再把你父親的尺寸給你送過去,你細細的做。」

  宋嘉語微微一笑。

  歲月如水,匆匆流逝,長大的永遠不只宋嘉言一個。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1:07 P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小郡主的花宴,自然要去的。

  宋家在帝都圈子裡屬於中流水準,故此,兩姐妹出門,也儘量中規中矩的往中上水準發揮,儘量不搶別人的風頭。

  尤其,這大半年來有呂嬤嬤專門的教導禮儀,姐妹兩個漸漸長大,儀態規矩上絕對足夠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呂嬤嬤也私下提醒過宋嘉言,當然,呂嬤嬤說話相當客氣,「大姑娘是出過大風頭的人,景惠公主的品階,至今還未恢復。帝都人記性好,不會這麼容易忘記姑娘的。故此,大姑娘出門,尤要小心,除非忍無可忍,不然,定要規規矩矩的方好。」

  這是呂嬤嬤的忠告,宋榮也曾叮囑過宋嘉言要低調,故而,如今出門,宋嘉言都儘量往寡言鮮語上發展表現。

  郡王府,小郡主帶著庶妹招呼客人。

  嫡庶從來都是涇渭分明的。

  不過,小郡主下帖子請人的時候,都是請哪家的姑娘,而不是點名誰誰誰,抑或嫡出的來,庶出的不來啥的。這絕對沒有的,太失禮了。

  故此,來的話,絕對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姐妹一道來。

  但是,一個爹的姐妹又有區別,嫡出貴重,庶出則卑微一些。

  當然,這是普世價值,而不是絕對價值。

  或許是因為仁德王妃出自李氏家族,宋家姐妹沾甯安侯府的光,小郡主待她們會格外的親熱一些,笑道,「言姐姐,語妹妹,你們可來了。這回,斐姐姐可比你們來的早。」斐姐姐,說的是秦斐。

  與小郡主打過招呼,兩姐妹就過去坐了。宋嘉言不提防看到首位的右側坐著個眼熟的姑娘,這姑娘生的明眸皓齒,好生眼熟。

  那姑娘也看到了宋嘉言,朝宋嘉言眨了眨眼。

  小郡主笑道,「這是我的表妹,端兒,端兒年紀與我相仿,倒比言姐姐小一些,比語妹妹大一些。」

  尼瑪個遠房表妹!

  宋嘉言立刻想起來,拉著宋嘉語對著端睿公主行一禮,笑一笑,坐下了。

  宋嘉言與秦斐相熟,小郡主素來會安排坐次,兩家人正好挨著。秦斐依舊如昨,笑,「我可是有好些日子沒見你們了。」

  宋嘉言也未表現出半分芥蒂,笑問,「姐姐在家都做什麼?天兒可是越來越熱了。」

  「是啊。」秦斐說起在家的事情來。

  原本是秦三太太失禮,宋秦兩家照樣在來往,宋嘉言並不會因些許小事遷怒到秦斐頭上,倒是秦斐說道,「如今哥哥日夜苦讀,祖父說哥哥的文章進益極大。」

  宋嘉言笑一笑,沒說話。

  秦斐只將秦崢的事輕輕一帶,轉而拈起別的事說來。宋嘉言有一搭沒一搭的聽她說話,因在水閣當中,四面窗子都是開著的,借著水氣,有風襲來時,暑氣頓時消散,整個水閣間透出一股別樣清涼。宋嘉言就有些……昏昏欲睡。

  秦斐看的哭笑不得,輕輕握住宋嘉言的手,按她掌心一記,小聲道,「你可真是,晚上又不苦讀功課,怎麼這會兒倒困了。」

  宋嘉言輕輕的搖著薄絲繡扇,笑道,「春困秋乏夏打盹麼。」如今早上就有些熱了,宋嘉言晨練的時間提前,比以往起的更早一些,中午都要睡上一個時辰補覺。

  兩人正說著話,人也來得差不多了,小郡主命侍女呈上佳果。本來各人面前已擺有時食鮮果、茶水,如今呈上的竟是一小碟一小碟的荔枝。

  碟子很小,也就巴掌大,一個碟子裡有個四五顆,紅色的荔枝襯著小小的白玉荷葉盤,華儀美器,自然賞心悅目。

  小郡主笑道,「這是今早剛剛送來的,咱們有口福了,大家嘗嘗吧。」

  大家紛紛說著荔枝難得,對小郡主又是一番恭維。宋嘉言用帕子拈一個在手中,剝殼吃了,還挺甜。荔枝這東西,嶺南那塊兒一抓一大把,尋常物什。因離帝都的路程遠,不易保存,又有個捧哏的奇葩夫妻——唐玄宗、楊貴妃,自此在佳果界大放異彩,成了珍品。

  若說多好吃,就仁者見仁了。

  嘗了一個後,因大家說荔枝說的來勁兒,乾脆也不做什麼花啊朵的詩了,直接改成詠荔枝。

  小郡主向來好客,請的各家閨秀也多,大家圍著坐上一坐,就三兩成堆兒的琢磨起詩句來。宋嘉語去找她志同道合的閨秀,說詩說詞。宋嘉言與秦斐找個臨窗地界兒,坐著喝茶說話。

  端睿公主湊過來,笑眯眯的叫了聲,「言姐姐。」

  宋嘉言真不好當不認得她,起身挽了她的手,引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宋嘉言坐在端睿公主外側。秦斐笑,「唉喲,原來你們早就認得。」

  宋嘉言笑,「許久未見了,所以剛剛一時沒有認出端妹妹呢。」又向端睿公主介紹,「這是前禮部尚書秦老尚書家的孫女,單名一個斐字。」

  端睿公主未表露身份,倒也不擺公主架子,笑道,「我知道,聽說皇上曾贊老尚書公忠體國。」

  秦家家教素來穩重,秦斐一笑,謙道,「是陛下過譽了。祖父常說,不過在其位,謀其政而已。」

  端睿公主也不再寒暄,問,「兩位姐姐可有詩句了?」

  秦斐笑,「倒是有了兩句,又覺著不大好。」

  宋嘉言笑,「且不用急,離交詩稿的時候還早的很呢。」

  秦斐素知宋嘉言底細,笑的意味深長,「你是不必急的。」

  端睿公主一望便知這裡面有貓膩,她也不急,只管和宋嘉言、秦斐閒聊說話,直待線香將將燃盡,宋嘉語把自己的詩錄下來,順帶腳耳語告訴宋嘉言四句荔枝詩。宋嘉言聽完後,唇角一翹,大搖大擺的裝樣子,道,「唉喲,我也有了。」

  宋嘉語每次看到宋嘉言這麼厚臉皮的將她的詩句占為己有,就有一種想翻白眼的衝動。端睿公主不明就理,笑,「言姐姐,你們姐妹感情可真好。」

  兩姐妹內心深處不約而同地,呸!

  臉上笑的謙虛,宋嘉言,「哪裡哪裡。」

  臉上笑的謙虛,宋嘉語,「過獎過獎。」

  待大家有詩的都錄下來,一併評判的時候,小郡主果然很識時務,將端睿公主的詩評了第一。大家又是一番寒暄謙讓,倒是今禮部尚書家的孫女李敏一手拿著宋嘉言的詩,一手握著宋嘉語的詩,道,「兩位妹妹的詩瞧著譴詞用典,都極是相似,怪不得是親姐妹呢,活脫脫的似一個人做出來的。」

  不知是誰輕聲一句,「什麼似一個人做出來的,原就是一個人做的。」

  宋嘉言不緊不慢的搖著團扇,一雙薄皮杏眼往李敏臉上走了一遭,笑,「李姐姐真是好眼力啊,竟瞧出咱們是親姐妹了。」說著,握住宋嘉語的手,情真意切地,「妹妹,你說是吧?」

  宋嘉語唇角往上一翹,盯著剛剛說話的丫頭,笑,「姐姐,不僅咱們是親姐妹。人家也是親姐妹,不然,也不能這麼一個唱,一個和呢。」

  宋嘉言團扇往臉上一遮,做出個羞樣,嗔怪道,「真是的,妹妹就是這樣耿直的性子,怎麼倒把實話說出來了?」

  宋嘉語瞟李家姐妹一眼,道,「姐姐,我知錯了。」對著李家姐妹甜甜一笑,「你們可莫要見怪喲,我們家人都這樣,實誠,有什麼說什麼。」

  李敏與庶妹顯然無此默契,被宋家姐妹二人一唱一和丟盡臉面。

  小郡主哪裡肯在端睿公主面前丟此臉面,笑道,「看你們,來來,敏姐姐,什麼詩,拿過來我瞧瞧。」李敏是尚書府的嫡長孫女,今年十四歲,眼瞅著要說婆家。因她祖母瑞和郡主出身蜀王府,算一算是仁德親王的堂姑媽,故而,李敏與小郡主多少還有些親戚關係。

  看到李敏這種智商,宋嘉言終於明白為何李睿之父李翰林在考中貢士後為嫡母瑞和郡主忌憚了。

  小郡主親做裁決,這事自然不了了之。

  大家詩也做了,該聯絡的感情也聯絡了,及至用過午飯,都一一起身告辭。

  辭過小郡主,宋嘉言又帶著宋嘉語向端睿公主行一禮,與秦斐說了幾句話,便上車回家。

  宋嘉語覺著有些奇怪,問,「大姐姐,你早就認得那位端兒姑娘麼?」

  宋嘉言在宋嘉語耳際道,「傻丫頭,那是宮裡的端睿公主。」

  宋嘉語嚇了一跳,花容失色。

  宋嘉言打趣她,「沒事兒,你表現的挺好的。」

  「大姐姐,你怎麼不早些跟我說啊。」宋嘉語仔細回憶了一遍在公主面前的表現,除了後面諷刺李家女一段,基本上並無失禮之處。

  關鍵,宋嘉言根本沒把端睿公主當一回事兒,道,「看這一驚一詐的,我開始也沒認出她來,後來才認出來了。就上次跟祖母進宮時見了那一面,你算算都多久了。」前世電視機上,皇帝還經常微服哩。如今不過個小公主,也不值當大驚小怪的吧。

  宋嘉語向來心思縝密,又對皇家心存敬畏,忐忑不安的問宋嘉言,「那今天咱們跟李敏姐妹,是不是……不大妥當啊。」

  「沒事兒,總不能窩囊的被人欺負。」宋嘉言將手一搖,滿不在乎。

  宋嘉語道,「我聽母親說,宮裡要為四皇子擇妃,都說是相中了李敏,她祖母是蜀王府的郡主呢。」

  宋嘉言笑,「那估計這次她這四皇子妃的事兒得黃。」

  宋嘉語小小聲,「難道端睿公主回去會跟皇上說李敏失禮的事兒嗎?」都是李敏不省心,無緣無故的找茬。

  宋嘉言笑而不語,端睿公主絕不會多這個嘴,但,公主出門沒有不帶宮女嬤嬤的道理。這麼多雙眼睛瞧見了,這麼多雙耳朵聽到了,李家再怎麼補救,這不是個可以補救的事兒。

  雖是姑娘家的小事,李敏這種心性,如何能令皇家滿意,除非皇上根本不在乎四皇子。不過,話又說回來,若皇上不在乎四皇子,何必選尚書府之嫡長孫女為四皇子妃呢?

  端睿公主是這樣跟自己的皇帝老爹解釋的,「都是姑娘家的小事兒,偶爾賭氣拌嘴什麼的,也是常有。」她根本沒主動提及此事,不想父皇還是知道了,只得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

  昭文帝沒說什麼,心裡卻把李家女從四皇子妃的位置上劃拉下去了,笑問女兒道,「這回玩兒的開心吧?」

  端睿公主笑,「挺好的。她們不曉得我的身份,待我如尋常人。」關鍵,還見到了姑娘拌嘴,實在新奇。在宮裡,哪個公主會拌嘴啊,就算有這項技能,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上次看子熙家的丫頭挺機伶的,怎麼連首詩都不會做,笨成這樣。」還要叫妹妹代筆。其實,昭文帝一天要見這些人,哪就個個記得住呢。他會記住宋嘉言,實在是因為宋嘉言給他的印象太深了。

  端睿公主笑,「尺有所長,寸的所短吧。她們姐妹都還不錯。」

  「好像跟你年紀差不多。」

  「是啊,一個年長我一歲,一個與我同齡。」

  宋嘉言定猜不到宮裡的一雙父女還把她們姐妹議論了一番,宋榮一回府,宋嘉言就把李敏四皇子妃可能要黃的事兒跟宋榮說了。宋榮道,「從沒聽說皇上是相中了李家閨女,別胡言亂語,沒有的事兒。」憑昭文帝的性子,肯定得黃啊。見自家閨女沒受欺負,宋榮道,「就得這樣,出去在外面,姐妹得同心,萬不能受人欺負。」就算有什麼小彆扭、小嫌隙,也不能帶到外頭去,更不能像李家女這般丟人現眼。這樣的蠢貨,還敢放出家門,真是自信!

  宋榮又細問了姐妹兩個見到公主的情景,宋嘉言簡單說了。宋榮微微點頭,「就這樣,對待皇家人,不要遠,但也不要近。」

  倒是小紀氏對此有不同觀點,小紀氏私下叮囑女兒,「日後若再見了貴人,勿必要恭敬有禮,若得貴人青眼,所得好處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又說宋嘉言,「言丫頭也是,不私下提醒你一聲,幸而未曾失禮。」

  宋嘉語心裡也挺計較這事兒,絞著帕子道,「大姐姐初時沒想起那是端睿公主吧。」

  「聽她搪塞你呢。」小紀氏冷笑,「若有心告訴你,怎麼著都有辦法告訴你。她一字不提醒你,若是你在公主面前失禮,不要說別的,像這位李姑娘,莽莽撞撞的名聲都傳到宮裡去,還能有什麼好前程。」

  「母親,大姐姐若一開始就想瞞我,後面就不會告訴我公主的身份。」關鍵,她倒了黴對宋嘉言能有什麼好處呢?父親對於她們姐妹出門交際的事向來嚴厲,最是厭惡兒女在外丟了臉皮。若她真的失禮于公主……父親雖然會責備大姐姐,但,肯定會更厭惡她吧?

  是,這樣嗎?

  宋嘉語一時拿不准主意。小紀氏已道,「傻孩子,你哪裡知道她的心機城府呢。」

  宋嘉言絕對沒料到,在被宋老爹陰謀論後,她又對小紀氏母女兩個陰謀論了一遭。若宋嘉言知曉,她也只有一句話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宋榮看上小紀氏,絕不是沒有道理的。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9:51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01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送禮

  宋嘉語與辛竹箏越發親近,就是綢緞莊贏利的花紅都有辛竹箏的一份兒。小紀氏這樣示好于辛竹箏,自然不會偷偷摸摸的示好,故而,宋嘉言也知道了辛竹箏分得綢緞莊花紅一事。

  小紀氏與丈夫念叨,「我想著,箏姐兒是姑娘家,她出嫁咱們自然會備一份嫁妝。不過,女兒家,還是攢些私房好。就把綢緞莊的花紅分了她一份,也是咱們做兄嫂的意思。」

  這種事,宋榮過耳而已,道,「你看著辦吧。」

  「我怎麼瞧著,語兒和箏姐兒似乎更親近些。」宋榮瞧小紀氏一眼,「她與言姐兒倒不若與箏妹妹親密。」

  「因語兒和箏表妹一道打理綢緞莊,她們剛剛上手,賬還看不大全,我常叫她們一道學著看賬。教她們打理鋪子的事,也是一道教,省得再說兩遍。老爺怕是常看到她們在一處嘀嘀咕咕的吧?」小紀氏臉上不露半絲形跡,言笑自如,「就是言姐兒,當時我是想讓她們三個一併學著打理綢緞莊,言姐兒又不喜這樣。待言姐兒的生意上手後,我問問她,若有哪裡不明白的,我也好教她。女孩子家,除了這些琴棋書畫、詩詞曲賦的薰陶外,管家理事也很要緊。咱們言丫頭,去年就代我管過家,聰明是一等一的。鋪子上的事兒,並不難學,到時我單教她就是了。」

  宋榮點點頭,「那就好。」

  小紀氏道,「還有一事,今年老爺、老太太的壽辰要怎麼過?」大辦、小辦,規格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宋榮想了想,道,「舅舅頭一年的孝還沒過,家裡簡單擺兩桌酒吧,不必大辦了。」

  小紀氏柔聲應了,宋榮順嘴提了一句,「你記著,舅舅頭一年孝滿的時候,家裡也擺兩桌酒。」第一年是重孝,如辛家兄妹,絕對不能出去走動,或是參加宴會之類,衣裳上也要有諸多忌諱。但,過了第一年,規矩就不必那樣嚴了,就是衣裳,多些花紋之類的也不要緊。

  小紀氏笑問,「笙表弟這些天學管莊子學的如何?」

  宋榮笑笑,「還成。」辛竹笙不是什麼聰明的性子,但,辛竹笙做事認真,他本身對種田什麼的很瞭解,學著管理莊子還是學的有模有樣。辛竹笙這樣,宋榮也稍稍的松了口氣,他就怕辛竹笙文不成武不就,最後若連這些庶務都不成,日後可如何過得日子呢?好在辛竹笙自己認真努力,宋榮才放下心來。

  老太太與宋榮的生辰挨的很近,宋嘉語和辛竹箏都送了衣裳鞋襪,倆人似是商量好的,宋嘉語送衣裳,辛竹箏就送鞋襪。

  宋嘉言抄的經書做壽禮,還跟老太太自吹自擂,說,「祖母,你看我的字寫的多好啊。以後孫女成了大書法家,這經書可值老錢了,您可得好生留著哦。」

  然後,這話在宋榮過生辰時,宋嘉言又說了一遍,宋榮哭笑不得的拿宋嘉言抄的經書敲了她的大頭一記。

  當然,還有宋嘉讓給家裡買的各式各樣的禮物隨著宋耀準備的壽禮送了回來。老太太瞧見兒子孫子的禮物,還讓宋嘉言念了兒孫的信給她聽。

  壽禮在屋裡擺了好幾日,老太太有空便要瞧上一瞧,歡喜一陣。後來,方命人都將這些壽禮分門別類的裝在箱子裡,密密的鎖了起來。

  倒是宋嘉諾,自從宋嘉讓去了福閩,他就格外的會每日多陪老太太說會兒話,哄老太太開心。宋嘉諾是這樣說的,「大哥走的時候跟我說,他不在家,我就要代大哥連他那份一併孝順祖母,照顧姐妹。」

  宋嘉諾較之原本的小豆丁模樣長高不少,他是個非常有毅力的孩子,自從開始同兄姐一道晨練後,寒暑不輟。而且,宋嘉諾的目標很清楚,他不是要成為武林高手,他就是為了強身健體。

  這次,宋嘉讓從福閩捎了一張小小的牛角弓回來給宋嘉諾,宋嘉諾喜歡的了不得。小紀氏生怕兒子在課業上分心,叮囑他,「還是要以功課為主。你認真念書,不要惹你父親生氣。」

  宋嘉諾點一點頭,問小紀氏,「母親,為何綢緞莊的花紅,沒有大姐姐的份呢?」

  小紀氏道,「你大姐姐有自己的買賣。」

  「那,為何沒有祖母的份兒呢?舅婆也沒有?」

  小紀氏哄了兒子道,「你祖母、舅婆又不差這幾兩銀子。這不過是給你姐姐、表姑掙些零用,哄她們小女孩兒玩兒的。」

  宋嘉諾板著小臉兒道,「銀子不在多少,關鍵是心意。祖母、舅婆雖不少這些銀子使,可,這與母親給不給是兩碼事。」

  小紀氏摟著兒子道,「我的傻小子,這些鋪子賺的銀子,母親要攢著,日後給你和你姐姐用呢。」

  宋嘉諾生性聰明,並不容易被哄住,道,「母親不用攢這個,父親在朝廷做官,每月都有俸祿。就是兒子以後,也會科舉做官,掙得銀子孝順母親。」

  兒子這樣懂事,小紀氏感動不已,摸著兒子的頭道,「你有這份孝心,母親就開心。」

  有時,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在於同一件事不同態度的對待上。

  剛剛入冬時,李睿就帶著夥計人回了帝都來。

  走的時候不過暮春,回時已是初冬,一去半年,李睿長高不少,眉目間更加了幾分沉穩。宋嘉言笑,「走時我只矮你半個頭,這會兒倒矮你一個頭了。」

  李睿身上一件半舊的錦衣棉袍,料子一般,針線上也不是多考究,一看就知是在成衣店現買的。好在李睿人物俊秀,穿啥都好看。李睿逗她,「不是你變矮,就是我長高了。」

  宋嘉言笑道,「還以為你出國一趟得變得穩重些呢,怎麼還是這樣,哪裡像做哥哥的人呢。李大哥,西蠻國什麼樣兒啊?」

  「那裡人逐水草而居,喜食肉,喝馬奶,少食青菜。」李睿道,「我先去西蠻,把從帝都帶去的絲綢、茶葉換成了馬匹、寶石、皮子。後來,又去了一趟北涼,用馬匹換了不少紅參回來。明天我就著手把貨賣掉。」

  「先在家歇兩天,也給夥計們放兩天假。」宋嘉言道,長途歸來,肯定累了。再說,李睿身為家中長子,一走半年,李家沒有不惦記的。

  李睿笑,「我聽家裡說了,這半年多虧你照應。」

  「唉,其實我也沒照應什麼。就照應了一件事,還是我們姐妹惹出來的。」當初,李敏在端睿公主面前失禮于宋家姐妹。不是沒有原因。

  其實,李敏會突然發難,倒不是宋家哪裡得罪了她。實在是因李睿而起,李睿跑去跟宋嘉言做生意了,李尚書原本極力反對,皆因宋榮出面把李尚書說服了。李尚書嘴裡應了,心裡卻一直不痛快,放不開此事。

  畢竟,李睿的資質是明擺著的,李尚書又不瞎,自然知道孫子的本事。

  這麼好的孫子,偏要去做商賈之事。

  當然,宋榮說的也有道理,「李清已深受帝王諱所忌,滿腹才華無處可施。皆因李清在先帝時科舉,如今尚且做得官,到李睿這裡,怕是科舉的機會都沒有。」

  接著,宋榮擺事實講道理,他少時便與李尚書相識,又與李清是至交好友,且有如今的地位,宋榮的話自然能入得李尚書的心。李尚書最終還是點了頭,只是想到最有出息的一子一孫,卻偏偏如此時運不濟,更想到與他早已生分而分家出去的庶子,李尚書黑面數日。

  瑞和郡主哪能不知丈夫的心,想到早早分家出去的庶子李清一家,更是倍覺堵心。於是,瑞和郡主私下派了長子過去送些銀兩,話裡話外的勸李清不要讓李睿去幹那丟臉的事,以後他們這一房的供給,尚書府會每月送來啥啥的,簡直把李清李翰林氣的半死。後來,李思悄悄命人把事告訴了宋嘉言。

  宋嘉言修書一封,蓋上自家的封泥印鑒給尚書府送了去,也不知她寫了些什麼,李尚書把大兒子叫來罵了一頓,嚴令他們不准再去李清家打擾。

  當然,宋嘉言這樣大膽的直接給尚書府修書寫信,也被宋榮罵了一頓。

  但是,相對于李尚書對於長子的責駡,那簡直是小烏見大屋啊。瑞和郡主見兒子受責,哪裡有不心疼的,李敏身為人女,自然深恨引起父親受責的李睿與宋家。故此,一見到宋家姐妹,李敏的火氣幾乎的按捺不住。

  按捺不住怒火的結果就是……李敏丟了四皇子妃的寶座。

  瑞和郡主幾乎哭瞎眼睛,家裡為了孫女的前程費了多少心血啊,就這麼一朝葬送……倒是李尚書很穩得住,嚴斥老婆,「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敏兒不過蒲柳之姿,焉得堪配皇子,你莫胡說八道!待她及笙好生為她擇一戶人家就是!」

  瑞和郡主到底是藩王府出身,政治眼光是有的,也不敢大哭,抽抽咽咽地,「是啊,老太爺說的是。」眼睛嘩嘩的流,又說,「宋家那兩個丫頭……」

  「快閉嘴吧,你摸著良心說,怪不怪得了人家宋家?」人家好端端的,李敏就拉著庶妹挑釁生事,生事不成反被羞辱,全怪自己道行不夠!

  瑞和郡主終於老實了,李尚書歎道,「你在家好生教導孩子們。別總覺著如今我為尚書,你是郡主,孩子們就有了靠山。咱們這把年紀,不知什麼時候一閉眼就去了呢。到底得讓孩子懂得些道理,以後過得日子,這樣閉了眼也能安心呢。」

  年輕時夫妻多少摩擦不愉,如今看到丈夫頭髮花白,瑞和郡主心下一酸,順從的點點頭,「我知道了,你說的對。家裡的事你別擔心,我會好好開導敏兒的。」

  李尚書點點頭,拍了拍老妻的手。他會接受宋榮的提議,無非是想為庶子找一條可以依恃的路子。宋榮與李清交好,卻多年不來往。這些事,李尚書心裡清清楚楚。

  他已經老了,哪怕在尚書位,又能再繼續幾年?他接受的不是宋榮的提議,而是希望通過李睿讓兩家繼續來往。有宋榮為倚仗,哪怕日後他再無法照拂庶子,也可安一半的心了。

  李尚書所料無差,李睿都去了宋家,哪怕李清還是一幅不與宋家來往的臭脾氣,宋嘉言就開始跟李家走動。當然,她早就與李思相熟。不過,這又有所不同。相對于先時小姑娘家的來往,又格外的相熟三分。夏秋兩季,宋嘉言都送了莊子上的吃食物產過去。

  李清性子狷介,宋嘉言派過去的人就說,「我們大姑娘說了,若是翰林老爺不要,就扔到門外去吧。若是翰林老爺想回禮,就請翰林老爺給幾壇美酒。我們大姑娘還說了,若時翰林老爺想多給個幾十壇,幾百壇的,她也不嫌多。」

  李清吹鬍子瞪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一樣刁鑽。

  李太太笑,「孩子們想嘗嘗老爺的酒而已,先時,咱們女兒也常送酒給宋姑娘喝的。」

  李清嘟囔幾句,也就沒反對給宋家回送幾壇酒的意思。自此,宋嘉言就開始與李家常來常往。李太太倒是很喜歡宋嘉言,私下度量,可惜兒子如今行商賈事,又無功名在身,不然,宋嘉言多討喜的姑娘啊。

  李睿先回的家,聽母親大致說過這半年的事,因李太太對宋嘉言印象極好,把宋嘉言誇了又誇,誇的天上有地下沒的,李思聽的直偷笑。

  李睿自然感激宋家的照顧。

  李睿簡單將事情交待清楚,道,「有兩箱子東西,我給你送到院裡來了,你拿著打發人使吧。都是西蠻北涼收購來的,沒用多少銀錢。」

  宋嘉言點點頭,「販回來的物什,先留出一部分來,不要賣,除了自家吃用的,剩下的拿去打點。雖然有侍郎府做靠山,不至於有人太為難我們的生意。不過,既是做生意,就按生意人的路子來。該花的錢,不要省了。這是長久之計。」

  「我也是這麼想。」李睿未料到宋嘉言小小年紀,對這些門道還挺清楚。這樣,以後與宋嘉言說起話來,就容易多了。李睿笑,「還有,鋪子的當票你給我,我先鋪子贖出來,收拾收拾就能開張做生意了。」

  梁嬤嬤取來當票,宋嘉言交給李睿,「這次與你出去的夥計,重賞。」

  宋嘉言向來不是個小氣的人,李睿也樂意與宋嘉言打交道,笑,「我先代他們謝過宋老闆了。」

  宋嘉言笑著拱拱手,「多賴李老闆智勇雙全。」

  李睿不禁一笑,「看一看今年的行情,我再來與你商量明年的事。」有宋嘉言這樣胸襟的,即使男人都不多見,李睿如今真正生出與宋嘉言長期合作的意思。

  送走李睿,梁嬤嬤命粗使婆子將李睿帶來的兩箱東西抬進屋來。

  這兩箱,絕對貨真價實的兩箱。

  較尋常箱籠都要寬大的貨箱,兩箱子裡都是各樣皮毛,這些皮子觸之柔軟,光澤潤雅,一看就是上等貨色。梁嬤嬤贊道,「這可都是上好的皮子。」

  其中一個箱子裡,皮子下面還壓著個小箱子。梁嬤嬤捧出來放到宋嘉言手畔的矮幾上。

  第二日,大家都收到了宋嘉言的禮物。

  其中有十幾條白狐皮,通體雪白,沒有半根雜毛,宋嘉言道,「這麼漂亮的皮子,我穿白的襯不出來。二妹妹生的俊俏,就給二妹妹做件氅衣,不知道有多漂亮呢。」宋嘉語容貌,兄弟姐妹中最為出挑,尤其年齡漸長,宋嘉語五官漸漸長開,展露出非同尋常的美貌來。

  宋嘉言笑,「本來打算給二弟的,不過想著,二弟一個臭小子,隨便穿什麼都好,就把好的留給姐妹們吧。」

  宋嘉諾彎著眼睛笑,「我每日要出門上學,這麼乾淨漂亮的皮子,本來就該給姐妹們穿。」

  宋嘉語推辭,「這麼好的東西,還是大姐姐自己留著用吧。」

  「我也喜歡,偏偏沒生出妹妹這樣俊俏的相貌來。行啦,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宋嘉語連忙跟宋嘉言道謝,的確是好東西,宋嘉語一見就喜歡。

  宋嘉言將顏色沉的料子交給小紀氏,說,「這些給父親、表叔、二弟一人做件大毛衣裳,就直接給太太了。還有孝順祖母、舅婆、表姑、太太的,我差丫環各送過去,大家喜歡做什麼,就做點什麼。」女人擅針線、或是穿衣打扮之類,皮子都是硝好的,若是想做些手捂子之類的小物件兒,也方便。

  老太太笑,「給你外祖母送些去,她平時都記掛著你呢。」昨天她就收到了孫女的貴重禮物,有可以拿來現吃的補身子的紅參,還有閃閃發光的寶石,都貴重的不得了。老太太本想叫宋嘉言自己留著的,奈何架不住宋嘉言勸說,老太太也就歡歡喜喜的收下了。今天這皮子,不過是些面兒上東西。得了孫女這麼多的孝敬,老太太歡喜的很,心也寬闊,就順嘴提了武安侯府一句。

  宋嘉言笑,「這個我也想到了,已經備出來了,外祖父外祖母一份,還有大姨母家一份,再有一份是給小姨母的,到時家裡有順帶腳去郊外的,一併帶去就行了。東西不多,是我的心意。」

  宋榮笑,「明天派個管事,往郊外跑一趟不算什麼。」

  「老爺放心,我定給咱們姑娘安排好。」

  「就麻煩太太了。」

  小紀氏笑,「哪裡的話。」

  當宋嘉言聽到小紀氏往裡面加了許多綢緞莊的料子,方打發了管事往三家送東西時,只是微微一笑。這事兒,小紀氏也沒藏著掖著,大大方方的說,「她們小姐妹現在學著打理鋪子,這一年,也算有些成效。自家姑娘爭氣上進,我心裡高興的很,只是也不好去跟別人說,倒顯得咱們不矜持了。倒是各家長輩們,很該得她們一些孝敬才是。」

  宋榮點點頭,「這樣安排,很好。」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9:53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02 P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賞紅梅

  闔府裡的大小主子都得了宋嘉言的禮物,就是宋嘉言身邊有頭有臉的大丫環也都得了兩塊兔皮的賞,把別個院的丫環羨慕的了不得。

  小紀氏剛打發管事媳婦去送了禮,為了讓綢緞莊的綢緞與宋嘉言準備的皮毛差不多,小紀氏叫人從綢緞莊拿了不少好料子出來。雖然有些心疼,但,送都送了,就送的大方些才好,

  想到送出去的那些好皮子,小紀氏真是心疼,暗道,宋嘉言個傻大方,這麼些上好的皮子呢。

  惜紅悄聲與小紀氏回稟,「二姨娘那邊,只得了兩張狼皮、兩張老羊皮。」

  「狼皮?」小紀氏笑,「可從沒聽說過用狼皮做衣裳的。」大戶人家,從來都是用狐狸皮、或是貂皮來做大氅、大毛衣裳,這樣穿出去才體面。狼皮做褥子倒是暖和,做衣裳就太不相宜了。再說羊皮,羊羔皮做衣裳還算講究,若是老羊皮,就忒不上檔次了。

  杜姨娘未得什麼好東西,小紀氏心下稍稍滿意,對惜紅道,「拿兩條狐狸皮給二姨娘送去吧。跟她說,知道她沒得什麼好皮子,這是我賞她的。」

  惜紅領命去了。

  杜姨娘是個恬靜的性子,溫和的謝過太太的賞,繼續領著丫環們做針線。她早盤算過了,兩張狼皮,正好給弟弟做條暖暖的狼皮被子。至於老羊皮,就做件厚襖給弟弟,也是盡夠了。

  想到剛剛惜紅話間的挑唆,杜姨娘唇角微翹,或許在主母眼中這不是好皮子,但對於她,卻是恰到好處的皮子。她在宋家吃的飽穿的暖,唯一所牽掛者唯弟弟而已。至於太珍貴的皮子,她還並不太想給弟弟用。她希望有朝一日,弟弟能用自己的本事穿用那些上好的衣料皮毛,而不是靠她在宋家的接濟。

  丫環蘇月笑道,「姨太太,你看這皮子多柔軟啊。」

  杜姨娘笑,「是啊,都是太太的恩典。」

  宋嘉言在跟宋榮說李睿行商的事。

  「先去了西蠻,又去了北涼,換了不少皮貨、紅參、寶石回來,都在找店鋪交易。」

  宋榮笑,「看來,這次能賺不少。」

  宋嘉言眼睛也亮亮的,「具體能賺多少還不知道,不過,這次把鋪子贖了回來,手裡的活錢我估計不會太多。我想著,這些銀子還給李睿,叫他繼續做生意。」

  「跟李睿對半分成?」

  「這是早就說好的,當然不能變了。」宋嘉言道,「我想著,年前給夥計們多分些東西,再給他們一些銀兩,叫他們好生過個年。明年再用人,也好用。」又不是做一捶子買賣,這些小錢,宋嘉言向來不會吝惜。

  看來,不必提醒,宋嘉言也做的很好。宋榮問,「想好分什麼東西沒?」

  「過年,就是吃的吧。起碼大米一人分一袋,剩下的再一人分半頭豬,怎麼樣?」

  「要按職位高低輕重不同來分年貨,不要都一樣。」宋榮道,「若是掌櫃分的與夥計一樣多,夥計自然高興,掌櫃會覺著受了輕賤。還有,做事要低調,每一行都有行規,你是個大方人,但在這上面也要有自己的分寸掌握。去打聽打聽別家店鋪過年分什麼,你再仔細想想。」李睿給宋嘉言的皮子,宋嘉言就留了兩件大毛衣裳的量,其他的都送了人。這種大方,宋榮很是讚賞。

  宋嘉言認真聽了,一一記在心裡。

  及至臘月二十,李睿來宋嘉言這裡交帳,帳本子與銀票,一併交給宋嘉言,道,「當時,東大街的鋪子當了五千兩,連帶你給的一千兩。現在除去贖回鋪子的銀錢、掌櫃與夥計的工錢,一共還有一萬兩千三百八十九兩。這裡是一萬兩千兩的銀票。」

  宋嘉言微驚,「邊境貿易竟然這麼賺?」家裡那麼些莊田鋪面,一年也不過上萬兩銀子的收入。

  李睿笑而不語。

  宋嘉言數出一半的銀票給李睿,道,「早說好的。」

  李睿接了壓在桌間,聽宋嘉言問,「其他店鋪,過年會不會多給掌櫃夥計們發些銀子?」

  「有。掌櫃們會多發一個月的銀錢,至於夥計,扯上三尺布拿回家給老娘做件衣裳,他們就很高興了。」

  「這一趟,我們比別人賺的多,掌櫃夥計都是用了心的。」當然,最用心的是李睿。不過,這是應該的,她與李睿是合夥人。宋嘉言道,「我想,拿出一部分銀子來打賞他們,但是,又不知如何做才妥當。」

  李睿笑,「說說看。」

  「掌櫃多發兩個月的工錢,管事們多發一個月的,夥計們起碼過個肥年,發些米麵肉食。」宋嘉言從銀票裡數出一千兩給李睿,李睿道,「用不了這麼多。」

  「我有一些別的想法。」宋嘉言溫聲道,「我們做的生意,與平常的店鋪的生意是不一樣的。因為要來往於西蠻北涼,路途格外的遠,一去就是幾個月、小半年。一起去掌櫃、夥計,多是有家的人。這些人出遠門做生意,家人若是有個病啊痛的,那些遠行的掌櫃夥計難免牽掛。我只是有這麼一個想法,拿出一點銀子來,做為保證金。如果有哪家的家人有急事求到鋪子裡,可以應個急。這也是店鋪的應盡之義。」

  「銀子是賺不完的,我們不要虧待了那些跟隨我們的人。」

  李睿微微動容,笑,「好。我正要跟你說,若是明年再帶著掌櫃夥計們出去,鋪子不能沒人看管,你派個可靠的人過去吧。」

  「就從你手下裡選一個出來,熟悉店鋪生意的。」

  李睿做人向來有原則,道,「這是應有的規矩,那你就派個帳房到鋪子裡來。」兩個人的生意,不可能只他一人做主。

  宋嘉言方應了,把餘下的銀票交給李睿,「明年還要用,我就先給你了。」

  李睿笑,「我也放五千兩進去,明年依舊照這規矩。」五五分成。

  宋嘉言並未推卻,「好。」

  宋嘉言眼中含笑,唇角彎彎,道,「在帝都最好的館子,請掌櫃夥計們大吃一頓。山珍海味什麼的,讓大家都嘗嘗。讓他們知道你的恩惠,日後出門,自當更忠誠於你。」

  李睿正色道,「不是我,是我們。」宋嘉言考慮事情這樣深入,李睿也做不出架空宋嘉言的事。

  中午,李睿陪宋榮在書房用的飯,用過飯喝過茶,李睿便起身告辭。

  出榮府時,正見到秦崢一襲玉青氅衣,如風中青竹,溫潤儒雅,迎面而來。秦崢笑,「阿睿,你回來了。」

  李清與宋榮宋耀是同一科春闈,又都是榜上有名之輩,恰好那科的座師是秦老尚書。李家與秦家素有往來,兩人年紀相仿,早便認得。李睿見了秦崢也挺高興,道,「這些天一直忙些庶務,聽說你在準備明年的秀才試,便沒去打擾。」

  秦崢笑,「再準備考試,我們喝茶的時間還有的。現在怎麼樣,還順利麼?」眼中帶了幾分關切。

  李睿眉間自信淺淺,「還好。」

  看來他家言妹妹是賺著銀子了,秦崢笑,「那就好,你這次可是行了萬里路啊。有空我去找你,咱們好生聊聊,你也讓我開開眼界。」

  「行。」李睿見秦崢手裡握著兩本書,道,「你來找叔父請教文章吧?」

  「那我先進去了。」

  李睿回了家,李太太聞他身上有幾分酒味,問,「中午吃酒了?」兒子應酬頗多,喝酒更是難免。小小年紀就要出去打拼支撐家業,李太太很是心疼。

  李睿笑,「陪宋大叔喝了幾杯,沒多喝。」

  李太太問,「銀子給大姑娘送去了嗎?」

  「都辦妥了,母親不必擔心。」李睿數出一千兩銀票給母親,道,「母親用作家用。」

  李太太看那一小匣子銀票,問,「你真把銀子給大姑娘了?」看裡面的銀票可是不老少。

  「哦,給了,言妹妹又叫我帶回來,留著做明年生意的本錢。」

  李太太此方放下心來,李睿笑,「看母親,難道我還會坑了言妹妹不成?」

  李太太道,「你是我兒子,我自然信你。只是,銀錢的事,最易生隙。俗話說,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大姑娘為人很好,架不住旁人有別的心思。你也要把賬做明白,這樣才能長久。」

  「我知道。」李睿說,「言妹妹挺不錯的。」

  「這還用你說。」李太太笑,「大姑娘跟你妹妹早就是很好的朋友。朋友不以貴賤論交,你爹官位低,大姑娘卻不是那種勢利眼的人。所以,你跟她做生意,我也放心。」

  李清平日間,除了去翰林院當差,就是在家釀酒,如今兒子初初經商,李清也相當關心。

  別看李清正經書香門第、科舉出身,不過,他並不以行商為恥。且今年兒子賺到了一些銀子,晚間,李清在書房問兒子,「明年是如何打算的?」

  「言妹妹將今年賺的銀子又給了我,明年我想先去南下購得絲綢茶葉,再轉去西蠻、北涼,繼續做生意。」既然頭一票開門紅,李睿自不可能賺個千把兩銀子就收手。

  李清點點頭,「去吧,按你的心意過日子。」

  「你做生意是行遠路,夥計的忠心尤其要緊,不要虧待了手下人,過年的時候多多賞他們。」

  李睿想了想,將宋嘉言說的保證金的事說了。李清忽地一聲長笑,「這下子,宋子熙該傷心了。」李睿尚不明白父親何意,李清已笑道,「宋子熙不知道有多恨老天爺沒把嘉言那丫頭給他生成兒子呢。」

  看父親這種沒頭腦的幸災樂禍,李睿實在無語。

  笑一陣,李清又歎口氣,道,「可惜我無能,不然,把那丫頭聘來給你做老婆倒不賴。」哪怕李睿未行商賈事,憑他如今的官位,宋子熙也不可能把閨女許給他兒子,更不必提現在了。

  李睿忙道,「父親,這話可不好亂說。」在他心裡,也就是拿宋嘉言當個妹妹罷了。當然,宋嘉言的聰明靈慧的確讓人很有好感,而且,跟那丫頭說話,也叫人舒服的很,完全沒有雞同鴨講的麻煩。不過,若是真有這麼房媳婦,他……

  「就咱們父親說一說,有何妨。」李清就是這樣疏狂的性子,並不以為然,也沒注意到兒子若有所思的神色。

  李睿想著秦崢往宋家請教功課的樣子,約摸宋榮是有聯姻之意了。

  李睿心中暗暗一歎。

  當夜風涼,第二日一場大雪落下。

  丫環撐著油紙傘,李思披著暖融融的大氅,站于紅梅之畔,怡然賞梅。

  李睿出來正瞧見,笑她,「傻丫頭,待雪停了再看梅花,是一樣的。看凍著。」

  李思笑,「我正想剪一枝來叫人去送給言兒賞。」

  李睿便在一畔給妹妹出主意:「這枝好」「那枝佳」「那枝也不錯」「咱們自己也剪兩枝裝點屋子」

  待大雪初停,李清持美酒來賞紅梅雪景,就看到一株半禿的紅梅在瑟瑟寒風中,抖啊抖……抖啊抖……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9:56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02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毛關係

  今年,秦家也送來了年禮。

  往年,都是宋榮打著孝敬恩師的名頭給秦家送。今年,秦崢帶著年禮來了。

  宋榮拒不肯收,道,「你拿回去,即使我指點你幾句功課,也是看在恩師的面子上,不至於此。」

  秦崢恭恭敬敬地,「這並不是家裡的年禮,是侄兒孝順叔父的一點心意。侄兒知道叔父不便收侄兒為徒,侄兒心中待叔父如師如父,還請叔父不要嫌棄小侄的心意。」

  宋榮看禮單上面的東西不算豐厚,道,「你若想送,以後中了進士再送吧。下不為例。」到底沒讓秦崢再退回去,對秦崢道,「回去好生準備秀才試吧。」

  秦崢磨磨蹭蹭地,「不知侄兒能不能去給老太太請安?」或許能瞧言妹妹一面呢。

  宋榮打量著秦崢愈發清俊的五官,依舊道,「好生準備秀才試。」

  秦崢遺憾的歎了口氣,對著宋榮深深一揖,「那侄兒告退了。」

  秦崢走後,杜君又來了。

  過年事情多,宋榮也不好不見杜強種。

  杜君倒沒給宋榮送年禮,他也沒這個錢。杜君是捧著自己的文章來的,宋榮一目十行的看過,問他,「明年你也想考秀才?」

  杜君點頭,「小子想勉力一試,即使不中,權當積累經驗了。」

  「你較秦崢還小一歲,急什麼呢。」這一年,杜君長高許多,少年的眉眼開始長開,細細瘦瘦,竹竿一般。若是宋嘉言見了得嚇一跳,這人個子也躥得忒快了吧。

  姐姐都做小老婆了,杜君急的自虐了好幾個月,宋榮還問人家急什麼?杜君悶不吭聲,宋榮也懶得再問他,指著他的文章道,「兩可之間,看運道罷了。」

  杜君一揖,「謝大人指點小子。」也沒求著宋榮指教他文章,反是道,「大人,快過年了,不知小子能不能見一見姐姐?」

  宋榮素通人情,「去吧。」

  接連打發了兩個不討喜的小子,宋榮準備去內宅轉轉。

  一進老太太的屋裡就聞到濃濃肉香,宋嘉言宋嘉諾正守著個炭盆,在上面覆了細絲網烤肉吃呢。絲網上面還擺了紅薯片,故此,肉香中還夾帶著絲甜糯的香味兒。

  宋嘉言一面拿著長筷子翻烤肉串和紅薯片,一面跟宋嘉諾說,「別看是粗糧,這紅薯烤出來的也超好吃。」

  宋嘉諾咬著手裡的肉串,說,「是很香誒。」

  兩人一見宋榮進來,連忙站起身來給父親見禮。宋榮擺擺手,「繼續玩兒吧。」自己給兩位老太太請了安。

  宋老太太笑,「你怎麼有空過來啦?」

  「前頭沒什麼事了,我來瞧瞧母親和舅母。」看一眼宋嘉言宋嘉諾,宋榮問,「言兒,你不是跟著太太管家的麼?諾兒,你功課念好了?」

  宋嘉言道,「太太那裡,上午就沒什麼事了。」

  宋嘉諾也說,「我頭晌就把今天的功課念好了。」

  「爹爹,你要不要吃烤肉?」宋嘉言問。

  「拿來我嘗嘗。」聞著怪香的。

  宋嘉言拿兩串擱盤子裡,沖宋嘉諾抬抬下巴,宋嘉諾給父親端過去了。宋嘉諾又倒了盞正溫著的酒遞給父親。宋榮接過喝了,感歎,「還是你們會享受。」果子酒,酒味不重,配來烤肉吃倒不錯。又叮囑一句,「吃兩串就得了,過會兒就要吃晚飯了。」

  宋嘉言手裡捏著塊烤的軟軟的紅薯咬一口,道,「今年祖母種的大白菜,長的可好了,晚上炒個醋溜白菜,開胃又好吃。」

  宋嘉諾跟著宋嘉言混久了,也學會了點菜,「上次拌的糖醋蘿蔔也好,就是吃了不停的放屁。」

  宋榮笑,「蘿蔔本就是通氣的,你一吃就小半盤子。」問,「你二姐姐和表姑呢?」宋嘉言說頭晌就沒事了,那兩個怎麼不見。

  宋嘉諾老實的說,「二姐姐和表姑在盤綢緞莊的賬呢。」他問,「大姐姐,你不用盤鋪子的賬麼?」

  「沒盤。」宋嘉言乾脆地,「有那空還不如來吃些好吃的呢。」她又不是帳房。

  「那,大姐姐不怕被底下人糊弄麼?」別看宋嘉諾小小年紀,他知道的還挺多。

  宋嘉言叫丫環收了烤肉的這一套家什,自己倒了盞果子,喝一口,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麼。再說了,盤帳之類的,找個帳房就成了。誰天天有空盤帳啊?」李睿給她的帳本子,她就大致的翻了翻,依李睿的為人作派,不會有問題的。「你二姐姐和表姑是因為剛學著管理鋪子,盤帳是為了練練手,以後她們做熟了,也不會盤帳的。」

  宋嘉諾勉強的接受了這個解釋,肚子裡卻覺著大姐姐也是頭一遭做生意啊。

  老太太對於鋪子啥的沒興趣,問兒子,「讓哥兒什麼時候回來啊?」大孫子一走已是大半年了,老太太記掛的很。尤其這眼瞅著就年了,老太太天天念叨。

  宋榮笑,「說是跟著老二的年貨一併回來,您別急,也就這兩天的事兒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這會兒老太太念叨了一下午,到傍晚天剛擦黑的時候,宋嘉讓就回來了。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宋嘉讓較離開時又高大許多,如今與宋榮只差半頭了。

  宋嘉讓渾身風塵,眼角眉梢還沾著雪花,頭上摘了暖帽,咧嘴一笑,先給老太太嗑了個頭,怪異的公鴨嗓,「祖母,孫兒回來了。」可憐的宋嘉讓,一去福閩就開始變聲。

  老太太高興的嘴都合不攏,連聲道,「快起來,快起來。」扶著孫子的胳膊,老太太瞧了又瞧,說,「高了,也壯了。」

  一家子都圍攏上來,大家見禮後,紛紛說著話。宋嘉言問,「哥,你還沒吃飯吧?還有外頭跟你回來的管事小子們,他們吃了沒?」喚了老太太屋裡的一個小丫環,宋嘉言道,「你去太太的院裡說一聲,二叔的年禮到了,問太太,送年禮回來的管事小子們要如何安排。」又叫人去廚下拿熱湯熱飯給宋嘉讓吃。

  晚上小紀氏與宋嘉語都是回主院用飯,故而並未在老太太屋裡。

  老太太一見到孫子,除了滿肚子的歡喜,啥都想不起來了,宋嘉言這樣一提醒,她方道,「是哦,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外頭又飄雪花兒呢,晚上還沒吃的吧?冷不冷?餓不餓?」

  宋嘉讓生就愛舞刀弄棒,比同齡的小子們都要高大勇猛些,如今這一回來更是了不得,眉宇間竟有一股子彪悍之氣,人也黑了許多。宋嘉讓笑,「路上墊補了些,也不是很餓。」

  於是,不是很餓的宋嘉讓連扒了三碗米飯,吃光了四盤子菜,喝光了一大碗湯。宋嘉言一看這勢頭就知道不夠吃的,廚下又端來一盆新熱的排骨,宋嘉讓啃巴啃巴也吃光了。此時,肚子裡才滿足的響起了個幸福的飽嗝。

  宋嘉諾看的目瞪口呆,吞一口口水,「大哥,你更能吃了哦。」以往大哥的飯量也很驚人,但是,完全沒有這樣驚人啊。

  宋嘉讓嘿嘿一笑,得意地挑挑兩道濃眉,「那是!」

  尼瑪,這有什麼一星半點兒值得驕傲的地方麼?

  宋榮默默地,原本飯桶是罵人的話,到他兒子這裡,竟成了貨真價實的陳述,一種不能言喻的悲憤充斥著宋榮莫測的內心。他十分想知道,兒子怎麼出去一趟就變成飯桶了!

  這欠捶的宋小二,竟然把他的兒子養成了飯桶!

  老太太十分心疼孫子,一徑的嘮叨,「路上哪裡吃的好呢,我可憐的讓哥兒,這一路千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呢。唉,好孩子,以後可千萬別再出門了,心疼死我了。」

  因夜色漸晚,大家說了會兒話,便都散了,也好叫宋嘉讓早些休息,歇歇乏什麼的。

  宋嘉諾與兄長一路,站在兄長身邊,小小聲的說,「大哥,你早點兒睡啊。明早我來找你,我有好多話想跟大哥說。」

  宋嘉讓摸摸宋嘉諾的頭,憨聲憨聲的應了,「今年你們放假放的早麼。」

  宋嘉諾道,「先生病了,就早些放了假,我現在都自己在家溫書。」

  「好容易放假,大過年的,就玩兒幾天唄。還溫哪門子書啊!」宋嘉讓向來視念書為惡夢,剛說完,宋榮回頭看他一眼。

  嚴父積威猶在,宋嘉讓縮縮脖子,不說話了。

  宋嘉諾偷笑,其實這幾天的功課並不重。

  兄弟兩個唧唧咕咕的說著話,父子三人到了前院兒,宋榮道,「嘉讓,到書房來,我有事問你。」

  與父親打聲招呼,宋嘉諾就自己先回院子了。

  宋嘉讓隨父親到了書房,宋榮問,「路上可還順利?」

  宋嘉讓點點頭,「我們沿途都是住的驛站,一切都好。」

  宋榮道,「你出去這一趟,長了不少見識吧?」

  「可不是麼。」說到這個宋嘉讓就忍不住眉飛色舞,「兒子還跟著商隊的大船去杜若國走了一遭,那茫茫大海,一望無際,真個壯闊!」

  宋榮眉心一跳,「你還去了杜若國?」這小子信上提都未提啊!宋小二也沒跟他講一句!

  「我跟謙弟一起去的。」一路千里回到帝都,宋嘉讓臉上沒有半分倦意,依舊目光灼灼,精神完足,道,「我看妹妹的信上說,李睿都帶著商團去西蠻北涼了。爹,明年我想跟他們去西蠻北涼起一遭。」

  宋榮道,「不成,你走後,我想了又想。你雖無甚文采,也念了許多年的書,字面兒上的東西還能應付的來。秦崢與你同年,明年准備考秀才試了。明年,我給你請個武進士回來,教你怎麼應對武進士的考試。就是武進士的功名,你也去考一個回來,這樣安排差使也好安排。」宋嘉讓是他的長子,宋榮指點別人家的孩子都會用心指點,何況自家兒子?眼瞅著小一輩的都開始奔前程,宋榮也終於想好了宋嘉讓要走的路。反正宋嘉讓年紀小,還是叫宋嘉讓先試試武舉。若實在考不中武進士,再給兒子捐個官兒。

  出門一趟,宋嘉讓膽量大了不少,道,「爹,武進士什麼的過兩年再考,也沒關係吧?」他現在就想著明年跟著李睿的商團出去西蠻北涼長見識呢。

  宋榮淡淡的不容置疑,「先考了武進士,北蠻西涼好端端的在那兒,又跑不了,什麼時候去不成。」

  見老爹的臉發黑,宋嘉讓只得不情不願的應了,說,「那,過幾日我去瞧瞧李睿。」

  宋榮問,「你認得他?」

  「去見見不就認得了。」宋嘉讓性子疏闊,喜交朋友,道,「爹,你和李翰林不是好朋友麼。」關鍵,兩家先時並不來往,宋嘉讓與李睿也就是個臉兒熟的關係。現在就不一樣了,李睿在跟他妹妹做生意,這就不是外人。何況,出去一趟,宋嘉讓的心開始野了,早想著回來跟李睿結交一二呢。而且,既然老爹與李翰林早為舊友,這就更好說啦。

  宋榮與李清多年不來往,因李清常擺臭架子,宋榮也不大鳥他,說,「什麼好朋友,一般朋友,說起來,勉強算朋友吧,說不是朋友也成,其實也算不得朋友。」如果那姓李的當他路人,他才不會上趕著承認倆人是朋友呢。

  宋嘉讓內心抓狂:那你們是個毛關係喲!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11:07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03 PM 編輯

第六十章 複雜思考

  宋嘉讓這次出去,長進的絕不僅僅是眼界。

  晨練時,宋嘉言與宋嘉諾目瞪口呆的瞪著宋嘉讓一柄長槍舞的殺氣騰騰,密不透風,及待宋嘉讓練完,二人猶是一幅呆若木雞的模樣,呆了三秒鐘,說不出話來。

  宋嘉諾悄聲道,「大姐姐,大哥哥這是學了新功夫啊。」

  宋嘉言道,「這還用說,你看這一通炫耀喲。」說完之後,宋嘉言就笑嘻嘻的跑過去,挽住哥哥的手臂,還拿自己的繡花小手絹兒給哥哥擦汗,大拍馬屁,「哥,你這套槍法可真威武啊!太厲害了!跟誰學的?」

  宋嘉讓笑,「不管跟誰學的,反正不能教你。」

  宋嘉言汗擦一半,立刻抽手回去,斜著眼睛從下往上瞟宋嘉讓,「不教就不教,我還不稀罕學呢。以後你別有事求我就成了!」

  宋嘉讓抽出宋嘉言手裡的帕子,往額上抹一把,笑著拍拍妹妹的頭,哄她道,「這槍法難學的很,女孩子家,有空多在屋裡描個花繡個朵的,你如今是大姑娘了,以後少來校場。」

  宋嘉言氣的,險些沒踩斷宋嘉讓的腳,宋嘉讓半瘸的還是教了宋嘉言個三招兩式,問宋嘉諾,「一頭牛也是放,兩頭牛也是趕,過來一道學。」

  宋嘉諾笑著搖搖頭,「我看難學的很,大哥,我就不學了。」他要走的是科舉,再者,宋嘉諾自幼就是個斯文孩子,練練拳法強身健體倒罷了,其他的,宋嘉諾興趣不大。

  宋嘉讓拽宋嘉諾到身邊,說,「以後我出門遊歷,家裡就得靠你了,還有你去學裡念書,天天一幅斯文相,我不在,還真擔心你被人欺負。來,學個三招兩式的,防身也好。」

  宋嘉諾敏銳的問,「大哥,你還要出門啊?」

  宋嘉讓嘿嘿笑兩聲,「我是說以後呢。」拍宋嘉諾的小頭一記,宋嘉讓道,「身為我宋嘉讓的弟弟,可不能天天跟弱腳書生一樣。你看,阿崢平時也會修習劍術。」

  宋嘉諾點點頭,說,「大哥,你可慢些教,我一天學兩招就行了。」宋嘉諾就跟宋嘉讓學過一套老爺拳,慢悠悠慢悠悠的,用來健身。

  直待晨練結束,宋嘉讓與宋嘉諾回前院換衣裳,宋嘉言去了後院。

  宋嘉讓平日裡都是換了衣裳直接去老太太院裡,因昨夜未見到小紀氏,便與宋嘉諾一道去了主院給小紀氏請安。

  小紀氏笑,「回來就好,昨天我就聽說你回來了,年下事多,我又忙著安排隨你回來的那些管事小子,就沒過去老太太那裡。」

  聽小紀氏嘮叨了一頓,宋嘉讓道,「太太若無吩咐,我就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小紀氏笑,「正好,我也要帶著你弟弟妹妹們過去,一道去吧。」

  宋嘉諾輕輕的皺了下眉,看母親一眼,沒說話,與兄姐一道隨母親去了老太太院裡。

  見著孫子孫女們,老太太樂呵呵地,「過幾日,笙哥兒也就從莊子上回來了。咱們這一大家子就團圓了。」

  小紀氏依舊是請過安後,帶著兒女回主院兒用早飯。

  滿桌子的精緻小菜,侍女端來燕窩粥,小紀氏笑,「快嘗嘗,這是上好的血燕盞,比往日裡用的還要好三分。」

  宋嘉諾道,「母親,我不大喜歡吃這個,以後不要給我吃了。」

  小紀氏道,「傻小子,燕窩最滋補不過。我是看你每日苦讀功課,辛苦的很,才想方設法的叫人弄了這上好的血燕盞給你補身子。」

  宋嘉諾是個很有主意的人,說不吃,他就一口不碰,還道,「父親和二叔小時候也沒人參燕窩的滋補,還不是照樣金榜題名。」

  小紀氏哭笑不得,說他道,「你父親小時候家裡窮,沒這個吃,若是吃的起,老太太照樣得給你父親吃。」

  「反正我不喜歡,甜的要命。」任小紀氏磨破嘴皮子,宋嘉諾就是一口不碰。

  宋嘉語笑,「你怎麼跟大姐姐學起來了,放著好東西不吃,專吃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母親,你別管他了。二弟不吃,就送一份給表姑,表姑肯定喜歡。」

  小紀氏道,「你知道這一斤燕盞多少錢?」妥當放著,又不會壞。雖然籠絡著辛竹箏,小紀氏也捨不得送這樣珍貴的東西給辛竹箏。

  宋嘉諾捏著個小籠包,說,「給表姑就給表姑唄,家裡就這麼些人,以後,最親近的除了我們兄弟姐妹和二叔家的堂兄弟們,就是表姑表叔了。雖然跟福表弟、喜表弟、還有遠表哥也是親戚,可是,表叔表姑一起住了這麼久。就算表叔表姑以後會搬出去,情分也是不一樣的。」

  「這些燕窩,再珍貴,家裡也不是吃不起。舅婆帶著表叔表姑投奔咱家來,怎麼能自家人躲在屋裡吃好吃的,把親戚撇在一旁呢?」宋嘉諾道,「以前,舅公對咱家可是有恩情的。母親這樣做,叫父親知道,不知多傷心呢。」

  宋嘉諾板著小臉兒一通說,小紀氏瞪大一雙美眸,如同看小怪物。宋嘉語已是按捺不住,道,「二弟,你在說什麼?咱們吃的燕盞可是母親的私房買的,又不是老太太那裡的東西,都是官中的銀子。而且,舅婆也有的吃啊,舅婆跟老太太都是一樣的份例。就是大哥大姐,他們不喜歡而已。母親要是小氣的人,怎麼會把綢緞莊的花紅分給表姑呢?」

  小紀氏倒沒似女兒這樣擺事實講道理,她早飯也沒吃,狠狠的哭了一場,摟著兒子小小的身子哽咽道,「你可是我親生的孩兒,怎麼能說這樣戳母親心窩子的話呢。我就是偷著給你們吃燕窩怎麼了,做母親的,哪個不是更疼自己的孩子。你看你大哥,自小就健壯,你以為你大哥小時候沒吃過這些麼?他自幼就跟在老太太身邊,什麼好的沒吃過。倒是你們姐弟,我剛嫁過來時,家裡哪裡有這樣好的光景?都是你們姨外祖母偷偷的給我些補品,我拿回來,要每個人都照應,怎麼夠呢?做母親的,有一口飯,自己餓著肚子也要給自己的孩子吃啊。」

  說著,小紀氏淚流滿面。

  宋嘉諾聽著心裡也怪不好受的,不過,他生來就是有主見的人,眼睛一眨,也哭了起來,說,「現在又不是以前了,二姐姐才說了,箏表姑喜歡吃呢。」

  為這麼點子燕窩的事兒,真犯不著母子抱頭痛哭啥的,小紀氏一見兒子哭,心裡就難受,給兒子擦去眼淚道,「這麼一點子東西,我還送的起。行了,你也別哭了,好好兒吃飯吧。」

  宋嘉語瞪宋嘉諾兩眼,怪他惹母親傷心,說,「還吃什麼,都冷了,叫廚下重新上吧。」

  宋嘉諾抽嗒兩下,「我不餓。」

  「看,還賭上氣了!」宋嘉語嬌聲脆語的說他,「不餓也吃點兒,真是的,看你念書念的,越發的裡外不分了。」

  「你心裡,哪個人都比我和母親重要。你想一想,就是舅婆,心裡肯定也是先想著表姑表叔,再想其他人。大姐姐,也是先想著大哥哥,才是咱們姐弟。看你這大方勁兒,傻兮兮的,除了我和母親,誰會真正心疼你啊。」宋嘉語沒好氣地,「我們都是壞人,就你是好人。」

  別看宋嘉諾年紀小,他並不容易被人三言兩語的說服,宋嘉諾說,「要是都像二姐姐分的這樣清楚,家裡人早生分了。我心裡也知二姐姐好,可是,大哥哥大姐姐,也是咱們的兄姐呢。以後,家裡兄弟姐妹,難道我只跟二姐姐親,就跟大哥哥大姐姐疏遠麼?二姐姐也是一樣的道理,莫不是以後只跟我走動?大哥哥大姐姐雖然跟咱們不是同一個母親,那也是一家人。兄弟姐妹,以後要心往一處使,互有幫助,家族才能興旺。怎麼能因為一點東西,就跟自己家裡人疏遠呢?叫別人看到,肯定說,看這人跟自己家的兄妹都不親,她還能跟誰親啊?」

  宋嘉語氣的臉都綠了,蔥尖兒一般的纖指指向宋嘉諾的鼻子尖兒,尖聲問他,「你說什麼?」

  宋嘉諾板著小臉兒道,「我說兄弟姐妹之間,要親密要大度,不要津津計較。這樣才是一家人的作派。」

  宋嘉語氣的眼圈兒都紅了,道,「你是說我不大度,我津津計較,是不是?」

  「我哪裡有這麼說,二姐姐不要誤會我。」

  一大早上的,母子兩個抱著哭了一場,姐弟兩個拌嘴鬧了一場,早飯沒吃成,小紀氏氣的直頭疼,躺在床上唉唉喲喲。

  宋嘉諾被母親攆去前院看書,他小小的心靈裡也不大痛快。大哥哥大姐姐待他很好,可是母親、二姐姐一直與大哥大姐生疏,不然,怎麼是二姐姐和表姑開綢緞莊,而不是二姐姐和大姐姐一起開呢?

  連大哥哥昨夜回來,母親也沒過去,還說家裡事務多。明明,大姐姐昨天說上午就沒什麼事了呢。

  宋嘉諾人雖小,卻半點不笨。大姐姐把那麼好的狐狸皮給了二姐姐做衣裳,二姐姐一直不跟大姐姐親密。就是跟表姑關係好,卻連一點燕窩都捨不得送給表姑吃。待親戚都這般的沒有誠意,宋嘉諾氣的狠。

  宋嘉諾覺著,家中兄弟姐妹本就不多,應該較別人家更加親密才好呢。這樣,才算一家人。

  就是表姑,明明一開始跟大姐姐最好,後來,又跟二姐姐最好,難道表姑就不能跟兩個姐姐一樣好嗎?想到辛竹箏,宋嘉諾又開始生氣,覺著表姑也不是像平日看到的那樣好。

  滿肚子火大的宋嘉諾板著一張粉嫩嫩的小臉兒,陷入了複雜的思考中。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09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本事

  當小紀氏知道兒子跟著宋嘉讓出門的時候,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神色落寞。

  小紀氏對女兒道,「枉我自作聰明,不想,你弟弟卻給人籠絡了去。」她只這麼一個兒子,嘴上說更疼女兒,其實小紀氏真正是拿兒子做依靠的。卻不料,她眼都不眨的瞧著,兒子竟給那一兄一妹籠去了心肝兒。

  兒子與宋嘉讓宋嘉言兄妹這般親近,小紀氏是真的傷心了。

  宋嘉語跟弟弟吵了一架,此時猶自憤憤,「在二弟眼裡,只有大哥大姐是好人。」

  小紀氏摟著女兒的身子道,「莫說這些氣話了。你就這一個弟弟,跟自己親弟弟,還要記仇不成?」

  宋嘉語手指絞著帕子,道,「哪裡是我記仇,母親想想二弟說的話,真個不識好歹。」

  「唉,是我大意了。」小紀氏目光沉沉,「原本,我還以為,他們是真心對你弟弟好呢。不想……」小紀氏沒說下去,反是道,「我叫惜紅包了燕窩,你拿給你表姑送去,就說,這過年管家,她也累了,瞧著像瘦了似的,讓她拿去補身子。」

  宋嘉語點點頭,道,「二弟就是個傻大方。」若不是二弟鬧了一場,母親定捨不得把上好的燕窩送人。

  「別人想離間你弟弟與咱們的關係,咱們若是擰著你弟弟的意思來,只能叫你弟弟離咱們越來越遠,正中了別人的計策。」小紀氏道,「你慢慢也要走心,看到沒,不動不搖的就能離間了咱們母子姐弟,這才叫本事。」說著,小紀氏的唇角泛起一抹冰冷的淺笑。

  宋嘉讓是帶了宋嘉諾去李家作客。

  翰林院差使輕閒,臨年,沒啥事,李清又是翰林院的老油條,根本沒去翰林當差,早提前給自己放了年假。宋家兄弟來了,李清還見了見。

  瞧一眼人高馬大、濃眉大眼的宋嘉讓,李清點點頭,「跟宋子熙不一樣,很好。」

  再瞅一眼溫雅俊秀、斯斯文文的宋嘉諾,李清大為搖頭,「一見就知道你是宋子熙的種。」將手一擺,對兒子道,「去玩兒吧。」沒別的話了。

  李睿請宋家兄弟去自己院裡,笑著解釋道,「家父素來是這樣的性子,兩位弟弟不要介意。」

  宋嘉讓道,「咱們是同齡吧?」他與李睿個頭相仿,不過,李睿俊美瘦削,宋嘉讓則骨架寬闊,強壯許多。

  李睿唇角一翹,「我大年初一的生辰,阿讓,你也是?」

  宋嘉諾微訝,已經代兄弟說了,「我大姐姐是正月十五的生辰,在我們家是最大的生辰了。李大哥,你竟然是大年初一的啊?」

  宋嘉讓直笑,「大年初一,你是吃餃子,還是吃面?」

  李睿笑問,「那言妹妹生辰時,是吃元宵還是吃面?」

  三人說說笑笑的屋裡去了。

  宋嘉讓來就是為了跟李睿打聽西蠻北涼的風物,宋嘉讓一坐下,茶未喝一盞,已按捺不住,笑,「我聽言兒說,你去了西蠻北涼,快跟我說說,可羨慕死我了。」宋嘉讓就是這樣的性情,他與尋常的世家子弟不一樣,甚至與宋榮的性子也有所不同。不過,宋榮對子女的禮數要求向來嚴格,宋嘉讓爽直,又不似尋常粗人那般失去規矩禮數。宋嘉讓這一臉羨慕坦誠,李睿不禁一笑,宋家這位長公子與宋大叔的性子可是風馬牛不相及。甚至,李睿見過的三位宋家子女,性子都各有不同,實不知宋大叔是如何教導出來的,當真有趣的很。

  宋嘉諾往日多是與同窗、或是與自己家交好的官宦人家的子弟來往,這個年紀的官宦子弟,除了念書,就是帝都八卦啥的,委實沒有如李睿這般帶著商團到遙遠的西蠻、北涼販賣貨物的。更兼李睿口才極佳,不論景致人物,或是風土人情,皆是信手拈來,引人入勝。

  宋嘉讓幾次拊掌歎道,「恨不能隨李兄親去一見。」

  李睿笑道,「我明年要先南下,再北上,若是宋大叔允准,讓弟與我們一道去西涼、北蠻瞧一瞧,便宜的很。」宋嘉讓的性子,極易令人心生好感。

  宋嘉讓還沒說話,宋嘉諾已道,「明年大哥得跟著武進士准備考武科了,怕是沒空啊。」歎口氣,宋嘉諾道,「等以後我中了舉人,就跟父親說出去遊歷,若是那時李大哥還去西蠻、北涼,我也跟著去。」

  看他小模小樣的說這樣的大人話,李睿一笑,轉而問,「讓弟不是去福閩了麼?我聽說那邊有許多大船前往杜若國行商,讓弟可知道福閩的情形。」

  宋嘉讓笑,「你看我現在跟黑炭頭似的,就是在海上曬的。」

  三人說的相當投緣,就是宋嘉諾這個小傢伙,模樣可愛,乖巧有禮,李太太最喜歡他。一直到傍晚送走宋家兄弟,李太太還念叨,「覺著宋大姑娘已經是難得的了,看她這一兄一弟,都是懂禮數的人。」

  李清猶帶著三分醉意,道,「嘉讓不錯。」中午叫小輩一道飲酒,不想竟是他先醉了。

  李太太跟丈夫多年少的夫妻,家裡並無妾室,夫妻感情向來不錯。丈夫心裡那點子事兒,李太太一清二楚,聞言無奈笑笑,心說,一把年紀,還跟個小孩子似的賭氣,這男人啊……

  宋嘉諾也在跟大哥說呢,「李太太、李大哥都很和氣,我覺著,李大伯似乎不大喜歡我,他喜歡大哥哥。大哥哥,是不是李伯父跟父親有過節啊?」宋嘉諾年紀還小,不能自己騎馬,宋嘉讓懶得叫家裡備車,就帶著宋嘉諾騎一匹馬。因為要騎馬,宋嘉讓怕他凍著,給宋嘉諾裹成個毛球樣,渾身上下就露出兩隻眼睛。宋嘉諾的聲音自圍住嘴巴的狐狸皮的圍脖中悶悶的傳出來,「大哥哥,你有沒有覺著,李大伯說起父親來口氣不大好啊?」

  「能好才怪呢,他們早就不說話,都十幾年了。」

  兩兄弟騎馬到家時,正碰到宋榮坐車回家,宋嘉讓先下馬,又伸出條胳膊把宋嘉諾扶下來,兄弟兩個一併到車畔伺候父親下車。

  宋榮緊了緊身上的貂皮氅衣,望向兩個兒子,問,「你們這是剛回來?」

  宋嘉讓道,「我帶著二弟去阿睿家了。」

  宋嘉讓一開口,宋榮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氣,抬腳往裡走,一面問,「在李家喝酒了?」

  宋嘉讓小聲道,「中午李大伯非拉著我跟二弟喝酒。」

  宋嘉諾伸手將脖套往下扒拉些,露出小嘴巴,道,「他還死命灌我酒呢,後來大哥把李大伯喝暈啦。」說到這事兒,宋嘉諾就非常得意,還跟父親解釋一句,「我跟大哥都沒醉。」

  宋榮聽到兒子們把李清喝暈,頓時心內大為自豪,也不計較兒子們喝酒的事了,微微點頭,一臉好父親狀,「長輩不靠譜,這不怪你們。」

  宋嘉讓挑眉瞧宋嘉諾一眼,一大一小相視而笑,過關就好。

  父子三人到了書房,宋嘉諾摘掉暖帽,扯開狐狸圍脖,拿掉耳朵上兩隻毛絨絨的耳捂子,脫了身上的大毛衣裳,抹一把額角的汗,說,「好熱。」

  宋榮問了他們些在李家的事,就帶著兒子們去老太太院裡請安了。

  一屋子女人正在說話,宋嘉言笑,「表姑想著我,只是,我向來少吃燕窩這類東西,我就借花獻佛,孝敬給祖母和舅婆了。」

  宋嘉語給辛竹箏送了包燕窩,辛竹箏分了半包給宋嘉言過去,宋嘉言沒好回絕,就轉而送來給老太太用。

  小紀氏笑對辛竹箏道,「箏姐兒是不知道言丫頭的古怪,事事想著她們姐妹呢。過年這些日子,你們隨我理家,替我分擔不少。我正好有些燕窩,你們小姑娘家,學著管家理事是應該的,也要注意身子,就給你們分了分。言姐兒素來不吃這個,我挑了幾匹緞子給她。你們漸漸大了,除了管家理事,就是穿衣打扮也得經心,慢慢的注意起來。明年起,你們女孩兒每人每月再多加兩套新衫,這樣出去才體面。」

  三個女孩兒忙起身道謝。

  見宋榮帶著兄弟兩個進來,諸人又是一番見禮說笑。

  宋嘉諾見母親給表姑送了燕窩,也給大姐姐送了緞子,抬頭望了辛竹箏一眼,宋嘉諾沒說話。宋嘉言已經問起他們去李家的情形。

  宋嘉讓道,「阿睿見識廣博,他這才去了西蠻、北涼一趟,就跟往那邊兒住了多少年似的。怪不得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呢。待過了年,我還得去找他。」

  宋嘉諾也彎著一雙眼睛笑,「李大哥說,西蠻的人每餐就是吃肉,青菜都很少見。到了北涼,那邊兒人天天蘿蔔白菜,吃頓肉就是大餐了。」

  宋老太太聽著,道,「那西蠻肯定富,北涼怪窮的吧。」

  宋嘉讓笑,「祖母,不是那回事兒,西蠻多是草原,那裡的人不種莊稼,就牧馬放羊,哪兒的水草生的好,就往哪兒住。北涼山地多,莊稼打不了個三五鬥,倒是長人參。聽說,那兒的人參比蘿蔔還便宜呢。」

  宋老太太呵呵直笑,「胡說八道,人參可是好東西。以前咱們村兒裡的財主家病了,才有銀子喝參湯呢,尋常人家可喝不起。」

  一家子說說笑笑,到晚上,宋嘉諾抱著枕頭跑去跟宋嘉讓屋裡睡覺了。

  宋嘉讓還怪擔心地,問,「你晚上不尿床吧?」

  宋嘉諾氣的小臉兒都紅了,深覺受到了莫大侮辱,大聲道,「我才不會呢!大哥哥也忒瞧不起人了!」還重重的摔了兩下枕頭,以示抗議。

  「行啦,不尿就好。」安撫兩句,宋嘉讓又瞪眼,「再摔一下枕頭試試,不揍死你。」

  宋嘉諾撅著小嘴兒,「我從來不尿床的。」

  「屁!」宋嘉讓笑,「小時候還尿過我一身呢。」

  宋嘉諾微張著小嘴兒,撓撓頭,很不好意思地,「這個我倒是記不得了。」竟然還幹過這樣丟臉的事兒啊。

  「不記得也正常,你那會兒還是奶娃子呢。」

  宋嘉諾不服氣地,「大哥哥也沒大我幾歲,就天天裝大人。」

  洗漱後,兄弟兩個嘻嘻哈哈的上床。宋嘉諾倒是沒跟宋嘉讓一個被窩,他睡裡面,有自己放了湯婆子的暖暖小被窩。宋嘉諾問了許多大哥哥在福閩的事,在海上的事,在杜若國的事……後來,宋嘉諾又問,「大哥哥,父親跟李大伯許多年不來往,不說話,是因為什麼事啊?」

  宋嘉讓道,「一點兒小事。」就把二叔跟他說的李清求娶二嬸不成的事與宋嘉諾說了,是的,宋耀這個大嘴巴,在將此事與宋嘉言念叨過後,又與宋嘉讓念叨了一遍。

  不過,宋嘉諾關注的重點是不同的,他微驚,「原來,宋大伯還曾經是探花啊?那怎麼宋大伯的官位這麼低啊?」

  宋嘉讓兩隻眼睛亮的驚人,道,「這事兒,我就跟你一個說,你可不許說出去。」

  深受兄長信任的宋嘉諾立刻點頭,宋嘉讓再三,「可千萬不能跟別人說!」

  宋嘉諾道,「要不我發個毒誓給大哥?」

  「行啦,又不是娘們兒,別動不動就發誓。」宋嘉讓笑一聲,低聲對宋嘉諾道,「因為李大伯的名子犯了帝王諱,沒叫他辭官回家是皇上可惜他一腔學問,就讓他在翰林院修書了。」

  宋嘉諾皺眉不解,「就算犯了帝王諱,改了名兒就成啊。」

  「唉,你不知道,這裡頭還有事兒呢。」宋嘉讓道,「李大伯中探花是在先帝時,那會兒也妨不到什麼人。不成想,今上登基就成了忌諱。坊間傳聞,說李大伯脾性狂放狷介,別人建議他改個名兒,他非但不改,還說了狂話,這話有些大不敬,傳到今上的耳朵裡。」

  「什麼話啊?」宋嘉諾好奇死了。

  宋嘉讓低聲道,「你知道太祖皇帝叫什麼嗎?」

  宋嘉諾念書這幾年,肚子裡有些存貨,道,「太祖皇帝單名一個顥字。」

  「不是這個名兒,是太祖以前的名兒。」

  「史書上沒寫。」

  宋嘉讓壞笑,「說太祖出身貧寒,那名兒不大恭敬,叫狗剩。」

  宋嘉諾目瞪口呆,繼而悄悄笑起來,死活不信,「大哥哥逗我呢。」

  「你別不信,都這麼說呢。」宋嘉讓說的有鼻子有眼,「本來,英雄不論出身。太祖雄才大略,名子雖不大威風,其實太祖皇帝根本不計較,人家也沒想過改個威風凜凜的名子之類。是太祖身邊的大學士幾番建議太祖改個威風名子,大學士實在囉嗦,太祖給他煩的腦殼疼,大怒之後,更是死活不肯改名。大學士跪在地上哭說,‘臣求陛下改名,也不單是為了陛下,而是為了天下的狗請願陛下。不然,為避陛下名諱,天下的狗就要改名兒啦。’。」

  宋嘉諾笑的肚子都疼了。

  兩人偷笑一陣,宋嘉讓道,「不管這事兒是真是假,據說是李大伯編排的。李大伯死活不承認是他說的,不過,因此事惹得陛下不悅,也就沒了前程。」說句良心話,實在怪不得李清,完全是當今的名子取的也太尋常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11:15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10 PM 編輯

第六十二章 心有靈犀

  這個年同樣過的很熱鬧,家裡孩子們一日日長大,都漸漸懂事,宋榮官場亦是如魚得水,再沒有不順遂的了。

  老太太咬著自福閩送回的鹹魚,說,「老二他們那邊不知有沒有豬肉吃,還是都吃這鹹魚玩意兒。」鹹不拉唧的,除了鹹腥,沒有第二個味兒。

  宋嘉言笑,「祖母,二叔他們那邊有很多新鮮的魚吃的,因為新鮮的魚不易保存,這才製成鹹魚送回來的。」

  老太太道,「你二叔喜歡吃豬肉。」

  「小二什麼都喜歡吃。」宋榮道,完全不擔心弟弟的生存能力。

  為了令祖母安心,宋嘉讓笑,「二叔到了福閩還變胖了呢,二嬸怕二叔長出小肚腩,天天早上叫二叔習武健身。」

  老太太慈母心腸,聽了十分不順耳,當即對大兒子道,「趕明兒再給小二寫信,把我的話添上,不准方氏再折磨小二。」嘟囔道,「胖些可怎麼了,那才叫福態呢。」娶了這麼個潑婦進門,真是苦了她的小兒子了。怎麼這樣時運不濟哩,偏遇上這等跋扈潑婦!

  宋榮瞪宋嘉讓一眼,真個多嘴。

  宋嘉讓偷笑。

  宋嘉諾大大的眼睛看向父親,宋榮問,「看我做什麼?」

  宋嘉諾有絲心虛,忙道,「兒子覺著父親像是瘦了,父親多滋補一些。」

  宋榮瞪向小兒子,宋嘉諾乖乖的低頭吃餃子,宋老太太看不過眼,敲兩下碗說兒子,「年三十兒的,收起你做老子的威風,不准嚇唬我的孫子們。」

  宋榮笑,「娘,你想哪兒去了。」

  宋嘉言笑嘻嘻地,「爹爹,你最英俊了。」

  對女兒,宋榮就柔和寬容許多,笑斥,「不許胡說。」

  用過團圓飯,孩子們都聚在老太太的屋裡們玩兒,順便守歲。

  宋嘉諾忽然起到,說,「大姐姐,以前我覺著大姐姐的生辰在上元節,是很大的生辰了。如今,竟然還有比大姐姐的生辰更大的人,李大哥是大年初一的生辰誒。」

  宋嘉言倒不知道這個,道,「唉喲,也沒給李大哥準備生辰禮物。」就是明天了。

  宋嘉讓不當回事兒,道,「忘了就忘了,阿睿不會計較這個的。」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怎麼能當不知道呢。」宋嘉言道。

  小紀氏聽到了,笑說,「這有什麼難的,我命人收拾出一份壽禮來,以你們的名義給李家哥兒送去就成了。他明天過生辰,正好明天送,也不會遲了。」

  宋嘉言還沒說話,宋榮先道,「讓孩子們自己料理吧。」

  小紀氏笑,「我是想著李家哥兒不是給咱們大姑娘打理生意麼,怠慢了不好。」

  「無妨,我跟李清並無交情,孩子們願意交往是孩子們的事。」宋榮擺著架子,倒了盞酒潤喉,道,「李家,你不必理會。」

  宋嘉言笑,「太太,我隨便送些什麼過去就好,若是有不襯手的地方,我會跟太太要東西的。」

  小紀氏慈愛一笑,「好。」

  閒聊無趣,大家又擺開牌桌,玩兒起牌來。

  及至第二日,宋嘉諾拿出了一匣子的湖筆,宋嘉言命人搬出兩盆水仙花來,宋嘉讓添一把匕首,然後命管事帶著兩個伶俐的奴才送了過去。

  李睿並未在家,一家子都去了尚書府拜年,李家的管家很客氣的代小主子收了禮物。待李睿回家,見到這些禮物,笑道,「不過隨口一句,他們就記得了。」不是厚禮,卻是主人家親自準備的,李睿瞧著也歡喜,自尚書府而鬱鬱的心情稍稍好轉,

  李思看了一遭,笑,「我猜這兩盆水仙肯定是言妹妹的禮,湖筆應該是宋二弟的,匕首是宋大哥送的。」

  李睿笑,「這並不難猜。」

  李思笑,「我屋裡的水仙,也是言妹妹送的。」

  李睿微挑長眉,「她很喜歡這種花?」

  「言妹妹每年冬天都會去花市,買幾十個水仙根回家,放在水盆裡養,養的好了,各家都會送。」李思瞧著送來的兩盆水仙花,說,「這兩盆可比送我的那個大多了,是言妹妹自己養了來熏屋子的,你看養的多好啊。」

  李睿瞧著兩盆潔白水靈的水仙,隨口問,「那送了我,她用什麼熏屋子?」

  「無妨,一開春兒,她院子裡就有迎春花開了,夏天是滿圍廊的薔薇,秋天有菊花,冬天就是水仙。」李思與宋嘉言是好友,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所以說,她屋子裡從來不用熏香。」

  李睿道,「言妹妹是正月十五的生辰。」人家送了壽禮來,他也要想著回禮才好。

  李思歎口氣,「她從來不過生辰的,言妹妹的母親是生她時難產過世的。」

  李睿倒不知還有此節,問,「我想過完上元節就啟程南下,不知能不能上元節跟她見一面?」

  李思道,「言妹妹他們還記掛著大哥的生辰,大哥寫封信道謝,再隨信問一問就好了。若是上元節不方便,提前去瞧瞧言妹妹,跟她說一聲,她也不會介意的。」

  李睿一笑,「妹妹說的是。」命人將花搬到他屋裡,轉身去寫信了。

  李思自言自語,「以前從沒這麼老實的叫人家妹妹的,今天這是怎麼了。」自己也回屋去了。

  宋家收到了兩張帖子。

  確切的說,是一封信與一封帖子。

  信是李睿給宋嘉言的,帖子是秦嶸寫給宋嘉諾的。

  李睿信中大意就是過了十五準備南下,想著上元節請宋嘉言出來,一併說說這一次遠行的事。秦嶸的帖子簡單,他本就與宋嘉諾是同窗,是請宋嘉諾上元節一道看花燈的。

  一大早上,宋榮已經帶著妻兒給亡妻上過香了。接著,宋榮去宮中領宴,宋老太太與小紀氏有誥命在身,一併去宮中給太后娘娘請安兼領宴。

  宋嘉讓問宋嘉諾,「怎麼阿嶸請你看花燈啊,往年他可沒請過你。」

  「往日裡天天見,還要一起看哪門子花燈?」宋嘉諾也覺著奇怪,笑,「大哥,咱們跟姐姐們一道去。」

  「那是!」宋嘉讓道,「她們女孩子,一年裡也就這一天能光明正大的出去逛逛,身為男子漢大丈夫,當然得保護好女孩兒們了。不過,阿嶸既然邀請你,乾脆我們兩家一起看燈好了。」又對宋嘉言道,「也叫上李睿他們兄妹,人多熱鬧。」

  宋榮並不禁止孩子們在上元節出去,自宮中回來,宋榮還好,小紀氏與老太太已是滿身疲累,草草的與孩子們說了兩句話就各自歇著去了。

  宋榮笑道,「笙哥兒、箏姐兒已經出了第一年的重孝,也一併出去散散心吧。無妨的。」

  辛竹笙辛竹箏都應了。

  辛竹箏去跟宋嘉語打聽穿什麼衣裳合適,宋嘉語笑道,「儘量別穿太繁複的衣裳,我們坐車到東大街的街口,燈市上人很多,車馬是進不去的。因為有許多賣面具的,買了面具戴上,就可以下車逛燈市了。其實,穿什麼都不打緊,大姐姐肯定是穿男裝的。」

  辛竹箏這才放下心來。

  及至傍晚十分,姑娘公子們都是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宋嘉言直接換了男裝騎馬,宋嘉諾是跟著宋嘉讓騎馬,瞧著宋嘉言說,「大姐姐,你這樣出去,不知道的得以為你是哪家的公子呢。」

  宋嘉言弓馬嫺熟,聞言一笑,「二弟,等你再大些,求爹爹給你弄匹小馬,可以先騎著。小馬騎熟了,待它明年長成大馬,你騎大馬也就沒問題了。這匹馬,就是你的馬,平日裡不要給別人騎。」

  宋嘉諾歡喜不已,眼睛笑成彎彎的月牙,「我會記得跟父親說的。」

  辛竹笙指著前面的一行車馬道,「那是阿崢他們吧?」

  宋嘉讓眼神兒極佳,「阿睿他們也來了。」

  秦崢一行與李睿一行差不多的時間到的集合地點,沒說幾句話就見宋家人到了。及至車馬漸近,秦崢、李睿都看到了馬上的宋嘉言,不約而同道,「言妹妹今日可是英姿颯爽啊!」

  宋嘉言一手挽韁繩,一手持馬鞭,微微一笑,「你們這是提前商量好的,還是心有靈犀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11:53 A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17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承恩公府

  宋嘉言一句打趣,秦崢與李睿都是心胸豁達之人,相視一笑,一個帶著自己的妹妹,一個帶著自己的弟弟和妹妹,與宋家一行人匯合後,一併往東大街燈市而去。

  諸人打過招呼,宋嘉言驅馬到李睿身畔,問,「都準備好了,」

  李睿點頭,「明天就啟程,鋪子裡的事,你多照應。」

  「應該的。」

  李睿與宋嘉言說著南下的事,另一邊宋嘉讓與秦崢也是相談甚歡。兩人早便是好友,宋嘉讓一去福閩大半年,雖然回來後早去找過秦崢,不過,此時見面仍有許多話好說。

  秦崢往宋嘉言處看一眼,笑,「我委實羨慕阿睿,待過兩年,真希望如同阿睿一般四下走走,長些見識。」

  宋嘉讓道,「是啊,總窩在帝都,有什麼趣!」

  秦崢一笑,「怎麼,明年還想出去?」

  「我爹叫我考武進士,哪裡出得去。」宋嘉讓抱怨一句。

  及至街口,已可看到燈市的繁華景象,辛竹笙令下人去買幾個面具來,姑娘丫環們紛紛下車,一人一個木制面具戴在臉上。

  宋嘉讓極有做兄長的氣派,道,「都跟緊了,別丟了。別只顧著看燈,丫環跟緊你們姑娘,小廝們跟緊你們的主子。阿諾阿嶸,你們也小心著,別叫拐子給拐了。」燈市每年都丟小孩兒。

  宋嘉諾秦嶸大聲地,「知道啦。」又不是頭一遭逛廟會。

  他們哪裡會被拐啊,他們還撿了個小孩兒呢。

  其實,燈會年年差不多,無非就是各樣花燈、元宵、小吃,尤其今夜無宵禁,許多尋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們也會出門走走。

  要知道,異性相吸。哪怕姑娘們大都會以各式面具遮面,仍會惹得許多青年男子前來,種種別樣小心思,不言自喻。於是,這燈會格外的熙攘熱鬧。

  當然,更少不了什麼猜謎贏元宵、套圈兒贏元宵、射箭贏元宵、對對子贏元宵等等以元宵為賭注的遊戲。諸人各自施展本事才幹,宋嘉言就坐在攤子上等著吃了。

  秦崢原是每年的得力幹將,今年不知怎地,這些活兒一樣沒幹,就與宋嘉言坐在一畔吃元宵了。宋嘉言問他,「你不去試試?」

  秦崢笑,「不了。」

  夥計端來兩碗元宵,一樣黑芝麻,一樣花生碎。秦崢從自己碗裡舀了幾個給宋嘉言,「嘗嘗這個。」

  宋嘉言端正著臉,「以後可不能這樣肉麻了。」決心與秦崢劃清界限。

  「什麼是肉麻?」

  「就是膩膩歪歪的,咱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得注意男女大防。」宋嘉言向來爽快,看秦崢這樣子,她立刻決定快刀斬亂麻。

  秦崢臉色不變,低低道,「我有一心儀之人,只是不敢開口。世間女子的名節重逾性命,我不怕世人看輕我,獨怕世人看輕了她。」

  宋嘉言直接無語了,低頭咬了元宵吃,一時又氣悶的很,飛快的湊到秦崢耳際道,「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對你半點兒意思都沒有。」

  一般人失戀,肯定得是天打雷霹一樣的傷心失望,淋淋雨,吐吐血之類是要有的。結果,天未下雨,秦崢也未吐血,人家直接笑了,點點頭,非常不認真不嚴肅地,敷衍的口氣,「哦,我知道了。」

  宋嘉言桌下踢他一下子,秦崢又舀了兩個元宵給宋嘉言,還一臉善解人意地,「知道你喜歡吃芝麻餡兒,多吃兩個。」

  宋嘉言手心兒那叫一個癢,瞪著秦崢,威脅道,「好想揍人哪。」

  秦崢笑的更歡,宋嘉言直翻白眼。

  與宋嘉言說了幾句廢話,秦崢整個人都變得神采熠熠、容光煥發,眼角眉梢的透出一股子喜氣,宋嘉言暗暗感歎:莫非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真個傻小子,她又不喜歡他,說幾名話就能美成這幅傻樣。

  宋嘉言翻個白眼,就見宋嘉諾與秦嶸抱著個兩三歲的小娃娃回來了。宋嘉言大驚,問,「這是誰家小孩兒啊!」

  宋嘉諾把抽抽咽咽的小娃娃放在椅子上坐著,抹一把額角的汗,好重的。宋嘉諾道,「不知道,在路上哭呢,險些被人踩到,估計是跟家人失散了。」

  秦崢見這娃娃穿戴皆是上乘,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又問這孩子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兒,小娃娃眨著一雙紅腫的大眼睛,抽咽道,「娘親叫我阿謹。」餘下的一概不知。

  秦嶸道,「哥,言姐姐,你們看著小娃娃吧,我跟阿諾去看燈了。」兩人手把手的跑了。

  秦崢素來細心,將小娃娃抱在膝上,給他擦擦眼淚,舀個元宵喂給小娃娃吃。小娃娃給他一哄,也不抽嗒著哭了,乖乖的小口吃起元宵來。

  宋嘉言松了一口氣,她可不會哄小孩子,尤其這麼小的孩子,哭起來能要人命。

  秦崢笑,如孔雀開屏般展示著自己,「這些事,我都會。」

  宋嘉言直接把秦崢頭上敲個大包出來,說他,「你再這樣,我可就惱了。」

  喂小娃娃吃了兩三個元宵,秦崢脫□上的厚料披風裹在小娃娃身上,將小娃娃打橫一抱,手臂輕輕悠著,不一時,小娃娃便睡眼朦朦,張開小嘴兒打兩個哈欠,睡著了。

  宋嘉言萬分不自在的看向他處。

  一時,宋嘉讓一行人玩兒的痛快,也聽說了宋嘉諾與秦嶸撿了個孩子的事兒,過來一瞧,秦崢正一臉慈父相的抱著睡熟的寶寶與宋嘉言說話。宋嘉言一見到宋嘉讓頓覺解脫,問,「小娃娃怎麼辦?」

  宋嘉讓哈哈直笑,「叫阿崢抱著吧,看他這模樣,不知道的還得以為他是孩子的爹呢。」

  秦崢笑斥,「阿讓,你這張嘴,什麼時候能有個把門兒的。」

  李睿揭開裹在孩子身上披風的一角,只看了一眼便道,「這孩子身上的衣裳是宮廷御用的錦絲緞,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宋嘉讓向來灑脫,笑,「阿崢,你就帶著吧。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人來找的,這是你的善緣。」

  秦崢道,「那我們再等等,說不定一時就有人來找了呢。」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哪個不是千金之軀,丟孩子可不是小事。再者說了,兩家弟弟一道撿來的孩子,秦崢也不願獨吞此功。

  結果,諸人一直等了許久,猶不見有人來尋。宋嘉讓道,「天也晚了,咱們回吧。」

  若真是了不得的出身,怎麼這半天不見家人來找。秦崢抱著熟睡的小孩兒,道,「我回去讓家人在城中打聽著,有了信兒,我著人跟你們說一聲。」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秦崢還是決定將小孩兒帶回去。

  及至大家分別之時,李思將一個用錦緞包著的匣子遞給宋嘉言,笑,「是我和哥哥賀你的生辰禮。」

  秦斐笑,「真是巧了。」說著令丫環捧出一個小小的包裹,「我、大哥、二弟送你的。」

  宋嘉言一一道謝。

  辛竹箏一晚上都是暈暈的,這樣繁華的上元節,心下又對宋嘉言有說不出的羨慕,忍不住在車中道,「言兒可真是好人緣兒。」宋嘉言不慶賀生辰,都有這些人記掛著為她準備生辰禮。

  宋嘉語笑,「咱家與秦家是通家之好,待表姑出孝後,也就能出去走動了。至於李家,李家大公子幫大姐姐打理生意,這是應該的。」前些日子,宋嘉言也給李睿送了生辰禮呢。秦崢李睿二人雖是各有出色,不過,宋嘉語的眼光無疑更高一些,倒沒有辛竹箏這樣複雜的心思。

  辛竹箏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了。

  大家熱熱鬧鬧的回家,到家時老太太、太太都已經歇下了,打聽父親,得知宋榮出門,還未回來。於是,各自休息去不提。

  第二日,秦家就送來了消息,那孩子已經找著人家了。果然如同李睿所言,出身非同尋常,竟是承恩公方家的孩子。

  方太后的哥哥——承恩公方遠陽親自帶著兒子方承業到秦家道謝。

  秦崢十分謙遜,未曾忘了提一句宋家,道,「是舍弟與宋家弟弟偶然遇到了令孫,搭一把手而已,實不敢當公爺的一個謝字。」

  承恩公可不作此想,若非遇著秦家人,說不得這孩子就沒了,笑對秦老尚書道,「帝都皆知老尚書教子有方、教孫有道。如今看令孫談吐有致,舉止有度,令我好生羨慕。」

  方家真沒啥可圈可點之處,唯因這是方太后的娘家,昭文帝的親舅舅,大家也便敬著抬著些。秦老尚書客套幾句,方家留下重禮,滿腹感激的離去。

  然後,方承業又親去了宋家道謝。

  因為撿的是承恩公家的孫子,這事兒帝都上下知道的不少,就是太后也在宮裡贊了一回秦妃賢慧。宋榮與秦老尚書皆是與有榮焉,他們當然不阻止子孫們做好事,尤其是把好事做到承恩公家裡去。

  只是,宋榮尚未高興兩日,便發現大事不妙,人家丟的孩子找著了,他家孩子卻跟著丟了。

  宋嘉讓,無故失蹤啦!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1:05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18 P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關聯

  宋嘉讓當然不是無故失蹤的,他已經十四歲,生的人高馬大,又會些拳腳功夫,就是拐子也拐不了他去,這突然間不見,自是有緣故的。

  緣故還得從秦家說起。

  秦崢因在準備秀才試,嫌家裡吵鬧,不能安心習書。於是,把撿來的小孩兒交還其父母家族,應付完承恩公府的事,秦崢就搬去了莊子上複習功課。

  宋嘉讓與秦崢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得了,倆人又一道在秦家家學念了好幾年的書,絕對的好友。秦崢去莊子上念書,宋嘉讓稟告了父親,準備跟秦崢一併去莊子上住兩日。

  如今,宋嘉讓不再去學裡,又是渾身精力使不光的年紀,宋榮打算給兒子找的武進士還未找好,看宋嘉讓一幅坐不住的樣子,也就准了。

  結果,就,就不見了。

  當然,宋嘉讓不是一個人失蹤的,他帶著自己的貼身小廝——方子成,騎著自己的馬,帶著自己的刀,還帶足了衣裳,才不見的。

  這,怎麼看怎麼像離家出走。

  根本不必費心思量,宋榮一想便知,宋嘉讓這是跟著李睿他們走了。

  宋榮也沒令家人大找,找來秦崢一問,秦崢規規矩矩道,「讓兄在莊子上住了一日,就說不放心家裡要回家來,小侄還以為讓兄是回家了。」

  宋榮冷笑,「你們倒是關係很不錯。」考個小秀才,還值當的大張旗鼓的去莊子上念書?如今想來,怎麼都覺著不對勁。他指點秦崢功課這一年,秦崢的文章,假以時日,明年考個舉人都是十拿九穩。憑秦崢這種穩重的性子,秀才試真犯不著這樣大費周章。

  一時不慎,竟給幾個小輩涮了。宋榮心裡這口氣如何咽的下。

  秦崢一幅老實相,道,「小侄雖與阿讓交好,也不會不顧叔父心情任意妄為的。倒是年前聽阿讓念叨過西蠻北涼什麼的,其他的,小侄實在不清楚了。」

  宋榮道,「好了,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回去吧。」

  秦崢恭敬的退下,心中暗歎:幫了大舅子,就得罪岳父,真是兩頭受氣的差使啊。

  秦崢回家歇了一夜,去祖母那裡請安時,正見母親秦三太太眉飛色舞地,「承恩公家的女孩兒我見了,唉喲,再沒有見過那樣乖巧招人疼的女孩兒了,不僅模樣出挑、更識規矩、談吐舉止都好,真正難得。」因家裡兒子撿了承恩公府的小孩兒,承恩公夫人特意設宴招待秦宋兩家人。秦三太太去了,回家就是眉飛色舞的一通念叨。

  婆媳二人見著秦崢,都笑了,「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在莊子上念書麼。

  秦崢給祖母、母親請了安,道,「孫兒有些課業文章忘帶了,小廝們不知道,我怕他們拿錯,就回來一趟。」

  秦崢問,「母親去承恩公府了?」

  秦三太太笑,「可不是麼,承恩公夫人和氣的很,還見了他家的女孩兒,乖巧又伶俐。」比宋家的丫頭強了百倍。

  秦崢不露聲色的笑,「那就好。祖母、母親,若無事,我就去念書了。」

  婆媳二人萬分欣慰地,「好,去吧。」

  秦崢沒去念書,反是去了妹妹的院子,找妹妹說話。

  秦斐見到兄長也格外高興,請兄長進屋喝茶,關切的說,「莊子上一冬天的也不動煙火,肯定冷的。哥哥何必非要去莊子上念書,在你院裡,叫丫環們做事時輕著些,照樣沒人打擾哥哥念書的,不是一樣清靜。」

  不去莊子如何助宋嘉讓脫身呢?秦崢笑,「莊子上不一樣。」又問妹妹,「跟著母親去承恩公府了?」

  秦斐點點頭,道,「哥哥那天撿到的小公子,是承恩公世子的三公子。」

  「三公子是怎麼走失的?就是上元節出門也不至於沒有丫環婆子小廝大僕的跟隨,怎麼會好端端的把個孩子給丟了呢。」秦崢溫聲道,「又不是小門小戶,僕從有限。」

  秦斐思量一時,只是,人家內宅之事,她如何思量的透,只得一笑,道,「哥哥這樣一說,的確可疑。」

  秦崢問,「都誰去了?」

  「承恩公府就請了咱們兩家人,母親帶了我,宋嬸嬸帶了語妹妹。倒是承恩公府時,他家國公夫人、世子夫人,還有姐妹們,都見到了。」

  秦崢問,「言妹妹沒去?」

  「聽語妹妹說,言妹妹身上不舒坦。」

  秦崢眼中閃過一抹笑意,什麼不舒坦,那丫頭一年到頭都鮮有生病,怕是猜到了此節,方未去承恩公府。秦崢叮囑道,「以後,你也少跟著母親去承恩公府。」大戶人家,就是偶有陰私,也沒有這樣好不好丟孩子的。

  聽哥哥這樣一說,秦斐也有幾分不悅,道,「不用哥哥說,以後我也不會去的。承恩公世子的二公子好生失禮,我們原在承恩公夫人的屋裡說話,我和語妹妹頭一回去他家,那位二公子瞧著身量跟哥哥似的,十三、四歲肯定有的,竟然不管不顧的不令人通報就直接進去。我和語妹妹想避一避都來不及,就算他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子弟這樣不知規矩,也很令人惱怒。偏偏承恩公夫人還不以為然呢,我看他家姐妹的神色,竟早是慣了的。」

  秦崢眸色一沉,道,「咱家是清流出身,方家為外戚,本就不是一個路子的。」

  「聽母親說,他家女孩子也極為出挑?」依禮法,秦崢這樣的年紀,自然不該去打聽人家閨閣女孩兒。只是,秦崢並非那種迂腐之人。何況,他素知母親糊塗,便問一問妹妹,也好知己知彼。

  秦斐道,「瞧著是不錯,都挺和氣的。只是一樣不好,都是庶出。」

  秦崢立刻氣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宋家。

  宋榮正在問宋嘉言知不知道宋嘉讓出門的事,宋嘉言微驚,「大哥偷著跑啦?」

  「你知道?」

  「看也看得出來啊,他憋著心氣兒去西蠻、北涼呢。不過,幹嘛偷跑出去啊?跟爹爹說一聲再出門還不一樣麼。」宋嘉言還有些擔心,「也不知帶夠銀子沒有。」

  「爹爹,你管大哥管的太嚴厲了,又不能與他溝通,不然,大哥應該不會偷跑的。」宋嘉言問,「沒送信回來麼?可不要出什麼事啊?」

  這種混帳孩子!宋榮惡狠狠地,「回來非打斷他的狗腿不可。」又叮囑女兒,「先不要跟老太太說,省得老太太著急。」

  宋嘉言點頭,「知道了。」

  宋榮又問,「今天你沒去承恩公府?」昨天還聽小紀氏念叨呢。

  宋嘉言不以為然,道,「親孫子都能丟的人家,沒什麼好去的。我勸二妹也不要去,她不聽我的,這會兒正在院裡生氣呢。」

  宋榮自然問其原由,宋嘉言便將承恩公世子家的二公子失禮的事兒說了,道,「聽說那位二公子無禮的很,他一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子,不顧有女客在擅闖就不說了,因二妹妹生的好看,那位二公子據說都看的直了眼,就差流口水了。二妹妹哪裡有不惱的。」小紀氏素來勢利,公府鄭重其是的下帖子,她立刻帶上宋嘉語去了。宋嘉言好意提醒,說不得小紀氏還當她嘴甜心苦呢。

  宋榮冷聲一哼。

  小紀氏說來也是滿腹委屈,「在家受寵慣了的公子哥兒,失了規矩,也不怪語兒惱怒。就是我,也惱怒的很。只是在承恩公府,少不得得忍了。」人家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底子硬,能咋地?

  宋榮道,「以後不要帶著女兒們去他家。」若是聽宋嘉言一句,定不會有這樣的事。

  「我記得了。」

  宋榮猜的比較准,第二日就有人送信到家。

  信是宋嘉讓寫的,大意是他出門遊歷了,家人不必擔心,年下就回來了。

  得了宋嘉讓的信,宋榮方放下心來,這事瞞不住,晚上便將事與老太太說了。不待老太太哭天抹淚的要孫子,宋榮先是大怒,喝道,「待把那混帳擒拿回來,我非扒了他的皮!」

  見兒子惱了,老太太頓時沒了脾氣,反是抓著兒子的胳膊抱怨,「你這又是發什麼狠。小孩子家,愛玩兒愛鬧的是天性,出去就出去唄,只要人好好兒的就成。都是你這做老子的,天天黑著一張臉,孩子們見你就嚇的跟什麼似的,就是想出去玩兒也不敢好好兒說,要這樣偷偷摸摸的。」一面又唱「我可憐的大孫兒啊。」。

  宋嘉言忙作勢勸道,「爹爹,好歹有大哥的去向了,莫惱了。您這一惱,叫祖母跟著擔心呢。」又勸老太太,「祖母放心吧,去年大哥都跟著大船出過海,這次也不會有什麼事的。而且,大哥信上不是說了麼,會定期的寫信回來。他這麼想出門遊歷,就讓他出去好了。等走煩了,就知道家裡的好處了。」

  老太太一聲長歎,「還是我的諾哥兒好。」

  宋嘉諾笑的乖巧,「我每天都來陪祖母說話,祖母也不要生大哥的氣,人都說好男兒志在四方。我以前聽祖母說,父親十二歲就自己去縣城、州府考秀才了。」

  諸人紛紛勸著,老太太漸漸的安下心來。

  宋榮私下又問宋嘉言,「李睿有沒有信送回來?」

  宋嘉言道,「我估計大哥肯定是去找李睿他們了,不然,他何必這時候走呢。父親放心吧,不會有什麼事的。」又勸宋榮,「要我說,父親也不必急於叫大哥考武舉,父親自己是少年成名,大哥暫緩一緩無妨的。」

  「你以為武舉一考就中的?」自來科舉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宋榮心中早有盤算,道,「你大哥武藝我倒不擔心,文章上也要狠狠的補一補。武進士也是三年一考,若三次不第,就是十年光陰,哪時耽擱的起。」

  宋嘉言笑,「要是考十年都考不中,爹爹乾脆給大哥捐個官兒好了,也不用浪費這許多光陰。」

  「這官兒,能不捐,還是不捐的好。」宋榮倒不是捨不得銀子,他是為兒子的前途考慮。

  宋嘉言道,「大哥以後是走不了文官路線的,若是以武官晉身,非有戰功無以升遷。立戰功最快的地方就是邊境,現在叫大哥去一去西蠻、北涼,也沒什麼不好。」

  宋榮搖頭,「不行,你如何知曉邊境戰況的兇險。」一不小心就沒命,那他情願兒子老老實實的做個小官兒了。當然,若是安排得當,也沒人敢叫他兒子喪命,到時弄些戰功並非難事。宋榮腦筋向來靈光,先時不過未想到此處罷了。經宋嘉言一提醒,宋榮立刻走了幾分心思。

  宋嘉言一笑,「我只是這樣一說,以後大哥的路還是要他自己走的。大哥若無此志向,叫他去他也不會去。若他有這個意思,現在去見識見識也沒什麼不好。如今天下太平,許多商人往來于西蠻、北涼之地。父親不必太過擔心,大哥是出去遊歷,總比許多人家的子弟吃喝嫖賭的好啊。」

  「吃喝嫖賭?」宋榮長眉微挑,他宋榮的兒子敢吃喝嫖賭,不打爛了他們!打發宋嘉言道,「好了,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若李睿有信來,與我說一聲。」

  宋嘉言就一聲,笑眯眯的走了。

  宋榮望著女兒離開時笑眯眯的狐狸相,非常懷疑宋嘉讓能成功的偷跑出去,與宋嘉言有莫大的關聯。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3:24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19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案首

  又過兩日,李睿的信終於到了。

  信中一幅不知所措的語氣,以表示自己對於宋嘉讓離家出走之事的惶恐不安,借此擇清自己的嫌疑。宋榮一目十行的閱過,冷笑三聲,看向宋嘉言。

  宋嘉言那過人的心理素質再次發揮了作用,笑著將信折起來,說,「這回才算真正放心,一行人在一處,肯定沒問題的。」

  宋榮瞅宋嘉言幾眼,道,「你以後再這樣大膽,可要打你屁股了。」

  「什麼事啊,爹爹可不要誣陷好人。真是冤死了,這要是六月天都得飄了雪。」宋嘉言把信放好,死活不承認,挽住父親的手臂笑嘻嘻地,「不過,我不會怪爹爹的。爹爹,我剛從李伯父那里弄了兩壇二十年的好酒,我送爹爹一壇?」改賄賂了。

  宋榮曲指敲宋嘉言額角一記,道,「兩壇都拿過來。」

  「一壇啦一壇啦,我也只有兩壇而已。」

  宋榮一眼瞟過去,宋嘉言無奈的撅撅嘴,一幅割她心肝兒的萬分捨不得的模樣,「兩壇就兩壇吧。」還裝模作樣的抽嗒兩下,倒把宋榮逗笑了。

  宋榮如今已經勉強接受宋嘉讓遊歷的事,只要兒子平安,也就不提了。

  倒是秦崢,秀才試後,一舉奪得案首之位。

  秦家素來矜持,並未擺酒慶賀,不過,家中老少也美的夠嗆。秦老尚書賞了報喜的奴才,對秦崢道,「你這一年來,長進頗多。若無子熙盡心盡力的指點於你,你何能有今日呢?叫你祖母給你備份禮,現在就過去。」

  秦老太太笑,「我早備好了。」孫子苦讀這些年,不是她吹,孫子比老頭子當年可出息多啦,越看越出息。秦老太太道,「咱們兩家通家之好,去了別忘了去給他家老太太請安。」她早猜得孫子能中秀才,就提前備下了禮。

  「是。」

  秦崢趕去宋家送禮,秦老尚書欣慰的拈著鬍子道,「阿崢比我那時有出息多了,我二十二上才中秀才。」

  三子秦鳳初笑道,「明年正是秋闈,若能一鼓作氣才好。」望子成龍,古今皆是。

  「先進國子監。」秦老尚書道,「咱們這樣的家境,阿崢僥倖中了案首,少不得許多人贊他。家裡人斷不能再去捧他,萬不要把好好的孩子捧殺了。」

  秦鳳初心下一凜,「父親說的是。」

  「就是阿崢的婚事,別人瞧他有個星點兒出息,難免打聽,莫叫孩子在這上面分心。」上次秦三太太個腦子不拎清的,去了回承恩公府,被人家兩句好話就哄的找不著北了。事兒沒打聽清楚,拿個充作嫡女養的庶女就要給兒子說媳婦。秦崢當時只問了一句,「莫非在母親眼中,兒子只配娶個庶女?」

  之後,秦崢直到考秀才都未回家,秦三太太也悔的了不得。

  聽父親這樣講,秦鳳初面上微熱,道,「父親放心,兒子曉得的。」那糊塗老婆,秦鳳初唯有歎息。

  秦崢去的時間好,宋榮未在家。

  秦宋兩家交情擺著,他要給老太太、太太請安,下人稟于小紀氏。小紀氏便命婆子引秦崢進了內宅。秦崢奉上禮單,道,「小侄得叔父指點,僥倖考中案首。叔父之恩,不敢相忘,特意前來給老太太、太太、叔父請安。」

  小紀氏笑,「我們老爺早就說你是個出息的孩子,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好孩子,你叔父指點你是應該的,你考的好,我們也為你高興。去見見老太太吧,她最喜歡跟你們這些出息的孩子說話兒。」

  宋老太太的確是喜歡考科舉的孩子,無他,她兩個兒子都是科舉出身,老太太對科舉懷有一種祟高的感情。見秦崢小小年紀就中了案首,老太太笑,「考的好,考的好。我就喜歡科舉的人,這是憑自己真材實學的本事來做官。自己有本事,才能做得好官。」

  秦崢笑,「老太太說的是。虧得叔父肯指點于我,不然,我哪裡能這樣順利的考中秀才。」秀才其實並不難,如秦崢這般,資源都是上好,若連個秀才都考不中,這就有問題了。不過,秦崢年紀尚小,而且,秀才不難,但,考中案首就需要一點本事了。

  老太太見秦崢謙虛,搖一搖頭道,「是你自己爭氣。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老師多了去,也不是每個人都成才的。是你自己用功,學的好,聰明。」說著說著,老太太又說到自己兒子,「你大叔也是,他們兄弟小時候啊,哪兒有名師,就是跟村東頭兒的秀才念書……」

  因未見到宋嘉言,秦崢就聽老太太說起了宋大叔的當年。秦崢這人,有耐心,還時不時的接兩句話,老太太說的更是來勁兒。就是辛老太太,瞧著秦崢模樣俊秀,人也斯文有禮,也喜歡的不得。

  秦崢就陪這兩位老太太說話,一說,說到了晌午。

  這都是吃午飯的時候了,真不好意思不留客,何況是秦崢這樣討人喜歡的少年。

  秦崢笑辭,「老太太與舅老太太賜飯,是小子的榮幸。只是老太太、舅老太太這裡,姐妹們常來常往,小子年紀漸長,怕唐突了妹妹姑娘們。若老太太愛惜,小子去前院兒用就行了,待叔父回來,小子給叔父請過安,便回家了。」

  老太太在帝都這些年頭兒,這些規矩上的事兒也知道些,聽秦崢如此一說,倒給她提了醒兒,笑道,「看我,都老糊塗了。好,你這就去前頭用飯吧。我叫人從我小廚房給你送好吃的去。」

  秦崢一笑謝過。

  宋嘉言在秦崢走後方到老太太屋裡來,老太太說,「丫頭,秦家崢小子中了案首,你知道不?」

  宋嘉言笑,「在外頭聽人說了。」

  辛竹箏微驚,道,「不是秀才中第一才能被稱為案首的麼?」可真是厲害。

  別看老太太對別的不大清楚,科舉的品階她一清二楚,聽辛竹箏一說,老太太喜滋滋的笑,「是啊,秀才中成績最好,做的文章最漂亮的人才能叫案首,別的可是不行的。當年,你表哥中了案首,唉喲,村東頭兒的財主還送了咱家一口豬。我高興的喲,都用來擺酒席了,從一出太陽熱鬧到伸手不見五指,鄉親們才走了。」

  宋嘉言也知道這件可樂的事,問,「祖母,人家財主不是想把家裡的女兒嫁給爹爹麼。」

  宋老太太將下巴一揚,將嘴一撇,鼻孔朝天的模樣,哼一聲,「是啊,原本我以為他家是白送的豬呢。還是媒婆子登門兒,我才知曉是要跟咱家做親。唉喲,簡直能把人愁死,你爹爹那會兒才十二,哪兒是說親的年紀。再說了,他家那丫頭我早就瞧過,不是我吹牛,圖她哪樣呢?就沒一樣能配得上你爹爹的。後來,這些不開眼的傢伙,又要把豬要回去,哼!」害她到處借錢才補足了豬錢還給了財主家,現在想起這事兒,老太太都是滿心氣憤。

  大家念叨了一回科舉啥的,就擺開桌碟吃午飯了。

  秦崢亦在前頭用的飯,奴才小心侍奉,格外殷勤。

  及至傍晚,宋榮還未回家,倒是杜君來了。

  秦崢早知曉杜君與宋家的關係,笑道,「阿君,還沒向你道喜。」杜君一直在秦家家學念書,這次也參加了秀才試,雖然他排名不若秦崢高,不過,也是榜上有名。

  杜君笑著拱手,打趣,「秦案首,同喜同喜。」能一舉中得秀才,對於秦崢是意料之中,對於杜君就是意外之喜了。

  不過,既然中了,杜君還是來了宋家。不為別的,姐姐已然如此,他有出息,姐姐在宋家就更有臉面。

  倆人一直等到宋榮回府,說過話後,秦崢就告辭回家了,杜君則被允許去見了姐姐一面。

  杜月娘聽弟弟說中了秀才,喜極而泣。摸著弟弟的頭臉道,「回去後買個豬頭供奉爹娘,再給爹娘的牌位上柱香,叫爹娘在九泉之下也高興高興。」

  杜君點點頭,其實他半點兒不記得爹娘的樣子,但,每次聽姐姐這樣說,心下總是酸楚難耐。

  姐弟兩個說了幾句話,杜月娘又從櫃子裡找出前些天為弟弟做的衣裳,用包袱皮包好,將自己攢的幾兩碎銀子給弟弟,說,「天也黑了,這是內宅,你不好多呆的,這就出去吧。」

  杜君不舍的與姐姐告辭。

  家裡一下子來了兩個秀才,老太太沒見到杜君,晚間對秦崢可是贊了又贊。宋嘉諾也很為秦崢高興,道,「不枉崢大哥苦讀這些年。明天我去給崢大哥賀喜!」

  老太太笑,「這也沒啥?我看我們諾哥兒以後也不會比秦家哥兒差。你爹爹有空才會指點他一下,等諾兒以後考秀才的時候,天天叫你老子指點你,他也樂得很。」自家有名師指點。

  宋榮笑,「是秦崢自己爭氣。」當然,他兒子的天分也半點兒不比秦崢差。

  秦家事,于宋家而言,不過是飯後談資而已。

  秦崢回家時,天色稍晚。

  秦崢中了案首,家裡不對外擺酒,不過,對內,自己人也擺了兩桌酒,小賀一下。

  自五歲啟蒙至今,念了近十年的書,如今能考中案首,秦崢自己也高興的緊。兄弟姐妹們都賀了秦崢一回,及至飯後,秦崢與父親去了書房。秦鳳初好生教導了兒子一番,大意是,如今不過是個小案首,雖可以直接進國子監繼續念書,到底只是個秀才,切不可驕傲自滿,甚至別人那些贊他的話,委實不可當真。

  秦崢性情沉穩,即使父親不說,他也不可能被人捧的不知天高地厚。

  自書房出來,秦崢回房休息。剛剛洗漱過後,母親又過來了。

  兒子自從上次惱過後,直接回了莊子,到秀才試結束也未回家,反是繼續回莊上苦讀,直待秀才試的結果出來,此方回家。

  秦三太太知曉上次的事傷了兒子的心,就是女兒也常勸她,「難道充作嫡女養的庶女就不是庶女了?哥哥展眼就能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進士出來就能作官。母親給哥哥說一個國公府的庶女,實在太委屈哥哥了。哪怕是國公府的嫡女,國公府說來體面,不過是外戚人家。娶他家的閨女,對哥哥有什麼幫助呢?母親別怪哥哥不高興,就是女兒,聽到母親要給哥哥娶這樣的媳婦,也惱怒的很。」

  婆婆罵了一頓,丈夫懶的與她說話,女兒又抱怨她,兒子直接面兒都見不著了,秦三太太眾叛親離,也悔的很。

  見母親進來,秦崢起身喚道,「母親。」

  秦三太太道,「坐吧。」打量著兒子愈發清俊的臉龐,歎氣,「這小半年的都住在莊子上,瘦了。」

  秦崢道,「莊子上也好,清靜。」

  打發了丫環下去,秦三太太問,「崢兒,你怪母親的吧?」

  秦崢依舊淡淡地,,「母親說哪裡話,兒子豈敢。」

  秦三太太人雖糊塗,不過有一樣好處,拉得下面子。握住兒子的手,秦三太太道,「母親是一時受了別人的矇騙,母親哪裡捨得委屈你呢。我委屈自己都捨不得委屈你,如今我明白了,你好生念書,這些事以後再提,如何?」

  秦崢看母親一眼,道,「以後也不必提,兒子根本不想成親。」

  秦三太太大驚失色,道,「這是什麼糊塗話!不想成親,不成親怎麼行呢?」

  「兒子只想守著母親過日子,對成親什麼的,沒有半分念頭。」秦崢慢悠悠地,語氣篤定,「母親,這樣不好嗎?兒子不成親,只守著母親。兒子這一輩子,只守著母親。」

  秦三太太,呆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3:28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20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被恭送的側妃娘娘

  兒子突發驚人之語,秦三太太都不知道如何回的房,回房後跟丈夫說話時都是渾身打顫,天哪,兒子這是中了什麼邪了喲。

  秦鳳初見老婆這般六神無主的樣子,安慰道,「反正這兩年他要專心科舉,不談親事也好。」

  女人心思格外細膩,秦三太太急道,「那若是功名考出來,兒子還不想成親呢,」

  秦鳳初生怕老婆再去給兒子說那些不靠譜的親事去,道,「到時再說。」

  秦三太太急死了,「這怎麼能到時再說?」

  「你莫急,待他考出功名,我自會跟他說這件事。」

  對於丈夫,秦三太太還是信服的,又唉聲歎氣的為兒子發愁了大半夜,第二日醒來,眼圈都是黑的。

  秦崢身為案首,可以免試進入國子監繼續學習,他帶著小廝,親自去辦理了進國子監的有關手續。國子監是可以住宿的,秦崢當天就把被褥行禮搬進去了。

  倒是杜君,考中了秀才,卻在國子監的入學考試中失利,一時茫然起來。

  秦崢也在關注杜君的考試,見他沒考中,秦崢道,「我幫你去問問祖父,看看可有別的法子。」杜君比他還小一歲,今不過十三,能過秀才試,天分已不容置疑。秦崢雖然與杜君交情不深,也願意幫他一把。畢竟,過了秀才試的杜君,若再在秦家家學與那一群小傢伙們念書,就委實有些可惜了。

  杜君揉揉臉,與秦崢離開國子監外貼著榜單的牆壁,說,「多謝秦兄,我想先去問問姐姐,看姐姐的意思。」與其欠秦家的人情,不如繼續欠宋家的。反正,他早欠宋家那丫頭一千兩銀子呢。

  秦崢道,「應該的。若有什麼難處,你只管開口,切莫客氣。」

  杜君笑應了。

  杜君並沒有去見姐姐。

  這種事,要厚顏求人,還是不要姐姐為難。

  待宋榮回來,杜君把考國子監入學考試失利的事與宋榮說了。宋榮聽杜君說完,想都未想,直接道,「國子監既然失利,有兩條路,第一,我把你放進國子監去;第二,另擇名師,在家念書。不論你選哪條,憑我的面子,都可以幫你完成。你自己選。」

  杜君臉上微熱,依舊道,「我想進國子監。」

  宋榮沒有二話,「好,回去把行禮收拾好,明天我命人把國子監的身份牌給你送去。」看杜君窘的厲害,宋榮溫聲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我以往在國子監求學時也求過人。人這一輩子,求人的時候多了去。還是你覺著,求我是很羞辱的事?」

  「小子不敢這樣想。」外頭那麼多人排了隊的來送禮,都不一定送的進來,門房裡幹坐的到訪者,不是一個兩個。杜君並不是個蠢人,他每次來都能順利的見到宋榮,這並不是僥倖,實是宋榮願意見他。而且,但有所求,宋榮都會幫他……杜君認真道,「小子只是覺著,憑才學沒有考上國子監,要大人為小子的事兒去欠人人情,小子實在羞愧的很。」

  宋榮淡淡一笑,「我不會這樣想。」

  「我自少時便一直希望,將來能為家人遮風擋雨,能庇護我的家人。我希望,當我的家人有為難之事時,我能為他們解決,而不必他們發愁、或是去低頭求別人。我一直,以此為榮。」望杜君一眼,宋榮含笑道,「覺著羞愧,就在國子監好生念書。國子監一年一考,明年你若過不了國子監的考試,我可不會再為你去跟人打招呼了。」

  杜君立刻道,「小子定會努力念書,絕不辜負大人的期望。」國子監正經是念三年,不過,每年都有考試,成績差的,都會被國子監開除。若是在國子監念一年書依舊過不了升學考試,杜君也沒臉再來找宋榮了。

  宋榮笑笑,看天色將晚,便打發他回家去了。

  杜君去念國子監的事兒,還是宋榮告訴杜月娘的。

  宋榮道,「阿君有些才氣,就是性子執拗了些,心思也重,你多開導開導他。他若總是如此,日後為官也不會有太大出息。」

  自己弟弟的脾氣,杜月娘怎會不清楚,見宋榮肯關照弟弟,更是對宋榮滿腹感激,道,「唉,阿君這脾氣……不怕老爺笑話,以往若不是有這股子牛脾氣,他也念不了書。」寄人籬下,堂伯怎會願意花銀子給弟弟念書?

  杜月娘歎,「現在我又很擔心他這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

  凡事皆是如此,有利則有弊,宋榮安慰杜月娘,「慢慢來吧,男孩子麼,碰幾次壁就會學乖了。」有些事,實不是人教的。有些道理,人都明白,只是做起來就難了。

  杜月娘柔聲相求,「我倒不怕阿君吃苦,人這一輩子,哪有不吃苦頭的。只是,若他實在是一條道走到黑的犯強,若老爺知道,還求老爺給他提個醒,叫他明白些人情世故才好。」

  「這不必你說,我也沒拿他當外人。」宋榮喜歡有自尊的人,這麼小的年紀,經歷這些波折,若杜君不是有這種強烈的自尊心,或許他根本堅持不到此處。

  小紀氏是過了幾日方知曉杜姨娘弟弟中秀才的事,因這幾天宋榮都是留宿常青院,小紀氏心下正酸的厲害,冷不丁知道這個消息,小紀氏心中那個滋味兒,就不必提了。

  小紀氏正百般不是滋味兒呢,久不來往的章家又上門兒了。

  原本,小紀氏見宋榮不喜,早不見章家人久矣。如今,她心下不痛快,又無處可訴,正好章明上門,小紀氏便見了。

  章明滿面滿身的喜色,神色間沒有絲毫芥蒂,親如一家人似的與小紀氏報喜,「表妹,大喜啊,庶妃娘娘被封側妃了。」

  小紀氏當晚便將章庶妃榮升側妃的消息告訴了宋榮,小紀氏覷著宋榮的神色,道,「說來也是娘娘的福氣,我也不知道,娘娘在年後又產下一子。雖說出身低些,到底給二皇子生了兩個兒子。聽說,二皇子的生母,宮裡婉貴妃娘娘也喜歡側妃娘娘,娘娘才升的位份。」

  宋榮只「唔」了一聲,並未說別的。

  小紀氏道,「封側妃畢竟不是小事,我聽說娘娘在皇子府也很有體面,二皇子府定要擺酒慶賀的。」

  宋榮眉毛都未動一下,直接問,「你想去?」

  如今,小紀氏也學聰明了,笑,「老爺要我去,我就去。老爺不要我去,我就不去。」

  「在家吧。」就是章側妃升為正經的皇子妃,宋榮也不需要去向章家人低頭。他為人活絡不假,不過,這點兒原則骨氣還是有的。他會看著嘉語嘉諾的面子,包容小紀氏一些。同樣的,嘉讓嘉言也是他的兒女,他是絕不會令武安侯夫人難堪的。

  小紀氏臉色微滯,勉強一笑,還是順從的道,「好。我聽老爺的。」

  宋榮拍拍小紀氏的手,道,「你的誥命,由我來給你掙。兒女們的前程,都有我安排。別人敬你,是因為你是我的妻子。就是兒女們的前程,別人也是看著我的地位,而不是哪家側妃的面子。」

  小紀氏眼神微黯,委屈,「老爺把我看成什麼樣人了。」

  宋榮一笑,沒再說什麼。

  宋榮不令小紀氏去見章側妃,二皇子府為側妃擺酒的帖子還是送到了宋府上。宋榮雖是朝中中流邸柱,不過,正三品的官位於帝都實在算不得什麼,差人送份禮罷了,小紀氏託病未去。

  原本,若有眼力的,此事也就到此為止。

  不成想,這位章側妃真是個奇葩。她三番兩次的想見小紀氏這位表姐,實不是與小紀氏有啥深厚的了不得的感情,所為者,娘家實在沒拿得出手的人物,二章姨娘被送到莊子上,表弟紀武在外為官,表兄紀文一樣被關到了莊子上,只有這位表姐嫁的最好,前程無量。

  章側妃幾次未能見到小紀氏,先時做個侍妾庶妃還有些顧忌,如今生了兩個兒子,被封側妃,底下婆子丫環拼了小命兒的捧她,又有二皇子心肝兒肉的寵在掌心,章側妃便有幾分找不著北,歡好過後,吹著枕頭風想要回娘家看看。

  二皇子剛在章側妃身上使過勁兒,摟著愛妾一身玉脂般的皮肉,愛意正盛,自然無有不允。

  韓妃也懶得理會這些,章側妃便打著二皇子的旗號出府,先是回了趟娘家,說了幾句話,就坐車去了宋府。

  宋榮在衙門當差,自然不在家。也是趕得巧了,小紀氏受承恩公府相邀,到承恩公府赴宴去了,這回小紀氏學了個乖,未帶著宋嘉語一道。門房一見,皇子府的側妃娘娘到了,頓時沒了主意,好在規矩還是有的,飛速的跑進去通報。

  宋嘉言一聽是章側妃,她還不知道章庶妃何時升了位份呢,正在琢磨著,宋老太太先著了慌,拉著孫女的手,問孫女拿主意,「怎麼皇子府的側妃娘娘到咱家來了啊?這是來幹什麼啊?」上次吃了景惠長公主的排頭,老太太對於一切與皇室有關的女子都敬謝不敏。

  宋嘉言安撫著祖母,笑道,「祖母放心,咱家也並不認得什麼姓章的人家,我去打發了她就是。」

  平日在家耍橫,對著皇家人,天性中對皇室的敬仰,老太太又有幾分膽小,不安又猶豫的問,「人家是皇家的人,能打發的了麼?言丫頭,咱們要不要迎一迎,別失了禮數什麼的?」這真是人在家中坐,煩惱自天來。

  「側妃不過是四品誥命,比祖母的誥命還低一品呢。再說,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過來咱們就得招待。」宋嘉言心下已有了主意,道,「祖母且坐著,我出去瞧瞧。」

  老太太不放心地,「丫頭,你可小心些。若是不成,就著人回來叫我。」聽孫女說她誥命比那什麼側妃還高些,若是那啥側妃欺負她家丫頭,她也不能坐視不理的!

  「祖母放心。」

  章側妃正安安穩穩、富貴雙全的坐在車裡等著宋家人出來迎接,時間倒並不久,宋嘉言就帶著一群穿紅著綠的丫環婆子們出來了。淺身福一禮,宋嘉言道,「臣女宋嘉言給側妃娘娘請安。因家裡並未接到貴府帖子,家中尚未做好迎接貴人的準備,請娘娘勿怪。不知側妃娘娘突然駕到,有何訓示教導?」

  章側妃倒是聽說過宋嘉言的大名,隔窗瞅不遠處這紅衫小丫頭一眼,扶著丫環的手下去了,笑道,「不必多禮。我來看看表姐。」知道這丫頭不是善茬,她又是來示好的,故而,章側妃相當和氣。

  宋嘉言卻是不肯給她這個面子,一派驚奇的問,「表姐?宋家從未與章家有親,娘娘的表姐,不知是指何人?」尼瑪拿我外祖母當什麼!宋嘉言沒有半點客氣!

  此話,正中章側妃的心事。她因出身不佳,這些年受了多少嘲笑諷刺。如今,身為側妃之位,不想竟遇到宋嘉言直接扒她面皮!偏偏,宋嘉言還扒得這樣正大光明!章側妃嬌豔的臉上閃過一絲怒色,質問,「怎麼,你覺著我不配做你家親戚?」

  「娘娘此話何意,臣女不解。」宋嘉言溫聲道,「親戚,是說有血緣或是姻親的人,方能稱之為親戚。臣女實在不知與娘娘是何親戚,方有此一問。臣女並不敢小瞧娘娘,臣女實是擔心宋家寒門陋戶,一時不慎為娘娘所誤認,高攀了娘娘,就是宋家的不是了。「

  章側妃被宋嘉言不緊不慢頂的肺葉子疼,她自恃四品側妃之位,又為二皇子所寵愛,哪裡將宋嘉言放在眼裡。不要說宋嘉言,就是宋家,章側妃不過是娘家拿不出手,方有此次親自登門罷了。她如何身為二皇子寵妃,世間高貴無過於皇族,章側妃直接問,「你們太太呢?」

  「回側妃娘娘,太太去承恩公府赴宴去了。」

  想到表姐交際的這些有頭有臉的人家,章側妃又軟了口氣,道,「既然你們太太不在,我去瞧瞧你家老太太。」為了將來低頭,不算什麼。就是這小丫頭,日後有的是處置的時候。

  宋嘉言道,「回側妃娘娘的話,家祖母如今正臥病在床,怕唐突了貴人,不敢相見。就是臣女府上,因未曾的前接到側妃娘娘要駕臨的帖子,如今路未淨、屋未掃,恐怕也沒有妥當的屋子招待娘娘。」

  章側妃此時方明白,她是被拒之門外了。

  這種羞辱……章側妃臉上一時紅白。宋嘉言再次一福身,高聲道,「臣女恭送側妃娘娘。」底下丫環婆子早得了宋嘉言的叮囑,此時一併高呼,「奴婢們恭送側妃娘娘。」

  恭送側妃娘娘!

  在五月和風之中,章側妃與一眾二皇子府的丫環、婆子、隨從、侍衛,開天闢地的頭一遭,他們,竟然,被,恭送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3:31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23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蝴蝶效應

  帝都小道消息流傳之快,是宋嘉言所料未及的。

  小紀氏回府之後就知道了章側妃到訪,然後被宋嘉言堵在大門外,根本沒叫進門兒的事。小紀氏簡直頭暈腦脹,雖然宋榮不喜她去見章側妃。但,章側妃都到家門口了,這可是皇子側妃,怎麼能這樣對側妃無禮呢,

  小紀氏喘了好幾口氣,先喚來女兒一問。宋嘉語道,「我也不大清楚,是大姐姐到門外跟側妃娘娘說的話,我還以為會請娘娘進來坐一坐呢。」誰曉得大姐姐直接在門口把人攆走了……這種結局,完全在宋嘉語的認知之外好不好。

  小紀氏又喚來管家媳婦問具體的事,管家媳婦倒是記性不賴,口齒也伶俐,很快將宋嘉言與章側妃的對話學了一遍。小紀氏臉色十分難看,管家媳婦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直待小紀氏令她退下,她方忙不迭的退下了。

  小紀氏是庶女出身,這在宋家並不算秘密。但是,宋嘉言直接打章家人的臉,小紀氏當然心裡也很不痛快。管家媳婦深知此情,唉,只是,她們下人也難過。太太是當家太太,大姑娘素有主意,又深得老爺、老太太的寵愛,她們做下人的,也只有去做那牆頭草才能保得平安了。

  小紀氏實在忍耐不住,著人喚了宋嘉言一問。這些年,小紀氏與宋嘉言不是交鋒了一次兩次,小紀氏深知宋嘉言的脾氣,口氣並不太過嚴厲,反是一臉慈愛的拉著宋嘉言的手道,「我的大姑娘,你這個脾氣喲,真是要急死我了。那是正四品的側妃娘娘,你怎麼能對側妃娘娘無禮呢?這事兒要傳出去,可是要給你父親惹麻煩的。」

  宋嘉言笑笑,「太太,這你就錯了。我這樣做,就是爹爹也不會怪我。太太若不信,只管等爹爹回來問爹爹就是。」

  小紀氏臉上一僵,宋嘉言再次道,「爹爹是不會怪我的。」

  想與宋嘉言好好的說幾句話,實在比登天還難。小紀氏只得道,「唉,你到底是女孩子,以後行事,還是要多思量,女孩子,溫柔和順才是正理。」

  宋嘉言應了,兩人再無話可說,宋嘉言便告辭了。

  想一想小紀氏的花容月貌,再想一想小紀氏說的話,宋嘉言不知該是笑是歎:宋榮這樣聰明的男人,可惜,小紀氏對宋榮滿心愛慕,她卻一點不明白這個男人的心思。

  果然,宋榮回家後知曉此事,就說了宋嘉言一句,「應該更委婉柔和些,到底傷了側妃娘娘的臉面。」這話假的喲。

  宋榮其實在衙門就聽說了,只要是清流出身、或是些許講究的人家,沒人說宋家有錯的。你一個皇子府的側妃,四品誥命而已,就是皇子妃娘娘去大臣府上也得提前通知一聲下個帖子吧!尼瑪做了不速之客,還有臉去自認人家表親,尼瑪啥表親啊?以為咱們不知曉你底細啊?前年想立側妃沒立成是因為啥啊?尼瑪是不是忘了自己啥個出身啊!

  尤其禮部韓侍郎,落衙回家時與宋榮遇到,狠狠的贊了宋榮兩句「教女有方,不愧清流出身,有風骨」啥啥的,反正是一堆的好話。甚至,韓侍郎回家後跟老婆商量,「咱家大孫子的年紀,與宋家長女的年紀倒差不多。」

  不曉得丈夫怎麼突然提起宋家女來,韓太太笑,「哪個差不多,咱們大孫子都十六了,人家閨女才十一。」孫子到了說媳婦的時候,這兩年,韓太太別的沒幹,就想著與兒媳婦一門心思的打算給孫子相看個合適的媳婦。宋榮官職不低,韓家當然考慮過他家閨女,奈何,宋家姐妹年紀尚小,實在不大相宜。如今已為大孫子看好了翰林院柳翰林家的閨女,這就要托個合適的媒人去提親了。

  韓侍郎道,「二孫子十四,倒還合適。」

  韓太太笑,「你今日這是怎麼了?」歎口氣,道,「大孫子訂了五品翰林家的閨秀,二孫子媳婦門第太高也不好。」且不說此事能不能成,若僥倖成了,就是兩個孫子心裡,怕是也得彆扭。

  韓侍郎這才不說話了。

  宋榮心裡也很惱火章側妃不請自到的噁心,拿他宋家當什麼!私下獎賞宋嘉言一匣小金錁子,幹得好!

  宋嘉言自己的錢,大頭給李睿拿去做生意,一點壓箱底的私房在宋嘉讓走的時候都給了宋嘉讓做盤纏。如今,宋榮著人送來這匣子小金錁子,少說也有五十兩,換成銀子也有五百兩了。宋嘉言歡喜的很,拿出一錠五兩的小金錁子,命婆子出去換成散碎銀子和銅錢,以備平日用著方便。

  她們兄弟姐妹是一樣的,一月有二兩銀子的月錢。這二兩銀子,尋常四口之家過一個月也是夠的,只是,放在府裡,打賞奴才們都勉強,也沒人真就指望著這二兩銀子過日子。宋嘉言宋嘉讓有武安侯夫人補貼,宋榮也會時不時的給他們一些零用使。宋嘉語宋嘉諾有小紀氏照看,當然,現在辛竹箏也有小紀氏來負責了。至於辛竹笙,宋榮也不會委屈到他。

  宋嘉言數著小金錁子,就明白章側妃的事她並沒有做錯。

  只是,此事乃內帷之事,章側妃無禮,宋家也沒讓她進門兒。這種事,即使最碎嘴的禦史,也不好拿來說嘴。拿來說嘴的,無非是帝都裡的夫人太太們。這次,章側妃也算出了個大名兒。

  章側妃深覺受到莫大羞辱,氣個半死不說,回去後狠狠的哭了一場。二皇子心疼愛妾,去找韓妃念叨。韓妃唇角噙著笑,一雙眼睛冷若冰雪,「這事兒要怎麼說呢。不要說是去素不相識的大臣家裡,就是回自己娘家,也得很著人去問一聲,娘家可有沒有人?我去別人家作客,也得先遞帖子,看人家可有空閒,不要枉作了惡客。章側妃就這麼沒頭沒腦的直接到人家門上去,要人家怎麼招待?父母都沒在家,祖母還病著,一府的奴才,沒個掌事的人,要怎麼招待她?」

  韓妃笑吟吟地,「殿下跟我說這些,我就是想幫章側妃,也沒理可幫?難道還要去人宋家問罪不成?」

  二皇子怒,「什麼叫沒頭沒腦?宋家的大太太是章妃的表姐!」

  韓妃笑悠悠地,「這話,殿下跟我說,我只得應著。宋大人的太太姓紀,出身武安侯府,若我沒記錯,宋太太的母親是武安侯夫人,武安侯夫人姓馮,出身殿下的外家興國侯府。我卻不知宋家大太太怎麼跟章側妃成了表姐妹。殿下可別往外說,倒叫別人聽不明白。」

  二皇子一時語塞,惱羞成怒,「你何必放著明白裝糊塗。」

  「明白就是明白,我也犯不著裝糊塗。」韓妃笑眯眯地輕聲軟語,「殿下與其生這沒影兒的氣,還是想想怎麼跟宋家賠禮吧。這事兒,瞞不住。帝都有個風吹草動,傳的比什麼都快。母妃在宮裡這些年,多麼不容易。她又十分喜愛章妃,結果,章妃做出這般沒臉的事來,叫母妃的臉面兒往哪兒擱呢。」

  二皇子瞪眼,「我還沒去跟宋家問罪呢?」宋家這般無禮,簡直豈有此理。

  韓妃明眸流轉,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果然不出韓妃所料,甭看宮裡一群女人們成年累月的也出不得宮,不過,她們的消息半點兒不慢。二皇子生母婉貴妃原是昭文帝潛邸中的老人兒,後來昭文帝登基,因婉貴妃育有兩子之功,便封其貴妃之位。只是,這貴妃一做多年,即使皇后死了,婉貴妃也未能再升一級。

  論位份,貴妃不低了。只是,論寵愛,婉貴妃早已人老珠黃、年老色衰;論權柄,皇后死了,昭文帝的親娘方太后老當益壯,何況太后有自己心愛的侄女麗妃,也輪不到婉貴妃伸手。

  不過,丈夫靠不上,婉貴妃卻有兩個兒子,二皇子、三皇子均為她所出。何況,如今的興國侯正是婉貴妃嫡親的兄長。

  婉貴妃有兒子有背景,在後宮裡還是頗有些體面的。

  只是,後宮從來不缺少迎高踩低的人。

  章側妃做出這般丟臉的事,第二日連方太后都知道了,方太后雖不喜宋家,不過大好機會,她怎會錯過?方太后借事說了婉貴妃兩句,「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老二也是做父親的人了,怎麼還這樣沒個穩重的時候。就是側妃,那也是正四品的誥命,豈能隨便許人?這樣不懂事的婢妾,少叫她出去見人,省得丟人現眼。」

  方太后這話何其不客氣,婉貴妃半句話不敢說,只得低低應了。

  昭文帝的辦法簡單直接,命宗人府選了幾個出挑兒美人兒,轉賜給二皇子享用。身為皇子,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平日裡瞧著這個兒子雖沒有大本事,倒不知道糊塗成這個樣子。

  婉貴妃在自己宮裡擰壞了十條錦帕,終於擰到了韓妃嫋嫋娜娜、風情無限的進宮來請安。

  待韓妃行過禮,斥退宮人,婉貴妃便是一頓披頭蓋臉的數落,「你身為老二的正室,是怎麼管教妾室的?倒叫她們做出這般丟人現眼的事!平日裡看你是個穩重周全的,如今看來,不過了了!」

  韓妃倒沒急著請罪,聽婉貴妃說完,韓妃一臉迷惑的問,「不知母妃所指何事?兒媳實不知家中妃妾有何不妥之處?」

  婉貴妃受了一肚子的氣,正沒處撒火呢,見韓妃還一幅毫不知情的模樣,更是心下火大,一掌重擊在寶座扶手上,渾身直哆嗦,「章氏的事,你敢說你不知道?」

  韓妃此方恍然大悟,脆生生道,「這事兒啊。說來也是章妃的委屈,殿下還賞了她兩斛珍珠壓驚呢。我們殿下早說了,趕明兒就去宋家問罪,勿必要替章妃討回公道!就是父皇也知曉殿下委屈,賞了殿下好幾個美人兒呢。母親放心,媳婦已盡數將她們安排好了,包管妥妥當當的,不讓這些妹妹們受到半分委屈。」說著,韓妃就是一幅眉開眼笑的模樣。

  看韓妃巧笑倩兮的嬌美臉龐,婉貴妃眼中像是粹了火,劈手就賞了韓妃一記耳光。

  婉貴妃怒火中燒,力道頗大,她指上又帶著尖尖的指套,指套劃在韓妃臉上,竟帶出幾縷血痕。韓妃挨了一巴掌,二話沒說,擰身一頭撞在婉貴妃寶座的雕花扶手之上,頓時血流滿面,昏死過去。

  室內傳來一聲尖叫,外面侯著的宮人還以為是婉貴妃怎麼著了,急忙跑進去一看,韓妃一頭一臉的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尖叫,是婉貴妃發出來的。

  此事,震驚朝廷內外。

  自太祖皇帝開國,還是頭一遭發生宮妃逼死兒媳婦的事。

  當然,韓妃沒死成,不過,卻是被方太后第一時間火速的移到了慈甯宮去。方太后對兒子哭道,「幾個孩子的媳婦,是咱們母子兩個眼睛不眨的挑遍了大家閨秀,才給他們定下的。這麼些年看下來,沒有半分不妥當。人家把好端端的閨女嫁到咱們皇家來,不就是圖得咱們皇家堪為天下表率。將心比心,哀家對幾個孫媳婦如同孫女一般,平日裡但有賞賜,有端睿她們的,就有孫媳婦的。就是哀對你的妃嬪,平日裡也沒有半句冷言惡語。婉妃跟在你身邊伺候這些年,怎麼倒這樣折磨那孩子……我知道,她這是怨我呢。我也沒說什麼啊,就是二皇子側妃行事不妥當,我跟她說,叫她提醒小二一聲,好好管束側妃,別失了皇家臉面……」說著,方太后又是一通哭。

  昭文帝勸了又勸,方太后猶泣,「看到那孩子的臉,哀家心裡就很是不好受。這樣年輕的孩子,原也是花容月貌,如今一朝被毀,可怎麼過日子呢。」

  方太后三哭兩哭,便將個婉貴妃哭成了馮嬪娘娘。當然,婉貴妃降位的原因與韓妃啥的沒有半點兒關係,就是方太后這樣哭,對外也只說韓妃身子不適,在宮裡跌倒啥的。雖然紙包不住火,不過官方的結論就是韓妃自己跌了一跤,與婆婆婉貴妃沒有半點兒關係。

  婉貴妃降位,用昭文帝的話是:跋扈失儀,不堪為貴妃位。

  不過,韓妃也沒討得好處,不論是方太后假惺惺的關愛,還是麗妃娘娘、大皇子妃、三皇子妃每日別有意圖的問候。韓妃還是識趣的上了道表章,言及自己身體不適,福德有限,不堪為皇子正妃,寧願在西山建一座觀音廟,自此青燈古佛,為皇室祈福。

  這道表章,是娘家父親親自呈上的。

  發還表章時,上面只有一個淩厲的御批:准。

  宋榮二話沒說,早在聽到婉貴妃逼死兒媳婦事件時,便火速的聯繫好了尼姑庵,把宋嘉言送了進去,千叮嚀萬囑咐,「乖女兒,這事兒咱家冤枉,不過,城門失火,泱及池魚。為妥當起見,你先在山上念幾日佛,躲一躲風聲,等過些日子再接你回家。」

  宋嘉言鬱悶地:完全是蝴蝶效應好不好?真是冤死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3:33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24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夜深了

  宋嘉言不過十一歲,這忽然就要去尼姑庵修身養性,宋榮行事向來妥帖,又是自己心愛的女兒,給閨女選的尼姑庵也不一般。此庵地處西山,名喚老梅庵。就在半山腰,倚山傍水,景色優美,庵裡庵外種有上千株的紅梅,梅花開時,絕對的帝都勝景。此庵,非但景致一流,關鍵是,老梅庵的主人也十分的不一般哪。

  此庵主人並非別人,正是先帝的同胞姐姐。這老梅庵,正是宜德大長公主的居處。

  說來宜德大長公主也是個苦命人,生來金枝玉葉,要啥有啥,偏有一樣不好,命硬。這位大長公主接連克死了六任未婚夫,後來,帝都世家子弟聽說宜德大長公主尋駙馬,全都嚇得渾身發抖、面無血色,生怕給皇室點了名去給宜德大長公主做鬼丈夫。當然,那時,大長公主還只是公主,但,也駕不住人人當她是瘟疫一般。連死了六任未婚夫,公主也死心了,待自己親生弟弟登基為帝,公主便在西山要了這處極好的地界兒,蓋一座老梅庵,自此搬離宮闈,寄情山水,青燈古佛了。不過每年皇室賞賜,這位宜德大長公主都是頭一份兒。當然,在庵中不能叫公主,是師太,老梅師太。

  老梅師太極少見皇室中人,偏她又輩份極高,老梅庵在帝都雖有名氣,倒無人敢來打攪。也不知宋榮如何手眼通天的,把閨女送到了老梅庵去。

  把閨女打包送過去,宋榮對老梅師太極是恭敬客氣,道,「我這小女,性子稍顯浮躁了些。想借一借師太清淨佛門之地,以薰陶其性情,增長些智慧。」

  宋嘉言立刻機伶的對著老梅師太行一禮,喚了聲,「師太,小女宋嘉言。」

  老梅師太年紀也就六旬左右,穿戴著僧衣僧帽,眉目間有淡淡的紋絡,除了腕間一串羊脂玉的珠串兒外,身上並無並分裝飾之物,卻又獨有一段雍容尊貴之氣。她靜靜的打量了宋嘉言半晌,微微點頭,贊許道,「你的女兒生的很俊秀啊。」

  宋榮謙道,「鄉野丫頭,她性子天真爛漫,唯心性尚可。」宋榮也是沒辦法,明明章側妃個沒眼力的蠢貨惹出來的事,如今二皇子倒了大黴,他深深擔心皇室會遷怒到宋嘉言身上。尋常庵堂,宋榮哪裡放心讓女兒去住,這才借著往日的一點點面子,到老梅庵碰碰運氣。

  若老梅庵不收,宋榮就打算把女兒送到自家經常佈施的廟裡去。

  老梅師太微微點頭,「就讓她留下吧,我看她似與佛門有緣。」

  宋榮心下大定,深深一揖道,「多謝師太收留。」

  宋嘉言給老梅師太磕了個頭。

  宋榮又叮囑了女兒幾句,便識趣的告辭了。

  宋嘉言送父親出去,庵門外,依依不捨地,「爹爹,你可得快點兒接我回家啊。」

  宋榮摸摸女兒稚嫩的小臉兒,「知道了。你好好兒的呆著,聽師太的話。」

  「爹爹,你有空就來看看我。」好好的金尊玉貴的大家閨秀做的多舒坦,突然之間要來尼姑庵裡吃蘿蔔白菜,宋嘉言想想就是滿肚子的苦水,而且,她有許多不放心的事,一一與宋榮道,「爹爹,你有時間要多陪陪祖母,她年紀大了,喜歡人陪著她說話。爹爹自己也要注意身體。要是李睿和大哥有信來,爹爹別忘了叫人來送給我。」

  宋榮倍覺貼心,「嗯,不要惦記家裡,你自己機伶一些,要有眼力。這次不能帶奴婢進來,你身邊沒有人服侍,許多事就要自己做了。人這一輩子,有許多辛苦的時候,就當鍛煉吧,少年時吃些苦頭,不是壞處。」還什麼千金小姐的生活,命最重要了。

  「我沒事的,我一個人拎一桶水都沒問題。」宋嘉言自幼習武,如今好處終於顯現出來了,別看宋嘉言瞧著不胖,卻絕不是那等風吹吹就倒的大家閨秀,起碼獨立生活是沒問題的。

  宋榮一笑,「好,那我就走了,你回去吧。」

  「我看著爹爹下山再回去。」

  宋榮並非那等粘粘乎乎之人,摸摸女兒的頭,就帶著隨從下山了。及至走出一段路,回頭望時,還見宋嘉言在庵門處站著呢。見他們回頭,宋嘉言揮一揮手。宋榮朝她也揮一揮,笑著下山了。

  把女兒安排好,宋榮回家又跟老太太說了一聲,老太太這才放下心來,歎道,「真個好人沒好報。」喪門星找上門來,自家孫女有什麼錯呢?如今偏偏要躲到尼姑庵裡去。

  宋榮笑,「母親放心吧,庵裡什麼都不缺。」

  「什麼都不缺。」念叨一句,老太太眼圈兒都紅了,「大丫頭哪頓能離得了肉呢,如今叫孩子受這樣的苦。」心疼死了。

  宋榮素知母親的性子,附在母親耳際低語了一句,老太太這才稍稍氣平,抹了眼淚道,「老天爺還算有眼。」也不枉她家孫女在尼姑庵吃苦。

  老太太只是記掛自家孫女,別的事她不大關心,她亦不知曉此次二皇子府的事在帝都引起的軒然大波。二皇子妃從宮裡出來,去皇子府收拾好自己的嫁妝私房,便一併帶去了西山的莊子上。

  韓妃準備把莊子改建為庵堂,自此有錢有閑的過日子了。

  二皇子?

  至於二皇子如何,這還關韓妃的事麼?

  與老太太不同,小紀氏身為三品大員的夫人,帝都這些事,她還是知道的。宮裡婉貴妃降為馮嬪,就是馮嬪的娘家興國侯府也跟著戰戰兢兢,韓妃去念佛了,章側妃,章側妃……丈夫都把宋嘉言送去庵裡了,章側妃如何,小紀氏是問都不敢問上一句。

  這幾日,小紀氏心裡也是戰戰兢兢的,生怕宋榮遷怒於她。她,小紀氏也覺著自己冤枉的很。章側妃也不是她請來的,更不是她攆走的,結果……

  小紀氏柔聲細語的同丈夫商量宋嘉言院子的事兒,「我想著就叫梁嬤嬤管著言姐兒的院子,裡頭的人也不要動了。待言姐兒回來,都是使慣的丫環,她用著也方便。」

  「你看著辦吧。」

  小紀氏低聲道,「我這心裡,怪不好受的。」章側妃雖是不請自到的不速之客,但,絕對是沖著她來的啊。如今宋嘉言打包去了尼姑庵,若說與她無關,這誰也不能信啊。

  宋榮並沒有安慰小紀氏,冷聲道,「以後絕不可以再跟章家來往,不要讓章家人再進門!」

  小紀氏顧不得傷感委屈,連忙應了,「是,我知道了。老爺放心,定不叫他們再進門的。」

  「章側妃已經被賜死了。」

  小紀氏臉上一白,宋榮說完這句話,便抬腳走了。

  宋榮把宋嘉言送到庵堂裡去,武安侯夫人實在急的了不得,匆匆的打發人來宋家請安,說好了明日過來。

  宋榮道,「該我去給岳母請安。」

  第二日,宋榮去了武安侯府。連武安侯都在家沒出去,老夫妻兩個鮮少的坐在了一處。宋榮先向岳父岳母行過禮,道,「岳父岳母不必擔心,我將言姐兒送去了老梅庵。」

  老夫妻兩個不約而同的一派驚訝,武安侯夫人還有些不大信,生怕自己是聽錯了,問,「老梅庵?」

  「是,別處庵堂我也不大放心。」依宋榮對昭文帝的瞭解,昭文帝或者心有不悅,不過,還不至於會遷怒于宋嘉言一個小女孩兒。可是,二皇子、三皇子、興國侯府這一系就不好說了。而且,發生這種事,雖然很冤枉,宋家也不好不表態。別處庵堂,怕是難以震懾這些人。尤其宋嘉言是女孩兒,更要萬分小心才是。

  武安侯夫人深深的籲了口氣,終於露出笑容來,點頭道,「那就好。這是言丫頭的福氣啊。」

  武安侯亦是贊許,道,「子熙這步棋走的妙,不說現在,就是日後言丫頭說親時,也是有好處的。」點頭道,「是個有福氣的丫頭。」原本,宋嘉言身為嫡長女,身份上自然勝出宋嘉語一些,但,宋嘉言相貌不若宋嘉語出挑。女孩兒,除了身份,容貌也很要緊。不想,宋榮實在手眼通天,如今宋嘉言竟有這麼一段福緣,將來前程,更進一步也非難事。

  宋榮道,「老梅庵是個清靜的地方,言丫頭去那裡的事,我也沒有聲張。」

  武安侯道,「應當的。咱們這樣的人家,不似那等張狂人,什麼事都嚷嚷出去。只要丫頭平安,這就成了。」又對老妻說一句,「你就安心吧。景惠長公主被降品階時,求去老梅庵,老梅師太都沒見她。」武安侯都不知曉宋榮哪兒來得這樣天大的面子,宋榮有此手段,武安侯更加覺著這個女婿選的好。

  武安侯夫人笑的舒心,難得的和顏悅色,「我還有一件事,子熙,今年讓哥兒已經十四了,他的婚事,你心裡有數沒?」

  宋榮笑道,「小婿正想勞煩岳母大人呢。岳母大人也知道,我母親向來少有出門,各家閨秀,母親更是不熟。若是便宜,我想托岳母大人幫讓哥兒瞧一瞧,若有合適的女孩兒,岳母只管跟我說。讓哥兒是個爽直的脾氣,只要岳母瞧得中的,我都沒意見。只是一樣,還請岳母錯開諸皇子母族妻族。」根本提都未提小紀氏,不只是宋榮覺著小紀氏信不過。他將宋嘉讓的婚事托於岳家,日後也能省去許多麻煩。

  武安侯夫人笑,「我知曉了。讓哥兒還不大,不過,孩子婚事都是這樣,得提前相看著,可不能臨上轎了再紮耳朵眼兒,哪裡來得及呢。我如今還有精力,幫你看幾家姑娘,到時由你來選。」外孫子的婚事,若是交給宋老太太或是小紀氏,武安侯夫人當真不放心。反正,依她的身份,問上一句也是理所應當。

  宋榮再次謝過岳母。

  武安侯還有事與宋榮相商,對老妻道,「令人收拾幾個精緻小菜,中午送到書房去,我與子熙還有些事要說。」

  武安侯夫人應了。

  宋榮隨著武安侯到了書房。

  武安侯歎道,「借韓妃的事,麗妃娘娘一系真是占盡了便宜。」

  「麗妃是太后娘娘的侄女,自然得太后娘娘偏袒。」婉貴妃也是個蠢貨,方太后的親侄女不過是麗妃,她已居貴妃之位,還不知縮頭做人,還是她篤定了韓妃與二皇子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真就不敢翻臉,還是怎地?即使沒事,方太后都恨不能生些事出來,婉貴妃現成的小辮子遞上去,方太后麗妃一系自然趁機狠咬婉貴妃一口。

  武安侯道,「五皇子年紀尚小,太后娘娘實在太著急了。」何況陛下正當盛年,老娘老婆就這麼折騰,昭文帝能痛快才有鬼。方太后實在太沒有耐心了。

  宋榮道,「咱們只管忠心于陛下就是。」對於這些皇子,還有的是時間來觀察。

  武安侯道,「章家人被承恩公府收進府了。」

  宋榮長眉微挑,淡淡一笑,「一個側妃的娘家,用處有限。」二皇子已經這樣了,婉貴妃降至嬪位,韓妃去念佛了,章側妃賜了鴆酒,哪怕二皇子是個不堪大用的蠢貨,這畢竟是昭文帝的親兒子。承恩公府若是再向二皇子發難,可就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何況,章家這塊兒石頭……真不值得一搬。

  「子熙,五皇子的年紀與言姐兒倒是相仿。」武安侯提及此節,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宋榮搖頭,「岳父,我並無讓女兒聯姻皇室之意。」與皇室聯姻,贏了不過個外戚虛名兒,輸了則是一敗傾城。宋榮怎會做這等虧本買賣,道,「不論言姐兒,還是語姐兒,我甚至不想她們嫁入公侯之家。」

  宋家的女兒,自然宋榮作主。武安侯道,「若你無此意,就要適先有所防範才好。」宋嘉言別的不說,名聲實在夠響亮了。當然,她這名聲是毀譽參半。不過,若宋嘉言自老梅庵出來,這可就兩說了。

  宋榮一笑,「岳父放心。」

  宋嘉言去了老梅庵好些日子,二皇子再娶之後被封王就藩、拖家帶口的離開帝都,小紀氏方知曉宋榮是將宋嘉言送去了老梅庵!小紀氏出身武安侯府,自幼於帝都長大,老梅庵是什麼地方,她一清二楚。想到宋嘉言竟是去了老梅庵,小紀氏當下嫉妒的眼中險些噴出火來。

  老梅庵!

  要說誰家的女孩兒被送去庵堂,那絕對不是好名聲。老梅庵卻是例外中的例外,上流社會誰不知道,老梅庵是今上嫡親的姑媽宜德大長公主的居所!丈夫竟將宋嘉言送去了老梅庵!不要說宜德大長公主看不看得上宋嘉言,只要宋嘉言在老梅庵住上個一日半日,再回來時身價立刻不同!

  小紀氏也是有女兒的人哪!她的女兒,不論模樣、學識、容貌,半分不比宋嘉言差啊!

  小紀氏心裡火燒火燎的,為了女兒的前程,小紀氏找一日宋榮心下愉悅的時候,試探的問,「老爺,言姐兒去了庵堂這許久,我怪不放心的。就是語兒,這些天還常念叨起她大姐姐呢?老爺看,能不能叫語兒去瞧瞧言兒?」

  宋榮直接道,「庵堂是清靜的地界兒,前幾天母親想去,我也給攔下了。」關鍵是庵堂主人脾性不定,若是宋家來來往往的掩了老梅師太的清靜,一怒之下將宋嘉言退回來之類的……宋榮不想冒這個風險。

  小紀氏心猶難死,道,「老爺,不能……」

  小紀氏話尚未說完,宋榮已將她心思看破,直接道,「不能。言姐兒能去,是你姐姐留下的福緣。」

  小紀氏驚訝的瞪大眼睛,宋榮並未多加解釋,道,「你好生教導語姐兒就是,就是言姐兒,二皇子府的事情過去後,我就會把她接回來。她們姐妹兩個,我都不會把她們嫁入公侯府第,尋常人家就好。」

  一聽這話,小紀氏也顧不得說老梅庵的事了,連忙道,「女兒們還小,老爺想的也忒長遠了。」尋常人家,尋常人家有什麼好人家?

  宋榮不欲多談此事,道,「夜深了,睡吧。」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3:39 PM

第六十九章 吳雙吳玉

    宋嘉言剛到老梅庵時實在有幾分不習慣,這輩子生下來就有侍女婆子的圍在身邊服侍,上輩子雖然沒這輩子的好條件,但那年代想喝水,直接飲水機就好了。到如今,真的有幾分悲催。

    尤其這老梅庵不是她家使銀子進來的,而是她老爹腆著臉拼著人情硬是把她塞進來的,庵裡的女尼都是服侍老梅師太的,老梅師太也沒給她個小尼姑服侍,宋嘉言自然不會腆著臉去要人,倒不是她使不出那樣的臉皮,實在是她們老宋家還沒這麼大的臉呢。

    一切,都得親力親為。

    早上的洗臉水都是自己燒的。

    其實,這老梅庵有也不是沒有別的好處,起碼一樣,寬敞。

    宋嘉言分到了一個小院子,雖然不比她家裡寬敞,不過別忘了這是庵堂。往日裡她隨著老太太去廟裡禮佛,捐大筆佈施,那廟裡頂多給他們收拾出兩間廂房做歇腳而已。原本,宋嘉言以為,她最多只有一個房間呢,結果,庵裡的女尼卻給她安排了一個院子。

    院裡正房三間,東屋兩間,雖不寬敞,住她一個小女孩兒也足夠了。而且,裡面的一應的用物都是好的,只是顏色偏素。譬如,她臥室的帳幔是上好的暗花青絲錦緞,連攏掛帳幔的玉勾都是水潤潤的青玉,更不必提小書房的文房四寶,比她在家裡用的都要好。

    三間正房,一間是臥室,一間是小書房,另一間算是個小廳了。東屋裡有爐有灶有案有刀,燒個水做個飯的也方便。就是……沒人服侍。

    她這院裡,有小尼姑送來柴米油鹽醬醋茶,但是,想吃什麼菜,就得去庵裡的菜地裡自己拔了。

    剛來時,宋嘉言種種悲催。

    灶如何升火不嗆煙,煤爐晚上如何封嚴致使第二日不滅,甚至於大米用什麼火侯蒸出來的飯最好吃……若是宋嘉言知曉小紀氏為她來老梅庵還嫉妒的眼中躥火,她寧可換了宋嘉語來。

    若宋嘉語來,估計第二日就得在床上挺屍了。

    宋嘉言此人,嘴巴甜,臉皮也厚。她第一天自己折騰半日,連頓正經飯都沒吃上,接著下午她就去蹭飯了。當然,她也不白蹭,到廚下笑嘻嘻的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起碼洗個菜掃個地倒個水的沒問題。她都這麼主動的勞動了,再說了,伸手不打笑臉人,廚下那些女尼也不好意思不給她碗飯吃。

    一連半個月,宋嘉言才學會了怎麼用爐灶、怎麼蒸米飯,至於炒飯,這倒是難不倒她。不過,宋嘉言不大喜歡自己做飯,她這人愛熱鬧。哪怕她想去給老梅師太請安,老梅師太從不見她,她就跟著庵裡的女尼混。

    這些女尼,多是以往宮中的宮人,各有辛酸,終身未嫁,難得有這麼一片清靜之地。

    人年紀大了,總會頗多寬容之處。

    宋嘉言一個小女孩兒,年紀不大,人也有眼力勁兒,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大家小姐類型,沒多少時間,宋嘉言就跟這些女尼混熟了,起碼能說上幾句話。

    首先,最讓人驚訝的就是宋嘉言的飯量,以往在家裡,有魚有肉有蛋有菜,宋嘉言都要吃兩碗飯的人。現在在庵裡,除了菜就是菜,連蛋都沒有,宋嘉言就得吃……三碗飯才吃的飽。

    當然,女人用的碗都比較小。

    廚房裡掌勺的叫如玉的女尼就說了,「嘉言,你倒是不胖,不過,少食多餐比較好。」畢竟宮人出身,非但舉止禮儀最好,便是說話蠻是慢調斯理、柔而不膩,隨便一個都是呂嬤嬤的水準。

    其實,庵裡的素齋也做的很好吃。但,素的就是素的,再怎麼燒,也燒不出肉味兒來。宋嘉言對於自己的飯量也很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吃不飽就渾身沒勁兒。玉姨,我能出去走走麼,在庵外頭。」

    如玉道,「不要走遠,就去附近的咱們的庵田梅林中走走就成了,太遠了不安全。」

    宋嘉言連忙應了,說,「玉姨,你放心吧,我就是出去看看。平日裡在家,可沒有這樣的機會出門呢。」

    吃過午飯,宋嘉言一併幫著收拾了,又跟如玉說了一聲,她就出門了。

    另一個女尼如蘭笑,「肯定是出去找肉吃了。」

    如菊也笑,「這些天我看她大中午的不睡覺,用麵粉淘了麵筋粘在竹竿上粘樹上的知了下來,還裝模作樣的裝乖說是怕知了叫吵著咱們休息。」

    如梅接了如菊的話笑,「可不是麼。自己偷偷的把粘來的知了放在盆裡抹上鹽醃一個晚上,第二天用油煸熟了吃。弄得她院裡香的很,還當別人不知道呢。」

    庵裡來了個小女孩兒,似乎格外的多了許多樂趣,女尼們一道說著宋嘉言自作聰明的趣事,笑一笑方各做各事了。

    宋嘉言這點兒小心思,在這些宮人出身的女尼面前根本不夠看,好在她也未耍過什麼心機之類的。她就是有些嘴饞了麼,偷偷摸摸的弄些知了肉來吃,還當別人不知道呢。

    宋嘉言出門就是找肉吃呢,她早想好了,身上還帶了火摺子與細鹽,腰間挎一把柴刀,沿著山路,四下尋摸。

    後來,吳雙在形容他與宋嘉言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第一次遇到,在一個姑娘家的眼裡,一隻野雞比我這個絕世美男子更有魅力。」

    其實,宋嘉言倒不是覺著野雞比美男更有魅力,當時,她根本沒看到邊兒上還有個男人。她尋羅大半個時辰,才尋羅到一隻在林間散步的野雞。看到野雞之後,大半個月沒正正經經吃一次肉的宋嘉言當下飛出腰間柴刀,柴刀飛過,一刀砍掉了野雞的半顆頭。而可憐的野雞,叫都未叫一聲便斃命當場。

    吳雙挽起的弓箭沒能射出去,野雞已斃命宋嘉言的柴刀下。宋嘉言顛顛兒的跑過去撿起野雞,撿回柴刀,正想找個地方弄個叫花雞來吃呢,回頭就見一個小子臂挽長弓,兩隻桃花眼正瞅她呢。

    宋嘉言倒沒覺著這小子是刺客,若是刺客,早趁她撿野雞的時候一箭射死她了。只是,唉喲,這小子怎麼生的……唉喲……這麼叫人流口水哩。

    宋嘉言並不是沒有見識的人,自己老爹就是帝都有名的大帥哥,年輕時人稱宋玉郎。當然,宋老爹現在年紀有些大了,已經是美大叔了。不過,就是現在,宋嘉言自己的哥哥宋嘉讓,雖然沒有老爹宋榮的俊秀,但也是濃眉大眼的帥哥一枚。還有秦崢的清俊,李睿的俊美,宋嘉諾的可愛……反正,宋嘉言自認為見過的少年不少,卻似乎都比眼前的少年少了些什麼。

    有句話來形容美女,是說「荊釵布衣不掩其天香國色」。其實,叫宋嘉言說句良心話,這句話,也很適用于眼前的少年:真是粗繒大布不掩其豐神如玉。

    以至於宋嘉言恨不能弄道靈符來試試這小子是不是山中妖精變的,唉喲,怎麼生的這樣好呢。

    宋嘉言打量吳雙兩眼,於內心深處悄悄的嫉妒了一下人家的美貌。但,美貌又不能拿來當肉吃,宋嘉言拎著野雞就要走人。吳雙卻上前一步,擋住宋嘉言的去路,拱拱手,道,「姑娘。」雖是小尼姑的裝扮,不過沒見哪家尼姑能這樣辣手催雞的。故此,吳雙喚了宋嘉言一聲姑娘。

    宋嘉言語氣不善,問,「幹嘛?要搶我的雞嗎?」吳雙既不是刺客,又身帶長弓,背上還背了個竹簍,看不清裡面有什麼東西。宋嘉言想著,這小子該是來山上打獵的。不過,打獵打到老梅庵的地盤兒就不對了。宋嘉言幾乎想代老梅庵沒收了這小子的竹簍,裡面肯定是吃的。

    吳雙淺淺一笑,眉目間似有盈盈光輝一般,俊美之態,難以形容,「我這裡有在山上采的山菇,姑娘身著尼衫,想來是住在庵堂的,這雞要拿回庵堂吃,不大方便吧。我與弟弟住在這附近,正是梅林的守林人。若是姑娘不嫌棄,小子手藝尚可,正好用野雞燒山菇,味道鮮美極了。我願意請姑娘用飯,如何?」

    人生的好看就是沾光,宋嘉言多瞅了幾眼吳雙的美貌,抬抬下巴,立場堅定,「放心,我自己能收拾。」她自己的雞,幹嘛要為一點子山菇就分給這兄弟兩個吃啊,她才捨不得呢。

    吳雙依舊笑吟吟地,「姑娘就是自己收拾,如今山上也沒有乾柴。姑娘先把拔雞毛,掏內臟,再尋柴火來烤雞。這山上樹木鬱鬱蔥蔥,乾柴難尋啊。」

    宋嘉言歪著腦袋瞧吳雙兩眼,說,「萬一你是拐子可怎麼辦?」

    吳雙哈哈大笑,「就是拐子也會怕姑娘的柴刀的。」

    宋嘉言是個傻大膽,更兼吳雙生的秀色可餐,反正暈頭暈腦的,宋嘉言就跟著吳雙去了。見吳雙有小背簍,宋嘉言就把野雞放在吳雙的小背簍裡叫他背著。

    吳雙極擅言辭,笑道,「姑娘想將這雞怎麼吃?」

    宋嘉言道,「做成叫花雞來吃。」

    「我看姑娘唇色泛幹,眉心似有一縷火氣,不如喝雞湯,我放一些藥草進去,清涼去熱的。」吳雙一看就是走慣了山路的,步子輕盈靈敏,難得宋嘉言還能跟得上他。

    吳雙剛一回家,屋裡就出來一位與他一模一樣的少年,宋嘉言頓時呆了,既驚且歎,「你們是雙生子啊!」哇,真是了不起。雙生子倒是常見,但長的這樣一模一樣、俊美無雙的少年,可就實在難得了。

    吳雙解下背上的竹簍,笑著介紹一句,道,「這是我弟弟,吳玉。」

    「阿弟,這位是宋姑娘,住在附近的庵堂。」

    吳玉對著宋嘉言拱拱手,就沒再理會她,轉而去看兄長竹簍裡的東西,道,「阿兄獵到了野雞?」

    「是宋姑娘獵到的,我采了不少山菇,宋姑娘拿山雞入夥,我們一併吃飯。」

    吳玉的桃花眼冷冷的掃了宋嘉言腰間的柴刀一眼,與兄長道,「昨天捉來的魚養了一夜,也可以殺了。」

    吳雙笑,「你去把魚殺了,我來收拾雞,宋姑娘,麻煩你把山菇洗乾淨,咱們也可以快些用飯。」

    宋嘉言看這山間三間瓦房,就去找盆舀水洗山菇,一面洗一面問,「我聽說山上有許多蘑菇是有毒的,這些蘑菇能不能吃啊?」

    吳雙笑,「到時我先吃,萬一有毒,也是先毒死我。姑娘見我被毒死,就不要再吃了。」

    宋嘉言哼哼兩聲,說,「你們是帝都人嗎?庵裡怎麼會請你們看守梅林啊?」老梅庵雖然不算非常大,不過,老梅師太圈了好大一處地盤,都算在老梅庵所屬範圍之內。庵堂裡面有女尼們打理,外面就需要幫手了。只是,看這兄弟兩個的模樣,實不像尋常的守林人,剛剛他去廚房裡拿盆洗山菇裡,往里間兒掃一眼,還看到了好些書冊。

    宋嘉言有所問,吳雙卻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兄弟兩個一看就是做慣了的,非常俐落和將雞和魚收拾好,宋嘉言也把山菇洗乾淨了。吳雙的手藝,一個灶來煮飯,一個灶來燒菜。小半個時辰就都弄好了。

    一樣山菇野雞湯,一樣燒野魚,一樣炒山菜,葷素相宜。

    宋嘉言大半個月都沒好生吃過一回肉了,這回見著雞魚,眼睛都綠了,抄起飯碗就是埋頭一通吃。人家斯斯文文、俊美成雙的吳家兄弟沒吃幾口,宋嘉言已經席捲了一碗飯、半隻雞、一條魚、半盤子山菜、連帶兩碗山菇雞湯。

    吳玉看他哥一眼:為著人家的山雞,找了個飯桶回家,真是虧死了。

    吳雙心下也是苦不堪言:這麼丁點兒大的小姑娘,他盤算著頂多吃上半碗飯,喝上半碗湯也就飽了,他實未料到這丫頭胃口這般驚人哪。若早知是個小飯桶,他哪裡敢打山雞的主意。

    宋嘉言好一頓猛吃,直待肚子鼓起來,宋嘉言方打了個滿意的飽嗝,摸出帕子擦擦嘴巴,一臉幸福的彎著眼睛讚歎,「好好吃。」

    瞅一眼天色,宋嘉言笑,「我得回去了。大吳哥、二吳哥,我就先走啦,謝謝你們招待啊。」說完,宋嘉言起身,就告辭了。

    吳雙還客氣一句,「妹妹有空來玩兒啊。」

    宋嘉言完全不懂客氣地,「會的會的,你做飯很好吃,我肯定會常來的。」

    吳雙當即想抽自己一嘴巴,怎麼這樣話多!這丫頭可別當了真才好。

    宋嘉言已經揉著肚子回庵堂了。

    兄弟兩個看著桌間的殘湯剩飯,吳玉道,「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吳雙挑眉,「雞不是偷的。」蝕把米便是真的,「吃吧,跟個小丫頭,計較什麼。」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3:50 PM

第七十章 潛移默化

    宋嘉言是個謹慎的人,雖然吃了吳家兄弟一餐飯,回到老梅庵後,她還是找了如玉女尼打聽吳家兄弟的底細。

    如玉把幹木耳泡在白瓷碗裡,笑,「哦,吳家兄弟啊,他們是看守梅林的,你遇到他們了。」

    「玉姨,他們斯斯文文的,生的也不錯,實在不像尋常粗人。」宋嘉言道,「我看他們像是讀書人。」

    如玉笑,「師太十分珍惜庵外梅林,尋常那些粗人哪裡配打理咱們的梅林呢?」如玉並沒有吊宋嘉言的胃口,道,「聽說他們兄弟是來帝都準備春闈的,或者是知道梅林裡狀元屋的名聲,便來應徵守林人了。」

    「狀元屋?」

    如玉有些訝意了,「你不知道麼?先時你父親與叔父也做過梅林的守林人,後來,你父親中了狀元,便有人將他們住過的那幾間守林人的小屋稱為狀元屋,有不少讀書人都會來碰碰運氣。吳家兄弟來前,是一位盧舉人住著,盧舉人一住六年都無所獲,便離開了。」

    宋嘉言直接無語,唇角抽了又抽,方道,「這要是住個啥屋子就能中狀元,那也不用念書了。」

    如菊一笑,輕輕吹去松子上的細皮,「要不怎麼外頭都管讀書人叫書呆子。」

    一時飯好,宋嘉言幫著擺上飯,她就喝了一小碗的稀粥。如蘭故意笑問,「嘉言,不餓麼?怎麼吃的這麼少。」

    「哦,中午玉姨說叫我少吃多餐,我想了想,覺著玉姨說的是對的。」

    如玉幾個暗暗偷笑,不再逗她。

    宋嘉言常從庵裡帶些新鮮的蔬菜過去給吳雙吳玉吃,宋嘉言總是帶東西來,吳家兄弟有好吃的,也不好不給她吃。

    當然,上一回是饞狠了,解過一回饞後,又常能在吳家兄弟這裡吃到一些葷味兒,宋嘉言就恢復了以往的斯文形象。何況,她從來也不會白吃飯,她還教給吳家兄弟在院子裡開闢了一塊菜地,種上當季的菜蔬。宋嘉言道,「若是下雨下雪的不方便出去打獵抓魚,就吃院裡的菜,多方便。」

    「言妹妹還會種菜,真是多才多藝。」

    「這算什麼多才多藝,我祖母在家都會種菜。」宋嘉言把土攏上,又稍稍點了些水上去,說,「過兩天就能出苗了,要是看著地裡幹了,記得澆水。澆水最好是早上或是晚上澆,這是種的青菜和一些小蔥,等過些天,就能種蘿蔔和白菜了。」

    宋嘉言幫他們把菜地整理好,向來冷面冷言的吳玉都端了盞茶出來給宋嘉言喝。宋嘉言洗洗手,接了吳玉送上的茶,笑,「吳二哥也就這個時侯和氣些。」

    吳玉沒理宋嘉言,心說:難道任你白吃白喝。

    宋嘉言已經轉過身與吳雙說話,瞧著白瓷碗裡的茶水說,「這是梅花茶麼?」

    「我們兄弟去年就來了,一直住在這裡,冬天這上千株梅林,只作觀賞就太可惜了。我便做了些梅花茶,送到庵裡去,聽說裡面的師太也喜歡。」吳雙笑,「去年還釀了梅花酒,就埋在梅花樹下,待冬日就可以挖出來飲用了。」

    宋嘉言眉眼含笑,「什麼時候喝,跟我說一聲,也送我兩壇吧。」

    吳雙笑,「只要妹妹不嫌棄。」

    吳玉瞟宋嘉言一眼,看這模樣,哪裡像是會嫌棄的!果然,宋嘉言兩眼亮晶晶地,「不嫌棄不嫌棄。」原本,說好今年她去李家跟著一道釀酒的,結果,出了這樣的事,來了尼姑庵,酒自然釀不成了。想著以往的悠閒生活,宋嘉言惆悵了。

    惆悵的宋嘉言自山中挖了許多不知名的野花回去,找了鋤頭來種在自己的院子裡。

    宋榮是將將中秋的時候來看了宋嘉言一回,見宋嘉言的小院兒裡花圃中山花爛漫,院中兩棵梨樹上結了累累的果子。沿著鵝卵石的小徑到了正房,裡面東西一應俱全,而且以宋榮犀利的眼光來看,件件皆是上品。

    書桌上有宋嘉言練的字,拿起一看,宋榮笑,「頗有長進了。還在堅持練字?」

    宋嘉言笑,「停了一段時間,後來又繼續練了。」找來茶盞,沏了茶給父親喝。

    當初把宋嘉言送進來是沒辦法的辦法,老梅庵裡能塞進一個宋嘉言,實在塞不進宋嘉言的丫環婆子了,搞得女兒身邊連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要說完全放心,那是自己安慰自己呢。只是當時也管不了什麼放不放心,平安最重要。

    將女兒送至老梅庵,一連三個月,宋榮都沒來。倒不是不想宋嘉言,他是怕一來了,宋嘉言一見到他要死要活的要回家。宋榮盤算著,只要老梅庵不往外攆人,再怎麼不適應,有三個月,閨女也能適應了。這時候再來瞧一瞧,閨女方能在庵內住得長久。不過,為防萬一,宋榮仍是勸著老太太,沒讓老太太來。否則,萬一中的萬一,閨女仍是十分想回來,界時老太太必會幫腔。若自己家裡,怎麼鬧都無妨,在老梅庵,影響太壞了。

    故此,宋榮孤身一人前來,隨從都不得進此庵之門。

    呷一口梅花茶,宋榮的一顆心全擱肚子裡去了,欣慰的瞧了尼衣尼帽的閨女一眼,「看你過的還好,我就放心了。」屋裡院裡都是整整齊齊,即使沒有丫環服侍在側,宋嘉言一人起碼過得日子。

    宋嘉言道,「就是悶了些。」

    「安心的念些書,習習字,修身養性。」悶啥的,宋榮根本不當回事,問,「有沒有去給師太請安?」

    「每天早上都去,就是師太從不見我。」宋嘉言說,「我在師太屋子外頭請了安,用過早飯後,回來看會兒書,或是出去走走,也會去菜園裡幫忙。」

    宋榮笑一笑,正要說話,就聽外頭有人叫嘉言的名子。宋嘉言出去,見是庵裡的一個女尼叫明惠的。明惠拎著個食盒,笑著將食盒遞給宋嘉言,道,「聽說你父親來了,是如玉姐叫我送來的。」

    宋嘉言連忙接過,又對明惠道謝,請明惠去屋裡坐。明惠自然不會進去,笑一笑就告辭了。

    宋嘉言提著食盒進去,裡面是四樣點心四樣鮮果,點心是一樣梅花糕,一樣玫瑰酥,一樣白玉餅,一樣杏仁卷,都還溫溫的,一看就是剛做出沒多久的。鮮果則是,一樣馬奶葡萄,一樣鮮靈靈的蜜桃,一樣切開的西瓜,一樣黃桔。

    把鮮果點心擺好,宋嘉言說,「爹爹,你嘗嘗點心,比咱們家裡做的還要好吃。等過幾日中秋時,庵裡還要做月餅,我早打聽了,要做十六樣餡兒的月餅呢。」

    宋榮拿了塊點心吃,的確味道極好。

    點心好壞倒是其次,知道他過來,庵裡的女尼還給嘉言送一份點心果子來,看來閨女過的不錯是真的。

    宋嘉言自己也拿了片西瓜吃,西瓜本是汁水多的水果,宋嘉言用一片小小的青絲帕托著,吃相優雅又漂亮。宋榮笑,這庵中女尼大都是宮人出身,規矩禮儀都是一等一,宋嘉言在這裡住些時日,不必刻意去學,耳濡目染之下,已比靠呂嬤嬤教導還要強三分。

    儘管宜德大長公主再不曾見過宋嘉言,不過,住在庵中的好處還是漸漸的顯示了出來。

    當然,這還只是表面的好處。宋榮非常瞭解女兒,宋嘉言是個活潑熱鬧的性子,哪怕自身是個女孩子,宋嘉言都恨不能日日呼朋引伴的過日子方好。宋榮希望宋嘉言的性子能更沉靜一些,如今看宋嘉言依舊能在庵裡耐得下性子習字看書,宋榮非常滿意。

    吃過點心果子,喝過茶水,說了些話,宋榮便要起身離開了。

    宋嘉言又跑去廚下裝了一大匣子點心給父親帶回家,宋嘉言說,「給祖母嘗嘗,別叫她惦記我,山上也不賴。」

    宋榮接過一大匣子點心,轉交給隨從,摸摸女兒的頭,「那爹爹就回去了。」

    宋嘉言揮一揮小手絹兒。

    這次送別宋榮的感覺絕對比上次好受許多,上次心下種種不安,如今宋嘉言已經適應了庵裡的生活,雖然安靜了一些,卻並不是不能忍受。

    庵中有一座巨大的藏書院,宋嘉言從未見識過這許多藏書,管理藏書院的女尼叫如淵。若是宋嘉言想去借書,可隨意出入。天氣好的時候,宋嘉言還幫著如淵女尼曬過書。

    就是平日裡這些女尼身上,也有許多讓宋嘉言驚歎佩服的地方。

    不要以為尼姑真就是個清苦的職業,別處的尼姑宋嘉言不清楚,但是,老梅庵的女尼,還是相當講究的。

    譬如洗頭時用的洗頭膏就是十幾樣中藥按照比例磨成粉,做成膏脂狀來使。還有尋常用的面脂,都是女尼們自己用花露、珍珠粉配出來的東西,每天用一點,臉上就水潤潤的。她們還有各種保養的秘方,偶爾看宋嘉言哪裡顯得粗糙不雅時,都會提點著她。

    宋嘉言或許自己不覺,不過,就是向來嫌她吃的多而冷語冷面的吳玉,私下也會贊一句,「那丫頭越發有些樣子了。」

    吳雙單手握著一卷書,微微一笑。何止有些樣子?初時宋嘉言那用柴刀飛野雞的彪悍模樣,吳雙至今銘記心間。當然,如今宋嘉言也不是不彪悍。只是,想來如今再拿柴刀飛野雞,也會多幾分優雅了。就是來他們這裡吃飯,宋嘉言都有了優雅漂亮的風捲殘雲的本事了。

    這種本事當然是有技巧的,宋嘉言飯量向來大,以往出去赴宴,跟那些閨秀小姐們在一處,宋嘉言就從沒吃飽過,經常是赴宴回家再重新吃一回。在老梅庵,宋嘉言也很想表現出一個大家閨秀矜持的食量,可是,她是要在這裡長住的,總不能天天餓著啊。

    宋嘉言厚著臉皮吃三碗飯,人家頂多吃一碗就夠了,宋嘉言這種食量,她又不想總落在最後一個吃完,那樣也很尷尬。於是,宋嘉言只有在速度上下功夫。偏偏,她吃相又不大好看。如玉女尼就指點過她,如何吃的既快又好看且不會餓著肚子。宋嘉言並不笨,一段時間後也練出來了,吃飯時很能跟上女尼們的水準。

    不僅如此,宋嘉言還學會了自己梳髮髻,先時為圖省事,她都是一把紮起來全都放在尼姑的帽子裡,再穿上尼姑的衣裳,看上去也跟個小女尼似的。穿著小女尼的衣裳,每隔兩天就要跑出去吃一回肉,如蘭實在看不下去,說從未見過宋嘉言這等六根不淨的女尼,遂讓她穿回自己的衣裳。

    宋嘉言的衣裳都是明豔的顏色,她這人心思細密,特意問了如蘭在庵中梳明豔的衣裳要不要緊。如蘭說的實在,「你本來也不是尼姑。」

    換上尋常衣裳倒是不難,難就難在,宋嘉言不會梳頭發。先不說這個年代的髮型難梳,宋嘉言以往都是上階級,她屋裡手巧的丫環有的是,哪裡要自己梳頭啊。

    宋嘉言自己梳出來的髮髻,簡直叫人不忍直視。她這樣,女尼們真不好不管她,又想到宋嘉言畢竟官宦人家出身,啥都不會,也情有可原。好在宋嘉言有幾分心靈手巧,她學事兒不慢,學上一陣子,自己打理自己,也頗打理的有些模樣了。

    而且,宋嘉言嘴巴乖,一通姨啊姐的叫下來,她又常幫著女尼們幹活,庵裡的女尼也肯照顧她。秋日天涼時,管理料子針線的女尼如巧還給宋嘉言做了幾身衣裳穿。宋嘉言正在長個子的時候,衣裳都是一年一換,絕對不要想著第二年再穿。

    宋嘉言向來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庵裡的女尼對她這樣好,她院中梨子豐收時,她也會摘了梨子給女尼們送去。冬天時,她拿出一兩銀子給吳雙,叫吳雙下山時替她買些水仙根來。待水仙養到將將結苞時,宋嘉言又到處的送她的水仙花。

    當然,她也沒忘送吳家兄弟兩盆。

    入冬時,吳家兄弟做了許多臘肉臘腸臘排骨的掛了一屋頂,說是吳玉在山中獵來的野豬,就憑這麼些臘肉,她也不能得罪吳家兄弟啊。

    其實,就算宋嘉言什麼都不送,她這麼一身銀絲繡紅梅,又滾了毛毛邊兒的裙裳穿出來,小姑娘還生的柳眉杏目鵝蛋臉,膚如脂玉,發如錦緞,發間簪一枝怒放的梅花,微笑時一雙眼睛仿似會說話一般。這樣的小姑娘能來吃飯,絕對是男人的榮幸啊。

    尤其宋嘉言並非徒有外表,她自幼念書,寫得一手好字,雙手能書,品味上都是自幼薰陶出來的,眼界不缺。你與她說詩書、說歷史、說當今,她都能接得上話。而且,宋嘉言性子灑脫,舉止談吐毫不拘泥造作,與她相處,你會覺著有說不出的舒服。

    就是吳雙,在宋嘉言來吃飯的時候,都會格外下功夫的來燒菜。吳玉都暗地裡很瞧不起他哥的這種行為,很是抱怨,「平日裡就隨便糊弄。」

    吳雙道,「那也沒餓死你。」

    待宋嘉言一來,就妹妹長妹妹短的招呼,吳玉並不是傻瓜,相反,他聰明的很,若有所思的問他哥,「你瞧上那丫頭了。」

    吳雙瞟他一眼,「功未成名未就,現在說這個,太早。」反正,吳雙對實嘉言就是格外的用心。

    很快,吳雙就發現,對宋嘉言格外用心的,絕非他一人而已。

    冬日第一場雪來臨之前,宋榮帶著老太太來瞧了宋嘉言一趟。比之八月那一回相見時宋嘉言的小女尼模樣,如今換回尋常衣衫,自然多了幾分亭亭玉立的感覺。

    老太太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孫女比在家時更漂亮了,相對于在家時的熱鬧性情,宋嘉言身上多了幾分內斂沉靜。

    自宋嘉言來了庵裡,在老太太跟前承歡的就多是辛竹箏,辛竹箏心意是好的,只是,這世間,誰也替不了誰。老太太就是跟宋嘉言磁場相合,見著孫女,老太太份外高興,握著宋嘉言的手道,「我想著,尼姑庵裡也沒肉吃,擔心的不得了,你爹爹總是瞎忙,也不陪我來。」抱怨兒子一句,摸摸宋嘉言白裡透粉的小臉兒,老太太歡喜道,「一看這臉色就知道沒吃苦。」

    宋嘉言笑嘻嘻地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到自己院裡去,聲音清脆,「祖母,我在哪兒都苦不著,您就放心吧。」她這屋裡暖和的很,服侍著老太太去了外頭的大氅,又問侯老太太的身體,家裡人如何?

    老太太坐在宋嘉言軟軟的榻上,接過孫女奉上的茶,喝一口,笑,「都好,你不用掛念。今年冬天你表姑表叔就要出孝了,明年你表叔十五,我跟你舅婆正想給他說門好親事。嘉讓也回來了,還給你老子捶了一頓。」說著,瞪兒子一眼,老太太又笑了,「嘉語跟嘉諾也好,嘉諾在學裡常被先生贊呢。他們原本也說要來,你爹爹說庵裡清靜,怕吵,就沒叫他們來。」

    祖孫兩個親親密密的說了許久的話,到中午,庵中女尼還送了一桌午飯過來。

    庵中都是素食,卻是樣樣精細。

    老太太一入口就大為驚歎,說,「怪道丫頭吃的小臉兒粉嘟嘟,比咱家廚子做的可好吃多了。上回你爹爹帶回去的點心,我給他們吃,他們都說好呢。」老太太又點點頭,「素齋燒的也好。」一吃這飯,老太太算是徹底放心了。

    宋嘉言悄悄與老太太說,「祖母別看都是素菜,這些小青菜、小水蘿蔔、小白菜、茄子,都是從暖房裡種出來的,在外頭賣的比肉還貴呢。」

    「就是裡面的調料也了不得,放了很珍惜的藥材呢。」

    「怪道這樣好吃。」老太太吃的歡喜,贊許的看兒子一眼,「給咱們丫頭找的這庵堂不錯。」

    宋榮心中有數,他上一次來可是沒能留飯的,只能說宋嘉言在庵中混得越來越好了。收下母親的嘉許,宋榮笑,「早說讓母親放心了。」

    「不親自來瞧一瞧,我哪裡能放心呢。」老太太道,「原本,我想著叫你爹爹接你回家呢。你爹爹說還要等一等,這庵裡還不賴,你就先住著吧。承恩公府有個沒臉沒皮的小子,總是來咱家,我都恨不能一棍子把他打出去。」偏偏人家是太后娘家,老太太還是顧忌一些的。

    宋嘉言忙問其緣故,宋嘉言道,「咱們家與承恩公府又沒什麼來往,就是子弟間,大哥二弟都不認得他家裡人,怎麼倒來咱家呢?」

    老太太就有些不高興,哼道,「還不是上回嘉諾跟秦家嶸哥兒撿了他家孩子麼。他家有個小子,也不知道犯了哪門子的魔症,咱家有個大事小情的總是來。看著就不像正經孩子,還打聽你二妹妹呢。」

    宋嘉言眉毛一挑,「這樣的傢伙,就不能讓他上門。」

    宋榮笑,「方二公子近來得了世子的訓斥,聽說挨了一頓好打,總能讓他長些記性的。」宋榮又不是死的,女兒們還小不說,再者,就是秦崢那樣出色的少年,他都要尋思尋思,何況方二公子那般文不成武不就的傢伙。宋榮寧可把閨女留在家裡漚了大糞,也不可能把女兒許配給那種人的。

    聽說方二公子挨了揍,老太太半點不同情,直接贊,「打的好!」

    祖孫三人用過午飯,又喝過茶水,宋榮就帶著老太太與兩大匣子庵裡送的果點準備回家。

    出庵門時,宋榮道,「你大哥、秦崢、李睿都來了,在守林人那邊的小屋兒裡,你過去瞧瞧吧。」

    老太太才想起來,呵呵直笑,「是啊,一見著你,我就全都忘了。你去瞧瞧,看看他們吃飯沒?若沒吃飯,從庵里弄些東西給他們吃。」

    宋嘉言笑,「知道了。祖母,山間風大,又是剛吃過飯,還是轎裡坐著吧。」宋榮帶著老娘來山上,自然做好萬全準備。

    老太太擺一擺手,道,「我腿腳還俐落著呢,今天又不冷,走一走,待累了再坐轎。」

    望著父親與老太太帶著隨從下山去,宋嘉言方轉身去見宋嘉讓他們。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4:14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1 03:25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不是智商的原因

    跟著祖母父親上山,宋嘉讓就是為了來瞧瞧妹妹。他沒想到他出去這一遭,妹妹就進了尼姑庵,宋嘉讓很是不放心。若不是宋榮嚴厲警告過他,不准他私自前來老梅庵,他早來了。

    秦崢是打著順帶腳的賞紅梅的名義,至於李睿,他得跟合夥人談一談明年的生意。何況,這一年的相處,李睿與宋嘉讓也有了不錯的交情。

    宋嘉諾完全是,祖母父兄都來,他也就跟來了。而且,他也有些惦記大姐姐,大姐姐向來喜歡吃肉,在庵裡吃素,得多清苦啊。

    他們這些半大不小的小子們,自然是不被允許進去老梅庵的。倒是宋榮對老梅庵外頭很熟,就叫他們去守林人的小屋裡去等。至於會不會餓著之類,宋榮根本沒有多想,都是半大小不的了,餓一頓也沒啥要緊。

    不過,吳家兄弟行事,自然不會連一頓飯都捨不得施捨。

    第一次見面,就是秦崢幾個,也很為吳家兄弟的豐神俊秀震憾了一把。諸人都不是什麼難相處的人,開口一說話,吳家兄弟就笑了,哦,原來是來看宋嘉言的。

    吳家兄弟的更添了三分熱情,吳雙開了壇梅花酒,笑,「冬天,我們這裡也沒什麼好菜,就請兄弟們隨便吃一些吧。」灶上一通忙活後,端來一大盆的臘肉燉土豆,兩隻蒸臘雞,飯是臘腸飯,一片片粉紅晶瑩油滋滋的臘腸蒸熟在白玉一般的米粒中,香的很。

    秦崢笑,「本就是麻煩吳兄了,這樣已經極好。」

    宋嘉讓端著酒碗喝一口,問,「你們怎麼認得我妹妹的?」

    這是宋嘉言正經兄長,吳雙盛來一大盆的蘿蔔排骨湯放桌上,笑道,「言妹妹常來我們這裡吃飯,庵內都是素齋。」

    李睿秦崢宋嘉諾幫著盛好飯,諸人拎著小杌子入座。宋嘉讓笑道,「是了,那丫頭在家裡哪頓也離不開肉,除了夏天她吃肉吃的少些,平日裡少了肉吃不下飯。」又對吳家兄弟道謝,「我妹妹給你們添麻煩了,來,幹一碗。」

    大家舉碗並飲,吳雙笑,「沒什麼,言妹妹也幫我們頗多。」指著桌上一碟脆生生的醃青瓜與辣蘿蔔條道,「都是言妹妹幫我們醃的。」

    宋嘉讓忙嘗了嘗,咬在嘴裡咯吱咯吱的清清脆脆,宋嘉讓點頭,「味兒還不賴,丫頭還長了些本事哪。」

    秦崢也夾了幾片醬青瓜,微微點頭,眼睛落在一盆開得正好的水仙花上,笑,「今年她在山上,也沒忘了養水仙。」看來宋嘉言的確過的不差,心境差了,斷沒有養花的心思。

    宋嘉諾捧著一小碗排骨蘿蔔湯喝兩口,又夾了塊排骨去啃,剛咬一口,臉就僵了,把帶著牙印的排骨放在小碗裡,宋嘉諾「撲」的一聲吐出一粒帶著一縷血絲的白白的小米粒牙。宋嘉讓哈哈一笑,問他,「是上牙還是下牙?」

    吳玉倒碗溫水給他漱口,宋嘉諾捧著臉直揉,說,「是下麵的。」

    「扔房頂上去。」這是宋老太太傳下的祖法,孩子換牙時,掉了上牙扔門後面,掉下牙扔房頂,這樣牙才能長的整齊。

    宋嘉諾把自己掉下的小牙包在手帕裡,說,「一會兒再去扔。」正吃飯呢。

    這頓飯雖然不大豐盛,卻很實誠。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跟臉盆大小的一大盆臘肉燒土豆,兩隻臘雞,以及同樣一大盆蘿蔔排骨湯,一大鍋臘腸飯,給這一群半大小子造個精光。

    他們剛吃好飯,宋嘉言就拎著一大匣子點心來了。

    一見到宋嘉言,除了常來常往的吳家兄弟,就是宋嘉讓都愣了愣,李睿打量宋嘉言一眼便移開了眼睛,還是宋嘉諾最簡單,宋嘉諾笑著上前接過大姐姐手裡的點心匣子,很實誠的讚美,「大姐姐,你越來越好看啦。」

    宋嘉言笑著摸摸宋嘉諾的頭,「嘴巴真甜,給你們拿來的點心。」瞅一眼房頂上的臘味兒,宋嘉言心裡有數,道,「吃了半頭豬啊。」看來肯定是吃飽了。

    宋嘉讓拉過妹妹坐在自己身畔,打趣道,「我們大老遠的來看你,又不是吃的你的臘肉,阿雙阿玉又沒說啥,看你這心疼的。」瞧著宋嘉言臉蛋兒透出健康的粉色,的確是變漂亮的啊。

    「這可是要吃到過年的量。」宋嘉言也沒再計較這些臘肉,笑,「不過,你回來知道上來看看我,可見還是有良心的。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見到宋嘉讓,宋嘉言歡喜的很。

    「重陽節後我跟阿睿就回來了。」宋嘉讓一挑濃眉,「老爹已經應了,明年我還跟著阿睿他們一道出去。」當然,他回來後也被狠狠的收拾了一通。不過,在自由面前,這些都是小節。

    宋嘉言立刻露出羨慕不已的神色來,說,「這都是我在爹爹面前替你說好話的緣故,什麼時候我也能出去走一走就好了。」

    宋嘉讓毫不客氣的打擊掉宋嘉言的癡心妄想,道,「你這輩子機會不大。」

    宋嘉言朝他做個鬼臉。

    李睿開始說生意的事,道,「這次販回來的貨物已經在慢慢出手了,藥材都轉給了濟寧堂,聽說你以前的大丫環嫁給了濟寧堂的少東家。」

    李雲鶴真是無孔不入的鑽營哪。宋嘉言一笑,「這是兩碼事,你瞧著濟寧堂可以合作就跟他們合作,覺著他們不好,完全不必看我的面子。」

    李睿道,「他們出的價錢不錯。」

    宋嘉言順嘴問候了李家人的身體狀況,道,「銀子裡拿出兩千兩來給我哥。」對宋嘉讓道,「哥,一千兩給祖母零用,一千兩你拿著做明年的路費。」出門可是要用銀子的。

    宋嘉讓道,「我有莊子上的收成,盡夠了。」

    宋嘉言也沒狠勸兄長,道,「那兩千兩都給祖母。」跟李睿商量,「明年還要出去嗎?」

    李睿笑著點頭,「再出去一年,摸准了那邊的形勢,我想著在邊城開個鋪子,以後叫個可靠的掌櫃在那邊盯著就成了。」

    「剩下的銀子你都拿去。」宋嘉言道,「再拿出一成的銀錢來換成糙米,等天再冷些,你看著或舍或捐。」每年冬天,不論是官府還是庵廟,都會往外施粥舍米。不為別的,許多人冬天斷了生計,有時討不到吃喝,活活凍死餓死的不在少數。能挨過嚴冬,來年開春就能好起來。

    宋嘉言與李睿簡單的商量好明年的事,李睿道,「先時府裡派去的帳房被我給換了,我又讓宋大叔另派了一個。」

    宋嘉言爽氣地,「你看著辦。」帳房是府裡派的,掌櫃是李睿手下出來的。雖是兩方合夥,也有東西風之論。生意其實都在倚仗李睿,若是帳房昏頭昏腦的想做掌櫃的主,李睿倘是連個帳房都壓不下去也就不是李睿了。

    「待過些日子,東西差不多出手後,我再把賬拿來給你看。」

    宋嘉言隨意的應了聲,又說,「照著去年你送我的皮子量的四成,送到府裡去。另外的六成分成三份,哥,你給外祖母、大姨母、小姨母他們送去。」

    說完正事,大家又吃光了一匣子點心,天色漸晚,宋嘉讓道,「快些下山吧,不然一會兒關了城門就得在外頭過夜了。」

    宋嘉言自然一路相送,她瞅秦崢兩眼,說,「阿崢,你不是來看我的麼?」

    秦崢知道宋嘉言想說什麼,笑道,「太多話想同妹妹說,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好。」

    宋嘉言莞爾一笑,「你什麼時候學的花言巧語了?」

    秦崢溫聲道,「句句真心實意。」

    「在國子監還好嗎?」

    「還是念書而已。」秦崢目光融融,「看你在庵裡還好,我就放心了。」

    「幫我給老太太他們帶聲好。」兩家通家之好,雖有秦三太太這個不著調,秦家其他人都不錯。再說了,總不能因個秦三太太就跟秦家人絕交。

    秦崢在下山的路上都在想著宋嘉言。當他得知宋嘉言被送到老梅庵時也擔心的不得了,只是,老梅庵這種地方,並不是他想來就能來的。錯過了八月初宋榮上山來,這次,他也是打聽了又打聽,打聽到了宋家人來老梅庵的消息後,死皮賴臉跟著一道來的。

    宋嘉言一進門時,他真的被驚到了。

    並不是以往宋嘉言不夠漂亮,情人眼裡出西施,在秦崢眼中,以往的宋嘉言也是漂亮的,但是,沒有這樣的漂亮。仿佛一塊璞玉經過細細打磨後,逐漸綻放出雅致的光芒。玉還是同樣的玉,卻是更加的精緻潤雅。宋嘉言整個人,都有一種令他難以形容的感覺。包括她與李睿說生意時,那種沉穩決斷,秦崢幾乎可以確定,天底下再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兒可以像宋嘉言這般,讓人著迷。

    至於吳家兄弟,只是初次見面而已,秦崢並沒有特別的放在心上。

    「阿崢,你明年考舉人麼?」宋嘉讓伸手扶了秦崢一把,道,「小心跌死,下山看路。」也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現在就春心萌動,若是沒個出息,誰會把妹妹嫁給他呢?

    秦崢道聲謝,笑,「是啊,我想試一試。」

    宋嘉諾道,「阿崢哥今年是案首,明年考舉人肯定沒問題的。」

    秦崢笑,「哪裡敢這樣說,勉力一試吧。」

    「杜君怎麼樣啊?」

    「阿君今年國子監考的不錯。」杜君最終是走了宋家的路子進的國子監,不過,杜君的苦讀是在國子監都有名的,有兩位在國子監教書的翰林先生很看好他。

    宋嘉諾道,「杜君比阿崢哥還小一歲呢,也中了秀才,就是名頭比不上阿崢哥。」對於杜君,實在不曉得怎樣稱呼。反正,叫舅舅是絕不妥當的,於是,只好直呼其名了。但是,對於杜君的才氣與努力,宋嘉諾還是比較佩服的。宋嘉諾更彆扭的是,章家一家子竟然成了承恩公府的奴才,真是提不起的爛泥,宋嘉諾厭惡的很。若有一個像杜君這樣有骨氣的,也不至於再去給別人家做奴才,實在丟臉!

    四人一路下山,車馬都在山腳下侯著。及至山腳,諸人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各自回家不提。

    宋家兄弟去老太太院裡請安時,老太太還在炫耀著,「唉喲,那庵裡不光是點心好吃,就是齋菜味兒也好。許多冬天見不到的小青菜、茄子、小白菜、拇指粗的水蘿蔔、山菇、木耳、銀耳,什麼都有,燒出來的味兒跟咱們府裡的也不一樣。」見兩個孫子回來,老太太暫將炫耀一歇,笑著關心孫子,「你們怎麼這晌才回來?趕緊暖和暖和,外頭冷吧。」

    宋嘉諾笑,「我跟李大哥坐車裡了。大哥騎馬回來的。」李睿明明年紀跟宋嘉讓、秦崢他們同齡,卻是懶的很,車裡收拾的比他們家的車子還要舒適,半點兒不癲,裡面還有炭盆攏著,暖和的很,宋嘉諾就跟李睿坐的車。

    宋嘉讓向來身子骨強壯,去了外頭的大氅,笑,「不冷。」

    老太太招呼著孫子們,「來嘗嘗庵裡的點心,好吃的很。還有果子,都是難得的果子,我讓人分了,給你們送到院裡去了,你們記得吃。」

    兩兄弟都謝了賞,宋嘉讓說,「點心已經吃過了,嘉言怕我們中午吃不飽,拿了一大匣子去。」

    老太太笑,「我那丫頭一直都細心。」又問,「中午就吃了點兒點心?」點心哪兒能充饑,還得叫人給孫子們上飯哪。

    「不是,守林子的是兄弟兩個,燉了一大鍋肉,香的很。」

    宋嘉諾也跟著說,「把臘腸放在米飯裡蒸,很香很好吃。有這麼一大盆的臘肉燒土豆,還有兩隻蒸臘雞,雞是野雞,肉有些緊,也很好吃。」宋嘉諾笑眯眯的比劃著。

    老太太笑,「外頭的東西都好吃。」孩子們都是這樣,家裡山珍海味不覺著怎麼著,外頭蘿蔔白菜也吃著香。

    宋榮道,「那兄弟兩個不錯,你們有沒有留下些銀錢給人家?」總不能這樣白吃一頓。

    宋嘉讓道,「留什麼銀錢啊,他們跟嘉言都認得,嘉言三天兩頭的到人家那裡去吃肉。我就說那丫頭受不了吃齋的日子。」話音一轉,「嘉言還給他們醃了許多小菜,也不算白吃他們的。」

    宋榮不知還有這一節,諸人也聽的目瞪口呆:原來,住在庵裡,還能去外頭吃肉啊……

    倒是小紀氏笑一聲,「知道嘉言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怎麼會不好呢?宜德大長公主的居所,等閒人就是想去都挨不著門兒,也不知那丫頭哪裡來的造化,能去老梅庵裡住上一住!真是走了八百輩子的狗屎運去!

    老太太笑,「是啊,雖然沒有丫環服侍,言丫頭臉色白裡透紅的好,衣裳料子做工都還精細。」

    辛竹箏驚奇的問,「若無人服侍,言兒如何穿衣吃飯?」

    「傻丫頭,先時咱家也不過兩個粗使小丫頭,隨身事還不是你自己來。」辛老太太笑,覺著女兒說了傻話。

    辛竹箏臉上微熱,轉念一笑,「娘,這些事,我自然是成的。言兒跟我豈一樣,她落地起就是丫環婆子的圍著長大。」

    辛老太太根本不拿這個當回事兒,道,「咱們能從辛家村兒到你表哥這裡來過好日子,就是現在回了辛家村兒,再過以前的日子也是一樣。人哪,沒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自己穿衣吃飯就算苦了?」一幅女兒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老太太笑,「弟妹說的是,言丫頭本就不是什麼嬌慣的性子,她跟我像,到哪兒能服得了。」老太太習慣性的把孫女身上一切優良的品質往自己身上扯。

    今日老太太心情大好,再有兒孫們在一畔陪著,老太太愈發開懷。

    侍奉完了老太太,小紀氏帶著女兒回房用飯。

    小紀氏一口氣忍了許久,回房方道,「老太太眼裡心裡,除了言丫頭,再沒第二個人了。」

    宋嘉語對於宋嘉言能去老梅庵的事也心有不爽,不過,她想到庵裡竟無人服侍宋嘉言,道,「那庵裡,怕就面兒上好罷了。母親想一想,身邊連半個服侍的人都沒有,誰過得了那樣的日子?」反正她就過不了。

    「傻丫頭,你也吃了老太太帶回來的點心,可比咱們府裡的精細一千倍不止。」小紀氏目光微冷,「還有老太太帶回來的葡萄、蜜桃、蜜瓜,這些東西,咱們家裡都見不著,除了皇家,也不過公門侯府能摸著一個半個。這要是過的不好,哪兒有這許多的好東西。」

    宋嘉語無奈,歎道,「這是大姐姐的運道,母親何必氣苦這個。若是能送兩個女兒去,爹爹也不會忘了我的。怕是那庵裡難進的很,當時的情形,母親又不是不知道。」她雖然心下小小嫉妒,事理上卻並非不明白。父親對他們兄弟姐妹,向來是一碗水端平,儘管會偏愛宋嘉言一眼,她也不是後爹。這一點,宋嘉語還是有自信的。

    小紀氏望著女兒愈發嬌美的臉龐,一聲長歎,「我就不服怎麼那丫頭的運道這樣好。」若女兒也能去老梅庵住一陣子,憑女兒容貌出身,將來前程定能更進一步。

    宋嘉語喚了丫環進來傳飯,母女兩個安安靜靜的用了一餐,待用過飯,母女兩個坐在榻間說話,宋嘉語道,「母親,綢緞莊秋季的分紅,比去年少了許多。」

    小紀氏道,「今年生意難做,南面兒的料子漲錢漲的厲害。庫裡有些料子沒賣完,得想法子處理掉。」

    宋嘉語道,「不知道大姐姐鋪子裡還會不會送皮毛過來。」

    「那丫頭向來手面兒大,肯定會送的。」

    母女兩個正說著話,宋嘉諾來了。

    小紀氏問,「你父親呢?」

    明知父親去了常青院,宋嘉諾還是道,「在老太太屋裡呢。」想了想,宋嘉諾問,「母親,二姐姐綢緞莊賺了銀子,不用孝敬祖母的嗎?」

    小紀氏眉心一跳,罵兒子,「個敗家小子,老太太什麼沒有,哪裡還差你二姐姐這三瓜倆棗的。那綢緞莊,一年也賺不了多少銀子。」

    宋嘉諾道,「多多少少的,都是二姐姐的心意。難道給少了,祖母會嫌棄不成?」

    宋嘉語腦子轉的不慢,問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沒什麼,我就是問問。」宋嘉諾並沒有把聽到的宋嘉言要給老太太兩千兩的事說出去,二姐姐一年的綢緞莊分紅也就二百兩。若是說了大姐姐隨手一出就是兩千兩的事,怕二姐姐會心裡彆扭。

    「平白無故的,你問這個做什麼?」宋嘉語美眸半眯,精明的問,「是不是大姐姐要從她鋪子裡給老太太銀子?」

    宋嘉諾嘟著嘴沒說話,有女兒提醒,小紀氏立刻也想到此處,拎了兒子到跟前,問,「你大姐姐要給老太太多少?」有這種事,她也不能叫女兒輸那丫頭一頭。

    母姐這般逼問,宋嘉諾伸出兩根嫩嫩的手指頭。

    「二百兩啊。」小紀氏鬆口氣,對女兒道,「趕明兒,你也孝敬老太太二百兩。」

    宋嘉諾實在不忍心打擊母親,還是道,「是兩千兩。」

    小紀氏險些厥過去,不要說兩千兩,就是二百兩,她也是咬著牙割著肉給的。兩千兩,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宋嘉語微驚,「大姐姐一年賺這麼多!」總不會賺的銀子全都給老太太的,這只能說明宋嘉言一年賺的銀子遠在兩千兩之上。一想到此處,宋嘉語心裡實在不是個滋味兒。縱使她離開家去了庵裡,還是能在家裡壓她一頭。

    宋嘉諾沒再把宋嘉言還要拿銀子買米做善事的事兒說出來,依宋嘉諾的眼力,母親連給老太太二百兩都百般捨不得,買米什麼的,更不用提了。

    「我也不知道。大姐姐孝順,賺的銀子都孝敬了老太太呢。」

    小紀氏給兒子屁股一巴掌,忍無可忍的罵他,「哦,就你大姐姐孝順!就她是個好的!」

    「我就跟母親一說,二姐姐賺的銀子少,少孝敬一些,同樣是孝心,老太太不會說什麼的。倒是若大姐姐孝敬了老太太,二姐姐一毛不拔,老太太才會多想呢。」宋嘉諾漸漸長大,十分為母姐的智商著急,明明母親管家,做事總是不如大姐姐周全,落人一頭,也難怪老太太這樣喜歡大姐姐。就是他,也喜歡大姐姐。只是,看到母姐行事不上道兒,宋嘉諾也不好不提醒她們一聲,不然,豈不是讓父親的心離主院越來越遠了麼。

    小小年紀,宋嘉諾已經頗懂得惆悵滋味了。

    或者,根本不是智商的原因。

    以往二姐姐跟著女先生學習,比大姐姐學的還要好。他稍一開口,二姐姐便能料到後頭的事。這樣聰明的二姐姐,就是差大姐姐一步。

    或許,並不是二姐姐不夠聰明,只是,二姐姐根本沒有孝敬老太太的心吧。

    主院裡雞飛狗跳,常青院裡一慣的安寧。

    服侍著宋榮泡過手腳,杜月娘柔聲問,「大姑娘在庵裡還好麼?」

    「都好。」

    杜月娘道,「我也不知曉老爺要去山上看望大姑娘,若老爺下次再去,跟我說一聲。我給大姑娘做了些針線,大姑娘正是長身子的年紀,以前的衣衫定不合適了。」家中小紀氏掌家,杜月娘又少出門,什麼消息都是慢一拍。

    宋榮還是感懷于杜月娘的用心,拍拍她的手,笑道,「放心吧,庵裡什麼都不缺。」

    「那也不比在家裡周全。」

    「好,知道了,下次我再去,跟你說一聲。」

    杜月娘笑笑,這才不說話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4:22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0 11:41 A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老梅師太

    武安侯夫人看到外孫子送來的這些皮毛物什,欣慰笑道,「言丫頭自己掙個脂粉錢,還這樣東送西送的,天生的大方,跟你們母親一個樣。」說到早逝的女兒,武安侯夫人總有幾分傷感。

    韓氏連忙道,「言兒記掛著母親呢。」

    武安侯夫人笑,「挑兩塊兒好皮子給祖哥兒做件毛斗篷,穿著才好看呢。」

    「母親總是記掛著他。」韓氏今年年頭產下一子,取名紀承祖。不過,洗三、滿月都未大辦。紀文連帶著二章姨娘都被送回了老家呆著,武安侯眼不見為淨。

    「我孫子,我不記掛誰記掛。」武安侯夫人笑的舒心,指望著孫子也比指望著兩個庶子強。而且,祖哥兒還小,正該婆媳團結的時候,婆媳關係較以往更是融洽,便是母女也不過如此了。

    宋嘉讓聽著外祖母與舅母說話,韓氏笑問,「言兒在山上可好?」宋嘉言去了老梅庵,韓氏很為宋嘉言高興,待日後自老梅庵出來,又有宋榮那樣的父親,宋嘉言定能挑得如意郎君。宋嘉言待她這個舅母好,她自然也盼著宋嘉言好。

    宋嘉讓笑,「高了,人也比以前好看了,有些女孩兒樣了。」

    武安侯夫人笑斥,「你這還是做哥哥說的話呢,言丫頭以往就很好,現在自然是更好了。」

    宋嘉讓連連道,「是是,就是外祖母說的這樣。我還以為那丫頭服不了庵裡的日子呢,不想她過得還不差,那庵裡的點心飯菜做的都好吃。」

    「這自不必說,那可是大長公主的居處。」先帝一代的大長公主,就剩宜德大長公主一人了,何況又是先帝嫡親的姐姐,今上嫡親的姑姑,非是如此,不能顯示出宜德大長公主的尊貴。武安侯夫人道,「我是料著,言丫頭不能帶丫環進去服侍,怕是初時得吃些苦頭兒。現在看她都好,我也能放心。」吃些苦頭兒不算什麼,只要能在老梅庵住下來,這就很好。否則,若是沒住個三兩日,被人家攆出來,丟臉不說,就是日後前程也要大受影響。如今看來,宋嘉言果然叫人放心。

    「她在哪兒都能過好。」宋嘉讓沒好把妹妹在庵外偷偷找肉吃的事兒跟外祖母說。

    待收到小紀氏送來的綢緞料子,武安侯夫人只說了一句,「樣樣都要跟言丫頭比著,這真心假意啊,一看就知曉。」她自來就看不上庶女的這些小聰明。

    韓氏並不多說這些東西,笑道,「我聽說言兒東大街上的鋪子生意很是不錯。」

    「那丫頭,是個心裡有譜兒的人。」武安侯夫人歎道,「她大姨母、她母親,都不如那丫頭。唯一可惜就是生了個女兒身,不然,日後有大出息。」她自己的兩個女兒自然是用心調教的,就是養在她跟前兒的庶女,她也不愧自己的良心,不過,有她教導,還要孩子自己的資質脾性。如今看下來,都比不上宋嘉言的眼光手段。宋嘉言所差者,無非就是一些歲月的經歷了。

    韓氏笑道,「看母親說的,言兒有帝都閨秀裡也是極出挑的。」

    武安侯夫人笑歎,「女人這一輩子,就是在內宅這四方院兒。看著丈夫、公婆、姬妾、兒女過日子。我就盼著她父親給給她挑個合適的親事,別委屈了那丫頭。」

    韓氏笑,「母親就放心吧,界時言兒的親事,姐夫那裡不必說,是應當的。不過,母親這個做外祖母的、我這個做舅母的、大姐姐做大姨母的、還有五妹妹做小姨母的,咱們幫著相看一回,也是應該。」

    「你說的是。」拍拍女兒的手,武安侯夫人笑,「咱們去瞧瞧祖哥兒,我盤算著,孩子該醒了。」

    婆媳兩個說說笑笑,一道去了後面。

    五姨母紀嫣見到宋嘉讓送了東西來,也是萬分高興。倒不是真在乎那些東西,雖然離京郊不遠,也要半日快馬,大冬天的,外甥來瞧她這個姨母,做姨母的自然開心,更少不了噓寒問暖的一番問候。

    宋嘉讓住了幾日,同幾個表弟玩耍幾日方回了帝都。

    小紀氏知曉宋嘉讓給三家子送皮毛的事還抱怨,「讓哥兒也不說一聲,你二妹妹這裡也有些綢緞要送去。」

    宋嘉讓平日裡都是外頭的事忙活,哪裡曉得這些內宅中事,大咧咧的說,「哦,我沒聽太太說啊。要不太太收拾好,反正我也沒事,再送一回也不要緊。」

    小紀氏笑,「我就一說,哪裡用得著你,隨便派哪個管事去一趟就得了。」言下之意,還有些笑話宋嘉讓,本是奴才幹的活,他這個主子倒去幹了。

    宋嘉讓心思疏闊,根本沒聽懂小紀氏的話中之意,道,「今年我回來的早,若是送年禮什麼的,太太只管跟我說。」親近的人家,送東西,當然要主人家親自送去才好。這樣,方透著親近。

    待宋嘉諾放學,宋嘉讓還跟他說了一句,「過些天送年禮,你跟我一道去。」

    宋嘉諾應了。

    小紀氏說一句,「嘉讓,你弟弟還要上學呢。」

    宋榮道,「嘉諾跟著一道去。」

    小紀氏臉色微滯,宋嘉諾腦子極是靈光,道,「母親,咱們帝都的親戚家,父親的好友家,都要走禮。長輩家裡,我跟大哥一道去拜會是應該的。」大哥明明是為他著想,有了好事才會記著他。母親實在沒領會大哥的一番好意。

    小紀氏此方一笑,「你們商量著吧,外頭的事,我也不大懂。」又對宋嘉讓道,「嘉讓,你弟弟年紀小,他不懂的,你多教他。」

    宋嘉讓道,「會的。」他不是很喜歡小紀氏這個繼母,對宋嘉諾從來都是很照顧。女人們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宋嘉讓想到就煩。真不知怎樣生的一幅腸子,生來就比人多幾彎兒怎地?

    倒是小紀氏差人送給紀嫣的綢緞叫紀嫣氣了一場,當然,如今小紀氏是三品侍郎夫人,真發作出來,傷的是宋榮的臉面。自家是鄉紳,雖是富足,社會地位比起三品侍郎差的不是一兩個檔次,若兒子們將來有出息,日後少不得要走宋榮的路子。

    這也是小紀氏的小心眼兒了,嫡母與甯安侯府她是不敢這樣糊弄的,唯獨紀嫣,不過嫁了京郊地主而已。面兒上姐姐妹妹的親熱,於心底,小紀氏很沒有將紀嫣放在眼裡。

    紀嫣強忍了一口氣,打賞了前來的管事,私下對丈夫抱怨,「我這四姐姐,做事一日不比一日。難道我差這幾匹緞子?去年的花色,今年又送來了?說不得是她庫裡沒人要的呢。」

    陳繼宗安慰妻子,「定是不提防的,你不喜歡,打賞婆子丫環的就是了,不值當為這個生氣。」又道,「前兒讓哥兒送來的皮子,你不是喜歡的緊麼?有沒有做件衣裳穿。」

    紀嫣將小嘴兒一撇,「若不是言姐兒給咱們送東西,四姐姐且連這些破爛貨也捨不得呢。我正交給了裁縫,叫給他們兄弟做幾件大毛衣裳。言姐兒是個有心人,弄個鋪子就記著這個想著那個的,斷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

    「前些日子咱們去帝都,我恍惚聽到說是姐夫把言姐兒送去了庵裡面住著了。」

    「哦,老梅庵,那可是個好去處。」陳繼宗鄉紳出身,並不曉得帝都這些彎彎繞繞,只覺著宋嘉言一個小姑娘被送到庵裡過活,當真是苦的很,方提了一句。

    紀嫣便將老梅庵的來歷與丈夫說了,笑道,「待過兩年言姐兒回了家,往姐夫家裡提親的人得踩斷宋家的大門檻兒呢。」

    陳繼宗笑,「言姐兒那孩子大方懂事的很,這都是言姐兒的福報。」

    「誰說不是呢。」紀嫣歎口氣,「我二姐姐也是極好的一個人,當初,父親相中了二姐夫,說他有本事,把二姐姐嫁給了他。二姐姐是我們府裡的嫡女,那時,往府裡提親的好人家不是沒有。二姐姐嫁過去幾年,二姐夫的母親十分難纏,二姐姐過的並不快活,不想生嘉言的時候又這樣無福,年紀輕輕的就去了。」

    姐妹一場,縱使嫡庶有別,紀嫣做姑娘時不是沒有酸過兩個嫡姐。只是,她到底是養在嫡母膝下,如今她日子過的極好,再想到二姐姐的事,難免心酸,不禁紅了眼眶。陳繼宗溫柔的為妻子拭去眼淚,道,「看嘉讓與嘉言都是有出息的孩子,二姐姐在地下也能安心。」

    「話是這樣說。」紀嫣眼睛微紅,道,「我們姐妹五個,我與大姐姐、二姐姐都是養在母親屋裡的,經了二姐姐的事,母親也看透了,給我議親事,就格外的留心。我這幾個姐姐,嫁的都是高門大戶、書香門第、少年才郎,我卻覺著,日子過起來,我是真心的感激母親的。」

    丈夫體貼,公婆寬厚,兒女繞膝,縱使別的上面差一些半些。紀嫣覺著,她已是福氣深厚之人了。這樣的日子若再不知足,真就該天打雷霹了。

    ******

    就是李睿回家,李太太也問了一聲宋嘉言在山上可好。

    更不必提秦家,秦老尚書跟自己老妻商量著,年下單備一份厚實些的禮物叫孫子給宋榮帶去。秦老太太道,「這是應該的。」給宋家單獨備禮,叫孫子帶過去,實不僅是為了宋榮,很大一部分,是為了宋嘉言。尤其宋榮手眼通天的將宋嘉言送到老梅庵後,在這老夫妻心裡,再沒有比宋嘉言更適合他們孫子了。

    只是,想到宋嘉言有這樣的運道,又有些擔心宋家會瞧不上秦崢了。

    秦老太太道,「言丫頭實在是個有福氣的。」

    「不必擔心,只要阿崢爭氣,我自有辦法。」秦老尚書相當穩得住,他對宋榮很有些瞭解,依宋榮的脾氣,宋榮的眼睛看到的不是門第、出身、富貴,很簡單,宋榮看到的是實惠。只要子弟能幹,什麼樣的家業掙不下來。宋榮自己就是寒門出身,赤手空拳的有了今日。若想入宋榮的眼,還得秦崢自己爭氣。

    諸人各有心思,便是吳雙吳玉兄弟對於宋嘉言也有了新的認識。

    吳玉問他哥,「帝都的女孩子都這樣能幹麼。我看言妹妹說起一兩千銀子,就跟吹口氣似的。哥,這肯定是她自己的銀子,不然,她不能這樣隨意的分配。」

    「是言妹妹和李睿一道做什麼生意吧。」

    「實在看不出來,平日裡總在咱們這兒吃喝,那樣有銀子,怎麼也不見她給咱們些銀子。」

    吳雙挑眉瞧向弟弟,問,「若是她給你銀子,你收不?」

    吳玉同樣一挑眉,與兄長一模一樣的表情,「我給她摔臉上去!」銀子的事兒,不過說笑。宋嘉言來吃飯,雖然吃的比較多,他也不會小氣到不肯叫她吃。但是,若是宋嘉言拿銀子砸人,他是絕對一口肉都不會給她吃的!

    吳雙微微一笑,俊美的臉上,風華無限。

    宋嘉言正在院裡掃雪,一場大雪落下,不掃出路來等結了冰容易摔跤。把自己院裡掃出來,宋嘉言又抗著掃帚去幫別的女尼掃,老梅庵占地頗廣,人手也夠,只是掃雪什麼的,就要大家一道出力了。

    庵裡掃出來,還要去掃外頭去梅林的路,說是一會兒老梅師太要去梅林賞景。

    老梅師太什麼時候去賞梅林雪景宋嘉言不知曉,她熱出一頭的白毛汗,到廚下與如玉她們一道吃素鍋子。芝麻醬裡調上醬豆腐、香菜、辣椒油,把涮的熱熱的山菇啊、木耳啊、金針菇啊、黃花菜、凍豆腐等撈出來沾了醬料吃,實在是人間美味。

    宋嘉言第二次見到老梅師太是她剛吃完熱鍋子,幫著把碗筷廚房收拾好,準備回自己的小院兒裡看會兒書,走出膳廚院剛出月亮門,正遠遠瞧見老梅師太一行人自外頭回來。宋嘉言沒敢鬧出什麼動靜,遠遠的行了一禮,並未近前,待老梅師太一行過去,宋嘉言方回了自己院子。

    待大年三十,宋嘉言早上去給老梅師太請安時,老梅師太身邊的知善女尼請她進去了。

    宋嘉言實在受寵若驚,雖然她每日都來給老梅師太請安,不過,老梅師太這種身份,不要說一個宋嘉言,就是整個宋家也不夠人家瞧一眼的。她從來不曾希冀老梅師太能多瞧她兩眼,宋嘉言覺著她能平平安安的在老梅庵住上幾年,就可以了。

    老梅師太的屋裡暖若三春,知善女尼引她進去,宋嘉言給老梅師太磕了個頭,聲音不高不低,「給師太請安。」

    老梅師太微微頜首,一雙眼睛有說不出的淡然出塵又深邃如海,道,「今天是年三十,你陪我過年吧。」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4:28 PM

第七十三章 落雪

    其實,宋嘉言想了許久,都沒想明白,為啥老梅師太要她一起過年。最後,宋嘉言得出一個結論,大約是老梅師太看她吃飯比較有食欲吧。

    這也是經過知善女尼親口驗證過的,知善去膳廚房打賞的時候說,「今天菜做的不錯,師太多用的幾筷子。」

    要宋嘉言說,老梅師太的菜色,那叫一個……嘖嘖嘖,好吃喲。

    絕對不比葷腥味兒差。

    如今,宋嘉言飲食儀態上很能過關,又面對這麼豐盛的早餐,她這人有一大優點,放得開,面前再高高在上的人,她也不緊張。就算陪著老梅師太一道用早膳,她也沒有委屈到自己,優雅萬分的吃了個肚皮溜圓。

    有個人陪著,尤其陪你吃飯的人胃口一流,吃啥都是一幅天下美味的享受模樣,正常人瞧著,都會很有胃口。於是,這天早上,老梅師太就多用了幾筷子。

    用過早飯,知善女尼特意叮囑宋嘉言,「宋姑娘今天不要出門了,你得了師太的眼緣,說不得師太什麼時候會叫你。」起碼只有看順眼的人,才會很有食欲吧。

    宋嘉言乖乖點頭。

    果然,中午晚上,老太師太都叫她一道過去用膳。

    話都不說一句,就吃東西,而且都是好吃的,只要吃相優雅,保持儀態,不要惹老梅師太討厭就行了。這對於宋嘉言而言,並不困難。

    到晚上用過晚膳,宋嘉言正想告退,老梅師太忽然問她,「想家嗎?」

    宋嘉言道,「有點想,不過,在庵裡過年也挺好的。自從我來了庵裡,師父們都很照顧我。」這個時候,千萬別假惺惺的說,不想,一點兒不想,能在庵裡陪師太過年是福氣啥啥的。

    你騙鬼呢。

    這位老梅師太自幼出身宮廷,那是啥地方,人精子紮堆兒的地方。想一想老梅師太如今的地位,老梅師太絕對是人精子裡的戰鬥機,在她面前抖機伶,純粹找死。

    老梅師太目光柔和,問她,「你在家裡過年什麼樣?」

    宋嘉言微微垂著頭,目光看地面兒,說,「兄弟姐妹們說說笑笑,父親會發銀子給我們,叫我們陪著祖母打牌取樂,等到了子時,就一起出去放煙火。」

    「抬起頭來說話吧,看你膽子挺大的,怎麼這樣拘謹呢?」

    宋嘉言此方抬起頭來,說,「我很擔心在師太面前失禮。」

    老梅師太微微一笑,「你如今的禮儀很不錯了。」

    宋嘉言抿嘴一笑,「是庵裡的師父們指點我,我學到了許多以往不知道的東西。」

    「哦,都誰指點過你,跟我說說,我賞她們?」

    宋嘉言面露難色,道,「這就太多了,有許多師父都教過我梳頭、穿衣打扮,什麼樣的髮髻適合什麼樣的衣衫,相應的要用什麼樣的首飾。還有,如何走路走的好看,用膳時怎樣的吃相漂亮。還有,保養皮膚、保養頭髮,收拾屋子,整理院子。七月份時,我從外頭山上移了許多野花到院子裡,開始花總是種不活,後來才學會了怎樣料理花草。我院子裡還有兩株梨樹,結了許多的果子,我還會學了如何壓榨出梨子汁來喝。還有學做一些點心果脯醃菜醬菜,怎樣升火起爐灶,泡茶的一些技巧。反正,還有許多事,我一時也想不起來了。」

    「看來,是學到了許多本領啊。」老梅師太道。

    「其實我剛學到一些皮毛,許多還做不大好,不過,會也會了。」現在就是叫她一個人住山裡,她也絕對餓不死。

    老梅師太笑問,「明天想吃什麼?」

    「明天是大年初一,吃餃子。」

    「你喜歡吃什麼餡兒的?」

    「我沒有忌口的東西,而且,從師太這裡吃到的東西,都很好吃。還有許多我以前從未吃到過的,師太問我,我也說不好。」其實宋嘉言最喜歡豬肉大蔥餡兒,她一頓能吃兩碗。

    老梅師太點點頭。

    第二日,宋嘉言吃到了許多好吃的餃子。

    而且,給師太拜年後,她還收到了個大紅包。宋嘉言心裡美滋滋的。自此之後,她每日晨間去請安,都會陪老梅師太說上幾句話,偶爾師太也會留她一道用飯。

    不過,在宋嘉言隔兩日出去吃一回肉的日子,老梅師太是不會叫她的。

    宋嘉言於內心深處非常感激老梅師太的慈悲心,能讓一個嗜肉如命的人能偶爾出去吃回肉,在宋嘉言看來,這就是天底下莫大的慈悲了。

    宋嘉言依舊會送許多菜蔬過去給吳家兄弟吃,庵裡的供應都是上好的,有許多東西吃不掉,若是放壞了就太可惜了。冬天天冷,鮮菜若不及時吃掉,也會凍壞爛掉的。

    天空有些陰,宋嘉言大包小包的過去,吳雙聽到屋外動靜,出門迎她,笑著接過宋嘉言手裡的東西,「來的正巧,昨天阿玉獵到了只黃羊,在外頭凍了一夜,我們正打算這兩日吃羊肉鍋子呢。」

    宋嘉言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隨著吳雙進屋去,笑,「唉喲,這只黃羊就是為我而生的啊。」她進門時就瞧見外頭凍的生的黃羊肉了,一瞧見黃羊肉,她就有這個打算了。

    什麼叫黃羊是為她而生的啊!真好意思說!吳玉聽到這種話,直翻白眼。

    宋嘉言快言快語,「咱們得先把鮮菜洗出來,一會兒吃著方便。」說著,宋嘉言就要找菜盆洗菜。吳雙攔下她,笑道,「天冷,你是女孩子,就不要沾冷水了。阿玉,你來洗菜。我準備鍋子。」

    吳玉陰陽怪氣地,「哦,原來女孩子怕冷,你弟弟就不怕冷啦。」

    吳雙踹他一腳,吳玉乖乖的去洗菜了。宋嘉言還在後面落井下石,「阿玉哥,你這樣可不成。一點兒男人的風度都沒有,你瞧瞧阿雙哥,你總這樣,以後是娶不到老婆的。」

    吳玉掀下眼皮,道,「我用得著你個小丫頭片子操心。」

    「我是好心提醒你。」宋嘉言拿了個杯子,找出梅花瓣泡了杯茶握在手裡喝一口,對吳玉道一句,「你真是不識好人心。」

    不識好人心的吳玉在洗好鮮菜後,還被自家兄長使喚著去切黃羊肉。宋嘉言在一畔瞎指揮,「得切的薄薄的,這樣等鍋子開了一涮就能吃了。要是太厚了的話,外頭熟了裡頭生,待裡頭熟了,外頭又老了,咬著費勸不說,也不鮮了。你想一想,‘鮮’字兒是怎麼寫的?魚和羊,就是這世上最鮮美的東西了。阿玉哥,你可得好好切,莫辜負了這上好的羊肉啊。」

    吳玉給她煩的腦殼疼,狠狠瞪宋嘉言一眼,宋嘉言評論道,「不但沒有男人風度,還怪兇惡的,你就把眼珠子瞪出來,我也不怕你。」

    吳雙笑著盛了一小碗熱騰騰的羊羯子遞給宋嘉言吃,「你愛啃骨頭,這是昨天燉的,先掂補掂補。」

    宋嘉言忙放下茶碗,接過肉骨頭,喜笑顏開的拍馬屁,「這世上還有比阿雙哥更好的人麼?」

    「諂媚。」吳玉剛說完又挨了他哥一腳,只得繼續埋頭切羊肉片。

    宋嘉言與吳雙守在灶前,她啃羊骨頭吃,宋嘉言天生愛吃骨頭類的食物,什麼雞爪子豬腳,她都吃的津津有味兒。而且,此人舌頭靈活,每根骨頭都給她啃的那叫個乾淨啊。

    吳雙笑,「這鍋羊肉骨頭是昨天夜裡就放在爐子上燉的,爐火慢,燉到今天正好。先啃羊脊樑骨,啃完骨頭,用這湯涮菜和羊肉片吃,好不?」

    宋嘉言眉開眼笑,「阿雙哥說好,就好。」

    吳雙把木炭黃銅火鍋搬到炕桌上去,炕燒得暖暖的,坐上去暖和又舒服。吳雙笑,「妹妹坐裡面去吧。」

    那不是要脫鞋麼。宋嘉言十分不好意思,「不用啦,我坐炕邊兒就挺好。」

    吳雙也沒勉強宋嘉言,溫上一壺酒,自己從一鍋羊骨肉裡,挑出兩隻羊蹄吃。宋嘉言頓時十分眼饞,狠狠的瞅了吳雙兩眼,吳雙看向宋嘉言。宋嘉言現在自覺小淑女一枚,尤其對著吳雙這樣漂亮又溫柔的男孩子,很有些矜持,不好開口要羊蹄子吃。

    見宋嘉言一直往羊蹄子上瞅,那雙眼睛似會說話一般充滿期待,吳雙聞弦歌知雅意,淺淺一笑,夾了一個給她擱碗裡。宋嘉言眼睛彎成月牙,「謝謝啦。」

    一時酒溫好,吳雙給宋嘉言倒了盞溫酒,宋嘉言道,「我今天得少喝一些。」

    吳雙挑挑眉,宋嘉言道,「這幾天師太常叫我一道說話,喝酒叫她聞出來不好。」

    「那就少喝一些。」

    吳玉可憐巴巴的在外面廚下切又冷又硬的羊肉,裡面兄長已經與小美女有說有笑有肉有酒的別提多愜意了。吳玉聽到裡面的笑聲,就想一把菜刀飆進去。

    強忍著飆菜刀的衝動,吳玉端了先時洗好的鮮菜與一大盤子羊肉片進來,就見兄長與小美女一左一右的坐了炕沿,吳玉臭著臉問,「我坐哪兒?」

    吳雙踢掉鞋,自己挪炕裡面去坐了。

    宋嘉言笑嘻嘻的夾了好幾塊羊肉骨頭到吳玉碗裡,熱情的招呼他,「阿玉哥,你辛苦啦,快吃吧,特意給你留的。」

    這還差不多。吳玉稍稍氣平,啃了幾塊骨頭,宋嘉言先把豆腐放在湯鍋子的肉湯裡,餘者切細的豆腐皮,發好的豆芽菜、小青菜、土豆片、紅薯片都放了些。

    湯鍋子很快就開了,撈出來往醬料裡一醮,好吃的能吞掉自己的舌頭。

    就是吳玉的刀功也非常了不得,羊肉片切的吹彈可破,往開過的湯鍋子裡一涮,撈出來吃時,鮮中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甜味兒,宋嘉言幾乎可以確定,這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羊肉鍋了。

    不只是宋嘉言吃的好,就是吳家兄弟兩個,都熱出了一身的汗,他們本就生的俊秀無雙,此時臉頰微微透出一絲粉色,一雙溫潤的桃花眼似要滴出水來一般,宋嘉言瞅一眼就禁不信小心肝兒撲通撲通的亂跳,心道,古人說紅顏禍水,其實,若這藍顏禍害起來,也很是了不得啊。

    兄弟二人都是聰明絕頂之人,吳雙笑笑不說話,吳玉則不客氣的笑話宋嘉言,「傻丫頭,小小年紀就知道好色了。」

    宋嘉言被說的惱羞成怒,給了吳玉一拳,「我好也不是好你的色!」她剛一說完,吳玉就哈哈大笑起來,宋嘉言忙對吳雙補救了一句,「阿雙哥,我也沒好你的色啊。」

    這話說出來,簡直傻到家了。

    吳雙微微一笑,「能令妹妹好吾之顏色,是吾之幸事。」

    宋嘉言羞的帕子蒙在臉上,好丟臉!吳雙笑勸,「言妹妹,開個玩笑而已。來,喝杯釅茶。」說著,把先時沏的濃茶給宋嘉言遞到手裡。

    宋嘉言撅嘴道,「你們再這樣,以後我可不來了。」

    吳玉根本不信,「沒肉吃,你還不得饞死啊。」除了她們這裡,宋嘉言能往哪兒吃肉去!

    吳雙給他一巴掌,指了指小炕桌上的殘羹冷炙,「收拾了去。」

    吳玉哼吱兩聲,礙于兄長威嚴,沒再笑話宋嘉言,搬著炕桌去廚下收拾了。宋嘉言畢竟是個大方的人,喝兩口茶的功夫她也就好了,商量著說,「阿雙哥,剩下的羊肉也留著一些,等我過兩天來,咱們再一道吃好不好?」

    「好。」

    待宋嘉言要回去時,才發現外面風雪已大,獨有千株紅梅于鵝毛大雪中越發嬌豔。

    宋嘉言披上大毛氅衣,有些著急,「我得趕緊回去了。阿雙哥,傘借我一把。」

    吳雙往外瞅一眼,「莫急。」去屋裡取了件棉氅衣穿了,一手撐開油紙傘,「到庵裡路不近,你一個女孩子走雪路不安全,我送你過去。」

    「不用啦,我自己走就行。」宋嘉言向來膽子極大。

    吳雙撐傘先到屋外,將一隻如玉骨雕琢而成的手遞給她。吳玉立刻一隻食盒擱他哥手上,說,「別忘了這個。」宋嘉言帶蔬菜用的。

    吳雙當即就有一種想踢死吳玉的衝動,宋嘉言繞到吳雙另一側,吳雙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撐傘,送宋嘉言回尼姑庵。

    吳雙是個很溫柔的人,不但脾氣好,會燒得一手好菜,聲音都是溫柔動聽,「言妹妹,你離我近些,這樣傘能遮到兩個人。不然,我這件衣裳濕了,要好些天才能幹呢。」

    宋嘉言往吳雙方向湊的近些,嘀咕,「那個,男女不能離得太近。」

    吳雙笑,「你還是小女孩兒呢。」

    兩人一路到了老梅庵門口,吳雙笑,「進去吧。」將食盒遞給宋嘉言。

    宋嘉言的眼睛落在吳雙肩頭上,落雪融化,還是濕了衣衫。吳雙笑,「我無事,傘就不給你了。快進去吧。」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4:30 PM

第七十四章 陽差陽錯之混然天成

    宋嘉言回去也沒閑著,先是一通打雪張羅,如今她再也沒有雪中浪漫啥啥啥的想法了,每次下雪就是掃雪掃雪掃雪的折騰,累個半死有沒有。

    幸好宋嘉言剛吃了羊肉鍋子回來,肚子是飽的,身上也熱騰騰的有勁兒。

    其實,因為宋嘉言受到老梅師太的召見,起碼每天請安時會見宋嘉言一面兒。庵裡的女尼們已經不大敢叫她幹活兒了,宋嘉言倒沒覺著什麼,依舊如昨,力所能及的都會做一些。

    人無百日好,花無千日紅。

    她也不知曉為啥老梅師太突然就肯見她了,只是,她不過是寄居于老梅庵的人,這些女尼們卻是常年在老梅師太身邊服侍的。若因入了老梅師太這一星半點兒的眼緣兒就沾沾自喜、自恃身價什麼的,就太可笑了。

    待第二次去吳家兄弟那裡吃飯時,沒能吃到羊肉鍋子,卻見到了秦崢幾個。

    宋嘉讓與吳玉在外頭空地上比武,人手一根棍子,看得出來,兩人都是使的柔勁兒,故此,並未有棍屑橫飛、殺氣騰騰的場景出現。

    宋嘉言一身蔥綠盤金彩繡棉裙,外頭披著大紅繡金梅的大氅,俏生生的站在那裡,輝煌耀彩。她既驚且喜,「哥,你怎麼來了?」

    宋嘉讓與吳玉同時缷了力道,二人相互拱拱手,宋嘉讓笑,「待二十過後,我就要與阿睿南下了,走之前再來看看你。」這丫頭倒是越發的有些女孩兒樣子了。

    宋嘉言快走幾步過去,笑眯眯的挽住兄長的胳膊,問吳玉,「阿玉哥,我哥的武功如何?」吳雙吳玉比宋嘉讓年長兩歲,今年已是十七。若尋常人家,早該說親了。聽他們說在準備後年春闈,準備一載成名天下知。

    吳玉向來冷硬的臉微暖,「很不錯。若是阿讓用槍,應該更好。」

    宋嘉讓笑,「我不過是花把式,阿玉才是真功夫。」

    難得看到兄長這樣謙虛,宋嘉言很詫異的看了吳玉一眼,天天臭著張臉,沒想到還有兩下子嘛。三人一並進屋去,果然吳雙、秦崢、李睿都在。吳雙、秦崢正在棋盤兩側對弈,李睿不知從哪兒弄了張軟榻上,似被抽了脊樑骨一般慵慵懶懶的斜倚在榻上,朝宋嘉言微微頜首。

    宋嘉言去瞧他們的棋,問,「誰贏啦?」

    吳雙笑,「消磨時光,下著玩兒的。」將子一投,起身道,「阿讓他們都等兩天了。」知道宋嘉言會出來到吳家兄弟這裡吃肉,老梅庵雖然進不去,但是,與吳家兄弟熟了,梅林小屋還是能來住幾日的。

    宋嘉言瞪圓了一雙杏眼,問,「那我的羊肉呢?全都吃沒啦?」跑到廚房一看,原本還有半屋頂的臘肉,只剩稀稀疏疏幾條臘豬腿啦。還啥羊肉啊?羊毛都不剩一根了。

    宋嘉言苦著臉回裡屋,沒良心的嘟囔,「你們怎麼不說弄點吃的來山上,我快沒的吃啦。」

    李睿打個響指,「一會兒有太白樓的席面兒送上來。」

    吳雙道,「還是李兄闊綽。」

    宋嘉言笑著打趣,「不得了啊,李老闆,財大氣粗,現在就喘上啦。」

    「喘什麼,我出得起價錢,他們自然服侍。」李睿坐在錦榻繡褥之上,笑,「再說,吃了吳兄他們好幾天,來而不往非君子。算著你今天該出來了,就叫了桌席面兒上山。」

    這世上,沒有銀子買不到的東西。

    李睿花大價錢,太白樓的掌勺廚子于山腰支起鍋灶,運上來魚肉蛋菜。一樣樣的出鍋後,用裹了棉縟保溫的大食盒子抬到梅林外面,吳玉與宋嘉讓二人都是習武的,再抬進來就是。有湯有菜、有魚有肉,山珍海味,不在話來。

    其實宋嘉讓他們來,沒有什麼特別的事要說,就是眼瞅著要遠行,一出去大半年,來找宋嘉言告別而已。至於秦崢,他今年要準備秋闈,關係日後前程,更不必多說。

    有太白樓的美味,大家都吃的開心,及至日頭將晚,便起身告辭了。

    宋嘉言一直送他們出了梅林,又叮囑宋嘉讓與李睿出門小心,注意安全。宋嘉讓笑,「好生婆媽,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惦記我們。」

    宋嘉言忽然問,「哥,叫你孝敬祖母的銀子,你給了沒?」

    「這還用說。」宋嘉讓並非兒女情長之人,朝妹妹一揮手,就與李睿秦崢下山了。秦崢道,「今年準備秋闈,待秋闈結束,我再來看你。」

    「考試時不要緊張,正常發揮肯定沒問題的。」秦崢這樣的出身,拜會帝都名師太容易了,他本身又有才學,宋嘉言估摸著,秋闈的話,秦崢問題不大。

    秦崢一笑,「借你吉言。」

    灑然下山。

    宋嘉言不知道的是,因著她給老太太兩千銀子的事,小紀氏狠狠氣了一場。

    宋嘉言財大氣粗,出手就是兩千兩。此事,宋嘉諾既然知道了,就提點了母親姐姐一番。按宋嘉諾的意思,大姐姐有銀子,多給些;二姐姐賺的少,少給些;其實,孫女們孝順的心意是一樣的。

    宋嘉諾是這樣想的,也認為事態會這樣發展。如果,宋老太太有兩個兒子一半兒的智商,事態都會如宋嘉諾所料如此的。

    只是,宋嘉諾忽略了,他祖母宋老太太獨特的脾性。

    宋老太太對兩個孫子都很好,儘管不喜歡小紀氏,老太太向來疼愛宋嘉諾。當然,她老人家更倚重長孫一些,這也是人之常情,就是兩個兒子,老太太也是更信服長子。這倒沒啥。

    但是,對兩個孫女的態度可就不一樣了。

    老太太重男輕女,家中無人不知。只是,宋嘉言自幼便會討她開心,這些年下來,祖孫很有些感情。老太太卻一直不大喜歡宋嘉語,覺著宋嘉語跟小紀氏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十分不討喜。

    得知宋嘉言要給老太太兩千兩,又聽從兒子的勸說,小紀氏實在捨不得兩千兩銀子,她一個鋪子一年也就收入這麼多,總不能全都貼了老太太去。小紀氏就忍著肉痛拿出二百兩,叫女兒宋嘉語給老太太送去,說是給老太太的孝敬。

    這也是小紀氏的小心機了,無他,她們給在前,儘管銀子不比宋嘉言的多,起碼占個先手。

    孫女給孝敬銀子來了,宋嘉語如今也頗會說話做事,還拉上了辛竹箏,「今年鋪子穩定了,這是孫女和表姑孝敬老太太的。」主要是怕日後看到宋嘉言的大手筆,老太太嫌少給她臉上難看,有辛竹箏在,老太太總要顧忌娘家侄女的面子。何況,辛竹箏能一道出面,也不是沒有好處。

    宋老太太還推辭了一回,她如今私房豐厚,來帝都這些年,也不是很將一匣銀子放在眼裡,笑道,「你們女孩兒們賺個脂粉錢兒,行啦,知道你們有這個心就成,我不缺這個,你們拿回去自己花用吧。喜歡什麼就去買些什麼。」

    宋嘉語與辛竹箏勸了又勸,老太太掂掂份量,打開來,硬是分了一半給辛老太太。辛老太太本是寄居之人,她又是個心性良善老實的,從不曾希冀能有宋老太太一樣的待遇。只是宋榮為人厚道,她的一應份例與老太太一樣,也如府中老封君一般。

    辛老太太死活不要,宋老太太執意要給,說,「見面分一半兒,再說了,綢緞莊也有箏丫頭的出力,給你就拿著,當給箏丫頭攢嫁妝了。」

    銀子只備了一份兒,當時也沒考慮到辛老太太,宋嘉語覺著面兒上有些尷尬。好在辛老太太並不計較,笑道,「那我就承大姐和語丫頭的情了。」方命人收了。她這把年紀,所為者,一兒一女而已。有句話宋老太太說到她心裡去了,給女兒攢嫁妝。是的,攢嫁妝。

    宋嘉語倒也機伶,笑,「舅婆只管花用,到時表姑的嫁妝,有父親母親呢。」

    女孩兒中,辛竹箏年紀最長,她又是個有心思的人,聽這話便有些羞了,啐道,「你倒打趣起我來。」

    宋嘉語笑,「表姑已經出孝了,母親說過幾日出門帶了咱們一道去。是景淑長公主的生辰宴,表姑,一會兒咱們商量商量衣裳首飾。」說是三年的孝,世上皆是守二十七個月。宋嘉語這樣照顧辛竹箏,落在兩位老太太眼裡倒是加分不少。

    此事,原本也就這麼過去了。

    宋嘉語把孝敬老太太銀子的事兒做在明面兒上,府裡但凡消息靈通的就知道了。

    宋嘉讓這消息不大靈通的人也聽身邊兒的丫環說了,一聽二妹妹加上表姑兩個才拿了二百兩,自己妹妹這兩千兩實在是鉅款了。

    宋嘉讓是個男人,他做事也不喜歡嘩眾取寵之類,尤其是給老太太銀子,還有舅婆與老太太住在一處。只給老太太,要不要給舅婆呢?宋嘉讓並不是個小氣人,若是百八十兩,一人一半,只當給兩位老太太零用了。可,這是兩千兩。

    舅婆,比起自己祖母來,親近度不是差了一星半點兒。

    真把兩千兩一人給一半,宋嘉讓有些捨不得。

    宋嘉讓就私下把銀子給老太太了,還千叮嚀萬囑咐的不要自家祖母出去顯擺,悶頭吃肉就好。

    初時,老太太沒要。他兒子一年的俸祿全都交給她,一年也沒兩千銀子啊。拿著兒子的俸祿,老太太認為是理所應當的。但是,孫子孫女的銀子,老太太就不大想要。只要孫子孫女有這份兒心,她就高興的了不得了,何況孩子們給她這麼多銀子。

    宋嘉讓私下勸了半日,老太太方歡喜的收了。

    得了銀子,老太太一連數日都是歡歡喜喜的。

    這人吧,有了倒楣事兒,不吐不快。其實,有了喜事兒,也是一樣,巴不得有個人問問,你怎麼這樣高興啊?是不是有啥喜事兒啊?

    老太太就屬於這種類型,沒個人說說心裡話兒,要憋死了有沒有?

    老太太憋的難受,她就提出了年後再給過逝的兒媳大紀氏辦回道場。先時與大紀氏之間的恩怨,老太太早不大記得了,反正婆媳間就是些雞皮蒜皮。倒是宋嘉讓宋嘉言這樣的孝順她,如今念及大紀氏,老太太滿嘴都是大紀氏的好。

    老太太大方的拿出一百兩銀子來給兒子,她牢記孫子的話,不要把兩千兩拿出去顯擺。其實,別看老太太禮儀不過關,她也有幾分婦人的小心機。先時宋嘉語辛竹箏給她的二百兩,她覺著銀子不多,這才跟辛老太太對半分的。如今這兩千兩,她可捨不得。

    老太太還裝模作樣的跟兒子說,「這是語丫頭孝敬我的銀子,拿去給廟裡,再跟親家說一聲,等過了十五,讓哥兒還沒走的時候,一道去廟裡給讓哥兒他娘上柱香。她嫁過來,就是操勞家事,又給你生兒育女,是咱們老宋家的有功之人。如今她去了這些年,你可不能忘了她。」

    拿她閨女孝敬的銀子給亡姐大作道場,老太太這一手,不亞於一刀戳進小紀氏的心窩,把個小紀氏砍的鮮血淋漓,重傷在地,險些不起。

    倒是宋榮很知曉老太太因何這樣大方,無他,宋嘉讓雖叮囑了祖母不要外說,在老太太心裡,兒子可不是外人,她一老早的就喜滋滋的把孫子孫女孝敬她銀子的事跟兒子說了,還加上一句評語,「看咱家言丫頭,比你這做老子的還能幹的。」起碼銀子就賺的比兒子多。

    宋榮順勢哄了母親幾句,將母親哄的更是開懷。

    其實,宋榮深深的瞭解自己的親娘,宋老太太並沒有這等笑眯眯的捅小紀氏一刀,還叫小紀氏有苦難言的本領。

    老太太此舉,完全是陰差陽錯。

    但,有時陰差陽錯的效果,反倒有些混然天成的味道。

    宋榮能說啥,宋嘉讓還在家呢,宋榮總不能說,「啊,咱不給你娘做道場了啊。」這話,說出來,父子關係就完啦。

    宋榮只得安慰小紀氏兩句,「語兒長大了,知道孝敬老太太了。」

    這種話,完全不能安慰到小紀氏好不好?倒是宋榮在主院兒歇了幾日,有丈夫相陪,小紀氏的心情才漸漸回轉。不回轉又能如何呢,她總不能說,「這是我閨女的銀子,不能給亡姐做道場啥的。」這話,說出來,她得給宋家掃地出門。

    小紀氏非但不能說,還歡歡喜喜的叫人將銀子送還給老太太,更要賢慧大度地,「姐姐的道場,我這個做妹妹拿些私房算什麼。這是語丫頭、箏妹妹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只管收著,廟裡的事我自然安排妥當。」

    老太太從不跟小紀氏客氣,贊一句,「你也愈發賢良了。」就把銀子又收回去啦。

    小紀氏內心抓狂: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嫌我閨女給銀子給的少麼!!!!!

    因為給老太太銀子給的少,就要受到這種羞辱,小紀氏滿心血淚無處可訴,種種鬱悶憋屈,就不必提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4:41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0 11:42 A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少年們

    秦崢於國子監異常刻苦用功,他與杜君,在整個國子監都是出了名的好學之人。

    先不論資質,只要是用功的學生,一般都極招師長戴見。何況,二人資質都不差,尤其秦崢更好一些,又有這樣的出身,其祖父在正一品大學士與正二品禮部尚書之位上致仕,如今還有秦氏女在宮為妃。秦崢又如此上進,自然得到許多人的嘉許。

    倒是秦崢不驕不躁,愈發沉穩。

    秦老尚書對孫子愈發滿意,還贊了孫子幾句,秦崢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將吳家兄弟的事與祖父說了,「他們自江南而來,一文一武,就為了準備明年的春闈。兄弟二人皆有才幹,明年金榜題名並非難事。他們也只比孫兒年長兩歲而已。」而且,吳家兄弟生長環境肯定是比不上秦家的,不然,也不能淪落到去給老梅庵做守林人。

    秦老尚書道,「若是他們有不便之處,邀他們到家中來小住,亦是無妨。年輕人偶有不湊手,咱們幫襯一把不算什麼。」

    秦崢搖搖頭,「我看他們做守林人頗有些自得其樂的意思,並非會輕易接受饋贈的性子。」

    秦老尚書微微一笑,「若脾性合適,交個朋友方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其實不必去爭個文章長短,若有緣份,是後同朝為官,互為倚仗才好。」他這把年紀,身上的銳氣早消磨殆盡。孫子如此用功發奮,怕是受了吳家兄弟的影響。只是,少年發奮是好,切不可有嫉妒之心。人一旦嫉妒,心就窄了。心窄的人,做不了大事。

    秦崢笑,「我也是這樣想的。原本我打算秋闈後,不論中不中舉都出去遊歷一二,也開闊眼界。如今想著,還是等明年春闈之後,也看看他們成績如何。」

    秦老尚書見孫子心中自有安排,便盡交由他自己去辦,並不插手干預。

    秦崢於秋闈之中,雖未能奪得解元之位,名次卻很不錯。倒是杜君,沒有上次的好運氣,落榜了。杜君於國子監念了一年書,結交了幾個志同道合的同窗,又有欣賞他的翰林師父指點于他,心胸開闊許多。他本就是想入場一試,並沒有多大把握。如今看到自己落榜,並不放在心上,反是去給秦崢道喜。

    秦崢臉上只是微露喜色,謙道,「僥倖而已。倒是阿君,明年我想出外遊歷些許時日,要不要一道去?」杜君並不是個需要安慰的人,秦崢另有提議。

    杜君已非昔日強種一樣的少年,笑道,「好啊,你別嫌我拖後腿就成。」就應了秦崢。到了國子監,開闊的不只是視野心胸,于人情世故,杜君也有長進。

    秦崢挽著杜君的手,「一會兒咱們一道去給宋大叔請安。」

    杜君點點頭。

    秦崢與杜君一道前往宋家,宋榮並沒有關注秋闈的事,他一個戶部侍郎,天天有忙不完的差使。若是春闈,他還可能會留意一些。如今看到秦崢杜君一併前來,二人皆是形容恭謹,宋榮問,「考的如何?」

    杜君從容道,「我落榜了,秦兄排名第四十八位。」

    宋榮點點頭,道,「意料之中。」倒是秦崢,小小年紀就不以物喜了,看這一臉沉穩恭謹,比以往要有幾分看頭了。

    秦崢深深一揖,「都是叔父這一年指導於我,小侄方有今日。」

    「是你自己用功。」宋榮並不居功,問,「你們有什麼打算。」

    秦崢道,「小侄如今的文章,叔父說明年春闈在兩可之間。小侄打算空出明年春闈,待春闈過後與阿君一併出去遊歷,也增長些眼力見識。」秦崢就是這樣穩重的人,有把握,他方會出手。何況,若明年勉力一試,哪怕榜上題名,名次也絕不會太好。春闈不比秋闈,名次太重要了。

    宋榮微微點頭,「這很好。」少年人,出去走走,開闊的不只是眼界,還有心胸。似杜君,在國子監一年,也頗有長進,起碼已經很少見先時悶不吭聲的強種樣子了。

    接著,宋榮沒再多問,便讓杜君進去瞧一瞧杜月娘,打發秦崢回家了。秦崢名次不差,秦家肯定也要慶祝的。

    秦崢去年一舉奪得案首之位,今年雖不是解元,但,在舉人中居四十八名,這個名次,相對于秦崢十五歲的年紀,絕對稱得上少年才子之名了。

    秦老太太歡喜萬分,笑,「青出於藍了,你祖父,三十歲才中了舉人。」對比之下,孫子實在夠出息了。

    秦老尚書拈須而笑,亦是欣慰萬分。青出於藍什麼的,恐怕是天下父母之望了。

    秦崢秋闈剛過沒多久,宋嘉讓與李睿的商隊就回了帝都,聽說秦崢中了舉人,自然要上門賀他一賀。秦老尚書見這許多小輩上門,心裡也高興,命人拿了自己珍藏的好酒過去給他們喝。

    宋嘉讓不禁說起少時一道去太白樓吃酒,醉了回家挨揍的事。

    其實,宋嘉讓與宋嘉言兄妹兩個有些相像,都是個熱鬧脾氣,喜好呼朋喚友,當然,宋嘉讓朋友也多。這次到秦家來,宋嘉讓就叫著李睿,還把表弟李行遠喚來一道,連帶著宋嘉諾,也不必去上學,且停課一日,沒啥大不了。再有杜君,都被宋嘉讓叫來了。

    一群男孩子鬧哄哄的,李行遠笑,「以往我也覺著姨丈和氣,後來,我跟嘉誡、大表哥一道睡覺,不留神把床鬧塌了,給姨丈拿板子打腫了屁股,才曉得他的厲害。」說的輕巧,不留神就能把床鬧塌。當時宋榮便諷刺他們,「你們若是留神,府裡這房子還得小心一二呢。」

    宋嘉讓持杯而笑,「原本,我也覺著老爹嚴厲,不過,再嚴厲也比不上秦三伯哪。那次我們在太白樓吃酒,全都醉了,就阿崢沒醉。唉喲,後來回學裡繼續念書,我坐阿崢後面,看他帶傷念書,死要面子硬挺,屁股底下不知掂個墊子,一上午的書念下來就汗濕了衣背,我的天,那會兒可是入秋了,也不知被揍成什麼可憐模樣。」

    秦崢咂口酒,夾了一粒花生米,笑,「能什麼樣?我又不似你,自稱鐵臀,最不怕打的。」

    不料宋嘉讓還有這個外號,諸人一聽,紛紛大笑起來。

    秦嶸與宋嘉諾就趁機偷酒吃,宋嘉讓說他們,「屁大點兒年紀,又喝醉,回家還是我挨駡。」

    宋嘉諾壞笑,「要不是大哥在,哪裡敢喝呢。」言下之意,大哥就是用來做擋箭牌的麼。秦嶸也說,「是祖父拿來的酒,醉了又不怪咱們。」

    宋嘉讓一人敲下腦門兒,他力道頗大,敲的兩個小的哇哇怪叫起來。宋嘉讓才不理會他們,說起他與李睿在西蠻國,與西蠻人拼酒喝的事兒。

    李睿笑,「阿讓海量,可是幫了我不少的忙。」

    「其實那邊人比咱們東穆國的人心思簡單,也好說話。他們那邊人摔跤厲害,下盤功夫超穩,男人天天喝酒吃肉,比咱們這邊人壯實。」宋嘉讓嘿嘿笑幾聲,「尤其那邊的女人,那叫一個豐碩。」

    秦崢打趣,「我們阿讓這樣英俊,怎麼沒給西蠻女人招了女婿?」

    「你怎麼知道沒有?與我們常做生意的一個部落族長,有個閨女,今年才十三。誒,那西蠻女人熟的早,十三就已經是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了,還有那胸脯,鼓的高高的。」男人說起話來,向來葷素不忌,李睿眉飛色舞地,「那族長一直拉著阿讓說,他有多大的草原,有多少頭羊,多少頭牛,多少匹馬,部落裡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開始,我們還不明白呢,後來那族長說到他家閨女,我們才明白這是要把閨女許給阿讓。把咱們阿讓都給嚇結巴了,那族長還一徑說著,娶他家閨女,他就陪送女兒一千頭羊,一千匹馬,還給他們人手草地過日子。阿讓聽到這兒,險沒嚇尿了。」

    宋嘉讓捶了李睿一拳,笑駡,「滾!沒有的事兒!」

    幾人已是笑的前仰後合。

    秦家這頓飯吃的熱鬧,男孩子們的笑聲一直遠遠傳到秦崢院外頭去。到走的時候,都有幾分醉了,秦崢素來妥帖。李睿出門向來是坐車,不必擔心他。倒是李行遠、宋家兄弟、以及杜君都是騎馬,秦崢不放心他們醉後騎馬,安排了自家馬車下人送他們回家才算周全。

    秦崢酒量極好,這次喝的也有些上頭。

    秦老尚書聽說孩子們都走了,笑對孫子道,「你也去好生歇歇吧。」

    秦崢行一禮,方退下了。

    宋嘉諾與兄長坐在車裡,眯著小醉眼兒問兄長,「哥,真有西蠻女人看上你了啊?」被宋嘉讓兩巴掌鎮壓了。

    宋嘉諾滿心不服氣,翹著小嘴兒,「就問問。」

    「問個屁,你聽小李子滿嘴胡沁,沒有的事兒。」宋嘉讓是死都不會承認的,他雖然已經長大,且自以為是個男子漢了,實際上現在還是小處男。宋榮對兒子們在這方面教育向來嚴厲,連家裡的丫環都不許他們不問自取,宋嘉讓又是個大大咧咧的,還沒這方面心思。

    宋嘉諾神秘兮兮的跟哥哥說,「哥,我聽說外祖母給你相了好幾家的閨女呢。」

    宋嘉讓也知自己親事就在這幾年,不耐煩地,「晚幾年成親也沒啥。」

    「太太、祖母也在給表叔相看媳婦了。」

    宋嘉讓道,「也不知表叔那宅子裝修的怎麼樣了,怎麼著也得等宅子裝修好才能娶親。」辛竹笙眼瞅著就是娶親的年紀,宋榮是個厚道人,給他們在外城置了一處四進的宅子。同樣的價錢,於外城買個四進宅子沒問題,內城估計只夠個兩進的院子。

    這些年,宋榮細細觀量辛竹笙的品性,恐怕日後並不是有大出息之人,還是將宅子買在外城實惠些。而且,辛家無甚家資,除了宅院,日後辛家兄妹一娶一嫁,還有一份家業,都是宋榮出錢置辦。宋榮自己還有四個兒女,再怎麼親,表弟表妹也要往後靠了。

    若非宋榮在官場上爬的快,這些年已經小有積蓄,恐怕他都難以支撐。

    不過,做到這個地步,宋榮也覺著仁至義盡,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舅舅了。

    宋榮傍晚回府就知道了兄弟兩個去秦家吃酒,吃得半醉回家,各在房中挺屍的消息。念及孩子們都大了,待兒子們醒後,宋榮只罵了一頓,就沒動手。

    兄弟兩個乖乖認錯反省,見已過關,相視一笑,暗暗慶倖。

    宋嘉讓私下問,「爹,什麼時候接妹妹回家啊?」

    宋榮道,「不急。」

    「一個女孩子,不好總在尼姑庵住著的。」宋嘉讓想到妹妹想吃個肉,都要跑老遠跑到吳家兄弟的小屋去吃時,就有些心疼。再者,妹妹年紀漸漸大了,總不能再像個小女孩兒似的,沒個男女大防,雖然老梅庵少有人去,且吳家兄弟也不似會多嘴的人。若給個有心人瞧見什麼的,總歸不大好。

    宋榮依舊老神在在,道,「我心裡有數。」至如今,四皇子的親事都未定下,眼瞅著四皇子轉年就十五了。自己閨女,明年十三,皇家娶親,向來是十二三就開始給兒孫相看。自家家底兒薄,宋榮也從不會做白日夢的覺著自己女兒有資格去配皇子。但是,待四皇子親事確定,再接女兒出來,比較妥當。

    明年宋嘉言十三,二皇子府上的事兒冷了兩年,也差不多了。而且,閨女十三歲回家,出去各家走動走動,過了十四,展眼就是十五及笄的年紀。十五歲定好親事,過兩年出嫁,正好嫁妝什麼的也能齊備。宋榮心中早有盤算。

    見老爹不說話,宋嘉讓道,「明年吳家兄弟就要春闈了,待吳家兄弟春闈高中,就沒人給丫頭做肉吃了。她哪裡過得了吃素的日子啊。」

    宋榮不以為然,「吃素又不會死人,世上就沒有過不了的日子。」

    宋嘉讓噎死。在老爹眼中,除死無大事。

    宋榮瞅兒子一眼,道,「玩兒這兩年,你也差不多夠了。明年十六,還打算跟著商隊出去混麼?」

    宋嘉讓道,「不是跟父親說過麼,就兩年,我也很有信用的。」

    「老實著些,我給你請的武進士明年初就能來家,你好生跟他學,先考個武舉人出來。」對兒子的回答,宋榮稍稍滿意,道,「親事上,明年也差不多定下來吧。」

    宋嘉讓眼睛瞪得老大,不大情願地,「不能再等兩年麼。」

    宋榮微微驚訝,咳一聲,問兒子,「有沒有那個?」

    「哪個啊?」宋嘉讓沒明白。

    宋榮招招手,叫兒子上前。宋嘉讓對父親頗有些懼意,只得上前,宋榮伸手指了指兒子胯下,低聲問,「你馬上就十六了,那裡沒反應麼?」

    宋嘉讓臉都紅了,低聲,不滿地,「老爹——」

    宋榮一望就知,一雙狐狸眼彎起來,笑問,「出門這麼久,有沒有女人,嗯?」

    宋嘉讓沒吭氣,宋榮不想長子素來豪氣,於這種事上,還有些小小的少年心,遂笑道,「先訂下來,如果你想晚些成親,略擱幾年也無妨。男人年紀大些,才更有責任感。還是老規矩,家裡的丫環,你不准碰。」

    宋嘉讓含糊的「嗯」了一聲,跟老爹談這種話題,還是很囧的好不好。把個純情少年宋嘉讓囧的都忘了問問老爹,給他說的媳婦到底漂不漂亮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4:46 PM

第七十六章 歸家

    三年一度的春闈向來是帝都盛事,這一年的春闈更令世人難忘。

    開國太祖皇帝最敬仰的便是大鳳王朝的鳳武皇帝陛下,故此,東穆國一些科場規矩皆仿照當年大鳳王朝設立。譬如,每三年一界的春闈,考的不只是文科狀元,同樣,武科春闈也是在這一時間舉行。故此,春闈過後,向來是文武狀元一道出爐,然後文武狀元帶領著文武進士們一道于朱雀大街遊行,令帝都百姓自由圍觀讚歎,其場景之熱鬧,堪比廟會。

    今年,尤為出眾。

    無他,文武狀元竟出自一對孌生兄弟,吳雙吳玉。

    尤其,這一雙兄弟非但文武出眾,其相貌風采更是天上有人間無,昭文帝笑對宋榮道,「子熙,你可是被人比下去了。」

    宋榮一笑,「長江後浪推前浪。不過,臣這個前浪還想多為陛下盡忠幾年,還請陛下不嫌棄臣才好。」

    昭文帝哈哈大笑,「記得朕初見你與子燾,當時朕就驚歎世間怎有這樣出眾的兄弟。如今見了吳雙吳玉,才知,上天實在厚待於朕。」若不是吳家兄弟是兩個大活人,昭文帝幾乎當二人是上天賜給自己的祥瑞了。

    宋榮笑,「世間俊傑倍出,都是陛下施仁政所致。」

    昭文帝最愛才,尤喜才貌雙全的年輕子弟。吳雙吳玉這一對孌生子,又生的這樣的相貌才幹,御前對答條理清楚,昭文帝心喜不已。

    昭文帝笑,「聽說他們之前是住在梅林狀元屋的,如今想來狀元屋的名聲該更加大了。」

    宋榮笑,「狀元屋有沒有效臣不知,不過,梅林裡活計不重,月錢又豐,是一樁不錯的活計。」

    昭文帝忽然想起來,問,「你不是把你家丫頭送去宜德姑媽那裡了麼?宜德姑母還真是給你面子。」昭文帝心情大好,與近臣說話也隨意了些。

    宋榮歎,「倒不是師太給臣面子,是臣亡妻的一點兒面子吧。」

    昭文帝倒是知此一節,亦知今年年初宋榮又去廟中給亡妻做了道場,想著宋榮也是難得的情深誼重之人了。昭文帝問,「你是不想讓你家閨女從姑母那兒出來了?」

    宋榮忙道,「庵中地界兒清靜,不好長久打擾師太清修,臣正準備過些日子接她回家教導。」他實在擔心昭文帝隨口來一句,難得你家丫頭投了宜德姑媽的眼緣兒,那就讓你家丫頭多陪姑媽幾年吧。若昭文帝這樣說,宋榮得愁死。

    「你家那丫頭,是個機伶人,有幾分機智靈敏。」

    「她太過浮躁,臣送她去庵裡,也是盼她性子能沉靜一些。」宋榮提心吊膽的回答著昭文帝的問話。

    昭文帝與宋榮年輕時相識,又君臣多年,似是看破了宋榮心中所思,微微一笑,感歎,「宋子熙還是宋子熙啊。」別人看天家富貴,求不之得的將女兒嫁入天家。就是秦家,當初也不是沒有這個意思。當年,正是給四皇子議婚之初,秦氏女及茾之年,才名遠播,求親的人幾要踏平秦家的門檻兒,秦家都挑不中個合適的女婿來,真是笑話!當時,不是沒人在他跟前提過秦氏女賢良德淑、才貌雙全的名聲。

    昭文帝能自一眾兄弟中間脫穎而出,做了這些年的皇帝,絕對不是蠢貨。他是明白秦老尚書之心的,老尚書退了,若家中能出一任皇子妃,秦家榮耀尚可延續十數年。

    只是,昭文帝是皇帝,他寧可將秦氏女納入宮闈。

    打皇家主意的人太多了,昭文帝反倒喜歡宋榮這種生怕將兒女與皇室扯上關係的性子。當然,他更喜歡看宋榮提心吊膽的模樣。

    有一個撞破頭的韓妃已經夠了,就宋嘉言那樣脾性,昭文帝實不敢要她來做兒媳婦,女人嘛,還是溫順一些的好。

    宋榮回家後,一面因皇帝陛下打聽自家閨女而心下惴惴,一面盤算著接閨女回家的時間。昭文帝都這樣講了,宋榮便不能再再讓宋嘉言繼續呆在老梅庵裡。

    老太太正在跟兒孫說笑,見兒子回來,笑問,「我聽嘉讓與嘉諾說,新的文武狀元是一雙孌生兄弟,俊秀的了不得,可是真的?」

    宋榮笑,「自然是真的,給他們兩個狗膽,他們也不敢糊弄老太太啊。那兄弟二人的確生的極好。」

    小紀氏跟著湊趣,「老太太有所不知,如今帝都可有了新風潮,就是看狀元兄弟。」

    辛竹箏笑道,「我聽說,那日兩位狀元遊街,整個朱雀大街都堵的動不得了。以往狀元進士得遊街,有個大半天也就結束了。那一日,可是直到傍晚,狀元進士們才走完朱雀大街。」

    這些時日,耳邊盡是狀元兄弟的傳言,宋嘉語也好奇的很,問,「大哥,你跟狀元兄弟很熟麼?」

    宋嘉讓笑,「我跟二弟還吃過狀元燒的臘肉飯呢,是不是,阿諾?」

    宋嘉諾點點頭,心下暗笑,大姐姐還吃了好幾年呢。不過,這種話,現在卻是不好再說的。

    辛竹箏記性好,人也機伶,笑道,「以前讓兒說的,言兒常去守林人那裡吃飯,是不是就是去吳家兄弟那裡吃飯?」

    宋榮不露半點痕跡的微笑,「聽嘉讓胡言亂語,老梅庵是宜德大長公主的居所,宜德大長公主門戶何等森嚴,平日裡女尼們都是足不出庵門半步,鮮少出來。就是我要去看望言姐兒一回,都得提前遞帖子等信兒,得到庵中允准,方能進去。言姐兒陪伴在大長公主身邊,日日燒香禮佛,庵門都不能出得一步,更不會與守林人來往。」

    辛竹箏笑的有絲牽強,連忙道,「原來是嘉讓胡說,我險些誤會。」

    「自家人說笑無妨,不過,宜德大長公主是皇室中輩份最長者,乃是當今皇上嫡親的姑媽,平日裡就是景惠長公主親去求見都進不了老梅庵的門兒。言姐兒不過僥倖去老梅庵住些時日,過幾天,我也要接她回來的。」宋榮正色道,「尤其咱們家人,不能隨意說老梅庵的事,不然,你們年紀小不留意,若是犯了大長公主的忌諱,一家子就完了!」

    這也是宋榮的心機所在了,老梅庵永遠是安全的,不只是人身安全上,就是名節上,亦是如此。宋嘉言是去了老梅庵居住,若有人敢壞女兒的名聲,就是壞老梅庵的清白。不要忘了,宜德大長公主終身未嫁。你要說住進老梅庵的人名聲不好,是要將宜德大長公主的面子置於何地?

    不論宋嘉言是住進老梅庵,還是自老梅庵出來,身上都已經打上了宜德大長公主的標記。有這一重保障,許多事,宋榮都可以放心了。

    宋榮這樣鄭重其是的交待,孩子們都垂手應了。

    見孩子們有些緊張,宋榮笑,「嘉讓,你既然與他們兄弟熟,什麼時候請他們到府裡坐一坐,讓老太太見見。就是箏兒、語兒,你們女孩兒家,大家閨秀,不好見外男。不過,在你祖母這裡置一扇屏風,于屏風後悄悄看一看狀元也是無妨的。吳家兄弟,的確出色。」

    宋嘉語與辛竹箏都有些不好意思。

    宋榮哈哈一笑,不以為意。小女孩兒那些心思,他清楚的很。只要無傷大雅,他樂得寵著女孩兒些。

    把一家子看狀元兄弟的事兒交給宋嘉讓安排,宋榮得操持著把閨女接下山了。

    宋嘉言在老梅庵將將住了兩年的時間,第二年的時候又常陪老梅師太說說話用用飯,雖然話都是沒啥用的話,吃飯也是她吃人家的。不過,與庵中的女尼,宋嘉言很有些感情。

    老梅師太道,「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像你這樣聰明的女孩子了。」更多的人是自作聰明,一個人有些機伶不難,難得的是踏實,心性寬厚。宋嘉言即便有機會親近於她,也一直恪守本分,從不主動巴結討好,做出蠢事來。

    這種謹慎與耐性,能一直堅持到離開時,對於宋嘉言的年紀而言,十分難得。

    當然,更難得的是宋嘉言對於庵中女尼的態度,一如繼往。

    所以,老梅師太才會說宋嘉言聰明。

    聰明,有時不僅僅是說這個人腦筋是快是慢,更多的時候,聰明是一種品性。

    宋嘉言謙道,「師太喜歡我,自然看我好。」

    老梅師太笑,「是你自己做的好。在我這裡住了兩年,希望能對你的人生有一些幫助。」

    宋嘉言滿心感激,「師太庇護了我,我在庵裡學到很多。」

    老梅師太道,「回去後好好過日子,以後不要來了。」

    宋嘉言問,「悄悄的來看望師太也不行麼?」

    老梅師太未料到宋嘉言會問出這樣的話,一愣之下就笑了,點頭,「可以。」

    宋嘉言唇角上翹,眼中透出歡喜來。老梅師太是棵大樹,不過,並不好抱。她也沒打算沾太多老梅師太的光,只是,老梅師太庇護她這兩年,她受益頗多。偶爾過來看看,方不算忘恩負義。

    「給你準備了些東西,你父親想必在外面等著,這就回家吧。」

    宋嘉言道,「我不曉得要送什麼給師太,抄了些經書獻給師太,已經交給知善師父了。」

    老梅師太點點頭,宋嘉言起身,給老梅師太磕了個頭,就隨著庵中女尼離開了。

    如玉女尼等都送了宋嘉言一些東西,不過,宮人自有規矩,並未有執手淚眼相送的場景出現。說了一些道別的話後,宋嘉言就與宋榮離開了。

    說是一些東西,宜德大長公主出手,怎會小氣?

    宋嘉言見好幾個箱子,小驚一把,問父親,「這都是師太給我的嗎?」宋榮匆匆將她送到老梅庵,就帶了幾件身上穿的衣裳,餘者啥都沒有。如今要回去了,倒是大包袱小行禮的。

    宋榮笑,「是了。」

    宋嘉言依依不捨的看了庵門幾眼,問宋榮,「爹爹,阿雙哥、阿玉哥春闈考的怎麼樣啊?要是沒中,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回林子裡的小屋呢。」宋嘉言在山上各種消息不靈通,她還想去瞧瞧呢。

    宋榮唇角微抽,道,「他們中了狀元。」

    宋嘉言大驚,「唉喲,不得了啊?」又有些奇怪,「難道是並列第一。」

    「吳雙是文狀元,吳玉是武狀元。」

    宋嘉言呆了一會兒,方道,「太神奇了,不可思議。」過一會兒,自己又笑起來,說,「以後梅林那小屋,我估計倒找銀子都有人願意去住的。」

    有隨從搬抬著箱子跟在父女二人身後,往下走了一段路,有馬車停靠,宋嘉讓也在呢,宋嘉言笑嘻嘻了喚了聲,「哥,你也來了?」

    宋嘉讓笑,「我當然得來,要不還不知怎麼被你念叨呢。」說著,服侍著父親與妹妹上車,宋嘉讓看著僕從將箱籠裝好,自己上馬,一道回家去。

    宋嘉言一去老梅庵將將兩年,如今宋榮去接她回家,老太太打前天就開始念叨了,家裡人都沒出去,等著相見。

    聽到婆子進來回稟,說老爺、大爺、大姑娘已經進門兒了,辛竹箏滿面笑意,拉著宋嘉語的手道,「母親、姑媽,我們語兒去院子裡迎一迎言兒。」

    宋老太太笑,「去吧去吧,你們兩年沒見到言姐兒,肯定也想的。」反正老太太喜歡的人,她就一廂情願的認為別人也一定喜歡。

    辛竹箏宋嘉語攜手出去了,其實,就是宋嘉語也十分想看看,大姐姐變成什麼樣了。然而,第一眼看到宋嘉言,宋嘉言還是被驚到了。

    宋嘉言已經十三歲,她每日晨練,從不間斷,自來身量就較同齡女孩兒高。如今,宋嘉言已經頗有些女孩子的味道,一身娟紗金絲繡花長裙,頭上簪一枝紅翡滴珠金步搖,與腰間一圈滾珠流蘇相應,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再看宋嘉言長眉杏目,鼻樑高挺,膚色白嫩中透出一股淡淡的紅暈,半點脂粉不必點綴,已是天生的好氣色。唇角微微上翹,透露出她的好心情,一雙眼睛明亮中透出淡淡的沉靜,氣勢淡淡,已有雍容之態。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4:47 PM

第七十七章 宋嘉諾的第一刀

    宋老太太一見到宋嘉言就歡喜的了不得了,孫女剛行過禮,便一把拉著孫女的手坐在自己身畔,摸摸孫女的手,又摸摸孫女的臉,欣慰笑道,「更好看了。」

    辛老太太笑,「可不是麼,個子也高了,是大姑娘了。」

    與老太太說了兩句話,宋嘉言起身給長輩們見禮。小紀氏握著宋嘉言的手,一臉的親熱慈愛,笑,「果然出落的更加出挑了,把你妹妹與你表姑都比了下去。」

    宋嘉言笑,「太太實在偏愛我,這怎麼敢當。妹妹的相貌不必說,誰見了不贊呢。就是表箏,這樣沉穩的大家氣派,也不是誰都有的。我聽說,妹妹如今的詩文做的愈發好了,在帝都都是才名遠播。」宋嘉語的相貌繼承了小紀氏與宋榮的優點,兄弟姐妹中,宋嘉語生的最好。或者是因為要迎接她,今日宋嘉語打扮的有些隆重,一身銀紋繡百蝶度花裙,正對了這暮春天氣,且她人生的極美,配上首飾釵環,頗有奪目之態。倒是辛竹箏,相貌氣質與宋嘉語都不是一個檔次,雖說不上醜,但,辛竹箏只是中人之姿。若是與宋嘉語這般鮮豔明媚的打扮,就是東西效顰做綠葉了。辛竹箏並不笨,於是聰明的往端莊方面發展。

    倒是小紀氏對兒女向來期望頗深,這兩年宋嘉言不在家,宋嘉語也折騰出不小的名氣來。

    宋嘉語淺笑,「大姐姐太謙虛了。」她不認為容貌會輸給宋嘉言,宋嘉言的容貌自來便是不及她的。何況,昔日宋嘉言於梳妝打扮上並不是太過用心,如今這一身精細的衣裙首飾的打扮出來方令她驚豔,沉一沉心,宋嘉語很快恢復了昔日的從容。

    辛竹箏笑道,「言兒的嘴,愈發的甜了。老太太命人燒了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肉,你在庵裡一慣吃齋,這回在家可以放開的吃了。」

    宋嘉言笑,「我想這肉,可是想了小兩年兒了,做夢都夢到了好幾回。」

    宋老太太哈哈直笑,又喚了宋嘉言到她身畔坐,笑,「在家裡,願意吃什麼咱就做什麼,包你吃個夠。」

    望著老太太,宋嘉言眼中透出笑意,清聲脆語,「聽這話就知道是親祖母說的。」

    諸人說說笑笑,宋嘉言又道,「一去山上這兩年,我想著明後兒去給外祖母、大姨母請安。」

    老太太點頭,「很該如此。」

    小紀氏已接過話,笑道,「我都給你安排好了,已經著奴才去問過了,明兒去你外祖母家,後兒去甯安侯府。你去山上,不只是自家人惦記你,就是親戚們也都打聽你,很該過去請安。就是你那些交好的小姐妹,咱們府裡雖不算寬敞,也有幾處景致可賞,待走完親戚家,你看什麼時候方便,下了帖子請她們過來聚一聚才好。」

    小紀氏忽然變得這樣賢慧周全,令宋嘉言心下頗為驚詫,她臉上仍是不露分毫,一笑道,「多謝太太。」

    「應該的。你們漸漸大了,女孩兒間,總有自己的交際。」小紀氏笑吟吟地,「家裡有的是奴才,無非就是安排些吃食玩物,並不麻煩。就是老太太、舅老太太、加上我,也是喜歡你們這些女孩兒們熱熱鬧鬧的。」

    小紀氏的表現令宋嘉言刮目相待,反常既為妖啊,實不知宋榮如何背後教妻,把小紀氏教的這樣周全妥帖了。

    不過,小紀氏肯為她周全一二,于宋嘉言而言,並非壞事。

    宋嘉言不知道的是,小紀氏身邊的確有高人指點,卻不是宋榮,而是十一歲的宋嘉諾。

    這兩年,小紀氏寵愛漸薄,宋榮多是去杜月娘的院子裡的安歇,除了初一、十一,或是有事與小紀氏商量,宋榮鮮少再登主院兒的門。

    要說杜月娘,不論是容貌還是床上功夫,都比不上小紀氏,宋榮會去杜月娘的院兒裡,沒有別的原因,他就是覺著,在杜月娘那裡舒坦。他又不是聖父,照顧不全妻姬之心,反正都是他的女人,自然是哪兒舒服就去哪兒。至於相貌之類的,反正,就是天仙,看熟了也就那樣了。

    宋榮總往杜月娘的院子跑,小紀氏如今不過將將三十的年紀,依舊是花顏月貌柳為容。而且杜月娘也不比她年輕幾歲啊,就是打扮出來,小紀氏也自信能勝杜月娘一大截。偏偏,丈夫來她屋的日子卻是越來越少,實在叫小紀氏心焦欲焚。

    小紀氏倍受冷落,又不敢對宋榮報怨,萬一抱怨的宋榮翻臉,估計連這屈指可數的日子都沒有了。小紀氏只好對兒女傾訴,只說杜月娘狐媚不老實、外憨內狡啥啥的。宋嘉語一個閨閣女孩兒,于這上面實在沒經驗。倒是宋嘉諾素來聰慧,摸到一些父親的心思。

    雖然母親行事總是有些不合宋嘉諾的眼光,不過,這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宋嘉諾也不能眼看著母親在房裡哀怨死,決心點醒母親。在一次母親抱怨的時候,宋嘉諾直接道,「若我是父親,我也喜歡杜姨娘。」

    一句話,險些沒把小紀氏傷死。

    先把小紀氏打擊的倒地不起,宋嘉諾再問,「母親覺著,是母親聰明,還是父親聰明?」

    小紀氏還沒回血呢,又給兒子問懵了。宋嘉諾板著兒一張小嫩臉兒道,「父親比兒子聰明厲害百倍不止,母親的手段心機,兒子都瞧得出來,難道母親覺著父親瞧不出來嗎?」

    「我與二姐姐是母親親生的,母親自然偏著我們,這是人之常情。但是,大哥和大姐姐也是父親親生的兒女,而且,大哥和大姐姐是大娘生的,論身份,比我和二姐姐還貴重些呢。」眼見母親臉上露出不甘的神色,宋嘉諾道,「母親不必覺著不服,這是事實。母親一直覺著做繼室委屈,那當初何必嫁給父親做繼室呢。嫁了這麼些年,又總覺著委屈,父親早知道母親的心思,會高興才怪呢。」

    「母親對大哥和大姐姐一向不能周全,不能履行當家太太的責任。就是對祖母,母親也從沒有真心尊重過。老太太雖是鄉下出身的,可,她是父親的母親,是我們的親祖母。母親瞧不起父親的親娘,父親會高興嗎?」宋嘉諾就事論事,道,「再看杜姨娘,從來安安靜靜的守著本份。母親想一想吧,我們小時候,父親與你何等恩愛。如今,父親與你都快形成陌路了。母親還總是糾著些蠅頭小利的計較,您再這樣繼續下去,父親更不會來主院。」宋嘉諾再來一句狠的,道,「若是母親連當家太太的事都做不好,說不得父親還會把家裡事教給別人來管呢。」

    眼瞅著母親的臉都慘白了,宋嘉諾依舊道,「父親每日在外公務煩忙,回家就是要好好休息,母親總是弄些小心機的在父親眼前晃,父親不能好好休息,自然就厭煩了母親。」

    「我是母親的兒子,才跟母親說這些。母親若是仍不能改,日後的苦頭還有的是。」宋嘉諾道,「若母親肯改,父親就是看在我和二姐姐的面子上,也不會太絕情的。母親想一想,您與父親多少年的夫妻,難道不比父親與杜姨娘情分深重。若不是您傷了父親的心,父親怎麼會這樣對待母親,杜姨娘又不是長的多好看。」怕把母親打擊的傻了,宋嘉諾最後還是留給了小紀氏一些生的希望。

    或者是宋榮冷落小紀氏冷落的太狠了,小紀氏自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事事賢良的不得了,有事兒沒事兒的就去老太太院裡服侍。宋嘉言回家,正是趕上了好時候。

    宋嘉言回家的事,小紀氏件件安排的妥當。宋嘉言是個大方的性子,便是小紀氏當初對她不過面子情時,她也從不會在小紀氏面前失禮,何況如今。一家子熱鬧的吃過團圓飯後,宋嘉言自然得回自己院兒裡休息。

    小紀氏親自挽著宋嘉言的手過去的,一路上與宋嘉言說她院子的事兒,「你去了山上,你院裡的人手我也沒令人動,一直讓梁嬤嬤照管著。你回來前,我已令她們好生打掃了。只是,如今與先前又有所不同,你是大姑娘了,去看看屋裡缺什麼少什麼該置辦什麼,你寫個單子出來,叫人送到我院兒裡去。我差人給你送過來。」

    宋嘉言一一應了,一直到宋嘉言的院兒裡,小紀氏又與梁嬤嬤道,「言姐兒剛回來,嬤嬤叫丫頭們好生服侍。」交待了幾句,小紀氏方離去。

    宋嘉言一路把人送到院門口。

    梁嬤嬤帶著院中丫環婆子的重新給宋嘉言見了禮,臉上笑意不斷,道,「老梅庵果然不凡,姑娘這一去,可是脫胎換骨了。」

    宋嘉言笑,「哪裡有嬤嬤說的那樣誇張。」

    小春兒捧上一盞溫熱正好的茶,笑道,「乍一見姑娘,奴婢都不敢認了。奴婢不大會說話,就覺著姑娘比以往可是更有氣派了。」

    宋嘉言笑,「這兩年我不在家,也辛苦你們了。」

    小夏兒笑道,「奴婢們一直守著院裡,就院裡這些活計,清閒的很。就是盼著姑娘早些回來,不能服侍姑娘,奴婢們渾身都覺著不對勁兒。」

    宋嘉言溫聲道,「看這院子還能我離開時一樣,可見是用了心在打理。我剛回來,從我私房裡拿幾兩銀子,這個月給你們多發一個月的月錢,算是打賞了。」

    諸人紛紛謝賞。

    宋嘉言問,「嬤嬤,這兩年可還好嗎?」

    梁嬤嬤笑,「奴婢每日去老太太那裡請安,陪老太太說說話兒,一切都好。」梁嬤嬤是武安侯夫人派過來照顧宋嘉言的,她自來就不大瞧得上小紀氏。不過,梁嬤嬤是個明白人,小紀氏畢竟是當家主母。為了維護宋嘉言的院子,梁嬤嬤也不去向小紀氏低頭,反去抱老太太的大腿。在梁嬤嬤看來,老太太比小紀氏強多了。

    宋嘉言打發小春兒,「我從山上帶回來的箱子,把東西收拾出來,一會兒我瞧瞧。」

    小春兒就帶著小夏兒下去了。宋嘉言深覺小紀氏大變樣,悄聲問梁嬤嬤,「嬤嬤,太太怎麼突然這般周全了?」

    梁嬤嬤道,「她再不周全些,老爺都不登她的門兒了。這兩年,杜姨娘越發的受寵。難得杜姨娘是個知道本分的,老爺常歇在她院兒裡,她還是規規矩矩的呆在自己的小院兒裡,安分的很。」若換個淘氣的,還不知怎麼著呢。

    宋嘉言微驚,「爹爹和太太吵架了?」

    「哪兒還用吵架。」梁嬤嬤微一撇嘴,道,「從沒聽說過哪個正房太太是靠著丈夫的寵愛立身的。老爺是個明白人,太太那些個心機手段,根本不夠老爺看的。如今,她這是明白過來了。想一想她親姨娘是個什麼下場,她也該識趣些。」

    接著梁嬤嬤難免提一句章家,「先頭的二皇子妃去西山庵裡念經了,那位章側妃被賜死了。說來章家,唉,我活了這把年紀再沒見過這般沒臉皮的人家了。原本二皇子不是給他們捐了個官兒麼,章側妃一死,那官兒也黃了,這一家子竟然又投了承恩公方家做奴才。」

    「說來還有可笑的事,聽說章家還有個閨女,如今在承恩公世子家的二公子房裡服侍。有一回也不知怎麼見著咱家二姑娘了,竟然開口就給二姑娘叫表妹,把二姑娘給氣了個好歹。」梁嬤嬤歎道,「虧得二姑娘一巴掌打了那蹄子個明白,不然一家子都得跟著丟臉。」

    宋嘉言直接無語,依宋榮的脾氣,若這樣小紀氏還不能反省,估計將來當家太太的位子都得換了人。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4:57 PM

第七十八章 變化

    老梅師太是個很大方的人,或許,宋嘉言的確是入了老梅師太的眼緣兒,幾個箱子裡放的都是好東西,有一個箱裡子放的是頭面首飾,那叫一個輝煌耀彩,上面的寶石珠翠無不是上等貨色,宋嘉言一望之下險些被閃瞎了眼。還有兩箱子衣裳料子,兩箱子玩物擺設,一箱子是如玉幾人送她的東西,各樣東西都有。粗粗一算,真是值老錢了。

    宋嘉言小心肝兒撲通撲通亂跳,悄悄跟梁嬤嬤商量,「嬤嬤,你說是不是庵裡的女尼抬錯箱子了?」萬一以後老梅庵報了失盜,她真是滿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梁嬤嬤把物品清單遞給宋嘉言看,笑道,「是一併放在箱中的。再說,這怎麼可能會抬錯箱子,都是大長公主賞給姑娘的。」說到這個,梁嬤嬤就無比的驕傲得意。她剛來宋家的時候,宋嘉言不過一周歲,如今已是亭亭少女,何況,宋嘉言又是這樣的出息。梁嬤嬤無兒無女一輩子,拿宋嘉言當自己的孩子一般,宋嘉言有了體面事,梁嬤嬤從心裡高興,道,「這是姑娘投了大長公主的眼緣兒。」

    宋嘉言瞧著清單,道,「拿出幾匹料子來,給二妹妹和表姑送去吧。再挑幾匹老成些的,孝敬老太太、太太。唉喲,還有好幾塊古硯呢,爹爹一塊、二弟一塊。墨也是好墨……這怎麼還有兩把刀劍呢……」師太的收藏就是格外的豐富啊。

    梁嬤嬤知宋嘉言素來大方,她也並不是小氣的人,此次卻是有些不捨不得,低聲對宋嘉言道,「我的姑娘誒,你也省著些打發,這可都是上等貨色。」撫摸著一匹匹精緻的料子,梁嬤嬤不舍地,「一般宮裡有名有份的娘娘才摸個邊兒。料子的話,每位姑娘兩匹,老太太、舅老太太、太太各四匹也就夠了。」

    「再挑兩件玩物擺設給老太太加上。還有外祖母、大姨母、小姨母、舅母呢。」宋嘉言笑,「是孝敬長輩,又不是拿去浪費了。沒事兒,一箱子的料子送禮,我還能剩下一箱子呢。」

    梁嬤嬤堅持,「頭面首飾絕不能動。」這麼好的東西,有銀子都沒地方買去。以後姑娘出門兒戴上一二件,多體面哪。

    宋嘉言順從一笑,「好。」那些頭面,無不是上等金玉而成,要說送人,宋嘉言也會肉疼。

    到晚上,大家都收到了宋嘉言的禮物。

    宋嘉語辛竹箏與宋嘉言笑著道了謝。

    老太太笑,「你這丫頭,既然是人家公主賞你的,自己收著就是,又各處送東西,天生不存財。」這點兒可不像她。

    宋嘉言笑,「就是些衣料,興許是進上的東西,以前也沒見過這樣料子。我一個人穿有什麼意思,索性大家分分,一家子穿出去才是體面。」

    小紀氏笑贊,「言丫頭早就是這樣,這才是咱們家嫡長女的氣派。」

    不一時,男孩兒們回家,也都表示了對禮物的喜歡與謝意。

    倒是宋榮私下叫了宋嘉言到書房問,「還有沒有硯臺筆墨之類的東西?」

    宋嘉言點點頭,「有。」

    「不要再往外送了,沒眼光的丫頭,這些都是難得的好東西,買都買不到的,自家人送送就行了,餘下的,你收起來珍藏。」宋榮得了宋嘉言送的兩塊古硯與兩匣子上等古墨,見宋嘉言出手這樣大方,想著她手裡定還有呢。這樣的好東西,宋榮自己都捨不得用,宋嘉言的脾氣,他非常瞭解,遂提醒這不存財的丫頭一聲。

    宋嘉言笑,「爹爹喜歡,我拿給爹爹用吧,反正我用什麼都一樣。」反正字好不好,不是用名硯名墨襯出來的。

    宋榮怎麼會要宋嘉言的東西,閨女孝敬一兩塊,是閨女的孝心,至於宋嘉言那點兒私房,宋榮還是相當有原則有風度的,彈這傻閨女額頭一記,笑,「你自己留著,以後會有用的。」

    「我知道。」宋嘉言笑,「這些古硯古墨,就送了爹爹和二弟。」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宋嘉言道,「衣料什麼的,孝敬了些給外祖母和兩位姨母。」

    宋榮點點頭,在他眼裡,衣裳料子啥的,其實都差不多,無非就是大長公主給宋嘉言的更精緻些罷了。反正這些女人們東西,他也不大懂。

    宋榮忽然想起來,提醒宋嘉言道,「你再多預備一份,我估計你二姨母要隨夫進京了。你二姨丈升了大理寺少卿,不日就要回帝都赴任。」

    宋嘉言應了。

    宋榮又道,「這兩年,你就要開始說親了。以後,秦崢吳雙他們,都少來往。」

    宋嘉言嘟嘟嘴,瞅父親一眼,道,「就是晚兩年,我也不介意的。」十五六做新娘子啥的,還沒發育好呢。

    宋榮笑,「沒聽說過麼,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現在看好人家,及茾就訂親,晚兩年出嫁是無妨的。」他也想多留女兒兩年,但,必須在不耽擱親事的前提下。

    宋嘉言問,「爹爹,你會給我看什麼樣的人家啊?」

    「你想要什麼樣的人家?」

    宋嘉言也不扭捏,她得先跟宋榮通個氣兒,免得宋榮把她嫁進什麼公門侯府的去熬心熬肺。宋嘉言瞅著父親,說,「像那些高門大戶,就外頭瞧著光鮮,其實,半點兒不實惠,非但臭規矩多,內裡不知道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兒呢。我也不挑什麼貧富門第,人差不多,沒不良嗜好就行了。」

    這種要求……

    宋榮記性非常好,立刻想到前兩年女兒說的那句「像二叔那樣的就成了」。拿著宋小二的條件往宋嘉言開出的條件一套,尼瑪,竟然是剛剛好。

    宋榮牙疼。

    不過,宋嘉言沒有往公門侯府火坑跳的覺悟,這很好。想一想,宋榮問,「你覺著秦崢、吳雙如何?」這些年,宋榮一直留意帝都傑出子弟,他是不願意為女兒聯姻高門大戶的。如今看下來,最出眾者,莫過於橫空出世的吳雙了。如今這小子已經進了翰林院,昭文帝喜歡他,常召他擬旨伴駕,尤其這小子文采出眾,又很會說話,深得帝心。再說秦崢,宋秦兩家是通家之好,秦崢早對宋嘉言有意,把閨女嫁給秦崢,不怕秦崢會委屈到閨女。至於秦崢那沒見識的娘,宋榮有的是法子叫那娘們兒學乖。就是自家閨女,宋榮也相信,依宋嘉言的手段,搞定一個昏頭脹腦的老娘們兒絕對小菜一疊。

    「還成吧。」宋嘉言道,「都挺熟的。吳雙跟爹爹似的,才貌雙全。阿崢是自小認識的,雖然秦三太太很討厭,阿崢人還不錯。」跟這兩個人過日子,宋嘉言相信都能過的不錯,尤其秦崢,還跟她表白過呢。

    宋榮點點頭,「秦崢這就要出去遊歷了,吳雙此人,論才幹是比秦崢強一些,不過,還得再看看他。若這兩年沒有太出色的少年,就給你從他們兩個中選一個。」吳雙是剛剛入了宋榮的眼,雖然年紀稍大了一些,才氣不差,為人處事也不差,說一聲少年英才不為過。但,這樣的人,往往極不好把握。何況,如今吳家兄弟是帝都中的香餑餑。宋榮也得看一看吳家兄弟的品性,若不然,誰家會把閨女嫁給這等沒爹沒娘的窮小子——命也忒硬了。克父克母無妨,反正與宋榮無關,萬一克妻,宋榮得悔死。

    宋嘉言是個樣樣明白的人,宋榮也願意聽一聽宋嘉言的意見。若是宋嘉言開口便是侯門公府、高門大戶,宋榮得直接把她罵出去。

    這種口氣喲……真像把她當公主一般,宋榮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過,人家可能看不上她的可能性,絕對是親爹才會這樣的對自己閨女充滿自信啊。好在宋榮沒有把她往高門大戶嫁的意思,宋嘉言稍稍放心。

    不僅是宋榮上心自己女兒的婚事,就是武安侯夫人與韓氏也各有思量,尤其此次見宋嘉言雍容大方的模樣,模樣也長開了,規矩各方面都很好,為人處事更不必說,管家理事早是熟門熟路,親戚長輩沒有不喜歡她的,還有老梅庵這一段福緣。

    尤其看到宋嘉言送來的自老梅庵得來的料子玩器,武安侯夫人笑,「你自己留著就是了。」她倒不差這些東西,不過,看到外孫女有這份心意,武安侯夫人也由衷高興。

    宋嘉言笑,「平日裡,外祖母舅母有了什麼好東西都想著我。我看料子還不錯,拿來給外祖母、舅母、裁兩件衣裳什麼的。這些都是女人的料子,表弟用不到,那硯臺與墨是給表弟的,這些我不大懂,是我從爹爹那裡找來的,也沾沾爹爹那老狀元的福氣。我在山上不覺著,好像眨眼間表弟就這麼大了,轉眼入學啟蒙就能使了。」宋嘉言從宋榮那裡要了兩塊上等硯臺與兩匣子上等墨,並非古物,但一樣是上等貨。紀文已經完了,將來紀家就得指望著紀承祖了。這是母族,韓氏一直待她不錯,宋嘉言自然要搞好關係。

    韓氏笑的舒心,「就承你吉言了。」她是書香門第出身,自然盼著兒子有出息。尤其家中,與章家有關係的都清理出去了,武安侯與武安侯夫人關係漸漸回暖了許多,府中氛圍空前融洽。

    小紀氏聽到宋嘉言給紀承祖的硯墨比給兒子的遜一籌,心裡非常舒服,也對兒子說的以後兄弟姐妹相互扶持的話有幾分感觸,笑道,「以後咱們祖哥兒,要學文有外祖父指點,習武有祖父指點,定是文武雙全的。」娘家如今的形勢,小紀氏也得軟上三分。再說,章家那些……小紀氏根本想都不願意想。

    韓氏笑,「平安健康就好。倒是諾哥兒,我聽說功課很不錯。」有了兒子,韓氏脾氣也和軟了許多,尤其章家已經永遠不會再礙眼了,小紀氏有心示好,不瞧著小紀氏,就是瞧著宋家,韓氏也不會給小紀氏釘子碰。

    說到兒子,小紀氏眉眼間的笑意更加舒暢幾分,笑,「讓哥兒好習武,像他外祖父。諾哥兒像他父親,雖說有人贊他,我只怕別人是瞧在他父親的面子,經常告訴他,切不可生出驕傲之心。不然,這麼小的孩子可知道什麼,真拿些奉承話當了真,以後也沒什麼出息。」

    武安侯夫人點點頭,「應該的。孩子定要仔細教養,不過,有他父親教著,姑爺是個心裡有數的,諾兒那孩子,我瞧著心性明白,以後有出息。」這些天她冷眼瞧著,庶女似乎有幾分長進,說話做事的也有幾分樣子了。若這樣明明白白的等到宋嘉諾長大做官,庶女這一輩子也算有福氣了。其實,宋家這四個孩子,都不錯。尤其宋榮在朝中官聲人緣兒都好,家中無庶子庶女,在一般人看來,這樣的人家,雖是寒門出身,也是很不錯的了。

    宋嘉讓性子爽闊,宋嘉諾用心念書,宋嘉言也大方懂事,唯一宋嘉語才名雖廣,傾城之色已隱隱可見,不過,武安侯夫人卻並不看好宋嘉語,宋嘉語有些才氣,心性眼光上卻遠不如宋嘉言。女人這一輩子,靠著才氣容貌能有幾時好?

    再說,男人喜歡絕色,天底下的婆婆們卻不一定這樣看。

    武安侯夫人心中度量著,嘴上對小紀氏道,「過些天你二妹妹就到了,你帶著孩子們過來,一家子熱鬧熱鬧。若是女婿有空,也叫女婿一道來。」

    小紀氏笑,「二姐姐二姐夫來帝都的事,老爺一早就跟我說了。二姐姐一嫁這些年,我們姐妹十幾年沒見過了,還有他們小一輩的表弟表妹們,很該在一起親近親近。母親放心,我家老爺肯定有空的。」

    武安侯夫人笑,「那就好。」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4:58 PM

第七十九章 任家

    紀允自嫁人後便隨夫外任,已是十幾年未曾回帝都,如今一朝回來,家裡安頓好之後,自然要先去娘家給父母請安。

    紀允的丈夫任景遠出自山東任家子弟,任家雖不是山東數一數二的家族,起碼也是書香門第的檔次。任景遠與宋榮是同科進士,說來任景遠金榜題名的年紀也不算大,剛剛二十歲而已。只是,那一科少年才子輩出,任景遠便不如何起眼了。

    當年春闈之前,武安侯就相中了才氣縱橫、解元出身的宋榮,許之以愛女。之後,金榜一出,武安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為三女紀允搶了個進士女婿來。故此,任景遠年紀略長,反成了妹夫。宋榮略小兩歲,倒是姐夫。

    宋榮與甯安侯都帶著老婆孩子來了,唯有紀嫣離的遠些,且如今紀嫣又在家安胎,產期將近,實在來不了,倒是令家中管事帶了些給孩子們的禮物來。

    相對于日子舒心的紀閔與還算年輕的小紀氏,不過三十出頭兒的紀允瞧著倒像是年紀最大的那個,眼角的細紋用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去。

    紀允育有嫡長子任誠,餘者還有兩個庶子、兩個庶女,書香門第出身,規矩禮數都不差。

    甯安侯府有李行遠,宋家有宋嘉言等兄弟姐妹四個,任家嫡庶加起來五個,還有韓氏年方兩歲的祖哥兒,孩子們多了,廳內極是熱鬧。

    親戚們時久不見,自然要互相見禮,一番寒暄。

    孩子們一對照就看出來了,李行遠宋嘉讓都是習武的精神狀態,任誠與宋嘉諾則斯文雅致些,至於任景遠的兩個庶子任諺任談也都是讀書人,斯文之外,比之任誠、宋嘉諾則少了一分坦然氣度。

    女孩子更不必說,宋嘉言宋嘉語皆是嫡出,宋嘉言氣度過人,宋嘉語美貌出眾。任家兩位姑娘皆是庶出,一個年紀大些,十四歲了,喚做任嬌;另一個年紀小些十二歲,閨名任梅。任嬌任梅說起話來柔聲細語,笑起來也是微微淺笑,笑不露齒的那種,一舉一動都是標準的大家閨秀。雖年紀相仿,較之宋家姐姐差的就是底蘊了。

    單看穿戴,宋榮在女兒身上向來捨得花錢,每月首飾衣裳的用度比男孩子們的標準還要高一等。這倒不是宋榮重女輕男,只是宋榮向來認為,男人的心思該放在前程上,至於穿衣打扮,那是女人們的事。何況,女人就愛攀比這個,宋榮絕不希望自家老婆閨女寒酸小氣的出門。說起來,家中老婆閨女的沒個體面樣,丟的還是男人的臉。

    更何況,宋榮對女兒們的教育也是花了大價錢了,自幼便為她們請了女先生、教養嬤嬤,這樣的用心培養,再養不出女兒的底蘊氣度出來,就白瞎那些銀子了。

    其實,這次來武安侯府,宋嘉言早打聽了,知道任家有兩個女兒。她就跟宋嘉語商量了,兩人都沒穿最漂亮的衣衫,就是不想奪了任嬌任梅的風頭。當然,打扮的不算隆重,體面還是要的。而任嬌任梅,自然是用心妝扮的。不想,一照面,還是有差距。

    這就沒辦法了,四個女孩兒互相見禮,姐姐妹妹們論了排序。

    接著,男人們自去前頭,男孩兒們一處玩兒,女孩兒們則去了涼閣裡說話。說來,這麼些孩子,竟然是男孩兒居多,女孩兒算下來攏共就是宋家姐妹與任家姐妹,四人而已。都不是難相處的人,四個女孩兒就喝著茶,吃著點心果子的說起話來。

    廳裡女人們的關係就比較複雜了,嫡母、嫡姐、庶姐、庶妹、庶弟媳……關係複雜又簡單,好在沒有笨蛋,男人們去前頭聯絡感情了,女人們自然也有許多話要說。

    紀允出嫁後,多年不見,武安侯夫人自然要問庶女日子過的如何,好不好?

    紀允笑,「母親莫擔心我,一切都好的。如今孩子們都長大了,家裡無非就是些家務事,妾室也並不淘氣,我很好。」

    武安侯夫人道,「你自小就是這樣,你們姐妹,你脾氣最好。看誠哥兒出息懂事,這是你的福氣。」又問,「誠哥兒的親事可定了?要是我沒記錯,他今年也十五了吧。」

    到紀允這個年紀,最操心的莫過於自己的兒子了。紀允笑,「原本我們老爺在任上,倒有幾家給誠哥兒說親。只是我們老爺說,誠哥兒念書正是要緊的時候,倒不如待有了功名再說親事。一是省得誠哥兒分心,二則,如今說親事,女孩兒家也不只是看雙方的門第,就是哥兒本身,人家也得打聽呢。」自己親生的兒子,紀允半分不掩飾想為兒子說一門好親事的意向。

    武安侯夫人笑,「當年三女婿就是金榜題名後給你父親相中的。」

    紀允笑問,「讓哥兒與誠哥兒同齡,親事如何了?」

    武安侯夫人笑,「我倒是幫著相看了幾家閨秀,到底如何,得問你姐夫了。」

    紀允笑顏相求,「誠哥兒也到了年紀,我與老爺商量過了,高門大戶的千金,我們也高攀不上。我久不回帝都,於帝都這些閨秀們也不熟,若是母親有覺著姑娘不錯的,只要人好,我不挑別的。母親只管跟我說。」

    武安侯夫人笑,「這有何難,待你們安置妥當,各家一走動,這些女孩子們也就看全了。不說我,就是你大姐姐、四妹妹,也會幫你留心的。」

    紀允笑著謝過,「孩子們挨的密,我家大姑娘、二姑娘與言姐兒、語姐兒年紀也相仿。語姐兒還小,言姐兒可有人家了?」

    小紀氏笑道,「沒呢。言姐兒今年十三,是要議親了。咱們女人出去,瞧的都是各家千金,也見不到人家的公子。就算偶有見了的,品性如何,也不清楚。外頭的事兒,還是叫男人們做主吧。」連宋嘉讓的親事,宋榮都沒叫她插手。如今小紀氏也明智了,宋嘉言的親事,她只管幫著預備嫁妝就是。至於宋榮要把宋嘉言許給何人,不論是許給何人,她都只管誇好的。

    紀閔笑吟吟地,「帝都這麼多人家,公門侯府、書香門第,總得劃條線出來,才好給閨女找婆家。妹夫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四妹不知道?」眼瞅著宋嘉言越發出挑,紀閔實在有心湊成兩家的親事,她是親姨媽,何況宋嘉言與李行遠自小玩兒到大的,宋嘉言嫁過來,不論婆媳還是夫妻,關係都好處。只是,這門親事,若無百分百的把握,不好開口。到此處,紀閔越發感歎自家二妹妹無福,不然,她們嫡親的姐妹,哪裡用得著這般為難。

    小紀氏笑,「聽我們老爺的意思,只要是正經孩子,知道上進,門第出身什麼的,都不打緊。」

    紀閔笑,「妹夫慈父心腸。」

    紀允笑道,「我聽說今年的文武狀元是一對雙生兄弟,端的是才貌雙全。」剛回帝都就聽說了兩位狀元的名聲,可見吳家兄弟在帝都名頭之響。

    武安侯夫人笑,「都是聽人們這樣說,到底怎樣,並未見過。」

    紀閔笑,「聽我們侯爺說,的確是有一無二。」

    小紀氏笑,「讓哥兒倒是認得兩位狀元,有一次,他們還來了府裡,我隨著我們老太太見了一面,難得才貌雙全的狀元郎。更難得兩位狀元郎都未成親,如今想招他們為婿的人家海了去。」就是一樣,家底太差了。還不如當年的宋家兄弟呢,起碼當年宋家兄弟還有一位老娘。到了吳家兄弟這裡,爹娘家底兒,要啥沒啥。

    故此,狀元兄弟雖是出挑兒,高門大戶的也願意給個庶女去投資,但,真正捨得出嫡女的並不多。

    武安侯府熱鬧了一日,三家便帶著孩子們告辭了。

    宋榮的心情還是相當不錯的,平日裡看著家裡的倒楣孩子們不咋地,結果,跟親戚家的一比,非但毫不遜色,還有隱隱的出眾。這種得意,讓宋榮覺著,自己十幾年精力銀子的投入是值得的。

    相對于宋榮的得意,任景遠則很有些心事,回家後打發孩子們各去休息,任景遠道,「子熙家的幾個孩子都不錯。」

    紀允服侍著丈夫換了衣衫,道,「是啊。尤其言姐兒,大方的很。」

    任景遠沒有再說話了,他的家勢要遠勝於宋榮,於朝中勢頭卻不比宋榮如魚得水、深得帝心。宋家兩個女兒,他初初一見便覺著極好,尤其宋嘉言,那種大方從容的氣度,比之大人們毫不遜色。看宋嘉言也是到了說親的年紀,只不知宋家是怎樣的擇婿標準。

    什麼待兒子考個功名再說親的鬼話,有了合適的女孩兒,機會稍縱即逝,若能為兒子聘來宋家女,任景遠是十分願意的。

    不過,大人與孩子的眼光卻是不同的。

    大人們多傾向于宋嘉言這種大方從容、相貌中上,又是嫡長出身的閨秀,而任誠,對於那個只有幾面之緣的倩影麗人,則多了幾分難以忘懷。

    很快便是宋老太太的壽辰,親戚自然要早些過去幫襯。任景遠書香門第出身,一大早的便帶著妻子兒子過去了。

    甯安侯一家去的也很早,但是,任景遠甯安侯同時發現了問題,來宋家獻殷勤的少年們,可真是不少啊!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00 PM

第八十章 勁敵啊勁敵

    最大方的是李睿,他已經在邊城設了辦事處,放了可靠的掌櫃在那裡盯著。故此,今年就沒出去跑生意。自經商起,李睿行萬里路,認識的人海裡去了。知道宋家老太太過大壽,早令人送了一車時令佳果,一車山珍乾貨。

    如今小紀氏早死了和宋嘉言比做生意的心,收下李睿送來的東西,除了家人吃用的,都用在了老太太壽宴上。

    余者,秦崢秦嶸一早就到了,這也是應該的,秦宋兩家通家之好,孩子們也早便認識。最顯眼就是吳家兄弟了,按理說吳宋兩家素無交情,這兄弟兩個也一大早的來了,還一口一個宋叔喊著,嘴甜的不行。

    李行遠與他們都熟,嬉嬉哈哈的打過招呼,宋嘉讓引著任誠任諺任談介紹給自己的朋友認識,大家年紀差不離,秦家兄弟有出身,吳家兄弟有才幹,李睿有銀子,各有出挑兒之處。便是素來自信的任誠,看到與他同齡的秦崢已是舉人,心裡隱隱有些不是滋味兒。吳家兄弟再不必說,只年長他兩歲,帝都除了聾子,沒人不知道他們。

    宋嘉讓是好心,笑道,「阿雙,我這幾位表弟都是念書的,你是狀元,以後多指教。」按宋嘉讓的意思,吳雙的才學是經過朝廷鑒定的,任誠既是要考科舉,與吳雙搞好關係沒有壞處。

    任誠為人略顯拘謹了,倒還不笨,施一禮,「吳大哥。」

    吳雙一笑還禮,「任賢弟。」

    那邊兒李行遠就格外機伶,早拉著吳玉說話去了。他是個好武之人,之前就聽宋嘉讓表兄說過,吳玉功夫很是了不得。只可惜這是在宋家,又趕上老太太過大壽,不然,李行遠真想拉著吳玉比劃比劃。

    任景遠剛來帝都,並不知其中內情,倒是甯安侯看出些許貓膩兒,微微一笑,呷口茶打趣道,「子熙,我看,你可是該換個鐵門檻了。」

    宋榮與甯安侯既是連襟姻親,兩人交情也不錯,聽到甯安侯的打趣,宋榮厚顏笑道,「正有此意。」

    眼睛瞟過這些來獻殷勤的小子們,甯安侯忽而起了促狹之心,輕咳一聲,不緊不慢道,「說來,言姐兒也到了年紀,不知子熙你可有愛婿人選?」

    此話一落,秦崢吳雙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就是坐著的脊背也隱隱的更加筆直了三分,眼睛不自覺的往宋榮臉上看去。

    李行遠驚奇的眨眨眼,啊?言姐姐要說親了啊!他倒十分想問一句,只是,長輩們說話,不容小輩插嘴,何況這又不是在自己家,李行遠十分守禮。

    甯安侯一句話,原本還熱鬧說話的小子們誰都不說話了。宋榮笑,「這怎麼說的好。再者,言姐兒年紀尚小,倒是不急。」

    聽宋榮搪塞著,甯安侯道,「還有人托我來說親呢,想問一問子熙你的意思。說來,也不是外人,那家少年啊……」話到一半兒,甯安侯仿佛剛發現似的,未再說托他說親的人家,反是對這一屋子少年們道,「怎麼不說話了。行了,我們雖是長輩,也沒這樣大的規矩,你們只管說笑。」

    這時候,各懷鬼胎的傢伙們,哪裡還有說笑的心哪!便是吳雙都恨不能撬開甯安侯的嘴,看一看甯安侯說的是哪個沒眼力討人嫌的人家兒。更不必說秦崢,他遲遲未出去遊歷,就是想在走前把這樁親事訂下來砸實了,以求穩妥。如今竟聽到有人托甯安侯給宋嘉言說親,秦崢面兒上還算沉穩,心裡卻有說不出的浮躁,一時間,額間竟沁出細細的汗珠兒來。

    其餘幾個小子倒還安穩。

    吳雙一襲錦服,絕對的人比衣更美,定一定神,大大方方的問,「侯爺說的是哪家?」

    甯安侯道,「反正不是你們這些壞小子。」

    吳雙哈哈一笑,「侯爺這話,可不能叫小子心服?」接著,吳雙道,「小子雖是來帝都不久,侯爺也見過小子幾面。先不說別人,便是小子,出身雖平平,不過,不是小子自誇,英雄不論出身,小子也是一表人才。再說秦兄,侯爺是看著秦兄長大的,說一聲少年才子不為過。我阿弟,文采差些,武功卻好。還有任兄,書香門第。李兄,腰纏萬貫。更不必提侯爺的愛子,行遠兄弟了。」

    「我們與阿讓阿諾都是兄弟相稱,對宋大叔敬若父執,自然也關心言妹妹的親事。侯爺如今要給妹妹提親,我不信侯爺能找出一個比行遠兄弟出身好,比任兄門第佳,比秦兄更少年才子,比我阿弟武功更好,比李兄更生財有道,比小子文采更勝一籌的人?」吳雙笑吟吟地,「侯爺可是言妹妹嫡親的姨丈,如今親自出馬給言妹妹說親,究竟什麼不得了的人選,說出來叫小子們聽聽,也長些見識?」

    不待甯安侯說話,宋榮已笑駡,「全都滾出去迎客,倒叫你們來我這兒喝茶閑嗑牙的!」

    看時辰差不多了,男孩子們紛紛一笑,念叨著「侯爺不地道」啥的,笑哄哄的外頭去了。

    宋榮看甯安侯一眼,甯安侯搖一搖手裡的泥金摺扇,道,「現在的小子們,真個鬼頭。」

    任景遠笑著說了一句男孩子嘴裡的話,「侯爺不地道。」

    甯安侯感歎,「看子熙就知道了,還是生女兒好。」這想做宋家女婿的小子們殷勤若此,做老丈人的多有成就感哪。

    宋榮,宋榮當然是有成就感的,若女兒沒啥行情,他得急的上了吊。但是,女兒這才十三,剛剛說親的年紀,就有這些臭小子們不請自到的打女兒的主意,做為一個老丈人,哪怕神人如宋榮也逃脫不開「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來氣」的魔咒,尤其吳雙這小子,還毛遂自薦咧!

    真個令人火大!

    漸漸的,就開始有人上門到賀,關係好的,帶上兒女,一般的,自己過來放下壽禮,到席面兒上喝杯水酒罷了。

    宋家兄弟秦崢李睿李行遠任誠等,都是幫著招呼同齡的客人。如官場中人,就是吳家兄弟出馬,他們本就是帝都大熱話題,竟然親自來宋家幫襯,可見與宋家關係匪淺,一打聽,可不是麼,都是住過狀元屋的人。當然,這都是鬼話了,不是真正相熟,宋榮不可能叫他們幫著待客的。

    更高級的客人,宋榮、甯安侯、任景遠親自招待。

    前院兒如此,內宅也差不多。

    這次老太太的壽宴,其實小紀氏就是個總攬,宋嘉言宋嘉語都是大姑娘了,還有辛竹箏,跟著學了好幾年的管家理事。這次,小紀氏一人一攤事兒的分派給她們,她只管察看著有什麼補漏之類的,既輕鬆,也能煆煉了孩子們。

    當然,今天三個女孩兒都打扮的極其隆重,宋嘉言大氣,宋嘉語嬌豔,辛竹箏端莊,各有千秋。尤其一打聽,辛竹箏十四、宋嘉言十三、宋嘉語十二,除了宋嘉語略小些,辛竹箏與宋嘉言都是說親的年紀啊。再一問,呵,正好,還都沒訂下呢。

    辛竹箏略差了些,她又不姓宋,只是宋大人的表妹而已,家中既無產業,兄弟也沒啥大本事,不過寄居之人。倒是宋嘉言,於帝都早有名聲,又是剛從老梅庵回來,模樣規矩氣度談吐都是上佳。這些能親來為老太太賀壽的太太奶奶們,哪個不是七竅玲瓏心,別看問起來像啥都不知道似的,其實早打聽的一清二楚。當下將三位姑娘贊的花兒一般,還有一位林翰林的夫人握著宋嘉言的手笑,「真恨不能是自己的女兒呢。老太太真會養孩子,把個女孩兒們養的這般出挑兒,讓人羨慕的很。你這千金若還沒有訂下親事,不如我給您保個大媒如何?」

    宋老太太早得了兒子的叮囑,謙虛的說,「孫女們平日裡陪我說笑,孝順的很。只是,我老了,她們的親事,還得她們太太與父親做主。您若是有好人家兒,跟我這兒媳婦說一說,我久不出門,外頭的事兒,也不大知道。」

    小紀氏笑,「我的林姐姐,您快放開我這丫頭吧。看我這丫頭,給您打趣的可是羞的不成了。」說著,把宋嘉言的手從林太太手裡搶救出來,對宋嘉言道,「去瞧瞧席面兒如何了?」

    宋嘉言行一禮,方裝羞扮怯的退下了。

    諸人正說著話,承恩公世子夫人就到了。小紀氏實在煩了承恩公家,一個不能襲爵有嫡次子,竟然敢打她閨女的主意!令人惱怒的很!不過,人家來了,也不能打出去,只得起身去迎一迎。

    承恩公世子夫人娘家姓羅,大家都叫她羅夫人。羅夫人四十出頭兒的年紀,還帶著自己的大兒媳婦方大奶奶。方大奶奶本就是羅夫人的娘家侄女,故此,婆媳感情不錯。

    羅夫人先給老太太賀了壽,笑道,「遠遠的就聽到你們的笑聲,在說什麼呢。」

    林太太笑,「在說宋家兩位千金,能幹的很。如今老太太這壽宴,竟是兩位千金操持的,沒讓宋大太太操半點兒心。有這樣能幹的女孩兒,宋大太太與老太太實在是好福氣。」

    羅夫人笑,「可不是麼?那兩個小姐妹,我也常見的,出挑兒的很。」

    今日秦三太太也來了,羅夫人瞧見秦三太太就笑了,道,「早聽說您家公子去年考了舉人,還沒向您賀喜呢。」

    秦三太太謙道,「僥倖而已。」

    便有人問,「今年春闈,您家公子可有下場一試?」

    秦三太太笑,「他祖父、父親都說他文章火侯還欠些,把握不大。故此,今科並未下場,想等著下科試試。」

    羅夫人笑道,「那孩子瞧著便穩重,肯定沒問題的。我記得您家的哥兒也不小了,親事可定了?」

    秦三太太上回險些沒給羅夫人拿庶女坑死,回去挨了婆婆丈夫兩重罵,如今面對羅夫人,秦三太太謹慎的很,笑道,「功名未成,家裡太爺、老爺都說叫他好生念書,切勿分心。過幾年兩說親事不遲。」

    這次,羅夫人倒沒揪著秦崢的親事來說,她另有目的,笑道,「如今的孩子們啊,都上進的很。唉,去歲原本也想叫我家小二下場試試的,不想,就這樣的不巧,奴才們服侍的不經心,秋冬天寒,孩子就病了。」說著歎口氣,「考場都沒能進得,叫那孩子一場傷心。再待秋闈,又是三年。他也十六了,我想著,還是先給孩子說親的好。」

    大家忙湊趣的說著先成家後立業的話,反正小紀氏一句話也不接羅夫人的,羅夫人笑一笑,也沒再說什麼。若不是兒子死活看上了宋家那小丫頭,家中老爺、老公爺都有意宋家,她還不大瞧得上宋家門第呢!

    窮家破落戶的,還拿捏上了!

    實際上宋家不僅是拿捏了她,還拿捏了她心愛的兒子。

    方永自從少時見了宋嘉語一面,自此便如同入了魔障一般,對宋嘉語念念不忘起來。別人愛慕女孩子,總要為女孩子考慮,如秦崢,發乎於情,止乎於禮,自己上進,方是正道。這位方二公子倒好,只知道發情,從不知收斂。上次宋榮直接找承恩公世子談了談,方永挨了頓狠打,這才不敢再頻頻上宋家門兒了。

    如今方永隨著父親兄長前來,宋家兄弟早看他不爽,當下把方永灌的不醒人事。方永的兄長方澤暗暗歎氣,只得令僕人背了弟弟到車上去,與父親一道同宋家人告辭。

    方澤實在不想打擊父親,看宋家這樣,絕不像看中他弟弟的。何況,宋家二姑娘年紀尚幼,隨便把個由頭兒,就能把親事推掉。而且,自家弟弟著實沒有能拿出手的本事。

    老太太的壽宴,倒是宋嘉言得了不少好評。無他,小紀氏賢慧大方的將安排席面兒這樣出彩的活兒交給宋嘉言幹。宋嘉言俐俐落落,安排的相當不錯,得到了赴宴夫人太太的一致稱讚。自己本就嫡長女出身,模樣規矩氣度談吐皆是一流,管家理事的本事大家也看到了。及至宋嘉言陪著小紀氏將到來的夫人太太們一一送走,即使宋家寒門出身,也有不少太太動了心思。

    前頭亦是如此,待宴會結束,諸人告辭,宋榮帶著兩個兒子起身親送。直待甯安侯帶著老婆兒子、任景遠帶著老婆兒子,都走了。秦崢與吳雙還是磨磨蹭蹭的留到了最後,宋榮忍無可忍地,「你們也回吧。」

    秦崢與吳雙此方告辭,兩人一路哥兒倆好的出了宋家大門,秦崢道,「君子有成人之美。」

    吳雙喝了不少酒,臉色泛紅如三月桃花,懶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打了一番嘴上功夫未分勝負,二人心下微凜:勁敵啊勁敵。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01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0 11:43 A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孝心,遠走

    該走的全都走了,宋榮喝的有些多了,對兩兄弟道,「你們去老太太院兒裡瞧瞧老太太,我到書房歇會兒。」

    宋嘉讓立刻道,「阿諾,你瞧老太太去,我伺候爹去書房。」他為人豪爽些,卻是素來粗中有細,瞧著秦崢吳雙,宋嘉讓也覺出幾分不對來,想跟老爹商量個對策呢。

    宋嘉諾很聽話的去了,宋嘉讓扶著老爹往前院兒書房,看老爹慢吞吞的,宋嘉讓問,「爹,你要不要吐一吐啊?」他其實幫著擋酒了,不過,老爹渾身酒氣,宋嘉讓還是有些擔心。

    宋榮雖是鄉下草根出身,卻是生來一幅白麵皮,曬都曬不黑,少時在田中做活,曬的狠了無非就是褪層皮,依舊白。如今三十幾歲的人了,為求老成蓄了短須,更添味道。如今,宋榮兩腮微微的帶了些赤紅,一雙狐狸眼水水的,瞟宋嘉讓一眼,「不用。」

    宋嘉讓道,「爹,我背你吧。」

    「幹什麼,嫌我走路慢啊。」要是宋嘉讓敢說個是,宋榮決定一腳踢死這小子。

    「不是,我是想孝順孝順爹。」

    宋榮笑,「什麼時候學的甜言蜜語了。」

    宋嘉讓站在宋榮面前,微微伏腰,「上來吧。」

    宋榮抬手拍他屁股一記,笑著往前走,「我還沒老到要你背呢。等以後真到了要你背的時候,也這麼好說話就行了。」

    宋嘉讓跟上去,不滿地,「有老爹您言傳身教,我怎麼可能會不孝順呢。」老爹可是帝都出名的孝子。

    「嗯,幫你記下了。」

    父子兩個說著話兒到了書房,應酬了一天的客人,宋榮是真的累了。他累的時候,並不想去美妻賢妾那裡,只願一個人在書房清靜清靜。

    宋嘉讓吩咐小廝去廚下端醒酒湯來,宋榮這書房相當寬闊,連著一間小臥室。宋嘉讓扶老爹去小臥室的榻上坐了,給老爹鋪好被褥,扶他過去,說,「爹,要不你泡個澡之類的,去去乏。」

    「不必。」宋榮坐在床畔,抬起一隻腳。宋嘉讓俯身為老爹褪了靴子,見老爺是不肯動了,又伺候著老爹去了腰帶、脫了外袍,扶他到床間躺上,拉起薄被蓋好。待小廝端來醒酒湯,又遞給老爹喝了。

    宋榮一口氣灌下去,覺著兒子服侍雖然遠不如妻妾侍女舒服,卻讓他格外的舒心。宋榮閉著眼睛,「頭有些疼。」

    宋嘉讓自幼習武,對於人體穴位之位還有些瞭解,就坐在床頭給老爹按按,說,「爹,我要是勁大了,你說一聲啊。」宋嘉讓是習武的人,宋榮的身材比兒子還要瘦削一些。

    宋榮淺淺的「嗯」了一聲,頭部的舒服讓他稍稍緩解了些疲憊,宋榮雙眸微闔,問,「你看吳雙與秦崢如何?」

    宋榮一開口,宋嘉讓才想起來了,說,「爹,他們兩個對丫頭有意思吧?」

    見老爹沒吭聲,宋嘉讓估計自己是猜對了,頓時心下上火,「一個個的,原來沒安好心。」打他妹妹的主意呢。

    宋榮道,「女孩子早晚得嫁人,難道能留在家裡一輩子?」

    「這也忒早了吧,丫頭才十三。」宋嘉讓不輕不重的給老爹按著頭皮,說,「十七八出嫁也不晚。」

    「你以為到了年紀說成親就能成的?」宋榮道,「你的親事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嘉言的。她是女孩子,更當慎重,得多看兩年。」

    宋嘉讓更關心妹妹,想了想,道,「秦崢是自幼一道長大的,他早就對丫頭殷勤的很,穩妥。吳雙才學比秦崢好,不過,對他不算太瞭解。」

    「你與吳玉交過手,他武功很不錯吧?」

    「比我強。」宋嘉讓坦白的說。

    宋榮閉著眼睛道,「日後,吳雙會在你身上下工夫的,你好生觀察他。」

    宋嘉讓應了一聲,問,「爹,難道就給丫頭從他們兩個裡面挑?」

    「不急,嘉言怎麼著也得芨茾之後再訂親。」

    宋嘉讓說,「爹,你趴著,我給你按按脊背。」

    宋榮笑,「果真長大了,知道孝順了。」就翻個身趴起一。

    宋嘉讓順著經脈的走向給老爹按著,打聽,「爹,你給我看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宋榮笑笑,問,「很想知道?」

    「到底哪家啊?」終身大事,怎麼會不想知道呢。

    「不告訴你。」

    宋嘉讓對於父親自然是很敬重的,但是,他又常常被宋榮噎個半死。宋嘉讓還想再問問呢,尚未開口已聽到父親微微的鼾聲。

    別人只看到宋子熙少年得志,官場得意,深得帝心,卻無一人明白這背後艱辛。見父親疲憊至此,宋嘉讓為父親將被子蓋好,悄悄的退出了書房。低聲吩咐外面小廝好生守著門,不要讓別人擾了父親休息。

    宋嘉言的婚事,宋榮是莊家,他自是不急的。倒是秦崢,原本有七八分的把握,如今冒出吳雙這麼一個才貌雙全的勁敵,秦崢非常不放心。

    回到家去祖母那裡請安,正聽母親贊宋嘉言呢,「如今可是出息了,說話做事有分寸,為人也和氣。」起碼不是先前噎她個半死的模樣了,秦三太太笑,「就是相貌模樣,也長開了,長眉杏目鵝蛋臉,一看就有福氣。」如今秦三太太倒是回轉過來了,兒子對於兒女之事沒有半分動心的模樣,秦三太太暗地裡也急,再加上之前險被羅夫人坑了,現在她實在覺著宋嘉言是再好不過的媳婦人選。何況,兩年未見,宋嘉言的確是出息了。只要宋嘉言不要再說那些噎死人的話,秦三太太覺著,自己完全可以接受這個媳婦。

    見兒子回來了,秦三太太熱情的問,「幫著你宋叔料理清了吧?」

    秦崢點點頭,給祖母、母親請了安,推說累,就回院裡歇著了。

    過了兩日,秦崢方將吳雙對宋嘉言有意之事說給了祖父聽。

    秦老尚書原本覺著秦崢對宋嘉言就是些小兒女情思,少男少女一處長大,正是青春萌動的年紀,宋嘉言又有幾分可愛之處,孫子動心不足為奇。只是,秦老尚書未曾料到孫子這般在意宋嘉言。

    秦老尚書不慌不忙,問孫子,「你是如何想的?」

    「原本我是想著興許能在出門前訂下與言妹妹的親事,再出外遊歷。如今看來,沒這個可能了。」宋家不是就他一個選擇,若有比他好的,宋榮肯定會將宋嘉言另許他人。深深的吸一口氣,秦崢道,「若是糾纏於婚事,一直在帝都這樣耗費光陰,下科春闈一事無成,宋大叔更不可能將言妹妹許配給我。我如今才學雖不比吳雙,不過,我與言妹妹一道長大,算是青梅竹馬。吳雙畢竟底細不清,宋大叔是個謹慎的人,在言妹妹芨茾前,是不會訂下她的親事的。我想著,收拾好東西,這就與杜君一道出門遊歷,用心苦讀,以期下科春闈有個好成績。」若因兒女私情,就粘粘乎乎的沒個男人樣,不要說宋榮,就是秦崢也會看不上自己。

    秦老尚書欣慰的點點頭,「你放心去遊歷念書,餘者不必擔心。像你說的,子熙不會這麼快的決定女婿人選。」秦老尚書何等老謀深算,拈須笑道,「你只看到吳雙底細不清,我告訴你,這兄弟二人身上,且有的是事兒呢。」

    秦崢微驚,就聽祖父沉聲道,「便是宋子熙兄弟當年,文采出眾,考的都是文榜。如今吳家兄弟,一個文狀元,一個武狀元。寒門出身的文狀元向不少見,但是,吳玉能中武狀元,武功、兵法,都是一流。他們兄弟自陳出身寒門,到帝都都窮困落魄到要去老梅庵做守林人。若是寒門之人,斷沒有條件調理出一個武狀元來。」

    「子熙心思縝密,遠勝常人。我能想到的,他亦能想到,憑他的聰明,怎會將女兒嫁給身份不明之人。」秦老尚書望向他,「只要你爭氣,子熙一定會選擇更穩妥的秦家。你只瞧見如今吳家兄弟光芒萬丈,自來光芒萬丈之人,多是一耀即逝。男人,最終還是要靠本事說話的。」

    秦崢吃了祖父給的定心丸,臨走前,還是去了宋家一趟。

    宋榮聽說秦崢要出去遊歷,笑道,「趁著年輕,出去走走方好。不然,日後為官,不一定有這樣的機會。」又囑咐了秦崢幾句話。

    秦崢請求道,「叔父,我這一走,起碼要一年方能回來,不知能不能見一見言妹妹?」

    這種討厭的死小孩兒。

    宋榮鐵面仿似包青天,道,「你已經十六了,言姐兒十三,已是議親的年紀。你們雖是自幼一道長大,男女大別,規矩如此,不但不能相見,日後這哥哥妹妹的話,也給我收了。」

    秦崢眼中流溢出的遺憾就不必提了,宋榮沒有半分同情之意,淡淡道,「秦崢,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愈是如此,你們愈要避嫌。秦崢,你是個沉穩的性子。應該明白情與禮的道理,世人對女孩兒向來苛刻,自來言能殺人。我就是欣賞誰、把女兒嫁給誰,只會依禮法三媒六聘而行,絕不會讓我的女兒與什麼人私會。這是我的規矩,也是我們宋家的家風。以後,我不希望聽到這種逾矩的話。」男未婚,女未嫁,來他家就要見他閨女,宋榮沒一巴掌把秦崢抽出去,就是看兩家人的面子了。

    秦崢連忙道,「叔父,我不是那個意思。」

    「如果你有別個意思,如今你早被我趕出宋家了。」宋榮道,「你已經十六了,說話做事要周全起來,不要辜負家裡對你的期望。」

    挨了宋榮一通訓斥,秦崢面紅耳斥的找宋嘉讓辭別去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06 PM

第八十二章 楊家

    秦崢與杜君外出遊歷,朋友們還送了他們一程,吳玉吳雙也去了。吳玉秦崢還算有些風度,反正是忍著吐血,二人還能說笑幾句。

    待秦崢離開帝都,吳家兄弟接著跟皇帝陛下請假,大意是,如今兄弟二人都考上了狀元,也算小有出息,想著接父親來帝都享享清福。

    昭文帝道,「朕聽說好像你們的父母已經過逝了。」本來沒爹沒娘父母雙亡的,怎麼突然又要接親爹來帝都,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便是昭文帝也忍不住問一句。

    吳雙道,「臣的母親與養父均已過逝,臣的生父還活著。」

    別人頂多一親爹一乾爹一後爹,這三種爹都很好理解,後爹,也稱養父。一般親爹死了,親媽改嫁,就有了後爹。但是,吳家兄弟你這親爹還活著呢,怎麼又有養父了?偏偏養父又死了?這關係複雜的喲。

    你們到底啥子出身喲。

    不要說昭文帝,帝都關注這兄弟二人的有心人都好奇,先時稱自己父母雙亡的人,忽然之間蹦一親爹出來。既然親爹還活著,身為子女,怎麼能說自己父母雙亡呢?

    禮部尚書李修竹李大人實在看不過去,道,「吳大人,令尊既然在世,您先時怎麼說自己無父無母呢。」虧他先時還想招吳憂做孫女婿呢,平日裡瞧著不錯的小夥子,怎麼這般不靠譜呢?到底年輕啊!

    「這是家父的交待,下官實有苦衷。」

    李尚書道,「陛下在上,吳大人但有苦衷,不如向陛下申斥。」

    吳雙依舊不肯說,「下官想先接家父來帝都。」

    昭文帝懶得再問了,大手一揮,給了吳家兄弟一個月的假。吳家兄弟自江南永嘉而來,路途遙遠,假期少了真不成。

    原本宋榮還想令宋嘉讓試一試吳家兄弟呢,結果,吳家兄弟忽然蹦出個爹來,這又請了假回老家接早已在吳家兄弟嘴上不知死了多少回的生父。便是宋嘉言聽到這事兒,都忍不住腹誹,若是哪天吳家兄弟早死的娘給還了陽,她半點兒不會覺著奇怪。

    吳家兄弟身上頗多詭譎之處,宋榮索性不再考慮他們。倒是有人與宋榮說親,還是很不錯的人家,禁軍統領楊大將軍家的嫡三子楊輝。楊輝今年十七歲,去年剛考了武舉人,宋榮倒見過楊輝幾面,小夥子相貌不差,能考中武舉人,應該有些才學。

    宋嘉讓對於他爹的善變,簡直無語了,先時還說要從秦崢吳雙兩個裡面選呢,如今有人給說楊家公子,他爹立刻就變了主意。

    宋嘉言在仁德王妃的花宴上見到過楊太太,瞧著很慈和的一個人,拉著她說了許多話,「聽說大姑娘早就幫著你太太管家理事了,真是能幹。」

    宋嘉言笑謙,「只是給太太打個下手而已,一些小事,又有太太巴巴的瞧著指點,哪裡稱得上能幹。」

    她早打聽過了,說宋家大姑娘小時便代管過內宅,能幹的很。聽宋嘉言謙虛,楊太太笑問,「姑娘在家都做些什麼消譴?」

    宋嘉言笑,「多是陪著老太太說話,看書練字,姐妹們說笑玩樂。」

    「姑娘喜歡看什麼書?」

    「多是史書之類。」

    說了幾句,楊太太愈發滿意,笑著拍拍宋嘉言白嫩的小手兒,「可惜我沒有女兒,見了你們這些女孩子就愛的不行。姑娘別嫌我囉嗦。」

    「小女豈敢。」

    楊太太笑對小紀氏道,「宋太太實在好福氣,有兩個鮮花兒般的女兒,叫人瞧著眼熱。」

    這個時候,小紀氏並不謙虛,笑道,「我家這兩個丫頭,別的不敢好,懂事貼心是一等一的。」

    楊太太給了見面禮,笑道,「簡薄的很,不要嫌棄,拿去賞人吧。」

    宋嘉言宋嘉語雙雙謝過,就去找小郡主了。

    宋嘉語對宋嘉言眨眨眼,抿嘴一笑。

    小郡主與宋嘉語同齡,也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小郡主與宋嘉語都是帝都城有名的小才女,不過,宋嘉語顏色更勝一籌。因此,來郡王府的時候,宋嘉語都會挑尋常一些的衣衫打扮,不然,稍不提防,就會搶了小郡主的風頭兒。

    當然,自知容貌嬌美的宋嘉語已是穩勝小郡主,故而,縱使刻意低調些,她也不會放在心上,言行舉止都從容有度。這也是宋嘉語多年修煉的功力了。

    小郡主笑,「言姐姐一去山上兩年,可是叫我們思念的很。」

    姐妹兩個對小郡主福身一禮,小郡主擺手笑道,「咱們自幼一處玩兒到大的,你們總是這樣多禮。」拉著兩人到涼亭坐了。

    仁德郡王府的花宴,每年總有個六七場。宋家姐妹熟門熟路的很,倒是有些兩年未見到宋嘉言的閨秀與她紛紛打著招呼,還有好奇的問,「宋姐姐,你去老梅庵這麼久,那裡到底如何?大長公主嚴厲嗎?」

    其實,大家都在好奇這事兒。宋嘉語一聽人有這樣問,就翹起了唇角,果然,宋嘉言不緊不慢的「啊」了一聲後,端起侍女剛捧上的茶,呷一口,說,「這茶真不錯,郡主,這是今年的龍井嗎?」

    小郡主笑,「是啊。言姐姐喜歡,我送一包給你。」她與宋家姐妹自幼認得,宋嘉言早便是個厲害人物,想從她嘴裡聽到老梅庵如何如何的話,純粹自討沒趣。

    「郡主總是這樣大方。」宋嘉言笑,「偏了您不少好東西。」

    小郡主笑,「這有什麼,一包茶而已,難得你喜歡。」

    景惠長公主家的女兒姚馨笑,「郡主這兒的茶都是御賜的好茶,宋姑娘的嘴兒向來高。」

    宋嘉言笑,「要不然,也配不上郡主的好茶。」

    如今她母親剛剛恢復原來的品階,只是,一見到宋家姐妹,她這火兒便壓都壓不住,不由得便想刺宋嘉言一句,結果被宋嘉言噎回來。姚馨冷笑,「在老梅庵兩年,宋姑娘還是這樣伶牙俐齒。」

    宋嘉言端起茶再呷一口,不理會姚馨,只管對小郡主笑,「郡主這茶呀,越品越覺著味兒好。」

    小郡主望向表姐姚馨,果然要被宋嘉言氣炸的節奏,小郡主忙道,「表姐嘗嘗這葡萄,早上剛送來的。雖說姑媽那裡肯定有,表姐不缺這個,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

    宋嘉言起身,去窗邊廊椅上坐了。

    回家時,宋嘉語在車上對宋嘉言道,「姚馨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因景惠長公主素有跋扈的名聲,竟無體面人家願意與姚家結親。她不說收斂些,還在外頭丟臉,真不知道長腦袋做什麼。」

    宋嘉言搖著團扇笑,「理她呢。自討沒趣。覺著小郡主叫她聲表姐,她就高貴了呢。」仁德郡王是郡王之尊,接理他的女兒,最多不過封個縣主就到頭兒了。結果,皇帝破例封了郡主。同是皇室中人,親王郡王之女都是有爵貴女,公主之女卻只是尋常閨秀。

    宋嘉語打趣道,「我看楊太太是瞧中你了。」對她只是簡單的問話,對宋嘉言那種熱絡喲。宋嘉語也知曉如今家裡正在為宋嘉言相看人家兒,她小一歲,怎麼著也得先說姐姐才輪得到她。不過,少女的心思,對這種事,總是有非同一般的敏感。

    宋嘉言笑著瞟她一眼,「我就不信你沒這一天。」

    宋嘉語兩腮微紅,嗔道,「反正是你在先。"

    宋嘉言單指挑起她的下巴,嘖嘖兩聲,笑著調戲,「小美人兒,羞什麼?臉怎麼紅了。」

    宋嘉語拍開宋嘉言作怪的手,揉揉發燙的臉,「你還做姐姐呢,多大了還沒個正經樣子。」

    「看你這害羞勁兒,我是你姐姐,你都這樣羞,如何使得?」

    宋嘉語嬌聲嗔道,「哪裡有人像你這樣。你在外頭可千萬別露出這種怪樣來,好丟臉。」

    宋嘉言哈哈一笑,不再逗她。

    如今漸漸長大,小時候爭強好勝的心也淡了些。親姐妹就她們兩個,宋嘉語如今倒覺著與宋嘉言有了些姐妹的意思,低聲道,「你知道不?表姑她們要搬出去了。」

    「父親給表叔置了宅子給了莊子,說明年待表叔大些就給他尋個差使。表親的親事已經定了,舅婆的意思是早些叫表叔成親,說是定了臘月的日子。總要提前過去暖暖屋子,這樣成親的時候有人氣。」宋嘉言不以為然,倒是辛竹箏這兩日精神頭兒不大好,今日郡王府的花宴也沒跟著一塊兒來。

    宋嘉語與辛竹箏相處的時間比宋嘉言要久,道,「我看,表姑似不想搬的意思。」

    宋嘉言笑,「不管住在哪兒,她也是姓辛。」願意不願意的,宋榮根本沒叫小紀氏幫著辛竹箏相看親事。倒是辛竹箏這幾年住在宋家,心漸漸大了。

    宋嘉語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回家後去老太太屋裡請安,沒見到辛竹箏,一打聽,竟是病了。

    姐妹兩個衣裳未換又去辛竹箏的院裡瞧病,辛竹箏臉色微微泛白,見她們盛妝而來,心裡更不是滋味兒,強笑問,「你們這是剛自宴會回來麼?」

    宋嘉言關切的問,「表姑哪裡不舒坦,可請了大夫?」

    辛竹箏笑,「沒事,約摸是天熱,中了些暑氣。翠飛給我煎了劑安神湯,再躺躺就好了。勞你們頂著大太陽的來瞧我,你們還沒換衣裳呢,去吧,我沒什麼大礙。」

    兩人都陪辛竹箏說了會兒話,便起身告辭了。

    宋嘉語與母親說了辛竹箏的事,道,「我看,表姑像是心病。」

    小紀氏笑笑,「心不心病的,你表叔婚事定下來了,她也到了說親的年紀。有舅老太太、有你表叔,也輪不到別人插手。」便是宋榮也不願管辛竹箏的婚事,實在是高不成低不就。好在有親娘親哥哥,推也好推。何況宅子莊子都給了,連辛竹笙的聘禮都是府裡出的,花了上千銀子呢。

    摸摸女兒嬌嫩的臉蛋兒,小紀氏笑,「待你大姐姐的事定了,就輪到你了。」

    宋嘉語問,「大姐姐那個,就是楊家嗎?」

    小紀氏笑,「瞧著楊太太似有這個意思,還得看你爹爹怎麼說。」

    果然沒過幾日,楊家托了交情不錯的同僚來宋家說這樁親事。

    那一天見過宋嘉言後,楊太太回家就是一幅喜氣盈腮的樣子,與丈夫道,「模樣、談吐、規矩,都是一等一的好。識書認字,理家管事也沒問題。就是宋大人,雖是寒門出身,人家可是中過狀元的人,最有學識不過。我看這樁親事不錯,你快些去跟宋家提一提。如今可是有不少人打聽宋姑娘的親事,別遲一步被人占了先兒。」

    楊大將軍是領兵打仗的人,軍情如火的脾氣,自家有意,便尋了知交去跟宋家提了親事。楊大將軍想的簡單,自己兒子也算薄有功名,要是宋家看不上,只能說宋家眼光高,自然並不算丟臉。若是蹉跎踟躕的錯過時機,這就可惜了。

    楊家人做事向來有效率,宋榮是文官,以往從未考慮過武官系統的人家。不過,楊大將軍深得昭文帝信任,不然也不能做了禁衛軍統領。楊家來提親,宋榮著實有些心動了。

    宋榮此人,行事向來穩妥,何況是女兒的親事,他並非一口回絕了楊家,亦未應下,只說要考慮一二。楊大將軍便知有門兒,他倒也不急,只叮囑兒子好生讀書習武。心裡卻是明白,宋家約摸是要打聽打聽他家小子,若是打聽覺著滿意,宋家估計不會拒絕這門親事。

    楊大將軍對於自己教子方面,還是十分自信的,且任宋家打聽去。

    宋榮打聽楊輝的為人品行還不錯,是個上進的孩子,且楊家家風也是有名的好,三個兒子都是楊太太嫡出,並無庶子庶女的麻煩,便跟宋嘉言說了楊家的情況,宋嘉言早有對策,道,「婚事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正盲婚啞嫁的也沒幾人。咱們跟楊家並不大熟,楊家的公子我也沒見過。若父親打聽著他品行尚可,不如見上一面。」

    宋榮問,「你打算怎麼見?」

    「過幾日,老太太去廟中上香禮佛,問一問楊太太去不去。」宋嘉言道,「想來楊公子定也想見見我的。」

    宋榮還算比較開明的父親,就允了宋嘉言。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08 PM

第八十三章 楊輝

    不出宋嘉言所料,楊三公子聽說母親要給他說宋家的姑娘為妻,也憋著心氣兒想瞧瞧宋嘉言的品貌,一聽說宋家約了母親一道去廟裡上香,楊三公子立刻攛掇母親道,「我去安排車馬,伺候母親去廟裡。」

    楊太太歷經世事,有什麼不明白呢,心裡有數的很,指尖兒戳兒子額角一記,道,「我早跟你說了,宋姑娘品貌一流。你去可以,給我規矩些。若是唐突失禮,叫人宋家瞧了傻小子,說不定人家就不樂意了呢。」

    楊輝此時也明白了,這是宋家有意要相看他呢。楊輝撇一撇嘴道,「倒不是兒子自吹自擂,兒子自幼就讀書習武,並非紈絝子弟,日後也是想著建功立業呢。若是宋家相不中兒子,定是他們沒眼光!」

    楊太太哭笑不得,笑斥,「快收了這幅嘴臉,到時穿件體面衣裳,老老實實的與我一道去。」

    「是。」楊輝懶懶的應了,他想去偷瞧別人家姑娘有一種將要佔便宜的竊喜,如今明白,原來宋家也是打著要相看他的主意。楊輝嘴上不說,心裡到底不爽。

    宋嘉言也在準備去廟裡的事。

    她早聽兄長說過了,楊家公子相貌不錯,就是楊家家風,亦是風評上佳。楊大將軍雖有妾室,卻只有三個嫡子,都是楊太太所出。宋嘉言早尋思過,楊太太此人,瞧著便精明厲害。楊輝是楊太太的麼子,在家肯定是受寵愛的。她若是真嫁了秦家,做小兒媳婦,肯定比做長子媳婦輕鬆。

    梁嬤嬤挑了一身石榴紅的蝶戲水仙裙衫,對宋嘉言道,「不用太隆重,但也不要太簡單。」這個時候,不論男方是何等了不得的人物,女方都得矜持。

    宋嘉言笑,「嬤嬤放心,我明白。」

    對於這種事情的把握,不只宋嘉言,就是小紀氏也很有分寸,見宋嘉言明豔大方的打扮,微微點頭,「很好。」

    宋嘉言笑問,「妹妹還沒好麼?」知道是去廟裡相看楊家公子,宋嘉語早打趣了她好幾遭,說好了今日一道去的。

    小紀氏笑,「她去瞧瞧你們表姑,箏姐兒這幾日總是不大好,昨兒請了大夫來家,說是有些症侯。重新開了方子,你舅婆不放心,去那院兒裡親自瞧著才放心,我勸了幾回都沒用。只好讓丫環們好生服侍著,別累著老人家。」

    宋嘉言道,「表姑這身子骨兒啊,是該好生調理調理。妹妹少時身子有些弱,調理了這些年就很好了。倒是表姑,初來咱家時瞧著挺健壯,如今倒常有病痛。」說著,歎了口氣。

    老太太也跟著歎口氣,「誰說不是呢。我叫人拿了兩株我常吃的紅參給箏丫頭送了去,跟她說好生補補。」

    宋嘉言笑,「表姑到底年輕,現在不過偶然中了些暑氣,老太太莫擔心,這回在廟裡給表姑點一盞油燈,有佛祖保佑,什麼病都能好。」

    說到佛祖,老太太是極信的。

    不一時,宋嘉語就過來了。

    宋嘉語是一身煙雲蝴蝶裙,打扮的亦不隆重,不過,她本就生的絕美,衣裙袖擺上點綴著翩翩起舞的彩蝶,尤其她們的衣衫都是帝都有名的千巧坊所制,繡娘的繡工極好,蝴蝶活靈活現,繚繞飛舞,穿在宋嘉語身上,愈發顯的靈動非常。

    姐妹兩個打過招呼,微微淺笑,一併上前,扶著老太太出門。

    西山寺是帝都有名的寺廟,也是宋家常去的地方。

    早提前命奴才來廟裡打過招呼,打掃了廂房出來。老太太一到,方丈親自相迎,依舊是那瘦瘦幹幹的老和尚。老太太是熟客,見了方丈還學著出家人的模樣,雙手合十,笑問,「大師近來可好?」

    方丈笑,「佛祖保佑,老衲一切都好。看施主紅光滿面,想來也是極好。大殿廂房都準備好了,施主是先歇一歇,還是先去上香。」

    老太太正色道,「當然是先去敬佛祖,敬佛祖,佛祖才能保佑咱們。」

    「施主說的是。」

    宋嘉言對於佛事向來沒興趣,老太太以往也從不讓她燒香拜佛什麼的,這次卻道,「言丫頭語丫頭,你們也來拜拜。」有佛祖保佑,才能說個好婆家呢。以前不拜沒啥,關鍵時刻可不能不拜。

    兩人只好跟著進去,連帶著小紀氏,一併磕頭拜過了菩薩。老太太又求了簽,無一例外的是上上簽。老太太喜的了不得,對方丈道,「我這孫女向來不求籤,這簽是我代我家這丫頭求的,果然極好。」

    方丈笑道,「看大姑娘面相,似有紅鸞星動,若老衲沒有看過,老太太是為大姑娘問的姻緣吧?」

    「可不是麼?」老太太由小紀氏扶著往廂房去,一面跟方丈道,「一會兒大師幫我好生解一解。」

    方丈應喏。

    宋家人正在找方丈解簽呢,楊家人就來了,楊太太依舊是那幅笑吟吟的和氣模樣,他家是瞧中了宋嘉言,真心求娶,還對著老太太福一福身,笑,「給您請安了。」

    這回是為了相看孫女婿,老太太早聽兒子說了楊家的底細,知曉楊太太是一品誥命,哪裡敢當,忙起身道,「可使不得。」小紀氏已是眼疾手快的扶楊太太一把,將自己先時的位子讓給楊太太坐。

    楊太太是帶著大兒媳婦一道來的,此時,自然少不得一番相見。楊大奶奶多瞧了宋嘉言兩眼,笑道,「早聽母親說宋家有兩位極出挑兒的姑娘,我長你們幾歲,以往竟未見過。如今一見,可是叫我開了眼界。」

    兩姐妹齊聲道,「大奶奶過獎了。」

    宋嘉言笑,「在大奶奶面前,誰敢自誇出挑兒呢,反正我們姐妹可沒這樣的臉皮。」宋嘉言早吃透了楊家的情況,楊大奶奶出身戚國公府,正是如今戚國公的嫡長女,當年也是帝都有名的閨秀,說得上才貌雙全。

    楊大奶奶笑著送她們坐回老太太身畔榻上,恭維道,「老太太,您家孫女真是會說話,她一開口,就叫人歡喜的很。」

    老太太笑,「我這丫頭是個實誠人,有啥說啥。」

    楊太太楊大奶奶婆媳都笑了,道,「見到老太太,才知道您家姑娘為何這般聰穎了。」

    反正就是雙方一番吹捧,侍女捧來香茶,楊太太喝了兩口便問,「我剛帶著我這媳婦去燒了香求了簽,可惜不大好,只是個中上簽。」

    小紀氏笑,「中上簽也很不錯,倒是我們老太太求了支上上簽。」

    楊太太笑對老太太道,「您可真是好福氣。」

    「手氣好而已。」老太太笑,「我只有兩個兒子,你就說我好福氣。聽說楊太太有三個兒子,這樣看來,楊太太更有福氣。」

    老太太說話,常有神來之意,很能叫人開心。

    楊太太知曉老太太沒念過多少書,她亦是武將家的當家太太,俐落慣了,這次相中宋嘉言就是看中宋嘉言的厲害能幹。楊太太笑,「那就托您吉言啦。」她自己也覺著自己是有福氣的人。

    兩家人寒暄過後,楊太太笑,「不瞞老太太,今日我那小兒子也來了。您是長輩,若不嫌棄,叫他進來給您請安可好?」

    宋家早有準備,老太太笑,「我大孫子也來了,讓孩子們一道進來吧。」

    宋嘉讓與楊輝一道進來的。

    宋嘉讓出身文官家族,宋榮素來有規矩,宋嘉讓見一屋子女眷,並不敢亂看,請安後就垂手站於一側。倒是楊輝,家中麼子,父母寵兒,兄長相護,膽子很大,抬頭瞧了一眼,這一眼,卻險些叫楊輝失了魂魄,墜了魔障。

    原本宋嘉言宋嘉語一左一右坐于老太太身畔,見宋嘉讓楊輝進來請安,她們便起身站于兩側,楊輝一抬頭,正瞧見姐妹兩個。

    宋嘉言容貌只是中上,著實未到讓人驚豔的地步,倒是一身煙雲蝴蝶裙的宋嘉語,並未盛妝,已是清豔非凡,叫楊輝看直了眼睛。

    宋嘉言微微一笑,楊太太眼中閃過一抹惱怒,稍稍提高嗓音,笑道,「老太太,這就是我的小兒子了。他單名一個輝字,今年十七,去歲考中的武舉人。」

    老太太眼有些花,卻並不瞎,活了幾十年,雖說沒念過書,到底閱歷不缺,早瞧出楊輝的不妥之處,當下就有些不悅,勉強說兩句,「很好啊,很好的小子啊。」好個屁,十七才中舉人,她老人家的兒子十五就是解元了。

    楊輝早被母親的聲音喚的回了神,早低下了頭去,露出兩隻耳朵紅紅的。楊太太按住心下怒火,笑,「行了,你們男孩子出去玩兒吧。我們安安生生的說幾句話兒。」打發兒子與宋嘉讓出去了。

    宋嘉讓與楊輝退出廂房,楊太太又是一籮筐的好話來贊宋嘉言,宋嘉言笑一笑,客氣道,「您過獎了,我也只是尋常閨秀罷了。」

    兩家人分開的時候依舊很親熱的模樣,楊太太還很親熱的先送了老太太上車,待宋家人一走,楊太太的臉立刻就拉了下來,狠狠瞪了兒子一眼,扶著兒媳婦的手上了車,回家去。

    楊太太一肚子肝火忍到回家方發作,罵兒子,「你怎可在女眷面前如此失禮!」

    楊輝嘟囔著,狡辯,「母親不是說叫我去相看宋家姑娘麼?不抬眼看看,哪裡知道長什麼模樣。」

    「我叫你看的是大姑娘!你看的是誰?」宋嘉語模樣不是不出挑兒,但是,宋嘉言是嫡長女,在楊太太眼裡,宋嘉言除了容貌不及宋嘉語,餘者樣樣比宋嘉語強。

    楊輝低聲道,「兒子聽說宋二姑娘于帝都向有才名!」

    楊太太忍無可忍,「你有沒有腦袋!一個十一二的小姑娘,能多有才!你竟信這種鬼話!宋家大姑娘,不論哪方面,配你都是一百一!」

    「我喜歡二姑娘。」楊輝索性跟母親攤牌了,望著母親,請求道,「反正是要娶宋家姑娘,大姑娘二姑娘還不是一樣,母親,你就成全了兒子吧。」

    楊太太深吸一口氣,道,「你喜歡二姑娘,無非就是她生的漂亮些。」

    「反正,我就是喜歡二姑娘。」

    楊太太一巴掌落在幾上,幾上茶盞一跳,她冷冷道,「你喜歡誰就能娶誰?我看你是發的白日夢!你以為你是誰?這門親事,是咱們楊家去提的親,如今你去說你喜歡上了二姑娘,你當真以為自己天上有地上無,人家宋家巴不得要把閨女許配給你,是不是!」

    楊輝低著腦袋不說話了。

    宋家也在為楊家的事鬧心,宋榮落衙回家就去了老太太院裡,就是打聽一下相看結果,老太太直接一句話,「楊家那小子不成,一進廂房就盯著語丫頭瞧,不是正經人。」

    老太太這樣一說,宋嘉語臉都紅了,宋嘉言安慰她道,「這事兒並不怪妹妹。其實,我是想叫表姑一道,偏偏表姑這兩日身子不好,才勞煩妹妹的。不然,若我一人去,未免太著眼了,也叫別人笑話。再說,妹妹本就生的比我漂亮,少年慕艾,楊家公子一見你驚為天人,是他失禮了。」

    老太太才反應過來,對宋嘉語道,「你姐姐說的對,這事兒與你無干,別難受了。」

    宋嘉語纖細的手指繞著帕子,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是有心看一看姐姐相親的人什麼樣,並不是要……如今擾了宋嘉言的姻緣,宋嘉語心裡很有些不好受。

    宋榮並不當多大的事兒,笑,「我知道了,既然老太太沒相中,回絕了楊家就是。」看宋嘉言還是老樣子,面兒上不見一絲難過彆扭,宋榮微微放心,心道,那楊家小子實在沒眼光。

    宋榮已經決定為女兒另覓佳婿了,楊家為此卻是好一場氣生。

    楊太太跟丈夫抱怨,「原本我說三兒是個有福的,我挑遍了帝都閨秀,門第太高的咱們攀不起,如今宋家,正經的嫡長女,宋大人在朝中倍受重用,就是宋大姑娘,那份兒大方從容的氣度,我一見就喜歡。以後過日子,難道是靠著花容月貌就能過日子的麼?宋大姑娘,是個有見識的人。不想,三兒卻這樣沒眼光,竟是瞧中了人家二姑娘。」

    楊大將軍也十分無語,兒子真是……頓一頓,問老婆,「宋家二姑娘十分美貌?」

    楊太太點點頭,「花容月貌。」

    楊大將軍畢竟是領兵的人,心思縝密,道,「宋家提出的相看,怎麼宋大姑娘倒帶著十分貌美的妹妹去?」帶著無鹽女,好歹能襯的自己漂亮;宋大姑娘倒是與人不同,帶著花容月貌的妹妹。

    楊太太一愣,暫態反應過來,「你說宋家是故意的?」

    「不見得是宋家的意思。」楊大將軍呷口茶,問,「楊輝這般失禮,宋大姑娘什麼樣?有沒有生氣?」

    楊太太道,「宋大姑娘是個沉穩的性子,哪裡會失態呢。」宋嘉言越是這般沉穩大方,楊在太就越是喜歡她。不然,也不能那樣訓斥兒子。

    楊大將軍心中有譜兒,道,「宋子熙也是有意這樁婚事的,不然,不能去廟裡相看楊輝。估計是宋大姑娘想試一試楊輝,看他可是以貌取人之輩。」

    楊太太呆了一時,道,「看來,宋大姑娘並不是十分滿意這門親事。」若是十分滿意,急於抓住這門親事還來不及,怎會冒這樣風險來試探楊家。而且,果不其然,楊輝面對美色直接失神。

    楊大將軍素有決斷,道,「大姑娘不大可能了,我去跟宋子熙談談,既然楊輝中意二姑娘,若宋家仍舊有意,就定下二姑娘吧。」

    「這,這怎麼成?」楊太太攥著帕子,說,「我給兒子娶媳婦,從不怕媳婦太能幹,媳婦不能幹,以後如何過得日子。大姑娘這樣聰明,我還是覺著大姑娘好。」

    楊大將軍拍拍妻子的手,十分想的開,「你我一廂情願,楊輝可願意,宋家可願意?」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09 PM

第八十四章 表嫂,再疼我一次

    宋榮實未料到楊大將軍親自出馬,代三子求娶宋嘉語。

    楊大將軍生怕宋榮誤會楊輝是酒色之徒,道,「子熙,別的我不敢保證,我家孩子,成親前絕無通房妾室,外頭更不敢亂來。就是成親後,也是四十之後方能納妾。」

    宋榮遲疑,「我家小女,今年年方十二。楊三公子已經十七。」

    楊大將軍豪爽一笑,「楊輝今科武進士我未讓他下場,三年後武科春闈,貴府千金正是及笄之年,其實算起來,年紀差的也不大。子熙,我是個爽快人,誠心想與你結親,若你覺著合適,咱們就訂下。」

    宋榮誠心誠意地,「大將軍誠心提親,我十分感念大將軍的心意。不過,先時我從沒考慮過小女兒,就是家裡老太太、太太也得知會一聲。」

    「這是應該的。」楊大將軍道,「我先過來跟你說一聲。不怕你笑話,家裡小子沒見過世面,今天有些個失禮。」帝都這麼些人家,他為兒子相中宋家女,很大程度上是相中了宋榮。二人皆為御前近臣,宋榮雖是文人,為人行事,都很令人讚賞。再說,宋家家風清明,宋榮也沒有庶出子女。可惜自己那傻兒子沒眼光,錯過了宋家長女。

    楊大將軍明明白白的將話說出來,宋榮倒不好再說什麼了,笑一笑,道,「吳家兄弟快回帝都了吧?」

    說到吳家兄弟,楊大將軍明白宋榮的意思,道,「吳雙我不大知道,倒是吳玉在禁衛軍任職,我帶兵這些年,自問有些眼力,非世家大族無以培養出這般子弟。」

    楊大將軍笑問,「怎麼,子熙你對他們兄弟有興趣?」

    「說不上,只是覺著奇怪。」宋榮道,「吳家兄弟身上頗多詭譎之處。」

    楊大將軍雖不會宋榮這般文雅的說話,笑道,「這次大張旗鼓的回鄉,待他們回來,定有好戲看的。」

    送走楊大將軍,宋榮與小紀氏商量楊家的事。小紀氏聽說楊家人來求娶宋嘉語,頗覺不可思議,道,「這,這叫外人知道,不得說咱們語兒搶姐姐的親事麼?」楊家的家世,她是知曉的,正一品的天子近臣,實權人物。哪怕挑剔如小紀氏,也十分願意這樁親事的,只是……小紀氏如今很知道些眉眼高低,道,「而且,我擔心言姐兒知道了,心裡不好受。」將自己為難之處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小紀氏能想到這些,已是難得,宋榮道,「言姐兒那裡,自有我去與她說。就是外人看來,當初她們姐妹二人是一道陪著老太太去了廟裡的,楊家不會自打嘴巴往外說的,咱家又有誰會說?」

    小紀氏又道,「那,那楊家哥兒都十七了吧?」年齡倒不是什麼問題,只是,小紀氏不想女兒太早出嫁,捨不得。

    宋榮一併將楊家的家規與小紀氏說了,「不到四十,不准納妾。婚前絕無通房妾室,而且,我早跟楊大將軍說了,女兒不到及笄之年,我是不可能嫁女兒的。」

    一聽到楊家還有這等家規,小紀氏立刻眉開笑了,痛快的說,「老爺說好,我也沒意見。」不到四十,不准納妾的規矩就好的很。小紀氏道,「楊家求娶語姐兒,我是願意的。只是,老爺好生與言姐兒說說,家裡就她們姐妹,可別因這個心裡彆扭,便影響姐妹感情。」

    宋榮望著小紀氏微微一笑,「知道了。」

    小紀氏見宋榮一笑,卻是驀然心酸,有多少日子,丈夫沒有這樣對她笑過了呢。

    啥賢慧不賢慧的,既然有這麼好的親事撞到了女兒頭上,小紀氏是絕不可能往外推的。在小紀氏看來,這就是女兒的福氣,忙叫了女兒來將楊家的婚事與女兒說了。

    宋嘉語卻不似母親這般歡天喜地,羞惱道,「明明是給大姐姐說的親事,那人,一見到我就無禮的很,這樣的好色,母親說什麼好親事呢?我不願意!」

    小紀氏慢慢的開解女兒,「你可莫傻了。你大姐姐有你大姐姐的好處,但是,你生的漂亮這也是眾所公認的。楊家哥兒是有些失禮,可那也不是有意的,男孩子,又沒見過什麼世面,見了漂亮的女孩子失禮,這也情有可原。原本我也覺著楊家哥兒有些不穩重,不過,你父親說了,楊家家規,未成親前房裡無通房無侍妾,就是日後成了親,不到四十也不能納妾。那可是正一品大員之家,你想一想,這樣的好親事,是你走運撞了上去。錯過楊家的親事,以後再想尋這般好的,可就難了。」

    宋嘉語低頭不說話,小紀氏歎道,「原本,這樁親事關係到你大姐姐,只是,我看你父親是很樂意的。你想想看,若是楊家不好,你父親怎麼會叫你們去廟裡跟楊家相看呢。」

    「世間做父母的,若不是極好的人物,也捨不得自己家的女孩兒。你父親向來疼愛你們姐妹,斷不會給你們安排不妥當的親事的。」宋榮如今雖然對她頗是冷淡,不過,她對於丈夫的眼光手段還是極為信服的。起碼,丈夫對孩子們是真的好。

    宋嘉語終於道,「這種事,叫大姐姐知道,大姐姐會怎麼想呢?」

    「你爹爹親自去跟你大姐姐說,她是個心腸寬厚的,何況楊家哥兒當時的模樣,你大姐姐也是瞧見了的,就是勉強說給你大姐姐,楊家哥兒對她無意,以後日子要怎麼過呢?」小紀氏勸女兒道,「再說了,楊大將軍親自來求親,指名道姓,說的是你。」

    小紀氏細細的與女兒說了半晌的話,宋嘉語也便點了頭。

    倒是老太太不大樂意,堅持道,「我看楊家哥兒的模樣,哪個閨女他都配不上。」

    宋榮自然有法子勸服老娘,只是有一件事,宋榮是明明白白與楊家說的,必要長女訂了親,方能正式給次女訂親,不然宋嘉言會沒面子。

    楊家本就理虧在前,如何不允呢。但,兩家的親事,口頭上卻是定了下來的。

    因楊家事,宋嘉語每每見著宋嘉言總有幾分不自在,宋嘉言尋個時間勸她,「你就安了心吧,本就不是什麼大事。我與楊家沒緣份,想一想那日楊三公子看你的癡呆相,就是楊家來求親,我也不會答應的。勉強嫁了,也過不得日子。」

    「楊家門第家風都不差,不然,爹爹也瞧不中他家。」宋嘉言笑,「小時候脾氣彆扭,如今大了,家裡姐妹就咱們兩個,難道我不盼著你尋一門好親事?而且,我看楊三公子對你頗有癡意,這樣,你嫁了,夫妻關係也好相處。何況,他家還有不到四十不納妾的規矩。這樣的人家兒,實在難得。你能嫁到這樣的人家兒去,我也替你高興。」如今看來楊家家風的確上佳,不過,失去這樁親事,宋嘉言也說不上後悔。男人納不納妾,也要看女人的本事。她身邊的男孩子,若不論門第出身,比楊輝出色的有的是。就是門第比楊家好的,也不是沒有,如李行遠,若是她想嫁,她就不信李行遠敢納妾。

    宋嘉言一通出嫁啊夫妻啊啥的,宋嘉語又開始臉紅了,嬌嗔,「大姐姐,你又說這個。」

    宋嘉言一笑,拉著她的手,「咱們去瞧瞧表姑吧,她病總是不好,舅婆都急的了不得。」

    宋嘉語心裡感激宋嘉言,只是,對著宋嘉言,反倒是說不出感激的話來,便也一笑,隨著大姐姐去看望辛竹箏了。

    辛竹笙依舊是那幅蒼白無力的模樣,大家說來說去都是套話。倒是遇到小紀氏的丫環惜紅過來送東西,惜紅笑道,「今秋的衣裳首飾已經做好了,太太叫奴婢給姑娘們送過來。」因辛竹箏是客中,又是表姑的輩份,惜紅從來都是先送辛竹箏這裡。

    宋嘉言笑,「辛苦你了。」

    惜紅笑道,「奴婢份內之事,哪裡敢當姑娘一聲辛苦。」辛竹箏在病中,惜紅請過安後,將衣裳首飾交給辛竹箏的丫環翠飛便告退了。她還得送兩位姑娘的份呢。

    宋嘉語笑,「我們的你莫送了,我和大姐姐去太太那裡瞧瞧,順道跟太太說會兒話。」兩姐妹也跟辛竹箏道了別,相約一道去小紀氏那裡瞧今年的新首飾。

    還是那句老話,宋榮素來捨得在女眷身上花錢。衣裳不必看,每次裁縫過來,什麼樣的料子、什麼樣的款式、什麼樣的繡花、什麼樣的鑲邊兒,都是她們姐妹自己說了算。那種同料同款的日子,早一去不復返。

    就是首飾,每季都有鑲寶石的頭面,雖然不多,但,這些年積攢下來,姐妹兩個都是私房豐厚。便是辛竹箏,宋嘉言給她算著,來宋家這幾年,首飾月錢綢緞莊的分紅攢下來,怎麼著也有上千兩的私房了。這當然無法與宋家姐妹相比,但,不要忘了,辛竹箏並不姓宋,她只是宋榮的表妹,焉能與宋家姐妹相比?

    兩姐妹守著首飾說了半晌這個怎麼佩、那個怎麼戴的話,方令丫環送到自己院子裡,又去老太太院裡陪老太太說話。

    宋嘉言可以感受到宋嘉語身上的輕鬆與快樂,她與宋嘉語說的話並不是假的,難得糊塗,儘管小時候姐妹兩個不是很融洽,不過,兄弟姐妹的漸漸長大,彼此並非仇人,而是同父的姐妹,她是真的希望宋嘉語能有一樁稱心如意的婚事。

    宋嘉言的婚事尚無著落,不過,宋嘉語的婚事定下來,也是一樁喜事。宋老太太雖然一直不大喜歡宋嘉語,但,這也是他們老宋家的骨血,老太太也為宋嘉語高興。

    倒是宋嘉諾私下感歎,楊三公子除了門第不錯,餘者,實在平平。不過,因著楊家四十之前不納妾的家規,宋嘉諾對這樁親事表示了祝福。

    只要宋嘉言不計較,宋嘉讓也沒說什麼,那種以貌取人的小子,本就配不上他妹妹!

    宋榮對小紀氏道,「戚家姑娘下月及笄,準備好及笄禮。聘禮什麼的,也都整理出來。」宋嘉讓的訂婚的聘禮,宋榮早就交待過小紀氏了。

    小紀氏笑,「一早兒就都備好了。」

    宋榮對宋嘉讓道,「待戚家姑娘及笄後,便與你們定親。」

    宋嘉讓唇角一翹,高興的應了。無他,他早尋了機會偷偷瞧過戚家姑娘,起碼模樣相貌是達到了宋嘉讓心裡的滿意度。

    宋嘉言宋嘉語也紛紛望著宋嘉讓笑。

    宋嘉諾瞅瞅大哥,覺著好沒面子喲,不過是要定親,至於高興成這樣麼。以後,待到他娶媳婦時,定要比大哥哥更矜持才好,萬不能露出這種嘴咧到後腦勺的傻樣來!

    轉眼間,一兒一女的親事都有了著落,宋榮與老太太都非常滿意。

    今晚,卻是發生了一件令人為難的事。

    天都黑了,小紀氏自老太太那兒回了主院兒,準備休息的時候,辛竹箏來了。宋榮這些時候都是歇在常青院,小紀氏瞧見辛竹箏,笑問,「你身子還未大安,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外頭風涼呢,若吹了風,豈不是……」

    小紀氏說著話,就拉著辛竹箏到榻上坐。哪知辛竹箏膝蓋一彎就順著小紀氏的身子跪了下來,抱住小紀氏的雙腿,淚流滿面,抬起巴掌大的雪雪白小臉兒哭道,「表嫂素來疼我,求表嫂再疼我一回吧。」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11 PM

第八十五章 起風了

    小紀氏真的很發愁,她初時籠絡辛竹箏不過是為了跟宋嘉言別苗頭而已,如今再回頭看,這種做法當真是傻透了。

    辛竹箏的來意,她大約也是明白的。

    看著哭成淚人兒的辛竹箏,小紀氏實在為難。辛竹箏泣道,「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只是,表哥表嫂養我這幾年,拿我當親妹妹一般。我也念了些書本文章,知道說這些話不妥當,求求表嫂,就替我說一樁親事吧。母親年紀已經大了,並不常出門。哥哥又要娶嫂嫂,我實在,害怕的很……」

    小紀氏死活扶了辛竹箏起來,歎道,「表妹這是什麼話,我是你表嫂,都這樣疼你了。將來,你親嫂嫂只有更疼你的。」斷沒有越過老子娘,叫表哥表嫂給說親的。何況,小紀氏心裡明白,丈夫根本沒有替辛竹箏安排親事的意思。

    辛竹箏帕子捂臉的輕輕泣著,「我也不知為何,以往在鄉下家裡,也有少女情思,覺著能嫁個地主就是我的福氣了。如今跟著表嫂讀了詩書、識了文字,我這心就總是不甘……表嫂,我該怎麼辦哪……」說著又是一通死去活來的哭。

    小紀氏給她哭的頭髮都要白了,悄悄的向丫環使了個眼色。

    小紀氏的丫環倒也機伶,不大工夫,宋榮就過來了。小紀氏拍拍辛竹箏哭泣的脊背,溫聲道,「好了,以往我並不知你是這樣的心。你表哥來了,這事兒我也不能自己做主,咱們一道商量商量如何?」

    宋榮正在與杜月娘說話兒,尚未就寢,小紀氏的丫環去請他,話說的吱吱唔唔,不大明白。宋榮過來,臉色不大好看。

    其實,宋榮這一家之主做的並不嚴厲,但是,辛竹箏一直都有些怕這位表哥。她連忙起身,對著宋榮行一禮,細細的喚了聲,「表哥。」

    有些話,能死皮賴臉的求小紀氏,在宋榮面前,辛竹箏硬是關鍵時刻掉鏈子,說不大出來。小紀氏難得善解人意,便大致與宋榮說了。小紀氏道,「表妹在咱家這兩年,通詩書、識文字,想嫁個配得上自己的人,這也是人之常情。」

    即使小紀氏不說,宋榮也能猜到辛竹箏深更半夜的所為何來。望著辛竹箏哭的慘白的一張臉,宋榮沒有半絲動容,問辛竹箏,「你認為,什麼樣的人才不算委屈了你?」也不怪宋榮不給辛竹箏留臉面,家裡的狀況,宋榮一清二楚,孩子們品性如何,他心裡也有數。自己的兒女們,有他這個老子,自然能有一份好前程,那是他宋榮的本事。辛竹笙辛竹箏兩兄妹,實榮也從未外待他們,這些年念書吃穿,就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宋榮又不是銀子沒處使,他是念著舅舅生前的恩情,才對表弟妹這般照顧。

    但是,人有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若是二人實在出色,宋榮順手拉一把,這是應該的。先說辛竹笙,雖無甚才幹,起碼人老實,知感恩。這樣的人,老老實實的,有他照看,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沒什麼問題。日後成親生子,照樣是親戚走動。

    辛竹箏自以為念些詩書通些文字就是出眾了,不是宋榮打擊她,如辛竹箏這樣的閨秀,帝都一抓一大把。本事不大,心比天還高。心高倒也不算什麼壞事,只是,有這麼的心,自己也得有本事才成。不然,就是將辛竹箏放到天上去也得掉下來活活摔死。

    宋榮這樣問,辛竹箏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知低聲哭泣。

    宋榮道,「沒什麼事,就回去歇著吧。你也是讀過詩書,學過規矩的人,深更半夜的來你表嫂的院子,不大妥當。」

    辛竹箏頓時臉色脹紅,抬起一雙含淚的眼睛望向宋榮,破釜沉舟的問了句,「表哥覺著,我該嫁什麼樣的人家。」

    「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舅舅已經過逝,長兄如父。你要嫁什麼樣的人家,不是我說了算。」宋榮淡淡道,「你表嫂的五妹妹,侯府出身,大家閨秀,嫁的不過是京郊鄉紳。什麼樣的才是般配?」

    宋榮兩句話便將辛竹箏打發了。

    大半夜的遇到這種掃興的事,宋榮對丫環道,「夜深了,你去跟姨太太說一聲,我不去她那裡了,叫她自己歇了吧。」

    丫環忙去了。

    小紀氏忙喚人打水進來服侍丈夫,一面勸道,「小女孩兒家,又是這個年紀,興許是瞧著兩個丫頭說親熱鬧,自己也有了些心思。趕明兒我去勸勸表妹,她也就好了。」

    宋榮道,「悄悄的把事情跟舅母提一句,舅母自會勸她。」還自詡學過詩書規矩,看來也不過是學了個狗屁不通!辛竹箏敢做出這樣的事,沒理由不叫辛老太太知道。不然,若辛竹箏真鬧出什麼事,他們反落埋怨。

    小紀氏柔聲應了。

    宋榮都這樣吩咐了,小紀氏私下很委婉的與辛老太太提了辛竹箏的事兒。見辛老太太愧的不行,小紀氏忙安慰道,「表弟是舅母的長子,先時,我一門心思的給表弟相看,倒不是有意忽略表妹,實在是想著,有舅母在,將來表弟成親,表妹有了嫡親的嫂子,倒叫人挑理。何況又是女孩兒的親事,還是舅母與弟妹一道商量著,給表妹尋個實誠的親事好。」

    辛老太太又是羞愧,又是歎氣,拉著小紀氏的手抹眼淚,「外甥媳婦啊,我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自打來了,我跟你婆婆住一個院兒,你跟外甥待我,如同待我那大姐一樣。就是笙哥兒箏姐兒,讀書識字,衣裳首飾的張羅,與嘉讓嘉言他們也是一樣的。如今,你表弟成親,你們給置房子置地,我這心裡滿是感激……箏姐兒她啊,是心大了。笙哥兒這眼瞅著沒幾個月就娶媳婦,那邊兒宅子收拾好了,我跟笙哥兒早就商量過了,提前搬過去,也有人氣。原本早就要搬的,箏姐兒一直身上不好。」說著又歎了口氣,「原本,我以為她是真不舒坦,沒想到是因這個……」

    不論小紀氏怎麼勸,辛老太太還是決定帶著兒女搬出宋家。

    辛老太太並不是什麼強悍的性子,心性卻很好,自己女兒做出這種沒臉的事,她深覺著對不住宋家,實在沒臉再住下去。再者,辛老太太想著,帶女兒到自己家住著,慢慢的她解勸著,辛竹箏總能回轉過來。

    宋老太太不知此內情,因辛老太太早就提了要搬出去,如今又說,宋老太太並未生疑,道,「箏姐兒還病著呢,不好移動,叫她依舊在家裡住著吧。」

    辛老太太哪裡肯,笑,「大姐向來就疼她,不過,她又不是什麼大病,總是悶在院裡也不是個事兒,叫她出來走動走動也就好了。」

    宋老太太也就不再說什麼了,私下又給了辛老太太五百兩銀子。辛老太太死活不要,宋老太太道,「你還跟我推讓什麼。咱們年歲老了,手裡得有些私房,這樣心裡有底氣。這銀子,不是給笙哥兒、也不是給箏姐兒的,姑嫂了大半輩子,這是我給你的。你自己拿著,壓箱底兒放著,誰都別給。」

    辛老太太偏過頭去擦眼淚,心裡愧的很,道,「以前在老家,就是大姐照顧我們。如今,還叫大姐為我操心。」

    「說這個做甚。」宋老太太笑,「你就是搬出去,家裡沒事兒的時候,記得過來看看我就行了。還有箏姐兒,給她尋一門好親事,最好挨的近些,有兄嫂的照看,在婆家不容易受氣。原本,我是想著叫老大媳婦給箏姐兒說門好親。唉,她悄悄跟我說,打聽箏姐兒的多是嫡母為庶子相媳婦的,要不就是瞧中老大官兒做的好,想求娶的……」說著,老太太歎道,「這年頭兒,人們都是勢利眼。咱們的丫頭,沒有半點兒不好的地方,要我說,寧可給丫頭尋個平常些的門第,也不要去給庶子做媳婦。還有那些瞧著老大的官兒求娶的,心術不正,倒耽誤了箏姐兒。真正找戶相中箏姐兒的人家,以後嫁過去,婆家真正看中她這個人,再有娘家撐腰,富富足足的過小日子,生兒育女,一輩子的好處。」

    聽著宋老太太的話,辛老太太實想大哭一場。她是過來人,年輕時苦過,後來宋家兄弟做了高官,又肯照顧他們。即使在鄉下,他們日子也很好過了。這兩年在宋榮,更沒有半點兒不順心的地方。女兒卻是不明白,過日子,貧富是有差距,但,差距真沒有那樣大,只有順心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不論辛竹箏再怎麼病,辛家還是搬了出去。

    辛老太太一走,宋老太太便覺著院裡空蕩蕩的,寂寞起來,好在如今兩個孫女都在家。且,孫女大了,也懂事了,知道陪她說笑解悶兒,何況宋嘉讓的定親禮馬上就到了。

    戚家的婚事,是武安侯夫人一早就看好的,說的是戚國公的小女兒,嫡出,較宋嘉讓小一歲,與楊太太的大兒媳婦是親姐妹。這樣一算,宋嘉讓與楊家長公子楊建還是連襟兒。

    為這樁親事,可是費了武安侯夫人不少力氣,關鍵,宋榮宋嘉讓也給力。戚家公子與宋嘉讓一道喝過酒,戚家太太又相看過宋嘉讓,這才把親事定下來。不過,正式訂親,依舊要等人家姑娘及笄後。

    長子的親事,宋榮絕不會有絲毫馬虎。

    宋嘉讓自己偷偷的歡喜了好幾日,跟著宋榮給他請的武進士師父念書習武都更加認真起來。

    倒是戚國公與宋榮提了一樁親事,門第絕對不差,興國侯的嫡長孫。戚國公道,「說來,興國侯與你岳母本是同父兄妹。不算外人,這許多年了,再深的嫌隙也該解開了。他家的長孫,我見過,極出息的孩子,配你家千金也能配得上。你若是願意,我去跟興國侯府說一聲。」

    宋榮客氣,「小女蒲柳之姿,再說,我是寒門出身,門第上也不相宜。」

    戚國公笑,「門第不相宜,我們兩家是怎麼回事。」這也太敷衍了。

    宋榮笑,「戚兄,給兒子娶媳婦和嫁女兒如何能一樣。只要兒子上進,對得起人家女孩兒,這親事就做得。女兒卻不一樣,不瞞戚兄,我家長女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不是沒有高門大戶向我提親。戚兄有國公爵位,如何不知公門侯府事情的瑣碎。我從沒有給女兒聯姻高門之意,人都講究高門嫁女,我的意思正好相反。我這女兒,如同我的掌珠一般,不怕戚兄笑話,嫁入高門,若日後女兒吃苦,我這個做父親的怕是無力為女兒出頭兒。我只願女兒嫁入尋常人家,等閒有事,我總能繼續照看她。」

    戚國公哭笑不得,「子熙啊子熙,你真是……」

    宋榮笑,「還得勞煩戚兄,就為我回絕了興國侯吧。」

    其實,戚國公亦早知這門親事怕是不成的。無他,興國侯府與武安侯夫人有隙,武安侯夫人是宋嘉言嫡親的祖母。武安侯夫人根本不鳥娘家,這事兒多少年了,在帝都人盡皆知。若是宋榮答應這樁親事,先得過岳母這關。按理說,雖是親外祖母,武安侯夫人也管不到宋家孩子的親事。不過,戚宋兩家聯姻便是武安侯夫人一手促成的。宋榮斷不會因兒女親事來得罪岳母的,何況,宋榮也根本相不中興國侯夫。

    而且,興國侯府這時候想聯姻宋家,未嘗不與前年宮內婉貴妃被降為馮嬪娘娘有關。興國侯府算是半個外戚,宋榮為御前重臣,依宋榮的聰明,如何會與興國侯府聯姻?只是,興國侯親自托到他頭上,他實在推卻不掉,只得來宋家問上一問。

    剛剛回絕了興國侯的親事,吳雙吳玉兄弟便接父親來了帝都,這一來,卻是帶了一場莫大的風波出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15 PM

第八十六章 錦程繼遠

    吳雙吳玉,兄弟兩個都姓吳啊,他們親爹卻不姓吳,而姓馮。

    古怪不只這一點,最要命的是,兄弟兩個親自推著馮爹到帝都府,馮爹親自跟帝都府的府尹說,十五年前淩雲街青雲胡同的縱火案,燒死的並不是當年興國侯府的嫡長孫馮繼遠與他的外室兒女,他還活著,他的兒子們也都還活著。不但活著,如今還雙雙考中了狀元。

    此言一出,滿帝都皆驚。

    興國侯府尚未反應過來,武安侯夫人聽到這消息已命人套車備馬,火速的趕到狀元府去。馮繼遠安坐於輪椅之上,頭上戴著帽子,半邊臉覆著一個銀制的面具,露在外面的半張臉猶是疤痕累累。

    武安侯夫人一望之下,便心下大慟,渾身顫抖,張張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

    武安侯夫人已經是做祖母的人了,發間早生銀絲。見她這般傷心,吳雙忙上前扶了一把,將武安侯夫人攙到榻上坐下,勸道,「您莫要太過傷感。」

    馮繼遠開口,聲音都是被熏壞的沙啞,「姑姑。」

    武安侯夫人上前握住馮繼遠被燒傷後的疤痕累累的雙手,這雙手,曾經寫得錦繡文章,使得刀槍劍戟……武安侯夫人望著馮繼遠被毀的面容,心下痛楚難以形容,忍不住放聲痛哭。

    望著痛哭的姑姑,馮繼遠最終只是一聲長歎,「這些年,我很好。」

    武安侯夫人咬緊牙關,眼淚仍是止不住的流下來。良久,武安侯夫人方輕輕道,「我知道,我一直不信,你就那麼死了。我絕不相信,當年帝都府的忤作結果。你祖父過逝時,我問他,到了地下,阿兄問他繼遠哪裡去了,他要怎麼回答阿兄?」

    馮繼遠沙啞的歎息,「都過去了。」

    望著馮繼遠傷痕累累的臉,武安侯夫人哽咽道,「在我的心裡,一輩子都過不去。」

    武安侯夫人在狀元府呆到傍晚,武安侯親自來接老妻,馮繼遠並未見武安侯。武安侯夫人在吳家兄弟的勸解下方與武安侯回去了。

    原本,武安侯在衙門當差,雖然聽到此事也頗覺不可思議,事關老妻,正想細打聽一二。結果,一回家便聽說老妻到狀元府來了,便前來接老妻回家。路上,武安侯問,「繼遠可還好?」多少年未見到老妻落淚了,武安侯打量著老妻的神色,問了一句。

    武安侯夫人搖頭,「怎麼會好?」

    武安侯道,「不知他們是個什麼打算?」老妻早與娘家斷絕關係,這些年,武安侯府與興國侯府也沒有多少往來。不過,當初老妻與娘家一刀兩斷,便是因馮繼遠之事起。馮繼遠雖然父親早亡,不過,他是嫡子嫡孫,興國侯府的嫡脈,繼承人亂在庶出叔父之上。馮繼遠不明不白被燒死在外室,武安侯夫人不肯甘休,死活要為侄子討回一個公道。鬧到最後,便是與娘家老死不相往來。

    「什麼打算?」武安侯夫人冷聲道,「我寧可興國侯府奪爵,也不要這爵位落入畜牲手中!」

    武安侯不說話了,轉而勸道,「瞧著兩個孩子出息的很,你放心吧,日後會好的。」奪爵什麼的,是兩敗俱傷的打法。武安侯倒是覺著吳雙吳玉兄弟這般出色,若是運作得當,不怕奪不回興國侯之爵。

    宋家也聽說了文武狀元家的千折百回的故事,這事兒,還是宋榮親口對家人說的。倒不是宋榮碎嘴八卦,只是,事關親戚家,到底是個什麼緣故,自然要家人知道個明白,日後方好打交道。

    宋嘉言反應極快,道,「這樣說,吳雙吳玉是我們的表哥了?」武安侯夫人出身興國侯府,不過,與娘家早斷絕了往來。但是,馮繼遠不一樣,馮繼遠是武安侯夫人嫡親的侄兒。武安侯夫人的兄長是老武安侯的嫡長子,只是,這人比較沒福,一年帝都時疫,一病歿了。留下了十來歲的嫡子馮繼遠,照樣是侯府順位第一繼承人。

    話說當年馮繼遠也是帝都有名的才俊,偏偏,命不大好。據說馮繼遠年輕時在外置了外宅,結果,外宅失火,馮繼遠就給燒死了。後來,武安侯的爵位就落在了庶子的頭上。

    反正,武安侯夫人不與娘家來往多年,就是當年老興國侯死後,武安侯夫人也沒去娘家哭一哭。便是紀閔等幾個兒女,也從不與興國侯來往,這是帝都人近皆知的事。

    宋榮對小紀氏道,「明天,備些補品,帶著孩子們去瞧瞧岳母。」

    小紀氏忙應了。

    宋老太太一時還是沒鬧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宋嘉言細細的說給老太太聽了。老太太一拍大腿,直接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哪兒就那麼巧,一把火正燒死人家正經的嫡長孫啊。定是那小老婆出的庶子幹的斷子絕孫的缺德事。」

    這事兒,七八成的人都得這樣想,但是,尚未有結論之前,畢竟關係到興國侯府,二皇子三皇子的母族,實不好亂說。宋榮笑,「母親,誰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呢。這事兒,叫大理寺來斷也不好斷個明白。」

    老太太不以為然,說兒子,「虧你還做官兒呢,怎麼還不如我腦袋靈光。以前咱們村東頭兒阿旺家兩個小子,分家時可不就為一頭豬的事兒,打的頭破血流,險沒出了人命。氣得阿旺一刀把豬捅死,一家一半這才消停。那還只是一頭豬,這麼大的爵位,誰不動心呢。」

    老太太內心十分可憐武安侯夫人,對宋嘉言道,「去了好生勸勸你外祖母,那壞人哪,得不了好報。老天爺長著眼呢,要不然也不能叫人家兄弟都中了狀元。」

    馮繼遠之事,牽扯到兩個狀元一個侯府,其實說來說去都是馮家的事。只是,帝都府斷沒本事斷此案的,直接上報,請求禦裁。

    既然吳家兄弟都在,昭文帝就召了他們兄弟來問個一二。吳雙道,「具體的事,臣那時年紀小,記得不大清楚。只記得是小時候元宵節,母親身體不適,父親帶了我們兄弟去看花燈。回到家時,就見房子著了火。父親想去救母親,不妨暗處已經布了弓箭手。臣當時年幼,右肩上曾中過一箭,故此,臣如今都是左手執筆。不得已,臣父帶著臣與二弟只得躲進已經起火的宅子裡,當年,是臣父將臣與二弟護在身下,臣與二弟方得以保全。而臣父,已在當年的火中容貌盡毀。其他的事,臣也記不清了,很多的時間,都是在倉皇逃命。後來,方輾轉在永嘉安頓下來,一住多年。」

    對於那場有名的大火,昭文帝倒還有些印象,道,「朕記得,那時朕尚未登基,青雲胡同的一場大火燒去了十幾戶人家。其中就包括了老興國侯的嫡長孫,聽說馮繼遠的外宅就安在那裡。不想,卻有如此內情。」

    「既然有此冤屈,怎麼不早說?」

    「若臣與弟弟一日不能取得功名,一日不敢說出這其中內情。」吳雙低聲道,「陛下,臣實在怕有人再放一把火。」

    昭文帝命三司重審當年青雲胡同大火一案,當然,同時也要重新認證馮繼遠的身份。

    馮繼遠只一句話便將如今的興國侯一脈打入塵埃,馮繼遠用沙啞的聲音道,「如今興國侯府祠堂,錦程繼遠的御賜額匾上面放有一個錦匣,取下既知。」

    有許多事,是吳家兄弟也不知道的。

    昭文帝還見了馮繼遠一面,馮繼遠親自對昭文帝道出其中內情,「當年,臣被弓箭手所逼,帶著吳雙吳玉躲進火海中,救我們的不是別人,正是祖父。只是,臣容貌盡毀,雙腿也受了傷,即便再回興國侯府,也再不能襲爵。祖父擔心我們再為人所害,便安排我們離開帝都。離開前,祖父曾言,他會將所有事情寫成奏章,放於祠堂額匾之上。若我們有運道再回帝都,自可申冤。若是不幸死在外面,也是我們的命。」

    「祖父就是這樣的人,他雖然恨二叔所做的一切,卻要顧忌當年已經身為陛下側妃的小姑姑。他深為我而傷心,救我性命,但,他又不能給我一個公道。」馮繼遠歎道,「馮家的事,大致就是如此。」

    馮繼遠已經毀面殘疾,昭文帝本欲將興國侯之爵讓吳雙承襲,吳雙卻是推辭了,道,「想一想,臣父一世的波折坎坷皆因爵位之事而起。陛下為臣父申冤,使得臣父冤屈得以真相大白,臣父子三人感激不盡。臣自有才學為陛下效力,不願意襲侯爵之位。便是日後兒孫,有本事便出將入相,若才能平庸,安安分分的做一介草民亦是福氣。何況,臣的生母並非父親名媒正娶之人,說來,臣與二弟都是庶出。臣實不願襲此爵位,望陛下成全。」

    吳雙執意推辭,昭文帝倒也沒虧了他們,將先興國侯下大獄問斬之後,把興國侯的田地財產都賞給了馮繼遠。能教出這樣文武雙全的兒子來,可想而知,馮繼遠當年是何等的驚才絕豔之人。吳雙整理後,奉父命俱捐給了國庫。

    這種品性德行,昭文帝直接點了吳雙為侍讀學士,依舊是正五品,卻是御前服侍,清貴的很。

    一時間,吳家兄弟的名聲比之先前愈發響亮起來。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17 PM

第八十七章 政治

    吳家峰迴路轉,雖然沒有襲爵,卻是得了帝心。

    何況,吳家兄弟的才幹,是大家公認的。

    相比于先時高門大戶只願出個庶女投資的情況,如今哪怕嫡女,也有許多不錯的人家願意下嫁聯姻。雖然依舊是無爵無家底的兩兄弟,但,相對於之前,兩兄弟有了武安侯夫人這個姑祖母,有了甯安侯夫人這個表姑,還有宋家亦是表親。然後,這又關係著多少姻親故舊。

    未婚的吳家兄弟頓時成了帝都香餑餑中的香餑餑。

    武安侯夫人與宋嘉言道,「唉,阿雙阿玉的母親,說來也是個苦命人。他們母親出身山東吳家,外祖父是先帝時的禮部尚書,被稱為文襄公的吳明起吳大人。你舅舅的父親,與吳尚書的嫡長子是連襟兒,他們娶的是山東孔家姐妹。後來,姐妹兩個同時有了身孕,因兩家交好,便約定,若是一男一女,就指腹為姻。你舅舅與吳家姑娘原本要成親的時候,吳尚書因牽連到廢太子案,被奪官去職,最終死在獄中,一家子發賣為奴。發生這樣的事。興國侯府與吳家素有交情,何況你舅舅與吳姑娘是自幼青梅竹馬長大的,感情很好。將吳家人贖買出來後,仍是一家子奴籍,好在也安置了。我並不曉得,原來繼遠在外面為吳姑娘置了宅院……就是他們兄弟,我以前也未曾見到過。若不是你舅舅瞞了我,他們兄弟一來帝都我肯定能認出來的。」

    「其實,今上登基後,大赦天下時就赦免了吳家。我跟你舅舅說了,吳姑娘跟了他一場,為他生育了兩個兒子,也該正式給吳姑娘一個名份。這樣,阿雙阿玉出去走動,身份上也好聽。」

    宋嘉言剝著開心果吃,道,「是啊,雖然他們很有才學,不過,名聲也很重要。尤其阿雙哥,他正經科舉出身,清流中人,讀書人最看重這個。」

    「外祖母,舅舅還好嗎?」宋嘉言道,「我父親想去見一見舅舅,又不知現在去合不合適。」

    武安侯夫人歎道,「繼遠的相貌被毀,如今只能坐在輪椅上,他不願見人。」

    宋嘉言「哦」了一聲,道,「舅舅雖不願見人,過的開心些才好。」

    武安侯夫人瞅著宋嘉言一笑,「我正想給他們兄弟說上兩房媳婦,這樣,他們府裡有個主持中饋的人,上能孝順你舅舅,下能照顧你兩位表哥。」

    宋嘉言道,「現在可是好時機,我聽說帝都裡想嫁給他們的閨秀,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呢。外祖母放個風聲出去,不知多少人來您這兒介紹自個兒閨女呢。」

    武安侯夫人笑悠悠的問,「那你覺著,他們兄弟如何?」

    宋嘉言瞪大眼睛,「這怎麼成?」

    「怎麼不成呢。」武安侯夫人一五一十的說給宋嘉言聽,「如今他們兄弟雖然官兒小些,不過,誰做官不是自七八品的小官兒往上熬呢。只要有本事,以後前程肯定是妥妥的。再者說了,你也不是那種目光短淺的孩子,而且,你們是表兄妹,我聽說,你們打梅林的時候就認得了?」

    宋嘉言立刻道,「是不是吳雙說的?」氣的哼了一聲。

    武安侯夫人笑,「是啊,阿雙說還常燒飯給你吃呢。」

    「真是個碎嘴的,什麼都拿出來說。我又不是免費去吃,也送了他們好些東西的。」

    武安侯夫人笑的不成了,問,「你都送他們什麼了?」

    「他們無非就會去山上打幾隻獵物,采些山菇野菜的,我每次去吃飯,都會帶許多庵裡的蔬菜和點心給他們吃。」宋嘉言道。

    武安侯夫人微微的笑著,「你現在還小呢,又是個姑娘家,我一直想著你的親事,不論貧富,得找一戶知道珍惜你,對你好的人家兒才好。原本,我囑意行遠,你大姨母素來疼你,給你大姨母做媳婦,誰也委屈不了你。不過,瞧著你父親的意思,並不願意你嫁入侯門公府。如今他們兄弟,我看阿雙就很好,雖說大了幾歲,他其實對你很有幾分心意。而且,你進門兒就當家,沒有婆婆什麼的要立規矩,就是你表舅,也不是脾氣不好的。你是我的親外孫女,我再疼他們兄弟也越不過你去,實在是看著他們兄弟人品難得,這才跟你提一聲,你好好考慮考慮。」

    宋嘉言苦著臉道,「我聽說,有血緣關係的人成親,生出的小孩兒比較笨。」

    武安侯夫人目瞪口呆,問她,「你聽誰說的?」

    「書上看的。」

    「胡說八道,再沒有這樣的事。天底下表兄表妹成親的多的是,就是我跟你外祖父,我們就是表兄妹,你大姨母跟你母親都聰明伶俐的很。還有阿雙他們兄弟,你表舅與吳姑娘也是表兄妹,阿雙他們還是狀元呢。」武安侯夫人直接現身說法把宋嘉言鎮壓下去,還善解人意地,「知道你是大姑娘啦,說這個難免害羞。先跟你透個氣兒,等什麼時候我問問你父親的意思。」

    宋嘉言撅撅嘴,沒說話。

    宋榮現在看吳家兄弟順眼的很,尤其這兄弟二人十分嘴甜,有事兒沒事兒的總是來宋家,一口一個姑丈叫的親熱。

    吳家兄弟算是馮家嫡系,先時姓吳有隱性埋名的意思,如今都真相大白,冤屈得伸,依舊未改回本姓。宋榮問過緣故,兄弟二人說是馮繼遠的意思。想到馮繼遠,宋榮便不好再說什麼了。

    宋嘉言悄悄對宋榮道,「爹爹,我覺著馮家的事兒挺怪的。」

    宋榮正在看書,漫不經心的應了聲,「哦,哪兒怪啊。」

    「當年的事啊,我聽人說一場大火把青雲巷都燒完了,難道先帝就沒查證過?我就不信,這麼殺人放火的,沒有線索留下!而且,關鍵是老侯爺知道的一清二楚,反倒為庶子遮掩,這也太不公平了!就算馮家表舅毀了容落下殘疾,失去了襲爵資格,阿雙阿玉也能襲爵啊!」宋嘉言道。

    宋榮瞅宋嘉言一眼,道,「當年啊,太子已廢,這場火就被歸咎于二皇子的腦袋上。二皇子因為這場大火失去了繼承權,於是,今上登基。」

    「老侯爺就是知道,也不會說。當時,老侯爺有一女為今上側妃,那會兒,馮側妃已經誕下兩位皇孫。馮側妃與馮錦淵是同胞兄妹。老侯爺只有兩個兒子,嫡長子早已過身,嫡長孫毀面殘疾,揭發了庶子,爵位怎麼辦?」宋榮早將一切查的一清二楚,淡淡道,「吳雙吳玉的母親當時是罪奴之身,今上已赦了吳家之罪。但,當年是先帝在位,有一個罪奴出身的母親,他們焉能繼承爵位?而且,此事一旦揭發,連累的不只是興國侯府,你明白嗎?」當年的馮側妃,當年的三皇子,都可能被捲進這場政治漩渦。一旦牽連到三皇子頭上,那失去的東西,絕對比一個興國侯府要多的多。所以,不是沒有證據,只是,不能查。最好不過有當年的二皇子做替死鬼,一舉雙得。

    吳家兄弟一直待到此時方揭露此事,未嘗不是明白這些。

    「所以,哪怕庶子狠毒至此,老侯爺仍要做此安排。」宋榮神色深遠,道,「你若是覺著老侯爺不恨庶子,那麼,老侯爺如何會在祠堂額匾上留下至庶子於死地的奏章。」

    「這就是政治,最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情勢。」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18 PM

第八十八章 訂下

    武安侯夫人是個俐落脾氣,既看好吳雙與宋嘉言的親事,自然會尋機跟宋榮提。

    宋榮倒也爽快,微微一笑,「丫頭今年十三,若是阿雙此心不改,待丫頭及笄後,就為他們訂親。」

    武安侯夫人拊掌笑道,「極好。我是看阿雙並不貪戀爵位銀錢,以後定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何況,他早與嘉言認得。嘉言嫁了他,家裡清靜不說,進門就當家。何況,又是親上加親,有咱們看著,就是阿雙,也斷不會委屈了嘉言。」

    「岳母說的是。」宋榮笑,「我看阿雙也不是個沒出息的。」起碼吳雙上辭爵位,再捐家資的事辦的很漂亮,宋榮很欣賞吳雙的手段與眼光。何況,如今吳家兄弟在帝都的熱度,宋榮也願意先口頭兒留下一個,慢慢觀察。至於秦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吳雙這樣光芒萬丈的橫空出世呢。

    兩人三言兩語的,便將宋嘉言與吳雙的親事訂下了。

    吳雙正與宋嘉言在亭中說話,「我聽說我與二弟回鄉的日子裡,妹妹還去廟裡相親來著?」

    宋嘉言白他一眼,道,「那又怎麼啦?」

    吳雙笑,「沒怎麼,就是我知道後,當真是驚出一聲冷汗。還好楊三公子是個沒眼光的,不然,我在哪兒找後悔藥吃呢。」

    宋嘉言瞪他,「你莫如此花言巧語,你怎麼會喜歡我呢?自己照照鏡子都比我好看。」按宋嘉言的意思,嫁給這種花樣美男,太沒安全感了有沒有?

    吳雙剝了一把開心果放在宋嘉言面前的乾果碟中給她吃,笑問,「為什麼我不可能喜歡你呢?因為你生的不如我好看?我每日照鏡子,看慣了自己的臉,再看誰都差不多。就是令妹,我也見過,帝都人說她才貌過人、豔驚天下,我看,不過爾爾。」

    宋嘉言倒不知曉這事,好奇的問,「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妹妹啊?」

    「你還在山上的時候。阿讓請我與阿玉到府上做客,我去給老太太請安,有兩位姑娘隔著屏風看我,應該是二姑娘與表姑娘了。」吳雙笑,「兩位姑娘大概看的太入神了,一下子推倒了屏風。」

    原來還有這樣丟臉的事。宋嘉言問,「你真沒看她看的入了神?」

    吳雙笑對宋嘉言挑挑眉,「從來只有別人看我看的入神。」

    她好像也幹過這樣丟臉的事,宋嘉言哼一聲,「這很值得得意麼?」

    吳雙溫聲道,「以前很反感,後來發現,我心儀的姑娘也喜歡我的美貌,我本是身無一物,正覺著配人家不上,忽然知道她是喜歡美人的,我便不能免俗的為此自得了。」

    宋嘉言忍不住笑,「我剛認識你時,你可不是這樣。」

    「那會兒給你燒香甜的肉吃,你就很滿足了。如今帝都這麼多人向你家求娶,我只能輾轉的向姑祖母袒露心意。阿言,你若覺著我還可以,我們暫且訂下親事,好不好?」吳雙目光溫潤,「我雖無大本事,養育妻兒還是沒問題的。我父親吃了庶出的叔叔的苦,我以後,也並不願意三妻四妾,我是誠心想娶你。」

    人家吳雙一表人才,狀元出身,又不是承恩公方家那沒臉沒皮的二公子。他從來對宋家殷勤熱誠,宋嘉言早知吳雙是有意求娶自己。只是,宋嘉言道,「估計,外祖母與父親會訂下我們的親事。」

    「你的意思呢?你願意嫁我嗎?你對我這個人,有星點兒的喜歡嗎?」

    宋嘉言反問,「你呢,你喜歡我什麼?就算你喜歡面貌平庸的閨秀,帝都也多的很,一抓一大把。」說不定吳雙就是這種怪癖,自己生的太漂亮,審美上有些扭曲了。

    尋常人,喜歡上漂亮的東西漂亮的人,太容易。而漂亮的人呢?如吳雙這樣才貌雙全的人呢?他們太容易得到別人的心或是愛情,太容易得到的東西,誰會珍惜?

    吳雙道,「我們小時侯,隨著父親與養父養母到了永嘉。我一直沒跟你說過我養父養母的事吧。」

    「父親那時候脾氣很壞,他原是帝都出名的青年才俊,一朝失去容貌與雙腿,雖然保得性命,卻是事事要別人幫忙照顧才行。祖父知道他的冤屈,卻是將他遠遠送離帝都。他每天生活的憤怒與仇恨中,有一次,對我和二弟說,如果當初不是因為要護著我們,他也不會變成這樣。」吳雙歎道,「我每每想起當時父親的模樣,就會想,他肯定是後悔的。不但後悔因為要護著我與二弟失去了容貌與雙腿,甚至,他痛恨當初為何在吳家被問罪後,要伸手相助。甚至,他後悔曾將我們的母親養在外室,後悔生下我們兄弟。」

    「那時的生活非常艱難,父親不願出去見人,日日窩在家中。生活來源都是靠養父母張羅,我們住在永嘉郊外的一個小村子裡。因為是外來人,許多事都受到本地人欺負。養母就是像你一樣,彪悍厲害的很,有人欺負我們,她就曾經一把柴刀飛出去,打跑了那些人。」吳雙微微一笑,「我很小的時候,就想著,以後定要娶一個像養母那樣厲害能幹的媳婦才好。」

    「第一次見你,就看到你用柴刀飛野雞。」吳雙笑,「那會兒,若不是你穿著小尼姑的衣裳,我實在不敢認你竟然是個女孩子。」

    宋嘉言見吳雙說笑一般的談起自己先時的生活,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兒,問,「你小時候吃了不少苦吧?」

    吳雙道,「都已經過去了。」

    「你以後會對我好吧?」

    「白天去衙門當差,晚上燒肉給你吃。」

    宋嘉言「撲哧」就笑了,打他手臂一下,「我吃的也不算太多。」

    「不多不多。」吳雙知宋嘉言這是願意了,展顏一笑,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一下,「唯願君心似我心,永不負,相思意。」

    宋嘉言歪著頭,眼睛彎起來,笑,「你不負我,我永不負你。」她與吳雙,也能過的很好吧。

    先時宋嘉言還對吳雙這兒不樂意、那兒不滿意,渾身上下滿是挑剔,如今倒與吳雙在亭中有說有笑,甜蜜的不得了。怪道人家都說,六月的天,女人的臉,說變就變。

    宋嘉言與宋榮一道回家的路上都是笑嘻嘻地,宋榮實在看不下去,點她額角,「丫頭,矜持些。」看這傻妞模樣,就不該答應的這麼痛快的。平日裡瞧著蠻精明,不會給吳雙三哄兩哄哄傻了吧?

    父女二人同乘一車,宋嘉言挽著父親的手臂,笑問,「爹爹不是應了外祖母麼?」

    「那也得等你及笄才好訂親。」講究些的人家兒,沒有哪家女孩兒會及笄前就訂下親事。

    「那也差不多啊。」宋嘉言喜滋滋地,從頭髮絲兒到腳後跟兒的透出歡喜來。

    「傻丫頭,先時看不出你這麼相中吳雙啊?」

    「本來我也沒考慮他,覺著他跟爹爹似的,長的太好看了。」宋嘉言笑道,「不過,知道他的身世,爹爹又願意,我也就願意吧。都已經訂下來,難道還要板著臉,像是多不情願似的,那叫什麼啊,瞎拿捏。」

    「那你也得矜持些。」

    父女兩個本來感情就好,宋嘉言悄悄的與父親說,「爹爹,你知道我們在老梅庵的時候就認得了吧?」

    宋榮「嗯」了一聲。

    「那是冬天了,有一次,我去阿雙那裡吃飯,吃的是羊肉鍋子,還是阿玉在山上獵來的黃羊。唉喲,那羊肉別提多鮮了。他們提前把羊的骨頭剔出來,放在爐子的鍋裡燉了一整夜。我去的時候,剛好能吃。我們用燉骨頭的肉湯做湯鍋子的鍋底,先啃羊肉骨頭吃,再用肉湯來涮牙肉。剩下的羊肉凍在院裡,凍的當當的,阿玉刀功很好,切出來的羊肉片薄的能透出光來,往熱湯鍋裡一涮,立時撈出來吃,鮮中還帶著淡淡的甜味兒,好吃的很。」宋嘉言先是描繪了一番黃羊鍋有多美味,才繼續說,「那天我出來時,天有些陰,我也沒覺著什麼。待吃完羊肉鍋才發現,外頭的雪已經下得很厚了。我著急回庵裡,阿雙立刻穿上棉氅衣,撐出傘來,說要送我。其實,我自己回去是一樣的,雖然路有些遠,我是走慣的,而且我又會武功,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不過,阿雙堅持要送我,我就讓他送啦。我路上想著,那啥,不是男女大防麼?男人跟女人不能挨的太近,但是,只有一把傘啊,阿雙一直說‘言妹妹,你離我近些,這樣,傘才能遮到咱們兩個’。那會兒,他沒什麼銀子,那件大氅濕了,天氣不好,也沒地兒晾乾啊。可是,我又怕挨得太近了,被他占了便宜。等我們撐傘到了庵裡時,他半邊衣裳都被雪打濕了。」

    「後來,我又去他們那裡吃飯時發現,其實,他們根本就有兩把傘。爹爹,你說,明明有兩把傘,卻硬是只撐著一把傘要送我,他是不是早就對我有意思啦?」

    宋榮哭笑不得,敲宋嘉言額角一記,「以後,這種無聊事不必跟我說了。」

    「我又沒個人好說,當然就跟爹爹說啦。這證明我跟爹爹的感情好啊。」宋嘉言笑眯眯地,「先時覺著阿雙跟爹爹像,現在又覺著他跟二叔也挺像的。等有空,我叫阿雙燒飯給爹爹吃,他燒的飯可好吃了。」

    宋榮聽她一口一個「二叔」「阿雙」,忍無可忍,「厚臉皮的丫頭,趕緊閉嘴吧。」實在愁死了,宋榮還是頭一遭見女孩子知道自己婚事訂下來高興成這幅傻樣的。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20 PM

第八十九章 史上最沒品的唐突

    宋嘉言與吳雙的親事,算是雙方都有了默契,宋嘉言並不是矜持拿捏的性子。吳雙更是,一把年紀了終於訂下了小新娘,吳雙絕對有老房子著火的架式。除了給宋嘉言送吃的送用的,偶然看到一首詩、一句話都會寫在紙上,叫人帶過來拿給宋嘉言瞧。

    宋嘉言也會飛書傳情啥啥滴,倆人那個膩歪喲。

    連宋嘉讓都私下跟老爹念叨,「要不說女兒外向呢,看這丫頭如今眼裡還有誰呢。」

    宋榮直接踹他去念書,且出言威脅,後年的秋闈若是無所較獲,就揍扁宋嘉讓。宋嘉讓嘟囔兩句,便去啃書了。

    這門親事,宋老太太也是十分滿意的。無他,自己兒子是狀元出身,在老太太眼裡,再沒有比狀元更有出息的人了。最心愛的孫女嫁給狀元,老太太很是開心,笑,「以後若是讓哥兒考個武狀元,諾哥兒考個文狀元,我死也能瞑目啦。」

    宋嘉言聽老太太說夢話,要是宋嘉讓宋嘉諾雙雙中狀元,除非朝廷是自家開的,狀元隨便給。不過,依舊哄老太太道,「要是大哥、二弟都中狀元,老太太您還不千八百年的活著,享孫子的福呢。反正我得千八百年的活著,有這麼不得了的兄弟,哪裡還捨得死呢。叫我死我都不死。」

    老太太哈哈大笑,「是啊,咱們祖孫且活著呢。」

    有了喜事,老太太就忍不住炫耀。不過,又未正經舉行過定親禮,還不好對外說,老太太道,「上次我令人去你舅婆家去看你表姑的身子可好些了,聽說好的差不離了。你表叔這就要成親了,咱們去他那府裡瞧瞧,我還沒去過呢。」

    姐妹兩個都樂得給老太太湊趣,笑道,「那可好,早想去看看了。如今入了秋,天兒也涼了,正好給舅婆和表姑請安。」

    小紀氏笑,「我這就差人過去問候舅媽和表妹,若是他們方便,明兒我備些東西,咱們陪老太太一道去。」吳雙狀元出身,到底身上沒有爵位,據說連皇上賞賜的興國侯府的財物都給他捐給了朝廷。雖博得美名兒,難道日後靠女人嫁妝過日子不成?還是楊家,正一品大員之家,又是小兒媳婦,嫁過去也輕鬆。兩樁親事一比較,小紀氏還是覺著自己女兒的親事要比宋嘉言的強上幾分,心下舒坦的很。

    老太太笑,「行,就這麼著,你去安排吧。」婆媳再不合拍,磨合這些年,又有孫子孫女繞膝,老太太對小紀氏的態度也柔軟了許多。

    小紀氏一笑,便喚了兩個有些頭臉的管事媳婦進來,令她們去辛家給辛老太太請安問好,再說一聲明日過去的事。

    管事媳婦得了吩咐,連忙去了。

    第二日,她們一行過去的時候,辛老太太帶著辛竹箏出院子相迎,笑,「該是我去看望大姐。」親自扶著宋老太太進屋去。

    宋老太太笑,「不單是為了看你,也是為了瞧瞧這宅子,早就說裝修好了,我還是頭一回來呢。」

    辛老太太笑道,「如今秋老虎,現下有些熱了,待下午天涼爽些,我陪著大姐去園子裡逛逛。」

    辛竹箏親自從丫環手裡接過茶獻給老太太,笑道,「只是,我們這園子裡沒幾樣珍惜花木,都是尋常常見的,姑母莫要嫌棄才好。」

    宋老太太接過茶,笑道,「這有什麼可嫌棄的。就是現在府裡園子裡那些花兒,聽說珍貴的不得了,我也瞧不出哪裡好來。反是嬌嫩的很,半點兒不潑辣。」

    大家互見過禮,辛老太太笑,「這才多少日子沒見,言姐兒、語姐兒又長大了許多。」

    宋老太太笑,「孩子正是這個年紀,就是箏姐兒,我瞧著也似長高似的。」又問,「看箏姐兒臉上有些血色了,身子大好了吧?」

    辛竹箏笑,「姑母放心,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辛老太太笑,「這些天,我剛帶著她一道把院裡的菜地整了出來。要我說,有啥病呢,多幹幹活,啥病都沒了。」辛老太太笑,「我想著,這就種上白菜蘿蔔,還能收一季子呢。」

    「是啊。」老姑嫂向來有共同語言,宋老太太笑,「自己種的菜,吃的香。再說,活動活動身子骨兒不是壞事兒,天天在屋裡坐著才容易生病。」

    兩位老太太說話不大留心,其實真沒有針對辛竹箏的意思。只是,辛竹箏向來心思細,聽著兩位老太太說話,臉兒上已有些尷尬。小紀氏瞧了出來,岔開兩位老太太的話,笑道,「老太太,您不是有樁大喜事要跟舅媽說麼?」

    這句話倒是給老太太提了醒兒,老太太握住辛老太太的手,笑,「是啊,我正要跟你說呢。」說著,一臉驕傲的笑意,「言姐兒的親事訂下來了,待言姐兒及笄,就正式定親。」

    辛老太太既驚且喜,忙問,「訂的是哪家公子?」

    「我特意過來跟你說,你也認得,記不記得咱們上回見的狀元兄弟。」

    老太太話音剛落,辛老太太尚未捧場呢,倒是辛竹箏一不小心傾了手中的茶盞。好在茶不算燙,只是衣裳濕了,忙起身告罪,回屋去換衣裳。

    見女兒回房了,辛老太太對宋老太太歎,「我們回來後,她又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這是我強拉了她起來,活動活動手腳,精神才好些。總這麼跟掉了魂兒似的,真叫人操心。」

    老太太此時也覺著不對了,問,「箏丫頭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先時辛竹箏剛從鄉下到宋家時,還是個爽俐的姑娘。這也不知怎地,越大越不討人喜歡了。

    「能有什麼心事,問她她也不說。」辛老太太懶得再說閨女,又說起宋嘉言的親事來,她記性相當不錯,笑,「剛剛大姐說的,是那一對雙生子狀元,對吧?」關鍵,她這輩子除了自己的狀元外甥,狀元兄弟是他見過的唯二狀元了,故此,印象極為深刻。

    「是,老大給大丫頭定下的是文狀元,叫吳雙的。」總算把喜事兒炫耀出來了,老太太心下舒暢,笑容滿面,「老大說好,我也覺著好,起碼能中狀元,就是個有學問的人。」

    辛老太太忙道,「肯定是極好的。大姐,這狀元可不是尋常人能中的,當初處甥中了狀元,咱村兒裡的人就說了,是姐夫那墳頭兒的風水起的好。狀元,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炫耀一番,老太太整個人都洋溢著熱情的歡笑,也有空關心別人了,「兩個丫頭的事兒都有了眉目,箏丫頭呢?你有沒有給她相看人家兒?」聯繫到辛竹箏總是沒精神,老太太道,「姑娘家到了年紀,早些把親事說定了,心也就定了。」沒好意思說,辛竹箏是不是心裡有什麼別的意思?

    說到女兒,辛老太太就忍不住發愁,「家裡忙忙遭遭的,眼瞅著又要給笙哥兒娶媳婦,我想著,先笙哥兒娶了媳婦,再說箏丫頭的事。」

    「是這個理,等給箏丫頭相看人家兒時,多去打聽打聽底細。到時,你著人跟我說一聲,我叫老大幫著查查門戶家風什麼的,也好查。」

    辛老太太笑,「我肯定第一個就跟大姐說。」

    在辛家吃過午飯,下午又逛了逛園子,一家子就回去了。

    路上,依舊是姐妹兩個共乘一車。宋嘉語一臉欲言有止的模樣,宋嘉言笑,「你這是怎麼了?」

    「大姐姐,你說表姑是不是對吳家表哥有意思啊?」宋嘉語知道說這話有些不妥,小聲道,「我也不是故意這樣說的。大姐姐還在山上時,吳家表哥剛中狀元,大哥請吳家表哥來家裡做客。吳家表哥去給老太太請安時,我跟表姑在屏風後瞧來著。說來,吳家表哥的確相貌出眾,表姑不留神推倒了屏風,我們出了好大的醜。」這些已是前事,如今自己的婚事也定了,宋嘉語對吳家兄弟並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對宋嘉言道,「剛剛祖母一提吳家表哥,表姑就失態至此,很有些反常。」

    宋嘉言笑,「帝都喜歡吳家表哥的閨秀,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很正常。」若是操這樣的心,她得煩死。

    「大姐姐可真是心安,虧得我替你操心呢?」宋嘉語雖然以往與辛竹箏親近了幾年,不過,宋嘉言才是姐妹呢。這一年來,她與宋嘉言感情愈發的好,於心下,自然是宋嘉言更要緊。她看到辛竹箏那個樣子,心下覺著很不妥當。吳家表哥已經跟大姐姐口頭上定了婚事,表姑不僅失態,也太失禮了。

    宋嘉言笑,「到我及笄,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呢。妹妹想想,我又不是與吳家表哥常相見,他若是變心,留也留不住。要我說,變心最好也趁早,咱們還沒嫁呢,提前看清這男人的嘴臉,未嘗不是好事。」

    宋嘉語小聲打趣她,「你院裡的花啊鳥兒的,都是吳家表哥送的,殷勤若此,還不算真心啊?」楊家那傻小子就蠢笨的很,半點兒不比吳家表哥會做事兒。

    宋嘉言挑眉笑,「原本我那院子清靜的很,如今,一大早上的就是鳥兒亂叫,吵的很。」

    宋嘉語說她,「真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宋嘉言笑一笑,不說話了。老太太起說吳雙時,辛竹箏種種反常,宋嘉言早瞧出了一二眉目。不論辛竹箏有沒有這種心思,在宋嘉言的心裡,辛竹箏實在連對手的級別都算不上。論容貌論出身論門第論感情,吳雙絕不可能看上辛竹箏的。

    只是,看辛竹箏失態至此,大概是真看上吳雙了。

    不過,看上吳雙的人多了去,多一個辛竹箏不多,少一個辛竹箏不少。但,便是吳雙不與宋家結親,也不可能去娶辛竹箏的。

    辛竹箏一番癡心癡意,註定也只能是癡心癡意了。

    一行人剛回了家,晚上就聽到了大新聞:景惠長公主的女兒姚馨姚姑娘要與武狀元吳玉定親了。

    宋嘉言微驚,道,「不可能吧?以往也沒聽到風聲啊。」不說別的,她與吳雙的親事定了,吳玉的親事,武安侯夫人挺熱心的在為他張羅呢。若真是有了人選,肯定得跟親戚們說一聲啊。再說,姚馨那個脾氣喲,還有她那個要命的親娘景惠長公主……吳玉既便是想攀個高門世家,也不必委屈自己去娶姚馨啊。

    宋嘉讓經常出門,消息來的比較快,歎道,「可別提了,阿玉哥真是有苦說不出。原本他跟姚林軒一併在禁衛軍當差的,姚林軒的生辰,請了幾個相熟的兄弟去家裡吃酒,這也是尋常事啊。不知怎麼回事,阿玉有些喝多了,出去如廁。給個丫環帶著東拐西拐的去了淨房,就,不小心地,唐突了正在淨房的姚姑娘。」

    宋嘉言腦海中立刻浮出一行字:誤入女廁所。

    在前世,男人誤闖女廁所,頂多被一通狂扁,抱頭鼠躥,挨頓揍就算了,不會如何。但,在這個年頭兒,可是要負責到底的啊!

    但,姚公府弄出這種事來,也忒沒品了吧!誤闖女廁所啥的,要宋嘉言說,還不如後花園兒落水有內涵有口味。

    真是,史上最沒品的唐突了。

    吳玉,冤死。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22 PM

第九十章 內情

    宋嘉讓傳回的都是二手資訊了,真正一手資訊,姚公府當時的場景更加勁爆。

    吳玉雖然喝的有些多了,到底沒有爛醉。國公府的淨房收拾的頗是雅致,燃著熏香,吳玉還多瞅了兩眼,心下表示讚賞,怪道人人追名逐利,榮華富貴便是誘因啊。這麼想著,他一徑往裡走,直看到兩位丫環在幫著一個姑娘整理衣衫,吳玉立刻覺出不對了。他尚未說話,兩個丫環連同姚馨俱是一聲尖叫。

    而且,那丫叫的力度喲,一個女人等於五百隻鴨子,但是三個女人絕對叫出了五千隻鴨子的效果。

    吳玉並不是蠢貨,此時他的酒已經完全醒了,不過,他既未慌、亦未愧、更未轉身逃走,他只是冷冷的望著尖叫的主僕三人,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冷冷的看著。

    倒是三人被他瞧的有些心虛,姚馨尖叫,「哪裡來的臭男人,還不打了出去!」

    兩個丫環哆哩哆嗦的上前,此時,外頭的婆子們也都進來了,大呼小叫的引來了姚家的主子們。連帶著姚林軒與一眾喝酒的同僚都來了,吳玉方大喝一聲,「我好意來你們公府為姚林軒慶生,不妨你們竟暗算於我!」

    姚林軒還不知哪裡事呢,連忙上前,問,「阿玉,你怎麼到女人的淨房來了?」

    「我怎麼來的?若不是你們姚府的丫環帶路,我怎麼能來!」吳玉一張冷面,雙眸如冰,怒向姚林軒。

    姚林軒與吳玉是同科的武進士,吳玉是狀元,姚林軒是武探花,都是青年子弟,又同在禁衛軍為官,兩人都不是蠢的,關係一直不錯。借著生日宴,姚林軒請吳玉與一干同僚到府上喝酒,也是為了親近親近,斷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出。

    姚林軒尚未開口,姚馨已是滿面淚痕,一聲啼哭,「我不活了。」就要撞頭自盡。丫環婆子哪裡會看著她去死,連忙攔的攔,抱的抱,勸的勸,「姑娘,此事怎能怪姑娘呢。」「姑娘是無辜的啊。」「姑娘一定要想開些啊。」

    反正淨房內是亂成一團,姚林軒頭疼欲裂,拉著吳玉的胳膊,「阿玉,咱們出去說。」

    「我不出去!」吳玉已是氣的混身發抖,指著要生要死的姚馨道,「都別攔著,叫她去死!她若不死,這就是姚家給我下的套!我吳玉,頂天立地!即便一輩子不娶,也不會要這樣的賤人!」

    姚馨小臉兒雪雪白的一團,半分血色都無,渾身哆嗦著,執意要死。吳玉看笑話一般,冷笑,「賤貨!」往地上啐一口,轉身走了。

    吳玉也沒閑著,直接去帝都府報了案,直接告姚家存心不良,壞他名聲。

    自從吳家兄弟來了帝都,帝都府尹做覺著自己做的不是官,而是火山哪。興國侯府的事剛剛禦裁解決,又出了姚國公府之事。帝都府尹都愁死了,堂堂公主之女,這得多嫁不出去,才會做出這樣丟人現眼的事啊。

    帝都府尹不敢聲張,十萬火急的通知了被告姚國公府、景惠長公主府,求爺爺告奶奶的,你們兩家私了好不好,這種事,真不必經帝都府的。

    姚國公世子找到吳家去,他倒是直接乾脆,道,「若是吳狀元不娶小女,我會令她暴斃。」這事兒,傳出去都是姚家丟臉。人吳玉頭一遭去姚家,若無人領著,恐怕淨房在哪兒都找不到。結果,竟會誤入女人淨房,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再沒智商的人也能察覺出事出有因,自從娶了景惠長公主,姚國公世子沒過過一天痛快日子。就是為這個女兒,他也懶得低頭求人。

    吳玉眉毛都未皺一下,道,「這是姚公府的家事,世子隨意,不必知會我這個外人知道。」

    姚國公世子回去就要勒死姚馨,姚馨早躲進長公主府,對母親哭訴,「我就是喜歡他嘛。母親就成全了我吧。」

    景惠長公主雖然素來跋扈名聲,智商卻比女兒高的不是一星半點兒,歎道,「即便你喜歡他,也該正經的等他來提親,方才妥當。你怎麼能安排人做出這樣失禮的事來。」

    「父親一直準備把我嫁給四皇子,我不喜歡四皇子,我只喜歡吳玉。」

    景惠長公主拍拍女兒的胳膊,「你這事兒辦的……」男人素來要面子,當初她不過是杖斃了丈夫的妾室,自此夫妻恩斷義絕,這許多年,她身邊也只有一個女兒相伴。

    姚馨是個白長了腦袋,景惠長公主卻是先帝嫡出的公主,于宮中生活多年,雖脾氣差些,有些跋扈名聲,不過,論心機城府,姚馨實不及其母的一根小手指。女兒做出這種丟臉的事,景惠長公主壓住心下怒氣,示意室內侍女退下,問女兒,「以往你見過吳玉?怎麼就瞧中他了?」

    姚馨素來受寵,見母親有問,便把事情與母親一五一十的說了,「先時也不知道,是小綠跟我說的,狀元風采,有一無二,世人少有相及。」

    「就這一句話,我的女兒就動心了,我不信。」景惠長公主撫摸著女兒柔嫩的小臉,笑問。

    姚馨手指絞著帕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一次出門,偶然見了吳玉一面,覺著他好生英俊。」說到吳玉,姚馨又有些擔心,「就是,似乎脾氣不大好。」

    景惠長公主笑,「無妨,你既然相中了他,我必叫你嫁的如意。」

    姚馨卻是低下頭,輕聲說,「我知道不該這樣算計他,他生氣也是應該的,以後,我會對他好的。」

    景惠長公主正想尋個法子替女兒把吳玉搞到手,還沒思量出法子呢,帝都府就送了信兒來:吳玉把這丟臉的事兒告到帝都府了。

    景惠長公主當下大怒,「簡直胡鬧!」

    這邊兒景惠長公主還沒氣完呢,久不相見的丈夫又來了,直接拿著繩子要勒死姚馨。夫妻兩個又是一頓大吵,最後姚國公世子被景惠長公主趕出長公主府。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景惠長公主也氣的夠嗆,對女兒也沒了好脾氣,罵道,「看你惹出來的事!」

    姚馨委屈的抽嗒兩下,姚國公世子指望不上,景惠長公主只得為女兒收拾爛攤子。

    這事兒十分丟臉,景惠長公主速度也不慢,直接先命人放出兩家有婚約的風聲去,再親命長史官請吳家兄弟到府說話兒。

    吳家兄弟直接說不在,長史官無功而返。景惠長公主一沉心,親自去了吳家一趟,這下子,吳家兄弟不好不見了。心知女兒這事兒做的不地道,景惠長公主也得將態度放低些,道,「事已至此,婚事就定了吧。」

    吳玉冷聲道,「下官聽說公主殿下賢德淑良,最重規矩,只是不知這種算計外男進淨房,可是求親之道?」

    景惠長公主靜靜的問,「那你想如何?你以為把事告到帝都府,壞了馨兒的名聲,就萬事大吉嗎?」

    「我何德何能壞貴府姑娘的名聲,要壞,也是她不知自重,自壞名聲!」

    「這麼說,你是不答應這樁親事了?」

    「恕難從命!」

    景惠長公主倒也乾脆,家裡先拿了女兒身邊的貼身丫環小綠,一番拷問之後,直接進宮求見昭文帝。昭文帝也耳聞了些事風聲,正是滿肚子火氣無處發,見著景惠長公主就要發作,景惠長公主直接跪下,叩首道,「請陛下為妾身作主。」

    景惠長公主未直接說自家閨女與吳玉的事,昭文帝只得裝作不知曉,笑道,「皇妹這是怎麼了?快起來,有話好說。」

    景惠長公主卻是不肯起身,泣道,「先時母后與我提過四皇子與馨兒年紀相當,欲成兩家之好。只是,我不知四皇子嫌棄馨兒至此,我那女兒,浦柳之姿,原也配不得皇子,卻不知為何四皇子陷害馨兒?就是我這做姑媽的,也沒有半點兒對不住他的地方啊!」

    昭文帝聽的不明白了,問,「到底怎麼回事?皇妹這話,朕倒不明白。」

    「馨兒那孩子,原是幅直心腸。母后有意她與四皇子之事,她本高高興興,卻聽身邊的一個小丫環挑唆說,吳家兄弟非但有狀元之才,其豐姿俊秀,更是天下難尋。好端端的,一個在姑娘身邊兒服侍的丫環怎會知曉這些外頭男人的事。且那丫環口齒伶俐,說的話一套一套的,把我那好端端的女兒給害了。」景惠長公主哭的更加傷心,道,「馨兒才幾歲,給這些背主的東西三言兩語的唬弄了過去。我活了這幾十年,一問便知不對,拷問了那小丫環後,一溜兒的人抓起來,就問到了四皇子府……陛下,婚姻之事,雖有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到底也要聽一聽孩子們的意思,若四皇子不喜馨兒,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也不會上趕著去高攀四皇子。馨兒是個沒心眼兒的,給那背主的丫環挑撥的對吳玉一片癡心,做下了糊塗事來……」

    說著,景惠長公主一番痛哭。

    昭文帝並不知這其中內情,乍聞之下,臉色一陣青白,忙親自扶起景惠長公主,溫聲道,「皇妹放心,若事情如皇妹所言,朕必不讓皇妹與馨兒受此委屈。」

    景惠長公主拭淚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孩子真是上輩子的債啊。」

    昭文帝深有此感。

    第二日,昭文帝頒下兩道旨意。其一,擇一姚氏女下嫁四皇子為正妃。其二,封景惠長公主之女姚馨為縣主,賜婚吳玉。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25 PM

第九十一章 老狐狸的眼睛

    這種沒臉的事,宋嘉言實未料到昭文帝竟然會下旨賜婚,以全姚家臉面。

    姚家有這麼大臉麼,

    待吳雙來了宋家,宋嘉言還問了吳雙此事,吳雙直歎晦氣,當然,因是御賜的婚事,歎晦氣也只有自家人面前歎一歎了。

    宋嘉言問,「你們打算怎麼辦呢,」

    吳雙道,「能怎麼辦,聖旨已下,只得籌備婚事了。」

    籌備婚事可不是小事,尤其如今姚馨有了縣主的品階,宋嘉言問,「打算何時成親啊?」

    吳雙笑,「長幼有序,皇上只是賜婚,怎麼著也得等我成親後,才輪得到阿玉。」賜婚的聖旨他們接了,不過,何時成親可就要男方說了算。較量,這才真正開始。

    宋嘉言暫且放下心來,笑,「你出去吃酒可要小心,莫要喝醉,就是去人家淨房也得提起精神來,還有什麼後花園兒、小湖邊兒的,都是事故高發地帶。」

    吳雙給宋嘉言逗笑,去摸人家姑娘的小嫩手,「放心。」

    宋嘉言拍開他的手,問,「要不要我幫忙啊?」聖旨都下了,和離都難。她能想像吳玉的怒火,但,就如景惠長公主與姚國公世子的婚事,再怎麼死不對眼,照樣得一輩子過下去。

    「不必,這事兒,日後自有論斷。」吳玉老神在在的模樣。

    宋嘉言與宋榮向來感情很好,她尋了機會私下問宋榮,「爹爹,姚公府挺不得了的啊?」

    宋榮正在看書,乾淨細膩的指尖兒落在泛黃的書頁上,隨手翻過一篇,敷衍道,「先皇后的母族,自然了不得。」

    宋嘉言心裡總是想不通,道,「爹爹,你說,本來這事兒是姚馨丟臉啊。就算有她娘景惠長公主的面子,皇上頂多賜婚就是了,怎麼還封她做縣主啊?帝都景淑長公主與景怡長公主都有女兒,為何單單封姚馨啊?何況,她剛剛幹了這麼丟臉的事兒。」姚公府的事發生後,宋嘉言直接懷疑姚馨脖子上長的不是腦袋,而是恭桶。淨房失儀,這種事辦的,也忒腦殘了。

    宋榮並未回答,倒是抬頭看女兒一眼,問,「你覺著,是因什麼封姚馨?」

    宋嘉言想了想,道,「除非是皇上對姚家虧心,不然,再怎麼也不會在這種節骨眼兒上封賞姚馨啊?」一個縣主,論貴女級別,僅低於郡主而已,相當不得了了。

    宋榮合上書,淡淡一笑,「那依你的想法,皇上什麼地方對姚家虧心了?」

    「這我怎麼知道?」宋嘉言本是疑惑不解,才來宋榮這裡打聽些小道消息,她道,「不然,不會在這時候給姚馨封爵賜婚,更不會把姚家的一個女兒指給四皇子為妃,這種恩寵,也太重了。說句老實話,儘管姚馨智商不怎麼樣,但是,姚家女孩兒論出身,她是頂尖兒的。」景惠長公主于三位長公主中亦是頭一份兒。

    宋榮道,「陛下原本有意將姚馨許配給四皇子為妃。」提點了宋嘉言一句。

    宋嘉言微驚,「難道因姚馨不樂意做四皇子妃,皇上就另指了姚家女,再給姚馨封爵賜婚?」這話,自己說完都覺著腦殘,宋嘉言接收到宋榮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立刻明白了,驚道,「不會是四皇子做了什麼對不起姚家的事吧?」

    不止!

    若四皇子對不起姚家,皇上想補償姚家,也應該是加恩于姚國公或是姚家子弟,怎會加恩于姚馨與姚氏女呢?

    宋嘉言皺眉思量,宋榮也沒催促於她,繼續翻開書,繼續品讀。

    良久,宋嘉言低聲道,「四皇子做了對不起姚馨的事。」若是對不起別人,皇家哪怕補償,其實也有限。因為皇家向來是寧可皇家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皇家。天老大,皇家老二,就算皇家對不住誰,肯定也是那人自己不好。

    但,姚馨是不同的。

    她有一個嫡系出身的貴為長公主的母親,景惠長公主就這麼一個女兒,若是誰欺負了她的女兒,即便是皇子,恐怕她也得去討個公道!

    宋榮面露贊許之色。

    可是,宋嘉言又不明白了,道,「四皇子能做什麼對不住姚馨的地方呢?本來就談婚論嫁,哪怕提前那啥了,大不了直接大婚就是。」

    宋嘉言想到了最不可能的一種可能性,「不會姚馨幹這種腦殘事,有四皇子的功勞吧?」

    宋榮見女兒有這種靈性,也樂得點撥於她,「知道為何景惠長公主于諸位公主中最為高貴嗎?」

    「她是先帝唯一嫡出的公主。」

    宋榮道,「不僅如此,景惠長公主的母族是戚國公府,她又嫁入姚國公府。就是看著兩公府的臉面,陛下也會優待於她。帝都貴女,除了有皇室血脈的,姚馨的身份是一等一的,你覺著四皇子會幫著姚馨幹出這種事來?這對於四皇子有什麼好處?」

    宋嘉言想了又想,試探的說,「是不是四皇子嫌姚馨笨啊?」

    宋榮淡淡地,「四皇子的母親早已過身,他一直養在宮內不得寵的劉美人的膝下。這樣的出身,不要說姚馨是個笨蛋,就是白癡,只要四皇子腦子正常,都會樂不迭的娶她。」

    宋嘉言不以為然,「阿玉就不想娶她。」

    宋榮搖一搖頭,提醒道,「嘉言,你的眼界要更開闊一些。」

    「女人多於內宅蹉跎,她們的眼中,最重要的就是男人的寵愛。」宋榮道,「其實,想要男人的寵愛,不一定就是愛這個男人。因為男人的寵愛,就意味著內宅的權柄。」

    「男人與女人不一樣,對於男人,情愛只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有時,情愛甚至可以忽略不計。因為,生存比情愛重要一千倍。這就是男人要面對的世界。」宋榮溫聲教導宋嘉言,道,「吳玉為何會不想娶姚馨?娶了姚馨,運作得當,姚公府與戚公府就是他日後仕途的助力,何況,還有景惠長公主。這樁婚事,若不是姚馨自己倒貼,吳玉就是求都求不來。」

    「你覺著吳玉吃了虧?」宋榮一笑,「在我看來,他簡直賺大發了。」姚馨這種智商,要把她控制於掌心實在太容易了。

    「吳玉有什麼?他不過是武狀元而已,如今在禁衛軍做個六品小官兒。」宋榮正色道,「嘉言,對於事情,你要有自己的判斷力。像吳玉,因為武狀元出身,大多數人難免恭維一句,少年俊才。別人這樣說,不一定這就是事實。哪怕是事實,知道什麼是‘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麼?世上從不缺天才,但,天才卻缺少發揮才智的機會。而這個機會,只有皇上能給。」

    「吳玉的憤怒,我能理解,但是,凡事最好有個限度。姚馨對於吳玉,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宋榮目光沉著,意味深長,道,「他若是聰明,能抓住這個機會,日後大有可為。若真的逞一時的意氣,做出姚國公世子一樣的蠢事出來,這樣的人,不會有什麼大出息的。」

    姚國公世子。

    此人是帝都人盡皆知的大悲劇,賜婚景惠公主後,景惠公主產下一女。後,景惠公主嫉妒姚國公世子身邊懷孕的侍妾,直接令人將侍妾杖斃。自此,夫妻兩個徹底翻臉,姚國公世子便沒再登過公主府的大門兒。當然,姚國公世子至今未有子嗣。

    宋嘉言問,「爹爹覺著姚國公世子很蠢麼?」她一直覺著,景惠長公主這樣的女人太讓人難以忍受了。

    宋榮道,「雖然駙馬不可議政,但,駙馬的兒子是可以參政議政的,而且,儘管爵位不高,公主之子是可以賜爵的。為侍妾與公主生分,難道不蠢?不要說那是公主,但凡主母,管束侍妾也是應有之責。說重一些,這就是寵妾滅妻。聽說姚馨的事情發生後,姚國公世子還跑到長公主府要勒死自己的親生女兒,簡直可笑至極!」宋榮譏誚道,「這種人,也就是他娶了公主,不然,世子之位不知道能不能保的住!」

    「別人都說景惠長公主跋扈,在我看來,長公主嫁他真是糟蹋了。」宋榮提醒女兒,「便是日後見著景惠長公主,勿必要恭敬。上次是她不提防,你又年紀小,才叫她吃了虧。這個女人,是個厲害角色。」否則,景惠長公主如何在這種不利於姚馨的情形下,非但為女兒定了親事,甚至還爭來了一個縣主之位。

    宋嘉言連忙應了,道,「我哪裡敢不恭敬,都怕她會報復我呢。」

    宋榮一笑,「不會現在才知道怕吧?」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有些事,怕也要做啊。」

    「嘉言,看透事情的表像,才能還原事情本來的面目。只有這樣,你才能知道真相。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有可能做出正確的判斷與抉擇。」

    宋榮笑著摸摸女兒的頭,儘管還有許多幼稚的需要鍛煉的地方,不過,真是一塊兒好胚子啊。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36 PM

第九十二章 許氏

    宋榮的話讓宋嘉言覺著自己突然闖到了另一個世界,原本,她以為的看看書、練練字、再哄老太太開心、與自己的小美男未婚夫你儂我儂書信傳情一番,這就是生活了。突然之間,她發現,原來,自己的生活不過是父親築造起的溫房。她所有的美好與舒適,是因為有宋榮在。

    宋榮說「看透事情的表像,才能還原事情本來的面目」,宋嘉言只是在宋榮的指點下,匆匆一瞥表像之下的東西,便覺著心下很難接受。

    她實在想問問,吳馨會做出這種沒腦子的事,是誰在後面挑唆,是誰要破壞四皇子與姚馨的婚事……但是,這個問題,宋嘉言最終並沒有問出口。因為,她覺著,大概宋榮也不一定有正確的答案。

    不過,宋嘉言感覺得到,宋榮呆在書房的時間越來越長。小紀氏的神色,越發的幽怨。當然,她幽怨也沒用,宋榮是直接住在書房了,沒去主院,也沒去杜月娘那裡。就是吳雙,來宋家的時間也沒以前多了。

    宋嘉言在幫著把關宋嘉讓新婚院落的裝修工程,宋嘉讓的未婚妻戚姑娘是小女兒,戚家有意多留女兒兩年,宋榮也有意讓宋嘉讓多念念書,最好一股作氣,考個武舉人出來。故此,大家默契的把婚期定在了後年。不過,婚房要提前裝修。待房子裝修好,戚家那邊兒會過來量尺寸,打家俱什麼的。所以,婚房什麼的,一定要提前備好。

    在這種忙碌中,吳玉與姚馨舉行了訂婚禮,據宋嘉讓說,吳玉臉上絕對能刮下二兩冰霜來。但是,婚事依舊定了下來。

    轉眼間,秋去冬來,辛竹笙的婚期到了。老太太帶著一大家子去熱鬧了一番,就是宋榮也露面兒去喝了杯水酒。不過,宋榮依舊很忙,喝了杯水酒,就又趕去了衙門。

    宋嘉言宋嘉語都是小姑娘,還湊趣的去新房瞧了回新娘子,新娘子姓許,出身京郊鄉紳,眉眼清秀,在諸人的打量下依舊是落落大方。起碼,在宋嘉言看來,許氏配辛竹笙絕對配得起。

    之後,宋嘉言才發現許氏不只是眉清目秀、落落大方這樣簡單。

    待過了三日回門等一系列的禮節過後,許氏與辛老太太來宋家請安。許氏帶了一些自己做的針線,笑道,「我自己做的,姑媽、表嫂、兩位姑娘莫嫌棄。」

    老太太仔細瞅了一回,很實誠的笑,「哪裡會嫌棄,做的真好。我們家兩個丫頭,語丫頭的針線最好,我看,也沒你做的好。倒是辛丫頭針線也很不錯。」又問辛竹箏怎麼沒來,得知是病了,老太太便沒再說什麼。

    兩姐妹起身謝過了表嬸。許氏笑謙道,「我在家裡常要給爹娘弟妹做衣衫什麼的,是做慣的。言姐兒、語姐兒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要學、女紅廚藝要學,哪裡有空閒做這個。只要略知道些就成了。」

    許氏是新媳婦兒,老太太還是很關心的,笑問,「笙哥兒對你可好?若是他欺負你,只管跟我說,我非拐棍子敲他不可。」

    許氏抿嘴兒一笑,「老爺對我很好。」

    老太太很是高興,囑咐道,「好好過日子,好好孝順你婆婆,她很不容易。還有箏姐兒,小女孩兒家,你是做大嫂的,多疼她。你自己也莫要累著,早些生個大胖小子給你婆婆帶,你婆婆就高興了。」

    許氏沒有半分新媳婦的羞澀,大方笑應,「是。老太太的話,我記得了。」

    老太太對辛老太太道,「這個媳婦娶的好。」

    辛老太太笑,「可不是麼?知道過日子。媳婦跟我商量了,如今家裡正經主子就四口,外甥給我們置的宅子寬敞的很,也住不了那些房子,想著分出一半,租給別人住。這樣,每年租金也有上百兩銀子。」

    老太太問,「那不會太窄了麼?」其實,在老家時,娘兒三個才住三間土房。如今宋榮有了本事,老太太住進了豪宅,自己院子正房便是明三暗九的大屋子,聽說辛家要把一半宅院出租,便擔心是不是太過逼仄。

    許氏卻是一笑,脆生生地,「姑母,這是我的主意。我是這樣想的,那樣大的宅子,不僅是主子少的原因,裡外打掃維護也得不少銀錢呢。姑母這裡,是因為表哥做著官,日常有這樣大的排場。我們家裡,尋常老爺並沒有太多交際,進項多由田莊而來,完全不必撐太大的排場。把院子隔出一半租出去,剩下的地方也寬闊的很呢,足夠住了。何況,租金能多一筆進項不說,屋子日常有人住著,也省得咱們自己看護打掃。」

    「還有,那園子我也瞧了,大的很,裡面也能出產不少東西,好生管著,又是一筆進項。」許氏笑,「我這樣說,家裡大姑娘嫌我市儈,說我掉進了錢眼兒裡爬不出來。婆婆給我們鬧的沒了主意,就來跟老太太拿個主意。」

    「我是想著,過日子是個天長地久的事兒,咱有多大頭戴多大的帽子。姑媽、表哥、表嫂待我們好,我聽說宅子莊子都是表哥給我們置辦的。」許氏嫁進辛家沒幾日,便摸透了辛家的根底,抿嘴兒笑道,「以往,住在姑媽這裡,丫環婆子的服侍著,是姑媽仁義。如今,老爺和大姑娘已經大了,很該自立。我來,並不是跟姑媽、表嫂哭窮。我自來在家也是過慣了節儉日子的,日子不節儉著,有多少銀錢夠用呢。要我說,每頓有魚有肉有蛋有菜,就是福氣了。」

    「我剛嫁進來,婆婆托我管家,我並未推辭,不過,管家就得按著我的規矩來。我知道,先時婆婆老爺在鄉下時也過過苦日子。」許氏笑悠悠地,「咱們辛家的家風,本就不是浮誇的那一類。今天一來,見到姑媽院裡的菜地,我就更明白自己沒嫁錯。」還順勢捧了老太太一句。

    「不瞞姑媽,這兩日很為家裡的事與大姑娘鬧了幾場氣。我過來,不但是為了給姑媽、表嫂請安,還為了先下手為強的告狀呢。」許氏說著這話,可是沒有半分生氣的模樣,反是笑吟吟地,「咱們這一家子,可有誰呢。家裡的事總不能外道,我就來跟姑媽說一說,姑媽別嫌我厲害就好。」

    許氏這一通說,老太太倒笑了,道,「你管的對,既然是你婆婆叫你管家,就按你的意思來。」側過身子對辛老太太道,「是個會過日子的。」對於小紀氏這樣出身侯府的兒媳婦,老太太沒有評判標準。不過,對於許氏這樣的,許氏說的話,老太太字字聽的明白。尤其許氏說到「節儉」,很得老太太的心意。老太太知道自己這弟妹素來心軟,很有些拿不起來,侄子辛竹笙又是個老實良善性子,正當有這樣厲害能幹的媳婦張羅家事才好。

    辛老太太笑,「是啊,媳婦很好。」就是姑嫂之間烏煙瘴氣,辛老太太簡直愁的慌。

    許氏很會說話,說話也俐落,雖然少一分文雅,老太太卻聽得懂,小半天的時間便把老太太哄的樂呵呵的。臨走的時候,老太太還給了她幾匹緞子,叫許氏留著做衣裳穿。

    許氏笑,「姑媽總是惦記著我們,如今我跟老爺成了親,該是我們孝順姑媽了。」

    老太太笑,「只要你們日子過的順遂,我看著開心,就是孝順我了。」悄悄對許氏道,「箏丫頭的脾氣,多擔待她,自家人,氣氣就算了,莫要放在心上。」

    許氏知這位姑媽的確是真心為他們操心,感激一笑,「姑媽就放心吧,我這個人,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真是要記仇,哪裡還會拿出來說呢。」

    宋嘉言在另一畔低聲勸辛老太太,「表嬸是實心過日子的人,舅婆別嫌她厲害,這年頭兒,不厲害哪裡過得好日子。」

    辛老太太素知宋嘉言才智,道,「我就是擔心你表姑。」

    「姑嫂之間,剛開始難免有些小摩擦,時間長也就好了。再者說了,表姑又不是個笨的。家裡就她與表叔兄妹兩個,以後還是要兄妹相互幫忙過日子的,何苦與表嫂對著來?這個家,將來還是表叔表嫂的,就算表姑想當家,又能當幾天?表姑這一二年就要嫁人的。」宋嘉言笑道,「不如一開始就處好姑嫂關係,女孩子,即使嫁了,也得娘家給撐腰,才過得好日子。」

    一家人送她們婆媳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許氏苦勸,「姑媽、表嫂、言姐兒、語姐兒,你們回去吧。再這樣送,以後我跟婆婆都不敢來了。」

    此方扶著辛老太太走了。

    許氏走後,宋嘉語咋舌,「表嬸真是厲害人。」

    老太太笑呵呵地,「你表叔那樣的好脾性,就得娶這樣的老婆才成。」

    宋嘉言倒是很喜歡許氏,這是個明白人,知道要過什麼樣的日子。辛竹笙娶了許氏,實在有福了。

    晚上大家吃飯時,免不了又說了一通許氏,宋榮也表示很滿意。不想沒過幾日,許氏就兩眼紅腫的上門兒了,見了老太太,先是撲將上前抱著老太太的腿一番痛哭。

    「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姑媽,您給我條活路吧。我不想活啦。」許氏好一通哭,老太太勸了幾句,她方抬起淚眼說明原委,「這些天,因著管家,大姑娘總是這裡不行,那裡不好。家裡,就是我身邊也只有一個丫環,婆婆身邊兩人伺候,餘下粗活都有粗使的奴婢們做。大姑娘嫌沒有排場,給她屋裡留下三個丫環都不高興。要怎麼樣啊,咱家又是不侯門公府,我們老爺也不似表哥做著大官兒,何必要弄那些虛排場啊。」

    「這也倒罷了,她要多留丫環也就留了。昨兒,我身上不舒坦,讓老爺去前頭房裡歇的,結果,大姑娘竟把個叫翠飛的丫頭打發過去服侍了老爺。」許氏淚流滿面,「天底下哪有妹妹把自己的貼身丫環給兄長的道理!就是我這個鄉下來的就知道的理,大姑娘總是以讀書識字的斯文人自居,竟做出這樣的事來!今天竟強逼著老爺納那丫頭做二房,她這是要逼我走呢。求姑媽給我做主,叫了老爺來,給我張休書,我情願去廟裡做姑子,也不要受這個氣。」

    「我們辛家,攏共郊外有幾百畝田地的家底,可是那等能三妻四妾的人家兒?」許氏哭道,「我嫁人,也不是嫁那些一屋子小老婆的人哪。大姑娘這樣嫌棄我,張羅著給他大哥納小,往我們屋裡塞小老婆。我一肚子的眼淚又往哪兒去說。我這樣費心費力的省儉過日子,難道就是為了讓老爺納小老婆!」

    許氏直哭成個淚人兒,「我從沒盼過老爺大富大貴,我就要我的男人守著我過日子。要是老爺三五房的小老婆,他就天王老子我也不稀罕。趕緊休了我,我寧可去嫁個鄉下漢子,天天粗茶淡飯、田裡插秧,也不過這樣的憋屈日子。」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38 PM

第九十三章 男人

    許氏找老太太來哭,宋嘉言覺著是找錯了人。無他,想當初,老太太給宋榮塞通房小妾塞的那叫一個兇猛喲。老太太本就是此中高手,許氏找老太太哭訴,真是……

    結果,沒想到,老太太並沒有說許氏半字不是,還好好的勸了她幾句,「竟有這樣的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快別哭了,我給你做主。」

    宋嘉言已跟著上前勸道,「表嬸想想,您嫁過來的這些日子,表叔與舅婆對表嬸如何?就是老太太、太太、我們都是拿表嬸當一家人看待的。尋常過日子,上牙還有磕著下牙的時候呢。表嬸有委屈,咱們一家子想法子,就是表叔,我也能做保,並非沒良心的人。我看,表嬸,我陪表嬸到我院兒裡梳洗梳洗,咱們再好好兒的說話。」

    宋嘉言三兩下的將許氏勸到了自己院兒裡梳洗,自有丫環端水上前服侍,許氏眼睛紅腫,拉著宋嘉言的手道,「我實不該來鬧姑媽,只是,我這心裡難受的很。」說著又流下眼淚來。

    宋嘉言示意丫環們退下,與許氏一道坐在榻上,道,「自己的家,自己想當家做主,這是人之常情。日後,與表叔過完一輩子,白頭到老、生兒育女的人,是表嫂。」

    「表姑比我還年長一歲,眼瞅著要過年,明年十五及笄之年,在家呆不了幾年就要嫁人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長長久久的日子,還是表嬸的。」宋嘉言溫聲道,「男人難免犯糊塗,看本性,表叔絕對是老實可靠的人。表嬸這樣聰明,與表叔感情融洽,可想而知。至於那個丫環,心大了,是打是賣,全由主子發落。」別看許氏一口一個的要休書,若真想和離休妻啥的,就不可能跑到宋家來哭訴了。

    「表嬸初初管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對的。」許氏是個精明人,而且,上次來的時候,許氏便已經開始管家。如今辛府裡有數的幾個丫環婆子,宋嘉言就不信了,依許氏的精明,能叫丫環把自己丈夫給糊弄了去。至於此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宋嘉言根本不想深究。許氏已經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儘管方法潑了一些,但,辛竹箏想與許氏做對,那是作死。

    見許氏面上頗有幾分不自在,宋嘉言一笑,「若我是表嫂,我也會這樣做。我的家,自然要由我做主。」

    許氏倒是個灑脫人物,也便不再裝模作樣,低聲道,「言兒,你雖是小一輩,論年紀,我也大不了你幾歲。我就直跟你說了吧,我也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老爺和婆婆都是好的,就是我那小姑……我實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不是嫌茶不好就是嫌菜不香,成日瞎講究。她,她是在這府裡呆傻了,以為自己是你們這府裡正經的姑娘呢。」許氏臉上一片冷意,「她不肯來你們府上,是因為今冬的衣裳沒用好料子,嫌穿出來丟人。我實不知這有什麼好丟人的,正正經經的賺銀子吃飯,本就生於小富之家,偏要學大家作派。打腫臉充胖子,簡直笑死人!」

    「身邊那個叫翠飛的丫環,不安分的很,那雙眼睛,早就對你表叔有意思。」許氏譏誚道,「婆婆與老爺都是心軟的,她一鬧就要什麼給什麼,如今又興起過年打首飾,要金要銀的折騰。再給她這麼鬧下去,日子就不必過了!」

    「這個家,不是她辛竹箏的,是我男人和我兒子的!」許氏冷冷道,「給她這麼作耗下去,這個家就完了!你以為我不想給她說樁親事叫她嫁了,你根本猜不到她要嫁什麼人!要有功名有官職有家產,這樣的人,憑什麼看得上她!她根本就是在做夢!」

    「若是不將她壓下去,憑她這樣欲取欲求,什麼時候是個頭兒!若是不將她打醒,她這婚事,成不了!」許氏冰冷的容顏中帶著幾分無奈,「我娘家平平,沒見識過大家閨秀的模樣。沒嫁給你表叔前,聽媒人說,他家裡有個妹妹,琴棋書畫都是通的,最是大家閨秀的作派。不怕你笑話,我真是被她噁心夠了。言兒,見了你,我才知道什麼是大家閨秀的作派。你別笑話我,這不同的人家兒,有不一樣的過日子的法子。我這人,性子潑辣,你既瞧出來了,就幫我一把。我日子過順當了,記著你的恩。」同樣一道念書學做大家閨秀的人,怎麼人家宋嘉言就聰明至此,一眼就瞧出她的心事來,倒是她那小姑……想到辛竹箏,許氏心頭的火就蹭蹭的外冒。

    辛竹笙是下午來的,先挨了老太太幾句教訓,又對著許氏賠情說好話,許氏好一番流淚傷心的控訴。辛竹笙本就是個老實心性,天地良心,他昨天真的沒跟翠飛做啥。就是,喝了翠飛送來的一盅湯,身上就有些不對勁兒,那丫頭撲過來,自薦枕席的。辛竹笙是年輕氣壯的男人,又不是個死人。接著許氏就帶人闖了進來……把翠飛打個臭死。

    辛竹笙親自來了,許氏也沒叫辛竹笙沒面子,委屈了一番就跟著辛竹笙給老太太嗑了頭回去了。

    老太太直歎氣,私下對宋嘉言道,「你說,箏丫頭這叫幹的什麼事兒?」因事涉辛竹箏,老太太悄悄的與宋嘉言念叨報怨。

    宋嘉言捧了盞茶給老太太,道,「姑嫂關係,本就難處。何況表嬸是剛嫁過去,更得磨合一段日子,以後會慢慢兒的好的。」許氏把辛竹箏壓服下去,日後才發當家作主,也是在奴才群兒裡立威。

    說著,宋嘉言一笑,故意道,「倒是老太太,對表嬸是真正的好。不然,表叔一個大老爺們兒,收籠個丫環也不算什麼啊。」

    老太太歎,「你年紀還小呢,怎麼知道這裡頭的訣竅?這能不能納妾,也得看男人本事哪。」握著孫女的手,老太太悄悄的傳授自己多年總結的經驗,對宋嘉言道,「就是你嫁了吳家小子,可得把自己男人盯緊了。你爹可是正三品大員,我聽說吳家小子現在就是個五品小官兒。你嫁了得拿出當家的氣來人,你先厲害了,他就不敢欺負你。那啥,對男人哪,也不能總是太厲害,不過,你厲害在前,偶爾軟和一回,男人就得說你賢慧。你若總是軟趴趴的,別人都當你好欺負,偶爾厲害一回,就得說你是母老虎了。」老太太說話,向來也不管孫女有沒有嫁人啥的,反正想起什麼說什麼。

    宋嘉言笑,「是,我記得了。祖母放心,我怎麼可能被人欺負呢。」別看老太太沒念過書,字也不認得一個,說起話來,卻是話糙理不糙。

    老太太笑,「也是,你像我一樣,天生能幹。」間接讚美自己一番,老太太又說起宋嘉語,「倒是語丫頭,被她那個娘養的嬌滴滴的,光一個樣子外頭瞧著好,唉,沒用。」

    宋嘉言替宋嘉語分辨一句,「二妹妹還小呢。」又問,「祖母,祖父是什麼樣的人哪?我聽說,祖父英俊又有才幹。」

    「何止啊。」說到亡夫,老太太挑眉道,「你祖父啊,我跟你說,四鄰八鄉沒有那樣英俊的男人。你爹爹剛中了狀元那會兒,大家都說他相貌好。要我說,比你祖父差遠了。就是吳家小子,也不及你祖父當年。」反正在老太太心中,估計無人能及得上亡夫。

    「有這麼英俊?」

    「可不是。」老太太語氣篤定,「不但長的好,又有學問。唉,就是身子不大好,你爹爹六歲、你二叔五歲,他就過逝了。」說著,老太太又是傷心。

    宋嘉言忙問,「祖母,那你跟祖父當年是怎麼成親的啊?誰給你們說的親事啊?」

    憶及往昔甜蜜的歲月,老太太眼中浮起一抹笑意,「那會兒,你祖父可是村兒裡出名的男人,有許多閨女都想嫁他呢。我命不好,親娘早早死了。我爹娶了個後娘,後娘圖我力氣大、幹活俐落,我都十九還沒嫁人,對外說是捨不得我嫁人。其實哪兒啊,就為了我在家能多給家裡幹活兒。你祖父祖上是自外地搬來的,咱們老家,多是姓辛的。有一回,我去河裡挑水,你祖父也去挑水,唉,看他生的單弱,兩桶水都挑不起來,晃悠晃悠的,沒幾步就灑了大半桶,根本不是幹活的料。我就幫他把水挑家去了。後來,他偷偷送了我兩個粗糧餅子謝我。」

    「他家裡爹娘都過逝的早,就剩他單蹦一人。他就靠帶村裡孩子們認字,賺些個銀錢,種田什麼的,完全不成。」老太太笑,「不過,這也沒什麼。人哪,一輩子要做什麼是註定的。你祖父那雙手,就不是幹活兒的手。」

    「他人生的好,有學問,但是,沒錢哪。在鄉下,閨女嫁誰,得看男人出不出得起聘禮。」老太太笑,「那會兒,我年紀了大了。不瞞你說,後娘一直不叫我出嫁,我心裡也急的很。等到過了二十,村兒裡的好男人都給別人挑走了,我就是嫁也沒好人家兒要娶了。我看你祖父還不賴,就悄悄跟他說了,叫他去我家裡提親。」

    「祖父就去了?」

    「他臉皮兒薄的很,窮講究,還說要準備聘禮啥的。我一問,他手裡又沒銀錢,要把自家的幾畝水田拿來當聘禮娶我。我的天哪,這怎麼成?真把水田當了聘禮,以後我跟他成親,吃啥喝啥?」宋老太太含笑抱怨,「我才不管他呢,反正,鄉下地方,也不太講究。跟我那後娘吵了一架,我就搬去他家裡了。買掛鞭炮往門口一放,就當成親了。」

    「你祖父啊,早早就中了秀才。後來,他也有科舉的意思,我沒叫他去。」老太太道,「有一回,我跟他去城裡趕廟會,唉喲,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的瞧他。真是沒個臉皮,又不是自家男人,哪裡好那樣看的。」

    「咱們老家縣城裡倒是有個舉人老爺,聽說,家裡就有三個小老婆。我沒念過書,也不識得字,你祖父有時會念詩給我聽,我雖然覺著好聽,卻是一句不懂。」老太太道,「我一直很擔心,他真成了舉人老爺,萬一娶小老婆怎麼辦?我就是哭瞎了也沒處說理啊。」

    「就說你表叔,沒有為官作宰的本事,就該安安生生的與媳婦過日子。許氏啊,有點兒像我,要是你祖父敢納小,我得菜刀砍死他。」在老太太心裡,辛竹笙當然不能跟宋榮相提並論。自己兒子有本事,自然可以納小。

    想著亡夫,老太太又是一歎,「什麼都好,誰知是個短命鬼。本來,他死了我還年輕。鄉下,寡婦改嫁也有的是。不過,經了他後,再看別的男人,實在看不上眼,覺著不成個樣子。我也捨不得你爹跟你二叔管別人叫爹。」

    「你爹跟你二叔小時候,唉喲,那個會念書喲,書上的那些字,跟著先生念一遍就記得住。聰明伶俐,跟你祖父一個樣,可是把我愁個半死,就擔心他們只會念書,不會幹活兒。像我這麼傻,倒楣遇著後娘,又不要聘禮嫁給你祖父的人可有多少?要是他們不知上進,娶媳婦都難。」老太太一笑,「誰知,他們知道爭氣,都中了進士。」

    最後,老太太總結一句,「這都是你祖父在地下保佑咱們呢。」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39 PM

本帖最後由 sing9146 於 2015-7-30 11:44 AM 編輯

第九十四章 不矜持

    許氏眼疾手快的先來哭訴了一番,占儘先機。故此,待辛竹箏一臉委屈、眼包熱淚的來控訴時,效果大打折扣。

    辛竹箏穿戴上的確不如以往在宋家時體面了,衣裳料子、做工繡花都很普通,辛竹箏一面捏著帕子拭淚一面道,「如今家裡大小活計都是我們自己動,日日做活到三更天,我倒不是叫苦,只是母親年紀大了,父親又早早的去了,本該好生孝敬母親頤養天年,結果,如今母親還要每日勞作,我瞧著傷心的很。可惜,我在家做不得半分主,母親又一味忍讓,大哥耳根子軟,自然大嫂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我有什麼好爭的呢,說句不知羞的話,女孩兒家,早晚得嫁人。我就是放心不下母親。」

    「前兒,翠飛那丫頭偷偷背著我做了沒臉的事兒。也怪我心軟,沒調教好她,叫她失了禮數。只是,事情已經那樣了。翠飛還是姑母給我的,服侍了我這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端端的一個清白女兒家,被嫂子打個半死不說,硬是給發賣了。」辛竹箏泣道,「跟我一場,落得這個結果,我一想起來,心裡就難受的很。」

    老太太實在聽著累的慌,忍不住道,「你大哥跟你大嫂剛成親,就算丫環收房,也得你母親或是你大嫂點頭,怎麼能私相去勾引爺們兒!這樣的丫頭,打死也活該!」

    辛竹箏心下一緊,道,「我知道翠飛有錯,咱們雖是做主子的,也該仁慈些才好呢。」

    「仁慈也得看事兒。」老太太歎口氣,「你剛來帝都的時候,個子沒有現在高,也不似現在瘦,沒有現在白淨漂亮。那時,你說話爽爽俐俐、幹乾脆脆,不像如今好不好的先掉兩滴淚才能開口。箏丫頭啊……」老太太沒再說什麼,道,「你也好久沒見她們姐妹們,你們年輕孩子,一處說說話兒吧。」

    辛竹箏哭道,「姑母定是聽信了大嫂的話,厭了我。」

    面對這樣的辛竹箏,姐妹兩個也不知該勸個啥。便是私下,兩姐妹說話時,都說起過,辛竹箏這個貼身丫環去勾引自己哥哥的事兒,實在太不地道了。

    於是,大家只得說些日常的事兒,譬如,「表姑在家都做些什麼消譴?」

    辛竹箏滿臉委屈,眼泛淚光,楚楚可憐,「哪裡還有得消譴,能把活兒幹完就謝天謝地了。」

    宋嘉言問,「都做什麼活兒啊?不是有丫環婆子的麼?」說實話,現在辛家自然不能與宋家相比,但,絕對是小康水準之上的。

    說到這個,辛竹箏滿肚子抱怨,「前兒剛把曬的蘿蔔條收起來,還要做年下要用的針線,準備過年的乾貨,事多的很。」

    跟一個渾身怨氣的人說話,實在是越說越悶,辛竹箏沒能爭取到宋家人的支持與同情,用過午飯就告辭了。

    宋家自己的事也多的很,實在沒精力再去關心辛家姑嫂的龍爭虎鬥。及至年前,吳雙來宋家送年禮,還與宋嘉言在宋榮的書房見了一面。

    吳雙雖然家產不豐,不過,如今他正當御前聽用,不說什麼收賄受賄,就是正當的冰敬炭敬之類的收入,也是一筆不少的銀錢。吳雙在外置了兩個莊子,尋了能幹的人打理,一年也有些進項,比之宋嘉言、李睿這樣的富豪自然遠遠不如,但是,也絕不至於手緊。

    宋嘉言早有準備,送了吳雙一副手織的羊毛手套和圍巾。為這個,可是費了大力氣。宋嘉言先找了李睿,李睿又找了會織地毯的工匠,宋嘉言就只知道個大概意思,什麼薅羊毛,再把羊毛用紡車紡成線,反正大概是這麼個意思。弄了好久,不知薅禿了多少只羊,才得了柔軟的毛線。前世,宋嘉言可是會做手工的。她給吳雙織了手套圍巾,用的是很平常的元寶針,但是,也很讓院中的丫環們驚歎了。

    宋嘉言笑眯眯地打開豆青皮兒的包袱,取出手套圍巾給吳雙做說明,「冬天多冷啊。兩副手套,一副全指的,騎馬戴。還有一副半指的,可以寫字的時候戴。還不錯吧,我親自織的。」

    吳雙試了試,眼睛裡滿是笑意,點頭,「很好。」

    「那是。」宋嘉言得意洋洋。

    「這是怎麼織的,看不出來,手還怪巧的。」說著,就摸上了人家姑娘的巧手。

    「這可是商業機密。」宋嘉言叫吳雙低下頭,給他把圍巾圍在脖子上,配上長衫錦袍,怎麼看都有些怪。宋嘉言哈哈直樂,打趣,「喲,誰家的小帥哥啊,生的可真俊。」

    吳雙眼神溫暖又深邃,聲音清澈動聽,「阿言家的。」

    宋嘉言給吳雙看的怪不好意思、又有些心癢癢,趁四下無人,踮起腳尖兒,對準吳雙漂亮的唇角,飛快的親了一記。

    吳雙先是一驚,繼而哈哈大笑。

    宋嘉言給他笑的惱羞成怒,捶他道,「笑什麼笑!」真是討厭的小子,竟然色誘她。害她一時沒把持住……好像有些丟臉。

    吳雙認真地,「等你及笄,咱們就成親。」若宋嘉言時不時給他來這麼一下子,他也要把持不住了。

    「不行,我得等十八再嫁人。」宋嘉言正色道,「阿玉已經跟姚馨訂親了,你是做哥哥的,你不成親,阿玉就不能成親。姚馨比我還大呢。正好趁這幾年,叫姚馨服了軟兒,以後湊合湊合,日子也能過下去。不然,現在姚馨的脾氣,真成了親,阿玉有的煩了。」再說了,要是十五歲就成親,萬一懷孕可怎麼辦?年紀太小生孩子,對身體也不好。但是,這樣的理由說出去,沒哪個男人會信啊。正好有倒楣催的吳玉,按宋嘉言的意思,親事已經定了,吳玉不死就得成親。姚馨那個脾氣那個腦子,若總是這樣沒大腦的橫衝直撞,以後有的煩了。她們可是妯娌,要住一起的。所以,哪怕晚婚,宋嘉言也得拖到把姚馨調教的懂事些,不然,她可沒那個精力去給姚馨收拾爛攤子。

    「你放心,阿玉會解決好的。」

    站在門口的宋榮從未如此小透明過,看吳雙與自家閨女有說有笑的,完全沒有注意到門口他這個大活人啊。宋榮只得敲敲門板,給他們提個醒兒。

    宋嘉言從榻上跳起來,驚嚇地,「爹爹,你什麼時候來的啊?」怎麼半點兒動靜都沒有啊?她根本沒聽到門響或是腳步聲啊。

    吳雙也連忙起身相迎,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姑丈。」神色恢復淡定。

    宋榮踱步過去,問宋嘉言,「你來書房做什麼?」

    「我來找幾本書看。」

    宋榮威嚴的目光落在宋嘉言臉上,「找好了沒?」

    宋嘉言打個嗑巴,「好,好了。」不待宋榮攆人,宋嘉言立刻道,「爹爹,我這就回去啦。」抱著書撒腿跑了。

    宋榮打量著吳雙脖子裡的圍巾,榻上散落放著的手套,還有包袱皮兒……宋榮微微一笑,「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啊,太客套了,又不是外處。」

    吳雙真不好意思說,這是他家小未婚妻送給他的禮物,尤其面前這人是他未婚妻的爹,他未來的老丈人。吳雙立刻取下頸中圍巾,將榻上的手套一併放在包袱裡,溫聲道,「小侄手上沒有貴重物件兒孝敬姑丈,這幾樣東西,倒是新鮮實用,就弄了一套來孝敬姑丈。因不知合不合適,正巧遇到言妹妹在,就問了問言妹妹的意見。」

    宋榮溫和笑問,「這是什麼?是看著怪新鮮的。」

    吳雙體貼的道,「早上看姑丈都是騎馬上朝,冬日天寒,這是手套。這雙全指的,可以早上騎馬時套,柔軟的很。這雙半指的,是想著姑丈公務繁忙,批改公文什麼的,戴著正好。長的是圍巾,擋風擋雪的,暖和。簡薄的很,是小侄的一番心意。」

    「有心了。」

    「不敢當姑丈的贊,孝敬長輩,本就是小輩該做的事。」

    非但沒收了人家小情侶全部愛的手工毛線定情織物,打發吳雙走後,宋嘉言也被宋榮叫到書房訓了一頓。大意是,宋嘉言再這樣不矜持,以後就不准他們見面了。宋嘉言振振有辭,「以後要成親過日子的,先培養一下感情也沒什麼不好。」

    宋榮氣地,「你這感情培養的過了!你對吳雙做什麼了?」

    宋嘉言吐吐舌尖兒,小心翼翼地瞅著宋榮的臉色,問,「爹爹,你看到啦?」分明是趁四下無人的時候才親了一下。

    宋榮臉色臭的很,宋嘉言捂嘴偷笑,嘴巴湊到宋榮耳際,小聲說,「阿雙很俊啊,偶爾有些把持不住。」

    也就宋嘉言是個丫頭,若是宋嘉讓宋嘉諾露出這種色眯眯的模樣,宋榮得狠敲他們一頓。鑒於宋嘉言是女孩子,宋榮罰她抄了一百遍女誡。

    簡直太不矜持了!

    其實,宋嘉言這種不矜持,還屬於小情侶雙方你情我願、你儂我儂、情不自禁的不矜持,姚馨的不矜持,就有些打臉了。

    親事已經定了,吳雙催促吳玉去姚公府走一趟,總要全了禮才好。

    原本,景惠長公主根本不屑于登姚公府的門兒,知道吳玉要去姚公府送年禮,為了見吳玉一面兒,方去了姚公府。往日長史官去吳家啥的,吳家兄弟總是不在……

    景惠長公主不喜歡姚公府,姚公府也不見得多歡迎她。不過,這是長公主殿下,心裡怎麼想另說,起碼面兒上不能失了禮。

    吳玉於前院放下年禮就要走,姚林軒苦留,「長公主殿下想見一見你,阿玉,你便隨我過去一趟吧。」

    吳玉冷冷道,「我還有事,恐怕沒時間拜見公主殿下了。」抽身走了。

    吳玉還沒離開姚公府呢,姚馨追了出來。親事已經定了,姚馨拉住吳玉的袖子,可憐巴巴的問,「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吳玉抽回衣袖,冷聲道,「縣主自重。」

    姚馨眼圈兒都紅了,說,「我就是喜歡你,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以前,是我錯了,你別生氣。」

    「你喜歡我,我就要喜歡你嗎?你知道錯了,我就不能生氣了?」吳玉譏誚,「你以為你是誰!你當我是什麼!真是笑話!」

    再沒多看姚馨一眼,吳玉轉身離開,留下姚馨一人站於冬日暖陽之中,怔怔的流下淚來:原來,我喜歡的人,也可能不喜歡我。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29 05:40 PM

第九十五章 最壞的可能

    因為有從吳雙那裡截獲的自家閨女親手織的圍巾手套,這個年,宋榮過的很溫暖。吳雙挨了宋嘉言一頓埋怨,說他,「笨死了,還是狀元呢。以後不給你織了。」

    吳雙冤死,道,「姑丈早瞧出來是你送我的,他說要,我哪兒敢不給。」得罪老丈人,他就不用混了。吳雙央求,「好妹妹,再給我織一副吧,」

    宋嘉言撅嘴道,「我就織了一副,剩下的毛線,叫丫環們織好,都送人了。我以為爹爹沒有呢,就又送了他一副。」這也正常,手套圍巾都是外頭用的東西,宋榮只顧在外頭顯擺了,回家換了家常衣裳,那些東西就不戴了。所以,宋嘉言一直不知曉,原來給吳雙的東西早被他老爹沒收了。

    「反正爹爹有兩套,他也用不了那些,我再要回一套給你戴。」

    一想宋榮的脾氣,吳雙哪裡有這種膽子,連連擺手,「算啦,你可別跟岳父開口。到時,你沒事,岳父非遷怒于我不可。」

    「不但笨,膽子還小。」宋嘉言大包大攬,「你別管啦,我來辦就成。」

    宋嘉言倒是自信滿滿,結果,剛跟宋榮開口,就給宋榮啐了回去,宋榮罵,「山珍海味養你這麼大,真是白眼狼,送出來的東西,還要要回去!趕緊滾,別叫我發火!」

    宋嘉言沒料到一點小事兒,老爹就大動肝火,一身狼狽,抱頭鼠躥的逃了,一邊逃一邊暗暗想:莫不是更年期到了,怎麼倒吃起准女婿的醋來。

    宋嘉言轉眸想了個法子討好老爹,自己用蹩腳的針線給老爹縫了幾個鴉青色的靠墊,親自給老爹送到書房去,還甜言蜜語地,「爹爹現在越來越忙,總是呆在書房。這墊子裡絮的是上好的絲棉,這樣放在椅子裡。」說著,宋嘉言就拿著一個給老爹墊在椅背與腰身之間,說,「爹爹,等你累了,就往後一靠,又軟又舒坦,也解乏。」

    宋榮警覺地,「又要給我要手套啊?」

    「爹爹也太小瞧我了。」宋嘉言笑一笑,煞有介事地,「要說在我心中最重要的男人,爹爹要是排第二,無人能排第一。」

    「這是什麼話?」宋榮笑,「你別給吳雙三兩句好話就哄的找不著北就成。」又來這裡拿好話哄他,宋榮想想就好笑。

    「不會的。我想好了,以後絕不再趁機占他便宜了。」宋嘉言道,「爹爹說的對,女孩子是要矜持一些。雖然他長的俊美些,我也得把持得住才好。」

    宋榮斥,「混帳話。」就算他閨女色眯眯的親了吳雙一記,宋榮也堅持認為,占了便宜的人是吳雙,吃虧的人是他閨女!所以說,所有女婿都是小混蛋啊!總是占他這傻閨女的便宜!

    宋嘉言給父親捏著肩膀,道,「喜歡是一方面,還有,我是想以後是要一起過日子的,先熟悉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你們也忒熟了。婚後感情好,叫恩愛。婚前叫什麼?」

    「知道啦。」宋嘉言道,「我會注意的,爹爹。」

    宋榮長長歎口氣。

    如果可以注意或是控制的,就不是感情了。

    愛情是什麼滋味兒。

    前世宋嘉言沒機會感受一下,她就穿了。穿到今生,她以為她也就是聽從父命嫁一個門當父戶的男人,然後,守著這個男人與男人的小妾們一道過日子。她從未幻想過,她可以擁有像吳雙這樣優秀的男人。

    見不到他就會想他,見到他,哪怕不說話,都會覺著開心,吃飯睡覺都會想著他、念著他。

    宋嘉言對吳雙道,「每天都想再多喜歡你一些。」

    「這麼喜歡我?」

    「比喜歡更喜歡。」宋嘉言眼睛亮晶晶地,渾身洋溢著一種歡樂,她認真的對吳雙說,「阿雙,這世上,有誰會像我這樣喜歡你呢?我覺著,肯定沒有人比我更喜歡你。我想再多疼你一些,每時每刻都對你好。我想對你好,不是為了貪圖你什麼,就是想對你好。」

    等宋嘉言絮絮叨叨的把吳雙說的心裡暖烘烘的開始往外躥騰小火苗兒,情不自禁的想摸一摸佳人的小手兒、摟一摟佳人的小腰時,宋嘉言就會義正嚴辭的躲開,還會告誡吳雙,「這可不成。還沒成親呢,得規規矩矩的,不能動手動腳。」

    吳雙一口老血橫在喉間,他忍著吐血,溫柔道,「好妹妹,你與我親近些,就是對我好了。」

    「那也不成,咱們這樣安安靜靜的說話兒就好。我爹爹說了,得注意保持距離。」

    「早晚成親。」吳雙嘟囔。

    「那也得等成親才行呢。」宋嘉言堅決不肯給吳雙親近,還威脅吳雙,「你再這樣,爹爹就不會讓我們見面了。」

    吳雙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這哪兒是岳父啊,分明就是棒打鴛鴦的大棒子。

    宋嘉言談著戀愛,萬事順遂。過得幾日,李思的及笄禮到了,宋嘉言親自去李家觀禮來著。用過午飯,宋嘉言多留了會兒,私下送了李思一對紅寶石攢的花釵做及笄禮,李思推卻,「言妹妹,這實在太貴重了。」不肯收下。

    宋嘉言笑,「明年我也就及笄了。」

    李思此方接了,笑,「多謝你。」

    「誒,有沒有人給你說婆家啊?」宋嘉言素來八卦,她與李思早就是手帕交,如今李思都及笄了,宋嘉言自然要問一句。

    李思臉頰微紅,悄悄道,「父親為我看好了張翰林家,已經看好定親的日子了。」說著,又歎口氣,「天底下沒有嫁不出去的閨女,我親事倒是好說,就是我哥哥,今年都十七了,有許多為他作媒的,他都讓母親回絕了。」

    宋嘉言道,「李大哥生的俊俏,人也有本事,當然就會挑剔一些了。」

    李思歎,「倒也不全是大哥挑剔,因著大哥跑了幾年生意,又無功名。這世上,誰不勢利呢。其實,勢利也不是錯,就是爹爹為我尋親事時,也會打聽別人的功名前程。我哥不能出仕,一般商賈家的女孩兒,父親也看不上。勉強找書香門第吧,又多是庶女。」說著,李思又歎了回氣。

    宋嘉言尋思了一回,勸道,「你發什麼愁?要是李大哥,就不會為這個發愁。與其娶個不合心意的,還不如不娶呢。真娶個不怎麼樣的女人,倒委屈了李大哥。」

    李思點點頭,「我也希望大哥娶個配得上他的人。」

    兩個女孩兒正說著私房話兒,李睿自外面進來,手裡還捧著個匣子,笑道,「姐妹兩個說什麼悄悄話呢,還娶啊嫁的。」

    李思嗔道,「大哥,你又偷聽我跟言妹妹說話。」

    「哪裡是偷聽,一個比一個的嗓門兒足,不用偷就聽得到。」他自幼習武,耳力自然比尋常人強些。李睿笑著匣子放下,打開來,是幾樣熱騰騰的細點,「我叫小廝去買的,還熱著呢,吃吧。」

    「核桃補腦。」宋嘉言先遞了塊核桃酥給李睿,李睿接了,坐在一畔,三人一道吃糕點喝香茶。自從李睿行商始,李家的待遇啥的,絕對不比公門侯府差。無他,有些東西,公門侯府或者沒有,但,商人手裡肯定有。譬如,這茶葉據說就是進上的好茶。

    宋嘉言比較偏愛桃香餅,李睿道,「今年想去杜若國走一遭。」

    宋嘉言長籲短歎,「實在羨慕死我了。」

    李睿笑,「羨慕也沒用,若是你小幾歲,還能帶你一道去見見世面。如今聽說你跟吳雙的事都差不多定了,我要是帶你出去,不要說宋大叔,吳雙也得殺了我啊。」

    宋嘉言微驚,「李大哥,你怎麼知道的?」這事,沒人外傳啊。

    「吳玉與姚姑娘的婚事已經定了,姚姑娘急著大婚,吳玉以兄長尚未婚娶為由推拒婚期。長公主豈是好糊弄的,自然只得將宋吳兩家的親事合盤托出。你年紀尚小,嫁的是吳雙;姚姑娘略長,嫁的是吳玉。長幼有序,如今公主府就等著你及笄好行婚禮,姚姑娘方可出嫁。」李睿消息相當靈通。

    宋嘉言搖搖頭,姚馨又在捨本逐末。吳玉對她沒有半點兒意思,就算成親能改變什麼?

    宋嘉言看向李睿,道,「李大哥,你要是去杜若國,先問問我哥,他是去過杜若國的。什麼時候出海最合適,這個都有講究的。還有,我二叔在福閩做官,你去杜若國,必然先去福閩,我托爹爹給你寫封信,有事的話,你就去找我二叔。起碼,有個熟人好說話。」

    李睿笑,「我都曉得。若不是聽阿讓說起過杜若國的風光,我還沒有這個心呢。」

    宋嘉言端起茶呷一口,笑,「杜若國不過是個島國,如果有大船,去更遠的國度,那裡才是黃金國度。我們這裡的絲綢、茶葉、瓷器,都能賣出天價。我若是個男人,就自己造一艘大船,帶上三五個美人兒,世界各地的去瞧瞧,看一看,這世間不一樣的風情。」

    宋嘉言與李家兄妹向來感情極好,一直呆到傍晚才回家。

    李睿笑留,「用過晚飯,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吃過午飯,又喝過下午茶,再在你家用晚飯,回去肯定挨訓。」宋嘉言一笑,「你什麼時候走,著人跟我說一聲。」

    又去辭過李太太,李睿送宋嘉言出門上車,叮囑一句,「路上小心。」

    宋嘉言剛回家就聽到了一個勁爆消息,太后娘娘派史官傳話,召她們姐妹明日進宮。

    宋嘉言心裡一個激靈,看向宋榮。

    宋榮老神在在,「太后不是只召見咱們家的女孩兒,只管跟著你們太太去,規矩都學過了,進宮勿要失禮。」

    宋嘉語實在想問一問,好端端的,怎麼太后要見她們呢?宋嘉言卻是在想,四皇子婚事已定,接下來就是五皇子的親事。五皇子的生母麗妃娘娘,乃太后娘家嫡親的侄女兒,故此,五皇子一直深為太后所喜。

    這種陣仗,定是為了給五皇子擇妃。

    不過,倒不是宋嘉言自卑,依仗宋家的門第,儘管宋榮為天子近臣,但是,皇子妃什麼的,實在太勉強了。

    那麼,太后所謀為何?

    宋嘉言心下微沉,想到了一種最壞的可能。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30 09:18 AM

第九十六章 虛驚

    真是噁心透了。

    宋嘉言一想到,太后可能是為了給五皇子選小老婆而宣召她們,心裡就有說不出的噁心。

    不過,在老梅庵的兩年,宋嘉言的確沉靜許多。

    在宋嘉語來與她商量穿什麼衣裳時,宋嘉言道,「我想著,進宮還是以穩重為主,穿件老氣些的衣裳,端莊些總沒錯處。若是太鮮豔,怕顯輕佻。就是明日用的胭脂水粉,也要以穩重為主。」

    宋嘉語開天闢地頭一遭進宮,本就沒什麼主意,聽宋嘉言這樣一說,宋嘉語道,「那我也挑件沉穩些的顏色。」她本就於穿衣打扮頗有心得,笑道,「大姐姐,今春我們不是一人做了一件寶藍色的衣裙麼,就穿那個吧。料子也是上好,而且,咱們姐妹,穿一樣的進宮,顯著感情也好啊。」衣裳什麼的,各有各的用途,有一些能將人襯的出挑,有一些則會稍稍掩蓋主人的風華,不同的場合,姐妹二人需要不同的妝扮。故此,每季做衣裳的時候,姐妹兩個總會做幾件夠華麗卻不夠出眾的衣裳來。

    宋嘉言一笑,「好。」

    宋榮歇在主院,洗漱過後打發丫環們退下後與小紀氏道,「進了宮,若是太后問及兩個丫頭的婚事,你就照實說已經看好人家,就等著及笄定親了。」

    小紀氏溫順的應了一聲,猶自不解,問,「平白無故的,說句不大妥當的話,往日裡我與老太太按制進宮領宴時,太后也從未另眼相待,怎麼突然叫我帶著兩個丫頭進宮請安。」

    宋榮淡淡地,「怕是為五皇子選妃之事?」

    小紀氏眼睛微亮,「五皇子選妃?」

    宋榮當頭一盆冷水澆下,道,「依咱家的出身,正妃是夠不上的。若是側妃,雖是四品誥命,不過,側妃也是妾,每日給正妃請安立規矩,有什麼意思?還是嫁與尋常人家做正頭夫妻的好,只要女婿有出息,日後不怕女兒沒有四品誥命。」

    聽丈夫一席話,小紀氏火團兒一般的心頓時冷了三分,忙道,「我曉得了,老爺放心。我也是想著,女兒嫁一般人家兒就好,別的不說,起碼日後見面容易。皇家富貴體面,規矩什麼的也太瑣碎了。」

    宋榮笑,「就是這個理。」

    小紀氏歎口氣,「可惜如今少有人家及笄前訂親,不然,把兩個孩子的親事定下,也省了這些麻煩。」

    宋榮道,「誰說不是呢。」一朝一個規矩,前朝時,婦人女子地位低下,不要說及笄之後定親,有許多女孩兒,及笄前成親啥的,也不稀奇,十一、二歲做新娘的,比比皆是。今開國太祖皇帝最敬仰的是大鳳王朝武皇帝,現在許多規矩都是隨著幾百年前大鳳王朝的來,就是女子成親之類,太祖皇帝名文規定,及笄前女子不能成親。故而,如今女孩兒成親的時間多在十六七歲,而定親的時間多在及笄之後。

    第二日,姐妹兩個到主院兒請安,小紀氏見姐妹兩個穿的是寶藍繡迎春花的衣裳,頭上戴了三五金釵,並不華貴,添了三分穩重。小紀氏笑,「很好。」既然無心五皇子側妃之位,就不必打扮的花枝招展。倒是宋嘉言臉上的妝,怎麼看怎麼不大伶俐。原本宋嘉言不過中上之姿,不過,她擅於妝點,七分顏色,也得妝扮出八分的效果。再加上她為人伶俐,也是很討喜的小姑娘一枚。但,宋嘉言今天的妝,怎麼說呢,七分顏色只打扮出了五分效果,瞧著就有幾分粗笨。

    小紀氏並不是傻瓜,她立刻便想到了,宋嘉言或許猜到這是因五皇子選側妃之事入宮,而這丫頭,心下怕是無意此事。再瞅瞅自己閨女,宋嘉語聽宋嘉言的話,並沒有多加妝扮,但她本就生的眉目如畫,再加上,今日兩人的衣裙是一樣的,愈發襯得宋嘉語貌美如花。

    小紀氏頭一遭的頭疼起女兒的美貌來,她想都未想,便道,「嘉言,你今日的胭脂用的不好。」一個醜的一個美的在一處,只能襯的醜的更醜,美的更美。若是宋嘉言用心妝扮,便能壓下女兒幾分風頭去。

    對於小紀氏的私心用意,宋嘉言面上半點兒不動聲色,微微一笑,「我昨天便跟妹妹說,衣裳穿穩重些的,胭脂水粉也不必多用。咱們蒙太后之恩進宮請安,不好奪宮內女子的光輝。」

    小紀氏猛一警醒,見丈夫的臉色已有幾分不悅,忙笑道,「心裡有數就好。」

    宋榮道,「去給老太太請安吧,莫要誤了時辰。」

    小紀氏溫順的應了,心內大悔今日失言。

    老太太叮囑幾句,便叫小紀氏她們隨著兒子一道去了。宋榮去上朝,小紀氏帶著宋嘉言宋嘉語姐妹進宮請安,雖然流程不一樣,路卻是順的。宋榮騎馬,母女三人坐車,還有宋嘉讓一畔騎馬相隨,後面跟著七八個下人家僕。

    小紀氏在車中提點兩姐妹道,「昨天你們父親與我說了,這次太后宣咱們進宮怕是為了五皇子選立側妃之事。你們父親早給你們相看了人家兒,只是如今你們年紀尚小,不好定親。但是,進宮後,說話什麼的,勿必謹慎謙虛。寧可笨些,也不要聰明外露。」

    兩姐妹都低聲應了。

    進宮還是老一套,一大早上天還未亮時就到了宮門,真正進入慈甯宮已經是上午十點左右,太陽老高了。與宋家姐妹一併宣召進宮的還有姚公府的旁支四品將軍姚將軍的太太與女兒,另外還有一位六品翰林的太太與女兒,是姓張的,並不大熟。

    姚將軍家的閨秀,宋家姐妹都認得,以往宴會上見過,姚姑娘閨名姚淑靜,一襲大紅撒金的衣裙,頭上戴著金玉首飾,華貴的很。張姑娘生的貌美纖弱,紫裙雲裳,也很漂亮。這樣一對比,宋嘉語的美貌雖是一流,卻也不是那麼出挑了。小紀氏微微放心。

    及至女官引三家的太太姑娘們進去,方太后笑眯眯地,對著身畔的兩位宮妃道,「哀家許久沒見這些小姑娘了,瞧瞧,都跟花骨朵兒似的,真討人喜歡。」

    一位眉目清麗的宮妃笑,「是啊,今天臣妾們沾了太后的光,也見見這些孩子。」說著,這位宮妃已快人快語道,「哪個是宋家長女?聽說你在老梅庵兩年,宜德姑媽還好嗎?」

    另一位恬靜溫和的宮妃只是淡淡一笑,方太后笑,「麗妃,你倒是該與戚妃學學。這樣的冒失,倒嚇壞了這些孩子們。」

    宋嘉言聽五皇子的生母麗妃先點了她的名兒,從容上前,行一禮,並不說話。

    方太后笑道,「麗妃嘴快,倒是把哀家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半點兒不覺牽強的問宋嘉言,「宜德大長公主可好?」

    宋嘉言柔聲道,「回娘娘的話,小女在庵中時,多是與庵中女尼念經禮佛。雖偶有見過大長公主殿下,只是小女粗笨,並不常在大長公主殿下跟前服侍。」她自老梅庵出來都一年了,這姑侄女二人還能扯著老梅庵的事拿出來說,宋嘉言真是服了。

    方太后笑,「你較小時候,穩重許多了。」

    接著,方太后又道,「聽說,宋二姑娘于帝都向有才名?」

    宋嘉語學著剛剛宋嘉言的樣子,上前行一禮,柔聲道,「回娘娘的話,小女不過認得幾個字而已,不敢當有才二字。」

    麗妃笑,「是個懂事謙慎的好孩子。」

    接著,姑侄女二人將姚淑靜與張姑娘都贊了一番。

    其實,這種召見真是寡淡無味的很。反正什麼話都是這姑侄女二人說,及待說了些車軲轆的套話,賞了些珠串兒戒子之類的東西,便令人退下了。

    三家人一走,戚妃也尋個理由告退了,留下麗妃與方太后說話。麗妃道,「宋家長女,個頭兒倒是不矮,就是瞧著粗笨些。」

    方太后不以為然,道,「一個側妃,好看難看有什麼要緊。老五若喜歡美人兒,宮女侍妾的有是。」

    「是。」麗妃也很囑意宋榮在御前的地位。覺著即使宋嘉言相貌平平,給她個側妃之位倒也不算虧了她。

    姑侄女二人商議定了,待傍晚昭文帝來慈甯宮請安,方太后便將事情與昭文帝說了,「瞧著,宋氏長女倒還端莊穩重。」

    昭文帝笑,「說來,她少時,朕還見過她一面,是個伶俐的丫頭。不想幾年過去,小丫頭倒長成大姑娘了,前兒君臣閒話,朕還聽子熙說,給家裡兩個姑娘都尋好了人家兒,及笄便定親。」

    昭文帝這樣一說,方太后心下微驚,依舊明知故問道,「難道宋家女都已定親了?」

    昭文帝笑,「自太祖皇帝規定女子及笄方可出嫁以來,民間多是及笄後方為家中女孩兒定親,不過,提前相看好也是有的。」

    見兒子口氣不改,方太后只得一笑,「原來如此,若是早知道這樣,今日哀家就不召她們進宮了。說來,哀家也是想著,宋氏女能去老梅庵,瞧著像是個有造化的。既然宋氏女不妥,還有一個四品武官出身的姚姑娘,一個六品翰林家的張姑娘。皇帝囑意哪個?」方太后的確喜歡五皇子,也願意為他謀算,只是若皇帝兒子另有他意,方太后也不願因此些小事與兒子產生分歧。

    昭文帝笑著呷口茶,道,「母后看著哪個好些?」

    「翰林家的姑娘斯文貌美,姚姑娘沉穩大氣。哀家想著,老五是個喜歡舞刀弄棒的性子,姚姑娘出身武官之家,應該能合老五的性子。」

    「那就納姚姑娘給老五做側妃吧。」昭文帝沒什麼意見。

    聽到姚淑靜被賜五皇子為側妃的消息,宋嘉言的心才微微的放了下來。

    其實,放心的不只是宋嘉言,得知此消息的吳雙也深深的籲了一口氣,稍稍安心。

    景惠長公主府。

    姚馨不明白,問母親,「母親,五皇子並沒有要宋嘉言做側妃麼啊。」

    「宋家出身寒門,正妃沒他們的份兒,側妃的話,宋榮深得帝心,側妃也不合適。太后、麗妃有意,皇上也不會答應。」景惠長公主道。

    「那我們把太后和麗妃娘娘有意宋嘉言為五皇子妃的事兒透給阿玉他們知道,又有什麼用?他們也不會感念我的好心。」

    「傻孩子,哪裡有一蹴而就的呢。」景惠長公主道,「宋家那丫頭比你年紀小兩歲,等她成親,不知要等幾年。吳玉對你冷淡的很,不如趁還未成親,把他的心思扭轉過來,這樣,你出嫁後的日子才好過。既然對吳玉不好施恩,對吳雙施恩是一樣的。咱們對他們兄弟好,他們識時務,就會感激你,對你好的。」

    「要是阿玉一直那樣子,我可怎麼辦?」

    「他若是一直不識抬舉,自然有不識抬舉的法子。」景惠長公主眸子微眯,教導女兒道,「如今你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咱們身上有皇室血統,跋扈些本沒什麼。不過,凡事得自己心裡有數才成。」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30 09:20 AM

第九十七章 方二的昏招

    其實,哪怕宋榮已將兩個女兒的婚事口頭兒定下,打聽她們的人依舊不少。這其中,就有宋嘉語狂熱的追求者,承恩公府方二公子。自打宋嘉語少時偶然給方二公子瞧見芳容,方二公子對宋嘉語便是魂牽夢縈,日夜難忘。如今這位方二公子已經十七,猶未定親,無他,就是一門心思的想著宋嘉語呢。

    宋家人的意思,方大太太也能明白,人家不願意。不要說宋家人不願意,便是承恩公世子夫人——方大太太于內心深處,也不大喜歡宋嘉語。這也正常,沒有哪個做親娘的會喜歡把自己兒子迷的五迷三道的女人。但,眼瞅著兒子魔障一般,一門心思就放在宋嘉語身上,方大太太愁都要愁死了。

    承恩公世子的意見很簡單,婚事都由父母做主,根本不必理會二兒子的意思,直接定下一門親事,管他要生要死。只是,方大太太哪裡捨得。尤其方二公子聽說宋榮要將宋嘉語許配他人,心下大慟之際,竟想了個昏招出來。

    這事兒還要自宋老太太去山上禮佛說起,宋老太太自來迷信,每年往廟裡撒的銀子就不必提了。隔三差五的都要去廟裡拜一拜菩薩,女人的活動範圍大致也就如此了,尤其老太太不愛出去交際,就燒香拜佛這一愛好,宋榮出銀子出力的支持。

    宋榮是孝子,若是有空,都會親自陪老太太一道去。如今宋榮衙門裡的差使越來越忙,大都是小紀氏帶著兩個女兒,再有宋嘉讓相隨,反正就當出遊哄老太太開心了。西山寺占地頗大,頭晌去了,燒香拜佛後,於廟裡吃頓素齋,老太太在廂房歇午覺。小紀氏瞧著外頭天氣不錯,笑道,「外頭桃花都謝了,我看這山上桃花方開,你們若是不累,帶上丫環婆子,出去逛逛也無妨。老太太這裡有我呢,不必你們服侍。」

    兩姐妹早有此意,便手把手的去了。

    西山寺她們是常來的,寺中也有幾處勝景可賞,像小紀氏說的桃花林,就在西山寺裡的桃花湖畔。有詩就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如今正是四月天,小湖畔的桃花開的正好,遠遠望去,燦如雲錦。

    能賞桃花景,不但兩姐妹高興,便是丫環婆子也都添了幾分喜悅,嘰嘰喳喳的說起桃花來。宋嘉語才思敏捷,有了詩興,嘴裡念念叨叨做詩呢。宋嘉言臨湖瞧著湖水中似有遊魚閃現,想著真是個釣魚的好地方,就聽宋嘉語一聲尖叫,「你做什麼?」接著是丫環婆子怒斥的聲音,「公子因何拉拉扯扯,還不放開。」宋家寒門出身,真正斯文了沒幾年,丫環婆子的頗有力道。宋嘉言跑過去時,方二公子已被丫環婆子扯離宋嘉語身畔。宋嘉言見宋嘉語星眸含淚的模樣,見方二在丫環婆子的拉扯下嘴裡猶自胡言亂語,宋嘉奔過去,飛起一腳便把方二踹了出去,招呼婆子丫頭,「給我打!」

    遠處方二的狗腿子隨從見主子沒能得逞,反被一頓臭揍,連忙過來,個個比劃著護著主子,又有一大僕近前賠罪,「我家公子一時失禮,望姑娘見諒。」

    宋嘉言見對方人手頗多,將手一揮,令丫環婆子的放開方二公子,「我們走。」拉著宋嘉語轉身走人。倒不是她怕了這些混球,只是,這種事,鬧大了吃虧的總是女孩兒。

    一行人未走幾步,方二公子又鼻青臉腫的奔到兩姐妹面前,伸手就要解褲子,嘴裡還亂嚷著,「壞你名節,我娶你!」

    便是婆子丫環也沒見過這等流氓啊,方二公子突然發顛,宋嘉言不待方二公子脫褲子,眼疾手快,斜飛一腳便將方二公子飛到地上動不了了。宋嘉言自幼習武,力道頗大,上前捏住方二公子的脖子一路將人拖到小湖畔,便把他踹到了湖裡去。

    媽的,脫褲子耍流氓!老子包管你去喂王八!

    此時,已有伶俐的丫環喊了宋嘉讓來。宋嘉讓不欲她們久留,直接道,「你們去見太太,這裡的事,我來處理。」

    名節要緊,兩姐妹連忙帶著丫環婆子的走了。

    小紀氏得了信兒,險些嚇個半死,見女兒臉上隱有淚痕,小紀氏並不敢聲張,低聲問,「有沒有事?」

    宋嘉語小聲抽咽,搖一搖頭,「女兒沒事。」

    一時,宋嘉讓回來,對小紀氏道,「是承恩公府方二公子。」

    小紀氏氣的渾身發抖,宋嘉讓道,「這事兒不好聲張,揍了一頓,放他們走了。」

    事關女兒的名節,小紀氏目光微寒,道,「這事兒不算完,待老太太醒了,咱們立刻回府。」

    小紀氏氣的晚飯都沒吃,宋榮一回家,便將此事與宋榮說了。宋榮臉若玄冰,問,「語姐兒沒什麼吧?」

    「幸而言丫頭機伶,丫環婆子忠心,語姐兒沒事。就是這口氣難咽,方家也欺人太甚了!」小紀氏氣的心口微疼,道,「以往,方大太太就跟我打聽過語姐兒,誰也不知道她那兒子,吃喝嫖賭的貨色,還未說親,屋裡已有七八個通房妾室。我就是一輩子不嫁女兒,也不會把女兒嫁給她家!如今,竟然想壞咱家丫頭的名節,嘴裡還說什麼‘壞你名節,我娶你’,若不是在廟裡,這事兒又關係到兩個丫頭的名聲……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去討個公道!」

    小紀氏越說越氣,憤憤,「如今都大半天了,方家一無來賠禮,二無道歉,也太目中無人了!」

    小紀氏咬牙切齒,恨不能一口生吃了方二,殊不知現在方家也是亂作一團。方世子要把方二打死,方大太太死攔著不讓,連同承恩公與老太太都驚動了。這事兒,宋家不敢聲張,方家同樣不敢聲張。若有傳出一絲半毫,宋家與方家就是不死不休了。

    這事兒,方家是在祠堂說的。

    承恩公聽後,亦是惱的了不得,罵方二,「你對人家姑娘有意,也該請你娘你祖母出面,正式提前,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你這不是要結親,你是要結仇啊!」

    方二在桃花林,先是被宋嘉言與一干丫環婆子揍了一頓,接著又給宋嘉讓一番收拾,回家他爹知道了,又是一頓打。如今半條命都沒了,張張嘴說不出話來。方大太太哭道,「人宋家根本沒有結親的意思,孽障啊孽障,這不是要逼死我麼。」

    承恩公一聽兒媳婦這話,便知此事難辦,對老妻道,「趕緊備份厚禮,我與老大親自去宋家賠禮。」一指趴在條凳上的方二,「叫他在家禁足,不許他出府門半步。今天那些攛掇著主子胡鬧的奴才,全都給我處置了。這事,不許露出半絲風聲,若有誰多嘴多舌,立刻打死!」

    不待方家父子親去宋家,宋榮已經來了。

    父子二人于前院書房招待宋榮,方世子一臉歉疚,深深一揖,「我教子無方,實在無顏面對子熙。」人宋家孩子還救過他三兒子,這些年,兩家雖說不上親近,起碼大面兒上還不錯。宋家說是寒門,架不住宋榮如今御前得用。論本事,方世子遠不及宋榮。

    宋榮根本不領情,冷冷道,「莫不是貴府當我宋家與吳家一樣好欺的不成?」姚馨敢謀算吳玉,如今方二公子也有樣學樣了!也不自己照照鏡子!別說方二沒得逞,就是方二得逞,宋榮也不能將女兒嫁給這等賤人!

    方家父子正想上前說好話,宋榮道,「此事,若外面傳出隻言片語,我就當方家有意為之,到時咱們自有論斷!貴府如此家風,恕我宋子熙日後不敢再登貴府門戶!」直接絕交,走了。

    至於方二公子,宋榮根本提都沒提。若是方二再自己找死,他不介意直接成全他!

    如今,小紀氏對宋嘉言滿心的感激,她聽宋嘉語說了宋嘉言當時是如何護住宋嘉語。小紀氏拉著宋嘉言的手,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忍不住落下淚來,「你自來心地寬厚,我這個做長輩的,心胸卻是遠不如你。如今想來,我實在愧的很。」到底不好意思說,自己當初如何嫉妒宋嘉言。

    宋嘉言勸道,「太太說這個做什麼。家裡攏共就我們兄弟姐妹四個,自當齊心協力。我也只有語姐兒這一個妹妹,我就偏著她,偏著誰去?就是小時候,我們也不過是小孩子間的爭強好勝而已,誰還當真呢。她有事,我自然護著好。等我有事,語姐兒自然也護著我。」

    宋嘉語笑望宋嘉言一眼,想到幼時對宋嘉言的嫉妒惱怒,只覺著好笑,不禁翹起唇角。

    「是啊,這才是一家人呢。」小紀氏拉著兩姐妹的手,道,「以後,你們都要這樣。我與你父親年紀漸漸大了,總會先你們一步離開人世。這世上,除了父母,你就是你們兄弟姐妹的互相扶持了。這世上,沒人再親過你們了。」

    小紀氏的確是自心底的感念宋嘉言,方二來糾纏宋嘉語,宋嘉言非但若沒有袖手旁觀,還這樣護著宋嘉語。若不是宋嘉言彪悍的一腳把方二踹到湖裡去,真叫方二脫了褲子,那就完了!小紀氏私下對兒子道,「你一直對我說你大姐姐的好,我都是三分信七分疑,危難時候見真情,你大姐姐的確是個好的。」

    宋嘉諾笑,「我還會糊弄母親不成?不單大姐姐,就是大哥哥,有什麼露臉的事兒都叫著我一道去。別人家的兄弟姐妹,算計天算計地的,算來算去,兄弟姐妹的情分都算的一分不剩。原本是骨肉至親,到最後,連路人都不如。這樣的人家,非但令人笑話,也不是興家之兆。」

    「現在,母親能這樣想,父親定也是高興的。」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30 09:22 AM

第九十八章 都挺好的

    如今小紀氏對宋嘉讓宋嘉言兄妹芥蒂全消,溫柔賢慧更上一個臺階。而且,真心實意的溫柔賢慧,與刻意裝出來的溫柔賢慧,有天壤之別。

    宋嘉諾有一句話是對的,小紀氏育有一子一女,宋榮就是看在他們姐弟的面子上,也會給小紀氏臉面的。何況,小紀氏言行的確大有改觀。到底多年夫妻,宋榮已經年近不惑,少年時爭強好勝的心已經淡了,於他而言,家和萬事興比一切事都重要。

    方二的事過去數日,外頭沒傳出半絲風言風語,方世子直接把方二送去了鄉下老家反省,且撂下狠話,改不好絕不接他回來。其實,這事也好理解,雖然事關宋氏女的名聲,但,難道不關方家子的名聲?若傳出一星半點兒的流言,叫別人知道方家子不過是些脫褲子耍流氓的混帳,日後方家就不要想娶上好媳婦了。

    經此事,小紀氏徹底跟方大太太翻了臉,兩人便是見了面兒,都少有話語。一個怒方二耍流氓無禮,一個遷怒宋嘉語紅顏禍水,到底把他兒子坑回了老家。

    宋嘉言宋嘉語姐妹也不理會方家姑娘,用宋嘉語的話說,「一窩子小老婆生的,縮手縮腳的沒個體統。」恨烏及屋,反正宋嘉語是厭惡透了方家人。

    總而言之,宋方兩家已經由上到下徹底絕交。

    今日是景淑長公主家的宴會,景淑長公主下嫁景陽侯羅家,今日正是羅家二姑娘羅繁的生辰,乾脆下帖子將常來往的姑娘們都請來玩兒樂慶賀。

    宋家姐妹與羅繁其實屬於半生不熟的關係,羅繁畢竟是長公主之女,姐妹兩個奉上禮物就入席與別的閨秀說笑去了。

    小郡主也來了,小郡主於帝都貴女中素有好人緣兒,正在拉著姚馨說話兒,原本自景惠長公主降階以來,小郡主與姚馨沒多大親近,自從姚馨被封縣主,小郡主便又重與姚馨親近起來。見宋家姐妹過來,小郡主悄悄打趣姚馨,「你們妯娌來啦。」宋嘉言與吳雙的事,李睿都能聽聞了風聲,何況小郡主。如今在帝都,已非秘事。

    此時,幾個閨秀瞧一瞧宋嘉言,再瞅一瞅有些彆扭的姚馨,紛紛抿嘴兒樂起來。不為別的,姚馨與宋家姐妹向來不對付,哪回見了都得鬥上兩句嘴。如今,兩人嫁兄弟兩個,偏偏,宋嘉言年紀小,嫁的是哥哥;姚馨年長兩歲,嫁的卻是弟弟。

    兩姐妹對小郡主與姚縣主行過禮,小郡主笑,「你們總是這樣多禮,快坐吧。」

    宋嘉言又見到了戚家姑娘,當然,不是跟宋嘉讓訂婚的戚姑娘,那位戚姑娘已經定親,在家備嫁,並不經常在公共場合露面。宋家姐妹打招呼的是戚公府二房的兩位未嫁的姑娘,戚玉戚豔。

    宋家與戚家聯姻,兩家便不是外人,互相打過招呼,說了幾句話。另外還有韓家姑娘,還有與戚家、韓家相熟的姑娘們,大家湊在一處說話閒聊。其實內容很無聊,除了衣裳首飾便是胭脂水粉。

    大家正說的開心,就見姚馨的丫環過來,在宋嘉言耳畔輕語幾句,宋嘉言對宋嘉語使了個眼色,道,「我去看看縣主。」

    幾位閨秀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來,宋嘉言起身隨著姚馨的丫環過去了。

    姚馨在亭中僻靜處等著宋嘉言,宋嘉言淺身一禮,笑,「縣主,您叫我?」

    姚馨翻個白眼,「喊什麼縣主啊,像以前一樣,叫我姚姑娘就是了。」她並不是要找宋嘉言的茬。原本,有了封爵,她當然可以在老對頭宋嘉言面前威風一下啦,偏偏宋嘉言又成了吳雙的未婚妻,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姚馨鬱悶了好些日子。示意宋嘉言在自己身畔坐下,姚馨半天咕弄一句,「你明年就及笄了吧?」

    宋嘉言實在無奈了,問,「你這些日子,過的還好嗎?」用這樣的手段得到一個男人,何況吳玉又不是窩囊貨色。聽吳雙說,吳玉對姚馨冷淡的很,姚馨還這樣一門心思的盼著嫁給吳玉。這得是怎樣一條道走到黑的愛啊!

    姚馨嘴硬,「我好的很,多謝你關心。」

    「要我說,縣主很有眼光。」宋嘉言換個角度,重啟話題,溫聲道,「吳家兄弟原本有機會襲興國侯之爵,也有機會繼承興國侯的產業,不過,他們先是辭了爵位,又捐出陛下賞給他們的興國侯府的產業。可見,他們並不是留戀功名與銀錢的人。這樣的人,品性自然不會差。」

    「縣主生於公府之中,您母親又是長公主,這世上圖您父族與母族的權勢的人,肯定不在少數。縣主相中的是吳玉表兄,您的眼光令人佩服啊。」

    宋嘉言於家能搞定草根出身的老太太,又能討得老狐狸爹爹的開心,親戚間人緣兒極佳,朋友也不少,自然有其手段聰明所在。

    姚馨以往多與宋家姐妹不睦,宋嘉言常噎她個半死,哪裡這樣情真意切的讚美過她?能想出淨房失節的主意來,可見姚馨的智商不一定比宋老太太高。反過來說,姚馨寧可淨房失節,也要嫁給吳玉,亦可見她對吳玉的傾慕喜歡。

    宋嘉言先誇吳玉,再贊姚馨,竟把姚馨贊的臉上微燙。姚馨死撐著,「你怎麼忽然這樣會說話啦?」天地良心,宋嘉言從來都很會說話,只是沒對您老人家說過好話而已。

    宋嘉言認真道,「我向來不大會說話,只是,縣主與吳玉表兄定了親,咱們就不算外人。有幾句話,不知該不該對縣主說。若是說了,又擔心您心裡不好受。」

    「你說就是,以往你常把我噎個半死,也沒見你擔心我啊。」

    宋嘉言一笑,繼而正色道,「不怕您惱,我聽表哥說,吳玉表哥現在還惱著您呢。」

    姚馨臉色一黯,沒說話。宋嘉言握住她的手,勸她道,「您的眼光這樣出色,能尋一個不留戀功名利祿的人。您應該明白,表哥他們,既然不留戀功名利祿。那您的家世與爵位,對他而言,並不是十分重要的選擇。也就是說,他不會因為您的家世與爵位而喜歡你。」

    「我是真心盼表哥與您過好日子的,縣主,若表哥是那種欣羨您家世與爵位的人,相信你也不會喜歡她。您既然喜歡他,就應該做一些讓他喜歡你的事啊。」

    姚馨歎口氣,「我實在不知該怎麼做。我見了他幾次,跟他道歉,說好話,他從不理我,對我冷淡的很。」

    「您為什麼喜歡他呢?」宋嘉言問,「您喜歡他什麼地方?」

    姚馨低聲道,「就像你說的,我就喜歡他們不貪圖功名利祿。我知道自己人緣兒不好,還有許多人背後笑話我,可是,她們也就敢背後說說,當面兒還不是要乖乖奉承我。算什麼本事。」姚馨不屑道,「那些來我家求親的人,難道是喜歡我,看中的無非是我有個做世子的父親和長公主母親。開始,我只聽說他們是狀元,後來知道皇帝舅舅賜侯爵給他們,他們拒絕了;又把興國侯府的產業賜他們,他們又把產業捐給了國庫。我就喜歡這種人。就算阿玉對我不好,我也喜歡他。」

    面對著姚馨閃閃亮的眼睛,宋嘉言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方道,「如果他總是對你冷淡,你不傷心麼?」

    「宋嘉言,你知道要找到一個不肯謀算你的人,有多難麼?」姚馨道,「連我父親都想從我身上得到好處,我知道,他與祖父祖母都是想我嫁給四皇子。我為什麼要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難道,我的出身是為了讓我成為家族的傀儡?少說什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話,我過的不快活,榮損對我來說,就是狗屁!反正怎麼都是嫁,我就是要嫁給我喜歡的人。就是吳玉一輩子不喜歡我,我也要嫁給他。」

    「我喜歡他。」姚馨再次道,「我喜歡他。」此刻,她的臉上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光彩。宋嘉言心想,姚馨是真正喜歡吳玉吧。

    姚馨是個簡單的人,她直接問宋嘉言,「阿玉喜歡什麼?我送他東西好不好?」她喜歡他,不論他喜歡還是厭惡她,她都想對他好。

    宋嘉言道,「做一些,他需要,他喜歡的事。」

    姚馨追問,「那他需要什麼?又喜歡什麼?」

    宋嘉言一笑,「你若是真喜歡他,就把他當成一家人看待,而不是用施恩的手段。至於怎麼做,問一問長公主,她會告訴你的吧。」

    姚馨笑,「還神神秘秘的。」又嘴硬的說一句,「今天覺著你好像也不那麼討厭了?」

    宋嘉言含笑,「彼此彼此。」

    姚馨望著景淑長公主園中的鮮花麗景,笑對宋嘉言道,「我聽說你要嫁給吳雙,咱們以後就是妯娌了,以前的事,我們都不要生氣計較了,明年及笄,你就趕緊跟吳雙成親吧。」

    「這得家父說了算,哪兒這麼容易。」宋嘉言溫聲道,「別嫌我說你,你還是先跟阿玉表哥把關係搞好,再想著成親的事吧。」

    「你在公主府金尊玉貴的長大,沒有吃過半點兒苦。你若真在阿玉表哥還生氣的時候嫁過來,以後有的苦頭兒吃。」

    姚馨瞪她,「那我問你阿玉喜歡什麼,你還不跟我說呢。」一時,姚馨又笑了,小小聲的跟宋嘉言說,「我知道你跟他們兄弟關係好,若是有機會,你替我說幾句好話吧。」姚馨放下心中的高傲,小聲央求宋嘉言。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宋嘉言笑,「要不,也不能你丫環一叫我,我就過來呢。咱們不是外人,我是盼著大傢伙兒都和和睦睦過日子的,不然,天天雞飛狗跳的算什麼。」

    見宋嘉言沒拒絕她,姚馨眉開眼笑,連連說,「是啊是啊,就是這個道理。」

    「宋嘉言,我發現,你說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反正,用午飯時,姚馨還把宋嘉言帶在身邊,直待宴會結束,宋家姐妹告辭的時候,姚馨歡喜的對宋嘉言道,「等以後,我下帖子請你來我家玩兒,你可不許推辭。」

    「要長公主不生我氣了才好。」

    姚馨道,「你放心吧,我母親並不是難相處的人。」

    宋嘉語頗覺不可思議,路上車裡小聲問宋嘉言,「你給姚縣主吃什麼藥了?」以前死不對眼的倆人,突然有說有笑、親若姐妹起來。想一想姚馨的脾氣,宋嘉言都能把她搞定,宋嘉語不佩服都不行。

    宋嘉言笑眯眯地,「以後要做妯娌的人,當然得搞好關係了。你跟戚家姑娘聊的怎麼樣?」楊家大奶奶就是戚家出身,雖然與來赴宴的戚玉戚豔不是一房,不過,與戚家搞好關係總沒壞處。這樣出身的女孩子,總不會嫁的太差,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得著。

    宋嘉語笑,「都挺好的。」
作者: sing9146    時間: 2015-7-30 09:24 AM

第九十九章 二百五……

    姐妹兩個回家,宋嘉語說起姚馨的事來,直道不可思議,「以往我們出去赴宴,最怕碰到她。今日大姐姐與姚縣主嘀嘀咕咕的說了半晌的話,不知說的什麼,姚縣主對大姐姐,現在可好了。」

    小紀氏笑,「你大姐姐與姚縣主以後是要做妯娌的,現在搞好關係,以後才好相處。不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麻煩的很。」姚馨的確不討喜,但,她有縣主的身份,真拿身份壓人,誰也沒辦法。對這種出身高貴又沒啥大腦的妯娌,最好的法子就是哄著了。宋嘉言沒計較先時與姚馨的不睦,把姚馨搞的服服帖帖,這就是本事。

    宋嘉言笑而不語,其實,她對於家庭有著與宋榮一樣的看法兒:家和萬事興。如宋榮所言,姚馨與吳玉的事已成定局,吳玉再如何氣憤,日後也得與姚馨成親。對於吳玉,這或許是個坎兒,這個坎兒,若是邁得過去,于吳玉並無害處。若吳玉邁不過去,無非就是日後同姚世子與景惠長公主的關係差不多。

    漢武帝喜歡阿嬌嗎?雍正愛過年妃嗎?

    不,漢武帝更愛阿嬌給他帶來的皇位,雍正愛年羹堯肯定超過愛年妃。

    人生,有時不得不虛情假意的活著。

    或許,宋嘉言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吧。當年,那些為老太太頂撞長公主的少年時光,已經隨著歲月漸漸遠去了啊。

    熱血漸漸冷卻,會保持在一個恰當的溫度,不會灼傷誰,亦不會冷到自己。

    宋嘉言把勸姚馨的事跟吳雙說了,宋嘉言道,「不知道阿玉哥會不會嫌我多嘴,你們是要在外面忙事業的人,若是家裡雞飛狗跳的,日子要怎麼過呢?我就多跟姚縣主說了幾句。」

    吳雙歎口氣,「你有空多勸勸姚縣主吧。阿玉的性子,向來吃軟不吃硬,等有空我也勸勸他。唉,現在也沒什麼好法子。」賜婚的聖旨已經下了,婚也定了,又不能弄死姚馨,難得糊塗吧。

    宋嘉言道,「我盼著阿玉哥把日子過好,姚馨喜歡他都喜歡的快魔怔了。這世上,我愛你,你不愛我的事有很多。男人又很要面子,阿玉哥心下不痛快是肯定的,若姚馨出身平常,也不用阿玉哥受這些委屈。」誰能不妥協的過日子呢?哪怕宋榮,有沒有後悔娶來小紀氏?若沒有妥協,也就不是生活了。

    吳雙道,「你多教教姚縣主,把她教的聰明些。」

    「我可得有那個本事呢。」若姚馨真正聰明,她絕使不出淨房失節的招術來

    吳雙笑,「我家阿言能幹的很,其實,這些天我也在發愁阿玉與姚縣主的事,姚縣主肯主動低頭最好不過了。阿玉是頭強驢,若待他主動回轉,除非太陽從西邊兒出來。」說著,吳雙幾分憂慮,「宗室貴女雖難伺候,我也不願阿玉落到姚世子的下場。」那樣碌碌的一生……

    「放心吧,不是我說,只要阿玉哥給姚馨一個笑臉,她能高興好些天。」宋嘉言低聲道,「姚馨笨笨的,阿玉哥那樣聰明的人,哄她還不是手拿把攥。女人跟男人不一樣,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都容。男人重前程,女人重感情。」

    連張愛玲那樣的才女都說,遇到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喜歡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雖然宋嘉言並不認同這樣的說法,不過,姚馨對於吳玉,的確是有塵埃中開出花的感情。

    姚馨說要請宋嘉言來自己家玩兒,並不是客套話,沒幾日,宋嘉言就收到姚馨的帖子。宋嘉言宋嘉語一道過去才發現,姚馨就請了她們兩個。

    宋嘉言客氣的說給長公主請安什麼的,姚馨笑,「不用啦,你不是怕我母親麼?我母親今天不在家,我才請你過來的,省得你不自在。」

    宋嘉言笑,「我可沒說過這樣的話,縣主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哦。」

    「知道啦知道啦。」姚馨對宋嘉語道,「語小妹,你自己喝茶吃點心,我跟你姐姐說些大人間的事兒。」

    什麼叫大人間的事兒?宋嘉語強忍著才沒翻白眼,姚馨已經拉著宋嘉言到一畔去了,問宋嘉言,「你有沒有替我說好話啊?」

    「我問雙表哥了,雙表哥叫我對你說,他有機會勸勸阿玉表哥,只是,縣主自己也得學著溫柔賢淑一些,不然,若你實在不對阿玉表哥的心思,他也喜歡不了你啊。」

    姚馨眉開眼笑,高興的拍了宋嘉言的小嫩手一記,笑,「宋嘉言,你果然有信用,沒有敷衍我。你說吧,要我怎麼謝你?」

    宋嘉言打她掌心,「哪裡要你謝?你好生改改性子要緊,只要以後你跟阿玉表哥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是謝我了。」

    姚馨笑她,「現在就有大嫂的作派啦。」

    宋嘉言道,「你可記住我說的話,不然,誰替你說好話都沒用。」

    「知道啦,其實,琴棋書畫什麼的,我也會的。」姚馨還有些討好心上人的鬼主意,「阿言,你有沒有吳雙的衣裳鞋帽的尺寸?我想做衣裳給阿玉穿。他現在正討厭我,等做好了,你別說是我做的,就說是你做的,關心一下小叔子什麼的給他送去。」

    「我哪裡有那個。」

    「你不是跟吳雙很熟的麼?他們兄弟是雙生子,個頭兒模樣都一樣,你去量一量吳雙的,跟阿玉的肯定一樣,再叫人給我送來嘛。」接著,姚馨又對宋嘉言說了無數好話,還道,「你不是說要我們好好過日子麼?不會這點兒小忙都不肯幫吧?」

    宋嘉言只得道,「好了好了,幫你問問。」

    姚馨眉眼中滿是歡悅,「今天有宮裡剛賞下來新鮮鰣魚,可嫩可好吃了,我特意叫廚下收拾了招呼你和語小妹。阿言,你還喜歡吃什麼?跟我說,我叫廚下燒來給你吃。」

    「我什麼都吃,沒有忌口的東西。」

    「你可真好養活。」

    中午三個小姑娘一道用的飯,長公主府的廚子的確極好,宋嘉言宋嘉語都吃的很開心。見她們滿意,姚馨也高興。直到下晌,宋家姐妹方告辭。

    景惠長公主回府,見女兒眉眼中透著喜色,景惠長公主問,「宋嘉言又跟你說什麼了?」那丫頭會哄人的很。

    姚馨倚在母親身畔,嬌聲脆語地,「阿言托吳雙為我說好話了,我想著,做衣裳送給阿玉穿。母親,只要我一直對阿玉好,他肯定能喜歡上我的。阿言和吳雙都肯幫我,阿玉不會總討厭我的。」

    景惠長公主摸摸女兒的秀髮,「若宋家那丫頭誠心幫你,我就不跟她計較以往的事了。」再高傲跋扈的母親,也願意為兒女退一步。

    姚馨道,「以前,我也不喜歡阿言。現在覺著,她人其實很好。她不似別人總是奉承我,反是會勸我很多好話,而且,都是有道理的話。答應我的事,也不敷衍我。」

    景惠長公主看女兒這樣興致勃勃、信心滿滿,便沒再多說什麼。

    姚馨這人吧,相處熟了就知道,非但大腦簡單,還二百五。原本,衣裳鞋襪的尺寸宋嘉言都給她要到手了。姚馨很花心思的給吳玉做了好幾身衣裳鞋襪,宋嘉言再添幾套,托自己的名子給吳雙吳玉送了去。

    吳雙是知內情的,吳玉與宋嘉言關係一直不錯,又是准大嫂送的衣裳鞋襪自然要穿,何況,他穿著挺舒坦。

    姚馨覺著自己花了這麼多心思,若是告訴吳玉,這是多大的驚喜啊,吳玉肯定感動死啦,絕不會再生她氣啥的。於是,姚馨命人打聽吳玉每日回家的必經之路,提前到那兒等著吳玉經過。一見到吳玉,姚馨跳下車,死求白賴的拉著吳玉的手,一廂情願的把做衣裳鞋襪的事兒跟吳玉說了,你穿的衣裳鞋襪都是我做滴。

    姚馨絕對是求表揚的意思,不想,吳玉直接翻臉,脫了鞋襪就扔還給了姚馨。

    姚馨當場傻眼,要說姚馨也是名門貴女,又有一個無人敢惹的長公主的娘,金尊玉貴的長大,自小到大受的那些個委屈,全都是她自己上趕著拜吳玉所賜。

    吳玉這樣傷她的心,姚馨頓時忍無可忍的暴發了,指著吳玉的臉怒吼,「不但衣裳鞋是我做的!連帶裡衣大褲頭也是我做的,有種你全都脫了!我就服你!」

    吳玉也就罵一罵冷一冷姚馨的本事,大庭廣眾之下,他真沒種脫光。非但沒種脫光,這麼大街上姚馨一嗓子,姚馨丟得起這種臉,吳玉都丟不起,他當即立斷,直接捂著姚馨的嘴,把人拖走了。

    宋嘉言聽聞此事時,笑的肚子都痛了。

    宋嘉語更是無語,以前她只覺著姚馨沒啥腦子,如今看來,姚馨絕對不只沒腦子這樣簡單。

    宋嘉讓十分同情吳玉,道,「如今半城人都知曉姚縣主和阿玉哥多麼恩愛了。」

    姚馨對宋嘉言說起此事時還有些小得意,道,「當時,可是把我氣死了!我為了給他做衣裳,手指頭兒都紮出好多小針眼兒來,我母親心疼的直歎氣。結果呢,竟然敢把我做的鞋襪脫下來丟還給我!」後來,還是吳玉派隨從把鞋襪啥的撿了回去,姚馨才算完!

    這回不必宋嘉言指點,姚馨已經找到了對付吳玉的法子,姚馨道,「反正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阿玉不怕丟臉,我纏他一輩子!隨他怎麼臭臉怎麼罵我,我才不當回事兒呢!」

    宋嘉言勸道,「一種法子,開始好用,不見得一直好用。」

    「我知道。」姚馨忽而咧嘴笑起來,傻兮兮的跟宋嘉言分享心中的歡喜,「阿言,你不曉得,阿玉穿我做的衣裳,俊俏的難以形容。」

    吳玉姚馨的事尚沒解決清楚,外出遊歷的秦崢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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