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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金萱 -【惡作劇之夜之三】精靈嬌妻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7:52 PM     標題: 金萱 -【惡作劇之夜之三】精靈嬌妻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3-12 08:56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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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嬌小卻又渾身是勁的育幼院老師眼睛是被蛤仔肉糊到了嗎?
他明明是俊帥無比又多金的集團總經理(至少幾個月前是),
她卻把他當成遊民,力邀他參加他們舉辦的萬聖節Party,
接著還說他是年近四十的大叔,根本是在侮辱他!
他原先只想睡一晚就走,繼續流浪大業,
誰知碰巧看見她連續五次把荷包蛋弄成炒蛋的「高超」技術,
忍不住出手幫忙的結果就是他變成院裡的專屬廚師,
就連他的心都被拐走,再也收不回來,
只不過幫她重新獲得捐款,她就像跳針一樣說了十幾次感謝,
那可愛的樣子讓他好想說:「既然如此就Give me a kiss吧~(嘟嘴)」
只是他若想告白,還有幾個小問題要先解決──
他不僅沒告知真實身分,還隱瞞了一個影響她一生的超級大祕密……

【出版日期】2013/11/01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89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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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47 PM

楔子

每年的十一月一日是天主教教會慶祝諸聖的節日,稱之為All Hallows Day或All Saint"s Day,也是常人所知的「萬聖節」。

不過對孩子們而言,他們所期待的卻是萬聖節前夕的十月三十一日,因為這一天他們可以遊戲搗蛋,還可以得到好多好多糖果,所以孩子們都超期待這一天的到來,不過卻苦了得為這一天辛苦準備一切的大人們。

「天使育幼院」的所有教職員們現在便處在這種忙碌中,整天可見院裡的大人們進進出出,忙得人仰馬翻。

「糟了,色紙不夠用!」

「我要做披風的布也快沒了,肯定不夠。」

「慘了慘了,我忘了張老師千交代萬交代一定要買的可樂瓶軟糖了,怎麼辦?」

「能怎麼辦?再跑一趟呀。」

「我還有一堆事情要做?!」

「大家都有一堆事要做。」

「我去買吧。你們有什麼要買的,我一併買回來。」站在鋁制踏台上進行會場佈置的單瑜茜從踏台上跳下來,阿莎力的說。

「太好了,精靈老師麻煩你了。」

「不麻煩。你們快點統計一下還缺什麼、要買什麼,我去廚房和院長室一趟,也許他們那邊也有東西要買。」說完,她朝大伙揮揮手,隨即往廚房方向跑去。

「精靈老師還是這麼熱心,渾身充滿活力。」

「就是,看她個頭這麼小,身上也捏不出幾兩肉,不知道那身活力是從哪裡來的。」

「所以才有精靈老師的稱號呀。」

「嗯,這個稱號用在她身上的確名副其實,嬌小、靈動,總有用不完的活力,真的就像小精靈一樣。」

「就跟你的大象老師一樣嗎?」忽然有人開口打趣道。

「沒錯,也跟你的麻雀老師一樣。」

大伙齊笑,歡樂滿庭園。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47 PM

第一章

這是今天第幾度騎車往外跑了?單瑜茜問自己,然後發現自己的腦袋似乎有些罷工的傾向,完全不願思考、懶得動,為了院裡的萬聖節Party,她這幾天真的是快要累壞了。

趕製戲服、趕製院童的變裝服和道具、排戲、佈置會場、照顧院童等等,她就像是一顆陀螺般轉個不停,雖然她本人是忙得很開心啦,但身體還真有點吃不消,還好只要度過今晚,一切就都能完滿結束。

再撐幾個小時就可以休息了,單瑜茜,你辦得到的,加油!加油!加油!

深吸一口氣,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看前方的號志燈從紅燈變綠燈之後,催動機車的油門往前行,目標信林商店。

信林商店是間老雜貨商行,物美價廉,什麼都賣,賣什麼都不奇怪,也因為如此才能在現今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四處林立的情況下屹立不搖,始終深受鄰里居民的愛戴。

單瑜茜把機車停在商店門口,將安全帽從頭上摘下來,掛在照後鏡上,轉身就往商店衝去,卻差點撞到人,雖然在千鈞一髮之際停住步伐,沒一頭撞上對方,她還是禮貌的開口說了一聲,「對不起。」

然而,對方就像完全沒意識到她的存在,也沒聽見她的道歉般,連停頓都沒停頓一下就木然的走開,給人一種行屍走肉的感覺。

她皺起眉頭目送那人離開的背影,總覺得好像有種熟悉的感覺。

「單老師,你怎麼又來了?」

聞聲,她回神轉頭,只見站在結帳櫃檯內的老闆黃大叔訝異的看著她,眉頭挑得高高的。

「又有什麼忘了買?」他笑著問道。

「釘書針沒了,還要再買一些糖果餅乾之類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黃大叔那個「又」字讓她記起自己今天已經是第三次步入這間商店了。

不過剛才那個人?!她忍不住又往那人離去的方向看,然後倏然愣住。

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那個人熟悉了,因為她前兩次來也有看見他,就像現在這樣呆坐在商店外靠牆邊那張長板凳上,一動也不動的望著前方,神情迷茫的就像突然失去記憶,不知從何而來又該往何處去一樣,讓人有種心酸的感覺。

「你在看什麼?」黃大叔不知何時從櫃檯裡走了出來,站在她面前,然後好奇的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原來是在看他呀。」

「大叔,他是誰?我看他好像在你店門外坐了一天了。」她早上十點多第一回來時就看到他坐在那裡了,然後兩點多來他也在,現在五點多來他還在。

「何止一天,都已經三天了。要不是他身上沒什麼臭味,剛才還到店裡買了一瓶水,大叔我都要以為是哪裡來的流浪漢了。」黃大叔說。

「三天都一直坐在那裡沒回家嗎?」

「有沒有回家我不知道,只曉得從我開店到打烊他都一直坐在那裡,連續三天了,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人。」黃大叔看著那身影說。

從開店到打烊,一直坐在那裡,連續三天?!

單瑜茜不由得皺緊眉頭,心想著,那他三餐在哪兒解決,有吃嗎?他該不會三天都沒吃東西,只喝水吧?

「別管他了。單老師,你不是說今天院裡為了那什麼Party特別忙,沒時間耽擱嗎?」

「啊,對,我得趕快買東西回去才行,麻雀老師還在等我的釘書針。」她猛然回過神來,急忙跑進店裡,在貨架間迅速地穿梭,來回尋找要買的東西,不一會便提著一籃子的東西到結帳櫃檯讓黃大叔替自己結帳。

把買來的東西綁好放在機車腳踏板上,單瑜茜拿起安全帽戴上,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再度飄向那個一動也不動的身影,惻隱之心翻騰不已。

唉,算了,為免浪費待會騎車騎到一半後悔又折回來的時間,還是別掙扎,直接就做了吧。

她將才戴到頭上的安全帽拿下來,重新掛回照後鏡上,走到那個疑似無家可歸的男人面前。

「嗨。」她柔和的開口,對方毫無反應。她一點也不在意,繼續往下說明自己的來意。「我姓單,名瑜茜,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天使育幼院」當老師。今天晚上我們院裡有辦萬聖節Party,很熱鬧也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你要不要來參加?」她輕聲問道。

對方仍舊毫無反應。

「免費的。」她不氣餒,繼續熱切的對他說:「只是想讓院裡的小朋友開心,大家一起過節而已。我們有餐宴,餐宴後有老師們負責的話劇表演,還有院裡小朋友的合唱演出,最後才是搗蛋時間,如果你不喜歡熱鬧或有事要先離開的話,隨時都可以離開,因為沒有規定一定要留到最後。」她說完,期待的看著他,等著他的反應。

沒有反應。

依舊什麼反應都沒有。

唉,難道是她猜錯了嗎?他並不是一個沒有錢買吃的,正處在飢餓中的人?

「要不要一起來?」她再度問道,對方依然毫無反應。

她無奈的看看他,又抬頭望瞭望西邊的夕陽,知道自己沒時間在這裡耽擱下去了,院裡還有很多人在等她手上的東西。

眉頭輕蹙了一會,她轉身跑回商店,跟黃大叔借了紙筆,然後將他們育幼院的地址和自己的姓名電話寫下來,想了一下,又把從商店走到育幼院的路線圖簡單畫在紙上,然後拿出去塞到那個男人手中。

「你待會兒若是有空的話,可以過來。」說完這句話,也不等對方反應,她迅速轉身,急忙騎車離開。

男人始終只有面無表情的茫然臉上,終於出現一抹不同於過去三天,近似於呆滯的神情。

他動作緩慢地低頭看著被硬塞進手心的紙張,好像疑惑著它為什麼會出現在他手上一樣,然後慢慢的,他將那張紙攤開來看,只見一串秀麗的字跡突然躍進他眼中,上頭寫著--

天使育幼院

地址:仁愛路2?巷45號(走路過去大概十五分鐘)

單瑜茜(精靈老師)0961××××××

隨後還畫了一張標明從信林商店到天使育幼院要怎麼走的地圖。

看著眼前這張紙,男人腦中不由自主的響起了剛才在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

我姓單,名瑜茜,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天使育幼院當老師。今天晚上我們院裡有辦萬聖節Party,很熱鬧也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你要不要來參加?!

免費的。只是想讓院裡的小朋友開心,大家一起過節而已。

如果你不喜歡熱鬧或有事要先離開的話,隨時都可以離開,因為沒有規定一定要留到最後。

你待會兒若是有空的話,可以過來。

育幼院嗎?很久以前他也待過,久到都快要遺忘了。

小朋友開開心心,大家一起過節嗎?的確,每逢節慶大家都會很開心,而且充滿期待,因為特別的日子總是有特別好吃或好玩的東西,那時大家總是熱熱鬧鬧、嘰嘰喳喳的,會忘了所有的不開心與不愉快。

天使育幼院,從這裡走路過去大概只需要十五分鐘,來去看看好了,也許他也可以忘了所有的不開心與不愉快,即使是短暫的幾個小時,甚至幾分鐘也好。

男人從座位上站起來,施施然的朝天使育幼院的方向走去。

夕陽從晚霞間探出頭來,映照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精靈老師,吃飯了,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

「喔,今天傍晚的微風吹起來好舒服,我想在這裡吹一下風,我一會兒就過去,你們先吃,別等我了。」

「好,不過你也別待太久,別忘了晚餐後我們還有話劇要表演。」

「我知道,你快去吃飯吧。」

對麻雀老師揮揮手,趕她去吃飯,單瑜茜繼續靠站在天使育幼院的大門邊,一邊享受晚風的輕拂,一邊等待那個不知道會不會前來的身影。

現在大家都聚集在餐廳用餐,院子裡一片寧靜,她怕他若是來了看到這寂靜的景象會不敢入內,所以還是在這裡等一下好了,等到部分人用完餐,聚集到院子裡來等候表演晚會時再去吃飯吧,反正她吃飯的速度還滿快的,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只是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來?

一陣微風吹來,舒爽的讓她不由自主閉上眼睛,差點沒歎息出聲。

果然是天涼好個秋呀,這風吹起來真的是太舒服了,如果一年四季都是這種天氣的話該多好呀。

不過她也知道這是作夢,別說是這種舒適宜人的天氣了,只要春秋兩季不要消失不見,變成一年只剩夏季和冬季兩季,她就要偷笑了,還想一年四季如秋?真是作夢。

作夢?春秋?春秋大夢?哈哈,還真合!

單瑜茜一個人靠站在育幼院門邊,閉著眼睛,嘴角揚笑的享受著舒爽的秋風,完全沒注意到她在等的人已經來到她面前,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男人不是很確定眼前這個女人是不是之前邀請他來這間育幼院參加萬聖節Party的女人,因為那時的他根本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眼,只記得她的聲音而已。

她就是單瑜茜嗎?

男人打量著眼前的女人,雖然還不能確定,但總覺得八九不離十,因為她的模樣的確很符合「精靈」的稱號,白淨、可愛又嬌小,微揚的嘴角、濃長的睫毛、寧靜的神情,讓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不忍驚動,怕一驚動她就會張開翅膀迅速飛走消失不見。

「喂!你想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大叫聲打破了四周的寧靜,單瑜茜倏地睜開雙眼,與眼前的男人四目交接。

因為事發突然,兩個人不約而同都呆住了,雖然他們臉上表情都沒變,卻像兩根木頭般杵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直到大象老師衝過來,氣勢磅礡的往單瑜茜身邊一站,這才打破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

「你是誰?想做什麼?」比單瑜茜高了一個頭,重了二十多公斤的大象老師神情戒備的瞪眼問道。

「大象老師,他是我朋友。」已經回過神來的單瑜茜趕緊說道,然後轉向男人微笑,「你來了。來,我帶你去餐廳吃飯,大家都已經在吃了。」

「精靈老師,他是你朋友?」大象老師有些愣住,還搞不清楚狀況。

「對,是我請來參加萬聖節Party的朋友,我跟院長說過了。」單瑜茜解釋。

「喔,既然跟院長說過,那就沒事了。你們快點去吃飯吧,大家都吃好一會了,你們想吃的東西若都被吃掉了可別抱怨,心裡不平衡呀,誰叫你們動作這麼慢。」大象老師揶揄道。

單瑜茜笑了笑,轉頭招呼男人,「跟我來。」

那個男人始終一語不發,面無表情,不過她也不在意,因為她請他來只是想讓他飽餐一頓,讓他感受節慶的熱鬧氣氛,以及人間處處有溫暖而已,因為他給她的感覺實在是太茫然、太陰鬱了。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她有這種感覺。

院裡的餐宴采自助式,三十四名院童加一個院長、七名教師和五名義工老師及其家人,還有許多在院裡長大已出社會獨立的學長姊們,場面相當熱鬧。

不過大家都算是有眼力的人,見單瑜茜身邊帶著一個沉默不語又面無表情的陌生人,都沒有來打擾他們,頂多打個招呼後便笑笑離開。

至於沒眼力的院童們她卻希望能多來找她,因為他們的單純、愉悅和笑容總是充滿了陽光,能驅散陰霾帶來光明與希望。

「我們院裡總共有三十四個孩子,從一歲到十五歲不等,一個院長,七名專職教師,五名義工老師和大家的家人,以及一些已經長大出社會工作獨立的孩子們,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單瑜茜對男人解釋,沒希望得到他響應,只是簡單的說明眼前的熱鬧景象從何而來。

「在這裡你不必客氣,吃完了還可以再去裝,大家都這樣。喔,對了,順便跟你介紹一下,那個穿修女服的修女就是我們院長,姓顧,你可以稱呼她顧院長或是直接叫院長,她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一生都奉獻給主和這個天使育幼院,是我最尊敬的院長媽媽。」

她邊吃邊說,沒在意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有沒有在聽或是聽進多少,只覺得既然他是因她而身處在此的,那麼她就應該盡地主之誼介紹一下週遭的人事物,讓他多少有點參與和融入的感覺。

「精靈老師。」這時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到她面前。

「圓圓,怎麼了?」她低下頭,微笑的問。

小女孩未滿六足歲,長得圓圓胖胖、十分可愛,不說沒人會相信她兩年前被送來育幼院時,是個體重不足十二公斤,遍體鱗傷的受虐兒,讓人擔心會不會隨時嚥氣。

「方方說,這個叔叔是老師的男朋友,是嗎?」圓圓伸手指著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天真的問。

單瑜茜聞言頓時滿臉黑線,抬頭尋找胡說八道的罪魁禍首。

看到躲在一面牆壁後方,只探出一顆頭來偷看的小傢伙,她朝他勾了勾手道:「方方,你過來。」

頑皮的小傢伙猶豫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走了過來,臉上有著做錯事正想辦法要怎麼讓老師息怒的表情,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動著。

「方方,你跟圓圓亂說什麼,你知道什麼叫男朋友嗎?」她拿出老師的架式,一臉嚴肅的問。

方方比圓圓大兩歲,卻和圓圓一樣是在兩年前進育幼院的,比圓圓早大概三個月左右。當時已經六歲的他防心很重,大伙絞盡腦汁花了三個月都沒能卸下他的心防,結果卻讓遍體鱗傷的小圓圓做到了。事後大伙曾經研究討論過這件事,結論出那是一種類似比較後的同情心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終於讓方方敞開心胸,並且懂得關心與保護,真是值得慶幸。

「嗯。」面對她的質詢,方方低頭應道。

「好,那你告訴老師,什麼叫男朋友?」

「就是可以結婚的對象。」方方答道。

「這是誰告訴你的?」單瑜茜一整個傻眼,忍不住脫口問道。

「沒有人告訴我,我自己知道的。」方方臉上有著得意的表情,然後看向圓圓說:「所以圓圓,以後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了,知道嗎?因為以後我們會結婚,你嫁給我當老婆,知道嗎?」

單瑜茜前一秒還因方方的回答而呆滯,下一秒卻因他對圓圓說的話而忍不住噴笑。

天啊,這小傢伙腦袋裡在想什麼呀?才小學二年級而已,竟然已經想到結婚的事,連老婆都找好了?這也未免太早熟了吧?然而令她更加笑不可抑的是小圓圓的回答。

「知道。」圓圓點頭應道。

單瑜茜壓抑著大聲爆笑的衝動,悶笑了好一會兒,差點沒得內傷。

「我的天,你這小傢伙腦袋在想什麼?精靈老師二十五歲了都還沒想結婚的事,你今年幾歲?才八歲而已就想結婚會不會太早啦,方方?」她伸出食指點了點小傢伙的額頭,又好氣又好笑的說。

「精靈老師有男朋友,很快就能結婚了。」方方瞄了瞄坐在她對面始終不發一語的男人,語氣竟像是在安慰,讓她一整個哭笑不得又尷尬不已。

看著眼前一大兩小的互動,男人忍不住輕扯了下唇瓣,接著訝異的僵了一下,因為他從沒想過自己還笑得出來,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忘了要怎麼笑了,還有這種發自內心想笑的衝動對他而言也是陌生的,因為過去他的笑不是想笑才笑,而是不得不笑,假到連自己都覺得厭惡,所以離開家不需要再面對那些他需要強迫自己微笑的人之後,他就沒再笑過了。

事實上不只有笑,他的喜怒哀樂好像也在他離家之後隨之離去,留下的只有木然與茫然。

他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對勁,卻無力阻止。橡皮筋雖然有彈性,可伸縮,但是拉扯久了也是會彈性疲乏,終至繃斷。而他正在等待斷裂,又或者其實早就已經斷裂廢棄無用了呢?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就此揮別一切,他閉上眼睛。

「抱歉,小孩子童言童語的,你別介意。」

逐漸熟悉的嗓音讓男人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一張帶著歉意與尷尬的臉蛋,他想也不想的便搖頭道:「沒事。」多日未曾開口說話的聲音沙啞難辨。

他這一開口沒嚇到對方,卻嚇到了自己。他是怎麼了?來這裡不過是臨時起意加貪圖溫暖的回憶罷了,從未有過要與誰互動的想法,怎麼會突然開口回應她呢?難道這地方真有什麼魔力不成?他不由自主的怔了怔。

聽見他的聲音,雖然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但是有反應就是有進步,單瑜茜微笑的想,很開心自己邀請了他,覺得自己做的沒錯。

「精靈老師,你怎麼還在這裡悠哉悠哉的?」麻雀老師突然氣急敗壞的跑到她面前。

「怎麼了?」她奇怪的問。

「什麼怎麼了?再十分鐘我們就要上台表演了,難道你忘了嗎?」麻雀老師瞪著她說。

「什麼,十分鐘」她大驚,迅速低頭看了下手錶,整個被嚇到。時間怎麼會過得這麼快?

「我立刻就過去。」她從座位上跳起來,拔腿狂奔之前仍不忘安排一下她所邀請來的客人。「方方、圓圓,好好幫老師招待這個叔叔,他是我們天使育幼院的客人喔!」

方方、圓圓聞言,認真的對她點了點頭。

她讚許的揉了揉兩人的頭,又對那男人說了一聲抱歉,才轉身飛奔而去,準備十分鐘後的上台表演。

這是一個瀰漫了熱鬧、歡樂、溫馨、感謝與愛的夜晚,不管是大人或小朋友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差別只在於小朋友的笑容中充滿了單純的滿足感,而大人的笑容中卻是充滿了付出後的欣慰、疲憊與愛。

熱鬧的景像在互道晚安與再見中逐漸清冷下來,小朋友一個個回房休息,大人們則在幫忙清理完凌亂的會場後慢慢散去。

男人坐在不顯眼的陰暗角落裡,沒想到自己竟會待到最後,更沒想到自己竟會留戀這裡溫馨熱鬧的氣氛,有些不捨離去。

然而不捨又如何呢?他終究是一個過路客、一個外來者,不屬於這裡,就像在那個家中一樣。

木然的看著空無一人、冷冷清清的庭院又呆坐了一會兒,男人緩緩地站起身,轉身朝育幼院大門的方向走去,準備離開。

「先生?」

身後突然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令男人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轉頭看去,只見那位姓單的精靈老師帶著一臉驚喜的表情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面前。

「你還沒離開,一直待到現在嗎?」她難掩訝異的看著他說。

「我還以為早就離開了,之前一直都沒看到你。對了,你晚餐有吃飽嗎?還有,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是我邀請你來的,卻忙得沒有時間招待你,真的很抱歉--啊,下雨了!」

突如其來的落雨讓話說到一半的單瑜茜遏制不住的驚叫,因為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幸好他們的萬聖節Party已經圓滿結束,不然早半個小時下,大家都會淋成落湯雞。

不過現在好像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該想該做的應該是要先躲雨才對。

「你有沒有帶雨傘?」話一說出口,她就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在說廢話,隨即改口,「你先跟我過來躲一下雨,我拿把雨傘借你。」

「不用了。」男人沙啞的開口道,但聲音卻被愈下愈大的雨聲,以及她的驚呼給完全掩蓋掉。

「天啊,怎麼愈下愈大?快點,快點跑呀。」見他仍站在原地淋雨,她想也不想便伸手扣住他的手臂,拉著他往育幼院的建築物跑了過去。

「……是真的嗎……」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況怎麼樣……」

「……院長已經趕過去了……」

「先去買早餐……分批……」

「……以後怎麼辦……」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48 PM

第二章

嘰嘰喳喳、窸窸窣窣的聲音將男人從許久未曾有過的好眠中吵醒,讓他感覺非常的疲憊與不爽,有一種睡覺睡到一半被打擾的微怒--

等一下!睡覺

他猛然睜開眼睛,迅速從床上坐了起來,轉頭望向天光大亮的窗外,再低頭看了下自己,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躺在床上睡覺,而且還一夜無夢到天亮,這太不可思議了!

這裡是天使育幼院,他沒睡糊塗,對於昨天所發生的事仍記得一清二楚。

從在商店外遇到那位精靈老師,被她邀請來參加萬聖節Party開始,到Party結束他正要離開,卻遇到天空突然下起雨來,而且還一發不可收拾的愈下愈大。

她拿了把傘借他,問他住哪兒,距離這裡遠不遠?他怔愣著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不確定自己晚上會住哪兒,是車上呢?還是隨便一間旅館?又或者任意找個可以遮雨的騎樓坐上一晚看下雨。

或許看出了他的茫然,她突然開口問他要不要在育幼院住一晚,說雨這麼大,看樣子暫時不會停,又說剛好育幼院有間空的客房可以讓他住下,明天再走沒關係,所以他就這樣留了下來。

陌生的環境加上硬邦邦的床,他以為自己會像過去這段時間那樣,不是失眠一整夜,就是累到昏睡過去,然後被惡夢纏身忽醒忽睡,沒想到他竟然意外獲得一夜好眠,真是不可思議。

這個天使育幼院好像能帶給他心靈上的寧靜,是因為這裡不僅有天使,還有個精靈嗎?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個頭嬌小,神情溫柔,渾身上下都充滿活力與熱心的女人。

男人輕扯了下唇瓣,深吸一口氣後,爬了爬已經過長的頭髮,下床走出這間擁有上下鋪共四張床的客房,來到外頭。

經過一夜大雨的摧殘,昨晚看起來充滿熱鬧與溫馨的育幼院頓時變了個樣,看起來有些清冷、破舊,還有些泥濘。不過當院子裡的人、聲進入他的眼、耳之後,熱鬧、溫馨的感覺似乎又慢慢回來了。

「勤美已經去市場買東西了;依姿,你和我一起去宿舍看孩子起床沒,那幾個年紀小、動作慢的孩子沒人照料不行;瑜茜,你負責去廚房煮稀飯和煎荷包蛋。沒時間擔擱了,大家動作快。」

略帶嚴肅的聲響從騎樓下傳來,隨即便看見三人行色匆匆的穿過院子,各自沒入方位不同的育幼院建築物之中,男人注意到其中一人便是那位精靈老師。

他站在原地上略微猶豫了一下,這才朝那位精靈老師消失的方向走去,心想著,如果沒看到人也就算了,既然看到了,要離開至少也該打聲招呼才對。

只知道她消失的方向,卻不知道她是消失在哪扇門內,男人在陌生的建築物中轉了好一會兒,這才在廚房找到她。

看見他,她立刻給了他一個明亮的笑臉,開口對他說了句,「早安。」不過那笑容卻是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眉頭緊蹙,略顯煩躁抑鬱之色。

「出了什麼事?」

男人自知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多管閒事之人,尤其以他這段時間的心境來說,即使是見死不救也不稀奇,所以當他聽見自己竟然開口說出這麼一句話時,反而先呆住了。

「這邊的爐火不知道為什麼點不著。」單瑜茜頭也不回的回答,一試再試的扭著瓦斯爐的開關,卻怎麼也點不著爐火,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奇怪了,沒聽說廚房的瓦斯爐壞了呀,為什麼輪到她用就出問題?對於廚房裡的事,她原本就已經夠笨手笨腳的了,現在再加上點不著火,今天大家的早餐該不會毀在她手裡吧?她真不想這樣。

突然一隻手伸過來將她從瓦斯爐前推開,然後拿了張紙扭成條狀,將火從正煮著粥的那口爐上引了過來,一直點不著火的那口瓦斯爐轟的一聲,點著了。

「天啊,我怎麼沒想到可以用這個方法。謝謝你,金澤先生,謝謝!」她激動的道謝,一臉感激不盡的表情。

金澤先生?

男人愣了愣,這才想起昨晚她曾經問過他的姓名,說不知道怎麼稱呼好像有點麻煩,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告訴她?然後他便隨口給了她這個名字--金澤。

現在的他叫金澤。

時間緊迫,爐火點著後,單瑜茜沒有時間再理會這位金澤先生,開始手忙腳亂的拿起鍋子、鍋鏟,端來一籃雞蛋,開始準備和荷包蛋大戰。

如果說教育、照顧育幼院的孩子們是她的強項,那麼進廚房煮飯菜絕對是她的弱項。

她看著平底鍋中第五顆從預想中的荷包蛋變成炒蛋的蛋,一整個怒不可抑。

「荷包蛋到底要怎麼煎啦?」她怒聲道,真的很氣自己的笨拙。

突然間,一隻手伸過來拿走她手上的鍋鏟,再次將她從瓦斯爐前推開,三兩下撈起平底鍋裡的炒蛋,將鍋子用紙巾擦拭乾淨之後,開始倒油、打蛋下鍋煎,一顆、二顆、三顆,翻面、撩起,再倒油、打蛋,一顆、兩顆、三顆,翻面、撈起……單瑜茜張口結舌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覺得目眩神迷。

天啊,這位金先生該不會是一名廚師吧?看他流暢的動作,還有那煎出來漂亮得像模型的荷包蛋,他肯定是一名廚師,絕對是!

「金先生,你是一名廚師對不對?一定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好心有好報,真的是太好了!」單瑜茜雙眼發亮,喜不自勝的看著他說。

金澤疑惑的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這反應是怎麼一回事,他是不是一名廚師和她有什麼關係,她有必要這麼高興嗎?

「你一定很奇怪我的反應吧?」似乎看穿他的疑惑,她解釋說:「其實育幼院的廚師早上出門的時候出了車禍,情況好像滿嚴重的,短期內是沒辦法再工作了,所以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知道你是廚師之後會這麼高興嗎?」

我從頭到尾都沒說我是廚師。金澤在心裡答道。

單瑜茜突然輕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接著說:「其實就算今天沒發生這件事,李翔大哥很快也會辭了這份工作,離開這裡,因為這裡的薪水實在是太低了,在他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小孩要照顧之後,他不得不換工作,所以我們最近一直都有在征廚師,可是由於薪資和工作環境的關係人並不好請。」

「天使育幼院一切開銷都得靠善心人士的捐贈,在這裡工作的人薪資都不高,大家都是抱著服務與付出的心態在工作。所以我也不敢要求你接受這份工作,只是希望你也許能考慮一下在我們找到新廚師之前,暫時幫個忙。」

「對了,幫忙的期間你可以住在這裡,吃住免費,也會有薪水。怎麼樣?金先生,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她雙手合十,一臉期盼的看著他。

「這件事你能做決定?」沉默半晌,金澤終於啞聲開口。

「不能,只有院長能做決定。」她老實答道,然後朝他咧嘴一笑,「但是我有信心院長一定會答應。」

褲管突然被拉了一下,坐在庭院裡發呆的金澤這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圓球般的女娃娃。

「叔叔,今天的點心我想吃布丁。還有婷婷、樂樂、丁丁他們也都想吃,可以嗎?」圓圓眨著純真的大眼睛對他說道。

「可以。」他點頭。

「謝謝叔叔。」圓圓頓時笑逐顏開,然後轉身就朝躲在一旁的夥伴高興的跑了過去,邊跑邊開心的叫道:「婷婷、樂樂、丁丁,叔叔說可以,我們今天有布丁吃了!」

看著四個小娃娃臉上開心的笑容,金澤不自覺的扯了下唇瓣,覺得現在的生活其實挺好的,輕鬆、平靜又單純,雖然物質環境有點差……不,和他以前的生活相比應該說非常差,但是心靈上卻有著前所未有的輕鬆感,也許就這樣在這裡窩上一輩子也不錯。

他仰頭看著藍天白雲,聽著週遭院童的嘻鬧聲,感覺好平靜。

「你又答應圓圓要做布丁給她吃了嗎?」無奈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響起,他轉頭看去,只見精靈老師單瑜茜正對著他大皺眉頭,一副不知道該拿他如何是好的表情。

「我們院裡的院童有三十四個,每個人的喜好都不盡相同,所以為了公平起見,點心得換著花樣輪流做,不能總是偏向某幾個小朋友的喜好來做。」她眉頭緊蹙的看著他說。

「有小朋友跟你反應說我做的烤布丁不好吃嗎?」他問她。

「沒有。」她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

「院長說了什麼嗎?」他又問。

「沒有。」

「那不就得了。」他說,然後施施然的從椅子上起身。「我去廚房準備下午的點心了,對了,今天的點心是烤布丁。」

看著腳步好似比平常還要輕快一些離去的背影,單瑜茜咬牙切齒,真的是氣得牙瘡癢的。

這個傢伙一定是故意的,肯定是,但是她偏偏又拿他沒辦法,因為他做的烤布丁真的是太好吃了,連一向不愛吃甜食的院長都讚不絕口,更何況是院裡的小朋友呢?

真沒想到他除了會煮飯,做點心的手藝更是一流,讓她事後一直有種撈到寶的。

因為他接任的是廚師一職,院長媽媽按規定向他要了廚師執照,他竟然回答說沒有,讓院長媽媽一陣愕然,但更讓人愕然的是:「那你是在哪兒學做菜和點心的?」院長媽媽接著問。

「在英國倫敦留學的時候和隔壁鄰居學的。」

英國倫敦耶,沒想到他竟然放過洋,喝過洋墨水,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表裡不一,任孩子們予取予求的個性真的讓她很頭大,明明是個面無表情,總是冷著一張臉,看起來難以接近的男人,怎麼對院裡的孩子們就沒脾氣的有求必應呢?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做只會寵壞孩子,養成孩子們任性的壞習慣,對孩子們的成長並沒有益處嗎?

她真的得找時間和他好好的聊一聊這件事才行,畢竟他是由她介紹推薦給院長的,她得對他的行為負責。

想罷,她點了點頭,決定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去和他談談!

她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朝蔚房走去。

「金澤先生,我們可以談一談嗎?」走進廚房,她沒浪費時間,直接開口對正在著手準備做點心的男人說。

「我正在工作。」她無言的撇了撇嘴,沒理會他的拒絕,逕自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對他說:「你可以一邊工作一邊聽我說。金先生,我知道廚房現在歸你管,不管你三餐想煮什麼,點心想做什麼,只要顧及到預算和營養均衡就足夠了,沒有人有置喙的權力。」

事實上,你的表現完全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好,院長甚至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要給你加點薪水,總覺得只付你那點薪資對你的好手藝是種污辱……」 「所以你到底要跟我談什麼?」金澤直接打斷她。

「我希望你不要再隨便答應孩子們的要求,讓他們想吃什麼,你就做什麼,這樣不僅會寵壞他們,還會讓他們養成挑食和予取予求的壞習慣,對於其他比較內向害羞,不敢開口要求的孩子們也不公平。所以,我希望你能停止私下答應孩子們要求要吃什麼點心的行為,你能答應我嗎?」她一臉嚴肅的說。

「我知道了。」

「啊?」他二話不說就同意的響應令她有些錯愕,她還以為自己得花費一番唇舌才能將他說服,沒想到他竟然如此輕易就接受了她的要求。

「我說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不能做的事?」他面無表情的轉頭問道。

「你生氣了嗎?」她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卻無法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喜怒哀樂。

「沒有。」

「真的嗎?」她還是有些擔心,怕他心口不一,現在說沒有,轉個身之後就氣得收拾行李離開,他們的育幼院可不能沒有廚師。

「怕我會生氣離開這裡?」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她謹慎的神情。

她迅速點頭,不等他再次開口,便主動解釋,「我也是在這間育幼院長大的人,所以我知道老師偏心某幾個人是什麼感覺,我不希望孩子們也經歷過我所經歷的,所以才會努力希望大家盡量做到公平。」

「你是在這裡長大的?」金澤驚訝的問,壓根兒沒想過她竟然會是一個孤兒。

「很驚訝嗎?」她微笑道。

「有點。」他老實點頭。

「為什麼?」

「個性不像。」她眉頭輕佻,露出不解的表情。

「太過熱情、熱心、樂觀,不像是在一個缺乏親情、愛心的環境下長大的人。」他難得說這麼長一串話。

「你不覺得我們育幼院裡充滿了愛心嗎?院長的愛心、老師們的愛心、義工們的愛心,還有所有資助我們育幼院的社會大眾的愛心,在這種被愛包圍的環境下長大,我沒有這種個性才奇怪吧?我可是每天都充滿了感謝。」她開朗的笑道。

「所以即使你已經成年,可以離開這裡尋找新的人生,你仍義無反顧的選擇留在這裡?」

「我喜歡這裡,這裡是我的家。」她簡單的說,言語中充滿了對這間育幼院的感情。

這一瞬間,金澤發現自己的心好像隱隱地被觸動了一下,對於眼前這個女人產生了一點興趣,想更加瞭解、認識她。

「你幾歲到這裡來的?」他問她。

「六歲。」

「知道原因嗎?」她點頭。「爸媽車禍雙亡,沒有親戚收養,所以就到這裡來了。」

「是沒有親戚,還是沒有親戚願意收養你?」他問道。

「我還真沒研究過這個問題。」她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笑。

「你不好奇自己在這世上或許還有親人嗎?」

「育幼院裡的每個人都是我的親人。」她微笑著搖頭。

他瞬間明白她的想法,有沒有又如何呢?就算有,當初不願意領養她的那些人和將她撫養長大的育幼院相比,親疏顯而易見,也難怪她會有此回答了。

「期間都沒有遇到有人想收養你嗎?」他看著她白裡透紅、長相可愛的臉蛋好奇的問。心想著,她現在都還能讓人有可愛的感覺,小時候的模樣一定更討喜才對,怎麼沒被人收養呢?

「不知道。」她隨意的聳肩,沒有多做說明或解釋。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沒執著在這個問題上,又問:「你今年幾歲?二十、二十一?」

「二十五,我看起來應該沒有這麼小吧?」她哭笑不得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若不是你已經在當老師了,我會猜你十八歲。」

「沒想到你也會說笑話。」單瑜茜忍不住哈哈笑道,覺得他今天好像挺有聊天興致的,既然如此,她決定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多瞭解他一點。

「你呢?今年幾歲?」她反問他。

「你覺得呢?」

她打量著他蓄著鬍子,看起來有些瘦削又有些滄桑、黝黑的臉說:「我猜……嗯,三十七或三十八,對嗎?」

金澤渾身一僵,頓時無言以對,他的樣子看起來真的有這麼老嗎?

他錯愕的反應太過明顯,讓單瑜茜想假裝沒看到都不行。

「呃,我猜得太大了嗎?」她有些不好意思,「那三十三或三十四?」一下子就減了四歲,應該差不多了吧?她心想。

「三十。」他看著她說。

「啊?」她整個傻眼,遏制不住瞠目結舌的脫口而出,「你騙人!」

「我為什麼要騙你?」金澤滿臉黑線的反問。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你真的只有三十歲嗎?」

她有些難為情,但又覺得不可思議,無法不質疑。事實上她一直以為他年近四十,結果他竟然告訴自己他只有一二十歲!這叫她怎能不訝異呢?

「我看起來真的有那麼老?」他無奈的問道。

她不想傷害他卻又學不會說謊,只能先點頭再道歉,「對不起。」

「這又不是你的錯,只是……我看起來真的有那麼老嗎?」金澤忍不住再次向她確認。

他從不認為自己長得帥,或是溫文儒雅、俊逸瀟灑之類的,但是應該也不難看,五官端正、面目清朗,稍微打扮一下也稱得上是一個挺拔的型男,怎麼在她眼中卻好像變成一個中年大叔呢?

難道這和他臉上的鬍子有關嗎?以前的他並沒有留鬍子,可只是多個鬍子而已就能老了將近十歲嗎?這差別會不會太大了,他實在有些無法接受。

「呃,我亂猜、亂說的你別介意,我很不會猜別人的年齡,真的。」單瑜茜亡羊補牢的對他揮手,不敢再對這個問題表達意見了。

金澤猛地深吸一口氣,也不知道他怎會突然如此在乎自己的外觀年齡。

他搖了搖頭,安撫的對她說:「沒事。」頓了一下後,還是忍不住強調道:「不過我真的只有三十歲,你若不信我可以拿身份證給你看。」

「我相信,我相信。」單瑜茜點頭如搗蒜,仍然覺得有些尷尬,只好腳底抹油,「小朋友睡午覺的時間快到了,我得去監督一下。你忙吧。」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快步逃離現場。

晚上結束一天的工作後,金澤梳洗完回房躺在床上,怎麼都無法忘記下午和單瑜茜的談話內容,尤其是關係到他的年齡那段。

說真的,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如此在意這種事,但是事實就是事實,否則他剛才去洗澡時,也不會在浴室裡的鏡子前照了將近十分鐘之久。

問題果然是出在臉上的鬍子嗎?

這是他對著鏡子研究了半天所發現最有可能的原因,當然變瘦也有可能,還有曬黑也有可能,以及髮型和穿著的影響。

唉,總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單瑜茜猜他三十七、八歲已經對他夠客氣了,因為鏡中他的樣子根本就超過四十歲,看起來既滄桑又蒼老。

以他現在的模樣,那些原本認識他的人即使看到他也認不出來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那些人應該也不會到這種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烏龜不上岸的地方來,所以即使他恢復真面目,應該也不必擔心會被人認出來才對,是吧?

想了又想,他終於下定決心的從床上翻身而起,然後拿起皮夾,穿上薄外套出門。

憑著印象,他找到一間尚未打烊的髮廊,將蓄了三個多月沒理的頭髮剪短,然後又跑到信林商店去買了一支刮鬍刀和一瓶刮鬍泡回宿舍,將臉上的落腮鬍一根不留的全部刮乾淨。

摸著自己乾淨的下巴,看著鏡中久違了三個多月的真面目,他感覺有一點陌生,還有一些慘不忍睹。

他果然有變瘦,臉頰都凹進去了,也變黑了,因為之前被鬍子遮住的皮膚和臉上其餘肌膚呈現兩種顏色,界線相當分明,有點好笑。

不過即使如此,和之前留著鬍子的模樣相比,刮掉鬍子的他至少年輕了五歲,已經從四十歲變到了三十五歲,現在只需要把自己吃胖些,回到以前的體重,應該也會恢復實際年齡該有的容貌吧?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忖度。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49 PM

第三章

不知道明天單瑜茜看到他煥然一新的模樣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眼睛一亮的說他變年輕了?

應該會才對,不僅如此,她應該還會說盡好話,努力讚美他的新造型用以彌補今天對他的失言,她就是這種人。

他不由自主的勾唇,微笑的想著,下一秒笑容卻在目擊鏡中微笑的自己後僵住,腦袋突然震驚得一片空白。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瞪著鏡中的自己,無聲的問道。為什麼要在意她的反應?

為什麼想到她就微笑?為什麼你的心跳愈來愈快?你該不會喜歡上那個女人了吧?

所以才會這麼在意她將自己看老了?

喜歡原來是這種會讓人心跳加速、身體發熱的感覺嗎?他伸手輕覆在自己的心上,感覺著發熱掌心下的劇烈跳動。

活了三十年,他沒想到第一次的心動竟然會發生在這種節骨眼,老天這安排到底是想玩他還是想幫他呢?現在的他連自己的未來在哪兒都不知道,結果竟然在這種情況下愛上一個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難不成……這就是老天給他的答案,告訴他自己的未來就是她,就在這裡嗎?

看著鏡中的自己,他回想著過去半個月來在這裡獲得的平靜、溫馨、祥和與愛,這種感覺是他過去十幾年來一直欠缺、努力在尋找、拚命想擁有的。

沒有錯,這就是答案了。

他的未來不需要光鮮亮麗、名聲顯赫、事業有成、掌聲如雷,他要的只是平凡與安心,溫暖與幸福,還有真情真意的愛。

他覺得在這裡他應該能得到他想要的,那個充滿愛心,個性開朗善良的女人應該能帶給他這一切。

「單瑜茜。」輕念著她的芳名,他看見鏡中的自己再度勾起唇角微笑。

手機設定的鬧鈴準時在十一點響起,單瑜茜放下看到一半的書,拿起手電筒、哨子和手機走出宿舍,開始今晚值夜的第一輪巡邏任務。

安靜的夜晚從遠處傳來幾聲蟲鳴,她走在宿舍的走廊上,一間房一間房的走進去查看著小朋友睡得安不安穩,被子有沒有蓋好、有沒有踢被。

巡邏完小朋友的宿舍後,她又巡邏了一下公共區域,確認該關的水、電、瓦斯是否都確切關好了,沒有遺漏。

果然有巡視是對的,因為來到男生浴室時,她竟發現浴室裡的燈是亮著的沒有關,她走上前習慣性的先開口詢問了一聲,「誰在裡面?」

正打算伸手開門進去將燈熄掉時,卻意外聽見浴室裡傳來回答。

「我,金澤。」隨著話音落下,眼前緊閉的門被拉開來,從浴室內照射出來的明亮光線讓她側頭閃躲的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只見一個陌生人站在她面前。

「你是誰?」她不由自主的後退一大步,防備的沉聲問道。

「廚師金澤。」熟悉的嗓音加有些無奈的語氣讓單瑜茜瞬間睜大雙眼,瞪著眼前這個可以說是完全換個人、換張臉的男人看了又看。

「你真的是金澤嗎?」她有些難以置信,從來不知道男人只要改變髮型,刮掉鬍子就可以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對。」他點頭道,然後忍不住問她,「真的有差那麼多嗎?」

「判若兩人。」她加重語氣道。

「這樣看起來有沒有年輕一些?」

「至少年輕十歲。」她非常誠懇的給予肯定。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應該沒那麼誇張吧?」

單瑜茜呆呆的看著他,被他突然展現出來的笑容眩花了眼。

天啊,他不笑和窩起來的樣子怎麼也是判若兩人,一個是冰凍三尺的冷面人,一個是春暖花開的陽光型男,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幹嘛這樣看著我?」她目不轉睛的目光讓他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突然開了一朵花。

「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要多笑的。」她看著他,直言不諱的說。

他聞言嘴角忍不住又揚了起來。

「你不是昨天才輪值嗎?怎麼今天又輪到你值夜?」他看著她手上的手電筒和脖子上掛著的哨子,疑惑的問。

「李老師今晚有事,所以和我調班。」

「這樣不累嗎?」

「還好,一個晚上只需要起來巡邏兩次就夠了,又不是整晚都不能睡。」她笑道。

「一個月中有一兩天沒睡好,和連續兩天沒睡好是不一樣的。」他看著她說。

「還好我還年輕,身體也很健康,所以偶爾連續兩天沒睡好也沒關係。謝謝你的關心。」她對他咧嘴笑道。

金澤的嘴角忍不住又微揚了一下,發現自己很喜歡她的坦然與直接。

「都巡邏完了嗎?還有哪些地方還沒巡邏的,我陪你。」

「都巡邏完了,下回要陪我請早點說。」她開玩笑的對他說。

他點頭,然後直接對她說:「以後你值夜的時候都可以找我陪你。」

「呃,」她一陣錯愕,有些難以置信的問:「你說的是真的嗎?」他點頭。

「為什麼?」她無法不問。

「什麼意思?」他不解的看著她。

「你為什麼突然會有這個想法?」一頓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他說明,「我說句實話你可別介意,你比較像是一個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人,所以我才會問你為什麼,問你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熱心?這樣會讓我除了有點受寵若驚外,還有點怕怕的耶。」

金澤無言的看著她,覺得她的坦白和直接也不是百分之百都討人喜歡。

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在她眼中,他是這樣一個人嗎?金澤有點傷心:「你覺得我是一個冷面武器的人?」他問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不喜歡多管閒事,道和冷漠無情完全迸兩叫事。」她急忙搖頭,一頓後又認真的對他說:「你絕對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冷漠無情的人做不出那麼好吃的料理和甜點;冷漠無情的人不會讓小孩想主動親近;冷漠無情的人不會接受育幼院廚師一職;冷漠無情的人更不會問我巡邏完沒,說要陪我一起去巡邏的話。」

說著,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再次以肯定、不容質疑的語氣對他強調,「你絕對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我們天使育幼院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

金澤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什麼感覺,只覺得胸口熱得發燙,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想破繭而出。

「謝謝。」他啞著嗓音,低聲對她說。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她搖頭,再次肯定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她忍了一下,終究還是沒忍住的開了口。

「金大哥,我可以這樣叫你嗎?」見他沒反對,她便當他同意了。「我雖然年紀輕,也沒有什麼過人的優點或長處,但卻是一個很好的聽眾,所以,如果你有什麼心事想一吐為快的話,都可以找我。」她對他說。

見他沒對她的多管閒事露出任何不悅或生氣的表情,她接著繼續往下說。

「我不瞭解是不是每個人都這樣,但是我知道很多人心情不好或遇到人生逆境時,適當將情緒抒發出來總是比壓抑著,一個人承受好。所以,如果哪天你想抒發情緒的話可以找我,我願意當你情緒的垃圾桶。」

一頓,她咧嘴開玩笑,「前三次免費大放送,第四次開始就要計時收費了喔。」

「我會考慮你的提議。」金澤沉默了一會兒,點頭應道。

「那就好。」她給他一記燦爛的微笑。「時間不早了,趕緊去睡吧,你不是五點就要起床去市場買菜?」

他點點頭。「那,晚安。」

「晚安。」

「院長媽媽,您找我?」從大象老師那裡得知院長媽媽找她後,單瑜茜一結束手邊的工作,第一時間就趕到院長室。

「坐吧。」

「院長媽媽,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雖然院長媽媽什麼都還沒說,單瑜茜還是從她輕蹙眉頭的神情和沉重的語氣察覺到些許端倪。

「嗯。」院長媽媽沉聲應道,之後卻又不發一語遲遲未做說明。

「院長媽媽?」單瑜茜不得不再度出聲詢問。

「有一筆長期的定期捐款已經連續三個月沒有金額入賬了。」院長媽媽歎息的對她說。

她愣了一下,立即明白這筆捐款絕對不是小額捐款,否則院長媽媽不會露出如此愁容滿面的神情,還特地將她找來說明這件事。

「院長媽媽,我該怎麼做?」她直接問道。

「院長媽媽希望你能代替我去一趟台北,說服對方能繼續伸出援手,資助我們天使育幼院。這筆款項對我們育幼院來說太過重要了,若失去這筆款項的援助,育幼院極有可能面臨倒閉的危機,所以我們絕對不能失去這個贊助者。」單瑜茜臉色微變,沒想到情況竟是如此嚴重。

「我知道了,院長媽媽。這件事交給我,不管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讓對方答應繼續援助我們育幼院的。」她慎重的承諾。

「對不起瑜茜,這件事院長媽媽只能托付你了,因為院長媽媽知道你和我一樣深愛著這所育幼院,所以你一定會全力以赴,這是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任務,只有交給你去做院長媽媽才能放心。」

「院長媽媽,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她信誓旦旦的說。

「好,這是贊助者的資料,你先拿回去研究一下,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院長媽媽說著便將一隻牛皮紙袋遞給她。

「好。」她伸手接過來,將紙袋裡的資料抽出來看。

「你去的時候找金澤陪你一起。」院長媽媽說。

「金大哥嗎?」她有些意外院長媽媽會如此交代。

院長媽媽點了點頭。「雖然認識那個孩子的時間不久,但是院長媽媽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好孩子,有他陪你一起去院長媽媽才不會擔心。」

「好,我會叫金大哥陪我一起去台北的。」她允諾的點頭道。

「你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因為這筆贊助款若是不能在一個星期內人帳,不僅這個月老師們的薪水發不出來,這上個月那間廠商請款所開出去的支票都有可能會跳票。」院長媽媽一臉嚴肅的對她說。

「怎麼會這麼嚴重?」她震驚的問。

「這一切都要怪我,第一個月發現捐款沒進帳時,以為對方只是晚幾天而已就沒去注意;第二個月又因為太忙,加上李翔突然出車禍的事而忘了這件事,直到前兩天我去銀行刷本子,看到存簿上僅剩四位數的結餘金額才驚覺出大事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院長媽媽眉頭緊蹙,一臉自責。

「院長媽媽您別這麼說,只要是人,難免都會有失誤的時候,還好您及時發現這件事,我們還有補救的時間。您放心,我一定會說服對方繼續贊助我們育幼院的。使命必達!」她舉起手來,俏皮的做了一個鞠躬禮。

院長媽媽勉強的扯了下唇雛,又和她討論一下這件事,以及叮嚀她許多該注意的事項之後才讓她離開。

單瑜茜在離開院長室時,臉上表情和來時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直到走出院長室關上身後的房門,她的肩膀才整個垮了下來,感覺有千斤重的壓力正壓在她肩膀,石頭和雞蛋果然要分開放,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裡,因為對於負責那一籃雞蛋的人來說,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她深深吐了一口氣,自我安慰的心想還好她的抗壓性還滿強的,但肩上的壓力還是大得讓她腳步沉重。

時間緊迫,她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說服對方,所以和院長媽媽討論過後,她決定明天一早就上台北去。

對了,她還得去跟金大哥說一下這件事。

她直接朝廚房的方向走去,心想著這個時間金大哥應該還在廚房裡做著清潔工作,還沒有回房休息才對。

她沒有猜錯,金澤果然在廚房裡。

「金大哥。」她走進廚房,出聲喚道。

「不要告訴我你今天又和人換班,今晚又要輪值了。」聽見她的聲音,金澤轉頭挑眉道。

不能怪他有此反應,因為這個女人自從他上回說她值夜可以找他陪她巡邏之後,每回她主動來廚房找他都是跟他說她今晚又和誰換班,或幫誰代班之類的,讓他對她的好說話與人善被人欺充滿了無言以對。

「不是,今天是為了別的事。」她搖頭道,平常總是掛在臉上的開朗笑容第一次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沉重感的強顏歡笑。

「發生了什麼事?」金澤敏感的沉聲問道。

「這麼明顯嗎?」她不答反問,苦笑了一下。

「你去照鏡子就知道了,現在的你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你。」

一頓後,他再度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一個長期贊助我們育幼院的主要贊助者突然停止捐款了,育幼院入不敷出,再過幾天可能就要面臨跳票和斷糧的危機。」她輕聲歎息。

「你說的是真的嗎?」他皺起眉頭,從沒想過育幼院的營運會這麼困難,只是少了一名捐款者就陷入無米可炊的窘境。

她點頭。「所以我明天要上台北一趟。金大哥,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台北嗎?」

「嗯。」她點頭。「院長媽媽不放心我一個人去,要我找你陪我一起去,可以嗎?」

如果不是去台北而是去其他縣市,金澤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可以,但是台北……「如果我陪你去,孩子們的三餐加點心誰來煮?」他問道。

「院長媽媽說她會想辦法,現在對育幼院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先搞定那位重量級的贊助者,如果這件事沒搞定,我們天使育幼院早晚都得面臨倒閉的命運。」她語氣沉重的說。

「對方會突然停止捐款一定有他的理由,如果是他本身財務上出了問題,你去找他又有何用?沒想過再找其他的贊助者嗎?」

「尋找贊助者的事我們一直都沒有停過,但是願意長期固定拿出一筆錢,而認這筆錢還為數不少來做善事的人畢竟是少數。」

「有沒有嘗試過找企業贊助?他們捐款能抵稅,一舉兩得。」

「有,事實上我明天要去拜訪的就是一間企業,而不是一個人。」單瑜茜看了他一眼,緩慢地說。

金澤頓時啞口無言,院長一生都投注在育幼院上又怎會不知道這些事呢?

「我知道了,明天我陪你去台北。」他揉了揉額頭,驀地深吸一口氣,做出決定。

「謝謝你,金大哥。」她露出感激的微笑。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放你一個人去我和院長一樣不放心,你這個人太好說話了,既天真又好騙,讓你一個人去我怕偷雞不著蝕把米也就算了,最怕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到時就真的虧大了。」

單瑜茜頓時滿臉黑線,哭喪著臉朝他抗議,「我沒有這麼笨好嗎?」

「我剛才似乎沒說到笨這個字。」他雙手一攤,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既天真又好騙的言下之意不是笨嗎?當我真笨,聽不懂喔?」她沒氣的瞪了他一眼。

金澤遏制不住的輕笑了出來。「明天幾點出發?」

「八點,避開上班上學的人潮和車潮。」

隔天早上,特意避開人潮與車潮的兩人輕輕鬆鬆就買到坐票,搭乘八點半的莒光號前往台北。

火車上,單瑜茜從背包裡拿出那隻牛皮紙袋遞給金澤,「這就是待會我們要去拜訪的企業數據?金大哥,你要看嗎?」

金澤無可無不可的將紙袋接了過來,把裡頭的文件抽出來看,只見開頭就是「池氏金控」四個字,瞬間把他嚇得目瞪口呆。

池氏金控?該不會就是他之前待的那個池氏金控吧?

他一目十行的迅速往下看,只見塞滿整整四張A4紙的數據內文全都是他可以倒背如流的東西,裡頭所出現的人名也全是他所熟識的人,甚至他還在裡頭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瞪著眼前的資料,他一整個無言以對加心亂如麻。

怎麼會是池氏金控?他都已經跑到幾百公里外去了,怎麼兜了一圈還是和池氏金控扯上關係呢?難道這就叫做命中注定?

他對這個名字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是在看到手上這份數據之後,他卻猛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池氏金控的會計報表上好像沒有定期捐助的支出款項,反倒是他個人每個月都會將薪水的一部分以公司名義捐贈出去。

這件事他一直都是委託會計小姐做的,所以並不清楚受贈方的詳細數據,所以……難道說……天底下真有那麼巧的事?

「精靈,」他平常總是這樣喚她。「這個贊助者是這個月才突然停止捐款的嗎?」他問。

「不是,已經停了三個月了。」單瑜茜搖頭。

金澤聞言表情微僵,果然,罪魁禍首就是他。

「對不起。」他滿懷歉意的對她說。

「金大哥,你幹嘛突然跟我道歉?這又不是你的錯。」單瑜茜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出來。

金澤抿了下唇,無法解釋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幫育幼院重新找到一個願意長期援助的捐款者,至於他個人,在辭去原本高薪的工作之後,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另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他待會兒真的要陪她去池氏金控嗎?又該用什麼身份陪她走進那棟大樓?天使育幼院的廚師金澤嗎?還是以他本來的身份呢?

重點是,即使他想用前者的身份,池氏金控裡的人難道都是睜眼瞎子,會認不出他來嗎?

這個問題非常的重要,他得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做才行。

天使育幼院裡的每個人都對他很好,對他付出真心,結果他卻連姓名都是假的,怎麼想都覺得很傷人。雖然他不是故意的,當初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那裡落腳才會隨口報了一個假名出來,但是欺騙就是欺騙,理由再多也改變不了這個傷人的事實。

而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他身邊這個熱心善良又單純的女人。

該怎麼辦呢?他待會兒到底該怎麼做?

金澤煩惱不已,在抵達台北之前全都在想解決方案,期間單瑜茜曾開口想與他聊天,但沒聊幾句,見他心不在焉的好像沒啥聊天慾望便沒再打擾他,逕自轉頭欣賞窗外的風景,一點緊張擔心的模樣都看不見,開朗樂觀的個性表露無遺。

火車速度飛快,時間也過得飛快,轉眼間台北車站就到了,而金澤也終於做了最後決定。

趁著單瑜茜研究如何搭乘捷運到他們所要去的地方,他借尿遁暫時離開她身邊,走到她看不見的地方打了一通電話,然後又在商店街裡買了一副黑漆漆的大墨鏡戴上。

買好捷運的車票……單瑜茜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道才看見去廁所的金澤姍姍來遲,令她有些無言又好笑的是,他臉上竟然多了一副墨鏡,敢情他除了去上廁所外,還順路逛了逛地下街,難怪去了這麼久的時間。

「金大哥,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竟然一個人跑去逛街買東西,太過分了!」她佯裝生氣,雙手叉腰的對他說。

「別生氣。喏,禮物。」他將手上的小紙袋遞給她。

「什麼東西?」她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低頭將紙袋裡的東西拿了出來。只見一副和他造型一模一樣,但明顯秀氣漂亮許多的墨鏡出現在她眼前,讓她一整個愛不釋手、芳心大悅。

她雙眼發亮的抬頭問他,「送我的嗎?」

「嗯。」他點頭微笑。「戴起來我看看。」

她立刻從善如流的將墨鏡戴起來,「好看嗎?」

接著又轉頭望向四周尋找鏡面牆,找到之後快步走過去欣賞自己的新造型、新模樣。好看!他眼光真好,這個墨鏡真的好適合她,戴起來真的好好看。

「怎麼樣?」他走到她身邊問。

「真好看。謝謝你,金大哥。」她滿臉笑容,開心的對他說。

「喜歡就好。」他微笑。

「不過你怎麼會突然想買墨鏡?今天外面的太陽又不大。」她疑惑的問。

「看到好看就買了,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她聞言愣了一下,又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會兒才猶豫的說:「金大哥,我們都不是高收入的人,所以對於一些沒有必要的開銷和花費,我覺得還是能省則省比較好。你覺得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偶爾寵愛自己,人生才不會覺得太累,懂嗎?」他伸手輕輕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

她愣了一會想了想,突然覺得他這話說的還滿有道理的。

「懂了。」她認真的點了點頭,對他咧嘴笑道。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50 PM

第四章

金澤突然覺得這樣的她好可愛,忍不住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頭。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伸手壓在剛被他揉亂的頭髮上,睜著一雙小狗般無辜又疑惑的大眼睛看著他,似乎在問他這是幹嘛?

「車票買好了嗎?知道要在哪一站下車了沒?」他嘴角微揚,假裝沒看到的問。

「嗯。」

「那走吧。」他率先往前走。

她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又摸了摸自己無辜受災的頭,然後抬頭看他愈走愈遠的背影,舉步追了上去。

一出捷運站,金澤便將原本隨意掛在T恤領口處的墨鏡拿下來掛在鼻樑上,瞬間便將他削瘦的臉龐遮去了一大半。

今天外頭其實沒什麼太陽,但看他戴起墨鏡的樣子很帥,又想起自己剛才戴墨鏡的好看樣,單瑜茜忍不住也學他裝酷把墨鏡給戴了起來。不過這裝酷的舉動只維持到達目的地之前,一走進池氏金控所在的商業大樓,她就立刻自覺的把墨鏡給摘掉收進包包裡。

相對於她的自覺,金澤卻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讓單瑜茜看了忍不住開口提醒。

「金大哥,你的墨鏡。」她指了下他臉上的墨鏡。

「我的墨鏡怎麼了?」他疑惑的問。

「你不把墨鏡拿下來嗎?」她挑明道。

「為什麼要拿下來?」他莫名其妙的反問,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這是基本禮貌。」她告訴他。

「我只是陪你來而已,既不代表院方,也不打算開口發表任何意見,對方不會管那麼寬的。」他安撫她道。

「可是……」

「你現在該想的是如何說服對方,讓對方掏腰包來援助育幼院,只要想這件事就好。」他打斷她,然後逕自帶頭往電梯方向走去。

池氏金控所在位置在十七和十八這兩個樓層,但對外公開的地址是十七樓,對外的服務櫃檯也在那裡。

來到十七樓,單瑜茜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的走到服務台前。

「小姐你好,我是天使育幼院的教保員單瑜茜,我有很緊急的事想見你們總經理,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通報一下?」她露出最誠懇的微笑,懇切的向櫃檯小姐說明自己來意。

她知道自己道樣突如其來就說想見人家公司高層的舉動很可笑,能成功見到人的機率很低,但是她總得試上一試吧?不成再放棄也不遲。

櫃檯小姐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將視線移向站在她身後戴著墨鏡的田力人,迅速看了一眼又將視線收回。

「天使育幼院,單瑜茜小姐嗎?」櫃檯小姐問道。

「對。」單瑜茜立刻用力的點頭。

「我通報看看,請你們等一下。」

「好,麻煩你了。」雖然明知道有九成九的機率會被打回票,單瑜茜還是忍不住為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忐忑了起來,一顆心跳得異常激烈。

感覺好像過了好幾個小時,但其實只是幾秒鐘而已,櫃檯內原本低頭講電話的櫃檯小姐終於將電話掛上,抬起頭來看向她。

單瑜茜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等待死刑的宣判。

「麻煩你們等一下,待會兒就會有人來帶你們進去。」櫃檯小姐開口對她說。

「什麼?」單瑜茜難以置信的脫口而出,直覺反應是自己聽錯了。

「麻煩你們等一下,待會兒會有人來帶你們進去。」櫃檯小姐耐心的重複一次。

「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們總經理願意見我們?」單瑜茜張口結舌看著她,還是覺得不敢相信,覺得自己該不會是在作夢吧?對方竟然願意接見她這個小人物?

櫃檯小姐這回沒理她,因為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她轉頭接電話去了。

「金大哥,我沒聽錯吧?」單瑜茜恍惚的轉頭問他。

金澤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微笑著點頭。

池氏金控總經理特助江振生在公司自動大門打開的瞬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令他覺得不可思議的畫面。眼前這個男人真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萬年冰山男嗎?還是其實是那個人的雙胞胎兄弟,要不然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會笑?

雖然有些錯愕與震驚,身為公司第一特助的他還是很快就恢復正常模樣,舉步朝那對怎麼看都充斥著粉紅色的男女走去。

「單瑜茜小姐嗎?你好,我是總經理特助江振生,副總已經在等你們了,請跟我來。」他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那個特意用墨鏡遮去半張臉的男人,心想著他真以為多了一副墨鏡,別人就認不出他來了嗎?

單瑜茜立刻換上一臉嚴肅正經的表情,點頭跟著走。

穿過一片明亮安靜的OA辦公區,他們來到一扇門上標有「副總經理室」的霧面玻璃門前,江振生先在玻璃門上敲了兩下,這才帶著他們推門而入。

單瑜茜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找的是總經理,結果卻被帶到副總室來,但整體而言都有「總經理」三個字,都是公司的高層,都有下決策的權力對吧?她如此安慰自己。

不過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在她走進辦公室,卻尷尬的被坐在辦公桌後的副總大人晾在一旁罰站了整整一分鐘且不理不睬時,她就知道前景不樂觀了。

「副總,單小姐和她的朋友到了。」江振生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始終低頭忙於工作的副總經理。

辦公桌後的副總聞聲,終於抬起頭來看向他們,然後扯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抱歉、抱歉,我實在是太忙了,忙到都沒時間注意你們來了。」

「您別這麼說,您百忙之中願意抽空見我們,我們已經很感謝了,真的。」單瑜茜趕緊微笑說道,只是那笑容怎麼看都有點僵。

「謝謝你的體諒,你也看到了,我都快被桌上這些待批文件淹沒了,不是騙人的,我真的很忙,忙到都快要死了。」

「是的,您辛苦了。」

「原本我沒這麼忙的,都怪遇到一個不負責任又沒良心的上司,自己跑去逍遙,完全不管公司和屬下們的死活。我真是後悔當年的決定,一失足成千古恨,遇人不淑呀。」

「……」單瑜茜頓時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還好對方只看了他們一眼,沒為難她。

「坐,怎麼都站著呢?」副總大人招呼道,起身離開座位,朝他們走來。「江特助,麻煩你叫秘書送三杯咖啡進來。」

江振生領命而去,單瑜茜卻有些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等對方在沙發上坐下之後,這才敢跟著坐了下來。

這位副總長得不錯,一副年輕有為的模樣,但是個性好像有點奇怪,實在看不出好不好相處,她只能在心裡告誡自己要小心以對,步步為營。

「副總您好,我今天冒昧來打擾您是為了……」她柔聲開口,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等一下,我們是不是該先自我介紹一下?」副總說道,然後微笑的率先自我介紹,「我姓雷,雷振堂,你可以叫我雷副總。」

「是,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她趕緊道歉,在有求於人的情況下,她只能盡量放低身段。「雷副總您好,我是天使育幼院的教保員單瑜茜,這位是我們育幼院的廚師金澤。我們今天來此是……」

「金澤?」雷振堂再度打斷她,似笑非笑的看向金澤,挑眉道:「這位金澤先生看起來有點面熟呀,不知道介不介意把臉上的墨鏡拿下來讓我看看真面目。」

「介意。」金澤冷聲道。

單瑜茜整個人被他的回答嚇呆了,趕緊亡羊補牢,「他這個人就是愛開玩笑,請雷副總別當真。」

說著她直接撲向金澤,動手幫他將鼻樑上的墨鏡摘了下來,然後轉頭討好的說:「雷副總,您請看,請看。」

辦公室短暫陷入一片窒人的沉靜中,接著雷振堂突然爆笑出聲,整個人笑得前俯後仰。

金澤滿臉黑線,而單瑜茜則雙眼圓瞠的露出了有些呆滯加不知所措的表情。

發生了什麼事,雷副總怎會突然有這種反應?難道金大哥在他眼中長得很好笑嗎?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轉頭看向金澤,無聲的詢問著:他是怎麼了?

「你的臉上有東西,黑黑的。」金澤突然伸手輕觸了一下她的臉頰,對她說。

「真的嗎,在哪兒?」單瑜茜聞言愣住,趕緊伸手猛擦他輕觸的那塊臉頰,然後急問:「還有嗎?」

原來雷副總是在笑她呀,太尷尬了。

「還有,你去洗手間清理一下再回來。」金澤對她說。

「這樣突然走開好嗎?」單瑜茜看向仍笑個不停的雷振堂,猶豫不決。

「他還要笑很久,等你回來他大概就差不多笑夠了。」

「可是……」

「不是還有我在這裡嗎?五分鐘我還應付得了。」他打斷她。

「那好吧,我一會兒就回來。」又看了一眼仍笑得誇張的雷振堂,單瑜茜終於起身,然後以最快速度往辦公室外走去。

副總辦公室那扇玻璃門一關上,金澤立即轉頭對那個仍笑個不停的雷副總冷聲道:「你笑夠了嗎?」

「報、報告總經理,還、還沒有,哈哈……」雷振堂邊笑邊說,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瘋狂的笑意。

天啊,剛才那畫面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誰想得到有人敢對高高在上,說一不二,冷酷又嚇人的池氏金控總經理池澤京動手動腳的?那根本就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

可是這畫面剛才卻活生生的在他面前上映,而且重點是池大總經理除了第一時間有些錯愕之外,竟然沒板冷臉嚇人,還露出有些無奈與寵溺的神情,完全就是一副繞指柔的模樣,這叫他看了怎能不哈哈大笑呢?太有趣了!

「那你笑你的,我說我的。」

池澤京現年三十歲,是池家的長子,也是池氏金控現任的總經理,能力卓越不凡,深受公司所有股東們支持與愛戴,雖然他在三個多月前因莫名原因留下一封辭職書後便行蹤不明,但這件事知情者並不多,他的辭職書也未被受理,至於他的失蹤公司則是對外宣稱他出國深造,留職停薪中,職務暫由身為董事長的池父代理。

冷淡的看了雷振堂一眼,池澤京隨即逕自開口,「池氏金控每個月都有提撥一筆慈善基金進入專款專用賬戶,我希望從這個月開始,能從這個賬戶定期定額捐款贊助天使育幼院,幫助那些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孤兒。」

「請問這是總經理的命令還是私人請托,如果是前者屬下定當遵循,如果是後者請恕我能力有限,畢竟我只是個領薪水的小職員,不比身為池氏大少爺的您啊。」已停止笑聲的雷振堂唉聲歎氣的回道。

「你少跟我裝腔作勢,你的權限到哪我會不知道嗎?」池澤京蹙眉。「我沒有多少時間,算我拜託你,幫我這個忙。」

「抱歉,恕難從命。」

「雷!」

「鏘!」一聲巨響,辦公室的玻璃門倏然被人用力推開,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激動不已的聲音。「雷大哥,我哥呢?我哥在哪裡?」

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少年猛地衝進辦公室,他一臉激動,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池澤京之後立刻衝上前,緊緊抓住池澤京的手臂,像怕他又會從自己眼前消失一樣。

「哥!這段時間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少年眼眶微微泛紅的叫道。他是池家的次子池澤齊,現年十七歲,還是個高中生。

面對著對他感情表露無遺的弟弟,池澤京的心情有點複雜,似悲似喜,不過表面上卻沒流露出來,只是輕扯了下唇瓣,然後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開玩笑的問道:「你這傢伙怎麼才幾個月不見就變成一個愛哭包了?」

「誰哭了?我才沒有哭!」池澤齊渾身一值的瞪眼,隨即又連珠炮似的說:

「哥,你這幾個月到底跑哪兒去了,知不知道爸媽有多擔心?知不知道你害我被爸狠狠地訓了一頓,說我不學無術,不准我再玩樂團,要我放假就進公司上班、進公司學習。哥,你知不知道過去幾個月我過得有多悲慘呀?」

池澤京一邊無言的聽著弟弟的抱怨,一邊轉頭對隨弟弟身後走進辦公室的江振生交代,「江特助,天使育幼院的單小姐去洗手間應該快要回來了,麻煩你想辦法拖延一下,暫時帶她到別的辦公室,別讓她回到這裡來。」

「是,總經理。」江特助點頭領命而去後,池澤京這才再度轉頭面對弟弟。

「是誰讓你跑到這裡來的?今天學校放假不必上學嗎?」他拿出兄長的威嚴,微微板起臉來對還在讀高中的弟弟說,然後命令道:「立刻回學校去上課。」

「不要,上課哪比得上看緊我哥免得他又搞失蹤來得重要?我想爸爸和媽媽也會認同我這個決定的。」池澤齊義正辭嚴的回答。

池澤京頓時無言以對外加一陣頭痛,他轉頭看向一旁正在看好戲的好友雷振堂,皺眉問他,「是你通知小齊說我會來嗎?」

「哥,你別怪雷大哥,這是爸的命令,任何有你消息的人都得向爸報告,只是爸媽現在人正在飛機上,無法取得聯絡,所以雷大哥才會通知我。」池澤齊趕緊說。

「爸媽去哪兒?」池澤京微愣的問道。

「韓國,明天有一場全球性的財經論談會在首爾舉行。」池澤齊答道。

池澤京聞言頓時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下來。

「哥,你今天會跟我回家對不對?不會再搞失蹤了對不對?」池澤齊看著幾個月不見便瘦了一大圈的哥哥,心裡微酸,不知道他這段期間到底吃了多少苦才會瘦成這樣。

池澤京沉默著沒有應聲,倒是一旁的雷振堂開口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小齊,你哥今天是不可能會跟你回家的,事實上,短期之內他都不可能會回家。」雷振堂涼涼的說。

「為什麼?」池澤齊有些激動。「哥,雷大哥說的是真的嗎?為什麼你不能回家?」

「因為他要追女朋友,幫你添個嫂嫂嘍。」雷振堂語不驚人死不休,臉上還帶著一抹曖昧的笑容,讓池澤京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真的嗎?哥,你交女朋友了?漂不漂亮?介紹給我認識,介紹給我認識!」池澤齊呆愣了一下後,立刻興奮的大叫,超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能擄獲他優秀得無人可比的哥哥的心。

「你別聽他亂說。」池澤京對弟弟說。

「真是我在亂說嗎?那好吧,既然那個女人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公司也沒理由一定要贊助那間育幼院,畢竟需要贊助的育幼院多的是,你說是吧,總經理?」雷振堂皮笑肉不笑的凝視著他,無所謂的說道。

池澤京冷冷地瞪著他,可惜這位雷副總是少數幾個不怕他冷臉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成為他的好朋友,最後還進入池氏金控幫他,成為他工作上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了。

輕歎一口氣,在威脅無果的情況下,最後也只能選擇妥協。

「說吧,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答應幫我這個忙?」他直視著雷振堂,妥協的沉聲問道。

單瑜茜一個人忐忑不安的坐在小會議室裡,眉頭皺得緊緊的。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她才去了一趟廁所,回來之後就被人請到這間小會議室裡來稍等了?

雖然那位江特助告訴她,副總經理正在接一通很重要的電話,所以才會請她在這裡稍待,但是這種話誰會相信呀?她覺得晚點那位江特助再出現時,八成會告訴她副總有急事已經離開公司了,請她下回再來之類的推托辭,然後下回她再來肯定會被用各種理由拒於大門之外。

怎麼辦,她現在到底該怎麼做呢?院長的希望、育幼院裡三十四個小朋友的未來,還有伴她成長的家,這一切都無法讓她輕言放棄,輕易退縮。她一定要想辦法得到對方的贊助,一定要!

會議室入口突然傳來一陣聲響,她迅速抬頭看去,只見那位江特助將金澤領進來,朝她輕點了下頭之後又退了出去,會議室的門再度被關上。

「金大哥,情況好像不妙。」她苦著臉對他說。

一聽江特助說他是到外頭去打電話了,現在一回來就被帶到這裡來,一定也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吧?

「怎麼回事?」池澤京佯裝疑惑的問。

「不知道,聽說那位雷副總正在接一通很重要的電話,所以要我們在這裡稍等,但是我覺得這根本就是借口,目的只是想讓我們知難而退,想要我們主動放棄離開這裡。不過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即使要我在這間會議室裡等上三天三夜,我也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她信誓旦旦,意志堅定的說。

「我看他們不像這麼惡劣的人,你先稍安勿躁,再等一等就知道了。」池澤京安撫的說。

「他們是不是這種人我不知道,但這種事我和院長遇過很多次,一開始都推托有事,之後就避不見面,然後不了了之。」她苦笑著說。

「你還是適合笑容滿面的樣子,不適合愁眉不展。」他忽然說道,令她忍不住愣了一下,再度苦笑了出來。

「我也不想這樣,但一想到如果得不到贊助……」

「一定能夠得到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他打斷她,「而且我也會幫你。」

「謝謝你,金大哥。」

「先冷靜下來等結果,如果真像你所擔心的,到時我們再來想辦法也不遲。」他搖頭,柔聲對她說道。

「好。」她輕聲應道。

她的聲音剛剛落下,會議室入口處便傳來聲響,江振生推門而入,朝他們倆歉然一笑,「不好意思,讓兩位久等了,副總已經講完電話,請兩位隨我來。」

單瑜茜迅速看了池澤京一眼,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驚喜。

難道剛才所說的講電話是真的,而不是推托的借口嗎?不管如何,只要對方願意見他們就還有希望,她一定要幫育幼院爭取到對方的贊助,一定要!

握緊拳頭,她帶著昂然的戰意再度走進副總辦公室,然而她都還沒亮出她的武器,對方卻已先釋出善意,主動敞開大門迎接她。

「單小姐,我們公司可以提供贊助,不過有幾個條件。」雷振堂開門見山的說。

因為太過突然也太過驚喜了,單瑜茜整整呆滯了好幾秒鐘才猛然回過神來,激動的用力點頭道:「您說,您請說,我會將您的條件轉告給我們院長,並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給您答覆,您誚說。」

「剛剛你去洗手間時,我和這位金澤廚師聊了一下,聽說他還會做點心,不管是水果塔、千層派、巧克力慕斯或是蛋糕、泡芙什麼都難不倒他。」

「對,金大哥做的甜點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在我們育幼院裡不管是小朋友還是老師們都愛不釋手,連我們一向不愛吃甜點的院長都讚不絕口,每天都在等待下午茶時間的到來。」

單瑜茜用力點頭,眉飛色舞的說,驕傲的神情就好像那些令人驚艷的甜點全是她做的一樣。

雷振堂忍不住偷瞄池澤京,想看他此時是什麼表情,結果他除了目不轉睛凝視那個女人的眼神變得有些柔和之外,其他一整個就是沒有動靜。

他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心想若是要靠這傢伙自己追老婆,抱得美人歸之後才回公司上班的話,他那時八成已經過勞死了。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著想,他還是幫他一把好了。

「看單小姐這麼不遺餘力的大讚自己男朋友的手藝,聽得我都心動了。」他微笑道。

「什麼男朋友?」單瑜茜呆愣了一下,趕緊搖手否認道:「不是,不是,我們不是男女朋友。」

「現在不是,應該不久以後也會是吧?我看你們倆很登對。」雷振堂呵呵笑道:「況且會下廚,會做點心,還長得一表人才的年輕帥哥可不多見,單小姐有幸遇見可得把握住機會,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你說是不是?」

單瑜茜張口結舌、無言以對,有種好像自己面對的不是一間金控公司的副總,而是一間相親公司媒婆的錯覺。

「雷副總,你還沒說願意贊助天使育幼院的條件。」池澤京倏然開口問道,聲音有點冷,盯著他的眼神有點殺。

「對,我好像還沒說出我的條件。」雷振堂完全明白什麼叫適可而止,立刻言歸正傳,「我的條件就是希望金澤廚師每個星期能外送兩次點心到我們公司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51 PM

第五章

此條件一出,單瑜茜當場傻眼。

「雷副總,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她不是很確定的看著他,臉上表情充滿不解。

「我們公司有一個下午茶福利,每星期二、四都會免費提供一份點心給員工們享用,讓他們工作起來更有精神,這是一個好福利,不好的是我們有一個味蕾很挑萱剔又容易喜新厭舊的總經理。」池澤京聞言忍不住輕佻了下眉頭。

雷振堂當作沒看見,繼續說道:「基本上為了滿足總經理挑剔的味蕾,我們已經有點黔驢技窮了,所以得知金澤先生是位點心高手,才會喜出望外的開出這樣的條件,不過你們大可放心,因為供貨者大多是私人推薦,為免私下收受圖利之嫌,合約最長不得超過三個月。」

「所以最長三個月,最短……如果點心達不到我們總經理的要求,可能半個月內就會出局了。當然,即使如此,答應給予你們育幼院的贊助也不會收回,仍會持續下去。還有,你們所提供的點心,公司一律會以市價金額支付貨款給你們。單小姐,你覺得這個條件怎麼樣,能不能接受?」

能!能!能!

單瑜茜在心裡大聲吶喊,差點激動的不能自己。這哪是什麼條件,根本就是無條件,相反的還替他們育幼院開闢了一條財路出來。

賣點心賺錢!她之前怎麼會沒想到這個好辦去呢?以金大哥的手藝,他們絕對能夠大發利市的,只可惜金大哥不是她,也不是在育幼院長大的人,根本就沒有義務要這麼做。

想到這一點,她便冷靜了下來。

「雷副總,除了這個條件外,可不可以換個條件?」她猶豫的開口詢問。

雷振堂微微地皺起眉頭,壓根兒沒想過她會拒絕。

事實上連一旁的池澤京也沒想到。

「為什麼?」雷振堂開口問:「我以為這個條件對你們來說是一箭雙鵰,既可以讓育幼院獲得你們想要的贊助,還能得到一筆額外收入,難道不是嗎?」

「是,謝謝雷副總的善心與好意。」單瑜茜認真的點頭道謝,隨即又說:「但是金澤廚師只是我們育幼院外聘來的廚師,除了育幼院的三餐和點心外,我們育幼院沒有權力要求他做額外的工作。」

此話一出,不管是池澤京或是雷振堂頓時都有一種名為感動的情緒在心裡發酵。

「好吧,既然你沒有權力要求或決定,那我直接問金澤廚師本人好了。」雷振堂開口道,將視線從單瑜茜臉上轉到「金澤」身上。

「金澤廚師,你願意接受這個條件,每星期二、四為我們公司提供點心的外送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池氏金控贊助的款項在明天中午之前就會匯入天使育幼院的賬戶中,你願意嗎?」

池澤京目不轉睛的看著單瑜茜,緩緩點頭,「我願意。」

單瑜茜的眼眶瞬間泛紅,心情既激動又感謝不已。

金大哥,謝謝你。

「金大哥,謝謝你。」

「這句話從走出池氏金控大門之後,已經是你第八十五次對我說了。」池澤京面無表情的道。

單瑜茜被他一本正經說出來的統計數字給逗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才沒這麼多,頂多十次而已好不好?」

「就算是十次也已經足夠了,所以別再跟我道謝了。」他認真的看著她,一頓後又說了一句,「除非你不當我是天使育幼院的一分子。」

「雖然你是天使育幼院的一分子,但是你並不屬於天使育幼院,所以你壓根兒不需要這麼做,因此我非常感謝你。」她緩慢地搖頭道。

「你已經謝過了,說了八十五,不,八十六次。」他無奈的說,讓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他們倆正在搭乘火車返回育幼院的途中,之前他們一直都在趕路趕時間,所以單瑜茜雖然已多次向池澤京表示謝意,卻沒能好好說明她心中的感謝,因此捉住這個兩人可以安靜相處的片刻,她只想一股腦兒的把心裡對他的感激與感動全部說出來。

「金大哥,你知道我這輩子做得最對,最讓自己引以為傲的一件事是什麼事嗎?」

她問他,卻不等他回答便逕自接著說道:「那就是在萬聖節Party那天邀請你到我們育幼院做客,並在當晚下雨的時候將你留宿在育幼院裡。這就是我這輩子迄今為止,做最對、最引以為傲的一件事。」

池澤京沒有開口,只是安靜地聽她說,似乎知道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傾訴,不吐不快。

「邀請你來參加Party的時候,我沒有任何會獲得回報或感謝的想法,只是單純希望你能飽餐一頓,又或者在看見院裡孩童們天真無邪的開朗笑容時,心情也能夠隨之開朗些。

做早餐忙的我,我完全是驚喜莫名,還有一種撿到寶的感覺。事實上在你展現驚人的點心手藝後,不只是我,院裡所有的老師、義工和院長都這麼認為,覺得我們天使育幼院這回是真的撿到寶了。」

她說著咧嘴一笑,臉上還有些小得意,因為說穿了,這一切都是她慧眼識英雄的功勞。

「不過我們也都知道金子即使蒙了塵,遲早都會發光的道理,所以根本不敢奢望你會永遠留下來,只能抱著多待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她對他坦白,眼裡沒有落寞或失望,有的只是慶幸與滿足,慶幸他多待一天,大伙就能多享受一天美味下午茶點心的滿足。

她真的是一個內心充滿愛又懂得感謝,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池澤京心想著,整顆心因為愈來愈喜歡她而變得柔軟。

「可是,」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高亢與激動。「你剛才卻為了育幼院而答應對方那種奇怪的要求,每星期二、四要送一百五十份甜點到他們公司,而且重複性還不能太高。」

「一百五十份耶!那要花多少時間多少勞力和精神去做我沒有概念,但是以育幼院廚房裡那些不完善的硬設備,我知道那絕對是一件耗時又耗力的苦差事。可是你卻義無反顧的為了幫育幼院得到贊助而應了下來,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代替院長和育幼院裡所有的小朋友謝謝你。」說著,她神色鄭重,正正式式的向他行了一個鞠躬禮。

「金大哥,真的非常、非常的感謝你。」她再次強調。

池澤京深深地看著她,沉吟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與其嘴巴上道謝,其實我更愛實際行動上的道謝。」

單瑜茜輕愣了一下,腦袋中突然浮現那位雷副總曖昧的神情,以及所說的話:「我看你們倆很登對。會下廚,會做點心,還長得一表人才的年輕帥哥可不多見,冇幸遇見可得把握住機會--」

隱約間,她覺得自己的臉頰好像有點發熱。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啊,單瑜茜!她暗罵自己一句,立刻回過神來,「實際行動上的道謝指的是什麼?」

「做我的助手。」池澤京看著她。「就像你說的,要做一百五十份的甜點是件耗時又耗力的苦差事,雖然一個星期只做兩天而已,但只靠我一個人真的會累死,所以在這個任務結束之前,你都得到廚房來當我的助手,再累再苦都不可以有怨言。」

「Party!」單瑜茜立刻俏皮的給了他一個舉手禮。但心裡卻莫名奇妙的覺得有些失望,原來他所謂的實際行動是要她當他的助手呀,她還以為……以為是……

「怎麼你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失望?」他問道。

「什麼?誰失望了,我為什麼要失望?」她猛然一驚,心虛的迅速反駁,然後又趕緊言歸正傳,好轉移話題。「就算你不要求我當你的助手,我也一定會去幫忙呀,畢竟這都是為了育幼院,我有可能袖手旁觀嗎?只是到時候你可別嫌我笨手笨腳,愈幫愈忙就是了。」她對他說。

「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擔心。」池澤京蹙起眉頭,一臉嚴肅的說。

「金大哥,你別這麼嚴肅,會嚇到我的。難道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我還不會嗎?

應該沒有這麼困難吧?」他嚴肅的表情讓單瑜茜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她可不想因她而毀了這個贊助。

「也許應該要先給你做個特訓。」他提出建議。

「好。」她立刻點頭。

「會很累。」

「我不怕。」

「很辛苦。」

「我也不怕。」

「如果你做不好的話,我可能會罵人,會有點凶。」

「做不好本來就該罵,對我凶一點沒關係,這樣我才會長記性。」

「好,那麼今晚開始特訓。」

「沒問題。」她毫不猶豫,鬥志高昂的回答。

得知金澤自願以幫忙做外送點心換得池氏金控對育幼院的長期贊助,院長感激的紅著眼眶,拉著他的手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他說著感謝,說到池澤京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因為說穿了天使育幼院會陷入財務危機根本就是他害的,因此他出面收拾善後也是理所當然,院長根本不需要向他道謝。

只可惜這件事偏偏又不能說出來,所以他只好不自在的讓院長抓著手,足足感謝他一個小時之久,實在是太累人了。

也許感受到他的尷尬、無奈與疲憊,善良的精靈終於出聲,以時間緊迫,他們還有好多事要做為由將他營救出來。

不過這一小時也不全是浪費,至少敲定了在未來的日子裡,單瑜茜將以成為他的廚房助手為首要,育幼院老師為次要,以及擁有動用育幼院裡一切資源的權利,甚至包括可以指使院裡任何一個老師或學生幫忙的權力I如果他需要的話。

另外,做點心所賺得的淨利,院長希望他收起來,畢竟那本來就是靠他自己的能力賺得的。他沒有推辭,反正最後他還是會把錢全部捐給育幼院。

晚餐後,單瑜茜忙完一切雜事,準時八點到廚房報到。

「金大哥,我來了。」

「走吧。」她正想脫掉身上厚重的外套,捲起袖子來大展身手時,怎知就聽到這兩個字。

「走去哪?」她一臉茫然的問,腳步卻沒有停留的跟著他走。

「買材料和器具。」他說。

「這算是臨時抱佛腳嗎?」她哭笑不得,竟然連材料和要使用的器具都沒有,現在才要去買?

「特訓本來就是臨時抱佛腳,況且如何買到好的材料,以及認識各種點心專用器具也是一門學問,你要好好學,別小瞧了它們的重要性。」池澤京看了她一眼,認真的說道。

「我沒小瞧它們,只是都已經八點了,現在才出門會不會太晚?」她擔心的是這個。

「我剛才先打過電話,老闆說會等我們。」

「呃?金大哥,原來你這麼大牌呀,我都不知道。」她眨了眨眼,忍不住開玩笑的說。

「每個星期多三百份點心所需要的材料和器具是筆為數不小的訂單,有錢送上門你會拒絕嗎?」他反問她。

「不會。」她邊走邊回答,走到門外才猛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們要怎麼去?騎我的摩托車去嗎?不過待會兒到底要買多少東西,我怕摩托車載不了。」她輕輕皺起眉頭。

「我跟院長借了車。」他將車鑰匙從口袋裡拿了出來。

「你有駕照呀?真好,我只有摩托車的駕照,沒汽車的。」她一臉羨慕的說。

「你可以去學開車,汽車駕照不難考。」

「考了也沒用,我又沒車。」

她毫不猶豫的搖頭。「重點是駕訓班學費好貴,那些錢留下來可以做好多事,我怎麼想都覺得沒必要為了一張用不到的駕照去花那些錢。」

「也許以後用得到。」

「等要用到的時候再說吧。」她咧嘴笑道。

池澤京一邊開車,一邊與單瑜茜聊天,內容全是生活上的一些瑣碎小事,氣氛卻相當的輕鬆寧靜,讓他不由自主的一直面帶微笑,然後在到達第一站的烘焙器具專賣店時,差點沒把老闆嚇得瞪出眼珠子來。

這位貴客先生在半個多月前突然出現在他們店裡面,生人勿近的模樣讓人感覺有些難伺候,不過還好他沒找碴,而且每回光顧都一定會買東西,不會空手而回,算是個好主顧。

後來漸熟,知道他只是臉冷了一些,人還算不錯,便好奇的問了他一些做點心的問題,對方專業的回答頓時讓他甘拜下風。

後來得知他竟在天使育幼院工作,是育幼院裡的廚師,平時買的各種模具用品全用於幫育幼院的小孩們做點心時,他一整個驚訝不已,因為他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天使育幼院啥時請了一個這麼專業的廚師,又是去哪兒請來的?

不管如何,他已把這個人當成了朋友,所以在接到電話希望店能晚些打烊,他通常都是八點左右就打烊的……便毫不猶豫就一口答應了。

然後就看到這個向來冷淡寡言,有些面癱的新朋友竟然帶著笑容走進他店裡,讓他頓時有種「傑克,這實在是太神奇了」之感歎。

「鄭老闆。」

「金先生。」他們倆向來都是這麼稱呼對方的。

「謝謝你特地等我。」池澤京開口說,臉上表情已恢復平日冷然的模樣。「三位是天使育幼院的單瑜茜老師,這位是鄭老闆。」

他簡單的為第一次見面的兩人做介紹,等他們相互打過招呼後,隨即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

「鄭老闆,我在未來三個月內接了一份訂單,每星期二、四需要做出一百五十份的外送甜點,所以需要用到許多模具以及各式耗材,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提供我所需要的訂單?」

「當然可以。」鄭老闆立刻喜出望外,點頭如搗蒜,這自動送上門的生意他可是求之不得,哪會拒絕呀?又不是腦袋有問題。

「我所需要的東西可能每次都不一樣,但是我會在前一個星期將訂單寫給你。」

「沒問題。」鄭老闆迫不及待的點頭。

「有時候我若忙得走不開,會讓精靈……單老師到這來買東西,希望原本給我的折扣不要因人而異。」

「當然不會,如果金先生真的忙得走不開身的話,給我一通電話,我可以讓人把你要的東西送到天使育幼院。」鄭老闆阿莎力的說。

「謝謝。」池澤京說。「最後一件事就是我要買個烤箱,這是我所需要的規格。」說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事先寫好烤箱數據的紙遞給鄭老闆。

鄭老闆將那張紙接過來,攤開低頭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這種規格的烤箱可不便宜,你確定要買?」

「確定。」池澤京點頭。

「不便宜指的大概是多少錢?」一直安靜站在一旁聽兩人對話的單瑜茜忍不住開口問道。

「大概要三萬多。」

「什麼?」單瑜茜遏制不住的驚呼出聲,因為在她的印象裡,烤箱不就一、兩千塊的東西嗎?怎麼會這麼貴,而且這筆錢……

「別擔心,烤箱的錢我會出。」似乎明白她在擔心什麼,池澤京安撫逍。

「不行,那怎麼可以?沒道理讓你出力又出錢!這樣不行,金大哥。」單瑜茜迅速反對,頭搖到一個不行。

「這事我們待會兒再討論。」池澤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頭問鄭老闆,「烤箱最快什麼時候能送到?」

「一個星期內。」

「好,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鄭老闆客氣回答,然後心想著,讓他有機會賺錢又怎會是麻煩呢?如果這是麻煩,他巴不得麻煩能天天找上門。

之後池澤京帶著單瑜茜在店裡轉了一圈,跟她講解了一些基本且常用的烘焙器具,然後又買了一點東西之後才告別鄭老閱離開。

「金大哥,那個烤箱一定要買嗎?院裡的烤箱不能用嗎?」一上車,單瑜茜立刻迫不及待的開口。

「可以用,但容量太小,不敷使用。」看她一臉聽不懂的表情,他一邊發動引擎,將車子開上路,一邊舉例說明,「以最常見的杯子蛋糕來說,烤盤入烤箱約要烤上二十五分鐘蛋糕才會熟。育幼院廚房裡的烤箱一次最多能烤上二十個,要供給院裡大家吃的蛋糕,我可以花將近一個小時完成。但若是一百五十份,你算算看需要花多少時間?」

「三個小時左右。」單瑜茜快速心算。「這應該還好吧,只要那兩天我們早點起床準備……」

「你要考慮到攪拌好的麵糊的新鮮度,它若沒實時送進烤箱中是會變質的。還是你打算在那幾個小時內,不斷打發蛋白、攪拌麵糊,以同樣的姿勢做一樣的工作嗎?」

他打斷她說,一頓後又補充道:「你沒打發過蛋白可能不知道那個步驟有多累人,基本上那就是一種恨不得手能斷掉,不用再繼續打下去的感覺。」

單瑜茜頓時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才哭笑不得的道:「金大哥,你不需要這樣恐嚇我吧?」

「不是恐嚇,而是實話。」

「好吧,如果那個烤箱是必要的,那就買吧,但是錢不能讓你出,這點我不同意,我想院長也絕對不會答應的。」她一臉認真嚴肅的說。

「錢會從池氏金控支付給我們的點心收入裡面出。」他告訴她。

「可是那些錢--」

「那些錢我原本就打算全數捐給育幼院,既然院長堅持要給我,我只能想辦法把它花在育幼院裡了。」他打斷她,老實的告訴她自己的打算。「你身為我的肋手,也要幫我想辦法把那些錢花掉,知道嗎?」

「金大哥……」單瑜茜感動的不能自己,喉嚨有種哽咽發不出聲音的感覺。

「別又說謝謝,我應該跟你說過,與其嘴巴上說謝謝,其實我更愛實際行動上的道謝。」他搶先開口阻止她。

「嗯,我會努力做好助手的工作的。」她發誓般的啞聲道。

「這是對於我幫育幼院得到池氏金控贊助的道謝吧?一碼歸一碼,道謝也得各歸各的。」他說。

「那我該怎麼做?」她問他,不知不覺習慣了他的主導。

池澤京開著車,雙眼直視前方,卻伸出右手在自己的臉頰上輕點了兩下,「親一下。」

單瑜茜瞬間呆若木雞的瞠大雙眼看著他,分不清他是認真的還是鬧著玩。

「開玩笑的。」他忽然轉頭看了她一眼,給她一記微笑。「就像你說的,努力做好我的助手就行了。」

車子轉個彎,到達他們今晚的第二個目的地……頂好超市。

他推著車子,帶著她在超市走道上逛著,看到需要用到的材料就拿一份放進推車裡,一邊向她講解該材料是做哪類點心必須用到的。

他拿了不少材料,也講了很多,但單瑜茜真正聽進耳朵裡的卻很少,因為她還在糾結他剛才在車子裡說的道謝方式。

他真的是在開玩笑嗎?可是他一點也不像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

然而,如果不是在開玩笑,那他又為何突然會有這個要自己親他一下的想法呢?

重點是,他都說他是在開玩笑了,她只要順水推舟就行,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麼,又為什麼要對此糾結不已呢?難道她希望他不是在開玩笑?難道其實她也想吻他?

單瑜茜猛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一顆心評評跳個不停。

她偷偷地看著正專注在貨架上尋找某樣材料的他,然後發覺他的鼻子好挺,五官好立體,側面看起來竟然有種混血兒的感覺,很帥!

突然間她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好好的看過他,對他的記憶一直停留在孤寂、迷茫、落魄、蕭瑟的第一印象上,雖然他後來把鬍子刮了,也修剪了頭髮,但她實際上只注意到他比自己原先所猜想的還要年輕,如此而已。

他其實長得很帥,她終於發現。

又高,這點她早就曉得了,因為身高只有一五七的她站在他身邊就像個哈比人,讓她總有一種羨慕嫉妒恨的感覺。

又擁有一技之長,做點心的手藝好得不得了,有道是萬貫家財,不如一技在身。最重要的是擁有一顆良善而柔軟的心,對無父無母的院童充滿了愛心和耐心,

沒有任何異樣或瞧不起的感覺,而且付出總不求回報,老是讓她感動不已。

我看你們倆很登對。會下廚,會做點心,還長得一表人才的年輕帥哥可不多見,有幸遇見可得把握住機會--池氏金控那位副總說的話突然又再次在她心裡響了起來,令她的心臟不由自主的愈跳愈快,愈跳愈劇烈。

雖然她從沒談過戀愛,也沒墜入愛河過,但是,她知道這就是心動的感覺,不會有錯。

她喜歡他。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51 PM

第六章

單瑜茜喜歡金澤。

想通這一點就能解釋她先前的糾結了,原來她早在不知不覺間喜歡上他了,所以對於他的「親一下」,她內心希望他是認真的而不是開玩笑,結果他卻說是開玩笑的,她才會因失望而糾結。

想通之後就覺得自己有點好笑,忍不住一個人悶聲的笑了起來。

突然間,她的前額挨了一記輕敲,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你一個人在這裡傻笑什麼,叫你都沒聽到。」

「對不起。」她抬起頭,對他燦爛一笑。

「被罵了還這麼高興?」他無奈的看著她,再度伸手敲了她一記。

她依然咧嘴微笑,然後開口問道:「金大哥,你有沒有女朋友?」

「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他輕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好奇。」她回答。

他有些失望,但並沒有表現出來。「沒有。」

「真的嗎?」她不放鬆的確認。

「真的。」

她的心情因他的回答而整個飛揚起來,不過表面上卻露出好奇的表情,不解的看著他問:「為什麼會沒有?你長得一表人才,人又高,還有別人望塵莫及做點心的好手藝,煮的飯菜也很好吃,怎麼可能會沒有女生喜歡你呢?一定是你眼光太高,太挑了。」

「以我的條件,我的眼光能不高、不挑嗎?」

他突然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反問,讓她一整個呆住、傻眼,然後他忽又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走了,來去結帳。」然後便轉身邁步前行。

單瑜茜眨了眨眼,緩慢地跟著他朝結帳櫃檯方向移動,心情遏制不住的再次糾結了起來。

所以,他之所以會沒有女朋友,是因為眼光真的很高、很挑嗎?這麼一來,他還會看得上她嗎?她還有希望嗎?

她要身材沒身材,要錢財沒錢財,要高學歷沒高學歷,要身份地位也沒身份地位,連要個一技之長她都沒有能拿出手的,簡單來說就是一窮二白。這樣的她,他有可能看得上眼嗎?

可是他就在她身邊。

俗話不是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又說女追男隔層紗,她不試試看又怎會知道他看不上她,對她沒有任何感覺呢?

碰下運氣吧,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即使被他拒絕了,她也沒什麼可損失的,不是嗎?

糾結不再,心篤定,她開始思考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擁有最高的成功率,讓他接受她的感情成為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唉,光是用想的,就覺得有點害羞呢?

「怎麼這麼安靜,累了嗎?」回程途中,車內一陣無聲,讓池澤京忍不住轉頭看了身邊的單瑜茜一眼,關心的出聲詢問。

想想也是,他們倆今天從早上起床之後,就一直是馬不停蹄的趕場。

先是按照往常一樣的將分內事做完,然後在八點準時出門趕往台北,雖然她的任務因他而有驚無險的順利完成,但期間肯定沒少受壓力與忐忑不安的折磨。

之後他們又匆匆趕回育幼院,將屬於自己的工作與責任一件不落的完成,還沒來得及坐下來喘一口氣,晚上八點她又因與他特訓的約定,跟他出門買這買那的,一直到現在都快要午夜十二點了,她不累才奇怪。

「待會回去後就能休息了,再撐一下。」不等她回答,他柔聲的對她說。

「待會不是還要特訓嗎?」她訝異地轉頭看向他,出聲問道。

「今天到此為止就好,其餘的我們明天再繼續。」她透過車外路燈射進車內的光線看著他的側臉,想起他剛才開口的那一句關心……累了嗎?

「謝謝你,金大哥,其實我沒有很累,還撐得下去的,你也知道我常幫人輪值,一連兩天、三天的也不覺得累。」她對他微微一笑,心柔柔暖暖的。

他對於她的話不予置評,只道:「做點心是一種斤斤計較的細心活,必須專注、專心,精神不濟是做不出好點心的。所以,晚上好好的睡一覺養精蓄銳,明天早上八點準時到廚房向我報到。」

「Yessir!」單瑜茜俏皮的答道。

夜深人靜的午夜時分,路上幾乎都快沒車了,所以他們很快就回到了育幼院。

單瑜茜幫著池澤京將今晚所買的東西全數搬到廚房,將該冰的東西全部送進冰箱,該整理的都整理完後,時間都快要十二點半了。

兩人一起走到通往各自宿舍的分岔路時,池澤京停下步伐,正欲轉頭開口向她道晚安,卻感覺走在身邊的她突然向他靠近,下一秒,他只覺得臉頰被輕吻了一下。

「金大哥,謝謝你。晚安。」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待他從驚愣中回過神來時,卻只來得及看見她迅速遠離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

池澤京不自覺的伸手輕摸著剛被她親吻的臉頰,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腦袋、片空白。

她剛才是吻了他嗎?真的嗎?為什麼?他腦袋鈍鈍的想著。

她說謝謝你,是謝他什麼呢?他做了什麼值得她感謝的事?他發現自己的腦袋好像變成了一片槳糊。

臉頰似乎還可以感受到她親吻的溫度,鼻端似乎還能聞到她靠近時身上飄來獨屬於她的香味,他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隨即渾身一僵,猛然清醒了過來,因為他感覺自己好像是個變態。

放下摸著臉頰的手,再深深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他轉身朝自己宿舍走去,一邊用終於恢復正常的腦袋瓜思考著她剛才突如其來的舉動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

難道是為了他之前在車上說的話嗎?但是他後來都跟她說是開玩笑的,而她之後也沒有任何異樣的反應,就像完全相信了那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怎麼剛剛又會突然吻他呢?

是她在深思熟慮後覺得他不是在開玩笑,抑或覺得這的確是個感謝的好方法,所以才決定送他一個香吻?

還是--他忍不住想--她這是在趁機向他表白?

不能怪他有這個想法,因為如果只是單純的感謝,她沒必要在吻了他之後就迅速跑沒影,以她單純開朗的個性,她應該會笑著對他說上一句「這樣就謝過」之類的,然後才大大方方的和他道聲晚安轉身離去。

可是剛剛她完全就是一副以偷吻的方式向他告白之後,既害羞又杏怕聽到他的回答而急忙逃離現場的模樣。

池澤京的心情突然有些雀躍和激動,一想到她可能和他一樣偷偷喜歡著彼此,他就有些不能自已,恨不得現在就去找她確認兩人的心意。

不過還好,他在池氏金控幹了幾年的總經理可不是幹假的,該冷靜的時候他還是能立刻冷靜下來。

以現在的時間,和想與她討論的話題,他現在若是回過頭去找她,他們倆今晚大概都不必睡了。所以為了兩個人的健康著想,一切還是等天亮之後再說吧。

他深吸一口氣,按壓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回宿舍拿換洗衣服,然後洗澡,上床睡覺。

只是能否睡著?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隔天早上八點,暫時卸下精靈老師職務,改任金澤廚師助手的單瑜茜準時來到廚房報到。

她看起來很正常,和平時一樣開朗、面帶微笑,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

但只要認真細看就會發現,她總是趁著池澤京轉身或專心於手上的工作沒注意她時,偷偷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好像想從他身上看出什麼東西來似的。

池澤京的樣子也和平常一樣,只是他不像單瑜茜的正常是裝出來的,他的正常是深入骨髓的冷靜與自製造就的,早已習慣成自然,沒人能看穿他的偽裝,如果他不想讓人看穿的話。

因為不確定她昨晚親他的舉動是否真有其他含意在,所以他在深思熟慮一整夜之後,決定還是不動聲色的先觀察她的反應,確定她對他真有意之後再來告白,否則就怕是自己會錯意,突如其來的舉動只會搞得兩人尷尬不已。

一開始她與往常無異的反應讓他充滿了失落感,就如同昨晚他在車內要她獻吻,她卻怔然的呆若木雞,讓他不得不趕緊以開玩笑的理由自己找台階下一樣失落。

其實昨晚他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一時衝動,情不自禁。

對她的喜歡愈來愈盛,她始終沒有感覺讓他有些心急,所以昨晚才會在一時衝動下要她給他一個吻。他想知道她的反應,想製造一些曖昧氛圍,更想替兩人的,系添加一些催化劑,不管結果是好是壞都比不動要好。

他是這麼想,只是開始很失望,過程很詭異,結果很玄妙,現在嘛--「你為什麼一直看我,我臉上長花了嗎?」

他突然開口問道,把一直以為自己偷看的不著痕跡的單瑜茜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什、什麼?我、我是在看你要怎麼做這個胡蘿蔔蛋糕,你知道院裡的小朋友都不喜歡吃胡蘿蔔,你確定這個蛋糕做出來之後,他們真的會吃,而且吃不出胡蘿蔔的味道嗎?」

單瑜茜有些心慌的說道,企圖轉移話題和他的注意力,但池澤京可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

「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他停下手邊的工作,轉身面向她,直視著她的雙眼,再次緩聲問道。

「不看要怎麼學做點心,不看要怎麼做好助手?金大哥,不是做叫我好好看的嗎,怎麼現在卻這樣問我?」她微笑反問。

「我要你看的是我手上的動作,你卻一直盯著我的瞼看。」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哪有?」她叫道,神情有些不自然。

池澤京突然跨前一步來到她面前,身體微傾的向她逼近,直到臉距離她只剩二十公分左右才停下來,讓她緊張的屏住氣息。

「金……金大哥?」她覺得他再不退後一些,讓她可以恢復正常呼吸,她就要窒息而死了。

「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他凝視著她的雙眼,第三次問道。

「你、你先後退些。」她不得不伸手抵住他的胸口,將他推離自己一點,讓自以可以恢復正常呼吸。

「你是不是喜歡我,精靈?」他的話把剛恢復正常呼吸,正努力讓肺部充滿氧氣的單瑜茜猛然嗆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她整張臉瞬間漲紅,也不知是咳紅的還是羞紅的。

池澤京看著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微微揚了起來。

從她佯裝正常到不斷偷看他,再到被抓包後一連串的反應,他終於確定昨晚她對他的獻吻絕對不只因為感謝而已,還有喜歡、告白之意,他實在是太人人問心了。

他情不自禁的低頭迅速在她臉上親吻了一下,然後抬起頭對她她告白,「精靈,我也喜歡你。」

單瑜茜整個人都被嚇呆了,反射性的伸手摸著剛剛突然被他親吻的臉頰,整個人傻住。他剛才做了什麼,還有說了什麼?他說我也喜歡你,這是真的嗎?不是在作夢吧?

早上她就作了這麼一個美夢,夢見自己跟他告白說我喜歡你,結果他竟然告訴她我也喜歡你,然後兩個人頓時相識而笑,畫面幸福得讓她不想從夢中醒來,結果下一秒卻被鬧鐘嚇醒……待會兒她手機裡的鬧鐘不會又響起來吧?

單瑜茜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她手機放置的位置。

她忽然轉頭的舉動讓他也跟著轉頭看,卻看不出所以然,只好開口問道:「你在看什麼?」

「看手機。」她頭也不回,神情有些恍惚的回答。

「看它做什麼?」他不解的問,她的手機又沒響。

「看它下一刻會不會響起來。」她喃喃地道。

「你在等電話?」他依舊不明所以。

她輕搖了一下頭,下意識的回答他,「早上它就是在這時候突然響起來的「早上?這時候?」他真的是愈聽愈迷惑。

「夢到你說你也喜歡我的時候,它突然就響了起來,把我從美夢中嚇醒。她轉過頭,一臉認真的對他說。

池澤京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遏制不住的哈哈大笑,終於明白所有的前因後果,她實在是太可愛了!

「你不是在作夢。」他笑著告訴她,然後收起笑聲,面帶微笑的凝望著她,輕聲問道:「單瑜茜小姐,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和我交往嗎?」

單瑜茜再度屏住呼吸,怔怔地看著面帶微笑與溫柔的他,感覺有些難以置信與羞赧,但更多的是激動與歡欣。

她不是在作夢,金大哥也喜歡她,而且還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交往,這不是一場夢。

「我願意,金大哥。」她紅著臉,低聲答道。

「你可以叫我鯨魚大哥,或是鯨魚,這是我小時候的錯號。」他輕輕碰觸她臉上迷人的紅暈,柔聲告訴她,不想再讓她喚那個無中生有的假名。

「金魚?」從金字上聯想,她理所當然會錯意,他也知道她一定會把他說的「鯨魚」錯認為「金魚」,但卻沒有糾正她,只是對她點了點頭。

「金大哥怎麼會有這個錯號?」她好奇的問,隨即噗哺一聲笑了一下。

「怎麼了?」他問她,總覺得她這聲笑來得好奇怪又好突然。

「金大哥,你知道嗎?我也有一個魚的綽號,我叫「鱔魚」。」她笑著對他說。

池澤京倏然怔住,愣愣的看著她。「鱔魚?」

「對呀,因為我叫單瑜茜,如果只念前面兩個字就變成鱔魚了,所以才會有這個綽號。不過那是小時候的事,從國中畢業後就很少人再叫我鱔魚了,在這裡多了一個精靈老師的稱號之後,就更沒有人再提過這個錯號了。」

她笑著對他解釋,一頓後又說:「金魚、鱔魚,我們都是魚。」

我們都是魚……因為我們都是魚……遙遠的記憶,童稚的聲音,一個剪著西瓜皮髮型的小女孩抱著一個醜醜的布娃娃,亦步亦趨的跟在一個小男孩身後。

「你幹嘛一直跟著我?」

「因為我們都是魚。」

「誰跟你都是魚,我是人!」

「你是金魚,我是鱔魚,我們都是魚,老師說的。」

池澤京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他看著眼前這張有著白皙皮膚、帶笑雙眼,與實際年齡不太符的可愛女人,試著將她和記憶中那個早已模糊的小小身影重迭,企圖找回那早已被他遺忘、褪色的回憶。

他已經完全記不起那個小女孩的長相了,卻記得她剛來的時候有著一頭又黑又長的頭髮,後來為整理方便被院裡的老師剪掉了,那時候她哭得好傷心。

之後不知道是誰跟她說頭髮還會再長長,很快就會跟以前一樣,甚至更長之後她就破涕為笑,不只從此沒再為頭髮哭過,連有些壞小孩故意拿這件事來欺負她的時候,她都能樂觀的拿這些話來照本宣科的教導對方。

鱔魚,會是你嗎?

「金大哥,你怎麼了?」他怔怔地凝望著她好半晌都不說話的模樣,讓單瑜茜疑惑的問道。

「你之前跟我說過,你六歲父母車禍過世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裡,在這間天使育幼幼院,沒換過別的地方嗎?」他問她。

單瑜茜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但還是老實的回答。

「不是一直在這裡,在我九歲之前,我們的育幼院在別的地方,後來因為老地主過世,他的子女要把那塊地賣掉,我們育幼院才會搬到這裡。」

「以前的育幼院是在哪裡?」

「正確的地址要問院長媽媽,我只知道是在苗栗的某個鄉下地方。」池澤京閉上眼睛。沒有錯,是在苗栗。

「金大哥,你為什麼要問這個?」他睜開眼睛,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再度開口,「當時的院長也是現在這個院長嗎?」

「不是,以前的院長在育幼院搬到這裡來的來年就因為生病離開下,院從媽媽是在以前院長的請托下到這裡來的。」

原來如此。池澤京恍然大悟,難怪他對現在的院長沒半點熟悉的感覺,原來……

換人了。原來她真的是那個單純樂觀,綽號鱔魚的小女孩,真的是她。

「金大哥,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問我這些問題?」她疑惑的看著他。

「沒事。」他勉強一笑,轉移話題,「你怎麼不叫我鯨魚?」

「這樣叫有點奇怪,我們都是大人了,又不是孩子。」她看了他一眼,有些害羞又有些尷尬。

「我不也叫你精靈?」

「感覺不一樣,精靈有很多人在叫,但是金魚只有我一個人叫,而且叫金魚真的有點突兀……」她有些猶豫,總覺得他的樣子和氣質真的跟金魚很不符呀。

「所以你是害羞?」他嘴角微微揚起。

「你要這麼說也行。」她點頭承認,只要別再堅持讓她叫他金魚就行了,因為她真的叫不出來。

「好吧,不叫鯨魚。那你得答應我把大哥兩個字去掉,叫我京,或者是澤也可以。」他對她要求。

單瑜茜無言的看著他,臉不由自主的又紅了起來,沒想到在眾人眼中一向冷淡寡言的他竟然也會有這麼熱情的一面。金或澤?哎,才剛說要交往不到十分鐘,他就要她這樣黏乎乎的叫他,教她怎麼叫的出口啦?

「那我直接叫你金澤好嗎?」她問他。

「不好。」他直截了當的拒絕。

「為什麼?」

「我不喜歡金澤這個名字。」

「這是什麼理由,金澤不是你的名字嗎?」她哭笑不得的問。

「總之我不喜歡。」他直接說,一頓後又乾脆對她建議道:「與其叫金澤,不如澤京好了!」

她張口結舌的看著他,一整個啼笑皆非。

「你在開玩笑?!」

「沒,我是認真的。」他一本正經的看著她。「京、澤、澤京,這三個稱呼方式你選一個,以後別再叫我大哥,因為我不是你的大哥,而是你的男朋友。」

他說得坦蕩,她聽了害羞。不過如果她真的只能從中三選一的話,那她也只好催眠自己說他從小住國外,習慣了國外名字放前,姓氏放後的叫法。

「澤、金。」她終於開口。

池澤京揚唇微笑,心滿意足,因為這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再叫一次。」他要求道。

「澤、金。」她無奈的喚道。

他倏然咧嘴,開心的傾身在她頰上印下熱熱的一吻。

單瑜茜不由自主的驚瞠雙眼,這是今早他第二次吻她了,一樣突如其來,一樣讓她心跳加速,即使在他已從同事升格為她的男朋友之後也一樣。還有,他的熱情真的完完全全出乎她意料之外,讓她驚愕無比。

「發什麼呆?我們已經浪費不少時間了,該做正事了。」

他用沾了麵粉的手輕刮了下她的鼻子,在她鼻子上留下一道白白的印記,她卻渾然不覺,讓他覺得好好笑。

一提到正事,單瑜茜立刻收斂心神,擺出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來面對,困擾她一整晚的感情事解決之後,此刻的她終於能心無旁騖的專心在正事上,不再分心。

因為她的認真,讓池澤京不知不覺也變得心神專注了起來,兩個人一個講解教學,一個認真學習,在製作甜點蛋糕不可或缺的各種攪拌聲中,氣氛格外和諧悠然。

事實證明池澤京做出來的胡蘿蔔蛋糕完全沒有胡蘿蔔的味道,而且好吃到不行。

不過為了不讓小朋友在吃之前聽到胡蘿蔔三個字就有排斥牴觸的心理,單瑜茜在點心時間裡隻字未提「胡蘿蔔」三個字,而是將這回的講解重心放在精靈老師也參與了蛋糕的製作上,妙語如珠的逗得小朋友呵呵笑個不停。

四天后,池澤京向顧老闆訂製的專業烤箱送到,他們終於正式開工,為池氏金控一百五十名員工們製作下午茶點心。

單瑜茜非常緊張,前一天晚上根本就睡不著。

十一點半,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個多小時仍無半點睡意,終於忍不住拿出手機打電話給池澤京。

「喂,你睡著了嗎?」電話接通後她開口就問,下一秒便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陣低笑。

「如果我睡著了還會接你的電話嗎?」他笑道,「怎麼了,睡不著覺?」

「嗯,我好緊張。」她告訴他自己的心情。

「緊張什麼?」他疑惑的問。

「明天就要送蛋糕點心去那間公司,這是我們第一次送點心過去,如果對方不喜歡、不滿意的話該怎麼辦?」她忍不住有些擔心。

「他們不敢。」

「什麼?」單瑜茜以為自己聽錯了,要不然他怎麼會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說出「不敢」兩個字呢?

「我的意思是池氏金控是間知名的上市公司,即使他們不滿意我們送過去的點心,他們也不敢、更不可能會食言而肥,取消對育幼院長期贊助的承諾,所以你不必擔心。」

「嗯,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讓對方滿意,這樣皆大歡喜,畢竟他們是我們育幼院的恩人。」她歎息道。

「你放心,他們一定會很滿意的,你要相信我。」池澤京信心十足的保證,因為不滿意他們也不敢說。他在心裡OS.

「嗯。我相信你。」

「那就早點睡,別想那麼多,明天會很忙。」

「好,那晚安。」

「不親我一下?」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說,單瑜茜頓時整張臉都紅了起來。還好他人在電話那頭看不見。

「哈囉,有人在家嗎?」池澤京打趣的問,知道她一定是害羞了。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啵」的一聲外加匆匆一句「晚安」之後,便再無任何聲他忍不住挑唇微笑,對著早已斷線的電話輕輕回了一句,「晚安。」

這才將手機從耳邊拿開,沒想到手機才一放下竟然又響了起來。他還以為是她又忘了什麼,沒想到來電的卻是雷振堂。

真是的,才將新手機號碼給他而已,這麼快就打電話來擾人清夢了?早知道就不給了,讓他打育幼院的電話,看他敢不敢半夜打來煩人。

「什麼事?」他接起電話直接問道。

「語氣這麼冷,我該不會打擾到你和你的小情人談情說愛了吧?」雷振堂調侃他。

「看樣子你說你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全是騙人的,沒時間睡覺卻有時間打電話長舌,還專說廢話。」他語氣冷淡的反諷。

雷振堂聞言,頓時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然後邊笑邊說:「我真的很喜歡你說話的調調,總經理。」

「在我看來你真的有病。」雷振堂瞬間又笑得更大聲、更歡快了些。

「找我有事?」池澤京再次詢問,知道這傢伙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

「明天你打算準備什麼點心給我吃?」雷振堂又笑了一會兒才勉強出聲。

「如果你只是要問這個,那我掛電話了。」

「明天你最好一個人上來,別讓你的小情人跟著,如果你不想暴露你的真實身份的話。」雷振堂忽然正經的說。

「怎麼回事?」池澤京蹙起眉頭。

「董事長明天會在公司等你。」雷振堂歎息。

「你們不是答應過我,暫時不會把我的行蹤告訴我爸媽嗎?」

「大哥,你以為公司裡的員工全都是睜眼瞎子嗎?」雷振堂無奈的長歎了一口氣。

「老董聽到風聲後先不著痕跡的跑去問你弟,後來又跑來與我對質,你要我怎麼幫你隱瞞?總之,我打這通電話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讓你先有個心理準備,沒事了,我掛了。」

「雷!」池澤京倏然叫住他。

「嗯?」

「謝謝」

「不客氣。」

趁著草莓季,池澤京為池氏金控制作的第一份點心便是草莓千層派,這是完成後需要冰鎮再切塊的甜點,他這個主廚便以此為理由跟著宅配車一起去了。

單瑜茜本來也想一起去的,無奈車子沒有多餘的座位,只能作罷。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52 PM

第七章

事實上宅配司機旁的位置一開始就是計劃要留給池澤京坐的,因為在交換條件中,除了每週二、四的一百五十份甜點外,他還得到公司去幫忙處理堆積如山的公事至少三個小時。

他們的計劃是,第一次送甜點時讓單瑜茜一起跟去,然後再找個臨時演員來扮演酷愛甜點的董事長夫人,讓她對池澤京的甜點驚為天人,硬是要拜池澤京為師,然後從此每週二、四池澤京便能以教授董事長夫人做甜點為由,隨宅配車北上,只是這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董事長大人打亂了。

董事長,他的父親,正確來說是他的養父,在離家出走,音訊全無四個月之後,老實說,他真的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這個人。

可是於公於私他都知道自己躲不了,在當初決定陪單瑜茜走進池氏金控時,他就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他遲早都得面對。

來到董事長辦公室前,池澤京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再度睜開眼睛,伸手敲門,然後推門而入。

見到莫名其妙完全與家裡斷了音訊整整四個月不見的兒子,一般的父親會有何反應?應該會怒斥,會責備,會問他為什麼吧?但他的父親卻是一臉平靜,沒有任何發怒的跡象,就像他們一直都有聯絡,他只是到國外出差了一陣子而已。

「瘦了一點,這陣子都沒有好好的吃飯嗎?」池父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後才開口。

「對不起。」他說,因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聽小齊說,你喜歡上一個在育幼院當教保員的女生,為了追求她正在那間育幼院當廚師,這是真的嗎?」池父問他。

「嗯。」他回答,如果他們以為這就是實情,那就這樣吧。

「你打算花多少時間將人追到,什麼時候要帶她來介紹給爸媽認識?聽說你還用了假名,怕她看中意的是你的錢而不是你的人嗎?」

「她不是那種女人。」他迅速說道。

「我只是問問,沒別的意思。」池父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道。

「她不是那種女人。」他直視著父親的雙眼,再次以肯定的語氣強調。

「你自己確定就好,我想知道的是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公司上班,還要休假多久?」

「最多再三個月,而在這三個月內,我星期二、四下午都會進公司上班,至少待上三個小時。」他給出確切的時間。

「好。」池父點頭,允了這個假。「這段時間你就好好的休息吧,能順便替我找個兒媳婦回來也不錯,我等你的好消息。」

一頓又補充了一句,「有時間給你媽打個電話,別讓她擔心。」

「好。」他應道,知道與父親的談話已結束,便找了個理由離開董事長辦公室。

這就是他的父親,不像父親的父親。

不對,不能這樣說,其實他是個好父親,對他這個養子很好,給他一切生活物資與需要,偶爾也會對他噓寒問暖,從不偏心親生兒子,總是講求公平公正,但就是因為好得太完美,以至於有點假,假到讓他想恨他或想愛他都沒有辦法。

池澤京站在公司走道上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高樓大廈林立的台北街景,一種擁塞、抑鬱之感又再度開始吞噬他近來好不容易變得開朗的心情。

他好想現在就轉身離開,回去那個有天使也有精靈的育幼院,在那裡他可以獲得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快樂,在那裡有真心愛他、關心他的人,在那裡他可以忘記一切不開心的事,忘記所有讓他不開心的人,只要想著讓他開心的人和事就好。

好想回去……

「哥!」一個興奮的聲音突然從走道另外一端炸開,隨著聲音進入他眼簾的是池澤齊那張少年不識愁滋味,既年輕、青澀又無憂無慮的臉龐。

這是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卻不知道這個大家都知道的秘密而一直把他當親哥哥崇拜、愛戴的弟弟。

又是一個讓他想恨恨不了,想愛也愛不了的人。

「哥,原來你在這裡。我剛有吃到你做的草莓千層派喔,簡直好吃到爆!我都不知道你竟然還會做點心,真的是太屌了、超屌的,不愧是我哥!」池澤齊一臉激動的跑到他面前。

「你怎麼會在這裡,今天學校不用上課嗎?」他問弟弟。

「哥,你不要每次見到我都來這麼一句可以嗎?」池澤齊興奮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有些哀怨的求道。

「你若是在假日出現我不會問,今天是非假日。」池澤京不為所動的看著他說。

「今天學校校慶,園遊會,自由活動,這樣可以過關了嗎?」池澤齊舉雙手投降,完全不想在這話題上浪費時間。「哥,我到這裡來找你有兩個目的。第一,跟你道歉,原本答應你暫時不向爸媽透露你的消息的,結果卻沒有做到。哥,對不起。」

「這件事與你無關,不是你的錯,你可以不說,卻不能對爸爸撒謊。」池澤京搖頭。

池澤齊咧嘴一笑,早知道哥哥不會為這件事怪他。「第二個目的……」他剛開口,卻有些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

「第二個目的是想請哥出面幫我跟爸爸溝通一下。」池澤齊猶豫半晌才說。

「溝通什麼?」池澤京不解的問。

「我對金融管理真的沒有興趣,可不可以不要再逼我到公司上班,讓我做我想做的事?」池澤齊一臉無奈又無力的說。

「你想做的是什麼事?搞樂團、搞音樂嗎?」池澤京問道。

池澤齊頓時雙眼發亮,目光粲粲的用力點頭。

池澤京一顆心沉沉的,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壓在上方,有種想掙脫卻始終掙脫不了的感覺。

「樂團和音樂可以作為興趣,卻不能當成一輩子的志向或事業。」他沉默了一下,緩聲開口。

池澤齊先是圓瞠雙眼,然後難以置信的叫道:「哥,我以為你會支持我!」

他就是在哥哥的全力支持與鼓勵下才開始玩音樂,放心玩音樂的,怎麼哥哥現在卻說出和爸爸一樣的話呢?

「哥,是不是爸爸要你跟我這樣說?之前你都是站在我這一邊的。」他著急的問道。

「以前你年紀還小,我覺得學音樂可以陶冶性情、培養興趣,所以才會鼓勵你、支持你放膽去學、去玩。」

池澤京對他說。「但是,小齊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必須要學會接受現實,而且有些責任你是逃避不了的。你是爸的兒子,爸的公司……」

「爸的公司有哥在就夠了。」池澤齊直接打斷他,然後雙手合十的求道:

「哥,你幫幫我啦,不要被爸爸洗腦了,我對公司的事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求你幫我跟爸說,不要再逼我進公司學習了啦,那真的是浪費大家的時間。」

「這件事我沒辦法幫你。」池澤京搖搖頭。

「哥!」

「好了。」他打斷還想說什麼的弟弟,面無表情的對他說:「你看是要回家還是回學校,若不想回去就留下來做我的助理。我正好有一堆工作要做,身邊缺個助理。」

池澤齊頓時被打敗,有氣無力的選擇,「我回學校。」

「嗯,路上小心。」最後他只能垂頭喪氣的離開,因為他知道今天算是白來一趟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趁著院童一起在餐廳吃晚餐,有其他老師在一旁督導,單瑜茜拿著手機走到無人的走廊上去打電話給池澤京。

「你現在人在哪兒?火車幾點到站?」

電話打通後,她直接問道,打算騎車到車站去接他,上台北時有宅配便車可以搭,回來可沒有。

「剛過楊梅收費站。」

「什麼?」他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令她呆愣了一下。「你在高速公路上?」

她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嗯。」他回答。

「怎麼會?又有便車可以搭嗎?」她好奇的問他。

「待會兒回去我再跟你說。」

「好。」聽得出他好像不太方便講電話,她只能如此應道。

一個小時後,單瑜茜算算時間他應該快到了,走到庭院,坐在鞦韆上輕蕩著等他回來。

下午她從院長那裡得知池氏金控的雷副總打電話來道謝,說草莓千層派很好吃時,她開心的不得了,忐忑了大半天的心也終於平穩的落了下來。但是院長接下來對她說的話就直接讓她傻眼了。

因為甜點實在太好吃了,令董事長夫人驚為天人,想私聘金澤廚師做她的甜點師傅,每週二、四可隨宅配車到台北為董事長夫人上課,除了會私下給付廚師薪水外,公司還願意在贊助天使育幼院的款項中多增加十萬。

這麼好的條件誰聽了能不心動?

金澤答應了,院長也答應了,而她雖然沒有任何決定權,但是一想到每個月多出十萬塊對育幼院的幫助,她也覺得應該要答應。

瞬間,她恍然明白了金澤為什麼答應這件事,一切都是為她。贊助金額的多寡根本與他無關,他可以對做點心的收益無動於衷,自然也不會在乎那份甜點師傅的薪水,他會答應只有一個理由,因為她在乎。

明白這點之後,她既感動又覺得愧疚,因為她從未為他做過什麼,都是他在幫她,默默地為她付出他所能做到的一切。

她單瑜茜何德何能能遇此知心人,並擁有他無條件的付出?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幸運、好幸福。

車燈照亮四周,也照亮了等在庭院中單瑜茜的雙眼,讓她瞬間從鞦韆上站起來,小跑步往育幼院大門外而去,就見一輛價值不菲的進口轎車緩緩在路邊停了下來。

單瑜茜眼巴巴的看著副駕駛座那邊的車門,不料那邊車門沒開,卻從駕駛座下車走了出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不由自主的脫口問道,還以為他是搭便車來的,沒想到竟然自己開車,而且這輛車……

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還是一輛要價上百萬的進口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在等我嗎?」他問她。

她點頭,注意力仍放在車上。「這部車是誰的車?你怎麼會自己開車回來呢?我以為你是搭便車。」

池澤京沒有應聲,而是直接走到她面前,然後突然把頭垂下來枕在她肩膀上。

「怎麼了?」單輸茜這時才發現他的異樣,伸手輕搭在他背上,柔聲問道。

「好累。」池澤京悶悶的說,聲音極度疲憊。

「因為開長途車嗎?還是因為教授那位董事長夫人的事?如果是後者,累就不要做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台北拒絕他們。」她柔聲說。

他沉默不語的又靠著她好一會兒,才猛然吸了一口氣,慢慢地直起,一來對她描了搖頭,「我沒事,只要休息一晚就能恢復了。」

「真的嗎?」她有些擔心,總覺得他的情緒好像有些不對勁。

「嗯。」他輕應道。

見他不想多說的樣子,單瑜茜也就沒再多問了,而是將目光再度投向停在育幼院圍牆邊的那輛進口車上,眉頭輕蹙的問:「這車子是怎麼一回事?」

「池氏金控暫時配給我用的公務車。」

單瑜茜不禁一陣傻眼,「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有輛車的確比較方便,既然有人免費提供,不用白不用。」他輕描淡寫的說。

「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他不以為意的說,然後突然牽起她的手,要求道:「陪我散散步。」

「你剛才不是說很累嗎?不然別散步了,早點回去休息?」她拉住他說。

「這裡的空氣比台北新鮮多了,我想好好的呼吸一下。」池澤京輕輕地搖頭,拉著她沿著馬路往前走。

陪他安靜地走了一會,單瑜茜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輕聲問道:

「你今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他沉默了一下,還是給了她一個否定的回答。

雖然知道他心裡有事,但他不想說,她也不願逼他,只能改變話題,用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來幫他放鬆心情。

「你知道嗎?明天會有一對夫妻到我們院裡參觀,聽說他們想從我們院裡認養一個孩子,不知道這次的幸運兒會是哪個小傢伙。」她開心的對他說。

「……幸運兒嗎?」池澤京喃喃自語道。

「什麼?」她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你覺得被認養的就一定是幸運兒嗎?」池澤京忽然停下腳步,一臉認真的轉頭看向她。

「當然呀。」她毫不猶豫的點頭。

「為什麼?」

「因為能擁有全新的人生,擁有爸媽,擁有一個家,還有比之前更好的生活與學習環境,更容易出人頭地,這不是幸運兒是什麼?」她理所當然的答道。

「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他指出其中的問題。

「如果在意血緣,他們就不會來領養孩子了。」

「也許他們是因為無法生育,才會出此下策領養孩子,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個被領養的還會是幸運兒嗎?」

「既然無法生育又怎會有自己的孩子呢?」她反問他。

「也許發生奇蹟。」他沉默了一下,低聲說。

她聞言遏制不住的笑了出來,「也許有奇蹟,但我們的領養人在領養孩子之前都會經過嚴密的審核與調查,只有符合所有條件的人才能領養孩子,而且在事後我們也會追蹤觀察孩子們在新家庭的生活狀況,不會就此不聞不問,所以你不需要擔心孩子會有被拋棄或是虐待的事情發生。」

「孩子們的想法呢?你們有沒有顧慮到孩子的心情?」他忍不住以激動的語氣質問。

單瑜茜臉上的笑容頓時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苦澀與無奈。

「盡人事,聽天命。人總不能因噎廢食。」

她說,然後再度揚起笑臉,「還好,被領養的孩子有七成以上都是幸福的。」

「所謂幸福的標準是什麼?」他問她。

「只要比繼續待在育幼院長大要好就是幸福。」她毫不猶豫,堅定的答道。

「你不是也在育幼院長大的嗎?我不覺得你這樣有哪裡不好。」

「我算是一個特例吧,因為很多人都說我少根筋。」她笑著搖頭,然後改以一本正經的表情對他說:「其實在育幼院長大的人還滿多的,尤其是在十一、二歲都還沒被領養走的孩子,大多都會在這裡長大。我們這些人的學歷都不高,因為經濟因素的關係,即使擁有一顆聰明的腦袋,在缺少家庭應有的督促、引導,以及環境支持下也沒法好好讀書,這是起跑點的影響,但比這更重要的卻是心理層面的問題。」

「孤兒的身份總是讓我們接受到許多異樣的眼光,不管是好奇、同情、鄙視或者只是不經意的多看一眼,都會讓我們難受,感覺到受傷。那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即使他人根本沒那個意思,我們還是會不由自主的防備警戒。」

「在不斷受傷的情況下,這些人大多都會有孤獨、叛逆、自卑、自私、自棄等性格與心理,差別只在於它們是隱性或是顯性而已,我們都知道這是一個健談、一個病態的,但對此無能為力,因為環境造就一切。」

「所以,即使不是被領養就一定能獲得幸福,還是好過待在育幼院長人。」她做出結論。

「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任何孤獨、叛逆、自卑、自私、自棄的性格。」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是特例,因為我少根筋。」她咧嘴笑道。

「你……」他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怎麼了?」她眉頭輕佻。

「沒什麼,我們回去吧。」他搖頭,然後牽著她轉身往回走,一路上都沒再開口說話。

們也會迫蹤觀察孩子們在新家庭的生活狀況,不會就此不聞不問,所以你不需要擔心孩子會有被拋棄或是虐待的事情發生。」

而單瑜茜則是不斷在想,他到底是怎麼了?

接下來的日子,池澤京一天比一天沉默,這讓單瑜茜非常的擔心,但又無計可施,因為每回她開口問他怎麼了,他總是會回答她說沒事。

育幼院裡沒有人發現他的不對勁,因為他在工作上始終表現的完美無缺沒出任何問題,更因為他在眾人面前向來就是冷淡寡言。試問,一個人從原本的一天講三句話變成一天講一句話,誰會發現其中的差異?

為此,單瑜茜即使想找個人討論他的異常,也找不到對象,最後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好跑去找院長媽媽講這事。

說真的,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院長媽媽是欣賞金澤、喜歡金澤的,若是知道她與他正在交往,一定會帶著驚喜祝福他們。

然而事實卻非如此,在得知她與他正在交往時,院長媽媽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顯然是驚訝多過驚喜,擔心多過安心。

「院長媽媽?」她些驚愕,無法理解院長媽媽怎麼會這種反應。

「我知道他是個好孩子,但是他畢竟來歷不明,身上有太多秘密,他並不適合你,你太單純善良了,和他在一起,你一定會受傷的。」院長媽媽蹙緊眉頭,慧眼如炬的看著她,臉上有著明顯的擔憂。

「金大哥他不會傷害我的。」她迅速搖頭,安撫的對院長媽媽說。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他為什麼會到我們這種鄉下地方來嗎?」

院長媽媽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問:「以他製作甜點的過人手藝,他可以在任何一個大城市裡立足,結果卻一無所有的流落到我們這種鄉下地方,你知道為什麼嗎?他有告訴你原因嗎?」

單瑜茜頓時無言以對,因為她不曉得。

「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她沉思了一會,才語氣弱弱的開口,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或是替他解釋。

院長媽媽點了點頭,算是同意她這個說法,但卻又接著問她,「不提來歷的事,可這次的事難道也是難言之隱嗎?」

單瑜茜頓時沉默了下來。

而單瑜茜則是不斷在想……他到底是怎麼了?

「瑜茜,兩個人如果相互喜歡,有共度一生的想法,就應該彼此信任對方、依靠對方,遇到任何問題或難關都能一起討論、一起面對,這才是長久之策。你的個性太過善良樂觀,而他又太過深沉寡言,你們倆的性格說好聽是互補,事實上卻是完全不同。就像水和油,再怎麼努力攪動想融入對方,但性質不同,終究還是會分離的。」

單瑜茜被院長媽媽講得心慌意亂,很想開口說我們不會這樣,卻又說不出口。

因為她知道院長媽媽說的全是對的,這陣子因為他的改變與沉默,她都快因擔心而焦慮到拔頭髮的地步了,偏偏又打破不了這樣的僵局,那感覺就和院長媽媽所說的水和油一樣,再怎麼努力攪動想融入對方都沒有辦法。

如果這段時間的相處就是他們未來的縮影,那麼水和油分離的結果也將會是他們的結局。

「你是個好孩子,非常好的孩子,院長媽媽不希望你吃太多苦。」院長媽媽一臉慈愛的看著她,柔聲說道。

「院長媽媽……」她眼眶泛紅,嗓音微哽。

「自己好好的想一想,如果真的放不下他,那就要想辦法讓他對你敞開心房,否則即使你們現在在一起,以後還是會分開的。」院長媽媽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知道了。」她啞聲點頭道。

「你說他是從送甜點去台北之後才變成現在這樣,那麼問題一定出在台北,你若想知道答案就要去台北找。」院長媽媽終於心軟的幫她指了一條明路。

「謝謝院長媽媽。」她感激道。

為了水和油不相容的理論,單瑜茜仔細想了好幾天,也頭痛了好幾天,然後發現自己根本就沒辦法鬆開手。

在院長媽媽提點她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對他的感情有多深,只知道每每想到他,她的一顆心都會評評跳個不停。在提點後,她認真的試想和他分手的感受,結果只有心慌、心痛和淚如雨下。

於是,她明白自己已經沒辦法放手,因為她是真的愛他,很愛他。

最後她做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不管油和水能不能兼容都與他們無關,因為他們是兩個人,不是油或水。

確定自己的心意之後,她不再猶豫,決定勇往直前。

於是隔天在要求和他一起去台北無果後,她立刻向院長媽媽請假,在他前腳開車離開,自己後腳便緊跟著就跑到車站去搭火車上台北。

她已經決定了,不管如何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問題所在,這樣才能對症下藥,才能循循善誘的讓他敞開心房,讓他相信她、依靠她,讓他以後不管遇到任何事都能和她一起面對,一起討論,一起解決,因為她想和他一起過一輩子。

有過一次經驗,她這次去池氏金控完全是老馬識途,毫無難度,只不過在抵達目的地之後,她卻突然愣住了。

現在她該怎麼做?她站在商業大樓外頭問自己。她是要以私人或天使育幼院的名義直接找那位雷副總或江特助打聽消息嗎,對方會理她嗎?還是要在這裡守株待兔,暗地裡跟蹤他觀察他?

想到這,她思緒猛然一頓,忍不住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頭,暗罵自己是個大笨蛋,因為她突然發現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她根本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是在這棟大樓裡教授那位董事長夫人做甜點呢?還是在別的地方教?

暈倒,實在是太暈倒了啦,她真是個笨蛋!

沒辦法,看樣子她還是得上樓去拜訪一下雷副總或江特助了,雖然她個人是人微言輕啦,但看在紅不讓的天使育幼院牌甜點的一一廚身份上,應該不至於會被拒於門外,是吧?

總之,既來之,則安之。

她開朗的想,正打算舉步向前時,卻在抬頭的瞬間看到男友從大樓的旋轉門內走出來,嚇的她立刻尋找遮蔽物把自己藏起來,免得讓他看見,畢竟她是偷偷跟來的。

從驚見他到把自己藏到大樓樓柱後方再度看向他,前後歷時大概三秒鐘,然而誰能告訴她不過才一眨眼的時間,現在幾乎可以說是貼在他身上的大美女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高挑纖細的身材,流行時尚的穿著,自信美麗的風采,還有最讓她覺得剌目的是那對低領下呼之欲出的豐滿雙峰。

不由自主的,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只有B罩杯的小胸部,以及身上的廉價衣著,再到短短的雙腿,頓時有一種人比人可死,貨比貨可扔之感慨。

但是……哼!俗話說天生我才必有用,她只要對院長媽媽和院裡的小朋友有幫助就夠了,犯不著與人相比。她樂觀而自信的告訴自己,結果下一秒出現在她眼前的畫面卻讓她所有樂觀與自信瞬間瓦解崩潰。

他們在接吻!

他們竟然在接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53 PM

第八章

他們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來人往、眾目睽睽的大街上接吻?單瑜茜感覺自己如入冰窖,冷得渾身顫抖,心裡響起一種「啵啵啵」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正在碎裂。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一對男女從貼近親吻到分開,男方沒有任何推拒的反應,然後看著他們親密的一起走到路邊,一起坐上停在路邊的奔馳轎車揚長而去。

單瑜茜不知道自己呆站在原地有多久,只知道等她回神想舉步離開時,她的雙腳僵硬得不聽使喚,害自己差點跌倒。

她站在原地稍微活動了一下雙腿,又茫然的抬頭看了看四周,確定捷運站的方向後,這才舉步緩緩往前走去。

她什麼都沒辦法想,腦袋一片空白,也可以說是一片混沌,塞不進任何一個問題或一絲想法,除了空白與混沌再無其他。

機械式的走到捷運站,機械式的買票坐車,從捷運再轉搭火車回家。

火車上,她的手機驀地響了起來,是他。

她沒有接,不敢接,因為接了她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也因為她的腦袋仍然一片空白,一片混沌,什麼都無法思考,什麼都無法想。

手機鈴聲響了一會兒之後停掉,不到幾秒鐘又再度響了起來。

「小姐,你的手機在響。」坐在她身邊的乘客出聲提醒她。

她反射性的轉頭,目光所及,這節車廂裡的乘客竟全都在對她投以注目禮,這才猛然發現自己不接電話的舉動已經影響到他人而迅速將電話接起。

「喂。」

「精靈,是我。你剛在忙什麼,怎麼沒接電話?」他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令她的鼻頭猛然一酸。

「嗯。」她胡亂輕應一聲權充回答。

「不方便講話嗎?」

「嗯。」

「那我長話短說,你聽就好。一,你幫我向院長請假幾天,就跟她說我家裡發生了一些事需要我去處理,所以接下來幾天沒辦法回育幼院,廚房的工作要麻煩她找人幫忙。二,每週二、四要送往池氏金控的點心要暫停供應,等我回去再恢復,我已經跟對方說過並得到他們的同意了,請她不必擔心。精靈,我會盡快把事情處理好早點回來的,你不必擔心我,等我回來。」

「嗯。」

「那我掛電話了,你去忙吧。」

「嗯。」

他果斷的將電話掛斷,她則木然的將手機從耳邊放了下來,呆若木雞,不再移到火車到站後,她機械式的下車,機械式的走到她機車寄放處,停下來,伸手向皮包內尋找車鑰匙,找了半天卻找不到。

她蹲下來,將皮包內的東西全部倒在水泥地上尋找,手機、書、皮夾、急救包、雨傘、面紙、護唇膏、房間鑰匙、育幼院辦公室鑰匙,散落在地上的一堆東西中,獨缺她要找的機車鑰匙。

她將皮包再度拿起來用力的抖動,心想機車鑰匙一定卡在包包某一處,不可能會不見的,絕對不可能。她用力的抖動手上的皮包,用力的抖,使勁的抖。

「小姐,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停車場收費的阿伯走過來問。

「我的車鑰匙不見了。」她木然的答道。

「會不會掉在路上了?你剛才去了哪裡,要不要回去找找看?」

「回去?」她停下抖皮包的動作,轉頭茫然看向阿伯。

「對,回去找找,也許就掉在哪裡的地上了。」

「回不去了。」她喃喃地答道。

「什麼回不去了?你剛從哪裡來就從哪裡去,怎麼會回不去呢?」她說。

「回不去了。」她再次喃喃低語,茫然凝視著前方的雙眼突然淌下淚來,一滴接著一滴,頓時把阿伯驚慌了。

「你先別哭啊,別哭。就算找不到鑰匙也可以找鎖匠或車行來幫你發動車子或換個鎖呀,你先別哭,別急著哭啊。」阿伯急急忙忙的安撫著她。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他上台北之前了。

單瑜茜抽抽噎噎的想著,心痛難抑。

他說他家裡發生了一些事需要他去處理,但他哪來的家人?哪來的家裡?

他曾跟她說他沒有家,說他父母都已經過世了,說他是獨子,沒有其他兄弟姊妹,這些全都是謊話嗎?還是他剛才在電話中說的才是謊話?

等我回來。

他還會回來嗎?

台北是個花花世界,四處都充滿了誘惑與魅力,不是每個人都禁得起它誘人的考驗,一旦被誘惑了,沉迷了,還會有人想回到這個什麼都沒有,只有工作和責任的鄉下育幼院嗎?

不會的,他不會再回來了,他們倆也回不到過去,更沒有未來了,什麼都沒有了。

淚水愈掉愈急,喉嚨和鼻子都塞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再也壓抑不住所有痛苦,遏制不住的號啕大哭,就像想把心裡的痛與苦全部哭出來一樣。

只要將心裡的痛與苦全部哭出來,發洩出來,她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麼心痛難受了,是不是?

嗚嗚……嗚……

連續一個星期金澤都沒有回來,也沒有一通電話,讓單瑜茜心裡那一小簇希冀的火苗一點一點的變小,終至熄滅。

他不會回來了,不要再浪費時間去想他,不要再期盼那不可能發生的幻想,事實早就已經擺在眼前了,她也該接受,也該死心了。

他只是一個過客,長痛不如短痛。你沒那麼愛他。

過去一個星期,她每天都這麼告訴自己千遍、萬遍,但是她的腦袋雖清楚明瞭這一切,一顆心卻是那麼的不受控,一次次懷抱希望,又一次次傷心失望,心痛難抑。

他待在育幼院裡的時間不長,前後不過兩個多月而已,但院裡卻處處充滿了他所留下的身影。

在蔚房裡,在宿舍裡,在院童熱切期盼的點心時間裡,在她一個人夜深人靜的輪值時間裡,在院童們的心裡,還有,在她的心裡。

在四處都充滿了他所留下身影的環境下,她到底該怎麼遺忘他?更何況還有人每天都在提醒著她那不可抹滅的存在。

「精靈老師,廚房叔叔什麼時候會回來?」

「精靈老師,廚房叔叔呢?」

「精靈老師,我想吃廚房叔叔做的點心。」

「精靈老師,我好想廚房叔叔喔,你幫我打電話叫他快點回來好嗎?」

她的心真的好痛,就像血淋淋的傷口還沒癒合,又不斷往那傷口上戳,讓她傷上加傷那般疼痛,一點復原的希望都看不見。

他什麼時候回來?不會回來了。

他呢?她也想知道,好想。

想吃他做的點心?以後大概永遠也吃不到了。

打電話給他?以為她沒打過嗎?

未開機,未開機,永遠的未開機,這才是她絕望的主因,因為除了那個手機門號,她再無其他方法可以聯絡或是找到他。

不覺得挺好笑的嗎?難怪院長媽媽會說她太單純,一定會受傷,還真的是鐵口直斷。她自嘲的忖度著,淚水卻不受控制滑落下來,一陣冷風吹過,只覺得冰冷透心。

她蜷曲著身體,獨自坐在深夜裡的木造長廊上,吹著一月的冷風,感覺好冷,卻一點也不想動。

她心想,如果她就這麼坐在這裡凍死了,又或者生一場大病的話,他會在乎會心疼嗎?

這個想法才在腦袋閃過,她便忍不住的輕哼一聲,語音中充滿了可笑與自嘲。

他都已經斷了和她的所有連繫,又怎會在乎她的生死呢?單純不是呆,不要把自己從單純變成單蠢,那就是真呆了。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奶瑙。」

她輕吟著蘇軾這首「蝶戀花」,這是她為了那句「天涯何處無芳草」特地上網查來的,沒想到卻愈讀愈喜歡,不知不覺就將整首詞給背了下來。

天涯何處無芳草,多情卻被無情惱,真的很貼合現在的她呀。

她閉上眼睛,輕靠在木頭圍欄邊上,一次又一次的吟誦著,重複再重複。

「你在念什麼?」四周出奇的安靜,突然響起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將人嚇得心臟病發,幸好單瑜茜本身沒有心臟病。

她迅速睜開眼睛,只見一個身影立在長廊台階下方,站得筆直的出現在她面前。

黑夜中,在昏暗不明,對方又背光而站的情況下,她完全看不清楚對方的五官,但是他的聲音……這個聲音她不可能會不認得。

是他,他回來了。

她呆若木雞的看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睡著了正在作夢,否則他怎麼可能會回來呢?這一定是一場夢。

「怎麼呆呆的?一個星期不見,難道就忘了我是誰了嗎?」池澤京開玩笑的說,走上前伸手碰了碰她的臉,卻被她冰冷的臉頰溫度給嚇了一跳。

「怎麼會這麼冷?」他蹙眉問道,又伸手去摸她裸露在空氣中的手,然後整個人被凍到。

「你是怎麼一回事,手怎麼會這麼冰,為什麼不進屋子裡去,這麼冷的天氣,你一個人半夜坐在這裡做什麼?快點起來。」

他著急的怒聲道,一把將她從走廊上拉了起來,卻被她突然發出疑似疼痛的低喊聲嚇得停止一切動作。

「怎麼了?」他迅速問道。

「腳好痛。」曲膝太久加上天冷血液循環不好的關係,她的雙腿疼得無法站直,只能半曲著腿。

他聞言,二話不說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朝她房間的方向走去。

身為天使育幼院的一分子,並以此為家的單瑜茜擁有一間獨屬於她的個人小套房,裡頭除了廚房外,其他設備一應俱全。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池澤京將她抱進房裡,放在床上,在明亮的燈光映照下,他這才發現她的雙唇、雙手都凍到有點發紫了,而身上穿的除了外套稍厚外,其他衣物都單薄得沒半點御寒效果,他在發現這點之後,怒火一下子就從心裡冒了出來。

「為什麼不多穿一點衣服?你是三歲小孩不知冷熱,不會自己加減衣服嗎?」他怒聲道,一邊動手將床上的棉被拉過來,將她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只留下一張臉在外頭。

「你到底在想什麼。」他直起身來,雙手叉著腰質問,依然覺得火冒三丈。

「如果我今晚沒回來,你是不是打算要凍死在走廊上?你半夜不睡覺,一個人坐在走廊做什麼?是為了什麼事,有什麼理由,你說出來我聽聽!」屋裡一片沉靜,她始終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他,目光陌生得就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怎麼回事?」他終於發現到她的不對勁,眉頭輕蹙,緩聲問道。

她依舊一動也不動,一個勁的沉默不語。

「精靈?」他擔心的坐到床畔,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摸了摸她的臉。

她忽然側頭避開了他的碰觸,然後開口說:「我沒事。時間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她這是送客的意思,池澤京怎會聽不出來,但也因為如此讓他更加覺得不對勁。俗話不是說小別勝新婚嗎?他們倆分開了一個星期後再相見,她怎會是這種冷淡的反應呢?他眉頭深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心想,難道她是在為過去一個星期來他都沒和她聯絡的事生氣嗎?

「精靈,我的手機弄丟了,所以過去一個星期我沒辦法和你聯絡。」他開口主動解釋,希望她能稍微消消火,怎料她仍沒有任何反應。

「你回去休息吧,我要睡了。」她說完直接閉上眼睛,讓他頓時感覺到案情不單純。

到底在過去一個星期裡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要不然她對他的態度怎會變成這樣呢?這根本就不是她的個性,也不是她面對事情、處理事情的態度,這樣的她一點也不像她。

「精靈,張開眼睛看著我。」他命令道,語氣嚴肅。

他強勢的命令語氣讓單瑜茜不由自主的睜開眼睛面對他。

「發生了什麼事?」他柔聲問,臉上寫滿了關心。

她沉默的看著他,感覺心很痛,因為她很想相信他所表現出來的關心,卻又明白這一切全是虛情假意,全是假的。

他說他手機弄丟了,所以才沒辦法和她聯絡,這個理由一點也不高明,他難道不知道只要撥一下104查號台,就能輕而易舉要到天使幼育院的聯絡方式嗎?

況且他不是失去聯絡一天或兩天而已,而是一整個星期,如果他心裡真有她的話,會沒想過在始終連繫不上他的這段期間,她會有多著急、多擔心、多忐忑不安嗎?如果他想過,真的在意過她的感受,那麼查號台這麼好用的查詢方式他又怎會遺漏呢?所以他根本就沒想過、沒擔心過、沒在意過才是真的吧?這就是事實。

「我們分手吧。」她開口說。既然他不想說這句話,那就由她來說。

他神情一僵,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我們分手吧。」她直視著他的雙眼,從床上坐起來,再次說道。

「理由是什麼?」他隱忍著怒氣,沉聲問道。

「這裡的天空很小,你要的是寬廣的天空,而不是這一小片天空。」她說。

「現在討論的是我們倆的事,與天空大小無關。」單瑜茜沉默的看著他,懷疑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然而不管真假,在他說出手機弄丟這個爛借口之後,她就已經決定要快刀斬亂麻了。

「你要的不是我。」她直截了當的對他說。

他愣了一下,隨即雙手盤胸,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反問:「你說我要的不是你,那麼你告訴我我要的是什麼?這間育幼院嗎?還是育幼院這塊土地?抑或者想利用這裡的一切來沽名釣譽?」

「我說的是我這個人。」他點頭表示明白了,然後再度問道:「如果我不要你這個人,那我為什麼還要和你交往?你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又或者有什麼隱藏的顯赫身世,可以讓我攀上你之後,少奮鬥三十年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皺起眉頭。

「很好,那你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要的不是你?你既沒錢,也沒有可以讓我少奮鬥三十年的顯赫身世,我不要你的話,為什麼還要和你交往?你告訴我。」他耐心的問,其實心裡已經有些發怒了。

「我也想不通你為什麼要和我交往。」

「你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她不答反問的忽然說道。「你真的喜歡我,真的在乎過我嗎?」

他緊抿著嘴巴,生氣的看著她,再也遏制不住心裡的怒火。

「把話說清楚。」他命令她道。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在乎我,會連續一整個星期連一通電話都沒打給我,手機也始終都是未開機的響應,完完全全失去所有聯絡嗎?」她看著他平靜地說道。

「我的手機弄丟了。」

「你覺得這個理由合理嗎?」池澤京伸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頭,真的覺得很疲憊。

他在十一點下飛機後,沒就近找間旅館或回台北休息,而是馬不停蹄的搭上出租車,坐夜車長途拔涉到這裡,可不是為了要與她鬧彆扭,但事情怎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一個星期前,他臨危受命被派去新加坡處理一起假借他們公司之名的金融詐騙案,因為事發突然又事態緊急的關係,他只來得及在坐上飛機之前給她一通電話,之後整個行程就是匆匆忙忙、焦頭爛額的,因為誰也沒想到這起詐騙案還波及到菲律賓、馬來西亞等六個國家,所以過去一個星期他是真的忙到不可開交。

當時他帶出國的手機有兩支,一支是之前被他丟在公司,過去當總經理時所用的智慧機,另一支則是到育幼院之後才買的白牌手機,前者為公事所帶,者為私事。只是當公事過於忙碌時,難免忽略私事,等他再想起時,它卻早已不知遺失在何處。

當然他也知道手機遺失就不和她聯絡不是個好理由,因為他若真想與她聯絡的話,有太多方法了。問題在於聯絡上她之後呢,他該如何解釋他人在國外的事?

一個謊要用一百個、一千個謊來圓,他實在不想再對她說更多謊話了,所以才在想了又想之後決定順其自然,用手機遺失來解釋一切,只是他這回完全錯算了她的怒火。

「對不起,這是我的錯。」他向她道歉。

她搖了搖頭,第三次對他說:「我們分手吧。」

池澤京不由自主的緊握拳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沉聲道:「只因為一個星期沒有聯絡,你就連一次機會都不給我,直接判我出局嗎?這種分手的理由我拒絕接受。」

「為什麼?」單瑜茜再也遏制不住心裡的痛苦難受,對著他脫口叫道,之前所佯裝出來的平靜表像已然全數瓦解。「你為什麼要拒絕,你愛的不是我,我身上也沒有任何東西是你想要的,你到底想怎樣?不要以為我單純善良就好欺負,把我逼急了,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絕對!」

原本應該很有氣勢的威脅,在她話說到一半掉下眼淚之後,整個感覺就變了調,楚楚可憐,我見猶憐的模樣,讓池澤京的怒火一下就被澆熄了。

「你在胡說什麼?誰跟你說我不愛你了?我愛你。」不理她的推拒,他直接將她拉進懷裡緊緊地擁抱著。

「你說謊,放開我。」她淚如雨下,拚命掙扎。

「我可以對天發誓。單瑜茜,我愛你。」

「不要再對我撒謊了,我親眼看見你和別的女人在池氏金控大樓外當眾接吻,這樣你還敢說你愛我嗎?」她哭泣的哀求道,「所以,拜託你不要再騙我了,拜託你……」

池澤京目瞪口呆的瞪著她,既震驚又難以置信,完全沒想到她當時竟然會在現場,而且還看見了那該死的一幕,老天這是在玩他嗎?

馬的!

夜深人不靜。

單瑜茜的小套房內不時傳來她抽噎而壓抑的哭泣聲,讓池澤京原本只是隱隱作痛的頭愈來愈痛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當時她竟會在現場,如果他知道的話,不管是為了公司,又或者為了去新加坡處理金融詐騙案時能得到葉家的幫助而事半功倍,他都不會讓那個女人碰他一下的,可惜後悔已莫及。

葉馨予是新加坡葉氏企業的千金小姐,自從兩年前在一場國際會議中認識他之後,就一直在倒追他,作風主動而大膽。也因此金融詐騙案發生後,葉氏在第一時間並未以合夥人的身份告知,反倒讓正在台灣旅遊的葉馨予特地跑來池氏轉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再然後,也就有了被單瑜茜撞見的那一幕了。

這件事要解釋其實並不難,因為他完全就是事件中被非禮的受害者,只是基於對於葉氏的感謝,以及不忍讓一位千金小姐當眾難看,他這才沒有大動作的一腳將邵個段臉皮的女人從他身邊踹開。

以迠問題在於,他若想解釋這件事,就得先將他的真實身份坦白,然後連帶一堆他想說與不想說的事都會被牽扯出來。他不想再對她說謊,但有些事他卻不想說也不能說……

「你走吧,不要再到這裡來了,我會幫你跟院長辭職。」單瑜茜伸手推他,啞聲與他訣別,語意很清楚,希望他們倆這輩子再無相見之日。

他倏然收緊雙臂,瞬間又將她摟得更緊些,然後直視著她淚眼婆娑的雙眼,以堅定不移的神情和語氣,發誓般的對她說:「我不會離開這裡,也不離開你。」

她聞言,淚水似乎在一瞬間又掉得更快了一些。

「你到底想怎樣?」她抽噎的問道,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明明不愛她,明明有了比她漂亮,條件也一定比她更好的女人,卻依然在這裡對她糾纏不休,害她痛不欲生,心痛不已。

「過去一個星期我一直都在國外處理事情,晚上十一點在桃園機場下飛機之後,就直接搭出租車回這裡,只因為你在這裡。」他告訴她。

單瑜茜聞言不發一語。

他繼續說:「我承認自己有對你說謊,但絕對不是在對你的感情上,我愛你是真的,沒有一絲虛情假意在裡頭,更沒有劈腿,三心二意。至於那天那個女人,我和她已經認識兩年了,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廂情願的在倒追我,我對她沒有任何誠覺,也拒絕過她很多次,我可以對天發誓。」

「沒有感覺你卻和她接吻?」她沉默了一下才啞聲開口,語氣明顯軟了些下來。

「那不叫接吻,那叫強吻。我被她強吻,我是被她非禮的受害者。」他既認真又嚴肅的對她說。

「你並沒有推開她。」她指證歷歷,當時她看的很清楚。

「我必須顧及她和她背後公司的面子,畢竟她是個女人,而且我們兩家公司又有合作關係,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他解釋,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只要她有反應就還有救,他最怕的就是她什麼都不說,一心一意只想和他分手。

「你一直說的公司到底是什麼公司?你不要以為隨便拿個莫須有的公司來說就能糊弄我,我是單純,但不是單蠢。」

她伸手擦去臉頰和眼眶中的淚水,吸著鼻子對他說。「還有,你先放開我,我很熱。」

穿著外套被裹在大棉被裡,剛才還使盡全身氣力大哭了一場,她現在全身都熱呼呼的直冒汗。

他聞言,看了一下她紅通通的臉頰後立刻鬆開她,然後伸手幫她將棉被拉開之後,雙手一伸又再度將她重新擁進懷裡,就像怕她會跑掉一樣,讓她想笑又想號啕大哭。

過了一會兒,他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房內響了起來。

「當初我流浪到這座小鎮時,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裡停留,更沒想過會在這裡遇見你,愛上你。

「萬聖節Party那晚突然下起大雨,你留我在育幼院住一晚時問了我的名字,

那時我沒想到自己會繼續留在這裡。事實上,在隔天醒來走進廚房想向你告別,卻因為看不下去你在廚房裡笨手笨腳的樣子而動手幫忙做早餐時,我腦子裡依然還是只有離開的念頭。所以--」

他在這裡停頓了一下,然後深深地看著她,「那時我並不認為自己用假名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假名?」她瞠眼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54 PM

第九章

「我真正的名字叫池澤京--城池的池,福澤的澤,京城的京。」她張口結舌的看著他,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真正的名字……假名……他竟然連名字都是假的嗎?但是澤京?這就是他當初硬要她改叫他名字的原因嗎?

「我是池氏金控的總經理。」他丟出第二顆炸彈。

「什麼?」她驚愕的瞠大雙眼,只覺得腦袋一團亂,好像有些不夠用。池氏金控的總經理?他?

他繼續對她坦白,「其實過去池氏金控每月捐助給育幼院的款項是我個人的行為,只是借用了公司的名義來捐贈,幾個月前,我因私事提出辭呈離開公司,會計也就停了這筆款項的匯款。這是我的失誤,卻差點為育幼院釀禍,我覺得很抱歉。」

她用力搖頭,怎麼也沒想到過去長期贊助育幼院的大恩人竟然是他。這麼大的恩惠,這麼大的恩德,她和育幼院感激他都來不及了,他又何須說抱歉?

「所以拿製作點心做為交換贊助育幼院的條件根本就是個幌子?」她恍然大悟的問道。

「雷振堂……也就是池氏金控的那位雷副總,他開出這個條件基本上就是為了要整我,報復我辭職害他工作加重,他的怨氣很大。」

「那教董事長夫人做點心的事……」

「假的。那是私底下的條件之一,我必須進公司幫忙處理公事,即使一星期只有兩天,一天只有三小時也能做很多事。」

「你都離職了不是嗎?怎麼還能處理公事?」她不解的問。

「我姓池。」

「啊!」她整個驚醒,恍然大悟。「所以池氏金控是你家開的公司?你是少爺、繼承人?」

「我不是繼承人。」他搖頭,低垂的雙眼中閃過一絲自嘲。「繼承人是我弟弟,他才是少爺,我是養子。」

「啊。」她不由自主的輕啊了一聲。

他抬眼對她疲憊的一笑,然後說:「剩下的事我們可以明天再繼續說嗎?我覺得好累。過去一個星期,我每天平均都睡不到三小時,操勞又操心的,真的好累。」

「好。」她不知不覺心軟,柔聲應道,雖然她還有好多問題想問他,但迠他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好累,充滿紅色血絲的雙眼,明顯的黑眼圈和憔悴變瘦的容顏。

「你快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我們再說。」

「我想睡在這裡。」

「啥?」

「我沒力氣走回宿舍,而且宿舍那裡一個星期沒人住,一定又濕又冷,我不想回那裡睡覺。讓我睡在這裡好嗎?只是睡覺而已,不會對你做什麼,精靈。」

他疲憊的求道,一頓後又將視線移到房間一角的沙發上,退而求其次的說:「不睡床上也行,我可以睡沙發。」

單瑜茜就是沒辦法硬下心來,眉頭皺了半晌最後還是妥協的點了頭,「睡吧,但是什麼也不許做,知道嗎?」

「知道。」池澤京認真的承諾,隨即站起身來,三兩下就將身上讓他覺得束縛的衣物一件件脫掉,西裝外套、背心、襯衫、西裝褲--

「喂,你幹嘛脫褲子呀?」單瑜茜閉眼叫道。

「西裝褲沒彈性,穿著睡不舒服。」他回答的理直氣壯。

她一整個無言以對,又不敢睜開眼睛。因為是冬天,他在襯衫下還穿了一件T恤式的短袖內衣在裡頭,但是下身呢?在脫去西裝褲之後,裡頭露出來的會是什麼樣的一種穿著?她完全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

床突然晃動了一下,然後往下沉,他上床來了。一陣騷動後,她感覺棉被輕輕覆蓋在她身上。

「你不把外套脫掉嗎?」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先去把燈關掉。」她終於想起這個可以免去她尷尬的方法。

床又晃動了一下,感覺他跳下床去,然後在安靜的房裡傳來「咱答」的一聲,燈被關掉了,他又再度回到床上。

她偷偷將眼睛睜開一小縫,看見眼前一片漆黑,這才睜開雙眼,然後動手將穿在身上的外套脫掉。

「睡吧。」他疲倦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嗯。」她輕應一聲,坐著又猶豫了一下,這才側身躺下。

他的手從身後伸來將她擁進他溫暖的懷抱裡,她不由自主的微僵了一下,等了一會,感覺他沒有其他動作之後這才慢慢放鬆下來,然後慢慢的、慢慢的沉睡,一夜無夢。

單瑜茜的每一天都是從鬧鐘響起開始,這一天也不例外。

鬧鈴響起的第一瞬間她就被吵醒了,只是有種全身疲憊的感覺,讓她一點也不想起床。奇怪了,她昨天有做了什麼大事嗎?怎麼今天睡醒的感覺會這麼累呢?昨晚,昨晚?

她猛然睜開雙眼,轉頭看向身側,只見身旁的男人仍然沉睡著,絲毫沒受到鬧鈴聲的影響。她伸手小心卻迅速地將放在床頭的手機抓過來,將鬧鐘關掉,房內再度恢復到靜悄悄的最高質量。

她靜靜地看著他熟睡中的臉,回想著昨晚他告訴她的一切。

我真正的名字叫池澤京。

我是池氏金控的總經理。

這實在是……真的是……該說什麼呢?戲劇化?沒錯,就是戲劇化,感覺就像一場戲一樣,非常的出人意料,但出現在他身後的卻不是光芒萬丈的背景,而是淒涼一片。

我不是繼承人。他說。我是養子。他說。所以,他才會離職,才會從台北那個熱鬧繁華的通都大邑,流浪到他們這個窮鄉僻壤的偏僻小鎮嗎?

想到當初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她只覺得一陣心痛。難怪他之前曾經問過她,被領養的就是幸運兒嗎?她真的很心疼,很心痛。

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她擦去眼眶裡的淚水,小心翼翼的下床走進浴室洗漱,著裝,然後再悄悄出門工作,讓他安靜地繼續睡到自然醒。

十一點半左右,池澤京走進教室,引起院童們一陣歡呼大叫,紛紛離開座位撲向他,讓教室秩序頓時變得一片混亂,卻充滿了歡樂與笑聲。

接下來一個半小時,他陪孩子們一起玩樂,一起吃午餐,然後一邊回答孩子們層出不窮且千奇百怪的問題,直到午覺時間到為止。

之後她請麻雀老師和大象老師幫忙看照一下院童們,和他一起走到庭院去,在木造走廊的階梯上坐下。

今天天氣還不錯,太陽難得從雲層中探出頭來,暖暖地照著大地,為寒冬帶來一絲暖意。

「坐在這裡會冷嗎?」他問她。

單瑜茜搖頭,然後抬頭看著天空上的藍天白雲說:「今天天氣不錯,是一個星期來最好的一天。」和她的心情一樣。

「我待會兒得回台北公司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去嗎?」一片雲飄來,遮住了從雲層中露臉的太陽。

「太突然了,我沒辦法。」她告訴他,一頓後又問:「晚上,會回來嗎?」

「嗯,不過會晚一點。」白雲飄走,太陽再度從雲層中露出燦爛的臉。

「沒關係,我等你。昨天晚上的話還沒說完,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你,你別想逃。」她說。

「我不會逃,因為我還想和你結婚,娶你做老婆,和你過一輩子。」他忽然用平靜的語氣說出讓她不平靜的話語。

她怔怔的看著他,有驚有喜。「你……你這是在向我、向我求婚嗎?」她結結巴巴,心跳一百。

「如果你覺得這樣太隨便、太沒誠意的話,那就不算是。」他深深地看著她。

「不會,不會太隨便,不會沒誠意。」

她立即用力的搖頭,就怕他會後悔將剛才所說的話收回。想和你結婚,娶你做老婆,和你過一輩子,她是在作夢嗎?他真的對她說了這樣的話?

兩人一起組織一個家庭,一個有爸爸,有媽媽,有孩子的家。她終於也能有一個家了嗎?一個真正的家。

「怎麼哭了?」他眉頭輕蹙,柔聲問道,伸手從她眼睛下緣輕輕劃過,帶走凝聚在她眼眶中的一滴淚水。

她眨了眨眼,迅速將淚意眨回眼底,他不說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她怎麼會哭呢?是喜極而泣嗎?像個傻瓜一樣。

「你確定嗎?我們認識至今才兩個多月而已。」她希望他想清楚,不要事後後悔。

「我很確定,只怕你不確定,因為我不是一個好人。」他語氣沉沉的說。

「你在說什麼?難道你是個罪犯?」她皺起眉頭。

他搖頭,然後對她坦白道:「我曾經為了自己的私心,做了明知道不該做的事。」

「害人的事嗎?還是犯罪的事?」她有些緊繃的問他。

「都不是。」他搖頭道。

「那就好。」她頓時鬆了一口氣。「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每個人都會有私心,只要這私心不去害人、不做犯罪的事就行了。你不要把自己說得好像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一樣。」她白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我……」他欲言又止。

「你什麼?」她好奇的問。

他神情複雜的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說:「等我想清楚再告訴你。」

「想清楚什麼?」她不解的看著他。

他再度搖了搖頭,然後傾身親吻她一下。「我該走了,車子來了。」

她完全來不及為他突如其來的吻而臉紅,就被他說的話給轉移了注意力。「什麼車子?」她茫然疑惑的問道。

「台北公司派來的車子。」他將視線落在大門的方向。

她轉頭看去,這才發現大門外不知何時停了一輛車身打蠟打得閃閃發亮的奔馳轎車,車旁還站了一個疑似司機的人。

她眨了眨眼,不由自主的忖度,雖然他說他是養子,說繼承人不是他,但公司對待他的規格卻很高,離職了還讓他處理公事,離職了還配車給他,離職了還讓他出國洽公,離職了還派專車來接他,是因為他的工作能力嗎?她忽然覺得有些看不對。

「我走了。」他起身道。

「晚上我會等你回來。」她迅速回神,抬頭對他說。

他點頭,然後擺出嚴肅的表情交代她,「不要待在外面等,到屋裡等。」

「好。」她爽快的點頭應道,聽話順從的模樣讓他情不自禁的彎下腰,一瞬間便攫住了她的唇瓣,深深吻住她。

他這回的吻和上回的蜻蜓點水完全不同,熾熱而深情,綿長而繾綣,吻得她整個人心跳加快,頭暈目眩,渾身無力的幾乎要承受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他依依不捨的抬起頭,沙啞的對她說了一句,「等我回來。」便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半天時間,單瑜茜一直都紅著臉,不是忘不了或一直在回味與他的那個熱吻,而是他們在接吻時被麻雀老師看見了,然後一傳十傳百,所有人很快就都知道了。

之後,每個人在看見她時,不是揶揄取笑她在談戀愛,就是含蓄提醒她為人師表該注意的一些事,讓她既尷尬又害羞,想不臉紅都不行。

院長媽媽也聽到了這個傳聞,將她喚到院長室,不過問的卻不是接吻的事,而是她的感情事,因為院長媽媽也知道她曾撞見他與別的女人接吻,所以想知道她的想法與決定。

她將他的解釋照本宣科搬了出來,但因為其中還牽扯了太多未獲得解答的問題,所以她說起來也是支支吾吾、結結巴巴的,讓院長媽媽愈聽眉頭皺得愈緊。

不過還好,當池澤京才是育幼院真正的長期贊助人讓院長媽媽知道後,她臉上表情就撥雲見日的好了起來,認真的改口說有愛心的人不可能會是壞人,讓她不得不拚命的忍住笑。

其實她跟院長媽媽的想法一樣,有愛心的人不可能會是壞人,所以儘管她還有一肚子的疑問想問他,也還沒獲得解答,但她還是相信他不會是壞人,甚至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他的求婚。

晚上十點,她結束所有工作,回房洗去一身的疲憊後,坐在沙發上邊滑手機邊等他。

七點時,他曾傳LINE告訴她工作剛結束,現在要回家一趟,之後就沒有新的訊息了。

她不知道他所謂的家是父母的家,還是他自己的家。事實上,她連他在台北是和父母同住,或是有自己的房子都不知道。

想一想,她還真是挺無力的,女朋友能做到像她這種一問三不知的,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她一人吧?單瑜茜自我揶揄的想。

手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讓她頓時精神一振,因為來電顯示是他。

「喂。」她興匆匆的接起電話,不料從手機那頭傳來的卻不是他的聲音。

「請問是精靈小姐嗎?」對方帶著些許的語氣問道。

「你哪位?為什麼我朋友的手機會在你手上?」她沉默了一下,既防備、疑惑又莫名其妙。

「你認識手機的主人嗎?太好了!這位先生喝得爛醉,剛被一輛出租車丟在路邊,沒人理到明天早上可能就會凍死了。你--」

「他在哪裡?」她直接打斷對方,人早已從沙發上跳起來,迅速換上長褲,穿上外套,套上布鞋,然後抓起皮包往外衝。

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什麼會喝得爛醉如泥,被人扔在市區裡呢?她坐在出租車裡,在趕去的路上不斷地想著這個問題。

外頭下著雨,她的膝蓋隱隱作痛著。

剛才出門時,因為太過著急了,匆忙之間在大門外滑了一跤,之前沒感覺,現在膝蓋處卻痛了起來,應該是擦破皮了吧。她眉頭輕蹙的想,但很快注意力又再度被他的事給轉移了。

出租車按她給的地址抵達目的地後,她匆匆下車尋找有人聚集或有人倒地的身影,結果卻一無所獲,急得她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喂,我到了,你們在哪裡?」她拿出手機撥通他的號碼,對著電話那頭的人問道。

眼前原本漆黑的一片突然光明乍現,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瞬間點亮夜空,光彩奪目,璀璨絢麗。

他出現在璀璨中,在毛毛雨裡緩慢地向她走來,臉上帶著溫柔深情的微笑,手上還抱著一大束紅玫瑰,一點醉態都沒有。

「送給你。」他停在她面前,將玫瑰花交到她手上。

單瑜茜真的非常非常努力在控制自己,但是玫瑰花束接到手中三秒之後,她還是忍不住把花舉了起來,直接朝他胸前打了過去。

一下、二下、三下,她愈打愈惱火,愈打愈委屈難過,乾脆將整把花束往他身上一砸,轉身就走。

池澤京被打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要去哪裡?

「精靈!」他急匆匆的邁開大步,追上前去。

她完全不理他,在他伸手想拉她時,還狠狠的、用力的將他甩開,讓他完全不知所措,因為他是真的不明白她為什麼生氣。

雷振堂告訴他女人都喜歡浪漫,所以才幫他策劃了今晚這個驚喜,向熟識的朋友借來這個剛裝潢好,尚未開幕的新餐廳來佈置,彌補下午他那個既沒鮮花,也沒戒指,更沒燭光晚餐的失敗求婚。

可是,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她的反應會是這樣?

「精靈……」他再度伸手拉她,試圖與她溝通,結果話都還沒說就被她再度甩和了手。

「走開。」她說,語音竟有著濃濃的哭腔。

他倏然一驚,哪還管得了什麼三七二十一的,直接用力將她拉到面前,只見她早已淚流滿面。

「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問她。

「走開。」她用力掙扎。

「為什麼哭?」他著急的問。

「走開。」她依然是這句話,抽抽噎噎的模樣讓他眉頭深鎖。

頭頂上的雨好像愈下愈大,他抬頭看了下四周,只見前方霓虹燈閃爍處有間旅館,他想也不想立刻將她拉往那個方向,攬著她走進旅館大門。

把單瑜茜拉進旅館的房間之後,池澤京第一件事就是將房裡的暖氣開到最大,然後把她拉進浴室,拿起牆上的吹風機將她被雨淋濕的頭髮吹乾。

已經停止哭泣,淚水也擦乾了,不過卻板著一張全是氣悶表情的臉,連正眼也不看他一下,讓他莫名其妙,苦笑不已。

過了一會兒後,確定她頭髮已全吹乾,他將她拉回房間,然後按坐在床上,自己則拉來一張椅子,雙手盤胸的坐在她面前,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他在等待她主動說明自己發怒的原因,她卻始終悶不吭聲,他無奈的等了半晌,最後也只能投降。

「我做錯了什麼?」他直接開口問她。

她依然不發一語。

「你不說我要怎麼改過,難道要我下次再犯一樣的過錯,再把你惹哭、惹火嗎?」他歎息的再度開口。

單瑜茜終於將視線轉向他,在進房後首度開口說話。

「如果有一天,你接到一通別人用我的手機打給你的電話,告訴你我車禍進了醫院,你匆匆忙忙趕到醫院,卻看見我站在醫院門口對你說開玩笑的,你會有什麼反應?」她冷著臉問他。

他會破口大罵,不管是一字經、二字經還是三字經全都狠狠地罵一遍。現在,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生氣又為什麼會哭了。

「對不起,是我想得不夠周到,我只想著要給你驚喜,卻沒想過這對你來說到底是驚還是喜,這是我的錯。」他歉然的說,眉頭緊蹙的臉上滿是自責與歉疚。

看他這樣,單瑜茜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小題大作,反應太過分了一點?他只是想給她一個驚喜而已,結果她不僅讓他的計劃泡湯,還拿他送她的玫瑰花打他、砸他,這回還讓他坐在她面前檢討道歉,她這樣好像真的有些太過分了喔?

「算了,你以後別再拿這種會讓人擔心、著急的事開玩笑就行了,這次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你了,下不為例。」她替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下不為例。」他認真的向她點頭保證。

她扯唇給了他一個微笑,想了想,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向他道歉,「對不起,我的反應好像太大了一點,可是我真的很擔心,出門的時候因為太著急了還跌了一跤。

「你跌倒了?有沒有哪裡受傷?」他大驚失色的問道。

「不知道,膝蓋有點痛。」

「我看看。」他立刻低頭想捲起她的褲管來查看,卻發現她穿著牛仔褲,褲管根本捲不起來。

她也發現了這點,開口對他說:「應該沒什麼事,我回去再看,有受傷應該也只是擦破皮而已,擦個小護士軟膏就行了。」

「把褲子脫掉。」他倏然說道。

「啊?」她愣了一下急忙搖頭,「不用了,我真的沒事,只有一點點痛而已。」

「把褲子脫掉,你不脫的話,我幫你脫。」他凝視著她。

「澤京……」她為難的看著他,正在想該如何讓他放棄時,他卻直接伸手朝她腰部探了過來,嚇得她趕緊投降,「我脫!我自己脫!」

他聞言將手收了回去,好整以暇的站在床邊看著她,等著。

「你可不可以轉過身去?」她帶著一臉無奈的表情,伸手在空中比畫了一下。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後,轉身背對她。房裡的暖氣發威,單瑜茜早覺得有些熱了,她先將外套脫掉才動手脫掉牛仔褲,再拉來床上的被子蓋住自己的上半身,只留受傷的那隻腳露在棉被外。

「好了。」她對他說。

他立刻轉過身來,一眼就看見她膝蓋上的傷口,眉頭隨即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蹲下身來仔細查看她的傷處,果然擦破皮了,又紅又腫還泛著血絲,雖然不是很嚴重,但在她白皙肌膚的襯托下還是有些怵目驚心。

「我去櫃檯借急救箱。」他倏然起身。

「不用啦,我自己有急救包,你幫我把皮包拿過來。」她趕緊阻止他道。

他看了她一眼,將被丟在沙發上的皮包拿給她,只見她低頭翻找了一下,便拿出一個碎花小包,拉鏈一打開,裡頭還真的是什麼優碘啊,小護士軟膏、0K蹦、紗布、剪刀、BM透氣膠帶等應有盡有。

「你出門都帶著這個?」他好奇的問,伸手接過她手上的急救包幫她處理傷口。

「習慣了,帶小朋友到戶外一定會用到。」她無奈的說,又覺得有些好笑的補充,「他們總是有辦法在身上弄出個傷口來,不是這個就是那個。」

想到育幼院裡活潑又頑皮的孩子們,池澤京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他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為她膝蓋上的傷口上藥,然後冷不防的說:「精靈,小時候我和你住在同一間育幼院。」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54 PM

第十章

「什麼?」單瑜茜整個驚住,她意外又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他先將手上的藥收起來放好,這才抬頭看向她,「小時候我和你住在同一間育幼院,也就是天使育幼院在苗栗未搬家前的那間,我在那裡住了兩年。」

她張口結舌的看著他,因為太驚訝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他說過他是養子,但她從沒想過他是從育幼院這類地方被領養的,更沒想過他小時候竟和自己住「你……」

「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小時候有個外號叫鯨魚嗎?」

見她點頭--他繼續說:「我叫鯨魚,而你叫鱔魚,因為都是魚,所以小時候你總是喜歡跟在我後面,一天到晚都黏著我。」

「啊?」她驚訝的看著他,完全不記得他所說的這段往事。

「那時候你只有六歲,我十一歲,我們相處了一年之後,我才被現在的父母領養。」

他看著她,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沉重掙扎,接著他猛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股作氣的對她說:「我搶走了你被領養的機會,當年如果不是我從中作梗,那時被領養的人會是你。」

「什麼?」她愕然問道,臉上沒有震驚只有茫然。

池澤京再度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就像是想將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愧疚與自責全數吐盡般,「那年我在無意間聽到院裡的老師私下討論有對夫妻想收養孩子,聽說對方家裡環境很好,想收養的孩子不限男女,也沒有年齡限制,不過即使如此,不管是院長或老師們都覺得你百分之百會雀屏中選,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從老師的對話中,我知道那對夫妻哪天會來,所以那天我看準時間和你玩起捉迷藏,讓你躲得不見人影,使自己成功得到那次收養的機會。我很卑鄙吧?」他自嘲的扯了下唇瓣。

「不對,你好聰明。」她有些歎為觀止的搖頭糾正他。

「你不生氣嗎?」他愕然的看著她,她的反應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中,太事不關己了。

「我為什麼要生氣?」她以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反問他。「我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一點印象都沒有,不過倒是記得其他幾次差點被收養的事。」

「其他幾次?」他錯愕的看著她。

她笑著點了點頭。「我小時候好像特別惹人愛,每次有收養人蒞臨育幼院想收養小孩,我總是會被挑中。」

「那你怎麼還會在育幼院長大?」他不解的問道。

「因為我不想離開育幼院,每次被挑到我都會又哭又鬧的說不要,讓院長媽媽頭疼不已。所以,你剛才說搶走我被領養的機會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她笑著說。

「你在安慰我?」

「我說的都是實話,不信你可以去問院長媽媽。」她發誓。

「彌為什麼不想被領養,你不是說被領養的都是幸運兒?」他實在不解。

「小時候不懂事,以為一直待在育幼院爸爸媽媽就不會找不到我,遲早有一天會來接我回家。」她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他聞言傻住,無言以對的看著她。

「我也沒想過自己小時候會這麼傻。」她乾笑道。「不過俗話說的好,傻人有傻福,雖然我一直讓院長媽媽很頭痛,但她卻把我當親生女兒般疼愛,感覺我就像被院長媽媽收養了一樣,也算有人收養啦,哈哈哈……」她樂觀開朗的笑道。

「你讓我無話可說。」

「那就什麼都別說。」她朝他咧嘴一笑,突然想到了什麼,「你今天下午跟我說你不是一個好人,指的不會就是這件事吧?」

他陡然靜了下來,表情又再度恢復到之前心事重重的沉重神情,讓四周的空氣都跟著凝滯了起來。

「我的親生父母是一對煙毒犯,不僅自己吸毒還販毒。我十歲那年,他們被捕入獄,我則被送進了育幼院。」他緩慢地開口。

她沒有打岔,只是安靜地聽他說。

「聽說我和那個男人長得很像,但我一點也不希望自己像他,因為在我的印象中,他從未當過一天的好父親,相反的,我的母親卻是一個好媽媽,雖然同樣也吸毒,卻沒有打過我、餓過我,對我始終呵護備至,所以在她出獄尋線跑來找到我之後,我一直都與她保持連繫,從未斷過。」

「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因為愛錯一個男人而毀了自己的一生。但我卻無法同情她,因為明知道愛錯卻不離開,還傻得陪那男人一起染毒,簡直愚不可及。」

他說得有些激動,隨即又深深歎了一口氣,「可是她再愚蠹還是我的母親。」房裡因他停頓下來而變得更加安靜。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再度開口,「她從沒打算要接我離開,因為她知道讓我跟著養父母生活要比跟著她好。待在池家,她的兒子可以衣食無缺,可以有良好安定的生活與學習環境,可以不需要再過那種為了躲避警察或債主而四處流離失所、朝不保夕的生活。所以她淚流滿面的抱抱我、親親我,交代我一定要聽現在爸爸媽媽的話,要做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之後就跑著離開了,之後則是不定期的會偷跑到學校來看我,每次要離開時總是泣不成聲。」

「和她有聯絡的事,我從沒有告訴養父母,因為我怕他們會把我送還給她,因為我怕他們會把我送還給她,因為原本為了不孕才領養我的他們意外懷孕之後,已經有了自己親生的孩子。」

他又再度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才沉沉的說:「因為害怕被送走,我一直努力學習,一直做個聽話的好孩子,從不犯錯,考試也永遠拿第一,每天都過著如履薄冰的生活。」

單瑜茜聽了心情很沉重,無法想像他所說的成長過程。從不犯錯,考試永遠拿第一?這是什麼樣的生活?

「我的養父母一直都對我很好,從不曾責罵過我或是對我大聲啦,連這次我一聲不響的丟下辭職信,音訊全無的離家出走了好幾個月再回去,他們也沒有任何的責備。一般的父母會是這個樣子嗎?到底我不是他們親生的,總還是有差。」他說著竟自嘲的笑了笑。

她皺緊眉頭。

「其實他們從沒苛待我,反倒是我恩將仇報,狼子野心。」他在笑,感覺卻似在哭。

「你做了什麼?」她輕聲問道。

「進公司坐上總經理的位置企圖掌控謀奪池家產業,卻慫恿池家真正的繼承人去玩音樂組樂團,讓他完全脫離學習經營企業的正軌。你說這是不是養虎為患?」他笑問她。

「總經理的位置是你自己要求來的嗎?」她問他,不等他回答又問:「如果你真心想要掌控、謀奪池家產業,為什麼你還要職辭,還要離開呢?」

他看著她,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恍惚,喃喃地答道:「因為她死了。」

「誰?」她怔然的問。

「那個女人。」

單瑜茜的心突然像要跳不動一樣難過,鼻頭酸澀,眼眶發熱。那個女人指的是他生母,她知道,那個即使再愚蠢也用她的方式在愛他、關心他,讓他拋棄不了的親生母親。

「她……怎麼會?」

「注射毒品,針頭染病,折磨了好幾年,走了也好。」他垂下眼,沙啞的說。

「你一直在照顧她?」

「她只有我。」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要讓人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單瑜茜再也遏制不住的跳下床,哭著伸手緊緊擁住他,幫他哭。他不哭,他哭不出來,她幫他哭,幫他難過,幫他發洩。

嗚……嗚嗚……她真的好難過,心好痛,為他。

池澤京伸手緊緊回摟住她,將臉埋進她肩頸處的頭髮裡,安安靜靜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她慢慢感覺到肩膀處傳來一陣濕意,範圍愈擴愈大。

她當作不知道,只是靜靜地陪著他,靜靜地陪著他哭。

早上醒來,單瑜茜只覺得雙眼腫賬酸澀,有種張不開的感覺,然後還有一種全身酸痛的不適。

她的腦袋好似突然空白了一秒鐘,又似一分鐘或十分鐘,然後,她猛地抬頭,掀開被子查看自己的模樣,赤、身、裸、體……

「醒了?」

身邊忽然傳來他的聲音,讓她頓時渾身僵直,然後機械式地、慢慢地轉過頭去看他。

「早安。」他靠上前給她一個早安吻,然後失笑問道:「怎麼呆呆的?」

她能不呆嗎?單瑜茜呆呆的想。

她醒來感覺全身酸痛,才慢慢想起昨晚的事,還在懷疑是不是一場夢而低頭確認自己的狀況,剛對眼前所看到的裸身傻眼,一口氣還沒喘過來又被他的聲音嚇到,接著他又性感迷人的活像廣告明星般傾過身來給她一個吻……這所有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生平第一次的經歷。

這對她這個以前從未交過男朋友、從未外宿過,從未和一個男人發生親密關係,又一起裸睡到天亮,從未一醒來就被男人親吻且單純、乖巧的她而言,能不震驚到呆滯嗎?她完全是被自己的連續破記錄給震呆的呀。

「糟了!」她倏然驚叫,想起自己的責任與工作。「現在幾點了,孩子們要上學--」

「別緊張,我打過電話給院長了,而且就算你現在趕回去也太晚,該去學校的孩子們都到學校了,該起床的也都起床了。」他將著急的她拉回床上。

「現在幾點?」她愕然問道。

「快九點了。」

「什麼?!」她整個被嚇到,「怎麼會這麼晚了?鬧鐘怎會……」

她猛然一頓,陡然想起他剛才說的那句話,「你打電話給院長媽媽了?」

「嗯。」

「什麼時候?你跟院長媽媽說了什麼?」她急忙問道。

「你鬧鐘響的時候,跟她說你和我人在外頭,今天有事要請假一天。」

「院長媽媽怎麼說?」她緊張的問。

「她說你呢?我說在睡覺。」

「你怎麼可以這樣回答?!」她難以置信的叫道。

「因為她要和你說話,我只能老實回答。」

她張口結舌的看著他,瞬間無言以對。接著她將棉被拉上來蓋住整張臉,在裡頭悶聲呻吟,「我待會兒回去要怎麼面對院長媽媽,要怎麼面對大家呀?」

「什麼怎樣面對?」他將棉被從她臉上拉開,好笑的問她。

她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嬌嗔道:「還不是你害的,昨天你在庭院親我的事被麻雀老師看到了,然後大家都知道我們在談戀愛,結果我昨晚又外宿,今天又請假,大家會怎麼想?你說!」

「想我們正在熱戀中?」他眉頭輕佻。

「想我原來是一個這麼隨便的女人,才和你談戀愛而已,馬上就跟你外宿。」

他倏然皸起眉頭,臉上再也看不出任何輕鬆調笑的神情,只剩下嚴肅。「今天回去後我會向院長說我們要結婚的事,快將結婚的日子定下來。」

「這會不會太快了?」她怔愣了一下,猶豫的對他說。他們從認識到交往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雖然兩人已經私定終生,但那和真的結婚步入禮堂還是旮所萆別的,而且:「我連你家都沒去過,連你的親人或朋友也都沒見過,一個都不認識……」

「今天就去,我介紹我父母和弟弟給你認識。」他當機立斷的說。

「啊?這會不會太突然了,而且我什麼都沒準備……」她頓時緊張心慌了起來。

「你要準備什麼?」他反問她。

她愣了一下,想,沒錯,自己要準備什麼?「我的穿著,至少不能穿牛仔褲去吧?」

「這是小事,待會兒去百貨公司買一套適合的衣服換上就行了。」

她頓時無言以對,因為這的確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況且就算讓她回育幼院換衣服好了,她的衣廚裡也找不到任何一套稍微正式一點的衣服,大多是毛衣、棉衫、牛仔褲、棉裙之類的。想到這兒,她不禁更加擔憂,因為她現在才意識到他們倆好像屬於不同世界的人。

「澤京,你覺得你爸媽會喜歡我嗎?我什麼都沒有,沒有家世背景,沒有學歷,沒有長相,甚至連最基本的嫁妝可能都拿不出來。你覺得他們會接受我嗎?」她擔憂的說。

「你說這做什麼?只要我喜歡你、我接受你就夠了。他們喜不喜歡、接不接受根本無關緊要,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畢竟要和你一起生活共度一生的人是我,不是他們。」他蹙眉道。

「你不能這樣說,雖然他們和你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畢竟還是你的父母和家人,而且我說真的,昨晚聽說你的親生母親病了很多年都是你在照顧之後,我就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她猶豫的對他說。

「什麼奇怪的感覺?」他問她。

「感覺他們不可能不知道你和你的親生母親始終保持聯絡。」他呆若木雞的看著她,表情驚震,好像被她這個想法給嚇到了一樣。

「他們不可能會知道!」他直覺反應道。

「為什麼不可能?如果只是偶爾聯絡一次還好,但你們是長期聯絡,而且你母親後來還生病了好幾年,你不可能只出錢用遙控的方式請人照顧她,一定會常去看她、陪她對不對?這樣你又怎能確定你的養父母始終不知情?」她反問他。

「他們沒有任何表示,還放心將公司交給我打理。」

「他們為什麼要不放心?你是他們的兒子。」

「不是親生的。」

「如果他們始終把你當成親生的看待呢?」

「不可能!」他直截了當的反駁,表情不自覺的染上一抹疏離。

「為什麼?」

「他們自己有親生兒子。」

「有了親生兒子就不能將收養的孩子也當親生子女一樣疼愛嗎?他們可曾對你不公平、冷落或故意排斥過你?」

「沒有,但是他們也從未像對待小齊那樣打過我,罵過我。」

對他們而言,他就像是外人而不是家人,不像是他們的兒子,這一點真的讓他無法釋懷。

「你從不犯錯,考試又永遠拿第一,他們就算想打你罵你也找不到理由啊。」她為他們解釋。

「這次我不負責任的拋下工作離家出走,一走就是好幾個月,連一通電話都沒有,這還不足以構成他們生氣的理由嗎?」他不禁有些生氣起來。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慢地對他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一直都知道你和親生母親有聯絡,知道她生病過世的事,知道你心痛難抑,知道你需要時間獨自舔拭傷口,他們還會對你的離家出走生氣,開口責罵你不告而別的舉動嗎?」

池澤京震驚的看著她,血色一點一滴的從臉上退去,轉眼只留下蒼白一片。

他忽然想起父親在公司看到他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瘦了一點,這陣子都沒有好好的吃飯嗎?

而當他事後打電話給媽媽時,媽媽也是不斷在電話中提醒他,告訴他一定要按時吃飯。

他們都沒問他離家出走的原因,只關心他的身體狀況,是因為早已知道原因才沒問,才只擔心他會不會傷心過度而忘了要吃飯,身子會受不了嗎?

眼眶突然傳來灼熱感,他的視線慢慢變得模糊,只聽見單瑜茜柔聲說道:「我覺得你應該要好好的和他們談一談。」

接著耳邊便傳來她起身下床,走進浴室洗漱的聲音。

他無力的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讓淚水滑落,心情卻極度惡劣,難道爸媽真的全都知道?難道他們真的一直都將他視為己出,不停包容他、愛他、疼他?

他心亂如麻,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情況有點好笑,明明她才是要見公婆的那個醜媳婦,怎麼他看起來卻比她還要緊張不安呀?

「澤京,你還好吧?」

單瑜茜開口問身旁的未婚夫,他們都已經到達目的地,他的車子也已經熄火至少十分鐘了,結果他卻坐在駕駛座上一動也不動的,好像沒打算下車的樣子。

「如果你覺得今天不適合,我們改天再來也行。」她輕聲說。

「我只是有點緊張。」他深吸一口氣後,轉頭告訴她。

「要見公婆的醜媳婦是我,你緊張什麼?」她好笑的問他,其實心裡比誰都明白他在不安、緊張、擔心些什麼。

「放心,就算他們不喜歡我、不滿意我,我也不會和你分手的。就像你說的,只要你喜歡我、接受我就夠了,要和我一起生活共度一生的人是你,不是他們。」

她用輕鬆的語氣對他說道,說完還有些臉紅的傾身主動親吻他一下。

他的手突然壓在她腦後,讓原本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吻瞬間加重加深,結果最後主動的被被動的吻得氣喘吁吁,整個人癱軟無力。

她被他拉下車帶進屋裡時,氣息還有些不穩,雙腳仍有些無力,紅腫的嘴唇讓人一見就知道他們倆剛才在車上幹了什麼事。然而最羞人的是她原本毫無所覺,但拜他那個活潑過頭又口無遮攔的弟弟所賜,讓她這頓醜媳婦見公婆的晚餐是吃得臉紅到不行,但也因此完全忘了緊張就是了。

暫時撇開那個自來熟的頑皮小弟不提,池家父母完全就是一對嚴父慈母,只不過嚴父的形象應該與其工作職位有關,一整個就是領導者的氣勢,連頑皮小弟在他面前都不得不正襟危坐了起來。

不過單瑜茜有發現,池父在面對池母時,嚴肅的表情總是會緩和許多,取而代之的全是專注、呵護與溫柔。

五十餘歲,結婚超過三十載的夫妻,還能讓人感覺到他們相愛,真的很讓人羨慕和感動,也因此更加堅定了她的想法,相信這麼有愛的一對夫妻對待養子和親生兒子絕對不會厚此薄彼。

「你們繼續聊,我先去洗個澡。」池父起身道,因為現在聊的做甜點話題他一點也插不上嘴,而且有聽沒有懂。

「你洗好的時候叫我一聲,我幫你貼藥布。」池母柔聲說道。

池父點點頭,轉身回房。

「媽,爸怎麼了?為什麼要貼藥布?」父親離開後,池澤京忍不住開口問母親。

「前兩天不小心拉到筋。」

「沒去給醫生看?」池澤京不由得蹙緊眉頭。

「看了,藥布就是醫生給的。」

「很嚴重嗎?」

「有吃藥又有貼藥布雙管齊下,我看他今天的情況就比昨天好多了,你不用擔心,沒事。」池母微笑道。「我們剛聊到哪兒了,瑜茜?」

「司康餅。」她趕緊答道,然後將話題導回池澤京教她做甜點時所發生的種種趣事,氣氛始終愉快又融洽。

不知過了多久,池父輕喚:「老婆來一下」的聲音從主臥房那邊傳來,池母歉然的說了一聲:「我過去一下」,便起身朝臥室的方向走去,回房幫丈夫貼藥布。

「我去看一下。」池澤京靜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起身。

單瑜茜對他微笑點頭。雖然他覺得養父母沒將他當親兒子看待,但他卻依然對他們充滿了關心,她喜歡這樣的他,真的很喜歡。

敲了敲門,池澤京開門走進父母的房間,只見父親正趴在床上,上衣整個掀到肩頭,而母親則站在床邊幫他將藥布貼在肩背上。他們倆在聽見敲門聲後,同時轉頭向他看了過來。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不在客廳陪瑜茜?」池母率先開口。

「過來看看。爸,你還好嗎?」他問父親。

「沒什麼大不了的,過兩天就好了。」池父動作利落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卻不小心拉扯到痛處而忍不住「嘶」了一聲。

「你看看你,逞什麼強呀?」池母叨唸一聲,急忙伸手去扶他,不過動作再快也不比年輕力壯的兒子快。

「爸,你沒事吧?」池澤京難掩擔心。

「不是說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嗎?」池父揮了揮手,不過這回動作明顯小心許多。

「你快回客廳去陪你女朋友,這個女生看起來很純樸、很可愛,是個好女孩,我和你媽媽都很喜歡,你要好好的對待人家。」他認真而嚴肅的交代。

「最好能夠早點結婚,早點生個孩子,你年紀也不小了,是到了可以當爸爸的時候了。」池母在一旁笑著補充,「孩子生下來媽媽可以幫你帶。」

池澤京目不轉睛的看著父母,感覺他們對待他的態度和方式十多年來沒有改變,但是為什麼以前他會覺得他們把他當外人,沒把他當真正的兒子看待,而今卻可以感受到他們對他有著多到幾乎要溢出來的關心與愛呢?

難道一切都是因為他的不安感所導致的誤會嗎?

「爸,媽,你們為什麼從來都不打我也不罵我?」一股迫切想得到答案的衝動讓他衝口問道。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說這麼奇怪的話?你又沒做錯事,爸媽為什麼要打你、罵你?」池母失笑反問。

「這次我不負責任的把公司丟下,離家出走後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回家,這樣還是沒有做錯事嗎?」他再問,眼神緊盯著父親與母親。

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池母才上前一步,伸手碰了碰他的臉,歉然的說:「我們都知道你很難過。你生母的事我們覺得很遺憾,沒能幫上忙,對不起。」

他們知道,他們真的知道……池澤京完全無法遏制淚水湧出,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有個無形的罩子將他整個人罩住,讓他無法自由自在的呼吸,感覺無時無刻都被人監視著,但是這一刻他覺得那個罩子消失不見了,他自由了,這種感覺讓他喜極而泣,淚流不止。

池母倏然將他擁進懷裡,將他當成三歲孩童般不斷輕拍安撫著。

他將額頭抵在媽媽的肩膀上,心想著,原來媽媽的懷抱是這麼溫暖,原來爸媽都愛他,原來他一直都很幸福,好幸福,原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55 PM

尾聲

一年一度的萬聖節轉眼又快要到了,信林商店的黃老闆每到這時節總會打電話到批發商那裡多訂點貨,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坐在櫃檯內,他拿出去年和前年的記賬本,翻看當時進貨數量與事後的庫存數,思考著今年這些應景的商品得進多少數量比較合適。

「歡迎光臨。」自動門發出迎客的聲響,代表有客上門。

他抬起頭,看見一張熟悉的笑臉。

「精靈老師,你來得正好,我正在煩惱萬聖節的進貨呢,天使育幼院可是我的主要客戶,你來給我點意見。」他朝她招手道。

「黃大叔,對不起,今年育幼院萬聖節不辦Party.」單瑜茜有些歉然的說。

「為什麼不辦?」黃老闆驚愕的問道。

「因為這個。」雖然有點歉疚還有些不好意思,單瑜茜仍舊將手上的帖子拿出來遞給他。

「這是?」

「我的喜帖,日子選在萬聖節那一天,地點就在天使育幼院的庭院裡。」她羞答答的說。

「哈哈哈,恭喜、恭喜,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黃老闆放聲笑道,然後保證的說:「我一定會去參加的,畢竟你和那個流浪漢小子可是在我這裡認識的,我這個媒人怎能不到場呢?你說對不對?」

單瑜茜笑著點頭,怎麼也沒想到當初一時的心軟會為自己覓得良緣。

站在櫃檯前,她和黃大叔聊了一會兒之後便告辭離開,因為她還有好幾處要逐一去送喜帖呢,烘培用品店的鄭老闆那裡,超市的張經理那裡,還有市場幾個熟識的婆婆、媽媽、大哥、大姊們,這些人都是見證她和澤京從相識、相知、相戀到相惜、相愛的好人們,所以她和澤京兩人都希望他們也能來參加他們倆的婚禮,見證他們的幸福。

忙忙忙,終於來到萬聖節,也就是他們倆結婚的那一天,整個天使育幼院都籠罩在一片喜氣之中。

育幼院的圍牆上綁了好多粉紅色與白色的心型氣球,大門上則用同樣的氣球製作了一個充滿喜氣的拱門迎賓入門。

這完全是一場別開生面的結婚典禮,因為它在育幼院裡的庭院舉行,更因為它整整請了三十四個花童,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把整個會場弄得熱熱鬧鬧。

除此之外,新郎的弟弟還帶了一組樂團來,團員們一個個都穿著正式的白西裝,安分的坐在為他們搭建的舞台上演奏著國內或國外的知名情歌,一首接著一首的在那乖。

沒辦法,這可是關係到他們的主唱兼吉他手,外加作詞作曲的團長池澤齊未來是否能繼續玩音樂,他們不裝都不行。

笑聲、音樂聲、聊天聲,偶爾還可以從圍牆外聽到汽車的喇叭聲充滿整個婚禮會場。

說真的,情況有點混亂,但是卻沒有人在意,因為新郎新娘都笑得很開心,賓客們也一個個被這群狀況不斷的孩子們逗得樂不可支、笑不可抑,現場每個人都充滿了笑容。

在不絕於耳的笑聲、音樂聲與掌聲中,新郎與新娘兩人在深情的對望一眼之後,十指交握走過紅地毯,來到牧師面前。

結婚進行曲的音樂聲暫停,笑聲與掌聲也停了下來,現場頓時變得靜謐而隆重。

「各位來賓,我們今天聚在這裡……」牧師的聲音透過麥克風緩慢響起,隨著涼爽宜人的秋風輕揚,在這楓紅片片的美麗季節留下了最美麗的幸福見證。

結婚快樂。

--End--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3-12 08:56 PM

後記:惡作劇

惡作劇啊惡作劇,說真的,萱這個人實在是太正派了,對惡作劇的看法就是皺眉、皺眉再皺眉,你個人或許覺得這個惡作劇很好玩,但被惡作劇的人可一點都不覺得,所以將心比心一下,沒事還是少惡作劇為妙,否則哪天若是輪到你被惡作劇了,到時候不是死,也是屎了,因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者眾啊,這就叫做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惡作劇無傷大雅嗎?

有些人會說:當然嘍,就像在飲料裡加點料給別人喝,反正又死不了人。

嗯,沒錯沒錯,加點口水、加點尿,加點泥巴,再加條蚯蚓也行,反正死不了人嘛。哈哈哈,就不信噁心不死你,反正無傷大雅嘛,你說是不是?

《精靈嬌妻》中,咱們男主角沒事來個無傷大雅的惡作劇電話,讓人通知女主角他醉倒在路邊,天寒地凍的恐失溫。雖然目的是為了讓女主角趕來,給她一個驚喜,但他完全沒想過咱們女主角接到電話後會有多擔心、多著急,如果在匆忙趕去的途中發生意外的話又該如何?

所以之後他被打成一個大豬頭完全就是活該,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當然,惡作劇的結果不見得全是壞的,也有可能是好的,例如大家耳熟能詳的偶像劇「惡作劇之吻」,那惡作劇的結果就是一整個粉紅色,讓人喜愛的不得了?

不過很抱歉,容萱在這裡拿根大槌子把你打醒,那是演戲好嗎?現實裡沒這麼好康的事啦,哈哈哈?

總之,惡作劇之風不可長,這就是萱對惡作劇的看法啦。

咱們下本書再見,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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