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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冬天的柳葉 -【妙偶天成】《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45 PM     標題: 冬天的柳葉 -【妙偶天成】《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23 01:12 AM 編輯

【書名】:妙偶天成

【作者】:冬天的柳葉

【內容簡介】:

  甄家四姑娘爭強好勝,自私虛榮,費盡心機設計和鎮國公家的世子一同落了水。然後,一個呆萌吃貨就在甄四姑娘落水後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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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46 P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5-3-31 05:35 PM 編輯

第一章 梨園落水

    樹密花稠,層層簇簇的梨花堆疊著,像雲錦般鋪滿了天,暖洋洋的春光從疏落的葉子中穿透,映得綠草更加鮮嫩。三三兩兩的少女緩緩行著,或是輕聲談笑,或是凝眸賞花,也有的坐在梨樹下錯落不一的木墩上歇腳,俱是盛裝華服,為這雪玉堆砌的梨園更添了一抹明豔。

    只是今日,一些十三四歲的小娘子心思卻沒有放在賞花上,目光若有若無的透過梨林,雖什麼都看不真切,依稀卻有男子的談笑聲從對面傳來。

    昭雲長公主府的梨園,是整個京都都聞名的,每年梨花開時就會辦一場賞花會,受邀的無不是上流勳貴的家眷。

    一個多月前,昭雲長公主的次子韓沐宇春闈小試,竟榜上有名,雖只是二甲末尾,以他的年紀不說在勳貴子弟中,就是放在書香門第,也是極為難得了。

    借著賞花會的機會,韓二公子邀請了不少同齡好友辦了場詩會,與小娘子們只隔著一道梨牆。

    大周朝民風開放,對年輕男女的拘束本沒有前朝多,又有梨林隔著,倒也不算違例。

    那些夫人太太更是鼓足了精神,借著花會詩會的機會相看各家小輩,說不定自家兒女的姻緣就落在這裡。

    “清豔姐姐,這梨園真是美極,滿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份來。”煙粉衫子的少女笑得極甜,看著被小娘子們圍在中間的重喜縣主。

    重喜縣主是昭雲長公主唯一的女兒,閨名清豔,頗得皇上喜愛,破例封了縣主。

    旁邊杏黃衫子的少女微皺了眉,悄悄拉了粉衫少女一把。

    兩個少女,除了衣衫顏色不同,眉目竟是一模一樣的。

    重喜縣主掃了兩個少女一眼,一絲不耐飛快閃過,目光落在粉衣少女臉上,淡淡道:“甄六姑娘過獎了。”

    說完就起了身,對圍繞在身旁的小娘子們道個歉,獨自往前走著。

    留下的小娘子們面面相覷,看向粉衣少女的目光就多了絲嘲諷。

    誰不知道重喜縣主脾氣最是喜怒無常的,她若是看入眼的人,那是千好萬好,她若是不待見的人,哪怕是公主,也懶得多說一句。

    這位甄六姑娘真是好笑,不過仗著甄家大姑娘去年嫁給了昭雲長公主的長子,就想著和重喜縣主稱姐道妹了。

    甄六姑娘出自建安伯府,單名一個玉字,杏黃衫子的少女是她的孿生姐姐甄冰

    甄玉不過十二歲年紀,城府是沒有多少的,感受到小娘子們的奚落,當即紅了眼眶,咬著唇想要說什麼。

    甄冰又捏了捏她的手,壓低聲音道:“六妹,我們和重喜郡主不熟,你稱呼姐姐確實唐突了,再與她們爭辯不是更落人口實。”

    “誰能想到,她那麼傲了,哼,有什麼了不起——”

    姐妹二人正低聲說著,忽聽前面一陣喧嘩,不由抬頭望去。

    許多小娘子也愣住了。

    “作甚麼這麼慌慌張張的!”重喜縣主看著驚慌失措奔來的丫鬟,冷喝道。

    在重喜縣主的威嚴下,穿青色比甲的丫鬟說話都有些結巴了:“縣主,不……不好了,靜遠湖那裡有人落水了!”

    “是誰?”

    “婢……婢子還不知,只知道是一位小娘子和一位公子一同落進了水裡,就立刻來稟告縣主了。”

    這一下,眾人譁然。

    重喜縣主面色不太好看,無論如何這是長公主舉辦的賞花會,大周朝民風再開放,出了年輕男女一同落水的事,也是極難看的。

    當下吩咐貼身丫鬟:“碧翠,你去看看。”

    穿翠色比甲的丫鬟道聲是,步履匆匆向靜遠湖的方向奔去。

    梨林的盡頭就是靜遠湖,湖極大,上面一道九曲廊橋,站在橋上賞風景是極好的。

    只是今日韓二公子在梨林另一端辦詩會,若是去遊湖就有可能撞見男子,懂禮的小娘子是不會往那邊走的。

    重喜縣主背靠著一棵梨樹,半垂的眼簾遮住嘲諷目光。

    也不知今日這一出,是成全了哪個。

    在場的小娘子年紀雖都不算大,自幼在後宅耳需目染的,對這些彎彎繞繞都知道不少,一個個或面帶嘲諷,或興致勃勃的議論著。

    “今日真是有好戲看了,也不知落水的公子是哪個,該不會是韓二公子吧?”說話的是吏部右侍郎的孫女張朝華。

    “朝華妹妹怎麼猜是韓二公子呢?”永嘉侯府的二姑娘楊清壓低了聲音問。

    張朝華嗤笑一聲:“這還用想,既能用了這不上檯面的手段,還不選個最好的?”

    一個聲音插進來:“若說最好的,也不單是韓二公子吧,聽說,鎮國公世子今日也在呢。”

    提到鎮國公世子,小娘子們都靜了靜。

    一等公爵,門第自是不說,單是鎮國公世子的相貌氣質,就足以讓無數小娘子傾心。

    “只是,鎮國公世子雖樣樣都好,命卻不算好的,自幼沒了父母不說,一連兩次定親,小娘子都是沒過門就沒了。”

    遇到這樣的事情,又都是同齡的小娘子,言談間就有點忘了顧忌。

    甄玉性子活泛,也和相熟的小娘子議論著。

    甄冰卻皺了眉四下打量,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忍不住拉了甄玉悄聲道:“六妹,你可看見四姐了?”

    甄玉一怔,不以為然的道:“她先前不是說穿的有些多,覺得悶熱,去那邊透透氣麼。”

    說著沖前方抬了抬下巴,然後一下子僵住了。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震驚和惶恐。

    壞了,落水的人該不會是——

    二人正驚疑不定,就聽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碧翠小步快跑著到了重喜縣主身邊,附在耳邊低語了幾句。

    重喜縣主目光如刀,掃了甄家姐妹一眼,然後沖眾人道:“各位,請隨我去花廳坐坐吧。”

    見重喜縣主什麼也沒說,有些心急的小娘子就打發了丫鬟去探聽情況。

    重喜縣主見了也沒多言,這種事,本就是瞞不住的,不出明日就會傳遍整個京都的上層。

    果然在各家離開長公主府時,小娘子們就全都知道了那落水之人,正是建安伯府的甄四姑娘甄妙和鎮國公世子羅天珵。

    “這個恬不知恥的,真是害我們丟盡了臉面!”甄玉臉色蒼白,咬牙切齒的道。

    甄冰默默無言,臉色同樣難看無比。

    甄府眾人帶著還在昏迷的甄四姑娘,灰頭土臉的回了府。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47 PM

第二章 弄拙成巧

    日頭正好,建安伯府的氣氛卻有些陰沉,身穿鴉青色比甲的丫鬟們進進出出,都把腳步放得很輕。

    老夫人手中粉彩花鳥茶盞啪的摔在地上,抖著唇道:“去,把那個孽障給我帶過來!”

    一旁身穿暗紫色散花如意裙,四十來歲的婦人臉色亦是鐵青,想要張口勸勸,卻又抿緊了唇。

    她是老夫人的長媳,世子夫人,按理說老夫人盛怒,她是當勸勸的,可這四姑娘實在鬧得不像樣子,如今府中未嫁的小娘子就有五個,被她這一鬧,建安伯府的名聲掃地,其他姑娘在婚嫁上就得受影響。

    她身為世子夫人,府上出了這樣的事,雖不是她這一房的,又哪有臉面了,心中暗恨四姑娘沒個體統,看向身穿藕色襟子的三夫人,臉色就更冷了。

    三夫人溫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倒沒像尋常婦人那樣哭泣,先是重重磕了一個響頭,抬起時就見額頭青了一片:“老夫人,那孽障素來貪玩慣了,惹出這等禍來,就是立刻打死也不為過的,等她醒了媳婦立馬帶來受罰。只是她剛落了水,三月水寒,如今人還昏著。”

    另一個穿月白色挑線裙的年輕婦人聞言一聲冷笑:“三弟妹這話說的可不對,什麼貪玩,四姑娘今年可都十四歲了,要說是有了旁的心思倒是真的——”

    “住嘴!”老夫人冷冷掃了過來。

    二夫人李氏拿帕子掩著面,話音就哽咽了:“老夫人,今日這事,您可要秉公處理,全京城的人都看著呢。要是姑息了,以後咱家小娘子還怎麼見人?”

    說到這裡心裡更恨,建安伯老夫人育有三子,長房的嫡長女已經出嫁,只剩個庶女還是訂了親的,三房兩個女兒,長女也訂了親,那自作孽的不提,只可憐她一對雙生女兒剛剛十二歲,正是最受此事所累的。

    她本就是繼室,低著旁人一頭,費盡心思的教養女兒,卻讓那沒臉沒皮的害了。

    “去,把四姑娘帶來。”老夫人吩咐立在身後的王嬤嬤。

    跪著的三夫人立刻白了臉,卻知道平素看起來好脾氣的老夫人一旦定了的事,卻是不容再反駁的。

    二夫人冷笑一聲,拿眼瞄著溫氏。

    任你平常再潑辣,攤上這麼個女兒還不得認命,以後日子且有的瞧呢。

    不多時,王嬤嬤就返了回來,身後兩個婆子架著四姑娘甄妙。

    “老夫人,四姑娘過來了。”王嬤嬤說完站到了老夫人身後。

    老夫人看了甄妙一眼。

    家常水芙色小襖,下麵是煙青色馬面裙,應是沐浴過,並沒有挽發,滿頭青絲只是用絲帶松松系著,襯得一張小臉更加蒼白

    “孽障,還不給我跪下!”老夫人見甄妙杵在那裡,更是來氣。

    二夫人李氏掩口而笑:“呦,三弟妹不是說四姑娘還昏睡著麼,看這樣子倒是清醒的很,看來落水一點事兒也沒有——”

    一個粉彩茶蠱砸了過去:“李氏,你再開口,就給我出去!”

    李氏臉漲得通紅,卻再不敢開口了。

    大夫人嘴角勾了勾。

    庶女出身,到底只是小聰明,別看老夫人平日吃齋念佛一臉和善,小輩們爭爭鬧鬧的不怎麼理會,遇到這種家族名譽受損的事那就是發威的老虎,不躲在一旁還上來捋虎鬚,那只有兩個字:找死!

    要是捋了一次不過癮還要再捋,那就六個字:死得不能再死!

    甄妙這還迷糊著呢。

    前一刻,她剛旅遊回來,打了的士回家,不料那司機見她單身起了壞心,反抗之下被掐住了脖子,怎麼一睜眼,就成了甄四姑娘了呢。

    甄四姑娘的記憶,她倒是全有的,可還沒等消化完就被拎過來了,這事放哪個精英穿過來也得蒙啊,更何況她這種宅鬥技能為零的。

    聽到坐上首的白髮老太太聲色俱厲的讓她跪下,甄妙又想著這具身子原主幹的事,決定還是暫時把骨氣什麼的放一邊好了。

    跪就跪吧,要是剛活過來又被浸豬籠,那可虧死了。

    只是這身體似乎有點不聽使喚,甄妙膝蓋彎了彎,有點力不從心。

    正焦急,就見跪在一旁的婦人一個箭步起來,抬腳就踹到了她膝蓋上。

    撲通一聲,甄妙重重的跪到了地上。

    啪啪,又是兩個杯子在她身旁開了花,碎瓷碴濺得到處都是。

    三夫人溫氏想擋在甄妙前面,身子動了動強自忍住了。

    二夫人李氏怕濺到身上,忙往後躲了躲。

    見甄妙跪得筆直,老夫人心中的氣倒是緩了緩,暗道這丫頭倒是沉得住氣,只是今日怎麼就做了那糊塗事呢。

    甄妙要知道老夫人的想法,得苦笑,她還被親娘踹得眼冒金花呢,不是不想躲,純粹是因為沒反應過來啊。

    “四丫頭,你還有什麼話說?”聲音從上方傳來。

    甄妙心中一沉。

    這話很像死囚臨行刑前被問:“你還有什麼遺言好交代的,沒有就上路吧。”

    前世,甄妙家境相當不錯,一畢業就背著包滿世界吃喝玩樂去了,連辦公室爭鬥都沒經歷過的主兒。

    若說有的姐妹穿過來能當宅鬥中的戰鬥機,她恐怕只能當老母雞了。

    感受著上方傳來的冷氣壓,甄妙腦子都不轉了,只能依著本能,雙手高舉又貼到地上,重重磕了幾個響頭:“祖母,孫女知錯了,不該貪玩跑到橋上去,惹下禍事來,給家族蒙羞。”

    看著一動不動,五體投地的孫女,老夫人心中五味陳雜,良久吐了口氣道:“四丫頭,你抬起頭來說話。”

    甄妙緩緩抬了頭,一雙水潤清亮的眼睛望著老夫人:“祖母,孫女真的錯了,您要打要罰都行,只是別氣壞了身子。”

    她一雙眼睛生得極好,瞳仁又比尋常人大且黑,褪去了複雜的心思,這樣望著人,就像兩汪清泉從人心頭緩緩流過。

    老夫人心不由一軟,自己都起了疑心,莫非四丫頭這次落水,只是個偶然?

    可一想甄妙往常也是個爭強好勝心思多的,這念頭又壓了下去,緩緩開口:“四丫頭,你當知道女兒家名節的重要,不管你這事是意外也好,是有意也好,世人對你的看法已是定了,便是你的姐妹們,也要受你連累。”

    “是。”甄妙垂了頭,有些喪氣。

    這原主留給她的,簡直是條絕路啊。

    接下來,老夫人恐怕要她上吊和沉塘二選一了。

    “既如此,那擺在你面前的,也沒有別的選擇——”

    “老夫人——”三夫人溫氏再顧不得其他,跪著奔了過去抱住老夫人大腿,“兒媳求您開開恩,妙兒她,她還只有十四歲啊,求您給她條活路吧。”

    “老三媳婦,你不必替女兒求情,把四姑娘帶下去。”

    兩個婆子上前,架著甄妙往外走,其中一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脖頸。

    渾身一陣戰慄,寒氣從心底冒了出來。

    她的腦海中,不受控制的閃出的哥那雙粗糙的手,一直掐著她脖子不放,越掐越緊,到後來又恍惚變成了另一個人的臉。

    甄妙頓時覺得無法呼吸,只有一個念頭,我要逃!

    她騰地站了起來,就要往外沖。

    這種時候,求生是人的本能,至於什麼一個小娘子在自家府中能逃到哪去,或者逃出去又怎麼生存這麼高深的問題,別逗了,有幾個普通人面臨生死能想到這些。

    只是甄妙初來乍到的,雖然接收了記憶,到底還有些不熟,這二貨轉向的毛病又犯了,想著往外沖,卻沖錯了方向,直直往一根柱子上撞去

    “快攔住她!”老夫人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二夫人李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三夫人溫氏以比剛才踹甄妙還要快的速度沖過去,一把抱住她一條腿。

    甄妙前世算是個半吊子驢友,身體素質好,還學過些實用的防身術,本來眼見自己要撞到柱子上,腰杆一扭腿一抬想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去。

    沒想到那條沒抬起來的腿就被三夫人抱住了。

    只聽咚的一聲,這倒楣孩子就撞到了柱子上。

    臨昏迷前,腦子中只閃過一個念頭。

    親娘哎,您確定這不是趁機除害麼?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48 P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5-3-31 05:44 PM 編輯

第三章 逼嫁

    看著一室混亂,老夫人撫了撫額:“去,把王大夫請來給四姑娘看看,你們也都下去。”

    等眾人都退出去,老夫人吩咐王嬤嬤:“把老伯爺請來說話。”

    王嬤嬤面有難色。

    老夫人面色一沉:“怎麼?”

    王嬤嬤是老夫人心腹,見老夫人發問自是不敢隱瞞,忙道:“老夫人,老伯爺今日一早出去鬥鳥,此時還未歸。”

    老夫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忍了又忍才道:“世子快下衙了吧,吩咐下去,等他一回就立刻來見我。”

    建安伯世子在戶部任著一個郎中的職,在勳貴中也算不錯了。

    “是。”王嬤嬤應了一聲,想了想低聲道,“老夫人,婢子剛才去請四姑娘,發現……”

    “發現什麼?素月,這個時候,有什麼話別吞吞吐吐的。”

    府中發生了這樣的事,實在令一貫冷靜的老夫人也有些煩躁了。

    四姑娘再不好,也是她嫡親的孫女,發生這種事雖不至於像前朝那樣為了保住家族名譽處死,但也難辦。

    要麼是男方認了這門親事,要麼是送的遠遠的,或是嫁在外面,或是等風頭過了再悄悄接回來。

    也有家風嚴苛的人家,直接命女兒絞了頭髮當姑子的。

    鎮國公府不是那麼好進的,老伯爺不管事,如今也只能等著世子回來,商量一下怎麼處置。

    “老夫人,婢子發現,四姑娘脖頸上……有淤痕。”王嬤嬤狠了狠心,說了出來。

    “當真?”老夫人長眉一挑。

    世子夫人帶著妯娌幾人從長公主府回來,就來她這請罪了,渾身濕透的四姑娘是直接裹著被子送回去的,慣常伺候的丫鬟婆子早被關了起來,這麼重要的事竟是才發現。

    王嬤嬤忙道:“這個打死婢子也不敢妄言。”

    老夫人長舒一口氣,靠在太師椅椅背上:“去,看看世子回來沒。”

    “娘,孩兒回來了。”老夫人喝了一盞茶後,立在門側的侍女挑開八角珠簾,走進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身姿挺拔,蓄著短須。

    這就是建安伯世子甄建文。

    “大郎,今兒個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甄建文點頭。

    “那你如何看?”

    甄建文看了看老夫人臉色。

    老夫人眼簾低垂,看不出喜怒。

    甄建文面沉似水:“四丫頭已經十四了,再送走避風頭恐怕會耽誤了姻緣,若是匆匆嫁了,也找不到合適的,可鎮國公府也不是好進的——”

    心中暗惱這個侄女糊塗。

    甄府六個姑娘裡,甄妙容貌是最出挑的,他的長女又嫁進了長公主府,若是謀劃得當,這丫頭嫁個好人家不是不可能,也給家族添份助力。

    沒想到這丫頭平日看著掐尖好強,實則是個蠢的,難道以為這樣就能當世子夫人不成!

    “那就逼他們娶。”老夫人睜開眼,精光一閃而過。

    甄建文一愣。

    就見老夫人又半閉了眼,輕聲道:“四丫頭羞憤撞了柱子,她脖頸上有於痕。”

    甄建文再次怔住,隨後臉上露了笑,長揖一禮:“孩兒懂了。”

    不到明日,建安伯府四姑娘落水醒來後,羞憤撞柱以證清白的事就傳遍了滿京城。

    能撞柱以證清白,京城中人對甄妙的印象倒是好了點。

    只是十三四歲的小娘子,說不準就真是因為貪玩而產生的意外呢。

    “意外?她若是意外,我羅字倒過來寫!想進門可以,那就當妾從側門抬進來。”鎮國公府怡安堂裡,看起來十八九歲的青年一臉薄怒,冷笑道。

    鎮國公老夫人竇氏早摒退了左右,看著盛怒的孫兒歎了口氣,招手讓他過來。

    鎮國公世子羅天珵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坐在老夫人下首。

    老夫人疼惜的看著孫子:“明哥兒,沒有這樣的說法,建安伯府出來的嫡女,哪有當妾的道理。”

    端坐的青年修眉如劍,目若朗星,說出的話卻帶著絲絲寒氣:“那就隨她自便好了,反正孫兒絕不要這樣的妻子!”

    是的,他絕不要,絕不要這個上輩子紅杏出牆,又害得他不得善終的女人!

    那一世,也是這樣的落水,他的二叔二嬸巧舌如簧,勸著他應下了這門親事。

    而今,他死活不鬆口,才有了這場祖孫談話。

    老夫人正了臉色:“明哥兒,既如此,你當時和甄四姑娘一同落水,又何必想置人於死地?”

    問出這話,竇氏有些心寒。

    長子長媳去得早,這孫子是她一手帶大的,雖寵出些脾氣,卻也是個心善的,萬沒想到會做出這種事來。

    “明哥兒,你前兩次婚事都沒成,若是這事再傳出去,又該如何是好?”

    一同落水,名聲受損是女方的,可要是傳出鎮國公世子在水裡想把人家姑娘掐死的狠毒名聲,就算世子之位安穩,以後想娶什麼好人家的姑娘就難了。

    羅天珵渾身一震,死死握著拳頭。

    可恨他剛一睜眼,就看見了那個厭恨了多年的女人,一時控制不住下了殺手。

    若是,若是他早一刻醒來,也不會再把自己和那個蕩/婦牽扯在一起。

    祖母說的對,他的名聲不能有暇,他還要當穩了鎮國公世子,把前世欠他命的那些人,一一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豐神如玉的青年臉上蒙了一層寒霜,緩緩跪下,一字一頓道:“孫兒願娶。”

    沉香苑常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不見了蹤影,新來的無不把腳步放得很輕。

    整個沉香苑都靜悄悄的,只剩一株老桃樹花開正豔。

    甄妙半靠在秋香色引枕上,小臉煞白,額頭還裹著紗布。

    “紫蘇,幫我拿一冊書來。”

    身穿紫丁香色比甲的紫蘇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最是沉穩,被撥來暫時打理沉香苑。

    說著暫時,其實就等於撥給四姑娘作貼身丫鬟了。

    不論心裡如何想,這丫鬟面上卻沒露出半分不情願,聽了甄妙的吩咐一扭身去了西屋的小書房,抱著一冊書進來遞過去。

    甄妙伸手接過來就只見書冊上寫著兩個大大的字:女誡!

    瞥一眼,再瞥一眼。

    大丫鬟紫蘇站得筆直,頭微垂,一臉恭敬。

    甄妙歎氣,老老實實把女戒接了過去。

    她還屬於斬監侯階段,女誡就女誡吧。

    正隨手翻著,就有小丫鬟稟告:“姑娘,二姑娘、五姑娘、六姑娘來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49 PM

第四章 訓妹

    話音剛落,就進來三個小娘子。

    打頭的小娘子身量高挑,白淨的鵝蛋臉,水潤的大眼,正是甄妙嫡親的姐姐,排行第二的甄妍。

    她今年已有十六歲,與戶部左侍郎的嫡次孫訂了親,正在備嫁,所以平日是鮮少出門的,這次賞花會也沒去。

    後面跟著的就是二房的雙生姐妹,甄冰、甄玉。

    “二姐、五妹、六妹,你們快坐。”甄妙把書放到一側的案幾上,直了直身子。

    甄玉瞥一眼書冊,笑了:“女誡?呵呵,四姐是該好好讀讀了。”

    甄妙鄭重點頭:“恩,正讀到‘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

    甄玉臉頓時氣紅了,譏道:“哼,四姐,你做下那等事來,還有臉諷刺別人!”

    甄妍臉一板,一雙大眼盯著甄玉:“六妹慎言,四妹頑皮意外落水,自有父母長輩去教訓,哪有做妹妹的指著鼻子去罵的道理,難道二伯娘就是這麼教導你的麼?”

    甄玉要氣死了,這一家子,都睜著眼說瞎話啊。

    “什麼頑皮落水,分明是——”

    “六妹!”甄冰拉了孿生妹妹一把。

    甄妍抿了唇,微抬著下巴:“五妹,我看六妹有些糊塗了,你且帶她回去歇著吧,若是要我再聽到她胡言亂語,定要稟告祖母處置的。”

    “恩。”甄冰站了起來,沖甄妙道,“四姐,你好好歇著,過幾日妹妹再來看你。”

    說完扯著甄玉往外走。

    甄玉甩開她的手,扭頭冷笑:“四姐,天在做人在看呢,黑的白不了,你倒是憑著低三下四的手段得了好姻緣,三姐可是被你害慘了……”

    見甄冰甄玉離開,甄妍掃一眼紫蘇:“紫蘇姐姐,勞煩你帶她們下去,我有話對四姑娘說。”

    “婢子不敢當。”紫蘇施了一禮,領著小丫頭退下。

    “二姐——”甄妙滿腹疑問。

    剛才甄玉的話中,透露的資訊可是太多了。

    “伸手。”

    “二姐?”

    就見甄妍從袖子裡抽出一條戒尺,啪的一聲打在甄妙手上。

    “這一下,是替娘打的。娘向來好臉面,你做下這等事,生生把她氣吐了血,我打你,你服不服?”

    見甄妙點頭,甄妍又打了一下:“這一下,是替三妹打的。她身為庶女,婚嫁本就不易,祖母替她費心尋的親事,就被你給攪黃了,我打你,你服不服?”

    甄妍是打定了主意教訓妹子一頓,以防日後惹下更大的禍事來,這兩下並沒手下留情。

    甄妙疼的眼淚汪汪:“二姐,你說三姐的親事黃了?”

    三姑娘甄靜是大房的庶女,也是整個建安伯府唯一的庶女,前不久和禮部尚書楊裕德幼子的第三子定親。

    “你雖撞柱以正清白挽回了些顏面,卻不知楊尚書家風嚴謹,三妹本就是庶女,出了這種事,退親也在意料之中。”

    甄妙聽了,很是羞愧。

    這個時代的女子被退親,可是件天大的事。

    她可沒臉說什麼這是原主犯下的錯,和她沒關係。

    笑話,既然借了人家的身子活著,享了人家身份帶來的便利,那就該擔負起原主的責任和錯誤。

    想她甄妙,雖然有那麼一點點二吧,三觀還是正的。

    “二姐,我這就去給三姐賠不是。”甄妙撐著身子要起來。

    甄妍按住她:“行了,等你養好再說,現在三妹心裡正難受著,看見你就更難受了。”

    甄妙耷拉著個腦袋:“呃,知道了。”

    看著她這蔫樣,甄妍倒是覺得比以往掐尖好強時的樣子順眼多了,語氣就略軟了些:“我就打你這兩下,是要你記住了,無論娘還是三妹,都是女子,這世道女子就不容易,你一時算計什麼,是福是禍自己擔著就罷了,關鍵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連累了別人你真就能心安了?至於伯府的名聲,且看你日後在鎮國公府的表現,能否把這丟了的臉面給掙回來了。”

    甄妙剛開始還虛心聽著,到後來震驚的抬頭:“鎮國公府?”

    甄妍看嫡親妹子這傻樣,又覺得不好了,就這呆樣,在鎮國公府能活下去麼。

    “不錯,鎮國公夫人已經派了官媒過來,把你和鎮國公世子的親事定下了,等來年你及笄就嫁過去。”

    甄妙傻了:“鎮國公世子?哪個鎮國公世子?”

    甄妍狠狠瞪了妹子一眼,這一刻,她忽然有些相信妹子是不小心落水的了。

    “自然是和你一起落水的那個,不然這世上還有哪一個鎮國公世子?”

    轟的一聲,甄妙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個人!

    她仿佛又回到冰冷刺骨的水中,喉嚨中都是水,嗆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雙冰涼修長的手搭在她脖子上,越掐越緊,越掐越緊。

    她嘗到了喉嚨深處湧上來的血腥味,可更令她膽寒的,卻是那雙明明很美,卻充滿著冰冷恨意的眸子。

    厭惡,憎恨,狂怒。

    她仿佛能從那雙眼睛中看到這世界上最負面的情緒。

    她絲毫不會懷疑,那個人再出現在她面前,會毫不猶豫的掐死她。

    見甄妙忽然像遭雷劈似的定住,眼睛發直臉色發白,渾身還不停抖著,甄妍也駭了一跳,抓著甄妙手腕冷喝道:“四妹,你怎麼了?”

    一個軟軟身子撲到她懷裡,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小貓似得,聲音也軟軟的:“二姐,我怕。”

    她真的怕,第三次了啊,這坑爹的老天!

    甄妍身為三房嫡長女,自幼端莊大方,哪被人這樣抱過,當下有些手足無措,可不知怎地抱著瑟瑟發抖的妹子心就有些軟了,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別怕,鎮國公夫人是個明理的,既然定了你,只要你自重自愛,她老人家定會憐惜的。世子沒有娘,你也不用擔心嫁過去,婆婆挑你的理兒。”

    女子過得順不順心,主要看內宅中和婆婆妯娌們的相處。

    沒有婆婆壓著,世子又是獨一個,有妯娌也是其他房的。

    男人對落水這種事肯定不像女子一般死死抓著不放,只要把世子的心慢慢攏住了,天長日久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甄妙聽了身子一僵。

    她更怕了好麼,要是有個婆婆,時時在她面前伺候著,好歹還有個躲的地方啊!

    為了避免第三次被掐死,甄妙緩緩抬頭:“二姐,我不想嫁。”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0 P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5-3-31 05:50 PM 編輯

第五章 請安

    “嗯?”甄妍眉毛挑了挑,慢悠悠道,“四妹再說一遍,剛才我沒聽清楚。”

    看著那來回晃的小戒尺,甄妙眼又開始花了,總覺得端莊美貌的二姐和傳說中的容嬤嬤有點像。

    見她沉默,甄妍歎口氣:“妹妹好生養著吧,胡話是不能再說了。”

    說完不著痕跡的把戒尺收起,轉身出去了。

    甄妙知道說不嫁只是個笑話,沉默了半天,拿起一旁的引枕蒙在頭上,愁得睡著了。

    因為她也算好的能見人了,又陸陸續續的有人來探望,其中就有大嫂虞氏。

    甄妙把原主記憶拿出來翻了翻,發現虞氏竟然是武將之女,還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人物。

    只是原主力爭當名門淑媛,向來看不起這個嫂子,姑嫂的關係自然不大好。

    虞氏過來,放下禮物又寒暄了幾句,就要起身告辭。

    “大嫂,您能不能再陪我說說話。”

    虞氏訝然的看了甄妙一眼。

    這小姑往常見了她都是一副嫌棄神色,今個兒開口留人,委實有些稀奇。

    虞氏是個爽朗性子,直言道:“琴棋書畫,嫂子都不大懂,只會舞槍弄棒的,恐怕妹妹聽了嫌汙了耳朵。”

    甄妙聽了都快激動的哭了,她要的就是舞槍弄棒啊。

    既然婚事沒有更改餘地了,一年時間把身體練結實點,到時候也禁揍啊。

    姑嫂二人,一個願意聽,一個說的是自己擅長的話題,一來二去的倒是聊了小半個時辰。

    “大嫂,這麼說,要想打好基礎,就要從蹲馬步練起麼,還要泡特殊的藥浴?”

    虞氏正要點頭,忽然臉色一變,用帕子捂著嘴幹嘔了一聲。

    甄妙一怔,大嫂這樣子,應該是有了,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

    虞氏先是臉色一紅,隨後見小姑沒有任何反應,也愣了。

    正常小娘子不是這樣表現的好麼。

    甄妙回過神來,一臉純潔的問:“大嫂,您怎麼了,是不是吃壞了東西?”

    “呃,沒,沒。”虞氏支支吾吾的,很快尋了個藉口匆匆告辭。

    又養了十來天,甄妙把列女傳也看完了,終於好的差不多了。

    捧著個細口大肚白瓷瓶,裡面錯落有致的插了幾束桃花,帶著紫蘇去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住在甯壽堂,坐落在建安伯府中心軸靠後的位置,離甄妙的沉香苑不算近。

    甄妙到時,已是香汗淋淋。

    “四姑娘來了。”

    話音一出,裡面就靜了靜。

    甄妙抱著花進去,磕頭,聲音脆生生的:“孫女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抬眼看去,見她筆直跪著,斂眉垂首,整個人靜靜的,只有懷中抱著的紅桃一顫一顫的,讓人說不出的喜歡。

    老夫人忽然就覺得這個孫女有些不一樣了,不由盯著多看了幾眼。

    屋裡的人都不由安靜了下來。

    “祖母,四妹摘的桃花倒是好看,孫女正缺一朵簪花呢,跟您討幾朵可好?”甄妍開口笑道。

    老夫人斜她一眼:“你這猴兒,有什麼好東西都惦著,現在連你妹妹的桃花也不放過了。”

    說著掃一眼甄妙,淡淡道:“起來吧。”

    甄妙站起來,又向大夫人和二夫人問了安,和姐妹們打了招呼,然後就看著甄妍、甄冰甄玉圍著老夫人說笑。

    她有些明白原主為什麼那麼爭強好勝了。

    除了嫁出去的大姑娘,甄妍端莊大方又懂事,最得老夫人歡心。

    二老爺進士出身,一直在外任職,為了盡孝兩年前把妻女送了回來。

    爹有本事又不在跟前,老夫人對甄冰甄玉兩姐妹自然要憐惜些,更何況雙生子本就罕見,更多了一份寵愛。

    三姑娘是庶女不提,只剩下甄妙,爹是個混日子的,前面有嫡姐珠玉在前,這姑娘默默變態了,也是有跡可循啊。

    甄妙一直安靜呆著,期間甄妍施了好幾個眼色也沒反應。

    一來爭寵什麼的她不會,二來她還算個戴罪之身,現在上躥下跳的平白惹人笑話。

    二貨也是有自尊的,好麼。

    只是一屋子的婦人小娘子,談論的話題實在有點催眠,甄妙躺得久了還有些體虛,安靜著安靜著,就安靜地睡著了。

    老夫人眼角餘光掃了甄妙一眼,見她雖不做聲,身子還挺得筆直,不由暗暗點頭。

    這四丫頭,經此一事,倒是有些樣子了。

    剛想再敲打幾句,就發現這貨睡著了。

    老夫人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強壓下去,裝作心平氣和的道:“你們都下去吧,四丫頭留下。”

    聽到“四丫頭”三個字,甄妙一下子驚醒,眼角餘光瞥見眾人都起身告退,忙跟著站起,渾水摸魚的道:“孫女告退。”

    老夫人再吐一口老血,咬牙切齒:“四丫頭留下!”

    甄妙坐著能睡著,這還是前世上學練出來的,除了刻意觀察她的老夫人和二姑娘甄妍,其他人居然沒有發現,只是多看她一眼,就紛紛退了出去

    倒是甄玉從甄妙身旁經過時一聲幸災樂禍的冷哼:“不要以為和鎮國公世子訂了親,祖母就待見你了。”

    人一走,老夫人臉就沉了下來:“孽障,還不給我跪下!”

    “祖母?”甄妙老老實實跪下,仰著臉,清亮的大眼滿是疑問。

    老夫人胸口一悶,抬抬手:“你們幾個都退下。”

    紫蘇並老夫人屋內的幾個丫鬟都退了下去,只剩王嬤嬤在身後站著。

    老夫人這才發作:“孽障,你居然,居然敢給我坐著睡著了!是不是到了鎮國公府也這樣,你非要把建安伯府的臉面都丟盡了不成!”

    甄妙倒吸一口氣。

    真是犀利的老太太啊,當年他們號稱孫悟空的班主任都沒發現過好不好。

    甄妙滿臉羞慚,半仰著頭:“祖母,孫女錯了,孫女這些日子總是睡不好,到了祖母這裡,不知怎麼心一鬆,就睡著了。”

    她說的是實話,自從知道和鎮國公世子訂了親,那日的情景就總出現在夢中,睡不好是真的。

    “睡不好?”老夫人仔細打量著甄妙,果然發現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聲音當下就沉了下來:“怎麼睡不好,丫鬟們都是怎麼伺候的?素月,把紫蘇叫進來。”

    “不關紫蘇姐姐的事,是孫女總是,總是夢到有人掐我脖子。”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0 PM

第六章 桃花粥

    老夫人心中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四丫頭,那日落水後,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麼?”

    甄妙聞言抿了抿唇。

    早就說過,這貨雖然有點二,但並不蠢。

    自從被告知鎮國公府請了官媒過來定下了親事,她就琢磨了一下。

    按理,鎮國公府那樣的門第,遇到這種事就是拒絕了,女方也只能認了。

    可對方那麼快有了行動,實在不像占上風一方的行事。

    想想自己脖頸上的淤痕,還有消失了的丫鬟婆子,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麼。

    對方愛惜羽毛,他家卻已經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這個姑娘捨棄了唄。

    既然達成了協定,那麼真相,是無論哪一方都不想提起的。

    甄妙垂了頭,聲音軟軟的:“祖母,那日落水,孫女早嚇得什麼都不知道了,哪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不知為何,總是做夢有人掐我脖子。到了祖母這裡,心裡才算安穩了。”

    老夫人鬆口氣,眼神慈愛起來:“唉,你這是驚著了。素月,把我常看的那本妙法蓮華經拿來。四丫頭,你婚事已經定下,閨學就不用去了,在家多抄抄經書。現在時辰不早了,去陪陪你娘吧,這些日子她沒少操心。”

    說到這頓了一下:“還有三丫頭一直病著,你做妹妹的也要去看看。”

    “是。”甄妙退了出去。

    等甄妙一走,老夫人就招來王嬤嬤:“紫蘇怎麼說?”

    王嬤嬤一邊給老夫人捏肩一邊道:“紫蘇說四姑娘這些日子話不多,大多時間都在看書。”

    “呃,看的什麼書?女兒家,不能讓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帶壞了。”

    “多是女戒、列女傳之類。”

    “素月,你覺得四姑娘怎麼樣?”

    王嬤嬤忙低了頭:“姑娘的事,婢子不敢妄議。”

    老夫人歎口氣:“讓你說,你就說。旁觀者清,許是年紀大了,有時候也會看走了眼。”

    王嬤嬤頭垂得低低的,恭敬道:“婢子以前冷眼看著,四姑娘還有些心浮氣躁,許是年紀小,心性不穩的緣故。自落水後,倒如璞玉待琢。”

    “璞玉待琢?但願吧。素月,我讓你打聽的韓進士一事,如何了?”

    老夫人打聽韓進士,卻是為了被退親的三姑娘甄靜。

    韓進士名志遠,二十出頭,寒門出身,今春新出爐的進士。

    因著三姑娘被退了親,就入了世子的視線,打算把庶女許給他。

    王嬤嬤把打聽來的消息一一道來:“是寡母拉扯大的,很是孝順,人才也是好的,就是底下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子……”

    老夫人聽了就皺了眉:“那就再看看吧。”

    只是她也心知,甄妙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甄靜排在前面,等不得了,又是退了親的,這恐怕已經是最好的了。

    想著那一直安安靜靜的三姑娘,老夫人歎了口氣,到底不再費神。

    總歸是庶女。

    甄妙一路碎步,跟在甄妍後面。

    “你竟然敢請安睡著了!”甄妍放慢腳步,把聲音壓得極低,聽起來卻咬牙切齒的。

    甄妙忙求饒:“好姐姐別再惱了,沒看妹妹眼圈還是青的麼,實是這些日子睡不安穩,總做噩夢來著。”

    甄妍仔細看了一眼,到底信了她的話,歎口氣:“你總要長進些,別讓娘操心。”

    “娘現在好些了麼?”

    “被你氣得不輕,你說呢?”甄妍翻個白眼。

    甄妙小媳婦似的跟在甄妍後面,進了和風苑。

    見甄妍進來,溫氏臉露喜色,可轉眼看到跟在身後的甄妙,立刻變了臉色:“誰讓你來的?”

    “娘——”甄妙甜甜喊了一聲,跪下請安。

    溫氏別過臉:“我可沒你這樣的女兒!”

    在原主記憶裡,溫氏是潑辣厲害的,對她也嚴厲,並無多少喜愛。

    可甄妙旁觀者清,卻從回憶裡看出溫氏不過刀子嘴豆腐心罷了。

    本就是有錯在先,還把娘氣吐了血,她認起錯來毫無壓力。

    一把抱住溫氏大腿,腦袋在腿上一蹭一蹭的:“娘,女兒真的錯啦,您要是還氣惱,就打女兒幾下。女兒皮厚,不怕揍的。”

    溫氏徹底愣住了。

    這,這話本有點不對啊。

    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該怎麼反應。

    一屋子的丫鬟也愣了。

    四姑娘,以往夫人說這種話,您不是該摔門出去麼?

    甄妍看妹子這樣,覺得無比丟臉,冷臉看著丫鬟們:“你們都出去。”

    一眾丫鬟走了出去,紫蘇一臉淡定的跟在後面,心中卻在狂吐槽。

    第三次了,自從跟了這位姑娘,她聽到最多的話就是“你們出去”。

    溫氏被二姑娘這話提醒了,立刻腿往外抽:“沒聽我說麼,你這樣的女兒我可不敢要,出去。”

    “不出去。”甄妙把大腿抱得更緊,一臉堅定。

    “出去。”

    “不出去。”

    “出去。”

    “不出去。”

    “出去。”

    然後,就見甄妙站起來,真的出去了。

    一群支起耳朵聽牆角的丫鬟摔倒。

    這也行!

    溫氏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身子氣的晃了幾晃,實在受不住,狠狠哭了一場。

    甄妍也氣的心疼,想沖出去找甄妙算帳,又怕娘氣出個好歹來,只得在一旁勸解著。

    沒想到小半個時辰後,甄妙又返了回來,手中端著個託盤。

    溫氏正哭著,見二女兒進來,差點噎住,一開口說話竟然打起了嗝。

    甄妙忙沖到溫氏身邊坐下,一手按著她大拇指,一手拍著她的背:“娘,您深呼吸。”

    溫氏深呼吸幾次,打嗝真的止住了,恨聲道:“你不是出去了麼,還回來做什麼!”

    只是因為剛才打嗝的狼狽,氣勢到底沒有那麼足了。

    甄妙完全無視溫氏的冷臉,捧著玲瓏的影青瓷罐:“娘,女兒今早做的紅糖桃花粥,最是補血潤膚的,您趁熱嘗嘗可好?”

    說著揭開蓋子,只見米粒微粉,桃花瓣掩映其間,襯著白中透綠的小罐,煞是好看,還傳來一股淡淡的香甜氣。

    看一眼睜著大眼,巴巴看著她的二女兒,溫氏到底是鬆動了,用勺子舀了嘗一口,居然發現味道極好。

    一連喝了幾口才道:“這桃花,也能煮粥?”

    這就算是原諒了。

    甄妙鬆口氣。

    她前世到處晃蕩,每到一個新地方就要大街小巷的把美食嘗遍,遇到特別好吃的,還非要想法子學到手,倒是練就了一手好廚藝,如今總算派上點用場了。

    與甄妍一同離開和風苑,姐妹二人向三姑娘住處走去。

    一般來說庶女是沒資格單獨住一個院子的,但建安伯府只有一個庶女,就暫時占了一個小院,謝煙閣。

    剛行至謝煙閣前,一個身穿銀紅比甲的丫鬟就和甄妙撞了個滿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1 PM

第七章 因果

    這丫鬟是三姑娘的貼身丫鬟紅梅。

    甄妍沉下臉來:“慌慌張張的這是做什麼?”

    紅梅支支吾吾的不說,甄妍的貼身丫鬟蓮葉冷聲道:“主子問你話,藏著掖著是哪門子道理?”

    紅梅都快哭了:“二姑娘,是三姑娘,她,她投環自縊了!”

    甄妍和甄妙臉色頓時變了。

    “三姑娘人怎麼樣了?”甄妍厲聲道。

    “救……救下來了……”

    紅梅這話還沒說完,甄妍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擰著眉道:“既如此,給我收起你那慌慌張張的樣子,悄悄去稟了世子夫人。”

    “是!”紅梅在甄妍的鎮定下,稍稍恢復了二等丫鬟的一點樣子。

    “記住,今日碰到我和四姑娘的事,不許和旁人提一個字,知道的人越多,越沒有你們的好處!”甄妍沉聲道,拽著甄妙就走。

    穿山繞池,行過竹林叢萃,姐妹二人在一處水榭坐下,默默無言。

    好一會兒,甄妍開口:“四妹,你對不住三妹妹。”

    “嗯。”甄妙點頭。

    甄妍卻語氣一轉,冷笑道:“可是三妹尋短見,卻是把我們架在火上烤。”

    名門世家的小娘子,好端端的尋了短見,不知讓世人揣測出多少事端來,進而連累族中姐妹的名聲。

    先是甄妙落水,後是甄靜投繯,傳將出去恐怕建安伯府的姑娘就沒有半點名聲可言了。

    特別是已經訂了親的甄妍和甄妙,說不定也落得被退親的下場。

    可以說三姑娘這是拿自己的死拉兩個墊背的,足見心中之恨。

    “四妹,你怎麼看?”

    甄妙沉默良久,很認真的道:“有因才有果。”

    不管三姑娘心中抱著怎樣的惡意,一個弱女子,如果只能以自己的死為代價來報復,已經足夠可悲了。

    說到底,是甄妙先欠了她。

    甄妍長歎口氣:“四妹,你自落水後,通透多了。今日的事,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定會瞞得死死的,無論是你、我,還是三妹,這一兩年陸續都會出閣,將來,一筆寫不出兩個‘甄’字。”

    若是以往,這話她是懶得說的,二人雖是嫡親姐妹,自幼總好像隔著什麼,現在卻輕而易舉說出口了。

    “行了,這事你也別擱在心裡,明日去給祖母請安,別露出端倪來。”

    姐妹二人敘了會兒話,各自散了。

    明華苑碧梧青青,葉生婀娜,大夫人正臨窗看賬,聽了丫鬟的稟告命紅梅進來。

    見紅梅神色慌亂,連鬢角都有些亂了,不由面色微沉:“這是怎麼了,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紅梅撲通一聲跪下:“世子夫人,三姑娘她,她投環自縊了!”

    “什麼!”大夫人手中帳本掉落,站了起來。

    紅梅忙補充:“三姑娘被救下了,婢子們不敢瞞著,請世子夫人做主。”

    聽說三姑娘沒事,大夫人神情微松,目中卻閃過冷意:“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就婢子和綠萼,還有張媽媽知道。一救下姑娘,張媽媽就命綠萼守著門,讓婢子來稟告夫人了。”

    “行了,你回去守著三姑娘吧,記得不要透露半點風聲,便是嵐姨娘那也不成。”

    紅梅心中忐忑,卻再不敢停留,忙退了出去。

    “盡是添亂的!”大夫人冷哼一聲,起身去了甯壽堂。

    甄妙回了沉香苑,想著三姑娘自縊的事越來越煩躁,又想起老夫人的吩咐,乾脆鋪紙磨墨,練起字來。

    原主習的是簪花小楷,很是有幾分功底。

    甄妙雖繼承了原主的本事,一時卻寫不流利,越寫越心煩,索性丟開了筆。

    “四姑娘。”紫蘇不動聲色的把筆撿起來,遞給她。

    甄妙瞪著紫蘇。

    紫蘇面不改色,滿是堅持。

    甄妙搖搖頭,如實道:“我不成的,我心裡沒法靜下來。”

    她不是牛叉的女特工,明知道有個人的生死與她相關,還能心如止水的習字。

    “姑娘不如先讀讀經書吧。”

    甄妙站了起來:“紫蘇,我得去看看。”

    “姑娘,您應該聽二姑娘的。”

    甄妙盯著自己的鞋尖看:“我知道二姐說的都對,但我還是想去看看。”

    看看又能改變什麼呢?紫蘇心中這麼想,可不知為何,規勸的話卻沒有說出口。

    甄妙取了一塊碎銀子給紫蘇:“紫蘇,讓個小丫頭跑趟大廚房,拿些葛粉、白豆沙並?茶粉來。”

    除了老夫人的甯壽堂,日常各院的吃食都是大廚房送過來的,若是想吃別的或者用食材,就要格外給打賞。

    甄妙的院子裡沒有小廚房,卻在耳房弄了個小爐子,能夠煮茶或者熱一些吃食,其他各院也是如此。

    甄妙記得,三姑娘甄靜很喜歡吃甜食。

    有一年宮裡賞了桂花糕,老夫人給幾個孩子分了,原主欺負甄靜是庶女,就搶她的。

    那是唯一一次,素來安靜順從的三姑娘死活不放手,兩個小姑娘打在了一起。

    兩個人都挨了戒尺,自幼就兩看相厭。

    甄妙翻著以前的回憶,把小丫鬟帶回的白豆沙和?茶粉仔細拌揉。

    她打算做一種叫翡翠涼果的點心。

    這種涼果是半透明的,看起來如翡翠般,入口滑涼軟糯,甜而不膩。

    上學時,有個婆婆推著小車賣的涼果味道一絕,她每天蹲點守著,屁顛屁顛的給老婆婆買水喝,死皮賴臉的花了半年時間,終於把秘方學到手。

    一直忙活到晚膳時分翡翠涼果才算做好,用過膳正好冷卻下來。

    看著如半透明翡翠的點心,紫蘇那一成不變的表情都出現了裂縫,悄悄掃了甄妙好幾眼。

    早就聽說四姑娘在閨學裡就爭強好勝,琴棋書畫哪一門都要做到最好,沒想到廚藝也是頂好的。

    甄妙把翡翠涼果分成十數份,老太爺老夫人,大房、二房、三房各人都沒落下,命小丫鬟送了過去。

    自己則帶著一份翡翠涼果去了謝煙閣。

    “四姑娘。”紅梅見到甄妙,驚訝極了。

    “我來看看三姐。”

    紅梅面露異色,卻不敢多問,行禮道:“容婢子去稟告。”

    片刻折返回來,有些赧然的道:“四姑娘,我們姑娘已經睡下了。”

    甄妙便明白,這是甄靜不想見她。

    這年代人們用晚膳都早,現在剛到酉時,天還是大亮的。

    “三姐她,病好了麼?”

    這些日子三姑娘都是稱病的,老夫人免了她的請安。

    此時甄妙這樣問,紅梅心知她問的是什麼,忙道:“勞四姑娘惦記,我們姑娘已經無礙了,明日就要去給老夫人請安的。”

    “那就好,勞煩紅梅姐姐把這個帶給三姐吧,是我親手做的。”甄妙把裝有翡翠涼果的食盒遞給紅梅,轉身離去。

    路過花園,正看到大少爺甄煥帶著虞氏散步。

    見是甄妙,甄煥眼中閃過嫌惡,冷聲道:“四妹怎麼出來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2 PM

第八章 送食

    “大哥。”甄妙福了一禮,無視甄煥的眼神,對虞氏露出大大的笑臉,“大嫂,出來散步啊。”

    前世,小時候有個臭小子總喜歡揪她辮子,有一次她實在煩了和那小子打起來,居然被他剃光了頭髮,足足頂著個光頭半學期。

    至此,她覺得男人這種生物實在不可理喻,向來敬而遠之。

    原主性子雖不討喜,可對這位嫡親的大哥卻沒做過什麼惡事,他的厭惡,應該是實在不喜歡這位妹子的性格,就連甄妙臥床的時候,也只有虞氏來探望過一次。

    虞氏察覺丈夫的冷淡,有些不安,沖甄妙露出個笑臉,剛要開口卻臉色一變,哇的一聲幹嘔起來。

    “大嫂。”甄妙剛要上前,甄煥卻伸手把虞氏攬住,冷淡的瞥了甄妙一眼。

    “你大嫂不舒服,我帶她回房了。”說著小心翼翼的扶著虞氏離去。

    紫蘇都替主子感到尷尬,面癱著一張臉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甄妙卻不以為意的揚起一個笑容:“紫蘇,走啦,我們也回房。”

    虞氏行至半路,噁心的感覺稍微緩解,勸道:“夫君,您對四妹,有些……有些……”

    甄煥瞥她一眼,柔聲道:“倩娘,以後對四妹,遠著點就是了。”

    能做出那種事來,半點女兒家的矜持都不要了,也害他被同窗嘲笑,害家族蒙羞,這樣的人,便是親妹子也沒必要親近。

    虞氏性子磊落,自打那次探病和甄妙聊天,就對她改觀不少,直言道:“妾身覺得四妹還是挺好的。”

    甄煥聽得直皺眉:“三歲看老,倩娘,她是我妹子,自小什麼樣子我最清楚不過了。”

    二人進了房門,近身伺候虞氏的丫鬟玉兒便道:“大奶奶,四姑娘之前命丫鬟送了點心來,說是四姑娘親自做的。”

    虞氏自幼習武,身子強健,可這次懷孕卻害喜的厲害,整日什麼也吃不下,短短十幾日清減不少。

    這樣一來不但急壞了大爺甄煥,就連老夫人、三夫人那裡也是時不時送吃食過來,虞氏卻是吃什麼吐什麼。

    此時聽玉兒這麼說,並沒什麼胃口,出於禮節還是道:“拿過來吧。”

    就見玉兒端了一個白玉盤來,五個白中透綠、晶瑩剔透的圓形點心擺成梅花狀,看著清涼爽口,令人食指大動。

    一直壓在虞氏胸口令她作嘔的濁氣去了一半,忍不住拿起一個嘗了一口。

    淡淡茶香縈繞,甜而不膩,軟糯爽口,不知不覺竟吃完一個。

    虞氏來了胃口,又拿起一個吃了,再拿第三個就聽玉兒說:“大奶奶,四姑娘命小丫頭叮囑了,這點心有些涼,您不宜多吃。”

    虞氏訕訕放下,卻忍不住看了好幾眼翡翠欲滴的小點心,問道:“四姑娘有沒有說這點心叫什麼名兒?竟是從未吃過呢。”

    “說是叫翡翠涼果。”

    “翡翠涼果?真是好名字,只是聽了就覺得舒坦,夫君,您嘗一個。”

    甄煥看著遞過來的點心有些尷尬,見虞氏難得有些精神不忍拒絕,厚著臉皮接過來嘗了,卻很是意外。

    沒有幾個男人喜歡甜膩的點心,這點心的味道卻恰到好處,還有些茶香味,難怪食不下嚥的虞氏能連吃兩個了。

    “夫君,我就說四妹還是挺好的吧。”虞氏一笑。

    甄煥撇嘴,因為嘴裡含著點心沒有顧上反駁。

    第二日一早,甄妙去了三夫人房裡。

    甄妍已經在了。

    溫氏見面就問:“妙兒,聽小丫頭說,昨日那翡翠涼果是你做的?”

    甄妙點頭:“自然是女兒做的孝敬娘的。”

    “老夫人那裡可送了?”

    “送了,便是兩個堂妹那裡都送了。”甄妙回道。

    溫氏這才放心,笑道:“那點心確實好吃,也不知你這丫頭怎麼琢磨出來的,回頭記得再多做些。”

    並沒說把方子教給大廚房什麼的。

    這年代的貴族世家,是很講究傳承的,也包括膳食傳承。

    哪一家有沒有拿得出手的膳食方子,或者釀酒方子,都可以體現這一家的底蘊。

    貴女出嫁,這些秘方也是珍貴的嫁妝之一。

    建安伯府雖不算沒落,在勳貴中卻只是中等,女兒要嫁到高門,這些也能為她增彩,正好彌補了之前那事的不足。

    若是把方子給了大廚房,幾個姑娘都會了,也就沒了這作用了,說到底還是溫氏做娘的私心。

    甄妍自然明白溫氏的意思,想著甄妙頂著那樣的名聲嫁到鎮國公府,恐怕並不好過,並沒有相爭的心思,轉了話題問道:“娘,這些日子怎麼都沒見到父親?”

    溫氏笑:“說是最近衙門事忙。”

    三老爺既不像大老爺日後能夠襲爵,也不像二老爺書讀得好,中了進士做官比尋常勳貴還要體面,只在鴻臚寺任了個閒職。

    甄妍聽了就皺眉,隱晦的道:“如今不過四月,正旦、上元早過,重午又還未至,外吏朝覲,諸蕃入貢也不是時候,父親怎地就忙了呢?娘可要多關心一下父親,別讓父親累壞了身子。”

    溫氏伸出手指點了一下甄妍額頭,嗔道:“你這丫頭就愛操心。”

    說到這裡心裡一動,臉色有些難看起來,當著兩個女兒的面不好表露,帶著她們前往甯壽堂給老夫人請安。

    一進了門,發現大房、二房都到了,大夫人身邊還坐了個身穿月白裙衫的少女,劉海齊眉,身形單薄,宛若一株含苞欲放的小荷,正是許久不曾出門的三姑娘甄靜。

    甄妙向甄靜看去。

    甄靜目光與她對視,又清又冷,很快別開了眼。

    老夫人賜了座,果然又提起翡翠涼果一事,難得給了甄妙一個好臉色,接著問溫氏:“浩哥媳婦怎麼樣了?”

    建安伯府孫輩男丁少,只三房的大少爺甄煥小名浩哥兒和大房的二少爺涵哥兒。

    也是因著三房的孫少爺是長孫,儘管三老爺不爭氣,老夫人平日還是給三房幾分抬舉。

    溫氏忙回話:“就是吃什麼吐什麼,別的倒是還好。”

    老夫人聽了直皺眉,大孫媳婦害喜委實厲害了些。

    就聽甄妍笑道:“祖母,我倒是聽說大嫂昨個兒連吃了兩個翡翠涼果,因不敢多吃還有些遺憾呢。”

    這一下,眾人的目光又落到了甄妙身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2 PM

第九章 做薄餅

    老夫人看了甄妙一眼:“四丫頭,以前膳食師傅說你好鑽研,我還以為是專揀了好話哄我開心的,原來是祖母小瞧你了。日後再研究出好菜,讓你大嫂能多吃兩口,你可就是咱家的大功臣。”

    甄妙揚起臉笑得極甜:“祖母,孫女喜歡研究這些。”

    沒有半點邀功和得意,只有滿滿的自信和開心。

    老夫人看的一怔,直覺這個孫女自落水後確實不一樣了,暗道人逢大難,果然是會變的。

    甄妙上輩子就執著兩件事,一件是旅遊,一件便是鑽研廚藝,廚藝能得到肯定是真的高興,隨後扼腕歎息:“只可惜孫女滿腹才華,那小爐子實在難以施展啊。”

    看她皺著個眉,一臉嫌棄小爐子的模樣,老夫人哈哈大笑:“以後祖母這小廚房就借給你了,只是有一樣,可別把廚房燒著了。”

    老夫人看著開心,旁人自然賠笑。

    二夫人李氏暗自咬碎銀牙。

    她自嫁來,轉年就添了一對雙生女兒,卻傷了身子,至今沒再懷上。

    如今二房這一輩一個男丁也沒,偏偏二老爺還把她們母女送回來,說是盡孝。

    沒了她的壓制,那些狐狸精要是生個兒子……

    想到這就挖心挖肺的難受,暗暗埋怨老夫人,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狠狠盯了三夫人一眼。

    一個破落戶娘家,一個沒臉沒皮的女兒,偏偏還爬到她頭上去了。

    大夫人面帶微笑,心中並沒過多想法。

    她是當家夫人,嫡親的女兒又已經出嫁,只剩個小兒子要操心,剩下的姑娘名聲好嫁得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只是也暗暗納罕,這四姑娘倒是有本事,明明到了人見人厭的處境,竟也哄得老夫人回了心。

    三姑娘甄靜在一旁靜靜坐著,人如其名,始終未發一言,看著甄妙的眼神卻格外暗沉。

    早膳都是各房回去自用的,老夫人並不留飯,閒聊了一會兒就命眾人散了,用過早膳喝著茶與王嬤嬤閒聊:“三丫頭那裡,都處置妥當了?”

    王嬤嬤拿了美人捶給老夫人捶腿:“三姑娘跟前的張媽媽是個妥當的,三姑娘的事只她和兩個貼身丫頭知道,只打發了一個嘴碎的婆子並兩個小丫頭。只是二姑娘四姑娘那裡,您看——”

    老夫人雖已不當家,各院的大事想要瞞她還是不易的,實是因為建安伯屬於典型的紈絝子弟,到老除了皺紋多了,沒有半點長進,偌大的建安伯府都靠老夫人打理過來的,沒有沒落已經是難得了。

    老夫人笑笑:“二丫頭是個沉穩的,處事有度,將來到了侍郎府應該不會讓人操心。倒是四丫頭,讓我有些出乎意料……”

    “四姑娘也是心善……”王嬤嬤忍不住多了句嘴。

    老夫人笑起來:“素月,四丫頭兩個翡翠涼果就把你收買了去?”

    “老夫人!”

    老夫人拍拍王嬤嬤的手:“行了,我心裡有數,她們兩個,都是好孩子,我只盼她們能一直這樣懂事。”

    同樣一件事,二姑娘避開是得當的處置,四姑娘若也避開,卻太過自私涼薄。

    三姑娘尋死和四姑娘有著直接的聯繫。

    到了老夫人這個年紀,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

    “那都是老夫人教導的好。”王嬤嬤說著,想著這些年老夫人的操勞,一陣心疼。

    這世上的男人啊,便都是這個樣子,像老伯爺這樣年輕時只一兩個通房,也沒弄出一大堆庶子庶女的已經算好的了。

    “你呀,總是哄我。對了,三丫頭那裡打發了人,四丫頭那就一個紫蘇是得用的,哪天叫趙婆子過來,買幾個小丫頭。”

    “噯。”王嬤嬤忙應著。

    甄妙回去練了一個時辰的字,眼看著就要到了晌午。

    這裡都是一天早晚兩頓飯,富裕的人家中午墊些點心。

    甄妙卻不習慣,她有一年去登山,不小心滑落到山溝裡,足足餓了兩天才等到救援的人。

    打那兒起,別說少吃一頓,就是吃晚了,心都會發慌。

    她打算做薄餅卷菜。

    想著那不爭氣的小爐子,早上請安時又得了老夫人的話,甄妙半點都不見外,帶著紫蘇就又去了甯壽堂。

    一遇到和吃有關的事,這貨臉皮就自動無限加厚。

    老夫人見甄妙這麼快就打算徵用自己的小廚房,有些意外的同時又來了幾分興趣。

    這時候飲食已經開始講究食不厭精,花樣卻是遠不如甄妙那個世界的。

    甄妙進了小廚房,發現瓜果蔬菜和肉類都是極新鮮的,更是滿意,並沒忙著做餅,而是把食材都看了一遍。

    見有泡發好的紅豆,淘米加水,又放了碎碎的核桃仁,先把紅豆粥煮上,這才開始做餅。

    萵苣、胡蘿蔔切成細絲焯水,和黃瓜絲一起用香醋、清醬絆了,點了麻油,又加了些炸過花椒的熟豆油,再配上用甜醬炒過的肉絲,放到攤得像紙一樣薄的餅裡卷好,薄餅卷菜就做成了。

    等都做成,紅豆粥正好煮得酥爛,一併端了出去。

    “祖母,您嘗嘗。”甄妙一雙黑且大的眼睛巴巴看著老夫人,一臉求表揚的模樣。

    老夫人撲哧一笑,夾起一個嘗了嘗,酸甜清爽還伴著淡淡花椒香,令人胃口大開。

    每個卷餅不過三寸左右,只兩口就吃完了。

    老夫人又夾起一個,就聽到甄妙肚子不爭氣的發出咕嚕聲,不由大笑,沖王嬤嬤道:“看這丫頭,晚吃了一口,肚子就向我發脾氣了。”

    王嬤嬤跟著湊趣:“也難怪四姑娘著急,這香味老奴聞著都眼饞呢。”

    甄妙臉微紅,卻猛點頭:“嗯,嬤嬤說的不錯,這餅實在太香了。”

    看她說得認真,又一本正經,偏偏就讓人看了好笑,老夫人笑容就沒消過。

    王嬤嬤暗暗納罕,原來的四姑娘明明伶俐的過了頭,怎麼現在成了一副嬌憨性子了呢。

    這樣子,說不準是個有福氣的。

    “祖母,這餅您看大嫂可吃得?”

    老夫人這才想起來,忙吩咐丫鬟把薄餅和紅豆粥裝盤,分成幾份給各房送去,特地囑咐看虞氏能不能吃得下。

    不一會兒大丫鬟白芍返回來,滿臉的笑:“回稟老夫人,大奶奶把薄餅都吃了,紅豆粥喝了也有小半碗,整個人看起來頓時精神了不少。”

    老夫人聽了大喜,當場命白芍取了紅木梳妝匣來,取出個白玉手鐲賞給甄妙。

    甄妙吃的心滿意足又得了鐲子,開開心心的回了房。

    到了落日時分,小丫鬟稟告說大爺過來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4 PM

第十章 風波起

    “大哥這時過來,有什麼事麼?”甄妙剛用過晚膳,正喝茶消食。

    甄煥有些不自在,還是道:“不知四妹那薄餅卷菜怎麼做的,晚上小廚房也用了那些食材,卻總調不出那個味來。”

    虞氏自從有孕後因為孕吐嚴重,特設了小廚房。

    今日大廚房送去的晚膳果然又沒吃下,聽丫鬟說中午四姑娘送來的薄餅大奶奶吃了個乾淨,甄煥忙令小廚房照做了,誰知虞氏只嘗一口就放下了。

    為了妻子和肚裡孩子,甄煥再不待見這個妹子也只得厚顏求了來。

    對這個哥哥,甄妙心中無感,自然無喜無怒,聽他一說就命丫鬟拿來筆墨,直接寫了做法遞過去。

    “多謝四妹了。”甄煥僵著臉道。

    甄妙直接無視,端了茶。

    甄煥有些尷尬的離去。

    紫蘇跟了甄妙這些日子,雖然面癱,甄妙也沒嫌棄,有好吃的還記得賞她一份,多少有了些主僕情誼,忍不住道:“婢子多嘴說句不該說的,姑娘對大爺,何不和軟些,日後,總是要仰仗大爺的。”

    媳婦在婆家硬不硬氣,要看娘家,而娘家給撐腰的就是弟兄了。

    甄妙眯著眼笑。

    她能仰仗誰呢,鎮國公府比建安伯府門第高了許多,大哥是三房的不能襲爵,至今還在讀書,而鎮國公世子已經在親衛軍中任職了。

    想起那雙滿是仇恨厭惡的眼睛,甄妙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她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一想起來心裡其實怕的不行,只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儘量把現在的日子過好。

    說到底,她誰都仰仗不了,也沒人讓她仰仗。

    前世她上學比旁人早了幾年,到這裡時不過二十來歲,那種甜蜜的愛情還沒嘗過,有些好奇,卻也並不是特別嚮往。

    要知道她那二十年可是過得樂顛顛的,她現在不求那個男人的喜愛,只要讓她安穩的活下去就好了。

    之後的日子風平浪靜,甄妙每日抄抄佛經看看書,偶爾弄些美味打牙祭,又過了個端午節,很快天就熱了。

    三夫人溫氏想著兩個女兒許久沒出門,很快今年一個明年一個都要出閣了,就帶著姐妹二人去寶華樓看首飾。

    寶華樓是京城最好的銀樓,母女三人坐在二樓包間裡興致勃勃的挑選首飾。

    小半個時辰後溫氏的貼身丫鬟錦屏進來,附在溫氏耳邊說了幾句。

    溫氏臉色微變,站起來道:“妍兒,你和妙兒先在這裡挑選,喜歡的就記下讓銀樓送到府裡去,挑完娘若是還沒回,你們就自行回去,可不要在外頭多呆。”

    姐妹二人互視一眼,齊齊稱是。

    只是待溫氏一走,甄妍就支開丫鬟對甄妙道:“今日母親帶的畫壁出來,錦屏是留在家裡的,她這時過來恐怕有什麼急事,我不放心母親跟去看看,你別亂走。”

    甄妙覺得溫氏沒帶她們去,恐怕是不想她們知道,只是二姐自幼是有主意的,她也攔不住,剛要點頭卻覺脖頸一涼。

    她不由向窗外望去。

    一個藍衣青年坐在馬上,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那感覺,就好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逼在脖子上,只要一動,就會血流如注。

    是他!

    明明是俊朗如清風明月的男子,悄然坐於馬上駐足街頭,不知吸引了多少小娘子放慢了腳步。

    還有大膽的小娘子抓起籃子中的櫻桃擲去,他端坐不動,櫻桃砸在衣角流出鮮紅的汁液。

    衣角被汁液染濕,隨風揚啊揚,像是風乾了的一抹暗血。

    甄妙心一緊,砰地一聲取下了支起窗子的叉竿。

    甄妍駭了一跳:“四妹,怎麼了?”

    甄妙抓住甄妍的衣袖,聲音有些抖:“二姐,帶我一起去。”

    她怕留下來,那個男人會忍不住上樓掐死她。

    他的眼神就是這樣告訴她的。

    甄妍怕跟不上溫氏,無意糾纏,立刻允了甄妙的要求,二人帶好帷帽匆匆下樓。

    出了寶華樓,街上人群熙熙嚷嚷,那清冷如高山白雪的男子早已不見。

    甄妙大松一口氣,緊跟著甄妍寸步不離。

    以後再也不出來了好不好,外面太危險了,她要回家!

    溫氏七拐八拐,進了一個胡同,在一座民宅前停下來。

    “給我踢門!”

    今日因為帶了兩個女兒出來,溫氏特意帶了幾個身材壯實的婆子,此時正派上用場。

    砰地一聲,大門就被個五大三粗的婆子踢開了。

    溫氏沖了進去,不一會兒就傳來男女的驚呼聲。

    接著是男人的怒吼聲:“溫氏,你這潑婦,不要鬧的太過分!”

    “啊,我過分?你半點體面都不講,養個外室在這裡是怎麼回事?真當我是死人啊!來人,給我把那賤人狠狠的打!”

    “誰敢,我告訴你溫氏,婉娘她已經有了我的孩子,今日,今日我是再不怕你鬧了!”

    胡同口漸漸有人圍觀。

    甄妍狠狠跺腳。

    她早就察覺父親的異樣,怕將來鬧出事端來這才提醒了母親,卻不想母親這樣沉不住氣,把事情鬧成這樣。

    正常的主母,難道不是該悄悄勸了夫君把人接回來,日後搓扁揉圓還不方便?

    甄妙揉了揉額頭,看圍觀的人都是小老百姓,應該不知道父親的身份,微鬆口氣,卻也明白不能再拖,拉著甄妙走了進去。

    見兩個女兒進來,三老爺和溫氏同時愣了。

    隨後三老爺更加暴怒,指著溫氏罵:“潑婦,你,你竟然還帶了——”

    甄妍忙道:“父親,您是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知曉麼?”

    三老爺如戳破的皮球,禁了聲。

    甄妍長眉一挑,掃一眼僕婦們:“都愣著幹什麼,還不請婉姨娘回府!”

    一群人離去,來得快去的也快,尋常百姓並不知道這裡住了何人,來捉/奸的又是哪家貴婦,只是興致勃勃議論著,為平淡生活添了點談資。

    可這件事還是很快在上層傳開了,速度快的令建安伯府措手不及。

    說的很是難聽,建安伯府的三夫人去捉老爺的奸,還帶著兩個女兒!

    老夫人氣的心口疼,連道幾聲孽障,長歎道:“這是有人在算計我們伯府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5 PM

第十一章 貨物耳

    老夫人招了三老爺的長隨甄安問話,只問出那婉姨娘是楚瀟閣的清倌人,三老爺去了幾回就把她贖身,養了外室。

    這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上層貴族們私下裡玩樂,民不舉官不究。

    可事情壞就壞在因為三夫人帶著女兒去捉/奸,三老爺逛青/樓的事傳得滿城風雨。

    禦史一個摺子遞上去,三老爺這芝麻大的閒職就被革了。

    三老爺成了個白丁,三夫人也成了三太太。

    看著跪了滿地的人,老夫人氣得手直抖:“來人,給我把這賤人拖下去打死了事!”

    “老爺——”婉姨娘小臉煞白,惶恐的喊著看向三老爺。

    三老爺眼中閃過心疼,竟一改往日的懦弱,鼓起勇氣道:“娘,您就看在那未出生的孫兒份上,饒了婉娘吧。”

    老夫人啐了一聲:“畜生,你還敢開口!”

    可到底沒再說把人拖下去。

    兩個婆子架著婉姨娘不動。

    婉姨娘忽然嗯的一聲,捂著肚子緩緩蹲下去。

    “婉娘!”三老爺嚇了一跳,忙撲了過去。

    素來潑辣的三夫人今日有種反常的安靜,幾乎是冷笑著看著三老爺的舉動。

    甄妍臉色一直是白的,和甄妙一起跪在三夫人旁邊。

    “罷了,把她帶下去找個大夫看看,在生產前,別讓她出房門一步。”老夫人擺擺手。

    見婉姨娘要被帶下去,甄妍挺直了身子,接著重重磕了一個頭:“祖母,請容孫女說幾句話。”

    老夫人看她一眼:“二丫頭,你可知自己犯下了大錯?”

    甄妍抬起頭來,聲音像冰晶一樣:“妍兒知道,妍兒一時糊塗,害了父親母親,也害了妹妹,更令伯府蒙羞,所以祖母無論怎麼處置妍兒,妍兒都心甘情願。只是有一句話妍兒不得不說。”

    “什麼話?”

    甄妍抿了唇,一字一頓道:“婉姨娘不能留!”

    “什麼!孽障,你知不知道在說什麼!”三老爺火冒三丈,幾乎是跳了起來。

    老夫人抄起小桌子上的碟子就砸過去。

    碟子砸偏了,切成薄薄一片的西瓜卻糊了三老爺滿頭滿臉。

    “你給我跪下!”老夫人厲聲道。

    對老夫人的話三老爺不敢不聽,一雙眼卻死盯著甄妍。

    甄妍仿佛沒有察覺三老爺的目光,繼續道:“祖母,原本孫女以為婉姨娘是清白人家的女兒,這才帶回了府。誰想她是,是……這樣的身份,進我們伯府的門,還要生兒育女,是要滿京城的人都笑話麼?”

    說到這裡極為輕蔑的掃了婉姨娘一眼:“更何況,她這樣的身份,孩子到底是不是父親的還未可知……”

    “老夫人,妾跟著老爺時還是清清白白的,姑娘這樣汙妾,妾情願一死以證清白!”婉姨娘說著掙紮開婆子的束縛,一頭向牆壁撞去。

    兩個婆子自然不敢讓她撞牆,忙死死攔住。

    甄妍冷笑一聲:“祖母,無論如何,孫女絕不要一個從青/樓女子肚中爬出來的弟妹,若是如此,孫女也沒臉嫁到侍郎府,情願青燈古佛一輩子!”

    “你!”三老爺恨不得把女兒的嘴堵上,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在甄妙記憶裡,三老爺一直有些懦弱,被潑辣的三夫人管得死死的,這樣橫眉怒目的樣子還是頭一次見。

    再瞥一眼哭得梨花帶雨的婉姨娘,果然每一朵小白花的身前,都有一個自以為是的大英雄護著麼?

    “娘,是媳婦蠢鈍,媳婦自請下堂,只求您好好照顧媳婦的三個兒女,別把二丫頭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三夫人眼神都是灰暗的,重重磕了一個頭。

    老夫人變了臉色:“胡鬧,你們一個個的,還嫌鬧得不夠麼!”

    甄妙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呃,事情有點複雜,她得好好捋一捋。

    這貨一思考,就煩了老毛病,把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當豬蹄啃著。

    老夫人那眼風正四下掃射著,見到甄妙那模樣胸口一滯,斥道:“四丫頭!”

    甄妙忙往前湊了湊:“祖母,孫女有件事不懂。”

    “呃?”老夫人挑挑眉。

    “祖母,如果孫女把您最喜歡的花瓶打碎了或者丟掉了,您很生氣,會氣得要打死孫女或者把孫女趕出家門麼?”

    老夫人氣笑了:“當然不會,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問,一個花瓶而已,祖母再稀罕也就是個物件,還能為了它這樣罰你麼?若是如此,祖母成什麼人了,不但讓旁人戳脊樑骨,就是列祖列宗在地下也要怪祖母刻薄啊!”

    甄妙看了三老爺一眼,滿是不解:“所以孫女才納悶啊。妾通買賣,貨物耳,因為她,姐姐要青燈古佛,母親要自請下堂,這樣的麻煩人,為何不賣掉呢?難道她腹中的孩兒,比大哥、二姐還要稀罕麼?”

    她這樣就事論事,輕飄飄的說出來,卻理直氣壯的讓人說不出話來。

    老夫人心中一凜,忽然想通了。

    不錯,建安伯府雖然男丁稀少,先不說婉姨娘腹中是男是女,就算是男丁又如何,一個風塵女子所生的孩子,白白拖累了其他孫子孫女。

    人丁興旺,是為了互相扶持,好讓家族更加繁盛,可是這個孩子的出生帶來的只會是恥辱和內鬥,是亂家的根源!

    “帶下去吧。”老夫人想看著家族枝繁葉茂的天性到底被理智壓過,看一眼王嬤嬤。

    王嬤嬤會意:“是。”

    “娘,不能啊,婉娘腹中的是兒子的骨肉,您的孫兒啊!”三老爺緊緊摟著婉姨娘。

    老夫人不為所動:“浩哥兒、妍兒、妙兒才是你的骨肉。”

    “老爺,老爺救救妾啊——”婉姨娘哭得再婉轉哀怨也沒頂用,被拖了出去。

    三老爺心疼的臉色鐵青,終究沒敢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的處置下來,三老爺請了家法被禁足,三夫人同樣被禁足,甄妍和甄妙則被罰去跪祠堂。

    夜間祠堂陰冷,姐妹二人靠得極近。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自從跪下就一直沉默著的甄妍,忽然道。

    甄妙眨了眨眼。

    甄妍似乎想尋個宣洩的途徑,自顧自的說下去:“是我,是我多嘴提醒了娘,娘這才盯著父親,還是我自作聰明要去跟著娘,還把你帶了去,結果把事情弄的不可收拾,還連累了你的名聲。呵呵,我只想著娘容易衝動,卻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以為自己能解決一切——”

    見甄妍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整個人都似魘住了,甄妙忙抓住她的手:“二姐,你才比我大兩歲呢,已經好厲害了。有心算無心,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呀。”

    甄妍回過神來,眼中閃過冷光,喃喃道:“不錯,你說是誰在算計我們伯府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5 PM

第十二章 誤會

    莫名其妙的,甄妙就想到了那日在寶華樓的驚鴻一瞥。

    見甄妙神色有異,甄妍問道:“四妹,怎麼了?”

    甄妍猶豫了一下道:“那日我們在寶華樓挑選首飾,娘剛走時,我無意中瞥見了鎮國公世子。”

    甄妍一下子變了臉色:“你的意思是?”

    “我也並沒有什麼意思,只是覺得好巧合。”甄妙不敢把話說的太滿。

    她心中,卻總感覺此事和鎮國公府有關,畢竟鎮國公世子在落水時是想置她於死地的人,想來是極不滿這樁親事的。

    若是建安伯府事情鬧得不可收拾,那邊提出退婚也就沒人說三道四了。

    甄妍瞬間也想到了這些。

    她雖不知道甄妙曾被鎮國公世子掐脖子的事,卻也能料到對方對這門親事不滿。

    “這件事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說,我派人查查。”甄妍叮囑道。

    “也不告訴祖母麼?”

    “無憑無據的,鎮國公府和伯府又是這樣的關係,事情還沒個定論告訴祖母做什麼。”

    “嗯。”甄妙點點頭。

    她知道這位二姐自幼幫著溫氏理家,心腹很是有幾個的,說不定還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人脈。

    不像她,就一個面癱丫鬟,還是老夫人派遣的。

    有了一個模糊的方向,再查起來就順利多了。

    甄妍想起兩個多月前之所以留意起三老爺,是因為逛園子時無意中聽修剪花枝的兩個婆子議論了幾句。

    把兩個婆子的底細查了個底翻天,發現一個姓趙的婆子有個娘家侄女是在鎮國公府廚房做事的。

    三老爺以前被溫氏管得緊,鮮少去喝花酒的,甄妍再招來甄安盤問,甄安回憶起三老爺數月前去楚瀟閣,是一位同僚的宴請。

    大戶人家打探消息自有一套,甄妍派心腹出去打探。

    京城中對建安伯府的議論還沒有消除,更有風聲傳出來鎮國公府打算退親,下人們看三房的眼神都有些異樣。

    老夫人那天雖是聽進了甄妙的話,事後對三房的兩個姑娘卻待見不起來,每日請安都是淡淡的,早早就把人打發走。

    甄妙卻像沒事人似的該幹嘛幹嘛,天氣漸熱,她做了些蓑衣黃瓜。

    把做好的蓑衣黃瓜分盒裝好給各房送去,親自提了一份獻給老夫人,接著去了甄妍那。

    甄妍苦夏,又有心事壓著,幾日光景就清減不少,食欲不佳,卻就著甄妙送來的黃瓜連吃了兩個小餅子。

    甄妍端詳著臨窗放置的繡架:“二姐,你繡得這喜鵲登梅圖,是打算做屏風麼?”

    “嗯。”甄妍飽餐一頓,覺得心情暢快許多。

    “二姐的繡活兒越來越精緻了,將來往廳裡一擺,不知多少人要誇的。”

    這說的,自然是等甄妍出嫁後的事。

    甄妍面上並無多少喜色,只是道:“四妹也該繡著了,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甄妙點頭:“嗯,繡著呢。”

    雖然不知道這親事到底會不會生變故,或者日後過得如何,該做的還是要做的。

    姐妹二人正閒聊著,蓮葉探頭,看了甄妍一眼。

    甄妍會意,起身道:“四妹先坐坐,我去去就來。”

    到了隔間,蓮葉低聲道:“姑娘,小四回來了,這是給您帶的信兒。”

    甄妍接過來拆了,裡面的內容讓她變了臉色。

    當日宴請三老爺幾人的那個同僚,有一個妾是鎮國公府去年剛放出來的丫鬟。

    再想想兩個花匠婆子的議論正是甄妙和鎮國公世子親事定下後不久,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麼!

    甄妍滿臉怒意的回了屋。

    “二姐,怎麼了?”

    甄妍氣怒欲言,又生生忍住。

    三老爺那事已經發生了幾日,鎮國公府那邊並沒有傳來什麼動靜,若這門親事繼續,她說了豈不是白令妹妹懊惱。

    一旦存了這個心結,等嫁過去心中有了怨氣,再想和世子相處好就更難了。

    便是甄妍也不得不承認,當時是妹妹做得不對,對方此行雖有些刻薄,也是有個源頭的。

    依她看,甄妙性子越來越討喜了,嫁過去好好相處,說不得能改了最初的壞印象,可若是甄妙心裡也有不滿,兩個都心存不滿的人卻是會越過越離心了。

    “是兩個小丫頭子吵起來了,都是不讓人省心的。”甄妍無奈笑道。

    甄妙便沒有多問。

    可過了會兒,就有沉香閣的小丫頭跑來道:“姑娘,老夫人讓您過去。”

    “祖母找我有事?紫蘇呢?”甄妙站起身往外走。

    她屋裡至今只有一個大丫鬟紫蘇,今日出門也只帶了兩個小丫頭

    小丫頭期期艾艾的道:“紫蘇姐姐塞給傳話的阿綢姐姐一塊碎銀子,聽阿綢姐姐說是鎮國公府來人了,紫蘇姐姐命婢子來給姑娘傳信,她先一步去甯壽堂了。”

    “呃。”聽小丫頭這麼一說,甄妙心中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覺,抬腳往外走。

    “四妹。”甄妍把她叫住,“我跟你一起去。”

    “二姐,祖母叫了我,你還是別去了。”

    甄妍一臉堅定:“不,我跟你去。”

    姐妹二人攜手去了甯壽堂。

    紫蘇守在外面,見了甄妙快步迎上來跟在她後面,低聲道:“姑娘,是鎮國公府的教養嬤嬤。”

    甄妙聽了還沒有如何,甄妍卻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怒火上湧。

    來的是教養嬤嬤,那就沒有退親,可是一個伯府的姑娘,卻要未來婆家的教養嬤嬤來管教,這實在是太打臉了。

    果然一進屋,發現老夫人的臉色極為難看。

    她下首的小杌子上坐著個穿藏青色衣衫的婦人。

    那婦人容長臉,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見姐妹二人進來站了起來。

    “孫女給祖母請安。”姐妹二人齊聲道。

    見甄妍一起過來了,老夫人有些意外,卻不好多說,抬手命二人起來,忍著羞惱對婦人道:“楊嬤嬤,這是我兩個孫女,二丫頭妍兒,四丫頭妙兒。”

    什麼時候,府中的姑娘讓一個婆子說三道四,可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四丫頭若是被退了親,就真的毀了。

    聽了老夫人的介紹,楊嬤嬤審視的目光就落在了甄妙臉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6 PM

第十三章 善緣

    “楊嬤嬤好。”甄妙微微福了福,聲音輕柔,隨後大大方方的回視。

    老夫人暗暗點頭,四丫頭倒是沒有失態,再怎麼樣,她是主,來人是僕,低眉斂目的難免讓人笑話小家子氣。

    楊嬤嬤側身避開,接觸到甄妙純淨如水的眼神,心中微怔。

    那麼多甄四姑娘的傳聞,她心中早已對四姑娘什麼樣有了個勾畫,卻沒想到真人和她想像的有那麼點不同。

    這樣一想,心中頓時有了幾分好奇。

    “四姑娘好,老奴是奉了老鎮國公夫人的吩咐來伺候姑娘的,還望四姑娘不要嫌老奴嘴拙手笨。”

    面對這種情況,接受了無疑是恥辱,開口拒絕,對方是代表著老鎮國公夫人,也不合適。

    甄妙覺得這次沒時間讓她好好捋一捋了,福至心靈想起一句話:若是有人說的話讓你不想回答或者不會回答,那就保持微笑,讓會回答的人回答好了。

    於是這貨淡淡一笑:“楊嬤嬤客氣了,長輩的事,我聽祖母的。”

    老夫人大奇,心道誰說四丫頭落水後沒有以前伶俐了啊,簡直是有眼無珠!

    再也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應對了。

    楊嬤嬤亦是深深看了甄妙一眼。

    於是甄妙笑得更淡定了,心中小人卻捶地道:“別看我啊,你們該幹嘛幹嘛,這樣笑太他媽累了。”

    老夫人終於接話道:“楊嬤嬤太過謙了,京城誰不知道您是曾經伺候過太后的,伺候四丫頭這種話可萬萬說不得,太折煞她了。”

    “四姑娘到了哪兒都是主子,老奴在哪兒還是奴才,老夫人這麼說才是折煞老奴。”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交鋒十數回,老夫人漸感無力。

    這老嬤嬤,不愧是在宮裡混了那麼多年放出來的,說話真是滴水不漏,寸步不讓。

    步步緊逼之下,老夫人暗歎一聲,剛想不情願的點頭,就見甄妍對著楊嬤嬤端正一福:“楊嬤嬤,請恕我失禮了,母親那邊有點急事要向祖母稟告,就讓四妹陪您稍坐片刻。”

    說完沖老夫人伸出手。

    老夫人就勢把手遞給甄妍,道聲失禮,由甄妍扶著轉進了內室。

    剛坐定,幾乎是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笑道:“二丫頭,還是你機靈。”

    甄妍臉色無比鄭重:“祖母,孫女是真有事。”說著把字條遞了過去。

    老夫人納悶的打開,見上面歪歪扭扭一些字,是幾個人名和關係圖。

    “這是?”

    “父親、婉姨娘、楚瀟閣、請喝酒的同僚、妾、鎮國公府的丫鬟。祖母,孫女覺得這是一條線,連起來的結果,就是父親丟官,伯府名譽受損。”甄妍說著,聲音更冷,“這一次若不是祖母快刀斬亂麻把婉姨娘解決了,以後還不知道惹出多少事來,那鎮國公府就不是派教養嬤嬤來,而是名正言順的退親了!”

    對方真是算准了,知道建安伯府子嗣稀少,等婉姨娘懷了三月身孕才在恰當的時候把事情爆出來,料定老夫人捨不得婉姨娘肚中的孩子。

    只是四妹一番話,歪打正著改變了老夫人的想法,這也是天無絕人之路了。

    老夫人斂了笑:“這事,你可有證據?”

    甄妍搖頭:“孫女並沒有切實證據,卻知道很多事過程並不重要,結果才最說明問題。”

    說著把自己當初怎麼無意間聽到僕婦談論三老爺的反常,事發那天甄妙怎麼無意間看到世子這些都細細說了一遍。

    “冤孽,真是冤孽,鎮國公世子就這麼嫌棄四丫頭?”老夫人連連歎氣。

    她最擔心的,是老鎮國公夫人那些女眷會因為這些事挑剔四丫頭,卻沒想到鎮國公世子對四丫頭厭惡到這種地步。

    先前在水中想要掐死四丫頭還可以說是一時衝動激憤,可這樣處心積慮的要退親,卻實在令人心寒。

    這鎮國公世子心狠的哪像個少年郎啊,特別是四丫頭容貌還是頂尖的。

    “祖母!”甄妍撲通一聲跪下,“這門親,不如不結了吧。”

    老夫人神色頹然:“這世道,做人難,做女人更難,你四妹經不起這些磋磨了,我們伯府也經不起,她是定要嫁的。”

    說到這裡嘴角抿了起來:“只是他們鎮國公府欺人太甚,這樣挖了坑讓我們跳,總不能讓他們以為我們就是糊塗的。”

    “二丫頭,扶我出去。”

    祖孫二人折返,發現甄妙正興致勃勃的向楊嬤嬤介紹蓑衣黃瓜的做法,楊嬤嬤居然還嘗了一口,吃的可不就是甄妙早上剛送過來的。

    這是神馬情況?

    老夫人覺得她那口氣又憋在喉嚨裡了。

    轉念一想,四丫頭無論如何是要嫁過去的,能結個善緣也是好事,又把那口氣壓下去,咳嗽一聲。

    “祖母,您回來啦。”甄妙聽到動靜回眸一笑,很是自然的站起快步走去,挽住老夫人另一隻胳膊把她扶回座位。

    楊嬤嬤看著甄妙行事暗暗點頭。

    大方有禮又不失純真,對長輩的恭敬也是自然流露,這樣的小娘子,怎麼也不像做出那種事情的人啊。

    出自鎮國公府,對落水的內情比旁人清楚,楊嬤嬤就想,莫非是這位四姑娘對世子情根深種,才情不自禁做出那番舉動?

    她在宮中那麼多年,自認看人還是很准的,怎麼看,覺得甄妙也不像傳言的那樣為了攀高枝使出那種手段的人。

    於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看向甄妙的眼神就多了一絲隱晦的憐憫。

    見慣了為權力地位使手段的女子,純粹為了感情,雖然與理不容,宮中打滾多年的楊嬤嬤卻莫名多了幾分寬容。

    “楊嬤嬤,我這裡還有封信要帶給老鎮國公夫人,那些小丫頭毛毛躁躁的我都不放心,還得勞煩你帶回去。”老夫人自衣袖中抽出一封描金信箋。

    楊嬤嬤敏銳的察覺這其中有什麼隱情,就應了下來。

    等楊嬤嬤一走,甄妙看著老夫人咬了咬唇:“祖母,父親的事,是不是和鎮國公府有關?”

    “你這丫頭怎麼亂說,哪有的事。”老夫人道。

    這也是她和甄妍心照不宣的決定,甄妙知道的少些,將來嫁過去或許還能過得更好。

    甄妙理所當然的道:“因為鎮國公府想退親呀。”

    這事,她連捋都不用捋,兩次見鎮國公世子,他的眼神足以說明一切。

    老夫人卻覺得這丫頭聰慧的過頭了,歎口氣,把事情細細講給她聽。

    甄妙越聽眼睛睜得越大,心中暗道:艾瑪,原來情況這麼複雜,不行了,她得好好捋一捋,順便給那個混蛋點根蠟!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7 PM

第十四章 投井

    六月的天氣已經很熱,到了日落時分燥熱依然不減,青雀巷外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

    到了高懸鎮國公府的鎏金牌匾前,鎮國公世子羅天珵翻身下馬,大步流星的向門口走去。

    到了世子居所清風堂,一個高挑豐滿的俊俏丫鬟忙迎了出來,滿臉的笑:“世子,您回來了。”

    目光不由落在了羅天珵身上。

    他一路疾行回府,一身勁裝早就濕了又幹,幹了又濕,緊緊裹在身上,顯露出結實的肌肉線條。

    那丫鬟瞬間羞紅了臉,卻沒移開眼,一雙水杏眼反而深深凝視著眼前青竹般挺拔的男子。

    心道世子這幾個月來好像大不一樣了,以前好似要瘦弱些……

    感覺到丫鬟露骨的目光,羅天珵眉毛一皺,淡淡道:“去準備些熱水,我要沐浴。”

    “噯。”丫鬟應著,轉身去準備熱水,心裡飄得像走在棉花上,一顫顫的。

    她兩年前就被世子收用過的,世子年少力壯,那事兒自然少不了。

    可這幾個月不知怎的,世子忽然就不近她的身了。

    像她這種身份,世子夫人沒進門前,抬姨娘是不可能的,唯一依仗的就是世子的寵愛,若是這寵愛沒了,到時候恐怕就隨便被打發嫁了人。

    令她稍稍安心的是,另兩個被世子收用過的丫頭也沒佔先。

    “綺月姐姐,綺月姐姐,水已經好了。”小丫鬟雲燕連喊了兩聲,綺月才回過神來。

    “好就好了,鬼叫什麼,還不趕緊抬到淨房去。”

    看著兩個小丫頭把水抬到淨房,親自試了水溫,綺月眉眼含笑的去請世子,卻見到岫風正給世子遞茶,當下來了火“喲,岫風,不是受了涼,歇著了麼,現在跑出來做什麼,當心把病氣過給世子。”

    岫風長得嬌小玲瓏,卻並不示弱:“綺月姐姐,妹妹一個奴婢,身子哪那麼嬌弱,早就好了。”

    說著柔若無骨的身子向羅天珵偎去,聲音嬌軟:“世子,讓婢子伺候您沐浴吧。”

    一雙修長如竹的手把她推開:“不必了,出去。”

    岫風頓時愣在那裡,眼中噙了淚,將落未落的,煞是惹人憐惜。

    羅天珵卻視而不見,大步向淨房走去。

    綺月沖岫風無聲冷笑,搖擺著身姿快步走去:“世子,婢子去服侍您。”

    豐腴的身子就靠了上去。

    以前世子沐浴時也不是沒有荒唐過,今日,她定要把世子的心收回來。

    羅天珵背後好像長了眼睛,一個側身避了過去,綺月一個趔趄額頭就撞到了門框上。

    “噗嗤。”剛才還在落淚的岫風笑出聲來,觸到羅天珵冰寒的目光立刻噤了聲。

    “我的話你們沒聽見麼,出去!”

    他一雙眸子亮如寒星,沒有一絲溫度,兩個丫鬟都是懂得眉眼高低的,再不敢反駁,不情不願的向門口挪去。

    “等等。”羅天珵嘴角噙著冷笑,盯著兩個丫鬟。

    二人同時轉過身來,俱是一臉驚喜。

    羅天珵涼涼的話卻傳來:“以後你們兩個不許進我的屋子。”

    “世子!”二人臉色一白,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我不想再說第二次。”羅天珵淡淡道。

    綺月握了拳,指甲嵌在手心裡,腳跟釘在地上一動不動,正想說些什麼,就見岫風撲了過去,緊緊抱著羅天珵大腿哀求:“世子,您,您這是怎麼了,您以前還說過,最愛婢子的這雙小腳,會疼惜婢子一輩子的,莫不是外面有狐媚子把您纏住了,這才把姐妹們當成了擺設——”

    “夠了!”羅天珵一腳把岫風踢開,毫無憐香惜玉之情,“本世子的事,也是你一個奴婢可以管的?既然你自己不想走,那就讓人送你出去。來人,把岫風送出府去!”

    重生回來,他最恨的就是有人提起以前的事。

    前世的他,到底有多蠢,才被他的好二叔引著養成了個只會附庸風雅,吃喝玩樂的廢物!

    有婆子進來拖岫風。

    岫風拼命掙脫:“不,世子,您不能這樣對婢子,婢子今日就是死也不出去。”

    羅天珵瞥了一眼在腳下哀求的岫風,淡淡一笑:“是麼,那你就去死好了。”

    說著頭也不回的向淨房走去。

    “世子,世子!”岫風聲嘶力竭的喊著,見羅天珵的背影消失,發瘋的掙脫婆子,向門外跑去。

    兩刻鐘後,羅天珵穿上乾淨衣服從淨房走出,坐在榻上拿起一本書冊看著。

    管著清風堂內務的婆子進來,神色有些惶恐:“世子,岫風投井了。”

    羅天珵眼睛都沒從書冊上移開,淡淡問道:“呃,死了麼?”

    “救上來時已經沒氣了。”婆子心中一凜,恭恭敬敬的道。

    心中覺得世子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世子喜歡吟詩作對,彈琴下棋,對小丫頭們更是溫文爾雅,是京城有名的貴公子。

    可這幾個月她冷眼看著,那些怡情養性的物事世子碰都沒碰過,經常三五天才回府一趟,也不知整日在做些什麼。

    這倒也罷了,那幾個如花似玉的丫頭天天在面前晃,竟再沒沾過身。

    她是過來人,知道嘗過滋味的年輕男子想要把持住有多難。

    世子莫不是因為那次落水,心中不滿親事的緣故?

    婆子心中嘀咕著,暗啐了一口。

    呸呸呸,還是大家閨秀呢,做出這等子沒臉皮的事來,害得世子轉了性子。

    “死了就把人拉出去埋了,賞她老子娘十兩銀子。”

    羅天珵聲音不大,婆子卻一下子醒了神:“是,對了世子,老夫人那邊傳話來,讓您過去一趟。”

    “知道了。”羅天珵眼睛盯在書冊上,淡淡道。

    婆子忙退了出去。

    良久,羅天珵才把書冊放在一旁,想起岫風的死嘴角勾了勾。

    真沒想到,這丫頭就這麼死了。

    上一世,就是這丫頭被二嬸買通,在祖母的孝期偷偷換了避子湯,結果有了身孕傳揚開來,讓他名聲掃地。

    如果說因為落水和那個淫婦訂了親是他一切悲劇的伏筆,那這件事就是悲劇的正式開端。

    這個步步算計的家,沒了她還會有別人,甚至是打著喜歡他的名號,卻為了各種利益做出置他於死地的事來。

    羅天珵嘲諷的笑笑,起身向怡安堂走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8 PM

第十五章 異處

    鎮國公老夫人穿了一件繡暗色雲紋的紫紅色寬袖襦衫,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有些嚴肅。

    羅天珵進來,臉上已經掛了淡淡的笑:“祖母。”

    老夫人盯了羅天珵片刻,才道:“明哥兒,來這兒坐。”

    羅天珵依言坐下。

    “明哥兒,這幾個月,你經常不在府中,是去做了什麼?”

    “祖母,親衛軍那邊最近事情較多,訓練也忙了些。”

    大周朝並不像前朝那樣重文輕武,自開朝以來武將的地位高了許多,鎮國公府就是以軍功起家。

    這親衛軍亦和前朝不同,一改全是從勳貴子弟中挑選的傳統,而是分了兩大衛,龍衛和虎衛。

    龍衛全是由勳貴子弟組成,虎衛卻是武舉選拔上來的或是各衛所選出的佼佼者。

    這龍衛親軍主要幹的就是儀仗隊的活兒,要說訓練場,十天恐怕有七天是空著的。

    老夫人就覺得羅天珵的話有些不實,因是打小兒把他帶大的,並沒繞圈子,直接把建安伯老夫人的信箋遞了過去。

    羅天珵打開看了,臉色微寒,氣惱的同時又覺得有些怪異。

    他時不時的出府三五日,確實是去錘煉身體了,用的就是前世充軍後無意中得來的法子,這信上所說的事竟是現在才知。

    可這事,居然和前世不一樣了。

    其實這個念頭,很早就閃現過。

    前一世,因為甄四令建安伯府蒙羞,直接被禁了足直到出嫁,這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他成親那日還有人借此笑話。

    可這一世,卻傳出甄四撞柱的消息,禁足倒是沒聽說。

    所以那一日在街頭無意間瞥到那個化成灰他都認得出來的女人,才多看了幾眼。

    他記得大概就是這段時日,建安伯府又鬧了笑話。

    建安伯家的三夫人去捉/奸,當街和三老爺打了起來,那外室因為有了身孕還是進了府,又過了段時日傳出外室的孩子被三夫人害得流掉的消息,因為先前三夫人的強勢,京中人談起時大多都會指責她幾句。

    這三夫人也是個烈性的,受了三老爺一巴掌又被建安伯老夫人懲戒後,竟吊死了。

    甄四守了三年孝,他們的婚期得以推後。

    這一世,到底是哪裡出了變故,三夫人居然帶了兩個女兒去捉姦,那個外室也並沒有被留下,而是發賣了。

    令他惱火的是,甄四因為隨母親去捉姦,又成了滿京城的笑柄,令他氣憤的是,原來這事也和他的好二叔有關!

    活了兩世,他竟一直不知道二叔竟然在這時候就開始算計他了。

    古有教誡,喪婦長女不娶。

    娶了一個名聲狼藉又喪了母親、家族日益敗落的妻子,二叔是算准了他不可能待見她吧,也得不到岳家的助力,才引起後面的許多事端來。

    羅天珵越想,心中越憤怒,緊緊握了拳。

    “明哥兒,明哥兒。”老夫人見他神思恍惚,連喊數聲。

    羅天珵回過神來,一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祖母,您叫孫兒來是——”

    老夫人歎口氣:“明哥兒,你也別瞞著祖母,祖母知道你對建安伯府的四姑娘不滿,這事兒,是你做下的吧,是不是還打著退親的主意?”

    羅天珵深吸一口氣,重活一世,他早已懂得克制自己的脾氣。

    “祖母,孫兒確實不滿甄四,但想退親,也不會使這樣下作的手段。”

    老夫人指指信:“明哥兒,建安伯府都已經查出來了,雖沒有切實證據,可這事與咱們府脫不了幹係。”

    羅天珵平靜的笑:“祖母,孫兒一個男人,志在血灑沙場,建功立業,哪有心思琢磨這些後宅婦人慣用的陰私手段。這信上提起的府中放出去的丫鬟,孫兒哪知道她是哪個。對了,府中不是二嬸管家麼,祖母不若問問二嬸。”

    老夫人一怔。

    鎮國公老夫人年輕時也算得上女中巾幗,在內宅打理上雖不及一些精明到家的貴婦,卻也不是個糊塗的。

    聽了羅天珵這話,就一下子想到是否和二兒子一家有關。

    只是做父母的哪有輕易猜疑自己親兒子的,何況這些年老二一家對明哥兒哪都挑不出錯來。

    就連他們的幼子,才五歲的秀哥兒都把爹娘偏心,只喜歡大哥哥掛在嘴頭上。

    兩個大的嘴上雖不說,對明哥兒也不算親熱,恐怕也是覺得父母偏疼的緣故。

    “嗯,祖母回頭問問你二嬸,可能是她事忙,疏忽了也未可知。”

    羅天珵垂眸一笑,聲音有些低:“祖母說的是,二嬸這些年打理國公府,確實太忙了。”

    他不急,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只要他們還像前一世那樣頻頻對他出手,就不怕祖母看不清他們的真面目。

    再說,他還有還擊的法子不是麼。

    離開了怡安堂,羅天珵緩步向清風堂走去,心中卻沒表面看起來那麼平靜。

    那些還擊都可以放一放,可最讓他想知道的,是這一世到底哪裡出了變故,才會有這些不同之處?

    細細想想,這些不同似乎都和甄四有關。

    至少他知道的,宮內蔣貴妃的小公主前些時日因為調皮,偷偷甩開宮人爬樹掏鳥蛋掉下來摔死這事是發生了的。

    蔣貴妃備受皇上寵愛,只有這一女,年方十歲,也是皇上最喜愛的公主。

    這事他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就是因為小公主摔死後,皇上大發雷霆,不但杖斃了伺候小公主的宮女太監,還把當值的近衛軍每人杖責了十棍,他也是當值的侍衛之一。

    按理說近衛軍不進後宮,根本沒他們什麼事兒,偏偏小公主從樹上掉下來,落到了宮牆外,這下子他們就沒事也有事了。

    這一次,他特意去那裡守著,果然接住了掉下來的小公主。

    蔣貴妃的感謝不提,皇上亦是大悅,當時就要擢他為侍衛長,被他以無功為由推辭了。

    畢竟小公主已經十歲,還做出這種出格兒的事有失端儀,要死死瞞著。

    皇上一想有理,就沒有怪他,反而問他想要什麼賞賜。

    他便提出想要個安靜點的訓練室,練好了武藝更好的效忠聖上,別的再沒有提。

    皇上准了,救小公主的事也沒傳出去,但他知道以後謀劃好了,他將會多一個最強硬的依仗。

    羅天珵收回了心緒回了清風堂,卻暗暗打定了主意,他要去探一探建安伯府,看看那甄四到底哪裡不一樣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8 PM

第十六章 大白鵝

    “四妹,今兒就練到這吧。”群花燦爛的園子裡,虞氏坐在樹蔭下藤編的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團扇。

    甄妙穿了件俐落的碧色騎裝正蹲著馬步,雖同樣躲在樹蔭下,鼻尖冒出的汗珠卻如珍珠一樣不停滾落。

    “大嫂,我還不累。”甄妙揚著臉,沖虞氏燦爛的笑。

    虞氏站起來,手下意識的撫著微隆的腹部向甄妙不緊不慢走來。

    看著甄妙認真的模樣笑著搖頭:“四妹,你剛練不久,過猶不及,這蹲馬步是根基功夫,當循序漸進。”

    虞氏懷孕已經過了三個月,沒了厲害的妊娠反應,雙頰豐腴,沐浴著陽光,顯得氣色極好。

    這方面,虞氏是行家,甄妙聞言就直起了身子。

    雙腿站得發麻,她邊揉邊往籐椅那走:“大嫂,我先歇歇腳,您要是乏了,就讓玉兒扶您回去。”

    虞氏笑著走過來坐下:“我有了身子不敢用冰,呆屋裡也是氣悶,這樹蔭下倒是陰涼。”

    看著甄妙發紅的臉蛋,忍不住道:“四妹,恕我直言,練武呢,你這個年紀有些晚了,再說你是伯府的姑娘,也不必把自己累成這樣,要是曬黑了肌膚,娘可會怪我的。”

    “大嫂,我又不指望練成絕世高手,飛簷走壁的,只希望強身健體就行,那些日子一直躺在床上都怕了。”

    自從知道鎮國公世子那心比想像的還要黑,甄妙就開始琢磨了。

    她對古代女人宅鬥這種天賦技能實在是不大具備,想學總得有個過程吧,估計她還屬於事倍功半那一類。

    既然這樣,不如選個實在的,先把身體練好了再說。

    “這倒也是。”虞氏認可的點點頭,“有個強健的身體還是頂重要的,我也幸虧底子好,才熬過前三個月。”

    說到這裡眉頭一皺,有些遲疑的道:“也不知道娘如何了,我和畫壁打聽了一下,娘似乎很不開懷。”

    婆婆這次行事雖有些衝動,但身為正室,虞氏顯然是站在婆婆這邊的,覺得公公實在鬧得不像話了。

    只不過子不言父過,何況她一個做兒媳的。

    甄妙聽了情緒也有些低落。

    老夫人還沒解了三老爺和三太太的禁足令,也不許他們這些晚輩去探望。

    不用想也知道,溫氏的日子是極難熬的。

    “今兒個晚上是家宴,大嫂不如和祖母求求情,說不定祖母看在您有了她重孫的面子上,就鬆口了。”

    老夫人定的規矩,每逢初一十五的晚上是家宴,幾房人都聚在一起,而平時都是各自用飯的。

    “這是自然,四妹放心吧。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去遲了不大好。”

    甄妙起身相送:“大嫂慢走,我再略坐坐。”

    見玉兒扶著虞氏緩緩遠去,甄妙又坐了下來。

    下午的陽光雖豔,但被濃密的樹葉過濾的只剩下淡淡的暖意在肌膚上跳動。

    “雀兒,你去采些荷葉來,回頭我要做荷葉雞。”

    她是無肉不歡的人,只是到了夏天也吃不下油膩的,這荷葉雞油而不膩,最適合這個時節吃。

    聽到姑娘又要做新菜,小丫頭眼睛亮亮的,歡快的應了一聲就跑著去了。

    “小心別掉水裡去。”甄妙囑咐著。

    “不會的,姑娘,我水性好得很。”

    甄妙笑笑,覺得陽光越發暖人,不知不覺閉了眼,享受著難得的寧靜。

    就在昏昏欲睡時,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拉扯她的腳。

    難道是蛇?

    甄妙有些不耐煩的睜開眼,整個人一下子僵住了。

    一隻白白的,看起來很是健壯的大白鵝正歡快的啄著她的繡花鞋。

    感覺到動靜,那大白鵝也抬起脖子,一雙黑溜溜的小眼和甄妙對視。

    甄妙頭皮都要炸起來了,這到底是神馬情況!

    誰能告訴她,為何風景這麼美麗的伯府大花園裡,會有一隻鵝!

    這麼綠草蔥蔥的地方,正常出現的,不應該是一條蛇麼!

    甄妙把躲起來偷懶的蛇腹誹了一百遍,盯著那只鵝卻不敢動。

    上輩子和甄妙熟悉的人都知道,這貨最怕的就是鵝,據某人有次喝醉了自曝,是小時候住在鄉下時,被隔壁鄰居家的大白鵝圍追堵截,啄了長達半年之久留下的嚴重心理陰影。

    大白鵝歪著脖子盯了甄妙一會兒,覺得沒有威脅,頓時惡向膽邊生,揮著肥短的翅膀竄起來,伸著脖子要啄甄妙的臉。

    甄妙連尖叫都忘了,生死關頭發揮了驚人的潛力,瞬間跳到籐椅上,接著一撲抱住籐椅後面的樹幹,三兩下爬了上去。

    大白鵝伸著脖子,氣的喔喔直叫。

    甄妙長舒一口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然後憤怒了。

    這畜生,簡直欺人太甚!

    她眼一瞥,發現不遠處樹杈中間有個鳥窩,裡面躺著幾顆鳥蛋。

    沒有多想,抓起一顆鳥蛋就砸了下去。

    啪唧一聲,鳥蛋砸中大白鵝的頭,蛋液順著鵝嘴往下流。

    那凶鵝大叫著往上撲騰。

    甄妙一緊張,把幾顆鳥蛋全丟了下去。

    那鵝性子又凶又狠,劇烈撲騰下鵝毛掉了一地,竄起的速度太快一下子撞到了樹幹上。

    看著大白鵝踱了兩步栽倒在地,甄妙總算放了心,正準備下去,忽然聽到急急的腳步聲傳來。

    甄妙下意識的往後一躲,隱蔽在繁茂的枝葉後面透過縫隙往外看。

    就見一個身穿赭色道袍的老者大步流星的趕來,嘴裡還呼喚著:“阿貴我的乖乖,我聽到你的聲音了,別調皮了,快出來。”

    老者四處張望著,忽然腳步一頓,接著臉色有些扭曲的往這邊飛奔而來。

    到了跟前,看著躺在地上被蛋液糊了一身,奄奄一息的大白鵝,哭嚎道:“阿貴啊,我可憐的阿貴,你這是怎麼了!”

    老者說著小心翼翼的抱起大白鵝,目光像刀子似的來回掃視,咬牙切齒的道:“到底哪個混蛋把阿貴弄成這樣,讓老子知道,非宰了他!”

    看著放狠話的老頭兒,甄妙像被雷劈了似的。

    那大凶鵝,它,它憑什麼叫阿貴啊,還,還是祖父養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4:59 PM

第十七章 窘事

    甄妙蹲在樹上,只盼著盛怒的老頭兒趕緊走人,卻發覺遠遠的有個小丫頭跑了過來。

    那小丫頭被懷裡抱著的大片荷葉遮掩了半邊臉,可不就是去采荷葉的雀兒。

    甄妙暗道一聲糟,看著越跑越近的雀兒,冷汗流了下來。

    雀兒抱著荷葉跑來,發覺樹蔭下的自家姑娘換成了個背對著她的老者,嘴裡還不停咒駡著,不由輕咦了一聲。

    建安伯聽到動靜,立刻回了頭,見是個發愣的小丫頭,立刻吼道:“小丫頭,是不是你打的阿貴?”

    “老,老伯爺?”雀兒迷惑的眨眨眼。

    “說,是不是你打的阿貴?”

    雀兒嚇得撲通一聲跪下,頭死死低著:“老伯爺,您,您說什麼,婢子聽不明白。”

    看小丫頭嚇得發抖的模樣,建安伯絲毫不為所動,怒道:“小丫頭,別嘴硬,若不是你打的阿貴,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雀兒小心翼翼抬起眼簾,飛快瞥了一眼,試探的道:“老伯爺,您說的阿貴,是,是您懷裡的白鵝麼?”

    “正是!看來阿貴確實是你打的了,說吧,你是哪裡的丫頭?”

    雀兒心中一緊,忙道:“老伯爺誤會婢子了,婢子才采了荷葉回來,您看這荷葉上水珠還在呢。”

    建安伯瞥了一眼荷葉,果然見到一顆一顆的露珠在脈絡分明的荷葉上滾動著,被陽光一射,閃著七彩的碎光。

    沒有找到真凶,建安伯有些洩氣:“這麼說,果然不是你?”

    雀兒拼命搖頭:“老伯爺明鑒,真的不是婢子。”

    建安伯擰了眉,不做聲。

    雀兒垂著頭,小心翼翼的問:“老伯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婢子就退下啦。”

    見建安伯半天沒有回答,似乎默認,雀兒鬆口氣,慢慢站起來,弓著身子小步倒退。

    “等等!”退出數丈時,建安伯忽然出聲。

    雀兒駭了一跳。

    建安伯眯了眼,看著垂首的小丫頭一字一句的問:“小丫頭,你剛剛說采了荷葉回來,來這裡幹嘛?這麼說,這裡是有人在等你了?”

    本來也鬆口氣的甄妙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祖父,您怎麼還能想到這麼高深的問題?

    雀兒也傻了,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話。

    “說,原來誰在這裡?”建安伯沉下臉來。

    他還不信,一個小丫頭能無視他的威嚴。

    “是——”雀兒嚇得戰戰兢兢後退一步。

    甄妙心也提了起來,捏著樹枝的手不由發緊,樹葉沙沙作響,掩埋在風動蟬鳴之中。

    “快點說,不然把你賣到樓裡去!”

    “是,是……”雀兒緩緩直起身子,眼一閉心一橫。

    看著雀兒的表情,甄妙絕望的歎口氣。

    完了,她將會成為大周朝第一個因為打死了祖父的鵝,被祖父揍死的小娘子!

    建安伯滿意的翹了翹嘴角。

    就在祖孫二人各異的表情中,雀兒低著頭,站直了身子,然後,然後就轉了身,飛快的跑了。

    什麼!

    建安伯和甄妙一個樹下一個樹上,同時瞪大了眼。

    甄妙有些想笑,卻不敢,又有些不可思議,那丫頭,她,她哪來這麼大的膽子!

    換她……

    甄妙仔細的想了想,換她她也跑……

    真正覺得荒謬的是建安伯,他真的沒想到一個小丫頭,是真正的連等級還輪不上的小丫頭,居然敢不回答他的話,還跑了!

    這打擊,比發現阿貴的慘樣,似乎還嚴重了那麼一點兒。

    許久,建安伯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可雀兒早已跑得不見人影了。

    他氣得直跳腳,這一折騰,懷裡的大白鵝發出了微弱的叫聲。

    “阿貴,你,你還沒死!”建安伯欣喜地喊了一聲,抱著阿貴匆匆去找大夫去了。

    等了好久,甄妙確定建安伯不會再折返了,這才狠狠鬆口氣,坐在樹上,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見時候已經不早,不敢再耽擱,小心轉了身子抱著樹幹往下挪。

    這時她才發現因為上樹時太乾脆俐落,腿上被劃了不知幾道血痕,一動就是鑽心的疼。

    無法,只得一寸一寸的往下挪。

    當甄煥和一位身穿月白直裰的十五六歲少年輕聲談笑著轉過假山,二人同時腳步一頓,看著不遠處抱著大樹緩緩往下挪的倩影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同時看到了深深的震驚。

    甄煥死死盯著那背影,臉色一下子黑了。

    強行收回目光,抽著嘴角沖白衣少年道:“現在的小丫鬟越來越調皮了,宸表弟,我們走吧。”

    白衣少年目光在甄妙的碧色騎裝上停了停,隨後淡淡笑道:“嗯,煥表哥,請。”

    二人說話聲音很輕,又離著有一段距離,甄妙專心致志的爬樹並沒有聽到。

    只是人若倒了黴喝涼水都塞牙,正巧她一腳踩在朽了的枝杈上,腳一滑牽扯到傷口,鑽心疼痛襲來,手一松撲通一聲摔到了地上。

    甄煥二人已經抬起的腳就這麼僵在半空。

    甄妙掉下來時已經離地面很近,摔得並不嚴重,只是當她從倒著的角度看到憑空多出的二人時,腦中嗡的一聲,情願摔昏過去算了。

    甄煥大步流星的走來,俯下身壓低聲音,咬牙切齒的道:“回頭再找你算帳!”

    說著把甄妙背起來,走到白衣少年面前尷尬的道:“讓宸表弟見笑了,今日之事還望不要外傳。”

    少年保持著完美的淡笑,微微頷首:“那是自然。”

    目光從甄妙臉上一觸即走,卻含著不易察覺的促狹。

    甄妙什麼反應都沒有。

    人要是有點尷尬了會臉紅,再尷尬了會羞澀忸怩,要是還尷尬,可能會羞憤的哭了。

    可像她這樣尷尬到極致,只能是麻木了,也就是傳說中的死豬不怕開水燙。

    甄煥背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甄妙與少年匆匆告辭,做賊似的專揀著偏僻小徑走。

    所幸這個時候人不多,總算有驚無險的把她送回了沉香苑。

    自從甄妙落水打發了一院子的丫鬟婆子,沉香苑目前的丫鬟並不多,都被大丫鬟紫蘇安排了事兒做。

    接甄妙進去的,只有紫蘇和雀兒。

    因為趕著與少年匯合,甄煥千萬句疑問只化作一句憤怒的叮囑:“家宴要是遲了,你給我吃不了兜著走!還有,讓你院子的人嘴嚴著點兒!”

    紫蘇面癱著臉,雀兒則是一臉純真懵懂。

    待甄煥甩袖走後,二人俐落的服侍著甄妙沐浴更衣,動作一氣呵成,很快就把她從半殘收拾的煥然一新。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00 PM

第十八章 表哥

    甄妙疼的呲牙咧嘴。

    紫蘇面無表情的道:“姑娘爬樹時,怎麼不覺著疼呢?”

    說著轉身去隔壁間取藥膏。

    甄妙訕訕一笑,看著打開花梨木嵌螺鈿梳妝盒認真挑揀首飾的雀兒,忍不住問道:“雀兒,你那時……怎麼就跑了?”

    雀兒有些惶恐:“姑娘,您,您不會怪婢子吧?”

    “沒有,我只是納悶你哪來的膽子。”甄妙道。

    雀兒放鬆下來,一臉羞澀的坦言:“婢子膽子小的很,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老伯爺,才,才嚇跑的。”

    說到這裡小聲補充:“反正,反正老伯爺又不認識婢子……”

    甄妙默默為老伯爺點了根蠟。

    紫蘇拿來藥膏,挽起甄妙褲腿為她敷藥。

    幾條縱橫交錯的紅色劃痕落在雪白的肌膚上,看著觸目驚心。

    紫蘇擰了眉,一邊上藥一邊道:“姑娘這樣,怕是要落疤的。婢子記得老夫人那裡,有宮裡賜的上好雪肌膏。”

    甄妙疼的抿緊了唇,一聲未發,等紫蘇都上完了才道:“算了,沒必要驚動老夫人。”

    比起落疤,她更怕被老伯爺發現她是傷鵝兇手。

    收拾俐落了,又喝了幾口熱茶,眼見時辰不多了,甄妙這才扶了紫蘇的手,因為腿疼,身體大半重心落在她身上,緩緩向甯壽堂走去。

    路上,就遇到了甄冰甄玉姐妹。

    甄冰性子溫和,雖和甄妙關係一般,該有的禮數卻不缺,當先打了招呼:“四姐姐好。”

    甄妙渾身疼,聲音不自覺就柔弱了:“五妹、六妹好。”

    聽著她的話,甄玉一聲冷笑:“四姐今日怎麼弱柳扶風起來了,莫不是又想惹人憐惜來著?可惜現在就做出這副樣子,心急了點兒。”

    說著,一雙眼緊盯著甄妙,滿是不屑。

    “六妹這話,我聽不大懂。”

    甄玉微揚了下巴,正等著甄妙說完再諷刺一番,沒想到甄妙只輕飄飄的說了這一句,就扶著紫蘇,更加弱柳扶風的走了。

    甄玉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胸口發悶,盯著漸漸遠去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腳。

    “六妹,你何必總和四姐爭執?”甄冰拉了拉她。

    “五姐,難道你喜歡她?”

    甄冰替甄玉理了理衣裳,淡淡道:“談不上喜不喜歡的,都是一府的姐妹,鬧得太厲害了,平白要外人笑話。”

    甄玉輕哧一聲:“五姐放心,在外面我自然知道分寸。再說,我們顧念著是一府姐妹,她哪裡顧念這些了,幾個月前做下那種事不說,前些日子又做了那荒唐事,真真是把伯府的臉面丟盡了。如今三叔三嬸還在禁足呢,就迫不及待的裝模作樣起來了,還不是為了那什麼新來的表哥!”

    甄冰瞠目結舌:“六妹,這話可不能亂說。”

    “且看著吧。”甄玉冷笑道。

    路上,甄妙又遇到了二姑娘甄妍。

    甄妍狐疑的看了甄妙幾眼,問:“四妹怎麼了?”

    面對嫡親的姐姐,甄妙不好敷衍,支支吾吾的道:“身上不大好。”

    甄妍卻是誤會甄妙葵水來了,臉色一正:“這可是第一次來?”

    “啊?”甄妙有些愣了。

    甄妍卻以為她不好意思,安慰道:“四妹別擔心,這說明你長大了,回頭我把該注意的細細說給你聽。”

    說著掃一眼紫蘇,甚有威嚴的道:“紫蘇,這幾日照顧好四姑娘,不要讓她受涼。”

    “是。”紫蘇悄悄抽動了一下嘴角。

    甄妙已經反應過來了,雖有些好笑,心下卻覺得暖暖的。

    她雖有著原主的記憶,但並沒接收她的情感,而且記憶裡,原主對這些親人的感情也被爭強好勝沖淡了。

    可現在,那種叫做親情的萌芽卻漸漸在心裡蘇醒,也不知道是她的,還是原主曾經忽視的。

    管它呢,只要順著心意走就是了。

    進了甯壽堂,屋裡的談笑聲緩了緩,老夫人面色不變的道:“二丫頭四丫頭來了。”

    “給祖母請安。”姐妹二人從老夫人開始,對屋裡的長輩一一請安。

    等給甄煥請過安,看著站在他一旁的白衣少年,姐妹二人反應各異。

    甄妍先是一怔,很快又恢復了自然神色,沖少年大大方方的頷首,隨後目光詢問似的看向老夫人。

    甄妙則面無表情的看了少年一眼,隨後平靜的垂下頭,一副我絕對不認識此人的模樣。

    她這樣子落在旁人眼裡本來是正常的,可少年卻震驚了。

    這姑娘,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好啊。

    不由得就多看了一眼,正看到一雙微微泛紅的耳朵被青絲拂弄著。

    “二丫頭四丫頭,這是你們大伯母娘家的侄子,日後要在府中住下的,也算是你們的表哥。”老夫人解釋道。

    甄妍倒是不覺得奇怪,能出現在這裡,還一起參加家宴的,必然是親戚,當下端莊大方的一禮:“見過蔣表哥。”

    甄妙跟著照做。

    “二位表妹不必多禮。”

    少年正客氣著,就聽大夫人蔣氏對老夫人道:“老夫人,言哥兒他剛十五,比妍兒還小點兒。”

    蔣宸面上雲淡風輕,沖著甄妍含笑一禮:“二表姐。”

    甄妍一貫端莊的表情難得出現裂縫,瞥了一眼老夫人。

    收到孫女嗔怪的眼神,老夫人咳嗽一聲,沖蔣氏笑道:“看我,見這孩子穩重,還以為他比二丫頭大呢。”

    這時二夫人李氏一臉的笑,插嘴道:“大嫂,我聽說言哥兒前年就考中了秀才了吧。嘖嘖,十三歲的秀才,真是了不得,將來恐怕不比昭雲長公主家的二公子差呢。”

    雖是誇自己的侄子,但拿長公主家的公子說事,到底不妥,蔣氏淡淡道:“二弟妹過獎了,言哥兒還差得遠,這才來國子監求學。”

    蔣氏出身南淮大族,南淮蔣家傳承數百年,歷代都有出仕的,現今雖沒有身居高位者,族中子弟出眾的卻不少,蔣宸更是其中佼佼者,承載著族人的期望。

    南淮讀書風氣重,十三歲的秀才雖少見,但也不算什麼,若是放在京城就有些打眼了。

    蔣氏可不想侄兒木秀于林遭人嫉恨。

    蔣氏不領情,李氏罕見的沒有陰陽怪氣,反而看著蔣宸的神情更加緩和。

    見甄冰甄玉兩姐妹攜手進來,眼睛一亮,忙招呼道:“冰兒玉兒,快來拜見你們表哥。”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01 PM

第十九章 一隻鵝引發的血案

    李氏這話一出口,屋裡就是一靜。

    甄冰看著李氏急切的樣子,眼都氣紅了,看也沒看那素未謀面的表哥,拉著甄冰就到了老夫人面前:“孫女給祖母請安。”

    二人同樣是一一見禮,等輪到蔣宸這裡,一個溫和,一個冷淡,全然沒有李氏那急切的樣子。

    老夫人那不悅就壓了下去。

    這種場合,到底是不好不留情面的訓斥,至少這兩個孫女的表現沒丟了伯府的臉面。

    蔣氏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李氏,嘴角勾了勾。

    她當然明白李氏打得什麼主意。

    其實二老爺一直在外任職,將來仕途應是不錯的,給侄兒做親不是不可以,只是李氏這性子實在上不得檯面,到底是庶女出身。

    想著那位出身良好,氣質高雅,當年處處壓她一頭的二弟妹,再看看小家子氣盡顯的李氏,蔣氏一時之間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天青色的細紗簾晃動,先是淺藍色的馬面裙漾起褶皺,碧波層層滑落,露出粉藍色繡著鵝黃迎春的鞋尖,接著是素手撥開紗簾,三姑娘甄靜走了進來。

    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深深淺淺的藍色中,配著厚重的額發,小巧的下巴,整個人顯得精緻而沉鬱。

    甄妙視線不由自主的隨著甄靜走。

    她已經有日子沒有見過甄靜,只恍惚聽說她的親事定下了,是今科的進士,寒門出身。

    甄靜似乎感覺到甄妙的注視,微抬了眼簾,與她的視線飛快碰了碰,接著是中規中矩的請安。

    不知為何,甄妙就覺得那目光令人隱隱發涼。

    大夫人蔣氏不悅的擰了眉,沉聲道:“怎麼這時候才來?”

    甄靜低了頭:“母親見諒,做繡活忘了時辰。”

    蔣氏還待再說,老夫人出聲道:“好了。”

    說著掃視一圈,問:“老伯爺呢?”

    二老爺常年在外,大老爺今日有事未回府,三老爺又被禁足,說起來出席家宴的男性長輩就老伯爺一人。

    立在老夫人身後的白芍有些猶豫。

    “說吧。”提起老伯爺,老夫人習慣性的撫了一下額頭。

    “呃……婢子派人去請了老伯爺,回話說……說老伯爺去了太僕寺還沒回來。”

    “去太僕寺?”

    白芍神情更顯為難,還是如實道:“說是老伯爺新尋來的白鵝在園子裡不知被何人打傷了,老伯爺情急之下去太僕寺找馬醫醫治去了。”

    室內明顯一靜。

    老夫人嘴唇抖了抖。

    這個老混蛋!

    心裡狠狠罵了一聲,明面卻不好說什麼,只是問:“誰跟著老伯爺一起去的?”

    “是平安。”

    老夫人沉穩的又喝了一口茶:“那大家就等等吧。”

    太僕寺的人,也該下衙了吧。

    “言哥兒,你祖母可還好?”老夫人轉了話題。

    蔣宸的祖母賈氏,是當年京城出名的閨秀,和老夫人交情還不錯。

    “多謝老夫人關心,祖母她老人家身體康健的很,這次晚輩進京,還特意叮囑晚輩向您問好。”蔣宸從容不不迫的道。

    “那就好,那就好。”

    一屋子長輩,為了打發時間圍著蔣宸問這問那,尤以李氏問的最多。

    蔣宸不露半點不耐之色。

    甄玉卻沉不住氣了,擰著帕子,恨恨對甄冰低聲道:“娘這是做什麼!”

    甄冰無奈歎口氣:“娘也是為我們操心,算了。”

    甄玉低著頭,淚都要流下來了:“這算是什麼,活像我們嫁不出去似的,平白惹人笑話!便是繼室所出,我們也是嫡女,哪裡又低人一等了!”

    蔣宸這樣才華橫溢,君子如玉的少年郎,其實沒有哪個少女會厭惡,只是李氏這般急切,甄玉又是個心氣高的,反而被激起了逆反心理。

    甄冰卻不一樣了,她性子本就溫和些,雖不贊同李氏做法,抵觸卻沒有這麼大。

    再者她心裡也明白,她是姐姐,李氏若是謀劃,也是先為了她……

    想到這裡,眼尾餘光悄悄掃了一眼長身玉立的白衣少年。

    看著他眉眼含笑,一派從容的模樣,心頭突然就跳了幾下。

    卻又聽甄玉低聲道:“又有哪裡好了,還不是以貌取人的,五姐你是沒看到,我進來時,正瞧見那位表哥瞧著甄妙不錯眼呢!”

    甄冰臉色頓時白了一下。

    姐妹二人來得晚,靠牆角站著,離著最近的甄靜聽到“甄妙”二字,眼珠動了動。

    甄妙這時候也沒心思聽眾人講話,她一想到老伯爺抱著半死的白鵝去太僕寺看病,就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心裡一直祈禱著,可別再出什麼亂子才好。

    誰知好的不靈壞的靈,過了不到一刻鐘,跟著老伯爺的小廝平安就面如土色的來稟告:“老夫人,大事不好了!”

    “老伯爺怎麼了?“老夫人手端著茶蠱,見怪不怪的問。

    平安拭了一把汗,磕磕絆絆的道:“老伯爺,被馬踢昏了!”

    老夫人手一抖,茶蠱中的水灑了出來,浸濕了衣袖。

    她卻顧不得,忙問:“說,到底怎麼回事,老伯爺人呢!”

    平安不敢耽擱,急切的道:“老伯爺去太僕寺病馬監找人醫治阿貴,正好是牛太醫當值,誰知牛太醫說他只會醫馬,不會醫鵝。老伯爺不幹,非要牛太醫治,牛太醫就說阿貴那個樣子,直接宰了吃肉才是正經。老伯爺聽了氣壞了,順腳就踢了牛太醫正醫治的一匹黑馬,誰知,誰知那黑馬明明半死不活的躺著,居然一下子跳起來給了老伯爺一腳,老伯爺就昏過去了!”

    聽到這荒唐的情節,老夫人氣的心尖疼,卻知道老伯爺再不濟也是伯府的支撐,忙壓下心中悶氣問道:“老伯爺到底如何了,人怎麼樣?”

    “牛太醫把老伯爺抬到馬太醫家了,馬太醫說情況不大好,目前不好再挪動,讓小的先回來稟告。”

    甄妙聽了,手死死抓著裙面。

    完了,完了,難道真因為她揍了一隻鵝,就搭上了祖父的性命?

    這到底是走了哪輩子黴運啊,她當時只是在樹蔭下打個盹兒而已!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 05:01 PM

第二十章 好轉

    “祖母您先別急,孫兒這就去馬太醫家守著祖父。”甄煥出聲道。

    老夫人知道自己不能亂,點點頭:“好,浩哥兒你去吧,多帶些人和銀兩,有事趕緊派人回來稟告。”

    “老夫人,晚輩也和煥表哥同去。”蔣宸道。

    眼看著二人出去,室內一片沉默,家宴,也沒心思開了。

    良久,老夫人忍不住遷怒道:“平安,老伯爺從哪裡尋來的白鵝,受傷了還要去醫治,這不是荒唐麼,你也不攔著點兒?”

    平安覺得無比冤枉,狠了狠心道:“老夫人有所不知,阿貴是老伯爺專門跑到豐荷澱買的,專為了過些日子的鬥鵝用的。花了,花了一百兩銀子。”

    聽到這句話,整個屋子的人臉色都不好了。

    一種叫草泥馬的生物,一頭接一頭的從眾人眼前晃過。

    特別是李氏,都快哭了。

    要知道伯府的公子娶妻,公中出兩千兩,姑娘出嫁,出一千兩。

    這數目在京城勳貴中算不上多的,但也說得過去了。

    可老伯爺居然,居然買一隻鵝花一百兩銀子!

    這一兩年,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接連出嫁了,她一雙女兒才十二歲,等過個三四年出嫁,照老伯爺這樣糟蹋下去,公中到時候別嫁姑娘的銀子,還買不起一隻鵝!

    這老貨,乾脆被馬踢死算了!

    李氏不敢吭聲,心裡不停咒駡著。

    幾個姑娘,心情也不大好。

    她們身為伯府的姑娘,月錢不過四兩,祖父的一隻鵝,抵她們兩年的月錢還多!

    這實在不是什麼好對比啊。

    “老夫人,要媳婦說,也該好好整治整治府裡了,好好的一隻金鵝,怎麼就被人打傷了,到底哪個奴才這麼大膽子!您想想,要不是金鵝被打傷了,老伯爺也不會去太僕寺,不去太僕寺,也不會被馬踢昏,至今生死不明了。要我說,罪魁禍首就是那打傷鵝的人,大嫂,您說是不?”

    蔣氏聽著心中來氣,李氏這話裡話外的,就是說她管家不力。

    “二弟妹說的不錯,只是當務之急,是老伯爺的傷勢,別的,先放放再說,老夫人,您看呢?”

    李氏撇了撇嘴:“大嫂這話就說的不對了,老伯爺的傷勢當然是頂要緊的,但把事情查明白也同樣要緊。不然今個兒傷了一隻鵝,明兒說不定就傷人了,那些個奴才可不能縱著。”

    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來什麼,一拍額頭:“哎呀,說不定是那年紀小的不懂事做的!”

    這話一出,蔣氏面色微變。

    李氏這話,其心可誅,要知道能進內院園子伺候的下人,都是調教好的,有誰敢做出這種事來。說起來幾房的主子,只有她的涵哥兒年紀小,還是孩子心性。

    她這話,不是明擺著往涵哥兒身上引麼。

    正待說什麼,三姑娘甄靜忽然抬了頭,輕聲道:“母親,女兒一直想給涵哥兒做雙鞋,今日還在他那裡呆了好一會兒呢。”

    坐在蔣氏身旁的涵哥兒聽不懂大人間的言語交鋒,聽了甄靜的話,隨口道:“是啊,三姐真是的,我今日還想去園子裡看四姐練功夫呢,害得我沒去成!”

    眾人不由向甄妙看去。

    甄靜嘴角含著淡淡笑意,很是自然的問:“四妹一直在園子裡練功,沒有看到什麼情況麼?”

    甄妙抿緊了唇。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她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比起一隻鵝,雖然是一百兩銀子買來的,可她還是覺得自己皮肉金貴些。

    可現在建安伯受傷了,很可能丟了性命。

    她還能逃避麼?

    甄妙心裡很是糾結。

    她知道一旦承認了,無疑又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可若是不承認,又有悖做人的原則。

    正猶豫著,虞氏出聲道:“我身子不便,沒練多久就和四妹回房了,我們倒是沒看到什麼。”

    “大嫂和四姐不順路啊,四姐是送大嫂回去的麼?”甄玉涼涼問道。

    “好了,老伯爺還沒清醒,你們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難道還要自家給自家定罪麼!”老夫人威嚴盡顯,掃視眾人一眼。

    多少人家的衰敗,都是從內鬥開始的,平日裡妯娌間姐妹間的小算計不算什麼,都是過來人,這些誰都經歷過。

    可事關老伯爺生死,還是這麼一件荒唐的事,查清楚了又如何,平白再傷了自家元氣罷了!

    “行了,再怎麼說,飯還是要吃的,白芍,吩咐下去,開飯吧。都沉住氣,老伯爺吉人自有天相。”老夫人揮揮手。

    一頓飯吃的悄然無聲,眾人不過略吃幾口,就又靜靜坐著等消息。

    “虞氏,你有著身孕,先回去歇著吧。”

    虞氏垂下頭:“祖母,孫媳慚愧。”

    老夫人慈愛的拍拍虞氏的手:“這是什麼話,你懷著的是伯府的金孫,保重身體才是頂重要的。”

    虞氏看了甄妍甄妙一眼,道:“祖母,如今父親母親都不出屋,大郎他又去了祖父那裡侍疾,兩個小姑都是姑娘家,孫媳論理,也不該獨享清閒的。”

    老夫人聞言頓了頓。

    甄妍小心翼翼的接話:“祖母,不如您放母親出來吧,等祖父回來休養,母親也要帶我們去侍疾啊。”

    “是啊,老夫人,三弟妹也能給兒媳搭把手,再說,妍兒的親事也快了。”大夫人蔣氏道。

    她是看出來了,李氏是沒事也要挑點事的,沒了三太太,她就只盯著跟大房較勁了,還是以前那樣好。

    沉默了半天,老夫人終於點了點頭。

    直到七日後,老伯爺才一頂軟轎抬了回來,轎中還跟著一隻精神抖擻的大白鵝。

    三房人輪流去侍疾。

    知道老伯爺性命無礙,甄妙狠狠松了口氣,極為耐心的熬了雞汁粥,每日一碗的往甯壽堂送。

    等老伯爺漸漸精神了,喝光了雞汁粥,享受的咂咂嘴,對老夫人道:“咱府裡的廚子是不是換了?這雞汁粥做的,味道又好又養人。”

    看著胖了一圈的建安伯,老夫人總算松了口氣,道:“什麼廚子,這雞汁粥是三房的四丫頭做的。”

    “是四丫頭做的啊——”建安伯拉長了聲音想了想,發現完全想不起幾個孫女的模樣,不由訕笑道,“四丫頭倒是有孝心,讓那丫頭過來,我看看是不是該賞點什麼。”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4 09:52 PM

第二十一章 吵架

    甄妙接到消息,說是建安伯想見見她時,心懸了起來。

    直到見了面,因為談起雞汁粥的做法,引發了吃喝玩樂是大師級人物的建安伯的談興,祖孫二人圍繞著美食好一番暢談。

    甄妙離開時,手裡就多了一隻鳥籠子,裡面一隻白嘴黃腳的八哥,小心翼翼的盯著她看。

    回了沉香苑,甄妙把鳥籠掛在屋簷下,去找二姑娘甄妍。

    姐妹二人約好了一同去看望三夫人溫氏。

    溫氏的狀況,不大對勁。

    前幾日領著兒女給老伯爺侍疾還好說,等閒下來,就發覺其神情總是懨懨的,有種說不出的頹喪。

    “娘這樣,我很是擔心,聽畫壁說,娘這些日子胃口極差,每天都是略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甄妍愁眉不展的道。

    “娘心裡還沒繞過彎來。”甄妙想著那日三老爺為了婉姨娘對她們母女冷然的模樣,心裡就發寒

    這年代,哪怕性格強悍如溫氏,遇到一個為了小妾強硬起來的男人,也只得自己彆扭自己。

    和風苑裡,丫鬟都站的遠遠的,只有畫壁一人守在門外。

    姐妹二人相攜上前,畫壁把二人攔了下來,壓低聲音道:“二位姑娘,老爺在屋裡呢。”

    甄妍甄妙互視一眼,都覺得意外。

    她們以為,三老爺和溫氏,至少要冷戰一陣子。

    “四妹,我們晚些再來吧。”甄妍想著三老爺和溫氏有可能和好,臉色好看了些。

    甄妙點點頭。

    二人轉身欲走,忽聽屋裡東西碎裂的聲音傳來。

    甄妍擰緊了眉,沖畫壁使個眼色,拉著甄妙走進了堂屋。

    東屋就傳來清晰的爭吵聲。

    “我告訴你溫氏,這些年我受夠你了,你不是容不得婉娘麼,好,以後我就要納十房八房的美妾,看你發賣的過來麼!”

    “一個賤人,也值當的你這樣,你不嫌丟人,我還嫌!”溫氏的聲音,聽起來無比寒涼,卻有壓抑不住的憤怒。

    三老爺的冷笑聲傳來:“溫氏,在你心裡她是賤人,但在我心裡,再沒有比她更乾淨的,出身低賤又不是她的錯。便是你,溫氏,你娘家就多高貴麼,也不過是破落戶而已!”

    咣當一聲,又是一聲脆響,傳來溫氏咬牙切齒的聲音:“你給我滾!”

    “呵呵,你倒是想求我留下來呢,若不是看在三個兒女身上,我早就把你這不賢不德的女人休了!”

    甄妍聽了氣得直咬牙,甄妙也是心中窩火。

    三老爺掀簾子走出來時,看到兩個女兒站在那裡有些意外,隨後一聲不吭的摔門而去。

    屋內沉默良久,傳來溫氏壓抑的哭聲。

    姐妹二人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溫氏止了哭聲,抬眼看了姐妹二人一眼:“你們,都聽見了?”

    甄妍側坐在溫氏榻上,柔聲道:“娘,您別惱,父親他,他是迷了心竅了。”

    這年頭孝字為大,儘管甄妍心中對父親極為惱怒,也不敢說出再難聽的話來。

    溫氏仰靠著引枕,閉了眼,淚水簌簌而下:“妍兒,妙兒,你們記著,以後別學娘,女人家性格太硬了,苦的是自己。”

    “娘,您既然明白,又何必硬來呢,父親他其實是吃軟不吃硬的。”甄妍勸道。

    當時她拼著背上厲害的名聲也要把婉姨娘發賣了,就是發覺父親對婉姨娘動了真情,溫氏又是個潑辣性子,不會籠絡人。

    長此以往,父親只會被越推越遠,到時候依著溫氏的性子,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

    所以她情願替溫氏做了這個惡人,只希望以後溫氏軟和點,漸漸把三老爺的心哄回來。

    卻沒想到,二人鬧到了這般田地。

    溫氏深深看了甄妍一眼,又看向甄妙,問的話很奇怪:“妙兒,若是你,又當如何?”

    甄妙沒想到溫氏會問自己,見她滿臉認真,仔細想了想,實話實說道:“女兒沒經歷過,也想不出來到底該怎麼辦,只是若是我的夫君站在我面前,說一個青樓裡的女子比我還要乾淨,我恐怕會把花瓶摔到他臉上去。”

    溫氏一愣,隨後苦笑道:“傻孩子,你沒有你姐姐想的明白啊。”

    甄妍聽了溫氏和甄妙的話,心中更愁了。

    一個親娘這樣了,妹子也這樣,將來可怎麼辦。

    “娘,你分明是明白的,為何非要擰著來。”

    聽了甄妍的問話,溫氏閉了眼:“娘明白的晚了,娘這性子活了半輩子,也不想改了。好了,你們姐妹回去吧。”

    “娘——”

    “回吧,娘累了。”溫氏再不看姐妹二人一眼。

    “娘,您可不能做傻事。”甄妍咬著唇道。

    溫氏這才睜開眼,搖頭微笑:“傻丫頭,我的妍兒八月就要出嫁了,娘怎麼會呢,娘還要看著你出嫁呢。三個兒女裡,妍兒是最懂事的,也是讓我最放心的,妙兒,以後你要多向你二姐學。”

    姐妹二人憂心忡忡的離開了和風苑。

    “四妹,娘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想要解開心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我還有一個多月就要出閣了,以後就要你多勸解著了。”

    “我會好好陪著娘的。”

    甄妙覺得甄妍是完全符合這個時代要求的大家閨秀和主母,將來,她是最有可能過得好的。

    至於自己,她當然會努力讓自己過得好,只是這種好,也許和眾人認知的不一樣。

    回了沉香苑,甄妙命紫蘇取來放錢物的小箱子,打開來看了看,發覺統共只有百十兩銀子並零零碎碎的一些銅板。

    看著甄妙垂頭喪氣的樣子,紫蘇問:“姑娘這是怎麼了?”

    甄妙知道紫蘇是個沉穩嘴嚴的,道:“母親她身體不大好,我想著每日為她做些滋補之物。只是這不像給祖父熬雞汁粥,用的是祖母的小廚房,食材也是那邊提供的。我們這邊只有一個小爐子,用著也不大方便,我想著去大廚房借個地方用,食材也在那邊買了,這不是覺得銀錢有些少麼,恐支撐不了多久。”

    紫蘇想了想道:“三夫人身體若是不好,可以在公中支取補品藥物的。”

    甄妙歎口氣。

    溫氏那純粹是心病,若是大張旗鼓的從公中拿東西,不知要生出什麼事端,再說,這本是做女兒的盡點孝心,不能孝心沒盡成,反給溫氏添了麻煩。

    “先這樣吧,等不夠了再看,說不定那時候母親就好了。”

    甄妙也沒能耐變出錢來,把煩心事拋在一邊,例行的蹲馬步,壓腿,泡藥浴。

    到了晚上,披散著頭髮,穿著一身寬鬆袍子臨窗習字,練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悶熱,起了身伸手推窗,卻發覺沒推動。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6 12:45 AM

第二十二章 殺意

    甄妙不以為意,再次推了一下,窗子被推開了。

    帶著暖意的風吹進來,衣袍髮絲都隨之飄動,吹的人面頰癢癢的。

    夏日的天空格外高遠,夜幕如質地最佳的藏青色天鵝絨,一寸一寸披滿了蒼穹,無數的星子點綴其中,閃著微光。

    雖還是暖意熏人,甄妙卻吐出一口濁氣,趴在窗口望著夜空出神。

    細碎的星光把她的臉映得有些透明,晶瑩如上好美玉。

    隱在暗處的人抿了抿唇,盯著那格外清晰的倩影一動不動,眸中是深深淺淺、晦暗不明的波動。

    過了很久很久,久得暗處的人都以為那個倩影睡著了,忽見她起了身,也沒關窗就折了回去。

    羅天珵微鬆口氣,收起不耐的神色,輕手輕腳走了過去。

    到了窗前剛想探頭,忽見那女子又返了回來,手裡還多了一個鳥籠子。

    羅天珵飛快的錯身,緊貼著牆壁站好。

    二人一個屋裡一個屋外,只隔著一面牆的距離,他甚至能聽到對方淺淺的呼吸聲。

    “你好。”清甜的聲音傳來,羅天珵面色微變,以為被發現了。

    “你好。”

    又是一聲,羅天珵穩了心神看去,才發現甄妙是對著籠中的八哥說話。

    “錦言,原來你不會說話啊。”甄妙語氣中倒沒有多少失望,伸手把鳥籠子掛在了窗前。

    於是八哥那雙小眼,就對上了羅天珵的。

    一人一鳥對視,羅天珵嘴角抽了抽。

    這到底是神馬情況,那個該死的女人,和大多數女子一樣多愁善感的賞星星賞月亮也就罷了,為什麼她好端端的又提來一隻鳥兒!

    幸虧,這是只不會說話的八哥。

    羅天珵心中剛劃過這個念頭,就見那白嘴八哥頭動了動,接著嘴一張,尖利的喊道:“救命啊——”

    臥槽!

    羅天珵臉都青了,忍不住把前世充軍時學來的粗語在心中爆了出來。

    接著腳尖一點,俐落的竄到了窗邊的一棵樹上。

    甄妙同樣駭了一跳,發覺是八哥開口,鬆口氣,驚喜的道:“錦言,原來你會說話,來,再說一聲我聽聽。”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紫蘇披著衣服走了進來:“姑娘,怎麼了?”

    “沒事,是這八哥開口說話呢。”甄妙笑道。

    紫蘇沉著一張臉:“姑娘,這麼晚了喊救命,是要嚇死人的!”

    甄妙尷尬的笑:“我是教它說‘你好’的,誰知它說這個,可能是以前學的吧。行了,紫蘇,你下去睡吧,今兒個有些悶熱,我等等再睡。”

    “那我把八哥放回去吧。”

    “不用了,等會兒我自己放。”甄妙擺擺手。

    等紫蘇走了,又興致盎然的逗著八哥說話,八哥再次三緘其口。

    甄妙漸漸失去了興趣,伏在窗臺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道:“錦言,你看天空,是不是很廣闊很廣闊?”

    八哥看也不看甄妙,一雙小眼向窗外掃來掃去。

    羅天珵心中暗恨,這賊鳥,是找他吧?

    “母親一點不快活,祖母也不快活,我也不快活,這大院的女人,有誰是快活的……”甄妙喃喃的說著。

    自來了這裡,一直是人嫌狗厭的身份,和她以前單純自由的生活完全不一樣,可這種鬱悶又不能對任何一個人說,只能壓在心裡,日積月累,沉甸甸的。

    也只有面對一隻不通人事的鳥兒,她才敢透露一絲半點兒。

    甄妙托著腮伏在窗前,眉梢眼角有種難言的寂寥。

    躲在樹上的羅天珵把她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不自覺皺了眉。

    現在的甄妙,有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面,到底是他從未瞭解過,還是因為也如他一樣,多了一世的經歷?

    羅天珵有種一探究竟的衝動,而他今日,本也是為了這個來的,可偏偏那只鳥正堵在窗口!

    “我和你一樣,都是這籠中鳥……”

    甄妙喃喃說著,得不到回應。

    夏夜的暖風醺人欲醉,她漸漸低了頭,睡著了。

    羅天珵見狀悄悄下了樹,躡手躡腳的來到窗前,剛想無視那只八哥翻窗而入,就聽一聲尖利的救命聲傳來。

    甄妙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隨後拍拍鳥籠子:“錦言,你不要嚇人行麼。”

    其實要是這八哥表現的驚慌點兒,說不定甄妙還能想到外面是不是有什麼情況,偏偏這鳥也是個奇葩,它連續兩次只是喊了一聲就老神在在的沒有任何反應了,難免讓人覺得它喊“救命”和“你好”是一個意思。

    饒是如此,甄妙還是探著頭四下望瞭望

    貼牆站著的羅天珵已經在考慮要不要一掌把人劈昏了。

    所幸甄妙沒有任何發現,收回身子關了窗,提起鳥籠向裡走去,隨手掛在了堂屋的梁上。

    良久,羅天珵確定那個多事的女人真的睡著了,這才悄無聲息的從窗子翻了進來。

    一落地,視線就落在臨窗桌案鋪開的宣紙上。

    上面的字跡比他熟悉的要稚嫩些,卻少了些匠氣,多了些隨意。

    都說字由心生,若是甄妙也如他一般重生而來,那她的字不該是這樣的神韻。

    也許,是他多慮了吧。

    是的,如果這個女人和他同樣是重生的,他不打算讓她活著嫁到國公府去。

    讓她在出嫁前悄無聲息的死掉,無疑比嫁到國公府再死,他更容易置身事外。

    那樣不堪的過往,有他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夜深人靜,只有甄妙清淺的呼吸聲傳來。

    她滿頭青絲堆在錦被上,露出白皙的面龐和纖細的脖頸。

    那脖頸,只要輕輕一折,就會斷了。

    羅天珵不由自主伸出雙手,蠱惑般搭在那纖細優美的脖頸上。

    突出的鎖骨硌著他的手。

    她比印象中的,還要瘦。

    莫名的,羅天珵就想起她剛剛說的話。

    “母親一點不快活,祖母也不快活,我也不快活,這大院的女人,有誰是快活的……”

    “我和你一樣,都是這籠中鳥……”

    這個貪慕虛榮,水性楊花的女人,也知道什麼叫不快活麼?

    羅天珵說不出心中什麼感覺,手卻不由自主收緊。

    然後,羽扇般的睫羽掀起,一雙眼睛靜靜看著他。

    那雙眸子還帶著朦朧睡意,星光月色中卻格外的清亮。

    羅天珵因這意外的情況愣住,一時之間忘了反應,只是與那燦若明星的眸子對視。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6 06:32 PM

第二十三章 選婢

    誰知那雙眸子只是眨了眨,接著甄妙伸出手,不耐煩的打掉羅天珵的雙手,嘟囔道:“真討厭,怎麼又做噩夢了!”

    說完皺皺眉閉上眼,一個翻身又睡著了。

    羅天珵站在榻前,審視的看著睡著的甄妙,眼底的殺意漸漸褪去。

    隨後轉身翻窗而出,悄然離去。

    許久後,甄妙才睜了眼,死死盯著已經緊閉的窗戶,渾身顫抖著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悄悄哭了。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第二日,甄妙掙紮著起床,眼底的淤青嚇了紫蘇一跳。

    “姑娘是不是被那八哥吵得沒睡好?”紫蘇一面拿了剝了殼的雞蛋在甄妙眼底敷著一邊問。

    “天太熱了。”甄妙知道紫蘇不是多嘴的,隨口找了個理由。

    紫蘇果然沒再多問,和幾個小丫鬟把甄妙收拾好,去給老夫人請安。

    甄妙一路昏昏欲睡,頭像裂了一樣。

    好在甯壽堂已經放了冰盆,鋪面而來的清涼讓她頭腦一清。

    接下來各房陸續來請安,並沒什麼值得提的,只是溫氏蒼白的臉色讓甄妍和甄妙看得有些擔心。

    老夫人看得直皺眉:“溫氏,二丫頭的婚事眼看著近了,你雖不當家,也該跟著你大嫂張羅起來。”

    在老夫人灼灼目光下,溫氏點頭:“媳婦明白。”

    老夫人又看向大夫人:“蔣氏,前幾個月買來的那批小丫頭,調教的如何了?”

    一般來說,簪纓世家,僕婦丫鬟大多用的是世僕,從外面買的只是個補充。

    但建安伯府在老夫人嫁進來之前,很是衰落了一陣子,世僕早就七零八落,直到老夫人當家作主後才逐漸好轉,因為底子薄,需要從外面買的僕從就比尋常勳貴家多。

    “老夫人,已經可以使喚了。”蔣氏道。

    “幾個丫頭都大了,你就帶她們去親自挑一挑吧。”老夫人端了茶。

    蔣氏帶著幾個姑娘去了理事的花廳,命人把小丫鬟們帶上來。

    很快就有兩排小丫頭魚貫而入,一排著青,一排著藍。

    蔣氏落了座,指指穿青衣的那排:“這排穿青衣的是家生子,穿藍衣的是採買來的,就從妍兒開始,你們姐妹幾個依次挑選吧,每人挑一個,挑完一輪再繼續。”

    聽蔣氏這樣說,姐妹幾人應了聲是,只有甄玉露出不忿之色,卻也不敢說什麼。

    甄妍的丫鬟婆子是齊全的,只是她要出嫁,按慣例除了陪房,會再添四個丫頭。

    四個丫頭中有兩個是專門預備著做通房丫頭的,不在此次挑選之列,是以她只需挑兩個就行。

    甄妍仔細打量了一番,從家生子中挑了一個看著就沉穩的小丫頭。

    許多小丫頭目露羨慕之色,那丫頭卻沉穩的施了一禮,站在甄妍身後。

    大夫人暗暗點頭。

    接下來是甄靜。

    因為上次自縊的事,三姑娘這裡打發過人,兼之她親事也近了,這次就需要挑四個。

    大夫人冷眼看著,輪到甄靜挑人時,一些小丫頭尤其是家生的,就悄悄垂下了頭。

    大夫人不動聲色的笑笑。

    甄靜一步步前移,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才指了一個家生的丫頭。

    這丫頭長得平凡無奇,卻並不顯畏縮,被甄靜選上,短暫的愣神後就規規矩矩的站在了她身後。

    甄妍不由瞥了甄靜一眼。

    三妹可真會挑人。

    然後就輪到了甄妙。

    甄妙這次要挑五個丫頭,想著將來面對的不知是什麼龍潭虎穴,被自己挑上的丫頭都屬於點背的,她半點興致也無,直接排除了家生子,指著一排穿藍衣的小丫鬟中長得最標緻的一個道:“就她吧。”

    甄妍一愣,沖甄妙使了個眼色。

    甄靜垂著頭,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甄玉則是明顯露出嘲笑的神色,悄悄沖甄冰挑挑眉。

    甄冰甄玉本來也是不缺人的,但伺候她們的丫鬟有幾個年紀大了,很快要放出去,是以這次一併挑了先使喚著。

    她們規規矩矩的挑完,很快又是下一輪。

    等幾個姑娘都挑齊了,甄妙身後也站了四個水蔥似的小丫頭,清一色的藍衣。

    甄妍臉都黑了,頻頻給甄妙使眼色。

    剩了最後一個名額,這一次甄妙終於走向家生子那一排。

    甄妍微微鬆口氣。

    就見甄妙沖站在最後面的一個胖丫頭指了指。

    那丫頭一臉不敢置信,呆呆的問:“姑娘要我麼?”

    小丫頭們都垂了頭,強忍著笑意。

    心道這四姑娘真是奇特,怎麼選上她了。

    誰不知道這胖丫頭是大廚房王婆子的孫女,一頓吃三個饅頭長了一身肉,腦子還有些不靈光。

    大夫人不動聲色的看著,也有些納悶。

    這胖丫頭她也知道,是王婆子托人使了錢,才有的這次機會,這種事在大宅中都常見,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萬沒想到還被四丫頭選上了。

    這四丫頭,到底在想什麼?

    蔣氏只覺得自甄妙落水後,越發看不透了。

    “嗯,是要你。”甄妙莞爾一笑,無視他人各異的目光。

    那胖丫頭這才眉開眼笑的跑到了甄妙身後。

    一身肉刺的沒被選上的小丫頭們眼疼。

    “行了,既然你們選完了,就回房吧,記得差人把丫頭們的名字等級去入冊。”大夫人擺擺手,讓等候在外的管事婆子們進來,開始新一天的理事。

    “噗,四姐真是好眼光。”甄玉瞥一眼甄妙身後的丫鬟們,笑著離去。

    “四妹,你跟我來。”

    甄妍帶著甄妙去了一處涼亭,命丫鬟們遠遠站著,這才氣道:“四妹,你怎麼挑的人?”

    甄妙因為一夜沒睡好,表情就有些呆滯。

    甄妍看了,恨鐵不成鋼的瞪她一眼:“你難道不知,那些外頭買的,不過調教了幾個月,就是資質再好,也很難趕上家生子麼?”

    見甄妙還是一副呆樣,再道:“更別說家生子在府內盤根錯節,你選對了人,就是多了一份助力。”

    甄妙垂著眼,心道再大的助力到了鎮國公府也成了炮灰,到時候那些家生子的親人們說不定還要懷恨在心,給溫氏使絆子。

    甄妍繼續道:“這也就罷了,可你怎麼專挑相貌好的,將來你出嫁,自有選好的通房丫頭給你,平日使喚的丫頭你選相貌那麼好的,能安分麼?”

    不安分才好啊,最好都把世子迷住,那殺星就沒空找她麻煩了。

    “容貌好的丫頭,不免心高,鎮國公世子又年少,將來若是惹出什麼事來,不是戳你的心窩子麼?”

    姐姐,我真的不會因為這個傷心的。

    甄妍越說越惱:“唯一挑的一個家生子,還是個癡笨的,你說,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因為那胖丫頭一頓吃三四個饅頭,天生神力啊!

    甄妙回想起有一次去大廚房偶爾見到胖丫頭推著磨盤健步如飛的場景,心裡就一陣激動。

    “四妹——”甄妍聲音冷了下來,“你該不是睡著了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8 05:31 PM

第二十四章 陰差

    聽到甄妍殺氣騰騰的聲音,甄妙忙抬了頭,一臉笑容:“二姐,你放心,我心裡有數呢。”

    甄妍瞪著甄妙,見她一臉燦爛笑容,歎口氣:“你有數就行。”

    甄妙鬆口氣,可算過去了。

    就聽甄妍問道:“你有什麼數?”

    甄妙……

    “四妹,你且留意著,三妹不簡單呢。”甄妍細細講給甄妙聽,“你看她選的那個丫頭,看著平凡無奇,但那丫頭的祖母是曾經伺候過老夫人的,爹是外院負責採買的小管事,有個哥哥在藥房做事。雖都是不起眼的身份,可有時候,作用大著呢。”

    “三姐確實心細。”甄妙說著拉拉甄妍的手,“不過二姐也很厲害啊。”

    甄妍無奈的點點甄妙的額頭:“我再厲害,也不會算計你,可三妹就不一定了。這些日子我冷眼看著,她心裡對你的怨氣恐怕一直沒消。”

    說到這個,甄妙也歎口氣。

    “行了,你自己當心點就是,不是一房的姐妹,想算計你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姐妹二人敘完話,相攜著離去。

    回了沉香苑,甄妙命紫蘇把院子裡的丫頭都叫來,與新來的五人站在一起。

    甄妙環視一眼,道:“今兒個院子裡的人總算齊了,我便說一下。紫蘇姐姐原是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日後自然是管著你們的。至於其他人的等級,過些天再報上去不遲。”

    這話一說,丫鬟們就神色各異,知道到時候定什麼等級,就看這些日子的表現了。

    甄妙就給新來的五人起了名字,相貌最好的叫阿鸞,年紀最小的叫小蟬,氣質靈秀的叫百靈,看著沉穩些的叫夜鶯,胖丫頭則叫青鴿,再加上前些日子被她提拔為三等的雀兒,正好齊了。

    接下來的日子,甄妙過得極為忙碌。

    除了慣例的習武練字,每日還要去大廚房給溫氏做一份補身的吃食,親自端去看她吃下才算完。

    又想著甄妍出嫁在即,打算繡幾方雙面繡的手帕給她。

    看著從針線房取來的絲線,甄妙不是很滿意。

    這些線也不是不好,只是顏色太少,又有些發舊了。

    “姑娘,您若是不滿意,不如從外面買些來?”負責取絲線的百靈提議道。

    “從外面買?”甄妙有些遲疑。

    百靈忙道:“是啊,婢子在針線房打聽了,天繡閣出的線是極好的,顏色又多又鮮亮,只是價格比較貴,一般都不採買的。”

    天繡閣的繡線好且價格高昂,甄妙也是聽聞的,想了想,點頭:“既如此,你就去說一聲,讓採買的管事帶些來。”

    “噯。”百靈脆生生應道。

    第二日百靈就領了新採買的絲線來。

    看著鮮亮多彩的絲線,甄妙滿意的點點頭,開始繡帕子。

    她有著原主刺繡的技藝,因著許久沒碰過了,有些生疏,繡的便有些慢,好在手帕也不需要太繁複的圖案,時間是足夠的。

    這一日虞氏過來串門,看到甄妙正坐在樹下繡花,兩個水蔥般的丫鬟輪流替她打著扇,就笑道:“四妹,這些時日不見你出門,原來是不蹲馬步,改繡花了,還有這麼漂亮的丫頭打扇,真是好自在。”

    虞氏是武將之女,父親官職不高,在閨中時生活並不如勳貴家女兒過的精細,剛嫁進來時很有些不適應,現在才算慢慢好些了。

    甄妙正對著光分線,聞言忙把線筐放在一旁,起身迎上去,笑眯眯的道:“大嫂來了。這不是光線正好麼,繡這些玩意兒天暗了傷眼,馬步什麼時候都可以蹲的,等會兒大嫂就再指教指教。”

    至於身後打扇的兩個丫頭,並沒有提。

    其實她還真不太習慣這樣使喚人,只是新來的丫頭們這些日子總是爭著表現,也就由她們去了。

    甄妙引著虞氏去樹下坐。

    虞氏瞥了一眼繡繃,不由大為驚奇。

    潔白的帕子上繡著玫瑰花叢,花朵大多數都是含苞待放的模樣,最驚豔的是花紅的又正又豔,有種說不出的厚重感,讓繡上去的花仿佛活了。

    虞氏忍不住伸手去摸,歎道:“四妹,你這繡工真好,這花繡的活靈活現的,感覺伸手就能摘下來似的。”

    甄妙也驚歎原主在女紅上下的功夫深,卻不好自吹,拿過線筐道:“大嫂你看,我這線選的多好,尤其是這紅色,我還沒見過這樣鮮亮的,繡這紅玫瑰最合適不過了。”

    希望她的二姐,那個端莊聰慧的女子,能夠擁有徐徐綻放的愛情。

    虞氏對女紅本不擅長,只略微看了看,附和的點點頭,又愛不釋手的撫摸著玫瑰花,低頭嗅了嗅,取笑道:“我都忍不住聞聞有沒有花香了,真可惜,不但沒有,還不大好聞,四妹該不是繡花時不洗手吧?”

    甄妙哈哈大笑:“大嫂,您要是真喜歡,等繡完這個我也給您繡一方帕子,算是答謝師恩了,保證碰一根針也把手洗的乾乾淨淨。”

    甄妙是鵝蛋臉,這個年紀還有著嬰兒肥,身上雖瘦,臉上卻肉肉的,這一笑又露出一對酒窩來,看著就分外喜人。

    姑嫂二人這數月來關係親近許多,虞氏就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臉蛋:“四妹要說話算話,大嫂可記住了。”

    這時青鴿端了一盤水靈靈的桃子來:“姑娘,大奶奶,吃桃。”

    看著五大三粗的丫鬟,虞氏直發愣,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站在甄妙身後花朵似的兩個丫頭,心道這差別是不是大了點兒。

    站在甄妙身後的小蟬和百靈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這些日子冷眼看著,姑娘明顯待見這個胖丫頭,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甄妙拿起一個桃子遞給虞氏:“大嫂,這桃子是才從我院子裡的桃樹上摘的,新鮮著呢,你嘗嘗。”

    虞氏現在胃口極好,看到個大粉嫩的桃子早就口舌生津了,接過來用帕子托著就咬了一口,果肉鮮嫩多汁,竟比外面買來的味道還要好。

    不過她有著身孕,桃子也不敢吃太多,吃了一個就住了口,又略坐了坐就告辭離去。

    等回了房沒多久,虞氏忽然覺得有些不大舒服,喉嚨一癢,張口就吐了出來。

    玉兒嚇的臉色煞白,忙跑去了外頭書房。

    “怎麼了?”甄煥正和蔣宸下棋,見狀放下棋子。

    “大爺,大奶奶她吐了,還肚子疼!”

    甄煥聽了臉色就變了,沖蔣宸告罪一聲,匆匆趕了回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9 10:00 PM

第二十五章 陽錯

    甄妙得到消息時,正在低頭繡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兒,神情認真而專注。

    針尖刺破手指,血珠立刻滾了出來,落在潔白的帕子上,氤氳成一片淡淡的紅。

    她只是愣了愣,忙把繡繃放到一旁,帶著阿鸞和小蟬匆匆去了虞氏的院子。

    進門時,甄煥正側坐在塌旁喂虞氏吃藥,夫妻間,流動著顯而易見的情誼。

    見甄妙進來,虞氏臉上一紅,示意甄煥不要再喂,甄煥卻不以為然,直到藥碗見底兒才轉身淡淡道:“四妹來了。”

    甄妙屈膝一禮,問候虞氏:“大嫂,您怎麼樣了?”

    虞氏臉色倒是還好,笑道:“沒什麼事,可能是昨個兒貪涼開窗,胃口有點受涼,都是你大哥兒,太大驚小怪了。”

    “那就好。”甄妙松了口氣。

    姑嫂二人又聊了一會兒,甄妙怕打擾虞氏休息,起身告辭。

    甄煥站起來道:“四妹,我送你吧。”

    “多謝大哥。”甄妙燦爛一笑。

    甄煥神情有些奇異,抿了抿唇,當先走了出去。

    路上兄妹二人默默無言,走了好一會兒,甄煥才忽然停下來,望向甄妙。

    甄妙有些不解:“大哥是有話要說麼?”

    甄煥遲疑了一下,還是道:“四妹,你大嫂懷著身孕,以後指導你練武之類的,就停了吧。”

    “嗯,好。”甄妙雖不覺得虞氏懷孕和指導她練武有什麼衝突,既然人家夫君都這麼說了,還是點點頭。

    見她應的痛快,甄煥微怔。

    甄妙就淺笑道:“大哥,若是沒有旁的事,我就先回了。”

    見她屈膝一禮,隨後轉身步履輕盈的離去,甄煥還是把話說了出來:“四妹,以後,就不要給你大嫂送什麼吃食了。”

    甄妙霍然轉身,臉有異色。

    原來,原來她的大哥是這個意思。

    她是不是……太后知後覺了?

    或者說,甄煥對她根深蒂固的看法,從沒改變過,只是沒有衝突時,被深深埋了起來,維持著表面的兄友妹恭。

    在甄妙的靜靜注視下,甄煥有些狼狽的微微偏了頭:“四妹,我要說的就這些,你慢走。”

    見甄煥匆匆轉身,甄妙開口:“大哥,請留步,妹妹也有話對你說。”

    甄妙快步走了過去,站在甄煥面前,卻沒有說話,臉忽然靠近。

    甄煥嚇了一跳,後退兩步道:“四妹,你這是何意?”

    甄妙抿唇一笑:“大哥,我是看你眼睛裡有東西呢。”

    “什麼東西?”甄煥下意識的問。

    甄妙一雙大而黑的眸子璀璨生光,仿佛剛才對方的質疑和羞辱從不曾存在過,溫溫柔柔的道:“大哥的眼睛裡,有著偏見!”

    說完乾脆俐落的轉身,帶著兩個丫鬟快步離去。

    留下的甄煥盯著甄妙漸漸消失的背影,半天沒有回神。

    本來前來探望的蔣宸掩映在扶疏花木間,把兄妹二人的談話盡收耳底,自然不便再出現,悄悄轉身走了。

    他和甄妙離去的方向有一段同路,只隔著濃稠花木,便把腳步放的極輕。

    甄妙在甄煥面前表現的雲淡風輕,其實心裡又氣又惱,她不是城府深的人,臉上就帶了出來。

    小蟬順著她的心思,快言快語的道:“大爺真是太過分了,大奶奶不舒服,和姑娘有什麼關係!”

    甄妙沉默,走得更快了。

    小蟬繼續道:“姑娘可是大爺的嫡親妹子呢。”

    甄妙依然沉默。

    小蟬又添油加醋的說了一句:“哪有懷疑自己親妹子的,姑娘又不是庶出的。”

    甄妙沉默著,走的飛快。

    哥哥神馬的,果然最討厭了!

    她洩憤似的狠狠踢了小徑上的石子。

    然後,那只繡著黃鸝鳥的淡綠色繡鞋就飛了出去,在半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沒入了繁茂花樹中。

    甄妙僵在那裡。

    小蟬本來要說的話堵在了喉嚨裡。

    一直安安靜靜的阿鸞,沉靜的面龐有了皴裂的跡象。

    花木另一端,蔣宸捧著從天而降、差點砸在他頭上的繡鞋目瞪口呆。

    本來一貫雲淡風輕的臉,漸漸染上了緋紅。

    那邊傳來一直很聒噪的小丫鬟的驚叫聲:“啊,姑娘,婢子去給你把鞋撿回來!”

    “閉嘴,你嚷得那麼大聲,是恨不得昭告天下麼?”甄妙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

    “那,那——”

    “那什麼,快去啊——”甄妙無奈的聲音透過枝葉間隙傳來,輕柔又無奈。

    傳入蔣宸耳中,好像一根羽毛,撓的耳廓癢癢的。

    他有些發傻的盯著手中的繡花鞋,忽然覺得鞋面上站在枝頭的那對黃鸝鳥,說不出的靈動可愛。

    撥弄花木的????聲傳來。

    蔣宸猛然回神,如燙手山芋般把繡鞋甩了出去,乾脆俐落的躲入了草木深處。

    然後就看到一個青衣小丫頭躡手躡腳的鑽出來,靈動的眼睛四下望望。

    只是那繡鞋是淡綠色的,落在草叢裡,小丫頭根本沒發現,只得貓著個腰,耐心找著。

    眼看小丫頭離自己越來越近,蔣宸冷汗都快流下來了。

    他發誓,這輩子都沒這麼尷尬過!

    看著離自己咫尺之遙的小丫頭,蔣宸欲哭無淚。

    自己鑽到草叢裡是為什麼啊,早知道剛才就大大方方的給她送出去了。

    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讓對方尷尬總比讓自己尷尬好。

    反正,反正那丫頭更尷尬的事,自己又不是沒見過……

    少年,你這樣想,真的好麼……

    總之在世人面前溫潤如玉的少年,對上甄妙的事,開始悄悄長歪了。

    “呀,可算找到了。”小蟬眼睛一亮,把繡鞋撿了起來,裙角飛快淹沒在花叢裡。

    歡快而刻意放低的聲音傳來:“姑娘,可算找到了,您不知道,這鞋飛的可遠了,它是不是長了翅膀啊。”

    “小蟬——”

    “噯,姑娘怎麼啦?”

    甄妙氣急敗壞的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聲音,依然很大!”

    她到底倒了什麼黴,挑了個聒噪又大嗓門的丫頭!

    還好,還好四下無人。

    甄妙鬆口氣,這一次再也不敢隨便洩憤,穿好鞋,帶著兩個丫鬟飛奔離去。

    良久,躲在草叢裡的蔣宸才敢笑出聲來。

    他鑽出來,拍打了身上、頭上的草屑,臉上又恢復了淡然的笑容,這才施施然離去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0 10:03 PM

第二十六章 端倪

    聽親大哥說了那番話,甄妙作為一個普通妹子,心情不好是必然的。

    於是,晚上少吃了一碗飯,揮退了丫鬟苦練身體。

    敲門聲傳來。

    “姑娘,婢子可以進來麼?”

    甄妙正把一條腿高抬著貼到床柱上壓腿,聞言有些納悶。

    是阿鸞的聲音。

    這些日子,新來的幾個丫鬟還有院裡原本的幾個小丫頭為了等級的事,都卵足了勁兒在她面前求表現,只有阿鸞和青鴿例外。

    青鴿是有些憨,只要吃的管夠,根本沒有太多複雜心思。

    至於阿鸞,則是安靜的過分。

    “進來吧。”放下腿,甄妙抽出一條帕子拭汗。

    阿鸞微低著頭,輕輕走了進來。

    燭光下,容光更豔。

    “什麼事?”甄妙問。

    阿鸞並沒有繞彎子,施了一禮道:“姑娘,今日大奶奶的事,婢子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甄妙眨了眨眼:“你是說,大嫂不舒服,真的和我們這邊有關?”

    自回來後,甄妙不是沒想過,只是她反復把虞氏進了沉香苑的事想了幾遍,也沒發覺到底哪裡不妥。

    “婢子只是覺得,大奶奶如果不是偶然的不舒服,而是有人算計的話,那必然是和姑娘有關。若是和姑娘有關,那也許算計的不是大奶奶,而是姑娘。”阿鸞一臉平靜,聲音無波無瀾,說出的話卻令人心驚。

    甄妙有些驚訝阿鸞一個從外面採買來的丫鬟能有這番見識,更驚訝她話中的含義。

    見甄妙眼睛微微睜大,沒有做聲,阿鸞道:“婢子是多嘴了。只是……只是在這深宅大院裡,想得多些,總沒有壞處。”

    她不是多言的人,把該說的說了,就垂首立在一旁。

    靜靜的,如一朵盛開的白蓮。

    甄妙揮手:“嗯,我知道了,容我好好想想,阿鸞,多謝你提醒了,你下去吧。”

    “是。”阿鸞倒退著離去,輕輕把門掩上。

    因為阿鸞的話,甄妙心裡雖起了波瀾,還是穩住心思,按自己定好的時間把身體鍛煉完,這才轉身去了淨房沐浴。

    洗簌完畢,披著寬鬆的袍子坐在窗前,提筆寫了起來。

    足足寫了三大張紙,甄妙才停了筆。

    她寫的,是今日虞氏自從踏進沉香苑後的情景。

    院中人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誰做了什麼,誰站在哪裡,事無巨細,完全用客觀的語氣記錄了下來。

    她是不太懂得這些算計,但若是今日的事真的不是意外,那些算計再高明,也就藏在這三張紙中。

    她別的不行,記性還不錯,不是麼?

    甄妙從頭到尾,細細的看著自己寫下來的話。

    這貨完全是拿出了上學時看推理的精神啊!

    最終,甄妙拿起朱筆,在繡繃和桃子兩處,畫了兩個圈。

    桃子是見虞氏進門,才從樹上摘下來的,雖是她唯一入口的吃食,但想做手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甄妙把它畫出來,也是抱著萬無一失的心思。

    她的重點,放在了繡繃上。

    可若是繡繃引起的虞氏不舒服,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

    要知道這繡繃,自己可是日日不離手的。

    甄妙把繡繃拿了起來。

    滴在上面的血珠滲透進潔白的帕子裡,只剩淡淡一抹紅,和帕子角落裡那叢紅豔如火的玫瑰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甄妙惋惜的歎口氣,手帕上染了血,這帕子就算是廢了,送出去給甄妍添妝太不吉利。

    可惜了上好的繡線。

    甄妙目光落在玫瑰花上,想了許久許久,才寬衣睡了。

    虞氏不舒服請大夫的事,不知為何還是被老夫人知道了。

    第二日請安時,老夫人溫聲叮囑甄妙:“四丫頭啊,你還小,不知道有身孕的人在飲食上的一些忌諱。日後再做了什麼吃食,就便宜我們吧,不用惦記你大嫂了。”

    室內各人異樣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甄妙覺得臉隱隱發熱,也只得屈膝應了聲是。

    請完安,甄妍和甄妙跟在溫氏身後往回走。

    短短時間,溫氏瘦了許多,身姿宛如少女般。

    “妙兒,今日老夫人說的是什麼意思,你大嫂昨日不舒服請了大夫,我怎麼不曉得呢?”

    面對溫氏的詢問,甄妙有些難受。

    她總不能說,是自己大哥懷疑她,然後傳到了老夫人耳中。

    溫氏因為三老爺的事已經夠糟心了,要是聽到兒女不和,恐怕就雪上加霜。

    只得大事化小的道:“是大嫂去我那裡坐了坐,吃了個桃子胃有些不舒坦了。”

    溫氏性子直爽,聽甄妙這麼說,也沒有多想,點點頭道:“既如此,那就聽你祖母的罷,你大嫂現在胃口好,也不需要吃些特別的了。”

    “嗯,女兒曉得了。”

    知道溫氏心情郁卒,姐妹二人在和風苑陪了她好一會兒才相攜離去。

    “四妹,到底怎麼回事兒?”停在蜿蜒小徑上,甄妍盯著甄妙的眼睛。

    甄妙歎口氣:“二姐,不如去我那坐坐。”

    “嗯。”

    “二姐,你的喜帕,繡好了麼?”

    “前幾日就繡好了,怎麼?”

    甄妙笑笑:“是用的天繡閣的繡線麼?若是有剩,能不能給妹妹拿些來?”

    喜帕是很重要的物件,勳貴之家的小娘子用最好的繡線繡自己的喜帕,再正常不過了。

    甄妍覺得甄妙提的要求有些奇怪,卻也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說著這些,沖跟在身後的蓮葉道:“回去把繡喜帕剩下的線,拿到沉香苑來。”

    “是。”蓮葉轉身而去。

    姐妹二人進了沉香苑不過一盞茶的工夫,蓮葉就帶著一個丁香色的香囊匆匆趕來了。

    “拿給四姑娘。”甄妍示意。

    甄妙不客氣的接過,打開香囊,裡面放著七色繡線,以紅色的居多。

    甄妙目光,就落在大紅繡線上許久。

    “四妹,到底怎麼了?”

    甄妙轉了身,把從繡繃上取下來的帕子拿來:“二姐你看。”

    甄妍把帕子接過,就被那叢玫瑰花吸引了,贊道:“四妹的繡工又見長進了。除了三妹,你的繡工在我們姐妹中可是最好的了。”

    “二姐,你不覺得,這玫瑰花,紅得太漂亮了些麼?”

    甄妍一怔。

    甄妙也不賣關子,從香囊中把紅色繡線抽出,放在帕子上,然後把昨夜寫的三大張紙攤放在甄妍面前。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15 PM

第二十七章 毒

    同樣是出自天繡閣的紅色繡線,卻是兩種紅。

    “二姐,我思來想去,要真的是有問題,那恐怕是出在這繡線上。只是,繡線到底有什麼問題,卻不知了。”

    甄妍嘴角抽動著把目光從那三大張紙上移開,一把扯過帕子:“這帕子先給我,我查查。”

    甄妙從善如流的點點頭。

    比起協助溫氏打理多年事物的甄妍,她的人脈,顯然不夠看的。

    也不過是半日的工夫,甄妍就面色凝重的走了進來,一貫冷靜的人,捏著帕子的指尖卻微微抖著。

    “四妹,你知道麼,這繡線,浸潤了新鮮的血紅花汁液!”

    “血紅花?”甄妙大吃一驚。

    甄妍點頭:“我問過大夫了,這血紅花是紅花中的一種,極為霸道,用它的新鮮汁液染成的繡線繡成物件兒給婦人帶在身上,時日久了很難受孕!”

    一股涼氣從甄妙心底升騰起來。

    她知道這深宅大院的鬥爭很殘酷,卻只是停留在一種概念上,卻沒想到身臨其境後,手段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要知道她這方帕子,可是要給甄妍添妝的!

    甄妍顯然也想到了這點,狠狠把帕子摔在桌案上:“四妹,這件事情,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也算是,在出閣前給四妹掃清一點障礙吧。

    甄妍這樣想著又暗自苦笑,這事兒還沒水落石出,這個局設的到底是針對誰,還不一定。

    也許是四妹,也許是她,也許,還可能是大嫂!

    不過,總不出他們三房就是了。

    “二姐,怎麼查?”甄妍看著那片刺目的紅玫瑰一陣眩暈,這個世界真的太可怕了好麼!

    看著甄妙的呆樣,甄妍伸出塗著粉色丹寇的食指,在她額頭一點:“呆丫頭,我們不查。”

    “不查?”甄妙聽迷糊了。

    甄妍歎口氣,怎麼覺得這個妹子越來越沒有以前的精明勁了。

    想起甄妙以前掐尖好強的樣子,甄妍打了個冷戰,算了,還是呆下去吧。

    “對,我們不查,我們畢竟是女兒家,有的事就算能做到,手也不能伸的太長。整個伯府,是大伯母在管家,針線房的管事嬤嬤,更是大伯母陪嫁過來的。我們只要把這一方帕子交給大伯母就好了。”甄妍耐心講給甄妙聽。

    甄妙受教的點點頭,想著才十六歲的二姐就有這樣的戰鬥力,還有那隱在暗處、一出手就往死裡算計三個人的幕後兇手,加上隨時打算要她小命的未婚夫,頓覺她活得好艱難。

    接下來的兩日平靜無波,只是七夕前日,卻不見甄靜來給老夫人請安。

    大夫人蔣氏是這樣說的:“那丫頭染了風寒,媳婦就做主讓她在屋裡歇著了,老夫人不會怪兒媳自作主張吧?”

    甄妍和甄妙互視一眼。

    昨日,甄靜可還是好好的呢。

    老夫人聽了,神色一頓,隨後溫和笑道:“看你這張嘴,老婆子是那麼不疼孫女的人麼?只是三丫頭婚事也近了,你可要請個好大夫給她仔細看看。”

    “這是自然。”蔣氏面色平靜的道。

    “哎呀,三姐病的真不是時候,明日可是七夕呢,這麼說,她豈不是連出閣前最後一個七夕也過不成了?”甄玉快言快語的道。

    “那也是這丫頭運道不好。”蔣氏淡淡道。

    其他人不以為意,大房這麼多年,只有一個妾,生了三姑娘一個庶女,蔣氏一直是絕對的權威。

    二夫人酸酸的道:“大嫂,還是您好福氣,妾懂事,女兒也聽話。呵呵,你說是吧,三弟妹?哎呀,三弟妹,不是我說,這些日子,你瘦的可太厲害了。”

    溫氏和三老爺冷戰折騰了許久,人也瘦得厲害,說話雖沒以前衝動,卻不是肯吃虧的,平靜的道:“我院子裡沒有妾,沒體會過。”

    大夫人蔣氏挑了挑眉,她雖知道這話是沖著李氏去的,可聽在耳裡,到底不那麼舒服。

    有心說幾句,可想到因著那方帕子查出來的事,又熄了心思,暗惱李氏是個攪事精,沒得給人添堵。

    李氏最愛和溫氏較勁兒,聽她這麼一說,笑道:“以後三弟妹恐怕就要操心了,我聽說三叔已經收了兩個通房了。”

    這話一出,溫氏並甄妙姐妹二人,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三老爺確實越加荒唐了,雖礙於老夫人沒出去亂來,卻接連收用了兩個丫鬟。

    如今一些有心思的丫鬟,就想著往三老爺跟前湊呢。

    “二伯母,二伯父是要年底才能回京敘職麼?可惜喝不到侄女的喜酒了。”甄妍貌似岔開話題的道。

    李氏聽了,臉上一白,暗暗揉碎了帕子。

    二老爺任職在外幾年了,她最怕的就是到時候給她帶幾個庶子回來!

    老夫人終於開口:“明兒就是七夕了,你們幾個丫頭也別在這坐著了,趕緊去準備準備,到時候別丟了咱建安伯府的臉面。”

    大周朝民風開放,女兒節就有三個,分別是五月初五,七月初七以及九月初九。因著七夕是專為了未出閣的小娘子,最受重視。

    到了七夕這一日,京城中會分成東西兩城,舉辦女兒會。

    西城專為了富貴人家的小娘子,東城則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兒。身份地位涇渭分明,也是因為這一日,是一場盛大的變相相親會。

    未定親的小娘子期望遇到命中人,定親的小娘子則是祈求婚姻美滿順遂。

    所以凡年滿了十二歲的小娘子不能參加七夕的女兒節,是極為遺憾的。

    “老夫人說的不錯,你們早些把巧果花瓜準備好,穿針乞巧也要多練練,尤其是冰兒和玉兒是頭一次參加,等明日若是有機會當眾比試,可別露了怯。”蔣氏跟著叮囑道。

    她是伯府當家夫人,幾個姑娘明日表現不好,最面上無光的也是她。

    “是。”幾人齊聲應是,起身告辭。

    “呃,靜兒那裡,你們這幾日就先別去探望了,別過了病氣給你們。”蔣氏淡淡道。

    老夫人看了蔣氏一眼。

    姐妹幾人,心思各異的離去。

    甄妍和甄妙一路沉默,直到分別,才互相凝視著歎口氣,卻沒有說話的心情,默默分開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16 PM

第二十八章 嵐姨娘

    建安伯世子夫婦居住的明華苑寬敞明亮,其中一隅分了個小跨院,三姑娘的生母嵐姨娘就住在這裡。

    嵐姨娘是在大夫人蔣氏生了長女後,肚子遲遲沒有動靜,被老夫人撥給世子的,原是伺候老夫人的丫頭。

    她雖是個美人,世子卻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關注,一直安安靜靜的呆在跨院裡,給人的印象,本分而低調。

    今日卻一反常態的沖到了明華苑正屋前,頂著高高的太陽直直跪在青石臺階上。

    大丫頭雕欄掀了簾子走出來:“嵐姨娘,請回吧,世子夫人還在理事呢。”

    嵐姨娘身子挺得筆直,絲毫不為所動的道:“請雕欄姑娘稟告一下夫人,妾在這等著。”

    “嵐姨娘這是讓婢子為難了,夫人理事時,素來不喜人打擾的。”

    一個杏衫丫頭走了出來,沖雕欄努嘴道:“雕欄姐姐,有小丫頭要領東西,找你呢。”

    說著走下臺階來拉雕欄,眼尾掃了嵐姨娘一眼,壓低聲音輕哼:“真是不知所謂,一個丫頭出身的姨娘,沒事跑來礙夫人的眼!”

    兩個丫頭攜著手進去,只剩嵐姨娘跪在日頭底下,盯著晃動不已的水晶簾神情莫名。

    不過是一炷香的工夫,就有深沉的聲音響起:“嵐娘,你怎麼跪在這裡?”

    建安伯世子不知何時出現在院裡,看著鴉鬢烏嫋,碎發被汗水浸透貼服在額前的纖弱女子,眼底深處閃過一抹疼惜。

    雕欄匆匆走了出來:“世子爺,您回來了。”

    “夫人呢?”建安伯世子甄建文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雕欄不著痕跡的看了跪的越發筆挺的嵐姨娘一眼,心中暗罵,怎麼好端端的,世子爺這個時候就回來了。

    嵐姨娘微微抬了臉,臉頰因為日曬而變得紅潤,襯著她柔弱的氣質,有種矛盾的美感:“世子爺,不……不怪夫人,都是妾不好……”

    沒待甄建文開口,雕欄就深福一禮,果斷的道:“回世子爺,都是婢子的錯,剛剛嵐姨娘來了就跪在了院子裡,說是要見夫人。您知道的,夫人每日這個時候都在理事,素來不喜人打擾的。婢子就自作主張,沒有替嵐姨娘去稟告,您要罰,就罰婢子吧……”

    水晶簾一挑,蔣氏走了出來,像是剛發現院中情況似的,皺眉問道:“這是怎麼了,呃,世子爺,您怎麼這個時候回了?”

    “呃,回來拿點東西。”甄建文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說,看也未看嵐姨娘一眼,“你有事就先處理,我先去書房了。”

    看著甄建文大步流星遠去的背影,蔣氏滿意的勾勾嘴角,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嵐姨娘頂著這麼大的日頭過來,是為了何事?”

    嵐姨娘面上也沒有因世子遠去而流露出委屈,態度恭敬的道:“夫人,妾聽說三姑娘她不能參加明日的女兒會了,可是當真?”

    大夫人笑笑:“靜丫頭染了風寒,當然是養著身子要緊。”

    “可是——”

    “行了,這事兒我已經稟告給老夫人了。嵐姨娘,你到底是靜丫頭生母,若是惦記,就去看看她吧,她病又不能立馬好了,在我這求也沒用。”

    嵐姨娘垂下了頭,拳頭掩在衣袖中握的緊緊的:“是,妾知道了。”

    謝煙閣裡一片靜悄悄的,嵐姨娘被請進去時,就看到三姑娘甄靜坐在榻上,神情有些木然,見她進來,也不言不語。

    “你們都下去吧。”嵐姨娘揮退屋裡伺候的丫鬟,這才大步走過去,一把抱住甄靜,“靜兒,姨娘對不起你!”

    大周朝七夕節的女兒會,已經被世人推崇到一定高度,特別是將要出嫁的小娘子,這是她們最後一次參加女兒會的機會,珍惜無比。

    甄靜睫羽很長,像小扇子似的顫了顫,看著嵐姨娘笑了笑:“姨娘,您說這個,又有什麼意思。”

    說完別過頭去。

    在大日頭下都沒變臉色的嵐姨娘這次卻臉色發白:“靜兒,你,你這是怪姨娘嗎?”

    甄靜側著身,一直沉默。

    嵐姨娘捏著甄靜的手,嘶聲道:“靜兒,你可知道,姨娘看著你因為黃了那門親事日日垂淚有多心疼!你有好幾次,扯的帕子都碎了,卻奈何不得三房的那個死丫頭,你當姨娘看不到?姨娘知道,你恨她!”

    甄靜終於轉過身來,看著眼眶發紅的嵐姨娘歎了口氣:“所以,您就要換成浸了血紅花的繡線麼?您難道不知這樣會害了大奶奶,還會害了二姐?”

    “靜兒!你這是什麼話?她們可都是三房的,都是那死丫頭的親近之人。如今她們一個要生下長子,一個要嫁入侍郎府,而你呢,你卻要嫁給一個寒門小戶!”

    “可她們,畢竟是無辜的。”

    “無辜?那你呢,靜兒,你的親事是怎麼被退的,難道你忘了嗎?要說真正無辜的,就是你啊!”嵐姨娘臉色都有些扭曲了。

    “姨娘……”甄靜怔怔看著,在她印象中,姨娘一直是柔弱善良的,很少會出現這種神色。

    她也沒想到,姨娘會做出這種事來,眼看大夫人就要查到姨娘頭上,那姨娘面對的就是大禍。

    而她一個要出閣的姑娘認下此事,再怎麼罰,也不過是禁足罷了。

    嵐姨娘也是暗暗後悔往日只顧著裝作溫柔賢淑,讓女兒成了這副樣子,咬咬唇道:“靜兒,你真是個傻丫頭,幹嘛要替姨娘認下此事,便是,便是夫人查到我頭上,姨娘死咬著不認,她沒抓個正著,也是奈何不了姨娘的。”

    “可是夫人會找到人證……”

    嵐姨娘嗤笑一聲:“傻丫頭,人證算什麼,不過是看主子信不信的事兒。”

    “夫人會信的。”

    嵐姨娘嘴角彎成奇異的弧度,一字一頓道:“可是你父親,不會信的……”

    嵐姨娘坐在榻邊,給甄靜講了無數的心得,甄靜臉色變幻不停。

    直到有丫鬟過來說,建安伯世子去了小跨院,命嵐姨娘去伺候,嵐姨娘這才拍拍甄靜的肩膀,嫋嫋婷婷的走了。

    只留下甄靜枯坐半夜,尋思著嵐姨娘的話,第二日卻得到消息,她可以出門半日,去參加女兒會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18 PM

第二十九章 出府

    得到消息的甄靜,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在後院一手遮天的母親大人,竟然也改變主意了。

    雖只解了這一日的禁足,可意味卻大不一樣了。

    或許,姨娘說的不錯,男人的寵愛,才是立足的根本……

    不提三姑娘心思的一波三折,另一邊的甄妙也高高興興的為“女兒會”做著準備。

    甄妙除了那一次隨溫氏去了寶華樓,之後再沒出過門,對這次的盛會,說不期待是假話。

    其實她記憶裡,也有去年參加女兒會的情景。

    當時的甄妙一心想要出風頭,接連參加了琴棋書畫、穿針乞巧等一系列閨閣比試。

    只是她雖樣樣好強,哪一樣也達不到頂尖,一系列比試,只有唱巧歌勉強得了個上品末等。

    這期間,還因為爭強好勝,和永王府的小郡主初霞郡主結下了梁子。

    說是結下樑子也過了,當時的甄妙再好勝,也沒那個膽子和郡主別苗頭,只是初霞郡主看不慣她,狠狠刺了幾句。

    也因此,雖然她得了一項比試的上品末等,卻並沒傳出什麼才名。

    於是甄妙打定了主意,這一次出門,她就是去吃喝玩樂的,至於才藝比試什麼的,還是留給有光明未來的妹子們吧。

    為了這次出府能吃喝個痛快,甄妙正盤點著自己可憐巴巴的私房錢,小蟬就蹦蹦跳跳的走了進來,一臉的笑:“姑娘,夫人遣小丫頭給您送荷包來了呢。”

    正在屋內伺候的紫蘇,不動聲色的瞪了小蟬一眼。

    小蟬立刻老實了。

    這些日子,幾個丫頭也定了品級。

    紫蘇還是拿著一等丫頭的份例,銀子是從老夫人那兒撥的。

    二等丫頭,則定了阿鸞和百靈。

    雀兒、青鴿、夜鶯和小蟬,則是三等。

    紫蘇身為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頭,到底有幾分手段,等級沒定下前幾個小丫頭互別苗頭她還睜隻眼閉隻眼,只是暗暗觀察各人品性。

    等級一定下了,對小丫頭們的規矩立刻嚴了起來。

    不過小蟬天性活潑話多,她並沒有完全壓制其天性。

    紫蘇始終記得她升為一等丫鬟時祖母的提點,沒有性格不好的丫頭,只看當主子的或管事的,有沒有把她們用對地方。

    至少這小蟬,如今和各院子丫頭婆子都混熟了,打聽個消息什麼的再合適不過了。

    紫蘇正想著,就聽小蟬劈裡啪啦說開了:“姑娘,您知道不,三姑娘的病好了,今兒個也和您一塊出門呢。”

    甄妙一怔,還沒把這個消息消化完,小蟬繼續道:“哎呀,聽說明華苑的嵐姨娘昨兒個頂著日頭在正堂門前跪了大半個時辰呢。姑娘,您不知道,嵐姨娘原來是個大美人呢……”

    這話題,明顯跑偏了,不過甄妙早把該準備的準備好,有大把的時間,聽小丫頭說話權當解悶了。

    是以一邊接過溫氏送來的荷包捏了捏,隨後點了一下裡面的銀裸子,一邊微微笑著聽小丫頭說八卦。

    沒想到,這丫頭用了足足一刻鐘描述了嵐姨娘的衣著打扮後,居然生生把話題又拐了回來:“哎呀,可惜嵐姨娘雖然是個美人,正巧回來的世子可是沒看她一眼呢!”

    紫蘇皺皺眉,想要開口制止,見甄妙把玩著銀裸子神情並無異樣,生生忍住了。

    有主子在時,身為一個合格且貼心的大丫頭,怎麼能隨意開口,顯擺自己的威嚴呢。

    可紫蘇很快後悔沒有及時制止了。

    小蟬連珠炮似的道:“姑娘,我還聽說昨夜世子歇在大夫人那裡,要了三次水呢!”

    小丫頭一臉羨慕的表情:“姑娘,原來我娘說的是真的啊,越是身份尊貴的人越講究,到了世子這身份,一晚要洗三次澡呢!哎呀,您不知道,像我們窮苦人家,許多人半年也不洗一次澡呢,費柴火——”

    甄妙看向紫蘇,滿臉的困惑。

    真是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她前世雖還是個大閨女,卻因為看小說的緣故,完全理解“要水”的深層含義。

    她困惑的是,什麼時候,建安伯世子的房事,連她身邊的三等丫鬟都知道了?

    紫蘇剛聽到小蟬的話,像被雷劈了似的半天沒表情,直到對上甄妙困惑的表情,才驟然清醒,厲聲斥道:“小蟬,誰讓你這麼沒規沒距的,在姑娘面前說這些渾話,還不快出去!”

    說完也顧不得看被嚇住的小蟬,忙對甄妙道:“姑娘,您別聽這小蹄子胡說,汙了您的耳朵!”

    然後就一臉憂慮的看著甄妙。

    甄妙有點鬱悶,為什麼她總是要面臨這種艱難的、完全不符合她目前年齡和認知的選擇。

    她本來不該懂的,正常的小娘子應該問一聲要那麼多次水做什麼。

    不然會被懷疑智商的。

    可是她懂,這話完全問不出口啊。

    要是完全不問,萬一被紫蘇理解為她是明白的,那被鄙視的可就不只是智商了。

    情急之下,甄妙傻笑道:“三次……三次是有點多……

    是哦,有點多……

    “咳咳。”一臉憂慮的紫蘇一下子被嗆住了。

    甄妙已經恢復了平靜:“好了,小蟬,以後這些話不要亂說,紫蘇沒告訴過你嗎,隨意議論主子的婢子,是會被發賣出去的。”

    小蟬嚇白了臉,撲通一聲跪下:“姑娘,求您千萬不要賣了婢子啊!”

    “行了,今日是女兒節,別哭天搶地的。”甄妙擺擺手,示意小蟬起來:“既如此,就罰你守著院子好啦,要記得替我喂錦言。”

    女兒節這一日,丫鬟們也會放一日假的,有父母親人的可以回去看看,也可以和要好的小姐妹湊在一起熱鬧熱鬧,當然是不得出府的。

    甄妙已經和建安伯送的那只八哥混熟了,照例是逗弄了一會兒,錦言像個鋸嘴兒葫蘆似的不說話。

    甄妙卻覺得莫名安心,彈彈小八哥的頭,帶著準備好的巧果花瓜等物件去尋甄妍了。

    令她沒想到的是,今年陪她們姐妹去的除了甄煥和大房的涵哥兒,還多了一個蔣宸。

    到了時辰,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門。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19 PM

第三十章 再遇

    說是七夕,女兒會卻是從下午便開始了。

    大周王朝的京城很是繁華,今日更是格外的熱鬧。

    甄妙坐在馬車裡緩緩行駛著,外面的人群鼎沸聲不絕於耳。

    她掀起素青薄紗的簾子悄悄往外看了看,感受著那種格外親切的世俗味道,又無聲的把紗簾放下了。

    馬車不疾不徐的駛過幾條街,就在甄妙晃晃悠悠要睡著時,終於停了。

    先是蓮葉扶甄妍下了車,阿鸞扶著甄妙緊隨其後。

    另一邊,甄冰三人也下了車。

    入街口,站著檢查的官兵。

    甄煥領著一行人過去,出示了身份牌,依著慣例送了幾角銀子,就被客客氣氣的請了進去。

    這不過是例行的篩檢,以防那些普通百姓混了進去。

    進了裡面隨處都可看到五城兵馬司的官兵,甚至龍虎衛。

    若是有人真的鬧事,或是因著這特殊日子對小娘子有什麼舉動,這些人是不會客氣的。

    甄妙算起來已經是第三次來了,可那到底只是原主的記憶,沒有親眼見著痛快。

    只見青石玉的地面,鋪了足有兩丈寬,兩邊栽種的全是高大的樹,葉子雖小卻勝在繁茂,且一棵連著一棵,烈烈陽光就被割裂成細細碎碎的光點落在青石地面上,帶來了一路陰涼。

    此時正是花開的時候,風一吹,一朵朵粉白相間的花就簌簌而落,宛若玲瓏的小扇子,還帶著幽雅芳香。

    “真美。”甄妙悄悄伸了手接住一朵,無聲低喃。

    一聲嗤笑傳來:“四姐,你可都是第三次來了,妹妹們才是第一次來,怎麼倒顯得反過來似的?”

    這話,就是暗諷甄妙眼皮子淺了。

    甄妙回了心神,完全無視甄玉的挑釁,笑盈盈的道:“這麼美麗的地方,無論來多少次,我依然覺得很美,就像六妹妹,無論我看多少次,依然覺得是美人。”

    說完也不再理會,一手提著裙擺,腳步輕盈的往前走了。

    這樣的美景,還有將要吃到的美食,她是呆了傻了,才和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拌嘴皮子呢。

    留下甄玉又氣又惱,偏偏又尋不出甄妙的錯處來,只得狠狠揉了帕子。

    甄冰拉了拉她,聲音極低:“六妹,好好的,你又惹四姐作甚?”

    “我,我就是看不慣!憑什麼啊,她做了那種事,還活得嬉皮笑臉的,反倒是無辜受累的三姐,現在都憔悴成什麼樣了!”

    要說甄玉喜歡甄靜,那還真談不上,嫡女骨子裡對庶女總會有一股輕視。

    但這不並妨礙她同情她,特別是罪魁禍首還是自己討厭的人。

    甄妍不知何時到了二人跟前,一雙大眼掃著甄玉,同樣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六妹,我倒不知四妹做了哪種事了,讓你一個做妹妹的天天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哪種事,難道還用我說——”

    甄玉還沒說完,就被甄冰拉住。

    甄妍笑了:“是啊,哪種事?有本事你就在這裡給我大聲說!你是盼著滿京城的人忘不了麼,隔上一段時間自家人就要念上一回?不如敲鑼打鼓呢,蠢貨!”

    甄妍拂袖而去,去追甄妙。

    甄玉身子氣得發抖,眼圈都紅了,可因為這位二姐自小都端著做姐姐的樣子,就是訓斥妹妹也是占著道理的,愣是不敢開口反駁。

    “好啦,別慪氣了,我們也快去吧,這麼好的日子,也就這一天。”甄冰拽著甄玉跟了上去。

    甄靜微微低了頭,提著裙腳輕輕跟上,只是和以往不一樣的是,齊眉的額發早就攏了起來,被一朵玉蓮娟花別住,露出精緻的眉目。

    建安伯府的姑娘,個個生的都是極好的。

    今日本是由著小娘子們嬉笑玩樂的一天,又有不知多少侍衛官兵巡邏,甄煥自然不會多加管束妹妹們,只在後面不緊不慢跟著。

    倒是蔣宸,因著甄妙提裙往前快走,目光不由就落在那雙淡綠色的繡鞋上,隨後像被針紮了似的收回目光。

    “宸表弟,怎麼了?”

    “沒事,可能是花香太濃了,不太適應。”

    甄煥放聲大笑:“哈哈,宸表弟,若是有名花,折一枝也無妨。”

    蔣宸才十五,放在勳貴家成親也是有的,但他出自書香門第,又是奔著金榜題名去的,就是他想,家裡也絕不會同意現在就把親事定下。

    甄煥這話自然是玩笑,蔣宸不像他這個年紀的毛頭小子般火燒屁股的否認,甚至惱怒,而是淡淡笑道:“承蒙煥表哥吉言。”

    “大哥,我不喜歡花,我要吃好東西。”涵哥兒見幾個姐姐跑了,早忍不住了。

    “好,那就快點。”

    走過栽滿樹的大道,熱鬧繁華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波瀾寬闊的漣漪河望不到盡頭,畫舫小舟徜徉其上,傳來悠揚歌聲。

    河岸是琳琅滿目的攤子和熱鬧的人群。

    賣胭脂水粉的,賣金銀首飾的,賣衣裳布匹的、賣零嘴小吃的,應有盡有。

    現在還沒到供巧果花果的時候,甄妙直奔小吃攤子而去。

    “四姐,等等我!”涵哥兒追了上來。

    涵哥兒也不過十一歲,正是貪吃好玩的時候。

    幾個姐姐都去看胭脂水粉了,兩個哥哥注意的是古玩字畫,難得有個姐姐去吃東西,自然是粘了上去。

    “那你跟緊了我,可別丟了。”甄妙囑咐著,從第一個小吃攤逛起。

    若是在府中吃過的就算了,若是沒吃過的,她就買一份,只分一口吃,便全給了涵哥兒。

    剛開始涵哥兒還高興,可連一半沒逛完,肚子就吃得滾圓了,跟著他的小廝二喜提著個籃子,替甄妙提吃的。

    心道這位四姑娘也太貪嘴了吧,難道要把這裡的東西都吃個遍?

    甄妙還真是這麼想的,難得出門,不多嘗嘗美味,順帶把愛吃的偷學回去,不是虧死了。

    只是,種類實在太多了,哪怕只吃一口,也吃不下了啊!

    看著還有一小半的攤子,甄妙托著滾圓的肚子歎了口氣,隨後大手一揮:“二喜,剩下的攤子,一樣給我買一份帶回去!”

    有些吃食涼了再熱雖然影響口感,目前也只得如此了。

    二喜暗暗翻個白眼,憑什麼是我啊,您又不是沒丫鬟。

    可一觸到阿鸞那張清麗無雙的臉,立刻老老實實的買東西去了。

    “涵哥兒,我們回去吧。”甄妙拉著涵哥兒轉了身,手一頓。

    怎麼又是他!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20 PM

第三十一章 登徒子

    只望了一眼,她便在千百人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藍色身影。

    甄妙整個人都覺得發冷,如墜冰窟就是她此刻的真實感受。

    還好,那個人身旁還有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記憶中那麼冷酷的人,竟也會面上帶了笑,低頭與那小姑娘說著什麼。

    甄妙深吸口氣,勉強讓自己的理智回來。

    她不能返回去了。

    “二喜,你帶著二爺回去找大爺,我帶阿鸞去那邊再逛逛。”

    甄妙儘量自然的轉身,緩緩往前走,確定自己被人群遮擋住,才越走越快。

    羅天珵抬了眼,望著甄妙消失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她這是怕自己麼?還以為自己看不到?

    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麼想的,就抬腳向那個方向走去。

    小姑娘抬頭:“天珵表哥,你去哪兒?”

    羅天珵停住腳,半蹲了身子:“五公主,屬下有點事。”

    年方十歲的五公主立刻嘟了嘴:“天珵表哥,今日你可是要貼身保護我的,不許你去。還有,都說了不要叫我五公主,叫我方柔好了。”

    羅天珵心生無奈。

    眼前這位就是他當初救下的公主,不知怎麼,自從那次後就總出現在面前了。

    還因著她母妃和鎮國公府有點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叫他表哥。

    且今日輪不到羅天珵當值,也被方柔公主指名道姓的要求陪著來了。

    “五公主,屬下真的有點急事,很快就會回來了。”

    方柔公主已經是個半大姑娘了,掃掃周圍的人,不滿道:“來了這裡,你能有什麼急事,難道,難道你還想找個心上人?”

    “屬下已經有未婚妻了。”羅天珵收了笑,淡淡道。

    他這樣不怒自威,一貫嬌蠻的方柔公主反倒沒了脾氣,咬咬唇道:“那行,你要快去快回,還要給本公主帶禮物來。”

    什麼未婚妻,她早聽人說了,根本就是個沒有體統的女子,才配不上她的天珵表哥。

    “好。”羅天珵應了,吩咐其他的人保護好公主,這才很快淹沒在人群中。

    甄妙越走越快,卻忽然停了下來。

    吃得太多,走得太急,這貨喘岔氣了,肋叉子生疼!

    跟在後面快步走的阿鸞差點撞上去,忙問:“姑娘怎麼了?”

    “我這兒有點疼。”

    阿鸞四下看看,道:“那婢子扶您去那邊坐坐吧。”

    二人歇腳的是一處涼亭,雖離河岸稍遠沒有什麼人過來,卻也不算偏僻。

    畢竟青天白日的,來往的人群還能看得見。

    只是甄妙剛坐下片刻,又有兩個男子進來了。

    當前的一人一身月白袍子,很有幾分風/流倜儻的模樣,後面跟著的則是小廝打扮,五大三粗的。

    早就說過,建安伯府的姑娘生得好,甄妍又是其中最出眾的,容貌自是不必提,站在她身邊的阿鸞也是個清麗的美人。

    來人一看,眼睛就亮了,又很快恢復正經樣子,抱拳道:“姑娘,在下有禮了。”

    甄妙暗暗撇了下嘴,肋叉子雖還疼著,只得站起來還了一禮:“公子有禮。”

    說完扶著阿鸞就往外走。

    那小廝是跟慣的,早知道自家爺打的什麼主意,五大三粗的身子有意無意的往甄妙的去路方向一站。

    甄妙皺了皺眉。

    “姑娘,七夕相逢便是緣分,何必急著走。”來人摺扇一甩,擺出個自以為瀟灑的造型。

    甄妙愣了愣,扭頭問阿鸞:“他是在唱戲嗎?”

    男子臉色一僵。

    阿鸞仔細想了想道:“應該不是。”

    男子臉色更僵了。

    甄妙一下子笑了:“抱歉,總是看到戲臺子上有人這麼演,說的臺詞也和你這話差不多,我還以為你是在唱戲呢。”

    該死的,怎麼還在疼啊!

    看著甄妙天真無邪,還帶著點病弱的模樣,男子心中暗喜,看來這是個養在深閨不諳事的。

    當下露出個瀟灑的笑:“姑娘說笑了,在下怎麼是唱戲,在下見了姑娘,說的完全是肺腑之言。”

    甄妙微微睜大了眼:“這麼說,你說的都是真的了?”

    被那雙清涼如水波的眸子這麼望著,男子迷迷糊糊的就點了點頭。

    隱在暗處的羅天珵攥了攥拳。

    她這是在做什麼,和男子調/情嗎?

    果然是本性難移!

    原本要出手的心思也淡了下來,只是冷冰冰的盯著,看接下來的發展。

    一聲低呼傳來:“啊,這麼說,你,你真的是登徒子!”

    男子困惑了:“姑娘何出此言?”

    “因為戲文中說這話的,都是想要非禮小娘子的登徒子啊!”甄妙理直氣壯的道。

    “姑娘誤會了,在下只是覺得有緣相見很是難得,想和姑娘閒聊幾句,並無旁的心思。”男子竭力保持著灑脫的模樣。

    甄妙心中暗嘲。

    在今日,遇到合眼的異性閒聊幾句,不算什麼,可這是建立在你情我願的基礎上。

    自己擺明瞭要離開了,那小廝還把出路堵了,這是打算閒聊的樣子嗎。

    “那是我誤會了,抱歉啊。不過我真的要走了,家人該等急了。”甄妙沖阿鸞使了個眼色。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除非這人就自認是登徒子了,才有臉還攔著自己。

    其實甄妙打算的也不錯,要是換了別人,這男子也確實犯不著硬攔著不讓人走了,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可她和阿鸞相伴而立實在是太出挑了,又是那副嬌憨無邪的樣子,男子只覺得心中癢癢,就是放不下了。

    想著她是不諳世事的,若是哄騙或者嚇唬幾句,說不準就成了,男子沉了臉:“姑娘既是常看戲的,應當明白,要是被陌生男子抓了手,便要做那人的妻子了。若是那人不娶,就只得做姑子去。”

    甄妙駭了一跳:“你,你要拉我的手?”

    偷聽的羅天珵差點沒氣死。

    這個蠢女人,你是在邀請嗎!

    男子又換上了如沐春風的笑:“自然不是的,在下只是想和姑娘聊一聊。可若是姑娘執意不肯,那可就說不定了。”

    既如此,那也別怪她不客氣了。

    “還不知道公子是什麼人?”

    “在下朱明慶,父親乃是京天府同知。”

    甄妙點點頭:“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姑娘說什麼——”

    沒等男子話問完,早已運足力氣的甄妙就果斷伸出繃得直直的腳尖,照著他膝蓋窩狠狠踢了下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20 PM

第三十二章 誤解

    一腳把男子踢了個狗吃屎,甄妙非常滿意這些日子的勤練不輟。

    隨後劈手奪過阿鸞提著的食盒,打開就向呆若木雞的小廝揚去。

    瓜果面渣子糊了小廝一臉,甄妙果斷拉著同樣呆若木雞的阿鸞飛快的跑了。

    羅天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這還是女人嗎?

    甄妙拽著阿鸞跑到人群中停下來,扶了扶髮髻又理了理裙衫,隨後邁著優雅的小碎步,一臉平靜的走了。

    羅天珵這才出現,未等兩個人出聲就伸手把二人劈暈,一手提起一個,幾個起落消失在原處。

    他重生後才發現,自己的力氣一日比一日大了起來,倒是個大大的驚喜。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吃的越來越多。

    不過這對他來說,造不成任何困擾。

    把二人丟在葡萄園裡,羅天珵又選了幾串葡萄應付一下公主,然後返回涼亭悄悄清理了滿地狼藉,這才往回走。

    直到半夜那一主一僕醒來,望著滿天的星辰和一串串大葡萄,眩暈了很久,想起遇到甄妙的事,只認為是做了一個荒唐的夢。

    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阿鸞看著走在前面的甄妙,嘴角帶了笑意。

    只要她家姑娘想,那完全可以當一個最端淑的大家閨秀。

    可很快,阿鸞的想法就破滅了,一改往日的文靜,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死死拉住甄妙:“姑娘!”

    甄妙心裡一跳,面上卻一派平靜的問:“怎麼,莫非追上來了?”

    見阿鸞一臉尷尬,安慰道:“沒事,那麼丟人的事,只要是個男子都不好意思說的。”

    再說,說了她也不可能承認啊。

    當然,這麼賴皮的話,甄妙可沒打算對一個丫鬟說。

    阿鸞緊緊拉住甄妙不讓她走,聲音壓得極低:“不是的,姑娘,是您,您的鞋子破了。”

    甄妙的笑容一僵,緩緩低頭。

    果然,踹人的那只腳,鞋子的大拇指處破了一個洞,露出雪白的襪子,格外顯眼。

    甄妙恨恨的盯著那只淡綠色的繡鞋。

    這是什麼鞋啊,已經坑她兩次了!

    看著來來往往,打扮光鮮亮麗的少年少女,甄妙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阿鸞也急了。

    其實富貴人家的小娘子出門,都會備一套衣衫鞋襪的,以防意外。

    甄妙自然也帶來了,卻在馬車上。

    而這裡離著馬車還有好一段距離,若是讓姑娘穿著個破洞的繡鞋走回去,那她這個跟著出來的丫頭,回去就要被管事嬤嬤提手賣了。

    要是讓姑娘一個人等在這裡,也放心不下啊。

    阿鸞正為難著,眼睛一亮:“姑娘,是蔣公子。”

    甄妙看著往她這個方向走來的蔣宸,臉都黑了,低聲埋怨:“你這麼高興作甚,難道想讓他看到我穿著一雙破鞋?”

    “姑娘,您讓蔣公子陪您聊聊天,婢子好給您回去取鞋子啊,蔣公子不會注意到的。”阿鸞解釋著。

    丫頭,你真的失算了。

    那少年對甄妙什麼都不關注,就關注她的鞋!

    當然,這主僕二人可不知道,甄妙覺得阿鸞說的也對,看著已經快到了跟前的蔣宸招呼著:“蔣表哥,好巧,你也逛到這裡來了。”

    蔣宸微微一笑:“四表妹,見你們一直不回,煥表哥讓我過來找找。”

    “哦。”甄妙笑了笑,“那我們隨意聊聊吧。”

    少年愣了。

    姑娘,難道你不該說,我們回去吧。

    看著甄妙笑意盈盈的臉,蔣宸心中一跳。

    莫非,莫非她對自己——

    想到這裡,不由皺了眉。

    她可是已經定親了,怎麼還能這樣!

    忽略心底深處那抹道不明的喜悅,一貫噙著溫和笑意的蔣宸冷了臉:“四表妹,再不回去,煥表哥他們該等急了。”

    阿鸞突然出聲:“蔣公子,勞煩您先陪陪我家姑娘,婢子去去就來。”

    說完生怕蔣宸反悔,沖他福了福,匆匆走了。

    果然,她連自己的丫鬟都告訴了!

    十五歲的少年,已經彆扭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一張臉紅若朝霞。

    他本就氣質溫和,白衣勝雪更添了出塵飄逸,立在那裡猶如一株雪竹,靜謐美好。

    已經有大膽的小娘子含情脈脈的把桃子遞過來:“公子,要不要吃花瓜?”

    今日的瓜果,統稱花瓜。

    蔣宸恢復了一貫的從容,對那陌生的小娘子有禮的笑笑:“多謝姑娘了,在下已經吃過了。”

    那小娘子自然不再強求,收回桃子有些失望的離去。

    “四表妹,我們走吧。”怕再有小娘子過來,蔣宸向甄妙走近一步。

    甄妙指指河邊:“蔣表哥,我們在那站會兒吧,不聊天也行,我其實是走累了。”

    她才想起來在這麼特別的日子裡和陌生的男子聊天,是容易讓對方誤會的。

    陌生男子……

    被當成陌生男子的蔣宸,彆扭著隨甄妙往河邊去了。

    羅天珵提著兩串葡萄滿臉冰霜的從人群中轉了出來,默默打量了一下站在河邊的二人,迅疾消失在人群裡。

    約莫兩刻鐘後,阿鸞回來了。

    隨她來的,還有甄煥一行人。

    收到甄妙詢問的眼神,阿鸞低聲道:“大爺他們看到婢子,就說一起來找您了。”

    “四妹,你怎麼耽擱了這麼久?”甄煥雖早聽阿鸞說了她和蔣宸在一起,還是有些詫異。

    甄玉噗嗤一笑:“大哥,這還用問麼,沒看四姐正和蔣表哥聊天麼。”

    這一次,甄冰忘了制止甄玉,只是靜靜望著蔣宸,隨後垂了眼。

    甄妍走過去,沖蔣宸一福:“多謝蔣表弟照顧四妹了。”

    “二表姐客氣了。”在人前,蔣宸永遠是一副客氣有禮的模樣,抬腳向甄煥走去。

    甄妍詢問的看著甄妙。

    甄妙悄悄提了提裙子。

    甄妍……

    果斷轉身:“大哥,我有些話和四妹說,你先帶妹妹們去供巧果的地方吧,我們隨後就去。”

    甄煥一行人剛走,阿鸞忙從懷中拿出繡鞋給甄妙換上,隨後又把換下的鞋子包好放回懷裡。

    甄妍本想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見甄妙沒有開口,想想也就算了。

    供巧果花瓜的時辰終於到了。

    甄妙這貨愁死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21 PM

第三十三章 羞辱

    “姑娘,放心吧,我從馬車裡拿了兩串葡萄放裡面了。”阿鸞指了指食盒,低聲道。

    甄妙可算鬆口氣,覺得阿鸞這丫頭挺貼心的,不然等會兒就不好交代了。

    七夕節擺放巧果花瓜的是一種特質的小木船,臉盤大小。

    小娘子們會把東西放進去,再把小木船親手放入漣漪河裡隨它飄去。

    據說飄得越遠,代表將來的婚姻越美好順遂。

    甄妍領著幾個妹妹去了河邊。

    “妍姐姐,你怎麼才來,剛剛我還尋你了呢。”一個穿黃裙的少女迎了上來,很是親熱的握住甄妍的手。

    甄妙認出,這是長樂伯府的姑娘,閨名陶婉,向來和甄妍交好。

    甄妍見到久違的好友也很高興:“剛帶妹妹們在那邊玩呢,一直沒過來。”

    陶婉聽甄妍這麼說,這才淡淡的沖甄冰幾個打招呼,輪到甄妙,有些不喜的皺了眉,只是點了點頭。

    甄妙大大方方的施了半禮:“婉姐姐好。”

    對二姐的好友,她總要給幾分面子,更何況她對陶婉印象也不錯。

    至少在建安伯府是非多的時候,並沒有和甄妍疏遠,這已經是難得了。

    甄妍知道自己的好友向來不喜歡甄妙,以往還不覺得如何,可現在卻有些彆扭,連帶著笑容都淡了幾分。

    對比自己的冷淡,甄妙的有禮讓陶婉也有些不自在了,尷尬的對她笑笑,然後拉著甄妍道:“妍姐姐,你這些日子怎麼樣了……”

    邊說邊向河邊走去。

    “五姐,咱們也過去吧。”甄玉拉著甄冰也走了。

    當場便只剩下了甄妙和甄靜。

    甄妙不知道現在該怎麼和甄靜相處。

    她不是聰明人,長袖善舞什麼的完全做不來。

    對甄靜,她有愧疚,可想起她做的事,又覺得厭惡。

    於是沖甄靜點點頭,一個人默默去了河邊。

    低著頭打開食盒,把兩串葡萄拿了出來,裝入雕花的杉木小船,伸出素手,緩緩把小船推入了河裡。

    “呵,這就是你的花瓜?”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

    甄妙抬頭,有些驚訝:“初霞郡主?”

    初霞郡主上面穿了月白色的小衫,下面則是一條七彩綴珠的十六幅裙,看著很有幾分異域風情,正是今年開始流行起來的樣式。

    周圍正放船的小娘子們聽到初霞郡主的話,紛紛看來,隨後嗤笑聲此起彼伏。

    所謂巧果花瓜,那自然是經過雕琢的。

    比如巧果,是用蜂蜜麵粉等混在一起炸成的果子,心思靈巧的少女會弄出各種花樣,有的是捏成花朵型,有的是捏成瓜果蔬菜,越是樣式新奇精緻,越顯出少女的心靈手巧。

    瓜果蔬菜,也不是洗乾淨就稱作花瓜了,有的會在上面刻字作畫,有的會把它們削出些造型來。

    總之,是越與眾不同越好。

    “哎,有的人啊,就空長了一個腦袋,其實滿肚子草包。”說話的是沐恩候府的七姑娘趙飛翠。

    沐恩候府是皇后的娘家,趙飛翠是皇后的嫡親侄女,常被召進宮的,性子養得越來越大了,和初霞郡主倒是關係不錯。

    初霞郡主大笑,聲音跟銀鈴似的傳得很遠:“飛翠,這你就不知了,這女子啊,就要長個好腦袋,不然怎麼攀上高枝呢。至於會不會做事,那就不重要了。”

    “確實如此呢。”趙飛翠跟著笑起來。

    一時之間,許多人的目光都投過來,不屑、輕視、看熱鬧,什麼情緒都有。

    這其間,唯有昭雲長公主府的三女重喜縣主百無聊賴的撥弄著自己的小船,嘴角噙著漫不經心的笑。

    也許是為了見證這出好戲,甄妙放入河中的小船一直打著轉兒,那兩串沒有任何雕琢過的葡萄,就這麼清清楚楚擺在眾人眼前。

    更多人輕笑起來。

    甄妍幾人匆匆趕了來。

    甄玉沖上去,狠狠推了甄妙一把,怒氣衝衝的道:“四姐,你可真行,三番五次的給伯府丟臉!”

    甄妙身子一個踉蹌,差點跌河裡去。

    甄妍粉面含霜,狠狠瞪了甄玉一眼,隨後看了初霞郡主和趙飛翠一眼,不急不緩的打開自己的食盒,把巧果花瓜放入小船推入水中。

    好巧不巧的,甄妍的小船正好停留在初霞郡主和趙飛翠放的小船中間。

    她的巧果,一個個只有龍眼大小,共七七四十九顆串成一串珠鏈,更難得的是每個巧果都捏成了含苞待放的玫瑰形狀,大小形狀還差不多。

    這份巧思和所費工夫,就是難得的了。

    再看甄妍放的花瓜,同樣是一串葡萄,卻是青翠的顏色,每顆葡萄上竟然都畫了一幅小景。

    雖然景色都是寥寥幾筆勾出,可是能在這麼小的葡萄上作畫,新意和難度上又遠勝了旁人。

    至少,她這兩樣就把初霞郡主和趙飛翠的比了下去。

    便是一直神情懶懶的重喜縣主,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甄妍拿出的東西,令少女們都噤了聲。

    初霞郡主臉色有些難看,狠狠盯著甄妍。

    甄妍站得筆直,只是微微笑著。

    “哼,誰知道這是你自己做的,還是怎麼來的。”趙飛翠終於想出了反駁的話。

    越想越覺得有理,更大聲的道:“有本事,等會兒你去參加比試啊,要是能做出這兩樣來,我就信了。”

    甄妍皺了眉。

    這巧果花瓜當然是她親手做出的,可是明眼人都知道,這怎麼會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出來的。

    七夕的各項比試,製作巧果花瓜給的時間是最長的,也不過一個時辰而已。

    “你這是強人所難!”面對外人,甄玉當然是站在甄妍這邊。

    “呵呵,什麼強人所難,我看是你們建安伯府的姑娘上不了檯面,一個呢弄虛作假,一個呢乾脆拿了兩串葡萄充數。要是我啊,羞都羞死了,怎麼還有臉出門。”趙飛翠涼涼的道。

    一些人就嘻嘻哈哈的笑起來,另一些覺得趙飛翠說得過分的,便沒有做聲,但也抱著看熱鬧的心思。

    重喜縣主淡淡掃了趙飛翠一眼。

    這人,嘴未免太臭了。

    看著一群表情各異,最大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們,一種厭倦從甄妙心底升起。

    這樣的爭端,真的好幼稚,好無聊。

    可是,已經被人指著鼻子嘲笑了,那再無聊的事,咱也幹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22 PM

第三十四章 彩頭

    “這麼說,你是要和我二姐比試麼?”甄妙望著趙飛翠。

    趙飛翠得意洋洋的表情一僵。

    誰都看得出,甄妍在製作巧果花瓜上,不是一般的水準,要真的與她比試,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甄妙滿臉的不贊同,聲音微揚:“趙七姑娘真是好奇怪,口口聲聲說我二姐弄虛作假,可要你和她比試,又不敢痛痛快快的應下來,這是什麼道理呢?”

    甄妙這一嗓子,聲音挺大,就連甄煥那些遠離河邊站著的小郎們都聽見了。

    甄煥臉色有些發黑,心道四妹莫不是又惹禍了。

    這樣一想,就不由自主的抬腳往河邊走近了些。

    那邊方柔公主一臉興奮的拉著羅天珵衣角:“天珵表哥,那邊是不是打架了,快點,快點,我要去看。”

    羅天珵早就聽出了甄妙的聲音,由著方柔公主把他拉了過去。

    趙飛翠明顯感覺周圍異樣的目光多了起來,甚至聽到了男子的低笑聲,臉頓時漲得通紅:“你少胡說八道!”

    “我什麼都沒說啊,只是問你敢不敢和我二姐比試。”甄妙眨眨眼。

    覺得這姑娘,太無理取鬧了。

    被甄妙用那種“你很不懂事,很無理取鬧”的目光看著,趙飛翠都快氣炸了,恨聲道:“你得意什麼,有本事你和我比啊,老扯著你二姐做什麼!”

    她可記得清楚,去年的七夕甄妙參加了好幾場比試,獨獨沒有參加巧果花瓜的製作。

    卻沒想到,甄妙清清淺淺的笑了:“好。”

    甄妙答應的這麼痛快,趙飛翠反倒愣了愣。

    淹沒在人群中的甄靜,捏了捏衣角。

    她這位四妹,到底是聰明還是笨呢。

    也許是因為對甄妙心裡存了怨,甄靜反倒能感覺出甄妙這些日子以來的變化。

    她總覺著,甄妙既然主動提出了比試,不管等會兒用什麼法子,她都很可能贏。

    既如此,答應的那麼痛快做什麼,反倒讓對方存了忌憚。

    若是她,定要表現的勢弱,縱得對方更加囂張大意。

    這樣,等贏了才會狠狠給對方一個響亮的耳光。

    不提甄靜細細綿綿的心思,甄妍卻真的為甄妙擔心了。

    “四妹,還是我來吧。”甄妍拍了拍甄妙的手。

    她瞭解甄妙,雖然樣樣都想佔先,廚藝說出去也不錯,可卻沒有那份靜心養氣的工夫,而製作巧果花果,少了這份沉穩,心思再巧妙也是不成的。

    見甄妍阻止甄妙,趙飛翠那點顧慮立刻煙消雲散了,強拉著甄妙道:“既如此,那我們就去比藝台吧。”

    甄妙不緊不慢的拍掉趙飛翠的手:“你抓疼我了。”

    噗嗤。

    笑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她這話,完全把趙飛翠粗魯的形象展現在眾人面前。

    趙飛翠氣的心肝疼。

    她怎麼不知道甄四這麼狡猾了!

    以往每次見了,在她的言語擠兌下,甄四也會按耐不住的針鋒相對,可那反而顯得爭鋒好強,完全不像現在,明明話沒多說一句,倒顯得她野蠻了!

    真是氣死她了!

    掃了甄妙通身上下,趙飛翠眼中閃過一抹得意:“甄四,就這麼比試多沒意思,我們總要來點彩頭吧。”

    “彩頭?”

    甄妙心裡歡騰起來。

    天,她要賺錢啦,賺錢啦。

    這貨心理活動一多,面上反倒因為跟不上思路而顯得呆呆的。

    “對。”趙飛翠見甄妙的樣子,暗暗高興。

    哼,看她這窮酸樣子,果然連點像樣的彩頭都拿不出來。

    還用不著比試,她就已經能把甄四的臉踩在腳下了!

    沐恩候府說起來並沒什麼底蘊,也不過仗著出了個皇后,這才封爵,府中女眷穿戴上就不像那些清貴人家,講究個低調內斂。

    就看趙飛翠這身打扮,明明十三歲的小姑娘,頭上卻戴了假髻,對插了三對明晃晃的金釵。

    甄妙正偷瞄著趙飛翠頭上金釵暗自流口水,趙飛翠就不負眾望的把三對金釵取了下來,下巴微揚:“喏,這是我的彩頭,甄四姑娘,你的呢?”

    甄妙今日穿了一身輕便的裙衫,頭上除了一對小巧的珍珠珠花,就只插了一朵新鮮的梔子花,通身上下看起來還真沒什麼像樣的飾物。

    “怎麼,建安伯府的姑娘,不會連個像樣的彩頭都拿不出來吧?”趙飛翠掩口而笑。

    甄妍上前一步,取下一對赤金扭絲鐲子放在託盤上。

    甄冰和甄玉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的取下各自戴著的八寶瓔珞金項圈,和甄妍的金鐲子放在一起。

    甄靜低了頭上前,放了一支金鑲寶珠的蝴蝶簪。

    幾人都明白,再怎麼說,出門在外,建安伯府的姑娘也是一體的。

    甄妍很滿意妹妹們的表現,望著趙飛翠冷笑:“趙七姑娘,你是要和我四妹比試呢,還是炫富?若是炫富,我們建安伯府的確不敢和沐恩候府相比的。”

    趙飛翠臉色發黑。

    她倒是不在意甄妍幾個拿出的彩頭,可對方直指沐恩候府炫富,這就不是什麼好名聲了。

    初霞郡主忽然盈盈笑道:“甄二姑娘這話說的可不對,今日女兒會,比試就是圖個高興,也是給姐妹們一個展示才藝的機會。什麼炫富不炫富的,既然有了彩頭,兩邊總要相稱才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說著,往丫鬟端著的託盤上丟了一個藍水飄花的翠鐲子。

    初霞郡主雖然驕縱,可經常出入宮闈的人,怎麼會一點沒有腦子,她這一手,便是把甄妍幾個的行為歸為和她一樣,都是添彩的。

    也就是說,甄妙還是要自己拿出東西來。

    有幾個向來唯初霞郡主馬首是瞻的姑娘,見狀紛紛取了飾物放上來,都盯著甄妙看。

    甄煥早把情況看在眼裡,可小娘子之間的爭鋒,沒有男子插手的道理,只得默默觀望。

    蔣宸捏了捏掛在腰間的白玉比目魚佩,眉宇間有些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擔憂。

    羅天珵卻是雙手環抱,好整以暇的看著這一切。

    在眾人灼灼目光下,甄妙不急不緩的伸了手,取下腰間香囊,拿出一枚小兒巴掌大小的小鏡子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23 PM

第三十五章 牡丹

    那小鏡子不是尋常小娘子用的梳妝鏡,材質非木非石,兩片合攏在一起,刻著西番蓮的精緻花紋。

    啪的一聲,小鏡子被甄妙打開,玻璃面的鏡子,照的人纖毫畢現。

    “是西洋鏡。”有識貨的小娘子低呼出聲。

    甄妍在見到甄妙拿出小鏡子的時候,臉色就變了,大步走過去按住她的手:“四妹,別胡鬧!”

    這西洋鏡,她和甄妙各有一個,是幼時小舅舅給她們的。

    小舅舅和大舅、二舅不一樣,無意仕途,也不喜歡鑽研,就喜歡天南海北到處跑,後來竟乘船過海跑到海外去了。

    那一去就是兩年,回來滿載而歸,帶回來許多新奇珍貴的玩意兒,大多數都進獻上去了。

    這兩面小鏡子,聽母親說就是那次帶回來的,給了她們姐妹各一個。

    只是後來,小舅舅再一次出海,就再也沒有回來,說是在海上遇到颶風,整船的人都遇難了。

    又過了些年,不知什麼原因大周朝就下了禁海令,停止了海貿,昔日流傳過來的西洋物品,越發珍貴了起來。

    特別是這小小的梳妝鏡,多少名門貴族的嫡女想擁有一枚都不可得,也只有皇室公主、郡主的才有。

    趙飛翠雖是沐恩候府的姑娘,也是沒有的,見甄妙居然拿出這等稀罕玩意兒,當下眼睛一亮,有了勢在必得的心思。

    “甄二姑娘,已經拿出的東西,還要收回去嗎,建安伯府,也未免太小氣了點兒。”

    甄妙給了甄妍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後淡淡掃了趙飛翠一眼,也不吭聲,就把小鏡子緊挨著那三對金釵放下了。

    趙飛翠對這方面敏感的很,甄妙雖沒出聲,自己先沉不住氣了,生怕拿出的彩頭被人瞧不起,咬了咬牙,把皇后娘娘去年賞她的那塊玉兔搗藥的玲瓏佩放下去了。

    比藝台就設在漣漪河彎曲處的一個高臺上,周圍是白玉欄杆,因為是七夕,裝飾了許多紅綢彩緞,還有大簇大簇的鮮花。

    此時天還是大亮的,眾人浩浩蕩蕩的過去,等一報時辰,趙飛翠和甄妙二人就上了台。

    第一場製作巧果花瓜的一應物品,早就準備好了。

    趙飛翠敢拉著甄妙比試,那也不是全無準備的。

    她今年滿了十三歲,去年參加女兒會是湊湊熱鬧,今年卻是抱著得個好名次的念頭來的。

    家裡正開始給她議親,若是今日才名得顯,那是大有好處的。

    所以這一年,沐恩候府亦是給趙飛翠盤算過。

    她容貌還算上乘,琴棋書畫方面的天資卻一般,這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再說哪家的大家閨秀不是自幼日日練著。

    反倒是製作巧果花瓜,鮮少有人願意在這上面費工夫。

    煙薰火燎的不說,便是製作好了,又提高不了多少廚藝,將來沒有多少助益。

    趙飛翠這一年,就在這方面下足了工夫,只等著今日出頭了。

    她上了台,先是把青玉長案上的物品掃了一遍,很快就俐落的拿起麵團揉捏起來。

    由於趙飛翠先行動了,大半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只見她手指如飛,熟練的捏出一個個長短不一的麵條,接著在油鍋中翻了個滾兒,特製的麵條就膨脹起來。

    趙飛翠飛快把開始泛黃的麵條撈起,放在一旁晾涼。

    這一忙,就是兩刻鐘過去。

    甄妙那邊,還是拿了個麵團慢條斯理的捏著,摻入了蜂蜜的麵團呈淡黃色,也看不出她捏出的是什麼形狀,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是在捏第三個了。

    此時光線十足,眾人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只是二人此刻都是半成品,還看不出端倪,是以都屏住呼吸繼續觀望著。

    趙飛翠拿起個紅豔豔的蘋果,用小刀一筆一劃的雕刻著,神情罕見的認真專注。

    初霞郡主微微松了口氣,和旁邊的人輕聲談笑起來。

    她倒並不是多待見趙飛翠,二人總在一起玩兒,私下其實也是較著勁的,只是今日若是輸給甄妙,她面上也無光。

    “郡主你放心,飛翠妹妹肯定沒問題的,有一次我去侯府做客,可是親眼看見過她拿蘋果雕的小鴨子,別提多活靈活現了。”吏部右侍郎府的張朝華最愛串門八卦,顯擺著自己知道的消息。

    果不其然,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趙飛翠雕刻的正是一隻小鴨子。

    小鴨子的頭部去了紅紅的果皮,用發黃的果肉雕出鴨頭和鴨嘴,再配上雕成羽狀的紅色翅膀,真是又形象又鮮活。

    趙飛翠看著自己的作品,得意的笑笑。

    用蘋果雕刻小鴨子,其實用不上太好的刀工,最難得的就是這份巧思和新意,比起常見的在瓜果上刻字作畫的,可是強太多了。

    今日發揮的,似乎比往常還要好些。

    趙飛翠越看越滿意,忽然聽到驚呼聲傳來。

    “你們快看甄四,她雕的是什麼!”

    “天,是牡丹花嗎,真是太美太像了!”

    趙飛翠臉色一僵,抬眼向甄妙望去。

    甄妙一手按著西瓜,一手夾著刻刀,如飛般在西瓜上雕琢著。

    綠色瓜皮作葉,脈絡鮮明,一層層薄如蟬翼的牡丹花瓣綻放開來,內裡鮮紅,外沿粉白,看起來又自然又鮮活,完全是借助了果肉本身的顏色,卻如一朵剛綻放的牡丹花,花開正?。

    兩人的花果製作都已完成,被並列放在一起,由侍女托著走了一圈請人觀看。

    趙飛翠用蘋果雕出的小鴨子雖然不錯,可與甄妙用西瓜雕出的大朵牡丹花比起來,那就像小孩子和大師的差距了。

    不用評委,勝負已然分明。

    羅天珵凝視著臺上的甄妙,見她輕輕放下刻刀,不停揉著自己的手指,臉上卻是毫不掩飾的笑,璀璨明豔。

    比賽已經到了尾聲,天色開始暗下來,無數的燈籠亮起,映照的臺上依然亮如白晝。

    燈下美人,玉顏生輝,不知晃花了多少兒郎的眼睛。

    羅天珵對甄妙的心情,開始複雜了起來。

    他總覺得她不是前世那個人了,可是,又看不出她同樣重生的痕跡。

    隱隱的,對這份姻緣,他由原本的抵觸厭惡變得有點好奇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24 PM

第三十六章 絕品

    趙飛翠看著甄妙的作品,臉色說不出的難看,更令她難受的,是無數讚美那朵牡丹花的言語不停的往她耳中灌。

    難道她辛辛苦苦準備一年,就這麼輸了嗎,還是輸在自己最看不上的人手上!

    “飛翠,你在想什麼,巧果還沒制完呢!”初霞郡主冷喝了一聲。

    趙飛翠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對,比賽還沒有完呢。

    就算花瓜輸了,還有巧果,若是能贏,也是打平了。

    她這樣想著,忙把已經涼透的細長麵條用生麵團粘在一起,一朵菊花的樣子就顯現出來。

    一連捏了三朵,把它們小心翼翼的放入油鍋中炸。

    受了熱,麵條再次膨脹,三朵形態各異的金色菊花便製成了。

    趙飛翠看了一眼計時的滴漏,又看向甄妙。

    甄妙還在揉捏著手指,她旁邊的託盤上,是五個看著奇形怪狀的麵團。

    趙飛翠不由松了口氣,笑道:“甄四,你這是打算認輸了嗎,時間可是快到了。”

    “啊,時間已經快到了嗎?”甄妙停下捏手指的動作,掃了一眼滴漏,一臉慶倖,“多謝趙七姑娘提醒。”

    又有笑聲傳來,把趙飛翠氣的七竅生煙。

    她絕對是故意的,這個死丫頭!

    甄妙這次還真不是故意的,比賽時間太緊了,雕刻牡丹花這樣複雜的果雕,她忙得手都抽筋了,就把這頭給忘了。

    不敢再耽誤時間,甄妙用還有些酸痛的手指捏起麵團,一個個的下了鍋。

    小小的麵團膨脹起來,個個有巴掌大小。

    甄妙把它們撈起,放到早準備好的託盤上,提醒了一下早已目瞪口呆的小丫頭:“別發呆了,可以拿過去給大家看了。”

    小丫頭一臉震驚的端著託盤去給眾人看。

    和她並肩的還有另一個小丫頭,托著趙飛翠的三朵菊花巧果。

    人們早就好奇小丫頭為什麼是這個表情了,只掃了趙飛翠的巧果一眼,就忙把視線放在甄妙的巧果上面。

    託盤上的巧果,居然是五隻或立或臥,姿態各異的金黃小狐狸!

    “天,麵團怎麼能弄成這麼複雜的形狀,還不松不散的?”有對麵食有研究的小娘子低呼。

    一般來說,麵團是能製成各種形狀,可這都是借助模型的,而且都是入鍋蒸熟,像甄妙這樣直接下鍋油炸,居然能炸出小狐狸的形狀來,那簡直是聞所未聞!

    這樣相比,甚至連她剛剛雕出來的牡丹花,都不算什麼了。

    毫無疑問,這次甄妙贏了,而且贏得相當漂亮。

    二人的成果已經送到了評委那裡。

    評委中有出自宮裡的膳房女官,也有幾個素有才名的夫人,領頭的是國子監祭酒的夫人。

    這位夫人姓駱,年輕時號稱京城第一才女,是大周朝舉辦七夕女兒會以來,唯一一個把所有才藝比試的魁首收入囊中的人物。

    駱夫人看著甄妙雕出的那朵牡丹花,又看向五個栩栩如生的小狐狸,吐出兩個字:“絕品。”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有多少年,在製作巧果花瓜上,沒有評出過絕品了!

    一貫沉穩的甄妍,指尖都微微抖著,把已經下臺的甄妙手握住:“四妹,你聽到麼,你被評了絕品!”

    甄妙對於評定什麼品級,興趣倒是不大,但是對那堆作為彩頭的金銀首飾,就相當有興趣了。

    誰讓她現在手頭緊張呢。

    幾步走過去,示意阿鸞把東西都收起來,對著臉色發白的趙飛翠笑道:“趙七姑娘,多謝了。”

    “你——”趙飛翠手忍不住揚了起來,可看看四周,又恨恨把手放下。

    這麼多人在,她可不能背上打人的刁蠻名聲。

    失了皇后娘娘的賞賜已經夠嚴重了,若是再多個壞名聲,那她也不用活了。

    “阿鸞,帶上我做的巧果花瓜,我們回府。”

    有了這些寶貝,甄妙也沒心思再呆了,這人山人海的,東西丟了可怎麼辦。

    “噯,你等等。”方柔公主撥開人群走了過來。

    對於忽然出現的小姑娘,甄妙好脾氣的笑笑:“小妹妹,怎麼啦?”

    方柔公主嫌惡的皺皺眉:“誰是你妹妹,別亂攀親!”

    甄妙完全沒有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覺悟,收了笑意問道:“那姑娘喊住我做什麼?”

    有些認識方柔公主的貴女先是吃了一驚,隨後眼中閃過玩味的光芒。

    若是甄四得罪了公主,不知道會怎麼樣。

    “方柔,你怎麼來了?”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響起。

    看著走出來的重喜縣主,方柔公主不滿的喊了聲表姐。

    甄妙這時候,已經知道出現的小姑娘是誰了。

    老建安伯有個妹子早年進了宮,現在是老太妃了,她們這些建安伯府的姑娘,偶爾的也有機會去皇宮探望。

    當然,這種被恩賜的機會是極少的,但對宮中一些重要人物,家裡特意提點過。

    方柔公主的大名,甄妙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名字和臉對不上罷了。

    甄妙看了重喜縣主一眼。

    她忽然出現點出方柔公主的身份,是在幫自己嗎?

    可是自己和對方,素來沒有什麼交集啊。

    沒想到重喜縣主見甄妙看來,居然淡淡點了點頭。

    方柔公主覺得有些沒趣了。

    本來知道這人是天珵表哥的未婚妻,她是很不喜歡的,不表明身份就是想著她若是怠慢了,就有藉口責罰一頓,沒想到被表姐把身份給挑明瞭。

    方柔公主雖只有十歲,卻也明白年歲未滿跑到民間的七夕節晃蕩是不妥的,無意多留,指著甄妙製作的巧果花瓜道:“這個,我買下了。”

    然後抬著下巴等著甄妙回答。

    沒想到甄妙相當痛快的點點頭:“好。”

    許多人在愣住的同時暗暗歎氣,好戲看不到了。

    這個甄四,怎麼一點骨氣都沒有,被評為絕品的巧果花瓜,公主說買就應下了,你好歹反抗一下啊。

    甄妙這時賊精賊精的,很是意會到眾人目光中的意思,面上一副老實模樣,心道別開玩笑了好嘛,這巧果花瓜做得再好放不了兩天也要壞了,能賣出去她笑死了。

    方柔公主也沒想到甄妙這麼痛快應下了,愣了愣從腕間褪下一個鐲子。

    羅天珵走了過來,淡淡掃了甄妙一眼,低聲對方柔公主道:“公主,這樣不妥。”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25 PM

第三十七章 兩看相厭

    羅天珵一出現,場面就是一靜。

    甄妙下意識的打了個冷戰,明媚的笑容黯淡了。

    “天珵表哥,怎麼不妥了?”方柔公主聲音還帶著女童特有的清脆,可是嬌嗔的模樣已經有了少女的樣子。

    羅天珵溫和的道:“公主的飾物,自然不能流傳在外。若是公主想要,用銀子買下來就是了。”

    “那你帶了銀子嗎?”

    “帶的不多,不過稍後把銀子送到建安伯府上就是了。”羅天珵說著看向甄妙,“不知甄四姑娘這巧果花瓜,售價如何?”

    甄妙每次見了羅天珵,都會條件反射的害怕,可現在,看著他對方柔公主一派溫和的模樣,卻有些憤怒了。

    這個混蛋,對著公主就裝溫潤如玉了,對自己卻屢次三番的下殺手,真是欺軟怕硬的小人一個!

    心裡有了怒氣,語氣就硬了:“羅世子是要替公主買下來嗎?”

    羅天珵看著甄妙冷冰冰的模樣,心中來氣。

    這個女人,拋開前世不說,剛才還和別的男人談笑甚歡,怎麼,她還有理了不成?

    真是不知羞恥!

    而且,她這麼問是什麼意思,是要自己承認給公主買禮物嗎?

    方柔公主雖然年幼,但男女有別,七夕這種特別日子,他再怎麼樣也不會買禮物送給公主。

    羅天珵前世,在世人面前就是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形象,今世為了不過早引起二叔的警覺,自然維持那個樣子。

    他心中雖惱怒,還是深吸口氣平復了情緒,不帶任何感情的道:“這個就不勞甄四姑娘操心了,甄四姑娘請說個價錢,稍後在下會派人把銀子送到貴府。”

    圍觀的人看著羅天珵對甄妙冷淡有禮的樣子,個個像打了雞血似的。

    鎮國公世子,果然不待見他的未婚妻啊。

    哼,憑那種下作手段攀上人家,若是還能待見,那鎮國公世子才是瞎了眼了。

    不知多少少女這樣想著,看著羅天珵清俊卓絕的模樣,望著甄妙的目光更加不善。

    真是,好白菜都讓豬拱了!

    感受到眾女深深的惡意,甄妙心中一酸。

    她也不過是被人欺上頭來應下了這場比試,憑什麼像個小丑似的站在這裡讓人們看笑話。

    甄妙深深瞥了羅天珵一眼,嘲弄和蔑視一閃而過。

    好一個嫉惡如仇的鎮國公世子。

    如果原主的記憶沒出差錯,那一日,原主行為固然失當,可你堂堂鎮國公世子,就是問心無愧的麼?

    那首暗示思慕佳人的詩句,又是什麼?

    想著被原主珍而重之的放在首飾盒最深處的信箋,甄妙涼涼一笑。

    若是沒有那首詩,想來原主膽子再大,再不知羞恥,也不敢拉著你一同落水吧?

    她不過是以為你襄王有意,才用了非常手段,想拉平二人之間身份地位的鴻溝而已。

    “羅世子覺得值多少,就送多少吧。”甄妙欠身施禮,“公主,世子,小女告辭了。”

    女兒會雖會持續到夜晚,她卻片刻不想呆了。

    羅天珵被甄妙那一眼看得也快氣炸了,若不是這麼多人看著,真想拎著她問問,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心虛,什麼叫悔過!

    眼睜睜看著甄妙離開,羅天珵一張臉都是黑的。

    方柔公主卻眉開眼笑的拉著羅天珵衣角:“天珵表哥,多謝你啦。”

    甄妍盯著方柔公主的手,眉頭一皺,轉身去追甄妙。

    “二姐,你怎麼跟來了。”離開了是非之地,甄妙覺得呼吸都順暢了,臉上又有了笑意。

    “不是要回去嗎,一起走吧。”

    “二姐不參加接下來的才藝比試了?”

    甄妍搖搖頭:“我馬上就要出閣了,參加這些本來也沒什麼意思。”

    甄煥幾人跟了上來。

    因為上次虞氏的事,甄煥和甄妙之間還有點彆扭,他就看著甄妍道:“二妹,你們若是先回去,就讓宸表弟送你們吧。”

    “那不是掃了蔣表弟的雅興。”甄妍道。

    華燈初上,月上梢頭,清泠月光下,蔣宸的笑容顯得格外溫柔:“二表姐哪裡話,是我有些累了,正好和二表姐……”

    說到這裡輕柔瞥了甄妙一眼:“還有四表妹,一起回去。”

    甄妍驀地瞪大了眼。

    蔣表弟,他,他看四妹的目光,怎麼有些不對勁兒?

    想到這裡心中一跳,小心翼翼的瞥了甄妙一眼。

    見甄妙毫無反應,才松了口氣,再看蔣宸,還是掛著溫雅的笑。

    甄妍搖頭失笑,自己真是多心了。

    他們二人,連話都沒說過幾次,蔣表弟明知四妹的事,又怎麼會生出旁的心思。

    姐妹二人上了馬車,蔣宸騎馬跟在旁邊,緩緩向建安伯府行去。

    車軸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單調而枯燥。

    蔣宸望著夜空中的半月輕籲了口氣。

    為什麼表妹露出來的那抹白襪子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呢?

    少年表示很苦惱。

    女兒會各項才藝比試一結束,就會有專人向取得好名次的小娘子府上報喜。

    建安伯府早知道了甄妙製作巧果花瓜評了絕品的消息,一進府,甄妙就被老夫人請了過去。

    甯壽堂,一屋子女眷都到齊了。

    “四丫頭,好,好,好,祖母沒看錯你。”老夫人一連說了三個好,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

    由不得她不激動,絕品已經許多年沒出現過了,如今落在建安伯府,那是極好的名聲。

    大夫人自然也是笑容滿面的誇讚著甄妙。

    建安伯府說到底,還是大房的。

    就連一貫愛拈酸吃醋的二夫人李氏今日都給了個笑臉。

    雖然絕品不是她一對女兒拿的有些可惜,但出在建安伯府,證明伯府對小娘子教養的好,對今後女兒婚嫁是有利的。

    “哎呦,妙丫頭,你那被評為絕品的巧果花瓜呢,快拿出來,也讓我們都瞧瞧。”李氏眼睛來回掃著。

    老夫人連連點頭:“對,對,四丫頭,東西放哪兒了?今日祖母便去給你供上,也讓祖宗看看,伯府的女兒有出息了。”

    溫氏並沒有催促,卻是一掃往日的陰翳,笑容滿面的望著甄妙。

    甄妙求救的看向甄妍。

    甄妍給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甄妙勾了勾笑得有些僵硬的嘴角:“祖母,巧果花瓜,我給賣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26 PM

第三十八章 錦言

    “什麼,賣了!”老夫人眉頭直跳。

    她覺得又被甄妙刺激的不大好了。

    李氏的聲音格外尖細:“哎呦,這是怎麼說的,咱們伯府再缺錢,可沒虧待過姑娘們,妙丫頭,被評為絕品的巧果花瓜,你不說拿回來讓咱們開開眼,怎麼就給賣了。”

    說到這帕子一甩,瞟了溫氏一眼,意有所指的道:“三弟妹,該不是,溫府又寫信來了吧?”

    李氏所指的溫府,就是溫氏的娘家。

    溫家當年在京城也是混得不錯的,特別是溫氏的三弟早年出海滿載而歸後,進獻了許多奇珍異寶給皇家,一時名噪京城。

    後來溫家三爺命隕海上,溫家大爺又牽連進一樁舊事成了常年臥床的藥罐子,官自然當不成了,整個溫家迅速衰敗下去。

    撐不了幾年,乾脆舉家搬回了東禹海定府祖居。

    “二嫂,你這是什麼意思!”溫氏氣紅了眼睛。

    日益沒落的娘家,是溫氏心底不可言說的痛。

    甄妍知道溫氏是個性子急的,口雖快卻沒什麼心眼,這樣最容易吃虧,忙悄悄拉了溫氏一把,笑道:“娘,二伯娘是羨慕您呢,經常能收到外祖母的信。”

    一句話把李氏堵得半死。

    李氏是庶女,娘家對她不過是面上情,信箋嗎,這麼些年自然是一封都沒有的。

    李氏剜了甄妍一眼,心裡嘔得慌卻又無可奈何。

    誰讓人家半點不恭敬的話都沒說呢!

    大夫人蔣氏眼中閃過微不可查的讚賞。

    說起來,除了自己的長女,滿府的姑娘她最待見的就是甄妍了。

    這個樣子,才是最適合做當家主母的。

    也不知道棒槌似的溫氏走了什麼運,生出這樣玲瓏心肝的女兒來。

    感歎完甄妍,蔣氏自然看向甄妙。

    心道這丫頭也是個出眾的,容貌自不必說了,七夕女兒會上又大放異彩,以往名聲上的一些瑕疵差不多能遮掩過去了。

    就是這性子……

    蔣氏想了想,發覺自己還真說不出來如今的四丫頭到底是個什麼性子了。

    罷了,且看將來吧。

    李氏不甘心被甄妍堵了,眼珠一轉沖甄妙道:“妙丫頭,你也別怪你娘啊,她也是沒法子……”

    別以為她這當伯娘的不知道,以前這妙丫頭可是最反感溫氏的娘家人,提起那一家子,就像踩著貓尾巴似的。

    甄妙沖李氏露出個嬌憨的笑:“二伯娘說笑了,出身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再說我外祖家雖然不如往日了,那也是我娘還有我們的至親骨肉呢。”

    這話一出,李氏當場就被噎了個半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這個死丫頭,什麼出身不是自己決定的,什麼至親骨肉,這是在諷刺自己是庶女嗎?

    老夫人額頭青筋一跳一跳的,她覺得再任由二兒媳婦聒噪下去,就忍不住把放在炕上的小桌子砸過去了。

    拿小桌子砸兒媳婦,這可不是一心向善的老太太該幹的事兒。

    老夫人默默給自己做好了心理輔導,這才心平氣和的出聲:“四丫頭,評了絕品的巧果花瓜,怎麼說賣就賣了?賣到哪家府上了,回頭我派人去買回來,咱們伯府再怎麼說,也不差這點銀子。”

    “是方柔公主買下了。”甄妙臉色有些不大好。

    一提方柔公主,她就想到那人,一想到那人,她心情就不好了。

    “是方柔公主?那就難怪了。”老夫人看著甄妙難看的臉色,想偏了。

    招手喚甄妙上前,拍著她的手道:“四丫頭,祖母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既然是公主想要,那斷沒有拒絕的道理,這事,你做得對,是個識大體的。”

    說著沖站在身後的王嬤嬤示意:“素月,回頭把我匣子裡那套金鑲玉的頭面給四姑娘送去,就是放在第三層的那套。”

    “是。”王嬤嬤應著,心中暗驚。

    那套金鑲玉的頭面,可是當年老夫人的陪嫁,這麼些年,一連娶了四個兒媳婦一個孫媳婦都沒拿出來賞過人,沒想到今日就全給了四姑娘了。

    李氏聽了,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那套頭面,她也曾見老夫人戴過的,真真是頂好的東西,怎麼就便宜四丫頭了!

    她記得前兩個月,老夫人還賞過四丫頭一個白玉鐲子,再這樣下去,她的冰兒和玉兒,不是什麼都沒份了。

    瞅著甄妙那張如花笑臉,李氏心裡越來越酸。

    真是個禍害,好事都她占了,倒楣事全是別人背了。

    大夫人蔣氏看著李氏牙疼的模樣微微一笑,從手上褪下個梅花碧璽鐲子給甄妙套在手腕上:“妙丫頭今日為伯府爭了光,我這做伯娘的拿出來的東西可不敢跟老夫人比,且戴著頑吧。”

    “多謝大伯娘。”甄妙脆生生的道謝。

    李氏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

    敢情她不但撈不著,還要出血!

    肉痛的拔下一根鳳頭金釵遞給甄妙,連話都懶得說了。

    “行了,天已經晚了,你們都回去安置吧。”該知道的知道了,老夫人揮退了眾人,又特意囑咐一句,“四丫頭明日早點過來,陪祖母用飯。呃,二丫頭也來。”

    “謝祖母。”姐妹二人齊聲道謝,退了出去。

    松了勁兒,甄妙這才覺得渾身酸痛,帶著阿鸞回了沉香苑。

    一進院門,倒是駭了一跳。

    石階上跪了一個人,仔細一看,可不就是小蟬。

    “姑娘,您回來了。”見到甄妙,小蟬都快哭了。

    “這是怎麼了?”甄妙看向聞聲走出來的紫蘇。

    紫蘇沉著一張臉,掃了小蟬一眼,解釋道:“姑娘,您臨出門前不是交待小蟬喂錦言嗎,她喂完錦言,忘了鎖籠子了。”

    “錦言丟了?”甄妙抿了唇。

    沒有人知道,那一晚,夜深人靜,面對著那個充滿殺意的男人,她心底的恐懼是多麼強烈。

    只有錦言,那只小小的八哥,用它平靜的聲音提醒著她,保護著她。

    看著甄妙突然變難看的臉色,紫蘇忙道:“姑娘莫急,錦言沒有丟,它跑到老伯爺那去了。”

    甄妙松了一口氣:“既然沒丟,去祖父那裡帶回來就是了。”

    紫蘇神色變得古怪:“姑娘……錦言和阿貴打起來了,老伯爺說,讓您明日親自過去一趟……”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27 PM

第三十九章 失蹤

    “什麼?”甄妙覺得一個晴天霹靂,就這麼落在了她的頭上。

    她不過是逛了一次七夕女兒會,惹了一身麻煩不說,回家了還要面對如此艱難的局面。

    見甄妙發愣,紫蘇以為她忘了阿貴是哪個,隱晦的提醒著:“姑娘,阿貴就是老伯爺花一百兩銀子買來的那只白鵝,呃,在花園子裡不知被誰揍暈的那個……”

    甄妙狠狠抽動了一下嘴角。

    她能忘了麼,阿貴就是她揍暈的!

    看著一臉茫然的小蟬,甄妙氣急敗壞:“小嬋,你怎麼行事如此毛躁,一隻八哥都看不好,今晚,今晚你別吃飯了,回屋好好反省一下!”

    對甄妙來說,不給飯吃是很嚴重的懲罰了。

    畢竟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不管你是皇親貴胄,還是平頭百姓,擱誰身上都一樣。

    跟了甄妙有一段時間的小蟬從沒見甄妙發這麼大的火,一害怕把實話說了:“姑……姑娘,婢子,婢子已經吃過了……”

    說著小心翼翼看甄妙臉色,解釋著:“已經,已經過了飯點了……”

    甄妙一口老血悶在了心裡,拂袖進門,囑咐了紫蘇一句:“紫蘇,讓小蟬回屋反省去,別跪在這礙眼!”

    紫蘇聽了,一貫沒有表情的臉柔和了一下。

    心道這位四姑娘,心地倒是罕見的好。

    若是這樣,就這麼一直跟著她也不錯。

    只是她這性子,將來恐怕很容易吃虧的,自己以後,更要打起精神來了。

    不提紫蘇心思的微妙轉變,甄妙進了房,去淨房洗漱一番,整個人撲到榻上不動了。

    這一天,太累了!

    “姑娘,可不能這麼睡,頭髮沒幹,明早要頭疼的。”百靈帶著夜鶯進來,一人拿著一塊幹毛巾,給她絞頭髮。

    甄妙躺在榻上不動,任由她們伺候著。

    不一會兒收拾好的阿鸞也進來了,悶不作聲的坐在榻前一隻小杌子上,給甄妙捏手。

    甄妙迷迷糊糊的睜眼,看了阿鸞一眼。

    阿鸞頭髮還是半濕的,就這麼安安靜靜坐著,濕發如海藻般垂落下來,襯得肌膚勝雪,容顏如玉。

    真真是個美人啊。

    甄妙心中低歎了一聲。

    不能否認,看美麗的人物和景色,是令人賞心悅目的。

    這也是她挑了清一色的美人當丫鬟的原因。

    將來的日子還不知多麼灰暗無趣,天天看著美麗的風景,好歹能舒緩一下心情。

    “阿鸞,你今個兒跟我出去也累了,就不用伺候了,早些歇著去吧。”

    阿鸞低著頭,揉捏的極為認真:“婢子不累。”

    就再沒有旁的話了。

    甄妙對幾個丫頭已經有了些瞭解,知道阿鸞不愛言語,也就不再多說。

    倒是百靈掃了阿鸞一眼,悄悄撇了撇嘴。

    真不知阿鸞到底哪好了,之前不言不語的,姑娘去七夕女兒會偏偏帶了她去。

    要知道這一日丫鬟們雖可以探望父母親人,可這是對那些家生子來說,像她們從外面買來的,哪還有什麼父母親人啊。

    能跟著姑娘出去,才是又開眼界又長臉的事兒。

    難道,難道因為阿鸞長得好?

    看著甄妙的絕色容顏,百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

    姑娘又不是那些爺們,難不成哪個丫頭長得最好,就最寵哪個不成?

    絕對是自己想多了。

    卻不知一臉老實的夜鶯心中也在碎碎念。

    姑娘果然是偏愛相貌好的丫鬟,沒見阿鸞和百靈兩個二等的,恰恰是這些丫鬟中容貌最出挑的。

    不行了,以後她也要把梳妝打扮什麼的學起來了。

    不知道自己已經成功激發丫鬟們愛美心思的甄妙,已經舒坦的睡著了。

    可睡了一半,就被人喚醒。

    “紫蘇?”甄妙睜開眼。

    阿鸞幾個不知何時早退了出去,發現喊醒她的人是紫蘇,甄妙有些詫異。

    揉了揉眼睛,問:“紫蘇,這都什麼時辰了,有什麼事麼?”

    紫蘇處事沉穩,眉宇間雖有焦灼,怕驚嚇了甄妙卻沒有急著說,而是扶她起來半靠在秋香色的彈墨靠枕上,待甄妙眼中朦朧漸漸退了,這才壓低聲音道:“姑娘,出事了。”

    甄妙心中一沉,這才真正清醒了,一雙明亮眸子緊盯著紫蘇。

    紫蘇低聲道:“三姑娘失蹤了。”

    “什麼!”甄妙駭了一跳,“紫蘇,到底怎麼回事兒?好端端的,三姑娘怎麼會不見了?”

    紫蘇搖搖頭:“具體的婢子也不清楚,這事兒老夫人定然是要死死瞞住各院的,只叫了各房夫人太太過去商議。”

    甄妙明白,府上姑娘失蹤,是天大的事,比起她當初落水那事,對府上名譽損害還要大得多。

    這事她能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還是紫蘇的功勞。

    畢竟紫蘇是從老夫人院子裡出來的,有自己打聽消息的管道。

    卻沒想到,她第一時間就和自己說了。

    這個樣子,倒不像以往是被老夫人派來監督管制她的了。

    來了這裡,甄妙從沒想著和丫鬟做朋友、當好姐妹之類的,大家只要守著各自的身份,本分過日子就好了,她也會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對她們優待點,不隨意難為人。

    紫蘇丫頭什麼時候對她這麼上心了?

    甄妙有點困惑,總覺得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說是三姑娘在穿針乞巧的才藝比試上得了上品中等,之後大爺帶著姑娘們去葡萄園,不知怎的,三姑娘就不見了。”

    七夕,有躲在葡萄架下偷聽牛郎織女約會的習俗。

    “姑娘知道了這事,心裡有數就行。”

    甄妙點點頭:“那三姑娘有消息了麼,老夫人那邊派人去尋了嗎?”

    紫蘇神色凝重:“好像還沒消息,世子那邊也不敢派太多人去找,怕走漏了風聲。”

    “好,這事兒我知道了,紫蘇,多謝你提醒了。”甄妙示意紫蘇退下,想著府內這些亂糟糟的事,歎了口氣。

    明華苑梧桐葉子颯颯有聲,主室一派燈火通明。

    建安伯世子甄建文神情陰鬱的走來走去。

    大夫人蔣氏端坐在太師椅上揮著扇子,神色倒是看不出多少端倪。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12:28 PM

第四十章 蔣氏

    看著甄建文面沉似水、神情陰翳的樣子,蔣氏心中冷笑。

    真當她是傻的,看不出為了個庶女巴巴跑到她房裡來,就打著讓他的寶貝庶女今日出門的事情呢。

    某些機靈人以為她是糊塗的,以為她不知道世子寵愛小妾庶女,對她格外的尊重是為了給小妾庶女謀好處。

    呵呵,真是笑話,她好歹是名門望族出來的,男人這點伎倆還看不出麼?

    既然他願意給她尊重,給她體面,她幹嘛不接著。

    不過是個庶女,又沒記在她名下,再怎麼謀好處,不過是想嫁得體麵點罷了,她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和世子硬著來。

    至於嵐姨娘,一個奴才罷了,平日當個玩意兒擺著,若是真的給她添堵,就是提手賣了又能怎麼樣?

    世子還會為了這個把養育了一兒一女的嫡妻休了不成?

    就是世子犯渾,老夫人的拐杖也是不答應的。

    這下好了,他的寶貝庶女一出門就捅出天大的窟窿來,把世子的臉打得啪啪響。

    真是……解氣。

    蔣氏莞爾一笑,垂了眼簾,端起花梨木桌案上的熱茶抿了一口。

    甄建文回頭見到蔣氏在喝茶,有些鬱悶。

    他這裡急得跳腳,蔣氏倒沉得住氣!

    不由開口:“蔣氏,今兒個這事,你想好了章程沒有,現在不著急,靜兒若是找不回來傳了出去,那就完了!”

    蔣氏暗暗扯了一下嘴角,心中冷哼,現在知道著急了,問我章程了,早幹嘛去了!

    施施然站起來,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甄建文,柔聲道:“世子便是再著急,心急上火的也於事無補。靜兒失蹤一事,是在去了葡萄園後。浩哥兒也是個穩妥的,發生了這事,悄悄尋人不成立刻就回來了,消息一時半會兒的還傳不出去。”

    甄建文聽了,懸著的心稍微好受些。

    蔣氏接著道:“世子放心,隨浩哥兒出去的幾個家丁小廝,妾身早已派人堵了他們的嘴,等事情過去,遠遠打發到莊子裡去就是了。再者他們的老子娘都在府裡,輕重他們也是明白的。”

    聽著蔣氏不急不緩的娓娓道來,甄建文不由想到嵐姨娘知道這事後,哭得梨花帶雨的臉。

    到底是丫頭出身,平日覺得是千伶百俐的解語花,真的遇到大事,就遠遠不及蔣氏了。

    看著蔣氏依然是那副端莊沉穩的樣子,以往覺得沒甚趣味的,此時甄建文心中卻一熱,不由握住了蔣氏的手。

    以往,是他想左了。

    丫頭再美再俏,也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他樂得消遣就是了,若是太上心,那就是糊塗了。

    這不,一直看著好好的靜丫頭,就鬧出這麼件大事來麼,到底是姨娘養的,把孩子耽誤了。

    “世子。”蔣氏臉微紅。

    以往她心中明白,世子雖然來她房中次數不少,可眼底深處的敷衍,瞞不過她去。

    今日這種眼神,倒只有新婚那兩年才有了。

    “蔣氏,讓你費心了,若是當初讓你教導著靜兒,哪有今日這事。”甄建文語氣中有著悔意。

    蔣氏遮掩住眼中一掠而過的冷光,根本不接這話,柔聲道:“世子也不必著急,靜丫頭一個大活人不會丟了的,說不準明兒就回來了。”

    甄建文臉色依然不好:“她一個姑娘家,明日就是回來,這輩子也算是毀了。”

    為了庶女的婚事,他沒少費心謀劃,之前說的禮部尚書家因為意外黃了,好不容易千挑萬選了一個青年俊才,沒想到又出了這變故。

    那韓姓進士雖出自寒門,卻是有真才實學的,更難得的是為人處事沒有讀書人的酸臭脾氣,很對他胃口。

    且是喪父的,將來不指望他這個老丈人行麼。

    真是禍從天降啊!

    甄建文非常後悔禁不住小妾的柔情蜜意,讓甄靜出門了。

    看著甄建文變幻莫測的臉色,蔣氏暗暗發笑。

    一輩子毀了?這關她何事?

    好端端的一個大姑娘家失蹤了,到底怎麼回事兒還用說嗎。

    要不就是碰到了風流浪蕩子,讓人給強了。

    不過這事不是她這當嫡母的說,幾率還真不大。

    七夕女兒會全是一群年輕的小郎和小娘子,大周朝民風再開放,鬧出笑話來也是不好聽。

    每年這時候,不知多少龍虎衛、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們巡邏。

    遇到不著調的,只要大喊一聲還怕不來人麼?

    女兒會舉辦這麼多年,還沒鬧出那種醃?事呢。

    剩下的可能嘛——

    蔣氏心中冷笑。

    就是三姑娘心思大了,看不上寒門出身的進士,要攀高枝呢。

    至於能否攀上,她才不操心。

    攀上了自然不說,攀不上,就弄個稱病什麼的把親事退了,以後找個由頭做姑子去,反正建安伯府一個姑子還是養得起的。

    她長女已經出嫁,兒子還小,等七八年後娶媳時,誰還記得一個庶女鬧出來的事。

    蔣氏因為半點不在意,表現出來就是異常沉得住氣。

    甄建文看了,暗贊蔣氏沉穩,心下也定了些,語氣柔和的道:“蔣氏,你早點歇了吧,我去書房,問問情況如何了。”

    “嗯。”蔣氏溫柔體貼的應了一聲。

    世子走後,明華苑的燈光,俐落的熄了。

    第二日,甄妙起了個大早。

    昨日老夫人說好叫她和甄妍一起去陪著用飯的,今日想來沒有什麼胃口,她打算帶著前幾日醃的酸菜過去。

    大周朝果蔬豐富,辣椒也是早就有的,只是吃法還是單調了些。

    比如酸菜,就只用常見的蘿蔔、白菜、豆角這些。

    大夏天的,菜酸的快,種類多了也吃不了,甄妙就沒弄那些,而是醃了辣椒和茄子。

    把茄子從酸菜罎子撈出放入盤中擺好,放入蒸籠,等蒸到一半取出,把剁得碎碎的紅辣椒灑在上面繼續蒸至全熟,然後點了少許麻油,待熱氣散的差不多了才放入食盒,示意紫蘇提著,這才向甯壽堂趕去。

    甄妍早在路上等著,一見面就打趣甄妙昨日的大獲豐收。

    看她的模樣,應該還不知道情況。

    想著昨日的事甄冰甄玉姐妹定是知道的,甄妙附在甄妍耳邊,把事情悄悄說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05:31 PM

第四十一章 酸茄子

    甄妍比甄妙想像的沉得住氣,聽了只是一怔,而後淡淡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事兒該來的,攔也攔不住。”

    若說早先她對甄靜還有一些姐妹情誼,隨著血紅花那事,早就煙消雲散了。

    “四妹,以後遇到三妹的事,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一個人性子壞了,別人怎麼樣,不過是給了她一個行事的由頭罷了。”

    甄妍早就看出來,甄妙因著甄靜被退婚的事,心存內疚。

    若是以往,她不打算多言,可冷眼看著甄靜行事越來越不像話,她卻不能任由甄妙那樣了。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心存了愧疚,若是對方想,很容易就被利用了。

    她不能想像,已經迷失本性的甄靜若是再出手,會是怎麼樣。

    “嗯,我明白。”甄妙點點頭。

    姐妹二人進了甯壽堂,果然發現老夫人精神不大好。

    也許是為了掩飾,老夫人熱情的招呼:“二丫頭、四丫頭來了,快來坐。”

    姐妹二人裝作不知,圍著老夫人說話逗趣。

    陸陸續續的,各房人前來請安。

    蔣氏面上平靜,看不出什麼來。

    李氏沉著一張臉,像別人欠了她八百吊錢似的。

    她能不鬱悶嗎,甄妙前段時間的事好不容易消停下去,甄靜又鬧出這事來。

    真是坑死她一對閨女了!

    溫氏則是完全不知情。

    在老夫人心裡,溫氏口快心直,知道了幫不上忙不說,沒准還惹事。

    若不是因為甄冰姐妹知道,她連李氏都打算瞞著的。

    這種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夫人心中鬱鬱,看了一眼蔣氏,暗暗點頭。

    說起來,還是長媳最沉得住氣,不枉她當年費心為長子求娶。

    “二丫頭,帶著你幾個妹妹去隔間頑吧,等會兒都留下用飯。”老夫人打發走了甄妍幾人。

    姐妹幾人進了隔間,一時間有些冷場。

    還是甄妍先開了口:“五妹、六妹昨兒個什麼時候回的?”

    一提這話,甄冰甄玉兩人神色都怪怪的。

    好一會兒甄冰才道:“昨兒回的有些晚,比試才藝後又去了葡萄園。”

    甄冰甄玉二人不動聲色的交換了個眼神,生怕甄妍問起甄靜的事來。

    可今日甄靜不在,若是甄妍不問,那才反常。

    甄妍隨手捏了食盤子裡放著的杏仁吃,問:“今日怎麼三妹沒來請安,莫不是昨夜玩得太晚,風寒又加重了?”

    甄冰甄玉暗鬆口氣,齊齊點頭。

    甄妍淡淡笑了。

    五妹六妹,到底還小。

    “五妹、六妹,昨日你們添的彩頭還在我那裡收著,等會兒一起去沉香苑拿吧,再一人挑一件首飾回去。”甄妙開口道。

    也許是因為甄靜的事情震撼了才滿十二歲的兩個小姑娘,這次甄玉罕見的沒和甄妙抬杠,一起答應下來。

    姐妹四個窩在隔間閒聊著,明知長輩們商議什麼,偏偏個個裝作不清楚的樣子。

    約莫一炷香的工夫,丫鬟阿綢挑簾進來,喚姑娘幾個出去用飯。

    甄妙出去時,發現溫氏幾人都已經離去了。

    飯桌上擺滿了吃食,小籠包、花卷、餛飩、麵條、小米粥,還有各類精緻的小菜,外加五盞冰糖燕窩粥。

    “都吃吧,你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禁餓。”老夫人動了筷子。

    年紀大了本就食欲不佳,又是正熱的時候,添了甄靜那樁糟心事,老夫人哪裡吃得下。

    不過是喝了半盞冰糖燕窩就不想動了。

    甄妙忙把帶來的食盒拿過來:“祖母,孫女帶了些酸菜來,您和姐妹們嘗嘗。”

    說著就從黑漆盒子裡把酸茄子端了出來。

    一股奇特的酸香味傳來。

    老夫人有些驚訝:“茄子還能做成酸菜?這上面撒的是辣椒?”

    紫蘇已經把蒸得酥爛的酸茄子分成了五份,一旁的白芷則把分好的菜給幾人一一端到面前。

    甄妙笑意盈盈的解釋:“祖母不知道吧,許多菜蔬都能做成酸菜的,花卷饅頭稀飯配這酸茄子吃,再好不過了,祖母您試試。”

    因著甄妙這些日子總能做出一些獨特的美食來,老夫人已經有些意動,雖是沒胃口,還是不忍拂了孫女面子,夾了一筷子酸茄子放入口中。

    酸茄子酥爛,正適合老人,碎碎的酸辣椒減淡了辛辣味,兩種不同的酸混合在一起,混著麻油的淡淡香味,瞬間就把人的食欲勾了起來。

    老夫人忙夾起一個花卷吃了一口,再喝一口小米粥,覺得胸中濁氣都出來了。

    “四丫頭,真難為你怎麼想出來的。”老夫人就著酸茄子把一個花卷吃完,贊道。

    甄妍幾人也忍不住吃了。

    天熱,本來胃口都不佳,這酸茄子正對了口味,一個個吃的香。

    甄妙滿意的笑笑,也不虧待自己的嘴。

    喜愛美食,並且能和人一起分享,是件很幸福的事。

    吃的舒坦,看著四個花骨朵似的孫女,老夫人心情好了點,並沒有吃完就讓幾人離去,而是吩咐丫頭上了茶水,祖孫幾人坐在一起閒談消食。

    不大會兒蔣氏那邊的丫頭玉砌過來了。

    老夫人面上不動聲色,心卻提著:“是不是有事?二丫頭,帶你幾個妹妹下去吧。”

    見甄妍幾個要退下,玉砌忙道:“回老夫人,是沐恩候府往府上遞了消息,大夫人覺得此事應該四姑娘自己拿主意,就命婢子過來問問。”

    老夫人有些驚詫:“呃,沐恩候府有什麼事,和四丫頭有關?”

    四丫頭昨日被國子監祭酒夫人駱夫人親評了絕品,今日定會傳遍京城,但這和沐恩候府也打不著關係啊。

    玉砌不由看了甄妙一眼,才道:“回老夫人,沐恩候府說是想買回那塊玉兔搗藥的玲瓏佩,因是皇后娘娘賜的,不好流落在外。”

    買回?皇后娘娘賜的?

    “四丫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甄妙便把昨日的具體情況說了一遍。

    老夫人聽了勸道:“四丫頭,既然沐恩候府那邊想要回玉佩,你就給他們吧,畢竟是皇后娘娘賜的,在你這也不合適。”

    又委屈四丫頭了,回頭再賞她些什麼吧。

    甄妙可一點不覺得委屈,痛快的應了下來。

    從老夫人那離開,回到沉香苑不過半個時辰,就收到了一百兩銀子面額的六張銀票並老夫人送來的一對玉兔翡翠耳墜。

    甄妙數著銀票快笑暈了,雀兒沖了進來:“姑娘,快,快,前面說有聖旨來了,宣您去接旨。”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05:32 PM

第四十二章 進宮

    這話一出,滿屋子的丫鬟都愣了,包括向來沉穩的紫蘇。

    要知道,這可是接聖旨啊!

    甄妙也有點懵了。

    聖旨這麼高端的存在,為什麼會和她扯上關係?

    這貨思維有點慢半拍,腦子還發蒙時,手已經動了起來。

    俐落的把銀票放到小匣子裡,還下意識的摩挲了幾下。

    一眾丫鬟栽倒。

    姑娘,這種時候,您流露出對銀票戀戀不捨的神情,真的合適嗎?

    甄妙面上一派平靜,實則深一腳淺一腳的到了前院。

    院前,已經黑壓壓的跪了一群人,包括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伯爺。

    無數目光向她看來。

    甄妙瞅了瞅,提著裙角在一個角落低調的跪了下來。

    然後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在針落可聞的院中,顯得極為刺耳:“建安伯府甄四姑娘接旨。”

    建安伯府一眾人跪著,雖不敢抬頭,卻都向甄妙的方向偏去。

    老夫人心懸了起來。

    四丫頭再機靈,也不過十四歲,萬一接旨時失儀……

    七夕女兒會上博來的才名可就要付諸東流了。

    甄妙的震驚勁已經過去了,對皇家天生的畏懼,說起來並沒有土生土長的人那麼深刻。

    她雙手伏地,行了個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的大禮,聲音嬌軟甜美:“民女接旨。”

    老夫人大大松了口氣。

    甄妙垂著頭,瞥見那藍色繡猙獰蟒蛇的袍子被風吹得動了動,一大段花團錦簇的話抑揚頓挫的響了起來。

    還好大意她是聽明白了,總之就是因著七夕女兒會巧果花瓜被評了絕品的事,皇上好奇,想見她一見。

    是因為這個見她,甄妙的心就更安穩了。

    所謂真金不怕火煉,在吃食這方面,她還真不怕什麼。

    “謝主隆恩。”臉色更加平靜的甄妙把明黃絲絹的聖旨接過來。

    宣旨太監姓魏,不過二十出頭,算是混得很不錯的,見甄妙接聖旨如此平靜,臉上也閃過異色。

    他奉命傳旨的次數多了,那些腿腳發抖,雙手打顫接聖旨的老臣不知多少,像甄四這個年紀能做到這點,很是難得了。

    “甄四姑娘,請跟咱家走吧。”

    大夫人蔣氏命人把準備好的銀封塞進魏公公手裡:“我家四姑娘,煩請魏公公多加關照了。”

    魏公公也沒拒絕,淡淡道:“世子夫人太客氣了。”

    說完帶著甄妙就走了。

    溫氏難掩憂心忡忡,對老夫人道:“老夫人,妙兒年紀還小,都沒來得及叮囑幾句就被帶進宮去了,萬一——”

    李氏哎呀一聲:“三弟妹說的是啊,萬一妙丫頭惹了禍,豈不是連累伯府——”

    老夫人沉了臉:“你們兩個都住嘴!”

    說著盯著李氏:“李氏,你是嫌伯府日子過得太好嗎,好端端的說喪氣話?”

    然後看向溫氏:“溫氏,你是四丫頭的母親,卻還沒四丫頭沉得住氣,怎麼叮囑,是打算叮囑的她六神無主麼?”

    一番話,說得溫氏面紅耳赤。

    老夫人歎口氣,道:“三郎近來越發胡鬧了,我聽說他已經半個月沒回府了,一直在楚瀟閣,是不是?”

    提起三老爺,溫氏一臉冷淡的點了點頭。

    對那個男人,她是死心了。

    老夫人看了搖搖頭:“這樣吧,溫氏,我做主為三郎納一房良妾,讓他收收性子,總任由他在外面胡鬧下去,遲早惹出禍來。”

    溫氏面無表情:“但憑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長長歎了口氣,扶著白芷的手離去。

    隨意往兒子房裡塞妾,她本來是不打算做的,可溫氏如今這樣子,實在令人太失望了。

    說起來三個兒媳,她最滿意的是蔣氏,最憐惜的卻是溫氏。

    並不是溫氏性子如何討她喜歡,而是溫氏有著這個世道大多數女子都沒有的單純。

    她竟然還想著一生一世一雙人。

    真是個傻孩子。

    她是婆婆,也是女人。

    便看一看這一次,能否打破僵局吧。

    無論是溫氏學得聰明起來,還是夫妻二人重歸於好,總比她一直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好。

    甄妙下了轎,被魏公公領著向內宮行去。

    紅瓦青牆,飛簷雕壁,琉璃瓦在豔陽下閃爍著點點金輝。

    甄妙老老實實的低著頭往前走。

    金磚鋪就的地面光滑如鏡,她甚至不敢走得太快,生怕跌一跤丟臉。

    這路,也就顯得格外漫長起來。

    “魏公公,帶著小丫頭這是去哪兒呢?”一個略顯輕佻的聲音響起,但音色卻格外好聽。

    甄妙今日進宮並沒來得及重新妝扮,照常梳了百花分?髻,除了一根金叉固定,只綴了一圈茉莉花。

    儘管裙衫料子不錯,進了這金碧輝煌的皇宮,被認成小丫頭一點不奇怪。

    只是她有些好奇,哪個說話這般大膽隨意。

    “回六皇子,是皇上宣建安伯府的四姑娘覲見。”

    來人腳步明顯一頓,語氣有些奇異:“建安伯府?”

    “是,甄四姑娘在七夕女兒會上製作巧果花果,被評了絕品。”魏公公想著這不是什麼秘密,六皇子又是皇上比較寵愛的一位皇子,就解釋道。

    “七夕女兒會啊——”六皇子語氣更加奇異了,走近了一步,“抬頭我瞧瞧。”

    甄妙簡直要捶地了。

    這到底是為什麼,女兒會上遇到登徒子也就罷了,怎麼堂堂六皇子,也是這副風流語氣。

    對六皇子,她沒膽子一腳踹過去,只得行了一禮:“民女拜見六皇子。”

    “抬頭我瞧瞧。”六皇子語氣已經不耐煩起來。

    甄妙悄悄握了握拳。

    真是無力反抗的屈辱感!

    正要抬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六皇子,龍衛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您現在要不要過去看看?”

    “這麼快就準備好了?”六皇子抬腳從甄妙身側走了過去。

    羅天珵目光從甄妙身上掠過,掃了魏公公一眼。

    魏公公想起甄四姑娘和羅世子的關係,明白了什麼,也怕橫生枝節,忙道:“六皇子,羅世子,奴才先去覆命了。”

    六皇子回頭看了一眼甄妙遠去的背影,沖羅天珵笑道:“天珵,我才想起來,甄四姑娘是你的未婚妻吧?”

    “是。”羅天珵語氣淡淡的道。

    “呵呵,建安伯府的姑娘,倒是個個有才。”六皇子拍了拍羅天珵的肩膀,甩下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抬腳往前走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05:3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15 01:50 A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算計

    羅天珵看著六皇子的背影,眼神格外幽深。

    誰又能想到,風流倜儻、看起來狂放不羈的六皇子,將來在廢太子後脫穎而出呢?

    羅天珵默不作聲的跟了上去。

    魏公公把甄妙帶到了禦花園的聽風軒。

    “皇上,甄四姑娘到了。”

    魏公公側身恭退一旁,把位置讓了出來。

    甄妙跪下,頭垂得很低:“民女參見皇上。”

    銀鈴般的笑聲傳來:“皇上,您瞧瞧,這位甄四姑娘,倒是個懂禮的。”

    這聲音慵懶中又有幾分活力,很是撩人,甄妙不敢隨意抬頭,只看到一丈開外繡著紫色鳶尾的水緞長裙逶迤落地。

    單看那抹紫,就已經有了種惑人的味道。

    “起來吧。”低沉的男子聲音響起。

    “謝皇上。”甄妙直起身子,依舊垂著頭。

    未經允許直視天顏,是極為失禮的。

    她自然牢牢記得這一點。

    昭豐帝看著靜靜垂首而立,猶如初開小荷般的纖纖少女,眼中閃過興味:“建安伯府的甄四姑娘是吧,叫什麼名字?”

    “民女單名一個妙字。”

    “甄妙?”昭豐帝喃喃念著,哈哈大笑:“阿雲,你聽這名字,是不是很妙?”

    被喚作阿雲的女子跟著輕笑:“確實是妙,甄四姑娘倒是人如其名,能雕刻烹炸出那樣精妙絕倫的巧果花瓜來。”

    甄妙知道這女子是何人了。

    最受今上寵愛的蔣貴妃,閨名中便有一個雲字。

    蔣貴妃是方柔公主的生母。

    甄妙這才明白這趟進宮之旅是怎麼來的。

    “抬起頭說話吧。”昭豐帝臉上帶著笑意,聲音聽起來就沒了那種壓迫感。

    甄妙從善如流的抬起了頭。

    含羞帶怯什麼的,那不是她的風格,再者說,皇上說的話,就是金口玉言,照著做,至少是不會出錯的。

    甄妙總算看到了昭豐帝的模樣。

    他不過四十出頭,身材沒有走形,龍章鳳目,自有一股卓然天成的氣勢。

    身側坐著的女子容貌極豔,有幾分方柔公主的影子,目光落在甄妙臉上,眼中仿佛蒙了一層又一層輕紗,看不出真切情緒。

    昭豐帝看清甄妙的臉,卻怔了怔。

    好一會兒,昭豐帝才開口:“阿雲,怎麼朕看著甄四姑娘有些眼熟?”

    甄妙大大松了口氣。

    嚇死她了,還以為皇上對她一見鍾情了。

    看來有時候太自信了也不好……

    甄妙深刻檢討著。

    蔣貴妃嬌笑一聲:“皇上莫不是忘了,麗太妃就是出自建安伯府,說起來,還是甄四姑娘嫡親的姑奶奶。”

    蔣貴妃口中的麗太妃,是老建安伯的幼妹,早年便進了宮的。

    可哪個侯門將府三代以內沒有女兒進宮的,建安伯府又不是什麼顯赫門第,蔣貴妃連這個都一清二楚,足見心思縝密。

    “難怪。”昭豐帝點點頭,隨手指著玉石桌上的果盤,“甄四,你可否當場製作一個巧果,讓朕看看?”

    “是。”甄妙施了一禮,沒有猶豫的走到玉石桌前,仔細看了看果盤中的水果。

    果盤裡有切好的西瓜,成串的葡萄,還有桃子杏子之類應季的水果。

    甄妙沉吟了一下。

    皇上雖然表達了一定的好奇心,但是聖心難測,誰知道是否有耐心等著她雕完,那還是雕個既簡單,看起來又賞心悅目的玫瑰花好了。

    甄妙有了主意,看向昭豐帝:“皇上,民女需要一個刻刀,還要淨手。”

    昭豐帝暗暗點頭,這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在他面前能如此沉穩,倒是不簡單。

    更難得的是人很純粹,自己說了什麼便回答什麼,一點心思花樣都沒出。

    給了展示才藝的機會,也不見什麼複雜念頭,倒好像坐在她面前的不是皇帝,只是一個普通的看客。

    昭豐帝覺得這種感受很新奇,對甄妙接下來的表演興趣更濃了些。

    早有宮女在昭豐帝的眼神示意下把甄妙需要的物件捧了過來。

    甄妙在琉璃面盆裡洗了手,拿起帕子擦拭乾淨,挑了個硬度適中的桃子雕刻起來。

    每當做吃食時,甄妙就會全身心投入,神情顯得格外認真。

    昭豐帝不自覺點頭。

    身為一個勤政自律的帝王,他對認真的人天然有好感。

    這倒是無關風月。

    蔣貴妃在一旁冷眼看著,笑意卻漸漸淡了,出聲問道:“甄四姑娘打算雕刻的是什麼?”

    沒有人回答,只有風過蟬鳴的聲音,讓蔣貴妃覺得更掛不住臉。

    這丫頭,是不是故意給她難堪?

    蔣貴妃蛾眉蹙起,不滿的咳嗽了幾聲。

    甄妙依然低著頭,專注雕刻著。

    她雕刻前,腦海中已經有了成品的模樣,此時依著腦海中的成品一點點把手中桃子琢磨成型,哪裡還聽得到外界的聲音。

    “阿雲,莫要急躁,甄四心神專注,在她這個年紀倒是難得。”昭豐帝安撫的拍了拍蔣貴妃的手。

    蔣貴妃聽了展顏一笑,捏起一個葡萄剝了,塞入昭豐帝口中,柔情款款的道:“皇上說的是。”

    心中卻依然不滿。

    早前見了女兒帶回的巧果花瓜,她無疑是驚豔的,可聽女兒講了這位甄四姑娘的事,她對未見面的甄妙卻沒了好感。

    不巧那巧果花果被皇上看見了,竟起了見一見甄四的興趣。

    若不是知道甄四親事已經定下,她還以為這宮裡,又要多一個花骨朵似的姐妹了。

    昭豐帝雖然勤政自律,在女色上卻不是克制的,準確的說是無情,除了寥寥幾人,對哪個的寵愛都不長久,也因此,看哪個順眼了,隨意就收用了。

    蔣貴妃這邊心思百轉,甄妙那邊運刀如飛,已經刻到桃子內部。

    一刀進去再出來,甄妙怔住。

    誰能告訴她,刻刀上,為什麼有半個蟲子!

    看到甄妙怔住的動作,蔣貴妃抿起唇角,笑意一閃而逝。

    那些水果裡,西瓜已經切好,葡萄也不適合,杏子之類的又太小。

    說起來,最適合雕刻的就是桃子了,不是麼?

    想必一個小姑娘見到突然鑽出的蟲子,表現一定會很有趣吧?

    蔣貴妃含笑向甄妙看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05:3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15 01:51 A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皇后

    昭豐帝也發現了甄妙的失神,身子不由前傾,想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甄妙瞅著還在扭動的半個蟲子皺了眉,已經雕刻到現在,難道要換一個桃子不成?

    看著桃肉上小小的蟲眼,甄妙用刀尖小心的撥拉了一下,裡面的果肉並沒有被蟲子吃透,且範圍不大。

    看到這個情形眼睛一亮,有了!

    “麻煩把刀子給我清洗乾淨。”甄妙隨手招了立在不遠處剛剛給她遞了帕子的宮女。

    宮女看了昭豐帝一眼。

    “去,照甄四姑娘說的做。”昭豐帝淡淡道。

    那宮女規規矩矩的到了甄妙跟前,把刻刀接過。

    然後,就看到了扭動地正歡快的半個蟲子。

    手一哆嗦,刻刀就掉在地上了。

    金屬與青磚地面相擊的清脆聲響起,宮女立刻白了臉,撲通一聲跪下,駭聲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到了昭豐帝這個年紀,早有了不動如山的沉穩,只是心中好奇卻越發強烈了,沉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兒?”

    “是,是刀子上有半個蟲子……”宮女頭深深的低了下去,身子篩糠般抖著。

    心中暗罵自己該死,怎麼乍然見了半個蟲子,就失態了呢!

    甄妙看著瞬間由穩重大方變得花容失色的宮女,有些懵了。

    小蟲子而已,還是半個,又不會咬人,怎麼嚇成這個樣子?

    看到甄妙滿臉的疑惑,蔣貴妃嘴角都僵硬了,心道這是哪裡來的奇葩啊,正常的姑娘猛然看到一個蟲子,不該嚇得把手中之物甩出去麼?

    就像……就像這該死的宮女一樣!

    蔣貴妃眼風淩厲的掃了跪在地上的宮女一眼。

    宮女嚇得臉色更白,不停的磕頭。

    昭豐帝同樣不痛快。

    本來心情好好的,就被這宮女給攪了。

    這是哪裡來的奇葩宮女,因為一個小蟲子,就敢御前失儀!

    難道朕的威信降低了麼?

    不得不說,無論哪個世界,男女的思維都是迥異的。

    “阿雲,這宮女既然這麼怕蟲子,朕看不適合跟在你身旁伺候著,這樣吧,就去浣衣局吧。”昭豐帝一錘定音,把面若死灰的宮女打發了。

    “嗯,但憑皇上做主。”蔣貴妃看都沒看地上的宮女一眼。

    “去,換新的刻刀上來。”昭豐帝掃了另一個宮女一眼,隨後看向甄妙,“是不是要重新換一個桃子?”

    甄妙忙搖頭:“不用換的,民女把剩下的半條蟲子挑出來,就能繼續雕刻了。”

    挑出來,把半個蟲子挑出來……

    蔣貴妃已經徹底無語了。

    甄妙一臉可惜:“就是不能吃了。”

    在她看來,做得多麼精巧絕倫的美食,也是為了讓人吃得更愉悅,否則就失去了意義。

    蔣貴妃……

    昭豐帝悄悄抽動了一下嘴角,問:“甄四,剛才那個小宮女見了蟲子怕成那樣,你怎麼不怕呢?”

    甄妙老老實實的道:“民女不怕蟲子,除非——”

    “除非什麼?”昭豐帝問。

    “除非是吃桃子的時候發現是半個。”甄妙很認真的道。

    昭豐帝聽了這個答案,哈哈大笑起來。

    看著表情莫名的甄妙,覺得這小姑娘雖然不機靈,卻真是罕見的妙人啊。

    聽著昭豐帝開懷的笑聲,蔣貴妃眼中不悅一閃而逝,動作優雅的剝著葡萄道:“甄四姑娘倒是膽大,尋常女子哪有不怕蟲蛇的。說起來那小宮女,卻是運氣不好,偏輪上給甄四姑娘洗刀子了。”

    這話便是暗指甄妙冷漠了。

    小宮女因為要給她洗刻刀才被罰,她卻沒有開口求一句情。

    甄妙其實挺同情那小宮女的,但不認為現在的自己有隨意向一國之君求情的資格。

    說白了,在皇上眼裡,她和那個小宮女,又有什麼區別呢?

    而且,那小宮女是伺候蔣貴妃的,她身為主人怎麼不求情?

    再細究下來,製作花瓜,是皇上吩咐的呢。

    甄妙雖心計不多,邏輯卻是清楚的,又沒有白蓮花的胸懷,對小宮女,真的只是同情而已,愧疚是沒有的。

    “能伺候貴妃娘娘,運氣都是頂好的。”甄妙說著接過宮女遞過來的刻刀,小心挑出剩下的半條蟲子,又開始雕刻起來。

    蔣貴妃氣得握了握拳,面上卻不動聲色。

    不過片刻,一朵玫瑰花已經成型,甄妙把它放到託盤裡,由小宮女端著去給昭豐帝看。

    昭豐帝打量著呈上來的花瓜。

    粉白相間,花瓣層疊,偏偏到了花心處的兩片花瓣上,有被蟲子啃噬過的痕跡。

    若說沒有這些痕跡,這只是一朵由桃子雕刻而成的逼真玫瑰花,有了這些痕跡,這朵玫瑰花卻活了起來。

    昭豐帝深深看了甄妙一眼。

    能把原本的劣處變成點睛之筆,這小姑娘不簡單!

    “好,好,雕得很不錯。”

    “皇上看到什麼寶貝了,可否讓臣妾開開眼?”一個女子聲音傳來。

    甄妙悄悄抬眼掃了一眼。

    來人身穿明黃色的曳地宮裝,上面別出心裁的繡著大朵綠色牡丹,國色芳華盡顯。

    能穿這個顏色的女子,非皇后莫屬了。

    “姐姐來了。”蔣貴妃懶懶的站了起來,千嬌百媚的行了一禮又挨著皇上坐下。

    趙皇后收了笑:“妹妹真是多禮了。”

    甄妙歎口氣,再次跪下來行禮。

    “這是哪家的姑娘?快起來吧。”

    蔣貴妃掩口一笑:“姐姐不知道嗎,這是建安伯府的四姑娘,就是在七夕女兒會製作巧果花瓜的比試上,大放異彩的那個。”

    說著,一雙美目緊盯著趙皇后看。

    聽了這話,趙皇后看甄妙的目光冷了下來,更是暗恨蔣貴妃的話。

    如今誰不知道建安伯府的四姑娘製成的巧果花瓜被評了絕品,而踏腳石,就是沐恩候府的七姑娘,她的嫡親侄女!

    “皇后來看,甄四確實名不虛傳。”昭豐帝才懶得理會後宮女人言語上的明刀暗槍,示意皇后一起欣賞。

    趙皇后看了一眼,雖心生驚豔,鬱氣卻沒消,眸光一閃笑道:“皇上這麼喜歡甄四的花瓜,不若讓她把這門手藝教給宮中御廚吧。”

    “姐姐,甄四姑娘好歹是大家閨秀呢,去給廚子當師傅,這恐怕不好吧?”蔣貴妃貌似解圍的開口道。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05:3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15 01:53 A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公主的請求

    趙皇后掃了蔣貴妃一眼,暗自咬牙。

    這個狐媚子,仗著自己長得好,娘家又得勢,就不把自己這個皇后放在眼裡,真是可惡!

    強咽下一口氣,問規規矩矩立在一旁的甄妙:“甄四,不知你可否願意?”

    蔣貴妃笑道:“姐姐,您都開口了,她一個小丫頭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您說是吧,皇上?”

    心下冷笑,一個暴發戶的女兒,不過因緣際會當了皇后,還真以為能一直做下去不成?

    沒見皇上除了祖宗定下的日子,都不踏入甯坤宮一步麼?

    便是她不待見甄四,也只是暗暗做點手腳,因勢利導罷了,哪有這樣明面上給人難堪的。

    讓一個勳貴家的女兒教禦廚做飯,皇上能同意才怪呢。

    感覺出趙皇后和蔣貴妃二人之間的暗潮波動,甄妙暗歎口氣,優雅施了一禮,仰起臉露出個明媚笑容:“貴妃娘娘說的是,能夠為皇上和皇后做事,民女萬分榮幸,但請皇上吩咐就是了。”

    趙皇后微怔。

    沒想到這丫頭如此沉得住氣,一點沒有惱羞成怒的樣子。

    正欲開口,昭豐帝出聲道:“甄四,皇后和你開玩笑呢,不必當真,起來吧。”

    趙皇后暗暗揉著帕子。

    誰開玩笑了!

    蔣貴妃看在眼裡,心情舒暢。

    看她這做派,哪有半點皇后的樣子。

    蔣貴妃笑意嫣然,隨意往外面瞟了一眼,嘴角的笑意頓時僵住。

    本來就時刻注意蔣貴妃的趙皇后立刻發現了異常,順著蔣貴妃目光望去,只見一個小太監本來正往這個方向走,似是發現了什麼,立刻轉身要跑。

    小太監俊秀的面龐被趙皇后看個清楚,短暫迷茫後猛然想起這是誰,立刻喊道:“站住!”

    小太監聞言,乾脆跑了起來。

    “給本宮把那鬼鬼祟祟的小太監攔下!”趙皇后冷喝道。

    蔣貴妃雖仗著皇上的寵愛和強硬的娘家不把趙皇后放在眼裡,那些侍衛可不敢,更何況皇上還在這裡,萬一放跑了刺客可怎麼辦。

    嘩啦一大堆侍衛沖去,把小太監揪住。

    “放肆,快把我放開!”小太監猛烈掙紮。

    熟悉的聲音令昭豐帝猛地站了起來,大步走了過去,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小太監掙紮之下帽子掉下來,露出一頭烏髮,聞言死命低著頭。

    昭豐帝揮手:“你們都退下。”

    嘩啦一聲,一群侍衛又各自散開,只剩下小太監孤零零站著。

    小太監抬頭,露出個討好的笑:“父皇——”

    竟是方柔公主。

    趙皇后一臉驚訝:“怎麼是方柔啊,你打扮成這個樣子,是要去哪兒?”

    蔣貴妃也趕了過來,狠狠瞪了方柔公主一眼,轉頭對昭豐帝道:“皇上——”

    昭豐帝抬手:“皇后,貴妃,你們都別說話,讓方柔自己說。”

    方柔公主自幼受昭豐帝寵愛,面對著龍顏震怒也沒有多少畏懼,又明白父皇一向不喜歡人說謊,就老實交代道:“兒臣,兒臣想出宮逛逛。”

    昭豐帝沉了臉:“胡鬧,你堂堂一個公主,就扮成小太監的樣子出去逛?不成體統不說,若是遇到危險又怎麼辦?”

    方柔公主湊上來,拉拉昭豐帝衣袖:“父皇,您別生氣嘛,兒臣又不是一個人出去。”

    “呃,還有誰?”昭豐帝掃了四周一眼。

    方柔公主一雙水杏眼轉了轉,嬌聲道:“兒臣去找天珵表哥啦,今日他交了班不就休息麼,讓他陪兒臣去。父皇不是說天珵表哥身手好得很嘛,有他保護兒臣,您還不放心麼?”

    昭豐帝沉下臉:“胡鬧,這是放不放心的問題麼?你一個公主,總是找侍衛偷溜出去像什麼樣子!”

    方柔公主眨眨眼,淚珠就滾了下來,抽抽搭搭的道:“父皇,兒臣,兒臣的姐姐們都出嫁了,連個玩伴都沒有,就是偶爾的出去看看嘛,您不知道兒臣一個人多無聊。”

    方柔公主不過十歲,昭豐帝又一直疼寵有加,她這樣一哭求,昭豐帝神色就軟了。

    “皇上,臣妾說句不中聽的話,方柔說是還小,可再有一兩年的工夫都該相看駙馬了,您可不能再由著她性子來了。”趙皇后出聲道。

    昭豐帝本來是要再說方柔公主幾句的,趙皇后這一開口,反倒不滿了,淡淡道:“皇后,方柔的事,朕自有分寸。”

    趙皇后被昭豐帝噎了一句,又是當著蔣貴妃和她閨女的面,當下也掛不住了,道:“皇上,方柔既然要喊臣妾一身母后,做出這不得體的事兒,臣妾就該管教她。且不說別的,方柔總找鎮國公世子,這就不像話!”

    方柔公主聽了趙皇后的話,哇的一聲哭了,撲到昭豐帝懷中:“父皇,兒臣找天珵表哥玩,為什麼不像話,兒臣哪裡錯了?”

    昭豐帝拍著方柔公主的背,臉色沉了下來:“皇后,方柔今年才十歲,你要慎言!”

    趙皇后見昭豐帝不分青紅皂白的維護這對母女,臉都氣白了,眼風一掃看到甄妙,道:“皇上,臣妾聽說,甄四姑娘是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子,您問問看,她可有經常與鎮國公世子來往?”

    大周朝民風開放,男女定下親事後,一起遊玩什麼的並不出格。

    甄妙差點翻個白眼。

    她不過一個看戲的,這把火怎麼燒到她頭上來了。

    方柔公主這才發現甄妙,不由自主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語氣中,是說不出的厭煩。

    一直沒做聲的蔣貴妃一怔。

    方柔這樣子,看著怎麼這麼違和?

    瞧著女兒還沒脫離女童模樣的臉,蔣貴妃又想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皇后,方柔的事,朕會令貴妃好好管教的,你退下吧。”昭豐帝面無表情的道。

    趙皇后雖不是個好性子的,可每當昭豐帝這副表情時,就知道不能再對著來了,鬱鬱施了一禮:“臣妾告退。”

    趙皇后一走,昭豐帝沉下臉來:“貴妃,方柔性子越來越放縱了,日後你要多約束。”

    “是,臣妾明白。”

    “父皇,您生兒臣的氣啦?”

    昭豐帝看著方柔公主臉色柔和下來:“只要你以後乖乖的,父皇就不生氣了。”

    方柔公主猛點頭:“父皇放心,兒臣以後一定聽您的話。”

    見昭豐帝臉色好轉,眨眨眼道:“父皇,兒臣還有一個請求,看在兒臣以後都乖乖聽話的份上,您一定要答應啊。”

    “什麼請求?”

    “兒臣想要天珵表哥當我的貼身侍衛。”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05:3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16 11:01 PM 編輯

第四十六章 火坑

    昭豐帝皺了眉,打量著方柔公主。

    方柔公主被昭豐帝看得不自在,拉了他的手撒嬌:“父皇,您就答應兒臣嘛。”

    “方柔,你怎麼有這種想法?”

    “兒臣覺得無聊啊,天珵表哥功夫厲害,能保護我,還能陪我玩——”

    “他一個男子,能陪你玩什麼?”昭豐帝打斷方柔公主的話,看向蔣貴妃,“阿雲,方柔已經十歲了,也該招伴讀了,早點收收性子也好。”

    不著痕跡的把方柔公主的請求推了。

    羅天珵年紀雖不大,卻是個可造之材,他留著還有用的,怎麼能給女兒當貼身侍衛。

    “是,臣妾明白。”

    “伴讀?”方柔公主滿是意外。

    她前面幾個姐姐,都是自八歲時就招了伴讀,她八歲那年生了場病,伴讀的事就耽擱下來,沒想到父皇今日提出來了。

    有了伴讀,就不能隨便溜出宮了,也不能常去找天珵表哥了吧?

    方柔公主想到這裡,滿肚子怨氣,遷怒的瞪了甄妙一眼。

    甄妙垂下眼皮,隔絕了公主憤怒的視線。

    公主神馬的,真是刁蠻任性的小破孩!

    甄妙正腹誹著,就聽方柔公主道:“父皇,兒臣要她當我的伴讀。”

    昭豐帝和蔣貴妃順著方柔公主的手指望去,看到了眼觀鼻鼻觀心的甄妙。

    感受到眾人火辣的目光,甄妙錯愕抬頭,正看到方柔公主指著她。

    甄妙差點昏倒。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她好端端站著,就禍從天降了?

    “父皇,您看,她,她還不願意勒!”

    其實甄妙只表現出了錯愕,嫌棄之類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表現,卻禁不住方柔公主有意找茬。

    “甄四,你不願意?”昭豐帝聲音聽起來雲淡風輕,卻有一種迫人壓力。

    他當然知道甄四這個年紀當伴讀是不適合的,但給自己最寵愛的公主當伴讀還不願意,他也不痛快。

    “民女,民女明年就嫁人了。”甄妙說了句傻話。

    昭豐帝差點笑出聲來,心裡的不快煙消雲散,面上又拼命端著嚴肅的表情,意味深長的道:“看來甄四姑娘,很著急嫁人啊。”

    “婚期是家中長輩定下的。”甄妙沒揣測昭豐帝言語中有什麼深意,一臉鬱悶的道。

    若是昭豐帝出言解了這樁婚事,那正好。

    她已經有了六百兩銀子和不少貴重首飾,再加一筆賣巧果花瓜給方柔公主的銀子,依靠著建安伯府過活應該是不成問題了。

    雖說這樣可能活得艱難些,最難的是要禁得住世俗眼光,總比嫁過去,那瘋子隨時想要她小命的好。

    看甄妙一臉鬱悶的模樣,羅天珵偏偏又是昭豐帝重視的,昭豐帝起了促狹之心,笑吟吟的道:“呵呵,既然是這樣,那也不能強人所難。呃,今日是羅天珵當值,交了班麼?”

    “回皇上,是的。”侍立一旁的魏公公道。

    “傳他過來,正好送甄四姑娘回去。”昭豐帝笑呵呵的道。

    甄妙臉色一僵,心道什麼,要那殺星送她回去?

    就聽一個聲音道:“什麼!”

    甄妙嚇一跳,還以為自己抱怨出聲了。

    緊接著方柔公主的聲音再次響起:“父皇,您不是說給兒臣選伴讀嗎,兒臣想要甄四當我的伴讀,您怎麼,怎麼還讓天珵表哥送她回去?”

    昭豐帝臉一板:“方柔,不要再胡鬧了。”

    “父皇——”

    “你沒聽到嗎,甄四已經十四歲了,轉年便要出閣。天家自來的規矩,公主的伴讀年紀在八歲至十二歲之間。”

    “父皇,兒臣,兒臣真的想要甄四當伴讀嘛——”方柔公主不甘心,做最後的掙紮。

    她微微睜大了水杏眼,眼中水光流轉,一臉哀求。

    昭豐帝有些心軟,沉吟一番道:“這樣吧,伴讀自是要選的,你想要甄四陪你,那甄四便每十日進宮一日吧,直到她出閣為止。”

    昭豐帝一錘定音,方柔公主得意的掃了甄妙一眼。

    伴不伴讀無所謂,只要你能常常進宮,讓本公主出得了氣,那就夠了。

    甄妙表情僵硬,好半天沒回神。

    若不是在皇宮,簡直要哀嚎了,她本以為只是來皇宮打一次醬油,沒想要以後要開醬油鋪了。

    想想方柔公主對她的惡意,完全是因為某人的緣故,甄妙決定回家紮小人去。

    “臣參見皇上、貴妃娘娘。”一道低沉清雅的聲音響起。

    “起來吧。”

    羅天珵起身,站得筆直,目光低垂,一副規矩又沉穩的模樣。

    昭豐帝暗自點頭,含笑指向甄妙:“羅衛長,朕招了甄四問話,聽說她是你的未婚妻,正好便由你送她回府吧。”

    羅天珵看了甄妙一眼,垂首應了一聲是。

    二人一起給昭豐帝、蔣貴妃行了禮,躬身退下。

    方柔公主看著二人相攜而去的背影,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又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重重冷哼一聲。

    只等著甄妙下次進宮,再找她算帳!

    甄妙邁著小碎步走在光滑如鏡的金磚上,覺得鼻子發癢,狠狠打了個噴嚏。

    走在前側的羅天珵驟然轉身,冰冷視線落在甄妙臉上,未等她有什麼表情,又轉了身,步子邁得更大。

    甄妙翻了個白眼,也不理他,自顧慢慢往外走。

    羅天珵耳聰目明,沒聽到腳步聲,再一回頭,嘴角不由猛抽。

    那女人已經落在十丈開外了。

    看著甄妙邁著小碎步,行動間弱柳扶風的模樣,羅天珵心底升起一股厭煩。

    真是矯揉造作!

    “甄四姑娘,能否走快點?”

    也許是心存忌憚和畏懼,甄妙對羅天珵情緒變化格外敏感,聽出那股不耐煩之意,也怒了。

    奶奶的,真以為本姑娘樂意跟你呆在一起,快走就快走,早點上了轎子,眼不見心不煩。

    甄妙一時忘了這光滑的路面不是她走慣的,甩開步子大步流星向羅天珵走去。

    走出一段距離,腳下一滑,一個哧溜就像溜冰似的一下子躥出老遠,反倒沖到了羅天珵的前面。

    哪個缺德的在金磚上灑了水啊!

    甄妙心中破口大駡。

    羅天珵看得目瞪口呆,嘴角抽了抽,心中浮現一個念頭。

    真丟人,他都不忍心看了。

    誰知甄妙站直了身子,理理微亂的鬢髮衣衫,回頭一臉嫌棄的道:“羅世子,能否走快點?”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05:37 PM

第四十七章 流鼻血

    羅天珵眼神一暗,緊抿著嘴角大步向甄妙走去。

    山雨欲來的氣勢令甄妙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羅天珵已經到了跟前,一把抓住她手腕,聲音低沉而壓抑:“說,你到底是誰?”

    那個女人,才沒有這麼可笑又……可愛。

    羅天珵揮去心底升起的那種荒謬感覺,一雙寒星般的眸子緊盯著甄妙。

    甄妙心不受控制的撲通撲通跳起來,卻以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著羅天珵,吃驚的問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羅天珵氣結:“我當然知道你是誰——”

    甄妙這次,已經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了。

    羅天珵胸口發悶。

    他問這話的意思,恐怕這個世上只有自己知道了,偏偏不能說個清楚。

    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是這個女人,他前世養成的自製力根本不管用,只要二人一有交集,種種把他逼向絕境的負面情緒就噴薄而出。

    那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恨意和不甘。

    “你為什麼緊張?”聽見甄妙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羅天珵似乎摸到了什麼。

    她這麼緊張,是不是自己猜得不錯,眼前的甄四和前世的不是一個人?

    甄妙手腕被捏得生疼,掙紮了一下,問:“你真的想知道?”

    羅天珵鬆開甄妙手腕,沒有回答,卻一副非知道不可的表情。

    甄妙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不想看這張殺氣騰騰的臉,把目光投向遠方:“我幼時很貪玩,喜歡到處逛,祖父偏偏又喜歡養些善鬥的動物。有一次從花園路口經過,猛然躥出一隻狗。那狗張大了嘴露出尖利的牙沖過來,我被追著跑了一路,雖然最終沒被咬到,可後來好一段日子,只要路過那個路口,心就不由自主的狂跳。”

    說到這裡看羅天珵一眼,淡淡道:“現在也是一樣。”

    羅天珵本來聽得入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臉色鐵青的道:“你在指桑駡槐?”

    甄妙撫了一下額頭,沒好氣的道:“我是實話實說,羅世子非要往自己身上安,我也沒辦法。只是我真不明白羅世子到底想怎麼樣。”

    說著把垂落的髮絲往後一捋,語氣中是掩不住的嘲弄:“那日落水,羅世子做下的事情,甄四不敢或忘,也明白了不屬於自己的偏要強求,不過是自作自受,自討苦吃罷了。既如此,羅世子怎麼又應下了這門親事?”

    原主曾經做下的事情是無法抹殺的,她不可能裝成原主的性格活著,生死之間大徹大悟導致性子的變化,也是說得通的吧?

    甄妙也很奇怪,這段時間以來她的一番變化,怎麼建安伯府的人都自發替她找了緣由,不過幾面之緣的鎮國公世子卻死抓著不放了。

    而且這人心態極度扭曲啊,就算原主算計了他一次,也不至於每次見了都喊打喊殺的吧?

    甄妙對羅天珵印象更差了。

    羅天珵微微一怔,尋思著甄妙的話。

    莫非是自己忍不住痛下殺手那次,讓她在生死間想明白了,所以才改了行事風格?

    前世他記得清楚,剛開始那段日子,甄四對自己確實是抱著愛慕之心的。

    是因為少了那份心思,又沒了後來的種種,她還沒來得及變得越來越面目可憎嗎?

    說起來,哪怕是在前世,他對未嫁前的甄妙是什麼樣子,也沒關注過。

    這樣一想,羅天珵懷疑的念頭壓了下去,看著這張熟悉且帶著嘲弄之色的臉非常不順眼,當下嘲諷技能全開:“難道不是建安伯府強買強賣麼?”

    甄妙涼涼掃了羅天珵一眼,甩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牛不喝水,誰能硬按著低頭?”

    坐在小轎子裡,甄妙按了按肚子。

    餓了。

    羅天珵騎馬走在轎子一側,街上人來人往,不時有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根本不在意這些旁的,視線時不時落在轎簾上,總有種甄妙會掀了簾子,繼續和他吵架的錯覺。

    她怎麼還不掀簾子呢?

    羅天珵摩挲著微微泛出青茬的下巴,暗暗想著。

    在他目光注視下,青底紫紋的簾子微微晃動,兩根白嫩嫩的手指搭在上面,輕輕掀起個縫隙,露出嬌若桃花的一張側臉。

    那一刻,羅天珵莫名有種摩拳擦掌的衝動。

    另一隻皓腕伸出來,上面擺著幾錢碎銀子:“麻煩你,給我買兩個肉包子好麼?”

    戰意高漲的羅天珵如同一個皮球,被細針驟然戳破,整個人差點從馬上栽下來。

    黑馬長嘶,羅天珵勒緊韁繩,惱羞成怒的問:“什麼?”

    “幫我買兩個肉包子!”甄妙咬牙放大了音量。

    幾個國子監書生裝束的青年男子路過轎子,見轎簾半掀,佳人乍現,不由放慢了腳步。

    聽到飄出的話面面相覷,其中一人爆笑出聲,拍著一位身穿淡青色杭綢直裰的男子道:“笑死我了,甄兄,也不知道這是哪家的小娘子啊。”

    聽到“甄兄”二字,甄妙猛的把簾子放下了,心中暗恨。

    她就是想吃個東西,居然撞上了哥哥的同窗,還被嘲笑了。

    果然,遇到大哥和羅天珵,都沒好事!

    站在街頭的甄煥臉黑得跟鍋底似的,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伯府是餓著她還是虧著她了,她居然敢給我在大街上和自己的未婚夫要肉包子吃。

    站在甄煥旁邊的蔣宸盯著猶在晃動的轎簾有些出神。

    羅天珵同樣黑著臉,沖甄煥勉強抱拳點頭,呵斥抬轎的人:“快走。”

    夾緊馬腹當先沖出去,路過熱氣騰騰叫賣的包子攤,鬼使神差的停下來買了兩個肉包子,駕馬返回轎子旁,一聲不吭的從轎簾丟了進去。

    甄妙正托著肚子餓得難受。

    因為有過餓了幾天的經歷,她精神上的饑餓感更甚,胃隱隱作痛。

    正流著虛汗,熱氣騰騰的包子就落到了懷裡,甄妙嚇了一跳,瞪了晃動不止的轎簾一眼,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

    沒聽到尖叫聲,羅天珵莫名有些失望,馬蹄嗒嗒的往前行著,思緒又飄向了遠方。

    忽然有物事直沖面門襲來,羅天珵猛然回神,閃電般伸出手指夾住。

    沒想到緊跟著還有一物,因為才回神,羅天珵來不及動作,那物直直砸在了鼻樑上。

    鈍痛傳來,兩串鮮血蜿蜒流下,滴落在手指夾著的碎銀子上,另一個碎銀子則落到地上,咕嚕嚕滾遠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05:38 PM

第四十八章 回府

    羅天珵看著指尖滴落的鼻血,氣得手都抖了。

    她怎麼敢!

    帶著血的手伸向轎簾,又憤怒的收了回去。

    他可不想再被人圍觀了。

    還有他流鼻血的樣子被這個死女人看到,一定會嘲笑他!

    羅天珵把一口氣忍了下去,擦一把鼻血,加快了速度。

    甄妙吃的心滿意足,拿帕子擦擦嘴,根本沒有看外面那人到底怎麼樣的興趣,身子歪了歪,一路睡到了建安伯府。

    建安伯府一直籠罩在惴惴不安的氛圍中,轎子剛到,就有機靈的小廝奔跑著進去報信。

    甄妙提著裙角,剛從轎子中走出落了地,就見羅天珵猛地轉身,輕喝一聲:“走!”

    竟頭也不回的騎馬走了。

    看著被遠遠甩在後面的宮轎,還有那一路的揚塵,甄妙揉了揉眼睛。

    糟了,她的未婚夫蛇精病更嚴重了。

    誰把他放出來的啊?

    憂心忡忡的甄妙從側門進入,老夫人竟率著眾人迎了出來,見到甄妙的樣子駭了一跳,上前幾步一把握住她的手:“四丫頭,這是怎麼了?”

    老夫人面色如土,嘴唇顫抖的道:“難道,難道你被皇家怪罪了——”

    二夫人李氏臉色比老夫人還難看,帕子一甩正要嚎叫,被大夫人蔣氏狠狠拉了一把。

    “大嫂,你扯我幹嘛?”

    蔣氏也不理她,攙扶著老夫人道:“老夫人,妙丫頭一路回來累了,有什麼事回屋再說。”

    若甄妙真的惹了禍,也不能就在這裡嚷嚷開來。

    那些下人們聞風就是雨,心思一浮恐要鬧出亂子來。

    唉,伯府三房,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天威震怒,那是誰都攔不住的。

    蔣夫人歎了口氣,面上倒還不顯,只是深深看了甄妙一眼。

    溫氏卻沒想這些。

    她的女兒,怎麼會惹禍呢,看這樣子,是被人欺負了才對。

    “妙兒。”溫氏攬著甄妙的身子,一臉的擔憂。

    “娘,女兒無事,大伯母說得對,有事我們進屋再說吧。”

    一行人剛進了甯壽堂,李氏率先發難:“哎呦,妙丫頭,你說你以前惹出亂子來,令伯府蒙了羞,但你能嫁進個好人家,也算是好事。便是對你妹妹們有些影響吧,我這做伯娘的也只有替你高興的份兒。可你這次進宮一趟,惹出禍來,那可是抄家滅族的事!我的天啊,你這不是,這不是禍害了全府老老小小一百多口麼?”

    “二嫂,你說的什麼話,妙兒到底惹什麼亂子了?”聽李氏這麼說甄妙,溫氏氣得不行。

    老夫人把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按:“好了,你們兩個都別吵了,四丫頭,你說,到底發什麼了什麼事?”

    “祖母,真的沒有發生什麼事啊,皇上只是看孫女用桃子雕刻了朵玫瑰花,就讓孫女回來了。”

    老夫人有些不信,看甄妙灰頭土臉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沒事啊,不由問道:“你這是怎麼弄得?”

    難道是被哪個貴人責罰了,姑娘家面皮薄不好說?

    “出宮時,不小心摔了一跤。”

    眾人……

    “就,就沒別的了?”老夫人大喘口氣。

    甄妙想了想,道:“對了,皇上說要為方柔公主選伴讀了。”

    “什麼,公主要選伴讀?”李氏一聲尖叫。

    上流勳貴們都知道,公主伴讀,年紀在八歲至十二歲之間,她的一對孿生女兒,正在當選的年紀!

    李氏眼神熱烈的看著甄妙,心都快飛起來。

    老夫人知道甄妙確實沒惹禍,就放心了,至於公主選伴讀,興趣卻不大。

    建安伯府在勳貴中不過中等,這伴讀一共四人,一般來說是勳貴家兩人,清流重臣家兩人。

    怎麼也輪不到建安伯府的姑娘。

    “這樣就好,四丫頭,你奔波大半日也累了,就回去先歇歇吧。對了,之前羅世子差人送了銀票來,說是方柔公主買巧果花瓜的錢,我已經命人送到沉香苑了,紫蘇丫頭給你收著呢。”老夫人緩緩道。

    悄悄立在眾主子後面的紫蘇沖甄妙微微點頭。

    李氏臉上閃過嫉妒之色。

    那可是一千兩銀子!

    伯府給姑娘們操辦婚事,也不過是這個數目。

    這個死丫頭,時不時惹禍讓人跟著擔驚受怕,自己卻左一筆銀子右一筆銀子的收入囊中。

    也不說,孝敬長輩們一點。

    李氏越想越泛酸,忍不住白了甄妙一眼。

    收到李氏白眼,甄妙不由心花怒放。

    紫蘇扯了一下嘴角,她家姑娘怎麼了,收到白眼,居然還高興?

    “你們跟著掛心半天,想必也累了,都退下吧。”老夫人揮揮手。

    見甄妙沒動,問:“四丫頭,還有什麼事兒?”

    “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皇上吩咐說,要孫女以後每十日進宮一趟,去陪方柔公主。”

    “什麼,皇上選了你當伴讀?”李氏聲音拔得極高,看向甄妙的臉色更不善了。

    大周朝,還沒出過一家的兩個小娘子都當公主伴讀的先例。

    她這是把冰兒玉兒的名額給占了?

    這個禍害!

    其他人也驚呆了,都望著甄妙。

    甄妙倒是臉色淡淡:“二伯娘說笑了,侄女都滿了十四歲,哪有資格當伴讀,只是每隔十日去陪陪公主罷了。”

    聽到這話,不少人眼神亮了起來。

    老夫人拉住甄妙的手:“好,好,妙丫頭,祖母就知道你是個好樣的。方柔公主是今上最疼愛的公主,你只要把公主陪好了,日後享不盡的好處。”

    蔣氏則是含笑道:“妙丫頭,公主還小,日後你進宮,恐怕有受委屈的時候,到時候萬不要和公主對著來,且忍耐一年半載的就是了。將來你到了鎮國公府,有這層身份,也能直得起腰來。”

    李氏沒做聲,心裡卻琢磨開了。

    妙丫頭得了皇上青眼,那是不是能在冰兒玉兒選伴讀時出把力……

    一屋子人,心情都好了起來,只有溫氏面色淡淡。

    等出了甯壽堂,溫氏看紫蘇一眼,才拉著甄妙低聲道:“妙兒,娘不求你得公主看重,只要別惹了公主,為難你就好。就熬一年吧,你出閣就好了。”

    這便是母親和其他人的區別。

    甄妙低低嗯了一聲,真心實意的道:“娘,女兒知道了,您放心。”

    辭了溫氏,帶著紫蘇往沉香苑走。

    主僕二人一路無話,快到沉香苑時紫蘇終於忍不住問:“姑娘,剛才二夫人那樣看您,您怎麼反倒喜笑顏開了?”

    甄妙怔了怔才道:“二伯娘越惱,我估摸著銀票越多吧。”

    紫蘇……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05:38 PM

第四十九章 盤點財物

    甄妙一進了院子,丫鬟們就圍了上來。

    她們這些人都是依附主子存在的,甄妙若是出了事,誰都好不了。

    百靈本就是千伶百俐的人,見甄妙形容雖有些狼狽,舉止卻是穩妥的,原本想問的話壓了下去,笑道:“姑娘回來了,快進屋裡去,小爐子上熬著冰糖銀耳羹呢。”

    甄妙進了屋,丫鬟們圍上來,端水的,遞帕子的,捧釵環衣衫的,有條不紊的忙碌著,不一會兒把甄妙收拾的煥然一新。

    阿鸞繞到甄妙背後,默不作聲的替她揉肩。

    胖丫鬟青鴿捧著個五彩琉璃碗進來,奉到甄妙跟前:“姑娘,請用羹湯。”

    甄妙接過來小口小口喝著,長舒口氣。

    這日子,過得可太舒坦了。

    還是她的寶貝丫鬟們好。

    不說紫蘇的沉穩,阿鸞的貼心,百靈的機靈,就說這青鴿,當時是看她力氣大才要了的,沒想到在做飯上甚有天賦,倒是意外之喜了。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紫蘇留下。”

    眾丫鬟魚貫退下,紫蘇從妝臺上拿起綠檀木刻鳥羽紋的梳子替甄妙順頭髮。

    姑娘的頭髮真好,又黑又亮,跟黑緞子似的,也不愛抹頭油,清爽又順滑。

    紫蘇心中暗道,面上卻看不出什麼表情。

    “紫蘇,三姑娘那邊,可有什麼消息?”許久,甄妙開口問道。

    紫蘇遲疑了一下,微彎了身子,輕聲道:“三姑娘回來了。”

    甄妙豁然轉頭,直望著紫蘇:“那——”

    紫蘇搖了搖頭:“具體的,婢子實在打聽不出來了,如今府裡絕大多數下人都不知曉三姑娘失蹤了一夜的消息。如今主子們對外說的,就是三姑娘昨個兒遊七夕會受了涼,風寒更重了,得靜養。世子夫人特意囑咐幾位姑娘們,不要去打擾三姑娘養病。呃,嵐姨娘……好像也病了。”

    “這樣麼?”甄妙歎口氣,由著紫蘇替她梳發。

    甄靜這樣,婚事會不會再起波折呢?

    長輩們,會不會讓她一直病下去……甚至病死……

    甄妙微閉雙目,心情有些沉重。

    紫蘇想了想,還是提醒道:“姑娘,您打算……什麼時候去接錦言?”

    甄妙回了神,隨手拿起團扇遮住了自己的臉。

    這個問題太殘酷了,好麼!

    好半天,有氣無力的道:“等用過晚膳。”

    但願天色晚點,那凶鵝回籠歇著了。

    這麼多糟心事趕在一起,甄妙覺得心情格外不好,決定做點開心的事。

    “紫蘇,去把阿鸞、百靈叫進來。”

    紫蘇轉身出去,把二人喚了進來。

    “姑娘有什麼吩咐?”

    甄妙掃了二人一眼。

    阿鸞沉默寡言,心思細膩,管著她的衣衫首飾,百靈則伶俐機敏,管著人情往來和採購之類的事,二人手下各有兩個三等丫頭。

    紫蘇作為一院主管,則管著金銀財物和人事安排。

    如今沉香苑有模有樣,再不像剛開始時人心渙散了。

    “阿鸞,把我的首飾櫃子打開,我看看都有些什麼物件。”

    甄妙說的首飾櫃子,可不是日常梳妝盛放慣用首飾的,而是府裡每位姑娘一出生,就給打的一個五層矮櫃。

    裡面放的首飾或是樣子過時的,或是小時候用過的,或是不適合現在戴的,還有的則是太過貴重怕弄丟了的,凡此種種。

    幾人一起去了西廂,阿鸞解下脖頸系著的紅繩,拿一把小巧的雀頭銅鑰匙把靠牆角立著的矮櫃打開,然後自下到上,一層層交錯拉開。

    珠光寶氣瞬間迷住了各人的眼。

    說起來,這還是甄妙第一次看自己的首飾櫃子。

    在原主的記憶力,櫃子裡沒什麼好玩意兒,不值得看的,甄妙自來了這,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發生,也就沒顧上。

    可如今一打開櫃子,金光閃耀,滿室生輝,甄妙的心立刻小小的雀躍了一下,快步走過去打量。

    最底層放著些金銀的長命鎖,小鐲子之類的,還有些小號的玉件,零零散散的東西倒是不少,明顯是甄妙幼時用的。

    自下而上的第二層,依然是小而精緻的飾物,有一些已經破損了,就隨意的丟著。

    到了三、四層,則是一些少女類的釵環手釧之類,夾雜著明顯是長輩打賞的物件,倒是放的滿滿當當的。

    第五層是空著的。

    甄妙發現論貴重,還是一二層為上,由此可見幼時的條件要好上許多,想來是外祖家還未衰敗的緣故。

    甄妙對一二層的興致高很多,一件件飾物擺弄著,居然在第二層角落裡發現一個被珍珠鏈子纏滿的巴掌大小物件。

    心生好奇之下,甄妙拿起那物件,小心翼翼的把雜亂無章的珍珠鏈子解開,露出了物件的原貌。

    看著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形狀,甄妙愣了愣,隨後不由自主拿起來湊到眼跟前。

    阿鸞凝脂般的臉上,居然看到了細小的絨毛。

    甄妙一時間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這居然是一個小巧的望遠鏡!

    真是撿到寶了。

    不動聲色的把望遠鏡收到袖子裡,甄妙繼續盤點自己的首飾櫃子。

    “哎哎,姑娘您快看,這金釧是寶華樓出的呢!”百靈驚喜的道。

    甄妙瞟一眼,無奈道:“寶華樓出的也用不著,那是我五歲時戴的。“

    “哎呀,這,這獨角獸的金胎琺瑯小擺件真是稀奇啊。”百靈一雙眼睛晶亮晶亮的。

    “那是我三、四歲時把玩的。”甄妙嘴角一抽。

    “姑娘您看,這蝶簪是宮裡的呢。”紫蘇把一支精巧的蝶簪遞到了甄妙面前,一貫面癱的臉上有了些興奮。

    阿鸞默默把幾支樣子老舊的金釵攏在一起,歎道:“可惜了。”

    看著平時性子迥異的丫鬟面對成堆的珠寶首飾都跟打了雞血似的,甄妙很無奈,接過蝶簪道:“這簪子還是我十歲那年進宮,姑祖母賞賜的。”

    在記憶裡,那次進宮並不愉快。

    姑祖母似乎不喜甄妙,給幾個女孩打賞的首飾,她的最次。

    雖然這蝶簪在甄妙自己的首飾匣子裡算上品了,好強的她還是一回家,就賭氣把蝶簪鎖到了櫃子裡,從未戴過。

    “阿鸞,把這蝶簪放到匣子裡去吧。”甄妙說著從第三、四層把樣式老舊的金銀飾物都挑揀出來,對百靈道,“這些都送到外面去融了,金的就打成金條交給紫蘇存著,銀的打些花簪戒子之類的,到時候你們分分。”

    “多謝姑娘。”三個丫鬟喜出望外的道。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1 05:39 PM

第五十章 猜測

    甄妙把第三、四層的首飾一挑揀,裡面就空了許多。

    至於第一、二層的物件,因為是幼時用過的,或多或少都有著紀念意義,並沒動。

    “阿鸞,回頭你把首飾櫃子裡的物件重新登記造冊吧,呃,對了,把老夫人昨兒個賜的那套金鑲玉的頭面放在第五層吧。那個貴重又壓人,我這個年紀還戴不起來。”

    “姑娘前日帶回來的那些首飾呢?”阿鸞問。

    “把那藍水飄花的翠鐲子也放進來,其他的我有安排,先放在匣子裡就是了。”

    以後每隔十日就要進宮一趟,總有撞見初霞郡主的時候,被她看到自己戴著她的鐲子,那不是拉仇恨麼。

    剩下的首飾,姐妹們添的彩頭自然要還回去的,至於贏來的那些首飾,雖然還算不錯,卻也沒有太特別的,等姐妹們一人挑一件,剩下的偶爾戴戴也行。

    “行了,你們都先去做事吧,讓雀兒和小蟬去請二姑娘、五姑娘、六姑娘過來。”甄妙抬腳離開了西廂。

    回房略坐了片刻,甄妍就進來了。

    “二姐,你快坐。”甄妙拉著甄妍坐下,讓她看那些首飾。

    甄妍伸手點了一下甄妙額頭,取笑道:“我的好妹妹,快收起你那暴發的樣子。”

    甄妙笑眯眯的沒有回嘴,把那對赤金扭絲鐲子塞到甄妍手裡。

    甄妍笑道:“四妹,幸虧你爭氣,我還以為這對鐲子肉包子打狗了。”

    “打的是狗,只是這鐲子不是肉包子。”甄妙眨眨眼。

    甄妍掩口笑了起來。

    看著笑靨如花的甄妍,甄妙忽然有些傷感。

    這麼美的二姐,馬上就要成為別人的新娘了。

    “二姐,這些首飾你喜歡哪些,隨便挑。”甄妙收斂了情緒,笑道。

    甄妍淡淡看了那些首飾一眼,並沒有露出尋常女兒家的興奮之色,挨著甄妙坐下道:“四妹,你給我說說這次進宮到底遇到了什麼情況,每隔十日進一趟宮,又是怎麼回事兒?”

    甄妙沒有瞞著甄妍的打算,把進宮的事說了一遍。

    甄妍聽了臉色微沉:“這麼說,皇后娘娘、蔣貴妃、方柔公主,都對你隱隱有些敵意了?那六皇子,舉止還有些輕浮?”

    “是吧。”甄妙耷拉著腦袋道。

    這次進宮總共遇見五個天家貴人,居然有四個都看她不順眼,難道是自己當時忘了把人品一起帶去?

    甄妍忍不住揉了揉甄妙的腦袋,給她分析:“皇后娘娘對你有敵意,倒是好理解。趙皇后疼侄女,那是出了名的,七夕女兒會上你相當於踩著趙飛翠揚名,她不記恨才怪。”

    趙皇后無子,原本有個女兒和趙飛翠一日生的,養到三歲連封號還沒來得及有就歿了,自此就移情到趙飛翠身上,趙飛翠算是自幼在皇宮長大的。

    “倒是蔣貴妃為難你,難道是方柔公主的原因。那日我也看出來了,方柔公主對你隱隱抱著敵意,可你們素未謀面,這沒道理啊。”

    甄妍說著,耳畔忽然響起方柔公主那聲“天珵表哥”,心頭驚雷乍響,一臉的不可置信:“難道——”

    見一貫沉穩的甄妍猛然變了神色,甄妙嚇了一跳:“二姐,怎麼了?”

    甄妍沒有理會甄妙,低著頭想著此事,那個念頭卻越來越清晰。

    或許礙于方柔公主的年紀,長輩們一時半會兒想不到那方面去,可她不同。

    十歲,很快就能談婚論嫁了呢。

    “二姐,到底怎麼了?”

    甄妍掙紮了一下。

    不行,她不能說。

    若是四妹知道方柔公主的心思,進宮露出端倪來,說不定會惹來大禍。

    只盼著方柔公主年紀小,心血來潮罷了,過個三五年也就忘了。

    “我聽說,蔣貴妃是個絕色美人,方柔公主雖未長開,日後想必也不會遜色。我估摸著,她見你生得好,有些不滿吧。”

    “就因為這個?”甄妙目瞪口呆。

    甄妍咳嗽一聲:“咳咳,小姑娘嘛,討厭一個人,有時候說不出什麼理由的。”

    甄妙捂臉。

    姐姐,被討厭的那個人,可是您親妹子,您說她被討厭是這種理由,真的不會傷害她僅剩的一點兒自尊心嗎?

    甄妍忙把這段岔過去:“四妹,六皇子當時說,伯府的姑娘個個有才?”

    “是啊,這話說的實在古怪,倒好像他還認識我們府的哪個姐妹似的。”甄妙說著身子一震,和甄妍緩緩對視一眼。

    姐妹二人心同時狂跳起來,誰都不敢開口證實。

    “二姐,四姐,你們大眼瞪小眼的,做什麼呢?”甄冰和甄玉攜手走了進來,打斷了室內的靜默。

    甄妍迅速調整了神色,笑道:“是見著這麼多首飾愣住了,你們快來挑,難得四妹今日大方。”

    甄玉走過來,也不客氣,直接把兩個八寶瓔珞金項圈挑出來,其中一個遞給甄冰,然後眸光一掃,拿了支金釵。

    甄玉見狀,也拿起一支金釵。

    “五妹、六妹倒是心疼四妹。”甄妍說著也拿起一支同樣的金釵。

    金釵是趙飛翠的,共六支,如今三人拿了,還剩下三支。

    “誰心疼她了,我們當時是為了伯府,可不是為了她一個人。本來就不是為了賺什麼,一支金釵頂夠了,難道我們眼皮子那麼淺嗎?”甄玉沒好氣的道。

    甄妙忽然發覺甄玉彆扭的性子沒那麼討厭了,拿起一對鑲鑽的月牙兒耳墜並鏤空鎏金的香球分別塞到二人手上,笑眯眯的道:“既然不心疼我,你們就拿著唄。”

    看著一臉甜笑的甄妙,甄玉罕見的忘了還嘴。

    到底是有些間隙,甄冰二人略坐了坐,就告辭離去了。

    只剩下甄妍、甄妙對坐好一會兒,甄妍艱難開口道:“四妹,若是,若是三妹真的和……那人有關,她的親事恐怕又黃了。”

    “那,那三姐會如何?”

    甄妍一聲冷笑:“且看著吧,她現在病著呢,親事肯定要退的。若是那人無意,約莫著就是病死或到莊子上一直靜養了。若是那人有意,我們恐怕要有一個當妾的姐妹了。”

    當妾呢,真真是她那當妾的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2 10:33 PM

第五十一章 改變

    俗話說的好,甯當窮人妻,不為富家妾。

    哪一個出身良好的小娘子不是這麼想的。

    不說遠的,大伯身為建安伯世子又怎麼樣,明明疼愛嵐姨娘,可敢在大伯娘面前露出半點?

    便是甄靜的親事,不也得哄著求著的讓大伯娘抬手。

    這些當官的、襲爵的,有幾個敢公然的寵妾滅妻?

    笑話,不知多少人盯著你的位子呢。

    再說父親,是個糊塗的,那青/樓出來的自以為有手段,挺著肚子進門有父親護著又怎麼樣,真擰著脾氣,還不是說賣就賣了。

    父親官位丟了,整日流連花街柳巷,但也沒敢動過母親一個手指頭。

    至少,不敢因為這個動手,祖母的小桌子砸不死他!

    甄妍思緒從遠處回來,又想到甄靜的事上,越尋思越來氣,罵道:“真是個下作的,好好的青年才俊不稀罕,上趕著當妾去!”

    便是皇子又如何,只要不登上那個位置,除了正妃,其他的還不是讓人看不起的妾,從此生的兒女從血脈上就低了人一等,一輩子翻不了身。

    可以想見,等甄靜進了六皇子府,真正的清貴人家該如何看建安伯府笑話了。

    甄妙默默把那支金鑲寶珠的蝴蝶簪揀出來,又添上一根和姐妹們一樣的金釵,道:“等會兒我遣小丫頭給三姐送去。”

    甄妍掃一眼,淡淡道:“本就是她應得的,送去就送去吧,只是有一點,四妹,日後你可離她遠著點,我下個月就要出閣了,再顧不上你。”

    甄妙點頭:“二姐放心吧,無論長輩們打算如何安置三姐,近來定是不會讓她踏出房門的,我就是想去探望,也沒門兒。”

    甄妍抿了唇角:“你想都別想,只要一想到我們府上出了個當妾的姐妹,我就嘔的不行。”

    “是,是。”甄妙忙點頭,想到甄妍很快要出閣了,從手腕上把白玉鐲子褪了下來,“二姐,你馬上要出閣了,妹妹也沒什麼好東西,這鐲子你拿著吧。”

    甄妍推拒不收:“這鐲子無論好壞,都是祖母賞給你的,哪有轉手送給我的道理。我這不是已經得了一支金釵嗎。若是你還嫌不夠,等給我添妝那日,做些香囊帕子之類的就成了,你的手藝可比我強多了。”

    甄妙吐吐舌頭:“我可不敢再做帕子了。”

    依著慣例,給姐妹添妝,未出閣的姐妹們都是送些香囊帕子或是算不上貴重的小玩意兒。

    她提前把東西給甄妍,就是想著添妝那日若是出手太貴重了,既讓長輩難做,又讓平輩不痛快。

    見甄妍執意不收,甄妙也沒強求,心道過幾日出門,去寶華樓挑幾件首飾就是了,到時總沒有再推辭的理由。

    聽甄妙提起帕子,甄妍對甄靜更惱了幾分,不再提她,說了會兒閒話就起身告辭了。

    甄妙吩咐小蟬把首飾給甄靜送去。

    小蟬蹦蹦跳跳去了謝煙閣,攔著的竟是老夫人院子裡的劉嬤嬤。

    “是四姑娘院裡的小蟬啊,可是有什麼事?三姑娘病了,不能見客。”

    劉嬤嬤雖比不上王嬤嬤體面,在甯壽堂也是說得上話的,能走到這一步的嬤嬤自然是精明幹練的,對每位元主子身邊有等級的丫鬟都有所瞭解。

    心道四姑娘院子裡的這個小蟬,很有一股機靈勁兒,難道四姑娘聽說了什麼,派她來打探消息了?

    想到這裡暗暗搖頭,覺得甄妙有些不懂分寸了。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長輩們不想讓你知道的事,千方百計的打聽,心思未免多了些。

    面對劉嬤嬤,小蟬老實許多,捧著小匣子道:“劉嬤嬤,是七夕那日我家姑娘參加比試,有人和姑娘打賭,幾位姑娘都添了彩頭,二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她們都把首飾拿回去了,這是三姑娘的,我家姑娘讓我送來。”

    “是這樣啊,那交給我吧,我替你拿給三姑娘。”

    “呃,那多謝劉嬤嬤了。”小蟬甜笑著把小匣子遞給劉嬤嬤,見她進去,眼珠子轉了轉。

    三姑娘七夕那日還好好的,怎麼就病得見不了人了呢,莫非有秘密?

    想著把錦言搞丟了,得在姑娘那將功補過,小蟬四下看看,悄悄溜到了謝煙閣後面。

    那裡,她記得有個狗洞來著。

    劉嬤嬤托著匣子開門進去,甄靜正坐在梳粧檯前,一遍一遍,細細描繪著眉毛。

    不知怎的,看她一身紅衣,細細描眉的樣子,劉嬤嬤心底就升起一股寒氣來。

    “怎麼了?”甄靜緩緩回了頭,望著劉嬤嬤。

    夏日天熱,窗子是支起來的,躲在窗下的小蟬悄悄探了頭,看清甄靜的模樣死死捂住嘴,差點驚呼出聲。

    三姑娘把額發全梳攏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額頭正中點了梅花妝,眼尾帶著淡淡嫣紅,配著一身大紅衣裳,有種妖豔的美感。

    這哪是人們口中說的病重的三姑娘,不,不,就是往日,三姑娘也沒有這麼好看。

    若不是在這裡看到,她根本認不出來!

    三姑娘,活脫脫換了個人!

    劉嬤嬤同樣短暫失神後,把匣子捧到甄靜面前:“三姑娘,是四姑娘遣小丫頭給您送首飾來了,說是彩頭。”

    “放著吧。”甄靜說完背過身去。

    劉嬤嬤把匣子放下,看了甄靜挺直的後背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甄靜打開匣子,見除了自己的蝴蝶簪,還多了一支分量十足的金釵,把它揀了出來。

    甄妙,你真好,一次次的壓著我出風頭呢。

    那人,那人那種時候,居然還問被評了絕品的那個是不是她的姐妹!

    她忘不了那人說這話時眼中的光芒,那是男人感興趣的眼神,雖然他那樣的身份,不可能是動了心,頂多是起了玩性罷了,便如對她一樣的。

    可就是當玩物,甄妙的分量難道也要排在自己前面嗎!

    她怎麼甘心!

    為了那一日,她下了怎樣的決心,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還有姨娘,老夫人居然命人在她眼前,把姨娘打了二十板子!

    甄靜越想越恨,手一揚把金釵向著窗子丟去。

    變故突如其來,小蟬嚇得驚叫一聲。

    “誰!”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2 10:34 PM

第五十二章 請罪

    小蟬嚇得臉色煞白,迅速矮下身子。

    甄靜已經大步向視窗走來。

    小蟬回頭看看,路還長,想跑根本來不及了。

    急中生智下,直接把身子縮成一團,躲在了外側的窗沿底下。

    聽到腳步聲在窗前停了下來,小蟬閉了眼睛暗暗祈禱。

    老天保佑千萬千萬不要被發現,否則她就完了。

    想想四姑娘的寬厚,和其他丫鬟雖有些較勁兒,卻還算融洽的關係,還有隔三差五能吃到的美食,小蟬第一次為自己的好奇心後悔了。

    甄靜探著頭四下看看,並沒有任何發現,只有栽在小徑旁的幾棵柳樹迎風搖曳著枝條,知了一聲聲叫得惱人。

    不可能,剛才她絕對沒有聽錯,是女子的叫聲!

    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甄妙尋思片刻,冷笑出聲。

    難道一個明面上的劉嬤嬤還不夠,又派了人暗中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嗎?

    重重把窗子放下,甄靜上了床榻,把紗簾放下了。

    小蟬連大氣都不敢喘,又等了片刻,見確實沒有動靜了,這才弓著腰,躡手躡腳的離開了。

    一進了沉香苑,百靈就啐道:“你個小蹄子,姑娘讓你去送個東西,居然去了這麼久,是不是躲哪裡偷懶了?”

    青鴿和小蟬兩個三等的歸百靈管著,跑腿的事兒一般都是遣小蟬去。

    小蟬雙手合十,連連討饒:“好姐姐,以後再不敢了,就饒了我吧。”

    得了姑娘的許諾,等銀簪打好後就能分上一兩支,百靈今兒個心情格外好,又說了幾句就把小蟬放過了。

    小蟬進了門做著事,卻有些心神不安。

    三姑娘居然把那麼大一支金釵扔了,老天,那支金釵能把她買下來十次了。

    能毫不猶疑的把金釵扔了,三姑娘是不是……非常討厭姑娘?

    甄靜滿臉戾氣的模樣不停在腦海中浮現,小蟬猶豫起來。

    到底告不告訴姑娘呢。

    良久,小蟬終於敲響了甄妙的房門。

    “進來吧。”

    小蟬推門而入,見紫蘇也在裡面,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

    “小蟬,你這是什麼樣子,畏畏縮縮的,不是丟了姑娘的臉面!”紫蘇斥道。

    “紫蘇姐姐,我,我錯了……”小蟬其實性子很跳脫,只是面對一手把她們教導出來的紫蘇,卻免不了心存敬畏。

    “姑娘,東西婢子已經送過去了,只是婢子還有事想向姑娘稟告。”小蟬鼓足勇氣道。

    “什麼事,說吧。”

    小蟬悄悄瞄一眼紫蘇,不吭聲。

    “有什麼事就直說吧。”甄妙道。

    心想小蟬還是年紀小了些,看著伶俐卻不夠妥當,紫蘇是管著她們的大丫鬟,當著她的面作出要她避嫌的樣子來,日後不是憑生間隙。

    聽甄妙這麼說,小蟬也隱隱明白了,狠了狠心,撲通一聲跪下:“姑娘,婢子又犯錯了。”

    甄妙一驚,看著低垂著頭跪地的小蟬,太陽穴突突直跳。

    “到底怎麼了,別吞吞吐吐的讓姑娘著急。”紫蘇沉著臉道。

    小蟬吸了口氣,連珠炮似的說了出來:“婢子把東西給三姑娘送去,發覺是甯壽堂的劉嬤嬤守在那裡,覺得有些奇怪,就,就去聽牆角了。”

    甄妙來了疑問:“聽牆角?劉嬤嬤既然守在那裡,你怎麼進得去?”

    “是婢子前段時間閒逛,無意見發現謝煙閣後面的院牆上有個狗洞,就從那裡溜進去了。”

    甄妙扶額,良久才道:“看不出,你還是個人才啊。”

    “姑娘,婢子可不敢當!”小蟬連連擺手。

    甄妙氣樂了:“我說的是反話,你千萬別當真。”

    小蟬……

    “婢子溜到三姑娘房外,發覺窗子是開著的,就探頭看了看,結果,結果正看到三姑娘把您送去的金釵扔了。婢子琢磨著,三姑娘恐怕很不喜姑娘,怕姑娘沒有防備,就,就來告訴姑娘了。”

    甄妙冷了臉:“小蟬,你這好奇心未免太重了些。紫蘇,你告訴她,像她這樣的行為,主子會怎麼懲治?”

    紫蘇面無表情的道:“偷窺主子隱私,自是打殺一通再賣了。”

    “姑娘!”小蟬身子晃了晃,搖搖欲墜。

    甄妙看也不看小蟬,淡淡問道:“還有旁的麼?你可不能瞞著,不然就按紫蘇說的去辦!”

    這丫頭有可用之處,卻也太不知分寸了。

    “還有……還有三姑娘是把金釵從窗子扔出去的,婢子,婢子當時受驚,忍不住叫了一聲。”

    “什麼,你被三姑娘發現了!”甄妙猛地轉身,這一次,臉色真正的難看了。

    甄靜發現了小蟬,定會以為是她借著送首飾的名義打探消息,對她的恨,恐怕更深一層。

    除此外,長輩們也會怪她不懂事。

    再有這丫頭,性命恐怕保不住了。

    一時想了這麼多,看著不過十歲出頭的小丫頭,甄妙心中雖惱,又有些不忍了。

    這到底是一條鮮活的性命,放到那個世界,還是個孩子。

    “沒有,婢子及時躲了起來,三姑娘並沒發現婢子,只是她肯定知道有人在偷聽了。”見甄妙臉色難看,小蟬老實地道。

    甄妙沉入穀底的心一下子又升起來了,看一眼小蟬,沉默了許久。

    這種時候,紫蘇不敢做主,無聲立在甄妙身邊。

    小蟬垂著頭,覺得時間仿佛凝固了,格外難捱。

    良久,甄妙出聲:“紫蘇,你把小蟬帶下去,重新教導她,什麼時候懂得規矩了,什麼時候再出來做事,再扣半年的例銀。”

    紫蘇眼底閃過異色,卻規矩應了聲是。

    小蟬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紫蘇走出房門,只覺做夢似的。

    姑娘居然這樣就放過她了!

    出了房門,再也控制不住那種情緒,放聲大哭了起來。

    紫蘇安排好小蟬,不久後返回:“姑娘,婢子不太明白,像小蟬犯下這樣的錯,最好的下場,也是打發出去,您怎麼——”

    紫蘇那眼神,完全是在看一朵碩大的白蓮花。

    甄妙露出悲天憫人的表情:“唉,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一陣靜默,紫蘇面癱著臉道:“姑娘,您在開玩笑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3 04:09 PM

第五十三章 絳珠

    甄妙訕笑兩聲,這才解釋:“把小蟬從輕發落,有幾個原因。其一,她前腳去給三姑娘送了東西,後腳就被打殺了,本來三姑娘想不到的也想到了。其二,她能主動說出這事,本性還是不錯的。其三,人這一生,總會犯錯的,有的錯犯下,就再無挽救的機會,小蟬比較幸運,既然沒被發現,我身為主子,幹嘛不給她一個機會呢。犯過錯而成長磨練出來的丫鬟,總比一張白紙的丫鬟要好用的多。”

    說到這,甄妙笑看著紫蘇:“當然,這些原因都沒有最後一個原因重要啦。”

    “什麼原因?”

    “因為紫蘇姐姐能力強啊,你用心調教後,我可不是又多了一個好丫頭了。”

    “姑娘!”一貫沉穩的紫蘇忍不住跺跺腳,扭身出去了。

    不大會兒,阿鸞進來,福身道:“姑娘,婢子伺候您歇息一下吧。”

    甄妙點頭,這一日事多,她確實有些乏了。

    阿鸞默默給甄妙卸了釵環首飾,解了頭髮,扶她躺下了。

    日頭已經悄然滑到了西邊,天色正好,紅雲如火燒似的,為碧藍如洗的天空點綴了一條華美的緞帶。

    小丫頭們坐在石階上閑嗑著瓜子。

    “你們聽說沒,姑娘讓百靈姐姐打花釵戒子去了,姑娘親口說了,到時候啊,那些姐姐們都有份呢。”說話的,是一個沒等級的小丫頭。

    其他小丫頭俱是一臉興奮之色。

    只一個眉心有痣的丫頭懶懶道:“都興奮什麼,那些花釵戒子,是賞給姐姐們的,可沒我們的份兒。”

    一番話,說的幾個小丫頭臉色垮了下來。

    良久,一個小丫頭一臉豔羨的道:“那些姐姐們可真有福氣,姑娘性子好,除了那次責罰小蟬姐姐閉門思過,鮮少發落人的,平日有什麼好吃的,都會賞給姐姐們。如今姑娘手裡寬裕了,連首飾都打賞了。”

    小丫頭們齊齊點頭。

    不說別的,青鴿姐姐做的一些吃食,連她們這些沒入等的小丫頭都吃過幾次呢。

    “你們聽說沒,小嬋姐姐好像又被責罰了。”一個小丫頭神神秘秘的道。

    “啊,她又犯了什麼錯啊?”

    “那就不知了,你們說小蟬姐姐屢次犯錯,會不會被革了差事,到時候那三等丫頭的名額,不就空出來了一個……”

    眉心有痣的丫頭冷笑道:“你們膽子真大,姑娘和姐姐們的事兒,豈是我們可議論的。再者說,我們好好做事,天長日久的姑娘和管事姐姐自然看在眼裡,總有出頭的時候,現在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有小丫頭不服氣道:“我可沒你那麼心寬,就是豔羨姐姐們的好待遇嘞!”

    “你們這些小蹄子,不好好做事,都在嚼舌什麼!”紫蘇站在臺階上,呵斥道。

    “紫蘇姐姐好。”紫蘇積威日重,小丫頭們立刻噤若寒蟬了。

    紫蘇看了眉心有痣的丫頭一眼,淡淡道:“都散了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你留下。”

    小丫頭們一哄而散。

    眉心有痣的丫頭福了一福:“紫蘇姐姐有什麼吩咐?”

    “你叫什麼名字?”

    “絳珠。”

    紫蘇沉思了一下,才道:“我想起來了,是前不久替了青草進來的吧?”

    青草是漿洗房李婆子的孫女,前些日子出痘了,一個連等級都還沒入的小丫頭,自然是送了回去,不過出於照顧,又讓她家送了個人進來。

    紫蘇細細看了絳珠一眼,見她眉目精緻,眉心一顆紅痣更是平添了幾分喜氣,暗暗點頭。

    這丫頭,倒是個有幾分資質的,放在身邊帶兩年,就能獨當一面了,姑娘也多個可用的人。

    三歲看老,小蟬的性子雖不壞,又善於打聽,想當大丫頭是不合適的。

    “李婆子是你什麼人?”

    “是我姨姥姥。”絳珠道。

    “姨姥姥?你家裡人呢?”

    絳珠半垂首,輕聲道:“家裡沒人了,姨姥姥心善,把我接過來養著。”

    原來如此,紫蘇暗道,難怪已經有十一二歲了呢,像這種家生子的小丫頭,都是七八歲就進府做事了。

    “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打個下手吧。”

    “多謝紫蘇姐姐。”絳珠臉上流露出的是恰到好處的開心。

    紫蘇暗暗點頭,到底是比尋常小丫頭年長了些,倒是沉穩。

    “紫蘇姐姐,二夫人過來了,姑娘起了沒?”雀兒走過來問。

    “二夫人?”紫蘇蹙眉,好端端的,二夫人過來做什麼?

    “二夫人呢?”

    雀兒指指外面:“在外面呢。”

    紫蘇拍了雀兒一下:“胡鬧,二夫人過來,哪有讓她在外面候著的道理,快請到廳裡去坐著,我去喚姑娘起來。”

    雀兒吐了吐舌頭:“曉得啦。”

    甄妙睡得還有些暈乎乎的,因是散了頭髮的,梳妝打扮又花了點時間,這才被紫蘇扶著去了廳裡。

    二夫人李氏正沉著臉在那坐著,見甄妙進來,想擺出個笑臉,又因為先是被攔在門外,又被晾在廳裡,心裡窩火,最終皮笑肉不笑的道:“妙丫頭,青天白日的,怎麼就睡這麼久?”

    甄妙眨眨眼:“今日進宮,大氣都不敢喘,實是有些累了。二伯娘找我可是有事?”

    聽到進宮二字,李氏忙擺出個笑臉:“妙兒啊,你今日說的公主招伴讀的事,可是真的?”

    “皇上說的,應該不會有假吧?”

    “是是是,看我這張嘴。對了,你兩個堂妹今年十二歲,歲數剛好符合要求的。”

    甄妙有些吃驚:“二伯娘想要五妹、六妹去給公主當伴讀?”

    那麼刁蠻的公主,二伯娘這是把親閨女往火坑推啊。

    見甄妙語氣不太好,李氏扶了扶鬢角:“妙丫頭,你已經過了年紀了,與其便宜了別人,還不如幫幫你堂妹們。”

    “怎麼幫啊?”甄妙覺得李氏這話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是每隔十日要進趟宮的麼,下次進宮,就和公主說說你堂妹們的好話唄。聽說方柔公主是最得皇上疼愛的,若是她指名要的人,皇上定會同意的。”

    甄妙搖搖頭:“二伯娘,我在公主面前,說不上話。”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3 05:13 PM

第五十四章 竹林深處

    “哎呦,妙丫頭,你這話說的就虧心了吧,你若不是得公主喜歡,公主怎麼會要你每隔十日進一趟宮呢?”李氏不滿的道。

    聽著李氏那尖利的聲音,甄妙就覺得腦仁疼。

    “二伯娘,我真的說不上話。”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她幫不上忙不說,萬一李氏想法子讓堂妹當上公主伴讀,也千萬別覺得和她有關。

    伴君如伴虎,萬一以後有什麼事,李氏別又鬧騰說是她讓堂妹當上伴讀的。

    李氏不死心:“你這孩子,試都沒試過,怎麼就說這種話,是不是平日玉兒心直口快的,說了什麼話讓你不痛快了?你可別往心裡去,她還是個孩子呢。”

    “真的說不上話。”甄妙依然搖頭。

    李氏急了:“妙丫頭,你這樣子,未免太涼薄了,要知道咱們伯府,可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你兩個妹妹出息了,不也有你的好處?”

    甄妙還是搖頭。

    李氏終於怒了:“妙丫頭,今兒個伯娘就問你一句話,這幫你到底幫是不幫吧?”

    “說不上話。”甄妙這次回答的更簡潔了。

    李氏狠狠吸了一口氣,忍住抓花面前這張漂亮小臉的衝動,指著甄妙道:“好,妙丫頭,你好得很!”

    說完轉身拂袖而去。

    直到回了房,李氏手氣的還是抖的。

    她要氣死了好嗎,那個死丫頭,真是牛心左性!

    “娘,您這是怎麼了?”甄冰二人進來,看李氏鐵青著臉,問道。

    李氏立刻尋到了宣洩途徑,連珠炮似的道:“還不是甄妙那個死丫頭,今兒個我去求她幫忙,她竟是半點不給面子!真真是氣死我了。”

    甄玉不滿的皺皺眉:“娘,有什麼忙,是四姐能幫上您的?”

    李氏白了甄玉一眼,嗔道:“你這個傻丫頭,沒聽說要給公主招伴讀了,甄妙以後時時能進宮的,若是能替你們說上幾句話,不比什麼都強!”

    甄玉笑了:“娘,四姐能說上什麼話,再說了,我還不想進宮當伴讀呢。”

    那日她可是見了方柔公主的,明顯不是個好相與的。

    李氏更氣了:“要不說你是個傻丫頭呢,你可知道當了伴讀有多少好處,不說別的,我們建安伯府地位不上不下的,將來你們婚嫁該如何?若是當了公主伴讀,那又不一樣了,能嫁入高門不說,便是日後,婆家也會始終高看你一眼的。”

    甄玉別過頭去,嘀咕道:“那也不是四姐就能幫上忙的,她哪有那個本事。”

    關鍵是她也不想當什麼伴讀。

    什麼嫁入高門,如果娘家人不爭氣,嫁入高門又怎麼樣?

    出嫁的公主還有過不好的呢,更別說公主伴讀了。

    甄冰卻面容微動。

    若是她成了公主伴讀,大伯娘是不是從此會高看她一眼?

    說不定……

    想到那個清風朗月的少年,甄冰臉微微紅了。

    李氏歎口氣:“還是冰兒明白娘的苦心。女兒家這一輩子除了投胎,不就是為了嫁個好人家嗎?玉兒,你也不小了,就長長心吧。娘就你們兩個女兒,日後還不定如何呢,不指望你們嫁得好,還能指望什麼?”

    李氏說著,情緒低落下去。

    她平日裡笑話蔣氏不如一個妾得寵,且被大伯糊弄著,又看不上溫氏娘家破敗,夫君荒唐,她自己其實又強到哪裡去,不過是強撐著罷了。

    所以這公主伴讀的身份,她是替女兒謀劃定了!

    甄玉氣呼呼的出門,甄冰拉著她勸:“六妹,你就別和娘置氣了,她也是為了我們好……”

    “什麼為了我們好,她知道什麼是好嗎?”

    甄冰悄悄捏了捏衣角:“能當上公主伴讀,確實是光耀門楣的事兒。”

    甄玉盯著甄冰微紅的臉,一聲冷笑:“光耀門楣?有哥哥們去光耀門楣就夠了!什麼時候輪到我們了?五姐,娘說我想不明白,我看到底誰想不明白,還不一定。”

    “六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甄玉推她一把:“五姐,你的心思別以為我不懂,咱們可是雙生子。他有什麼好啦,眼睛都放在四姐身上,你沒看出來麼?我們也是金嬌玉貴養大的,幹嘛等著別人挑揀?大伯娘若是看我們好,自會替姐姐說合的,若是看不上我們,我們幹嘛又要把臉湊上去讓人打?”

    一番話說的甄冰無地自容,別過臉去不理甄玉。

    “你還生我的氣?”甄玉委屈的抿唇。

    甄冰依然不做聲。

    甄玉跺跺腳:“好,好,我再也不管啦,都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

    說完一溜煙跑了出去。

    留下甄冰孤零零站在抄手遊廊悄悄拭淚。

    她不過是見了他,便心生歡喜,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罷了。

    這樣子,真的是不要臉面麼?

    甄冰仰著頭,看著漫天的霞光癡癡想著。

    想起甄妙的落水,忽然有種衝動,想要問問她那時到底是怎麼想的。

    甄妙被李氏一鬧,沒了等吃過晚膳的心情,吩咐青鴿拎著早先蒸得酥爛的豆豉排骨往老伯爺住處去了。

    路上,便遇到了甄冰。

    “四姐,我想找你說說話。”

    “五妹,我要去祖父那裡一趟,不如你先回沉香苑等我?”

    甄冰微微抬了頭:“四姐,我就想現在和你說說話,就一會兒,成麼?”

    看著眼圈微紅的少女,甄妙點點頭,吩咐青鴿:“青鴿,你先在這等我,我陪五姑娘去那邊走走。”

    姐妹二人攜手走進竹林深處,甄妙望著甄冰微笑:“五妹想說些什麼?”

    風吹過,竹林搖曳,竹葉颯颯有聲,天際霞光為一身家常青色裙衫的甄妙鍍了一層淡粉,襯得她笑容格外溫柔。

    盤旋在甄冰心頭許久的疑問脫口而出:“四姐,你那日和鎮國公世子一同落水,真的像外面傳的那樣,是有意的嗎?”

    少女的嗓音清清脆脆,被清風傳到竹林更深處。

    身穿月白衣衫的少年正盤膝而坐,面前是矮石桌子,上面鋪著宣紙。

    懸腕有力,落筆便是一管青竹節,聽到那清清脆脆的聲音手腕一頓,一滴墨汁從筆尖滴落下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4 12:38 PM

第五十五章 有蛇

    “那日啊……”

    少女的聲音輕得如微風呢喃,少年忍不住站了起來,靠近一些去聽。

    “五妹為什麼會問這個?”

    “我……我就是好奇……”

    在甄妙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甄冰臉上飛起一抹紅霞。

    這孩子,該不會春心萌動了吧?

    甄妙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忽然覺得有些糟糕。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個地方,一個女孩子先動了心,有多少能有好結局?

    原主,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麼。

    甄妙遲遲不語,少年忍不住更靠近了一步。

    隔著青竹枝葉,已隱約能看到青裙一角下露出的深粉色繡喜鵲登梅的繡鞋。

    甄冰臉色由紅轉白,就要落荒而逃時,甄妙開口了:“是有意的啊。”

    甄冰腳步牢牢釘在了原地。

    少年更是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四……四姐,你是有意的,是因為,是因為——”甄冰有些說不下去。

    她不知道該問甄妙是像外面傳說的那樣想攀上高枝,還是如她隱秘期盼的那樣,是因為和她同樣的心情。

    無論哪一個答案,四姐都不會願意承認吧。

    甄冰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了。

    不過十二歲的少女,又急又悔又茫然之下,眼圈頓時紅了。

    甄妙抿唇一笑,頰邊蕩起一對酒渦:“是因為,我想長長久久的和他在一起啊。”

    少女的聲音,是少年從未聽過的溫柔,他心底,卻悄悄生了幾分酸澀。

    那溫柔,不是對他的呢。

    甄冰眼睛猛然一亮,目光灼灼望著甄妙,心不由砰砰直跳起來。

    果然,她猜得不錯,四姐和她是一樣的呢。

    四姐大膽做出了那件事,如願以償的得到了想要的姻緣,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呢?

    甄冰正心情雀躍著,就聽甄妙話鋒一轉:“不過,我後悔啦。”

    “四姐?”

    “如果我知道做了那件事後,他會越來越討厭我,那我絕對不會去做的。他眼中的我,一點都不好,他也不快活,這樣長久的在一起,又有什麼趣味呢。”甄妙神情有些悵然,心道,妹子,趕快醒悟吧。

    見甄冰有些發愣,乘勝追擊道:“五妹我跟你說哦,男子是最奇怪的了,他不喜歡你,你怎麼做都是錯的,尤其尤其是你不小心喜歡了他,那更是錯上加錯!”

    甄冰眼睛直直盯著甄妙,渾身不停抖了起來。

    甄妙納悶的眨眨眼,這妹子,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她已經委婉的要吐了好不好?

    “四……四……四姐……有……有……”甄冰伸出手指著甄妙,聲音已經顫抖的不成樣子。

    甄妙見甄冰這樣好著急,真想問一聲,是不是有道理啊?

    不遠處的少年眼睛也直了。

    竹林繁茂,枝葉橫斜,一條青花蛇,蛇尾勾在竹枝上,蛇身則垂直而下,正吐著信子對著甄妙的肩膀。

    少年覺得手腳冰涼無法動彈了,他最怕蛇了!

    青花蛇在半空晃蕩著,身子一動,就要爬落到甄妙肩頭。

    “有蛇!”甄冰嚇得魂飛魄散,徹底崩潰的尖叫道。

    於此同時,看到青花蛇動作的少年驀然驚醒,跟著喊了一聲:“表妹,小心!”

    然後就飛撲過來。

    甄冰的示警在先,甄妙反應極快,一撇頭看見一條拇指粗細的青花蛇就要落到肩上,說時遲那時快,食指和中指併攏準確的夾住了蛇頭,然後就甩了出去。

    再然後……就甩到了撲過來的蔣宸臉上。

    一聲比甄靜的尖叫還要慘烈的叫聲傳來,蔣宸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蔣表哥!”甄妙和甄冰的驚呼聲隨之傳來。

    見著還與蔣宸的臉做親密接觸的青花蛇,甄冰腿一軟,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甄妙一個箭步沖過去,抓住蛇尾巴把它倒提起來,然後照著蛇頭狠狠一踩。

    腳底軟軟的,能明顯感覺出冷血動物滑膩的觸感。

    這坑爹的繡花鞋!

    甄妙暗罵一聲,腳尖碾著蛇頭,眼光四下一掃,指著一叢青竹下方道:“五妹,快,把那塊石頭給我撿來!”

    甄冰腿腳都是軟的,使勁站了幾次沒站起來,帶著哭腔道:“四,四姐,我不成……”

    “姑娘,怎麼啦!”竹枝被分開,青鴿急匆匆闖了進來。

    “青鴿,快給我撿塊石頭來。”甄妙急聲道。

    胖丫鬟青鴿眼風一掃,直接抱著塊足有五十斤的大石頭就過來了。

    甄妙嘴角一抽。

    “我放開腳,你就直接砸上去吧,千萬別砸到自己的腳。”

    甄妙軟軟的繡花鞋已經有些治不住不停扭動掙紮的青花蛇了,迅速把腳抬起,提著裙角向蔣宸跑去。

    只聽背後哐當一聲,扭頭一看,青花蛇被大石頭端端正正的砸在下麵,只剩下腦袋和尾巴在石頭兩端各露出一個小尖。

    青鴿心滿意足的拍拍手,笑著向甄妙邀功道:“姑娘,這蛇死得不能再死了!”

    說著惋惜的搓搓手:“可惜啊,砸成這個樣子,不能做蛇羹了。”

    哇的一聲,甄冰雙手撐地,狂吐起來。

    “青鴿,你先送五姑娘回去。”

    若是其他丫頭,聽甄妙這麼說,定然會問上一句:“姑娘,那你呢?”

    但青鴿這丫頭心眼實,聽甄妙這麼吩咐,忙點頭應了一聲哎,什麼都沒問,抱起甄靜就旋風似的跑了,速度快得甄妙都覺得無法接受。

    一個猛子,青鴿又回來了:“姑娘,把五姑娘送到哪裡?”

    甄妙差點吐血,無力的道:“送到五姑娘院子裡,回頭拿幾角銀子去大廚房,給五姑娘做點靜心安神的羹湯來。”

    “噯。”青鴿這次抱著甄冰真的走了,只剩下撥亂的竹枝青葉不停的晃動。

    “蔣表哥,你怎麼樣?”

    蔣宸臉頰已經腫成豬頭,上面一對深深的牙印都快被擠沒了,抖著香腸嘴,虛弱無比的道:“你說呢?”

    早知道表妹這麼勇猛,他為什麼不由自主的撲過去啊。

    還要讓表妹看到他這幅模樣!

    少年滿心懊惱著,昏了過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4 12:41 PM

第五十六章 遺忘

   “蔣表哥——”甄妙喚了一聲,見蔣宸臉腫的不成樣子,心道糟了,這蛇毒性挺重的。

    看著和豬頭沒有多大區別的臉,甄妙抿抿唇。

    實在有些下不去嘴啊!

    懊惱著,還是頭一低,唇瓣貼在被蛇咬出的細孔上,一口一口吸起毒液來。

    她以前背著個包滿世界跑,像這種情況也不是沒遇到過,在沒有藥品工具幫助下,最方便快捷的就是用嘴把毒液吸出來了。

    一口接一口吐著毒汁,猛然對上一雙滿含著震驚的清澈眸子。

    “蔣表哥,你醒了。”甄妙擦擦嘴。

    “四表妹,你,你——”少年的臉頰是紅的,不知是羞澀還是蛇毒的緣故,有些慌亂的撇過頭去。

    甄妙擦擦嘴角,慢條斯理的道:“蔣表哥,不把毒汁都吸出來,你會再昏過去的。“

    說到這裡一頓,看看四周:“我可抱不動你,這裡青花蛇又多,到時候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蔣宸身子猛然一僵,僵硬的轉過頭來,腫著嘴道:“那……冒犯表妹了……”

    甄妙繼續專注吸著蛇毒。

    蔣宸愣愣看著她的動作,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不知道究竟想了些什麼。

    吐出最後一口毒液,甄妙嘴唇也微微腫了起來,擦擦嘴角道:“好了。”

    蔣宸整個人跟傻了似的,一直沒說話。

    甄妙皺皺眉,糟了,情急之下忘了告訴青鴿回來接她了。

    那丫頭太實誠,她沒吩咐,就真的想不到回來接人啊。

    甄妙有些欲哭無淚。

    本來帶青鴿出來,是想憑她遠超尋常丫頭的體力值對付那只凶鵝的,沒想到遇到這事。

    轉念一想,若換其他丫鬟,見了青花蛇像甄冰似的也癱軟了,那更糟了。

    甄妙覺得,以後還是帶兩個丫頭出門好了。

    伸手扶著蔣宸胳膊:“蔣表哥,我扶你回去歇著吧,再叫個大夫給你看看。”

    “多謝四表妹了。”蔣宸跟著用力,想站起來,卻猛然跌倒。

    看著甄妙苦笑道:“四表妹,我渾身發麻,動彈不了。”

    眼見天色漸晚,甄妙有些遲疑了:“蔣表哥,要不……我回去喊人來?”

    雖然有那麼一點殘忍吧,但是孤男寡女的一直呆在這裡也不像話啊,再者說,蔣宸中了蛇毒,光吸出來也不保險,還是要請大夫診治一下的。

    “這裡還有蛇嗎?”聽甄妙說要走,蔣宸忐忑的問。

    甄妙掃了掃茂密的竹林青草從,實話實說:“應該有不少吧。”

    蔣宸臉猛地白了,礙於男子的尊嚴雖然說不出挽留的話,可眼神卻強烈流露出一個意思。

    表妹,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你是要我死嗎?

    甄妙默默低頭,她看懂了。

    又忍不住抬頭看看天色,暗暗祈禱,但願甄冰還記得打發個人來接他們。

    甄妙的祈禱註定落空了。

    甄冰被青鴿抱著回了房,就癱軟在床上。

    奉甄妙的話為聖旨的青鴿跑去大廚房,完全曲解了甄妙的意思,足足花了半個多時辰親自做了安神定心湯給甄靜端去,看著她喝得一滴不剩,這才心滿意足的收起碗走了。

    甄冰大驚過後,渾身乏力,見青鴿淡定的樣子以為早喚人去接甄妙他們了,雖惦記著蔣宸的傷勢,可正因為存了那份少女心事反而不敢多問,十分放心乾脆的睡著了。

    等青鴿回大廚房還了食盒回到沉香苑,把晚膳熱了一遍又一遍,翹首等著甄妙回來的丫鬟們圍上來。

    紫蘇心底升起不妙的預感,不動聲色的問:“青鴿,怎麼你一個人回來了,莫非姑娘被老伯爺留下用飯了?便是如此,也沒有你先回來的道理,等姑娘回來怎麼辦?難不成要小廝護送不成?”

    該不會是姑娘得罪了老伯爺,被老伯爺處罰了?

    以紫蘇嚴謹的腦子,實在想不出更離奇的事了。

    青鴿還沒反應過來,回道:“我奉姑娘的命令,把五姑娘送回去了。”

    “這關五姑娘什麼事?”紫蘇覺得更聽不明白了。

    百靈是直接管著青鴿的,比紫蘇直接的多,罵道:“你這傻丫說的什麼渾話,我們姑娘呢?好好的怎麼又扯到五姑娘了?”

    “姑娘路上遇到五姑娘了,然後一起去竹林說話,我聽到驚叫聲跑過去,發現蔣公子被毒蛇咬了,五姑娘嚇壞了,姑娘就吩咐我送五姑娘回去了。”

    紫蘇和百靈對視一眼,兩個人都不好了,異口同聲問道:“那姑娘呢!”

    “姑娘,姑娘還在竹林裡啊。”青鴿理所當然的道。

    “什麼!”眾丫鬟臉色大變。

    特別是幾個年紀大點的,臉色更是難看。

    這個時辰了姑娘還在竹林裡,與一個男子在一起,雖然是蔣公子,那被人發現了也要命啊!

    “你這個傻子!”百靈氣的打了青鴿一下,抬腳就要往外跑。

    “站住!”紫蘇喝道。

    “紫蘇姐姐?”

    “青鴿,你送五姑娘回去,五姑娘可說了什麼?”

    青鴿搖頭:“五姑娘嚇壞了,一句話都沒說,喝完安神湯就睡下了。”

    紫蘇微鬆口氣,掃一眼院中丫鬟們,道:“百靈,明日一大早你就去五姑娘院子那守著,五姑娘一醒就去拜見,務必提醒她不能把今日的事傳揚出去。她當時也在現場,想必也是明白的。”

    “噯。”

    “阿鸞,你盯好我們院子的人,有嘴碎的,趕明兒就賣出去。”

    “嗯。”

    “青鴿,你帶我去找姑娘。雀兒,我們走後約莫一刻鐘,你再去前面喚人去竹林尋蔣公子,都聽明白了嗎?”

    “是。”一院子丫鬟心情沉重的道。

    她家姑娘,貌似又惹麻煩了!

    竹林裡,風漸起,甄妙覺得蔣宸臉上浮腫消了點,滿懷期望的道:“蔣表哥,你可以動彈了麼?”

    好吧,他又用那種眼神看她了!

    甄妙恨恨的別過頭去,肚子忽然響了一聲。

    她禁不起餓的,四處瞄瞄,發現青鴿放在大石頭邊盛放清蒸豆豉排骨的食盒子,忙顛顛跑過去把食盒提過來。

    “蔣表哥,吃點東西麼?”

    蔣宸嘴唇抖動一下,看著濺到食盒上的蛇泥碎肉,一張嘴,吐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5 05:05 PM

第五十七章 受打擊的少年

    看著飛濺到食盒上的汙物,甄妙臉都綠了,恨聲道:“蔣表哥!”

    蔣宸大為羞愧,虛弱的道:“四,四表妹,對不住。”

    心中歎氣,今日真是太丟人了。

    這是風水輪流轉吧?

    看著甄妙氣鼓鼓的臉,蔣宸心中劃過一個詭異的念頭,竟忍不住輕笑出聲。

    甄妙不由瞪大了眼睛。

    糟了,那蛇毒難道還會作用在神經上?

    蔣宸察覺自己的失態,忙收斂了笑意,問:“四表妹,半個多時辰了,你的丫鬟怎麼還沒喚人來?”

    天色已經晚了,二人一同呆在竹林裡傳揚出去,恐對她名聲有礙。

    “四表妹,要不,你先回吧。”

    他之前不願她走,是因為全身發麻無法動彈,想著用不了多久自會有人前來接他們。

    可人遲遲不來,天若是黑下去,就算他一個人留在這裡有什麼危險,也不能把四表妹拖在這裡了。

    他不能害了她。

    “你不怕蛇了?”甄妙問。

    “我什麼時候怕蛇了?”少年惱羞成怒。

    甄妙忙點頭:“呃,是我誤會了,蔣表哥剛才還奮力救我,怎麼會怕蛇呢。只是這竹林裡蛇多,且有些是有毒的,蔣表哥……”

    看看天色,狠心道:“要不我先把你拖出去再走?”

    不是她涼薄,蔣宸的救助之情她是心領的,可再待下去一旦被人知曉,那無論是誰,都討不了好。

    她一個婚約在身的女子就不必說了,蔣宸要進國子監讀書的,若是人品有瑕,對他將來是有影響的。

    拖出去?

    聽到這三個字,蔣宸臉色不大好看,但對蛇的恐懼心更甚,咬牙吐出一個字:“好。”

    “那得罪了。”甄妙俯下身,伸手抓住蔣宸的胳膊,正要用勁,忽然聽到????的腳步聲。

    那聲音很輕很穩,卻如千斤重錘砸在心頭。

    蔣宸和甄妙,臉色同時變了。

    條件反射之下,甄妙一個箭步沖到蔣宸背後,隨後矮下身子平躺下去。

    這裡竹影重重,青草繁茂,天色又暗了,她穿了一身青衣,自信這樣躲著,只要蔣宸沉得住氣,來人不見得會發現的。

    蔣宸短暫的錯愕後,勉強挪動了下恢復些的身子,把甄妙遮擋的更嚴實些。

    腳步聲漸漸近了,天色昏暗下,現出一抹紫色身影。

    看清只有蔣宸一個人,紫蘇心中一沉,眼尾餘光掃到地上被青草半掩的黑漆木食盒子,冷聲道:“蔣公子,我家姑娘呢?”

    聽到是紫蘇的聲音,甄妙松了口氣,七手八腳的爬起來現身道:“紫蘇,我在這呢。”

    看著滿身竹葉雜草的甄妙沖她招手,紫蘇覺得自己的下限再一次被刷新了,迅速打量一番,發現沒有什麼不妥,才放下心來,沖蔣宸福了福道:“蔣公子,那婢子先帶我家姑娘回去了,過不了多久自會有人來帶您回去的。”

    “多謝紫蘇姑娘了。”蔣宸儘管還腫著一張臉,舉止卻恢復了平日的從容。

    甄妙沖蔣宸微微欠身:“蔣表哥,我就先回了。”

    走出幾步側頭道:“青鴿,把蔣公子帶出去。”

    “是,姑娘。”青鴿把甄妙忘在這,很有些羞愧,見姑娘吩咐做事,答應的無比痛快。

    幾步走到蔣宸面前,學著紫蘇的樣子福了福:“蔣公子,婢子帶您出去。”

    蔣宸看著青鴿的體形,心道這丫頭一看就是力氣大的,扶自己出去不成問題,這下總算不用被拖出去了,當下溫和笑道:“有勞了。”

    自以為征得了蔣宸的同意,青鴿一彎腰,伸出雙手就把他撈了起來,打橫抱著往外走。

    血一下子湧上來,蔣宸羞愧的一陣陣發暈。

    可他不敢出聲,已經這麼丟人了,難道還要更丟人不成,還好四表妹走在前面,見不到他這個樣子。

    沒成想青鴿力大無比,抱著一個大活人輕若無物似的,健步如飛的就趕了上去,邀功道:“姑娘,婢子把蔣公子帶出來了,放哪兒?”

    甄妙都有些不忍心看蔣宸的臉色了,伸手一指:“就放在假山旁吧。”

    然後帶著紫蘇匆匆走了。

    不一會兒小廝吉祥匆匆趕來,見到斜靠著假山石的蔣宸大吃一驚:“公子,您這是怎麼了?”

    說著撩起袖子四下看看:“誰,誰打的?小的給您打回來!”

    蔣宸心情差的已經不想說什麼了,有氣無力的道:“扶我回去。”

    英雄救美什麼的,以後咱再也不幹了!

    自尊心有史以來受到最強烈打擊的少年暗暗發狠。

    甄妙回了沉香苑,丫鬟們忙遞帕子,伺候她淨手,飯菜陸陸續續端上來。

    “你們都下去吧,我伺候姑娘用飯就行了。”紫蘇等小丫鬟們都退下,把臉一板:“姑娘,請恕婢子直言,今日您實在太魯莽了。您和蔣公子這麼晚了一起呆在竹林裡,若是被人撞見,可如何是好?”

    今日姑娘若是不聽勸,她就是冒著被嫌棄的風險,也要忠言逆耳了。

    甄妙趕緊吃了幾口墊墊肚子,拭拭嘴角點頭道:“是啊,太魯莽了。”

    紫蘇一愣,滿腹的勸解說不下去了,好半天憋出一句:“姑娘知道就好。”

    看甄妙完全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紫蘇覺得非常無力,替她夾了一筷子糖醋藕:“既然姑娘什麼都明白,婢子就不多嘴了,以後若是出門,多帶幾個丫頭就是了。她們幾個都剛來,一個兩個的恐難顧上姑娘周全。”

    甄妙撫掌:“紫蘇,我正有此意呢。”

    紫蘇……

    身為大丫鬟,忽然有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伺候完甄妙,鬱悶的回房睡覺了。

    甄妙覺得從來沒有哪一日像今日一樣事情又多又亂,例行的練了會兒基本功,就早早洗漱歇著了。

    第二日一大早,沒等去請安,一個面容生疏的丫頭求見道:“四姑娘,婢子叫阿緞,奉老伯爺的吩咐把錦言給您送回來。”

    甄妙大喜,沖紫蘇使了個眼色。

    紫蘇會意,塞了個五分銀子的銀封給阿緞。

    阿緞收下打賞,笑得極甜,脆聲道:“四姑娘,老伯爺說想吃您做的雞汁粥了,請您隨婢子過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5 05:06 PM

第五十八章 老伯爺的邀請

    甄妙早就把熬雞汁粥的方子告訴了小廚房的人。

    只是說來也怪,明明是一樣的食材調料,小廚房生生做不出那個味來。

    甄妙去了,也不過是把幾樣調料搭配好,放進已經熬得差不多的粥裡罷了。

    老伯爺眯著眼睛喝了一口粥,露出享受的表情:“四丫頭,這雞汁粥啊,我就喜歡你做的。”

    甄妙露出個燦爛的笑臉:“祖父喜歡,以後孫女經常給您做。”

    老伯爺擺擺手:“非也非也,這好東西啊,尤其是吃食,那不能多吃,一次就吃夠了,以後就沒有美食可吃了,豈不可惜?”

    老伯爺的話聽著雖有幾分怪誕,仔細一想又有些道理。

    相處久了,甄妙對這位祖父倒是真的喜歡,當下點頭道:“祖父說的是呢,那以後祖父什麼時候想吃了,就差丫鬟去跟孫女說一聲。”

    老伯爺聽得高興,看甄妙越發順眼起來。

    這麼多孫女,可沒一個跟他談論吃喝的。

    老妻自不必說了,幾個兒子小時候,他若是來了點談天的興致,老妻就盯得死死的,生怕他把兒子教歪了。

    到後來兒子長成了,他再談論,兒子們就用那種“你不務正業”的眼神看他了,別以為他看不出來!

    倒是有幾個老傢夥和他談得來,可那幾個老貨,能像小孫女一樣順著他說,讓他聽得這麼高興嗎?

    老伯爺感慨著,忽然來了個想法,四下看看,神神秘秘的對甄妙道:“四丫頭,來祖父身邊坐,祖父和你說點事兒。”

    “祖父,什麼事?”

    老伯爺壓低了聲音:“我告訴你的事兒,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尤其是別和你祖母說,知道麼?”

    “嗯,祖父您放心吧,孫女肯定守口如瓶,什麼事呀?”

    “過兩天啊,在明馨莊舉辦一場鬥鵝比賽,祖父帶著阿貴參加,到時候祖父帶你去開開眼界啊。”老伯爺露出一種你走運了的表情。

    甄妙當場就差點哭了。

    祖母,您在哪兒,孫女要去告密!

    “你這孩子,怎麼還高興成這樣?”

    “祖……祖父,您去鬥鵝比賽,孫女一個女孩家,跟著去哪合適?”甄妙拼死掙紮。

    老伯爺一拍甄妙肩膀:“沒事兒,祖父到時候給你準備一套男子衣衫就行了。那些人也沒少帶自己閨女、孫女去過,都是這麼辦的。如今又不像前朝了,女兒家多見見世面,有好處,省得將來到了婆家畏手畏腳的。”

    “祖父,您知道的,孫女以後每隔十日就要進宮的,這日子萬一撞在一起……”

    “你進宮是哪一日?”

    “也說不好,只說讓孫女每隔十日進一趟宮去陪方柔公主,至於這第一次是哪一日算起,還得等著宮裡傳話。”

    老伯爺擺擺手:“四丫頭你放心吧,那肯定早不了。公主不是要招伴讀了嗎,總要等幾個伴讀招好了才會喚你的。”

    不過半日的工夫,皇上要給方柔公主招伴讀的事兒就傳遍了,有人打聽到四丫頭的事,竟還到他這裡來探話,倒是讓他手頭寬裕了不少,那日看中的那只翡翠蟈蟈終於有錢買下來了。

    “行了,四丫頭,時辰也不早了,快去你祖母那邊請安吧,記著,可千萬別說漏了嘴,不然咱倆都去不成了。”

    “孫女知道了。”甄妙有氣無力的道。

    進了甯壽堂,請安的人早都到了,蔣氏正用帕子拭著眼角對老夫人說話:“好端端的,就被蛇咬了,老夫人您是沒看見言哥兒那張臉腫成什麼樣子了。”

    坐在李氏身邊的甄冰把頭壓得低低的,紋絲不動。

    甄妙請了安,挨著甄妍坐到溫氏下首。

    老夫人露出憂心的表情:“這是怎麼說的,言哥兒被蛇咬了,你怎麼也不早說?臉都腫了,那蛇豈不是有毒的,人現今如何了?可請了大夫?”

    蔣氏放下帕子:“請了樂仁堂的伍大夫,大夫說幸虧毒吸出來的早,人倒是沒什麼大礙了。”

    老夫人點點頭:“樂仁堂的伍大夫最擅長治偏科雜症了,他說無大礙那定會無事的。照這麼說,言哥兒是被蛇咬在臉上?好好的這是怎麼弄的,又是誰及時幫他吸得毒液啊?”

    蔣氏露出得意又懊惱的表情:“那孩子調皮,非要跑到竹林裡去作畫,說是那樣才能畫出竹子的韻致來。我素來是知道他的,一旦讀書作畫起來,最是個心無旁騖的,被蛇咬了臉,一點不奇怪。虧得吉祥機靈,幫他吸了蛇毒,不然……我可怎麼和哥嫂交代!”

    甄妙和甄冰對視了一眼,神情都有點奇異,又匆匆錯開視線。

    甄冰低了頭,用手絞著帕子。

    蔣表哥作畫既是心無旁騖的,怎麼那時偏巧就出現了,還為了救四姐被毒蛇咬傷?

    他……真的是吉祥替他吸出的蛇毒麼?

    表哥他……是心悅四姐的吧……

    敏感的少女得出這個結論,覺得心尖像是被什麼突然紮了一下,疼得突然又迅疾,再深究,卻又了無蹤跡。

    姐妹幾個出了門,甄妍停下來,沖甄妙三人道:“四妹五妹六妹,既然蔣表弟受了傷,又在一個府裡住著,於情於理,我們都該去探望一下,不如就現在一同去吧。”

    “不用了!”甄妙和甄冰異口同聲的道。

    “嗯?”甄妍有些詫異。

    甄妙忙道:“大伯娘不是說了,蔣表哥如今臉還是腫著的麼,他這個樣子,恐怕不一定想見客。”

    “我,我也是這個意思。”甄冰有些緊張的道。

    “二姐,不如我們姐妹湊份子給蔣表哥買些補品什麼的,讓人送去就是了。”甄妙道。

    甄妍尋思一下點頭:“這樣也好。”

    甄妙鬆口氣。

    她如今,真沒有想見蔣宸的打算。

    昨日的事兒,怎麼想怎麼尷尬,想必對方也是不想見到她的。

    回了沉香苑,風平浪靜的過了兩天,甄妙沒等到進宮的傳喚,也沒有老伯爺的邀請,心情陡然好了不少,得了溫氏的同意,帶著兩個丫頭出門,去給甄妍挑首飾去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7 02:07 PM

第五十九章 睜眼說瞎話

    甄妙乘坐的是女眷出行常坐的油壁車,青幔四垂,白蘭雕花,小巧輕快,不過行駛了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寶華樓。

    銀樓夥計忙把甄妙引到了雅間裡。

    按慣例,富貴人家女眷買首飾,或是請了人去府裡挑,或是夫人太太過來選,那才是大生意。

    見甄妙雖帶著兩個丫頭,卻年紀輕輕,銀樓夥計料想不過是哪家姑娘出來頑,買幾件精緻小巧又不算貴重的首飾罷了,便把那些小娘子們賣得好的首飾呈了上來讓甄妙過目。

    琳琅滿目的首飾擺在一個墊著深藍色細絨布的大託盤上,多而不亂。

    甄妙撿起一朵牡丹吐蕊珠花來看,暗暗點頭。

    不愧是寶華樓出品,雖只是小玩意兒,卻精巧無比,碎米珍珠攢的珠花栩栩如生。

    “這珠花怎麼賣?”

    “三兩銀子。”夥計笑道。

    若是往常,聽到一朵小小珠花要價三兩銀子,甄妙早丟到一旁了,但她剛剛有了大筆銀子,總覺得是筆橫財,不花出去點兒心裡不踏實。

    興致勃勃的選了幾朵珠花,並一對石榴果耳墜,一對雪兔耳墜,一個金鑲玉發箍放在一旁的託盤裡。

    想了想,又挑了一對小金球刻常春藤耳墜,兩對三葉草金耳釘,四對扭絲銀耳環。

    見甄妙停下,夥計甚有眼色的道:“姑娘,您挑好了,小的給您裝起來吧。”

    說著飛快掃了託盤一眼,心裡默算:“呃,剛好是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銀子!

    青鴿眼睛都直了,呆呆看了甄妙一眼。

    阿鸞倒是一臉平靜。

    夥計心裡有些打鼓。這小娘子,該不會沒帶這麼多銀兩吧。

    “先不急,有沒有更精緻些的,最好是成套的?”

    “姑娘要成套的首飾?”夥計有些遲疑。

    在寶華樓做事,見的富貴人多了,像甄妙這樣年輕的小娘子來買成套貴重首飾的雖不多,倒也不是沒有。見她一臉平靜,很快滿臉堆笑道:“自然是有的,煩請姑娘移步。”

    甄妙被引進了一個更寬敞雅致的房間,換了一個面貌端莊的中年婦人接待。

    “奴家姓張,姑娘稱我張七娘就成了。”

    甄妙暗道這寶華樓確有獨到之處。

    買貴重首飾的往往是大家的夫人太太,需要精挑細選,花費時間長,自然不樂意和男子打交道。

    而隨便買些小首飾的客人,便無所謂了。

    “麻煩你。幫我拿些成套的頭面看看。”

    “姑娘是打算自戴,還是送人的?”張七娘輕啟朱唇,聲音柔和婉轉。

    甄妙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才道:“送人的。”

    “那是送長輩還是平輩呢?”張七娘又問。

    “是家姐要出閣了,送她的新婚賀禮。”

    “這樣啊。”張七娘沉吟一下,起身轉去屏風後面。片刻轉回,手裡托著一個花梨木匣子。

    張七娘把匣子打開,甄妙立刻被裡面的首飾吸引了。

    就聽張七娘淺笑道:“姑娘請看。這是一大套的紅寶石蝴蝶頭面,共計五十件,當作新婚賀禮最合適不過了,您看這做工。”

    說著用手帕托著一支壓鬢簪讓她看。

    “很漂亮。”甄妙由衷贊道。

    一套五十件的紅寶石頭面,想必價錢也是相當漂亮的。

    一問,要價一千兩銀子。

    青鴿聽得發暈,龐大的身子晃了晃差點栽在阿鸞身上。

    阿鸞悄悄擰了她一下。

    張七娘含笑看甄妙臉色,見她面無窘色,倒是有些納罕,莫非這小娘子能買得起?

    要知道一千兩銀子的一套頭面。那些夫人太太們捨得買的也不多。

    這是哪家的小娘子?

    張七娘暗暗打量著甄妙衣著,卻看不出端倪。

    “這頭面值得起這個價格,只可惜我買不起呢。”甄妙有些遺憾的道。

    在她看來。買得起就買,買不起就是買不起,沒有什麼丟人的。

    她說的這麼坦然,張七娘反而高看了一眼,心道這小娘子倒是好氣度。

    心中存了好感,語氣就真誠了些:“這裡還有一套小頭面,也是紅寶石蝴蝶的,用的是同一批寶石,打完這套大頭面後選了剩下小顆的製成的,奴家拿給姑娘看看。”

    這次張七娘拿出來的頭面少了許多,只有三隻蝴蝶發梳,一對蝴蝶釵,一對蝴蝶步搖。

    看紅寶石品質,倒是和那套不相上下,只是寶石個頭小了些。

    “這套小頭面,只要兩百兩,奴家看姑娘還挑了些小首飾,姑娘若是都拿了,奴家做主,再送姑娘一對金葫蘆耳串如何?”

    甄妙不由看了張七娘一眼,心道這女子好會揣摩人心思。

    單看了她之前挑的首飾,就知道她對耳飾情有獨鍾,且喜歡樣式有趣的,送的金葫蘆耳串正對她的心思。

    “那幫我裝好吧。”

    張七娘把首飾收攏好,交給阿鸞拿著,欠身施禮道:“姑娘慢走。”

    “有勞。”甄妙含笑看了她一眼,帶著阿鸞和青鴿下樓。

    寶華樓的二樓只接待女客,且下樓後就直達側門,不需經過大堂的。

    甄妙出門後向停在路旁的馬車走去,就聽一個女子嬌嗔道:“討厭,我要的才不是這嵌東珠的金釵,是上次看的那支點翠簪!”

    “好妹妹,這東珠金釵比那點翠簪還好看些。”

    甄妙腳一頓。

    這男子聲音,聽著怎麼有那麼一點耳熟?

    抬眼看去,就看到了一張有點眼熟的臉。

    甄妙凝眉思索。

    阿鸞忙拉了她一把,低聲道:“姑娘,快走,七夕會您忘了!”

    甄妙猛然回神。

    可想起來了。這不是那個登徒子麼!

    當下提著裙角就加快了腳步。

    只可惜她們本就是路過男子那裡,甄妙又往那邊看了一眼。

    男子一眼看到甄妙,先是神情巨震,呆呆道:“夢中人?”

    見甄妙提著裙角快走,如夢初醒,一個箭步沖過去攔在前面,喝道:“站住。”

    阿鸞大急。忙擋在了甄妙前面,看著男子警惕的道:“你要做什麼?”

    男子沒有回答阿鸞的話,反而揪住身邊的小廝問:“阿旺,你看,她們是真的吧?是真的吧?兩個人,都和夢裡一模一樣的!”

    “公子,是真的,那日,那日根本不是做夢!”阿旺激動的道。

    甄妙不解的看了這小廝一眼。心道他到底激動什麼?

    然後冷眼看著男子。

    在大街上,不到萬不得已她可不想和一個男子拉扯起來。

    “不是做夢?”男子回了頭,“小丫頭,你一邊去。”

    阿鸞緊抿著唇不做聲,一動不動站著。

    “呵呵,你若是不怕我當街拉扯起來。讓大家都看到我調戲你家姑娘了,你就攔著。”

    “你,無恥!”阿鸞恨聲道。看了甄妙一眼,見甄妙點頭,這才移開身子。

    甄妙板著個臉,露出鄙夷的神情。

    她就說嘛,這人要是想不到這麼缺德的事兒,那她就真是認錯人了。

    “慶哥哥,她是誰?”手拿東珠金釵的女子走了過來,皺著眉看著甄妙。

    “好妹妹,你等會兒,哥哥辦完正事再說。”

    說著沖甄妙冷笑:“姑娘。你不覺得在下有些眼熟嗎?”

    青鴿擠了過來:“姑娘,要揍人麼?”

    男子臉色一僵,恨聲道:“我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阿旺,過來!”

    叫阿旺的小廝往前一湊。

    一個五大三粗,一個三粗五大,兩個人倒是瞬間把方向堵死了,也遮住了路人的視線。

    甄妙反而鬆口氣,沖青鴿道:“就站那吧,不用揍人。”

    然後沖男子抿唇笑笑:“公子是不是認錯人了?”

    男子睜大了眼,不可思議的指著甄妙:“你,你竟然睜眼說瞎話!”

    甄妙噗嗤一笑:“公子真的說笑了,這怎麼能叫睜眼說瞎話?那你肯定是沒見過真正的睜眼說瞎話是什麼樣的。”

    “真正的睜眼說瞎話?”男子困惑的眨眨眼。

    他覺得又被這個丫頭片子帶到溝裡去了。

    心中有個聲音提醒他:不能順著她的話說,這丫頭一肚子的鬼心眼。

    可一眼望去,正看到甄妙露出不屑的、果然如此的表情。

    當下頭腦一熱,問:“什麼叫真正的睜眼說瞎話?”

    “真正的睜眼說瞎話啊——”甄妙向男子靠近。

    “你要幹嘛?”女子一臉警惕的湊過來,緊挨著男子站著,語氣裡滿是醋意。

    甄妙已經靠近了二人。

    臉不紅氣不喘,在相當淡定的表情中,猛然伸手,揪了女子辮子一下,然後放開喉嚨大聲道:“快來人啊,有登徒子非禮小娘子啦!”

    說著往外狂奔,還不忘提醒阿鸞和青鴿。

    於此同時,女子相當慘烈的尖叫聲傳來。

    剛才幾人圍在一起,本就有行人目光不時的飄過來,只是礙於青鴿和那叫阿旺的小廝塊頭太大,看不清裡面狀況。

    聽到甄妙這麼一喊,八卦之心高漲的人們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見女子鬢髮散亂,痛哭流涕,旁邊還站著個一看就有些輕浮的年輕男子,當下就認定了真相。

    有為人仗義的幾個漢子,立刻掄起拳頭向男子打去。

    男子被甄妙這一舉動氣的要背過氣去了,雨點般的拳頭落下來,護著臉大聲道:“別打,別打,你們誤會了——”

    我的親娘,俺終於明白什麼叫真正的睜眼說瞎話了。

    被揍成豬頭臉的男子臨昏迷前,迷迷糊糊的想到。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7 02:09 PM

第六十章 油壁車輕郎馬驄

    “怎麼回事兒?”五城兵馬司的人趕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名藍衣青年,面容清冷剛毅,正是鎮國公世子羅天珵。

    他已經是龍衛的一名衛長。

    西城副指揮使因為瀆職被革後,不知昭豐帝是什麼心思,一直沒有任命新的副指揮使,反而是從上月起,他們幾個龍衛的衛長每月都會輪流擔任幾日副指揮使,這幾日,正是他當值。

    人群一哄而散,有好事的道:“大人,這人非禮小娘子。”

    到底是官兵來了,人群都遠遠散開站著不再靠近,只留下被揍的鼻青眼腫的男子躺在地上,旁邊還有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子,外加一個同樣鼻青眼腫的小廝。

    儘管男子已經成了那副模樣,羅天珵還是一眼把他認了出來。

    一勒韁繩上前幾步,打量著三人。

    為什麼看到這人的倒楣模樣,就不由自主想起她了呢?

    揮走詭異的想法,羅天珵冷聲問女子:“怎麼回事兒,他非禮你?”

    女子跌坐在地上仰著頭,滿臉淚痕的樣子頗有幾分動人。

    羅天珵便掃了男子一眼,心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女子驟然看清羅天珵清冷矜貴的模樣,不由怔住,臉悄悄紅了。

    見女子不答,羅天珵以為就是如此,當下手一揮:“把人帶走!”

    女子這才清醒,急忙道:“大人,不是這樣的,不是……不是他非禮我……是人們誤會了……”

    “這麼說,你們是你情我願?”羅天珵皺眉,覺得沒必要管了。

    見羅天珵騎馬欲走,女子忙道:“不是不是,大人您誤會了,是慶哥哥剛才遇到個小娘子,那小娘子莫名其妙的就拉了奴家辮子,奴家吃痛。這才叫出聲來,害得大家誤會了。大人,都是那小娘子的錯,您可要為我和慶哥哥主持公道!”

    聽了女子的話,羅天珵嘴角狠狠一抽。

    那個小娘子,絕對是她!

    “那小娘子人呢?”

    女子手往一個方向一指:“往那邊去了,是乘著油璧車。”

    “駕!”羅天珵雙腿一夾馬腹,調轉馬頭向那個方向追去了。

    女子一雙眼睛水潤發亮的凝視著羅天珵離去的方向,心道這位大人年紀輕輕的,也不知是哪家公子。真是心地又好又公正。

    人……也好看……

    正暗忖著。羅天珵清澈如水的聲音傳來:“把那男子先關牢裡去。女子直接送回家,不許她亂說話。”

    “是。”

    一眾官差圍上來,拖起昏迷的男子和傻愣的小廝就走。

    女子呆住。

    這,這不對啊!

    還沒想明白到底哪裡不對。也被官差拖著送走了。

    遠遠圍觀的人見這情景,心道果然是惡人有惡報,這年輕又長得好看的大人,真是處事公正又貼心啊,還記得遣人把女子送回家。

    鬧事的和抓人的都走了,沒有熱鬧可看的人群這才散去。

    羅天珵騎馬追上甄妙乘坐的油璧車,甄妙聽到馬蹄聲掀開了天青色的幔簾。

    “怎麼是羅世子?”甄妙覺得心情又不好了。

    羅天珵盯著甄妙的表情似笑非笑:“甄四姑娘以為我是誰?追捕你的官差?”

    “你——”甄妙掃一眼,看清羅天珵的穿著才道,“原來羅世子到五城兵馬司當差了。”

    總算是有了件好事。以後進宮,不用擔心會碰到這討厭的人了。

    仿佛是猜出了甄妙心思,羅天珵淡淡道:“一個月當差幾日,平素還是在宮裡的,沒准下次甄四姑娘進宮。就能看到在下了。”

    你是故意的吧?

    甄妙瞪了羅天珵一眼,恨恨放下了幔簾。

    羅天珵猶如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盯著猶在晃動的幔簾十分不甘心。

    可馬車吱吱呀呀的走了好一會兒,那幔簾愣是再沒被掀起過!

    “甄四姑娘真不簡單,每次見你,都能惹事。”

    坐在馬車裡正吃葡萄的甄妙撇了撇嘴。

    這人一直騎馬跟著自己,就為了諷刺她嗎?

    直接丟了一顆葡萄放進嘴裡,隨後把簾子掀開一個小角。

    見簾子晃動,羅天珵頓時來了精神,眼睛緊緊盯著那裡看。

    就見一個葡萄皮飛了出來。

    條件反射的伸手一抓,看著掌心的葡萄皮,羅天珵猛然一拉韁繩。

    “嘶——”青驄馬高高揚起前蹄,驟然停住,發出悠長的鳴叫聲,鼻孔噴著白氣。

    白氣沖的幔簾飛起,露出那張熟悉又氣人的芙蓉面。

    甄妙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怔住,好一會兒才記得把葡萄皮吐出來,不屑的道:“無恥,想看見我也不能使出這種手段!”

    說著伸手把幔簾拉下,馬車吱吱呀呀的又不緊不慢往前走了。

    留下羅天珵呆在原地,肺都快氣炸了。

    那個死女人,她居然這麼說他!

    他什麼時候想看見她了,每次見她,都堵得睡不好覺!

    越想越氣,當下夾緊馬腹又跟了上去,壓低了聲音怒氣衝衝道:“甄四,你到底還是不是一個姑娘家,說的什麼話!”

    甄妙撫了撫額頭,覺得葡萄也吃不下了,一邊擦手一邊道:“那羅世子能否告訴我,你一直騎馬跟著我的馬車,是做什麼?”

    說到這輕笑出聲:“別告訴我,是你這青驄馬稀罕我們伯府的白馬了。”

    “嘶——”青驄馬長嘶一聲,白氣又把幔簾沖的飛起來了。

    甄妙看著湊過來的馬頭,呆呆問:“它,它聽得懂我說話?”

    羅天珵這才覺得解氣幾分,涼涼道:“你以為呢?”

    就見甄妙憐憫的看了青驄馬一眼,溫聲勸道:“既然你聽得懂,就該知道都是你主人不對啊,若不是他,我和我家白馬也不會誤會你了。”

    說完又放下了幔簾。

    青驄馬扭了頭,一雙水潤馬眼看著羅天珵。

    羅天珵氣得快吐血了,忍不住道:“甄四。若不是你在大街上惹了禍,你以為我為什麼跟著你?”

    甄妙也怒了,掀起簾子怒目而視:“這麼說,羅世子是打算將我捉拿歸案嗎?敢問我犯了何錯?”

    “揪人家辮子,無故傷人還不算嗎?”羅天珵說完,心裡都有些唾棄自己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跟她在這較勁。

    只知道要是這麼回去,又得被氣上幾天。

    甄妙一動不動盯著羅天珵看,心裡漸漸寒了。

    這人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便是再不待見自己。那她也是他未婚妻的身份。

    不問她是怎麼和那兩人牽扯上的。只問她為何傷人?

    揪人辮子就是傷人了。那她還傷心呢!

    甄妙忽然覺得難過起來。

    如今在伯府的生活,無論多麼悠閒自在,那也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罷了,她一輩子的歸宿。在鎮國公府。

    在這個死活看她不順眼的男子身上呢。

    心灰意冷的放下幔簾,再不說話了。

    羅天珵被甄妙那一眼看的說不出什麼感覺,只覺心裡茫茫然的,竟不知不覺騎馬跟著甄妙的油璧車到了建安伯府才驚醒。

    看著甄妙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頭也不回的向伯府走去,羅天珵默立了片刻,同樣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甄妙緊繃著臉走進沉香苑,紫蘇迎上來,不動聲色看了阿鸞一眼。

    阿鸞搖搖頭。給了個無奈的眼神。

    “姑娘這麼快就回來了,東西都挑好了?”接過阿鸞的手扶甄妙進屋。

    “嗯。”

    紫蘇難得露出點笑意:“姑娘,要不說今日是好日子呢,您去寶華樓挑了首飾來,前幾日打的花釵戒子也送回來了。您來瞧瞧。”

    聽到這,甄妙才把煩惱拋到一旁,興致勃勃的看送來的首飾。

    一水的銀釵,釵頭是各式花朵,有蓮花的,有牡丹的,有石榴花的,有桃花的,花式繁多,還有許多小巧精緻的銀戒子。

    這些玩意兒都很精巧纖細,實則費不上多少銀子,用來打賞給丫鬟,卻再合適不過了。

    甄妙來了興趣:“紫蘇,把院子裡的丫鬟婆子都喚到廳裡去。”

    不一會兒,有等級的,不入等的,還有三兩個粗使婆子都擠到了廳裡。

    甄妙端坐在玫瑰椅上,示意紫蘇開口

    紫蘇指指滿盤子的飾物道:“姑娘仁慈,前不久特意打了這些花釵戒子,說是二姑娘要出閣了,沉香苑的人也要跟著沾沾喜氣。”

    打賞也是要有由頭的,不然沒規沒距的時日久了,有些人的心就養大了,覺得不給,還是主子小氣了呢。

    紫蘇對這些清楚地很,一張口就說了個再好不過的理由,然後道:“這花釵,二等的丫頭一人挑兩支,戒子挑兩個。三等的挑一支花釵,一個戒子。不入等的丫頭婆子,各一個戒子。”

    一屋子丫鬟婆子大喜,齊聲道:“多謝姑娘。”

    甄妙看著也高興,道:“日後你們好生做事就是了,我這裡並不難過,只是若犯了錯,也不會再留的。”

    “是,婢子們日後定會好好做事,絕不讓姑娘失望的。”一屋子丫鬟婆子齊齊施禮。

    等不入等的丫鬟婆子們挑了戒子散去,看著滿屋子俏生生的丫頭,甄妙笑眯眯道:“阿鸞,去把我買的那些小玩意兒拿過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8 11:41 A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5-3-19 09:42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姐妹

    阿鸞捧著個刻西番蓮花紋的紅酸枝木小匣子過來遞給甄妙。

    “紫蘇,這是給你的。”甄妙挑出那對小金球刻常春藤耳墜遞給紫蘇。

    紫蘇有些意外。

    她從老夫人那也得到過金飾的打賞,但從未出閣的姑娘這得到,卻是罕有的。

    建安伯府畢竟不是豪富之家,更不是皇親貴胄。

    一個姑娘,月銀不過四兩罷了。

    “多謝姑娘賞。”紫蘇雙手接過金耳墜,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心中卻很有觸動。

    四姑娘,是個厚道主子。

    只是……手有些松了些。

    紫蘇覺得,等會兒她又要忠言逆耳了。

    “阿鸞,百靈,這個你們一人一對。”甄妙把兩對三葉草金耳釘拿出來。

    滿屋子丫鬟都有些意外,她們本以為剛才的花釵戒子紫蘇沒有拿,這是姑娘特意賞的,沒想到兩個二等的也有份。

    這可是金的!

    阿鸞面上有些動容,卻只是垂了頭,低聲道:“謝姑娘賞。”

    百靈則歡快的笑了起來,嬌聲俏語道:“多謝姑娘打賞,姑娘又好看又心好,跟著姑娘真是婢子們的福氣。”

    甄妙愕然:“這關好不好看什麼事?”

    百靈俏皮的眨眨眼:“風景如畫,賞心悅目嘛,婢子們天天看著像畫上人一般的姑娘,可不是福氣。”

    甄妙大笑:“說的是,所以你們也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讓姑娘我看著順心。”

    說著指指扭絲銀耳環:“這耳環,你們幾個三等的一人一對。”

    小丫頭們大喜,一人分了一對。

    雀兒單純又聰慧,見姑娘高興,當場就戴了起來。

    其他人見了忙照做。

    甄妙笑眯眯點頭,瞥一眼小匣子中孤零零的一對扭絲銀耳環,頓了頓,問紫蘇:“小蟬怎麼樣了?”

    屋裡歡快的氣氛一滯。

    “婢子讓她在房裡冷靜幾日。然後去耳房看爐火。”

    小蟬有可用之處,若是懂得了進退,明白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身為丫鬟不能打聽的,將來會是姑娘一個得力的幫手。

    現在,就要好好磨一磨性子,單看什麼時候磨出來吧,不成的話,一直看爐火也成。

    紫蘇本以為甄妙心軟,聽了她的安排會說什麼。沒想到甄妙只是點點頭。就讓阿鸞把小匣子收了起來。示意丫鬟們都散了。

    阿鸞留下,輕聲道:“姑娘,婢子給您捏捏肩膀吧。”

    甄妙靠在椅子上,由著阿鸞給她捏肩。隨口道:“阿鸞,你會的還挺多的,以前是哪裡人啊?”

    阿鸞手一頓,好一會兒才道:“婢子曾在一戶大戶人家當小丫頭的,後來那家人犯了事,我們這些小丫頭就被發賣了。”

    “這樣啊。”甄妙說完不再作聲。

    阿鸞再一看,人已經睡著了,當下取了披風替她披上,繼續按捏著。

    甄妙醒來。收拾一番去了甄妍那。

    甄妍正在用點心,見甄妙進來,忙喚小丫頭取了帕子給她拭汗,嗔道:“怎麼這個點兒過來了,正是熱的時候。用過點心了麼?”

    甄妙任由甄妍給她拭汗,揚著臉笑道:“還沒呢,這不來二姐這討吃的了。”

    “我這哪有什麼好吃的。”甄妍掃一眼碟子裡的綠豆糕,皺皺眉。

    她苦夏,府裡到了中午就是些點心湯水,天天那幾樣,就更沒食欲了。

    “四妹要是得閒,再做些翡翠涼果來吃吧,也讓我沾沾光,等以後,再想吃可就難了。”

    “這還不簡單,回頭我把方子寫給你不就成了,以後想什麼時候吃什麼時候吃。”甄妙不以為意的道。

    甄妍卻板了臉:“我要你方子做什麼,這些你都好好留著,手別那麼松,誰想要就給。”

    “你又不是別人,你是我親姐姐嘛。”甄妙笑道。

    她從來不覺得一張方子有多珍貴,就是同樣的食材和方子,不同的人做出來的味道還不一樣呢。

    再說她又不準備開酒樓什麼的,吃個開心而已。

    看著甄妙笑靨如花的模樣,甄妍眼圈不自覺紅了,忙別過頭去。

    甄妙很理解甄妍的心情,不都說,快嫁人的女人都有那麼點悲傷忐忑嗎,更何況盲婚啞嫁的年代了。

    呃,想到這個心情有點不好了。

    她倒是不盲婚啞嫁了,結果還不如人家!

    姐妹兩個苦著臉相對坐著,甄妍先收拾好了心情,伸手捏捏甄妙的臉道:“也是奇怪了,你這身上瘦的跟柳條似的,怎麼臉上這麼多肉?”

    說著,頗為擔心的掃了甄妙胸口一眼。

    甄妙恨恨瞪著甄妍。

    她連初潮都沒有,能發育才怪呢!

    甄妍不再逗她,笑問:“說吧,大熱的天跑過來,有什麼事?”

    甄妙把花梨木小匣子推過去:“二姐,送你的新婚賀禮,先說好了,等添妝那日,妹妹就隨便送些小玩意兒了。”

    甄妍把小匣子打開,金光閃爍,紅芒流轉,端的是令人目眩神迷。

    不由駭了一跳:“這是寶華樓新出的?”

    “二姐也知道?”

    甄妍抿唇。

    她能不知道麼,前些日子溫氏帶她去寶華樓挑首飾,這套紅寶石蝴蝶的小頭面當時也看過了。

    說實話,無論是溫氏還是她,對這套精緻喜氣的頭面都非常喜歡,只是兩百兩銀子的價格讓人望而卻步,最終也沒有買。

    當時的她,未嘗沒有遺憾的,女人一輩子也就嫁這麼一次,誰不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建安伯府只是個中等勳貴之家,嫁女兒公中出的銀子不多不少。

    溫氏更是不容易,買了這套頭面,別的地方就要溫氏拿私房錢貼,她怎麼忍心。

    特別,是在那個爹越來越胡鬧的情況下。

    沒想到甄妙送給她的,正是她看中而不得之物。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甄妍把小匣子推了回去。

    “二姐——”

    甄妍搖頭:“這個我真的不能收。我知道你因為七夕會趕巧得了些銀子,可將來你花錢的地方多著呢。且你是要嫁進鎮國公府的,不多點銀子傍身怎麼行。這套頭面,你正好添在自己嫁妝裡,到時也體面。”

    見甄妙一臉不快,憐愛的摸摸她鬢角垂落的髮絲:“妹妹的心意,我領了。”

    甄妙抿唇:“二姐,我的心意,比這可要貴重多了。”

    說著望著甄妍笑,眼神清澈,笑容純淨。

    沒有內院裡的勾心鬥角。沒有婦人言語間的交鋒。

    在她看來。這是她嫡親的姐姐。是來到這裡,主動給她關愛的人。

    那些金銀首飾,確實還不及她的心意。

    甄妍攸地明白了甄妙的意思,飛快眨眨眼把淚意逼退。笑道:“行,二姐就收下了。”

    姐妹二人又敘了會兒話,甄妙才返回沉香苑。

    接下來兩日天氣格外的熱,便是屋裡放著冰,也覺得心裡發燥。

    甄妙決定做些冰碗來吃。

    只是這個季節,府裡是不供應牛乳羊乳的,只得差人去外面買。

    “姑娘,只得了這一小罐,還是那家新生了牛崽子。現擠出來的。”百靈捧著一個小瓷罎子進來。

    “夠用了。”甄妙把牛乳放到小爐子上去煮,吩咐青鴿攪拌白砂糖和蛋黃液。

    等火候差不多了,開始做細乳沙冰,等成了,又放上切好的西瓜塊。

    “百靈。把這些分好,用冰鎮著給老夫人和各房送去。”

    甄妙是想讓溫氏和甄妍嘗嘗的,只是都在一處住著,別處不送會被說閒話,她自然不願落下這種把柄。

    親自提著冰碗去了和風苑,正看到三老爺匆匆進門。

    “父親。”甄妙客氣而疏遠的行了一禮。

    三老爺上下打量甄妙一眼,一開口,還帶著酒氣:“大熱的天,跑來做什麼?”

    甄妙聽的心中來氣,暗暗翻個白眼道:“母親這些日子吃睡不好,女兒怕她一個人太悶了,過來陪陪。”

    “你先回吧,今兒我找你母親有事。”三老爺打著酒嗝道。

    甄妙側開身,眼中閃過嫌惡。

    她真的不懂,三老爺怎麼變成這樣了,就為了一個青樓女子?

    記憶裡,三老爺雖不是多麼出色的男子,甚至有點庸碌,但對溫氏還是不錯的。

    難道——人到中年遇到了真愛?

    甄妙覺得自己要吐了。

    “女兒做了冰碗,帶回去怕化了。”甄妙說完不再搭理他,抬腳走進去了。

    “太太,四姑娘來了,呃,三老爺也在外面。”錦屏道。

    “妙兒,你怎麼來了,快去給四姑娘打水來。”溫氏說著瞥門外一眼,“跟三老爺說我睡下了,讓他回吧。”

    “這——”錦屏有些遲疑。

    若是四姑娘不來還好,四姑娘前腳到了沒出門,就和三老爺說太太睡下了,這明顯不對勁啊。

    她倒不是畏懼三老爺,只是看太太和三老爺鬧得這麼僵,將來該如何是好呢?

    “怎麼,我說的話不管用了,跟他去說,我睡下了!”溫氏抬高了聲音。

    “是。”錦屏忙走到門外,還沒張口就被三老爺一把推開:“讓開,我倒是看看,你們太太怎麼睡下了!”

    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溫氏嫌棄的拿帕子掩了鼻子,仿佛沒有看到三老爺這個人:“妙兒,你提的這是什麼?”

    “是女兒做的冰碗,帶來給您嘗嘗。”甄妙說著把冰碗取出來。

    巴掌大小的翡翠琉璃碗,盛著乳白色的牛乳沙冰,上面撒著大紅的西瓜瓤,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瞧著就不錯。”溫氏伸手把冰碗接過來,拿起銀勺舀了一口送入口中。

    剛要開口贊,手臂一疼,冰碗被掃落在地。

    三老爺酒氣沖天的道:“溫氏,你當我是死人嗎!”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8 11:41 A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5-3-19 09:42 PM 編輯

第六十二章 威脅

    咣當一聲響,琉璃碗在地上打著轉兒,一屋子的人都驚呆了。

    溫氏盯著那琉璃碗緊緊咬著唇,直到它停下來,才看向三老爺:“妍兒就要出閣了,你到底想鬧到什麼時候?”

    三老爺一把抓住溫氏手腕,狠聲道:“我鬧?到底是誰在鬧,若不是你當時發瘋把婉娘肚子裡好幾個月的孩兒打了,把她發賣出去,我會這樣?溫氏,我告訴你,我現在這樣都是你逼得!”

    三老爺喝了酒,有些失了理智,手上用勁越抓越緊。

    “你放手!”溫氏吃痛喊道。

    眼見兩個主子打了起來,錦屏早遣了丫鬟們,把房門看得牢牢的,急得直打轉。

    可她一個丫鬟人微言輕的,又沒法上前去攔,只得拿眼神頻頻看向甄妙。

    甄妙也是被三老爺的舉動驚住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喊道:“父親,您快放開母親!”

    見他無動於衷,溫氏手腕上都能看到青紫了,甄妙大急,對準三老爺胳膊就咬了一口。

    啊的一聲慘呼,三老爺鬆開手,不可置信的指著甄妙:“孽畜,你,你居然敢咬我?”

    “妙兒!”溫氏也是沒想到甄妙膽子這麼大,居然咬了三老爺。

    要知道她和三老爺吵鬧,傳揚出去說她潑辣也就認了,可女兒這樣,可是大大的不孝。

    甄妙緊抿著唇,冷冷望著三老爺一聲不吭。

    她本來就不是原主,對三老爺哪來什麼父女之情,就算是對溫氏與甄妍,那也是日常點滴相處出來的感情。

    三老爺喝得半醉,本來就易衝動,看甄妙這副樣子,火立刻大了,一掌向她揮來:“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女!”

    甄妙腳尖一點一個旋步,俐落的側開身子,三老爺一個趔趄栽了個狗吃屎。

    狼狽的爬起來。眼睛通紅望著溫氏吼道:“溫氏,這就是你教養出來的好女兒,還不如那——”

    聽著就不是什麼好話,甄妙徹底怒了,抬起一腳照著三老爺膝蓋窩踹去。

    撲通一聲,三老爺再次跌倒,這次因為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摔得狠了些,人徹底昏了過去。

    “妙兒,你瘋了!”溫氏嚇得面無人色。

    這丫頭,她。她怎麼敢打她親爹!

    溫氏再潑辣。對三老爺再怨懟。對這事也有點無法接受。

    好半天反應過來,掃了呆若木雞的錦屏一眼,厲聲道:“錦屏,你出去吧。今兒個這事,出了門你都給我爛在肚子裡!”

    “婢子曉得。”錦屏走路都有些晃晃悠悠的,心裡極亂。

    三太太便是不囑咐,她也不敢說出去半個字啊。

    只要府裡有一點風聲,她也不能活了,甚至還要連累老子娘。

    直到錦屏關門出去,溫氏才忙查看三老爺的傷勢。

    見他額頭鼓起一個大包,其他地方倒是無礙,這才稍微放心。看向甄妙的臉色更是難看。

    “妙兒,你惹下大禍了知道嗎,等你父親醒來,他若是治你個不孝之罪,娘。娘還怎麼活……都是娘害了你。”

    甄妙反倒異常的冷靜:“娘,您別急,父親他只是摔了一下,沒大礙的。”

    “真的沒事?”溫氏憂心忡忡的看了看昏迷不醒的三老爺。

    “沒事的,他是喝多了,這才昏睡不醒。今兒就讓他在您這歇息一晚吧,等明早他酒醒了,女兒過來請罪。”甄妙篤定的道。

    溫氏鬆口氣,拒絕道:“妙兒,你這就回去,明兒也千萬別過來,我會讓丫鬟傳揚出去,說是我和他打了一架,把他打成這樣的。”

    甄妙搖頭:“娘,父親是魔障了,偏和您對著來,您這麼說,他不認呢?”

    “那,那該如何是好!”溫氏急得不行。

    甄妙安慰道:“娘,您別急,明日一大早女兒就過來,您把父親留到那時就行。”

    見溫氏面帶遲疑,道:“娘,您相信我,沒有更糟糕的了。”

    第二日一大早,甄妙就又過來了。

    溫氏和三老爺在屋裡對坐,雖沒有任何言語,室內氣氛卻緊張凝滯,倒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見甄妙進來,三老爺霍然起身,斥道:“你還敢來!”

    甄妙露出個甜笑:“父親不是在等女兒麼?”

    “你!”

    見三老爺又要發火,甄妙對溫氏道:“娘,女兒想吃您親手做得綠豆酥了,您能不能讓女兒解解饞,女兒也正有許多話對父親說呢。”

    溫氏擔憂的看著甄妙,見甄妙沖她點頭,這才轉身出去。

    心道再如何,妙兒也是三老爺的女兒,等會兒誠心誠意的給他賠罪,他難道還真的要把自己女兒名聲敗壞了不成?

    三老爺酒醒了,眼底還泛著青色,再加上額頭青紫一塊,看著實在不怎麼好看。

    甄妙垂了眼,懶得再看。

    “怎麼,溫氏讓你來賠罪了?哼,她教養的好女兒!”

    甄妙抬頭,收起了笑意,認真道:“父親,我也是您的女兒。”

    說到這又是一笑:“二姐也是,大哥也是,說起來,您再沒旁的兒女了。”

    三老爺被氣愣了,他真不敢相信,這時候了,甄妙還敢這麼說話!

    “你以為,我就只能有你們這些兒女?”

    他還不到四十歲,想要兒女又有何難。

    “您以後再有多少,也是小娘養的呢。”甄妙慢條斯理的道。

    三老爺氣急,猛然站了起來:“夠了,我沒有你這個不孝女,你這個樣子還想嫁到鎮國公府去丟人現眼嗎?休想!”

    甄妙也站了起來,問:“父親想如何,告訴全京城的人,您被自己親閨女打了嗎?”

    說著從寬大衣袖裡掏出一本發黃的小冊子,遞給三老爺:“女兒翻前朝雜記,湊巧看到一個故事,父親您不如看看。”

    三老爺把甄妙打開的那頁掃了一遍,臉色立刻黑了。

    “前朝有個叫倩娘的女子,居然因為她父親把她和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兄拆撒了,許給別人。衝動之下失手把父親推進了湖裡。倩娘投湖自盡了,時人都說她忤逆不孝,罪有應得。她父親被救上來後,直到二十年後,還有人提起呢。這事還被載入了野史,教誨做子女的要懂得孝道。”

    說到這裡不安的看了三老爺一眼:“父親,我還是主動打得您,您說這事,不會被載入正史吧?”

    三老爺氣得一愣,嘴唇哆嗦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這真是溫氏生出的女兒?

    “你個孽畜。到底想怎麼樣?”

    “父親。不是我想怎麼樣,也不是母親想怎麼樣,是您想怎麼樣?為了一個心懷不軌接近您的青樓女子,您就要鬧得夫妻失和。兒女離心嗎?”

    三老爺一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婉娘那件事,因為事關鎮國公府,甄妙總是要嫁過去的,老夫人就壓了下來,沒跟三老爺提,也是怕他再惹出別的亂子來。

    甄妙卻覺得對三老爺,也許是因為幼子的緣故,老夫人過於嬌慣了。

    一個大男人,什麼都不讓他擔著。可不就長成個毫無責任心的窩囊廢麼。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半點不錯的。

    甄妙順口氣,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隨後冷笑道:“父親不妨想想,您是像大伯父一樣當世子了。還是像二伯父一樣中了進士官路亨通了?就是您出去逛的銀子,都是公中撥給三房的。沒權、沒才,又沒錢。”

    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接著道:“就是比身體,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連女兒還打不過呢,那青樓出身的最是眼毒,多少達官貴人沒見過,怎麼就死活非父親不跟了呢?”

    說完,不看呆若木雞的三老爺一眼,拂袖而去。

    言盡於此,三老爺若是還執迷不悟,那也沒辦法了,只能勸著溫氏權當他死了吧。

    甄妙帶著阿鸞往甯壽堂的方向走,路上遇到了一副盛裝打扮,似乎是要出門的李氏,身後還跟著甄冰姐妹。

    “二伯娘。”甄妙給李氏請安。

    自從甄妙沒答應李氏的請求,李氏看她橫豎不順眼,冷笑一聲道:“喲,這不是四丫頭嘛,我可不敢當。”

    說完快步從甄妙身旁走過。

    甄冰略帶歉意的看了甄妙一眼。

    甄妙根本不往心裡去。

    和李氏這樣有利就笑臉相迎、無利就翻臉不認人的人計較,她又不是閑得。

    進了甯壽堂,老夫人倒是滿臉笑意:“四丫頭,你昨兒那冰碗是怎麼做的,又細膩又滑爽,味道極好。”

    “是放了蛋黃和牛乳。”

    “難怪有股奶香味,難得是沒有腥膻氣。”老夫人年紀大了,不敢吃太多冰,昨兒卻忍不住嘗了好幾口。

    大夫人蔣氏跟著笑道:“可不是嗎,昨兒妙丫頭送去的冰碗,都讓涵哥兒吃了,今個一早他去念書,還千叮萬囑等下了學去四姐那討冰碗吃呢,讓我一頓好打。”

    溫氏不一會兒進來,給老夫人請了安,面上倒是沒有異色。

    一屋子人說說笑笑,沒人提李氏帶著一對女兒做什麼去了。

    等甄妙回了沉香苑,時間很快到了下午,涵哥兒居然真的跑來了,拉著她衣袖不放:“四姐,我想吃冰碗。”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9 09:43 PM

第六十三章 山楂糕

    甄妙哭笑不得:“涵哥兒,你昨日吃的冰碗,裡面是放了牛乳的。如今天熱存不住,牛乳非要大清早去買才成,還不一定買得到呢。”

    “四姐,我真的好想吃,我去看宸表哥,還答應分給他一些呢。”

    “呃,蔣表哥如何了?”提起蔣宸,甄妙覺得有點心虛。

    怎麼說,蔣宸都是因為想救她才被蛇咬的。

    “宸表哥好可憐,一邊臉還腫著呢,東西都吃不下,所以,涵哥兒才要把冰碗分給宸表哥吃。”涵哥兒說的非常認真。

    “吃不下東西麼?”甄妙想了想,對涵哥兒道,“涵哥兒,你先在四姐這坐坐,四姐給你和蔣表哥做好吃的。”

    說著喊來百靈:“百靈,拿些碎銀子去找外院的小廝,讓他買些新鮮山楂來。多花些銀錢無妨,一定要買新鮮的。”

    京城地處偏北,這個時節山楂還沒上市的,但大周商貿繁華,山楂這種易放的果子,會從南邊販過來賣,當然價錢要貴上不少。

    百靈極會辦事,不多時就帶了一籃子新鮮山楂來。

    甄妙已經把別的準備好了,吩咐幾個丫鬟一起動手,把山楂去籽洗淨,然後放入鍋裡與冰糖一起熬煮。

    涵哥兒興奮的小臉通紅,聞著山楂的酸味忍不住咽口水:“四姐,你這是做什麼啊?”

    甄妙拍拍涵哥兒腦袋,笑眯眯的道:“我做山楂糕呢。”

    “山楂糕是什麼,我吃過糖葫蘆。”涵哥兒越發好奇了。

    “等做好你就知道了。”甄妙說著對青鴿道,“青鴿,你盯著爐火,不能大也不能小了,我去大廚房那邊,再做些別的吃食。”

    甄妙帶著百靈去了大廚房,大廚房的婆子已經見怪不怪,道聲四姑娘來了。就把她慣用的鍋灶讓了出來。

    甄妙暗道,這都是當初給溫氏日日做補品時,銀子堆出來的情面。

    百靈拿一串銅板塞給燒火婆子,問:“今兒都有些什麼新鮮蔬果?姑娘要做些清淡的。”

    現在正是準備晚膳的時候。魚肉果蔬應該是不少的,只是一些存不住的或特別貴重的,才會少少備上一些。

    若是不問,那些婆子們也不會多嘴提的。

    果然收到打賞,那婆子話就多了:“回姑娘話,今兒備下的蔬果不少,都是些常吃的,呃,還有些新鮮蓮藕在水缸養著,姑娘要不要看看?”

    甄妙過去瞧。果然見水缸裡養著些蓮藕,看樣子新鮮的很,頓時有了計較。

    “行,把這蓮藕選小兒手臂粗細又新鮮的撈一根,再給我拿塊瘦豬肉和幾個熟透的番茄來。”

    “好嘞。”婆子殷勤的把甄妙要的食材準備好。

    百靈在一旁伺候甄妙淨了手。給她打下手。

    把瘦肉剁的碎碎的打入雞蛋,又放了白胡椒粉去腥味,再放幾味作料攪拌成糊狀,接著把藕切成薄厚均勻的片。

    不多時,兩盤金黃的藕夾就炸好了。

    蓮藕清潤,適合體弱貧血的人吃,加上瘦肉泥。營養又清爽不膩,給蔣宸吃再合適不過的。

    想著他胃口不佳,做多了也吃不下,大廚房這邊還會送菜過去,甄妙就又弄了道糖拌番茄便罷手了,帶著百靈返回了沉香苑。

    青鴿那裡。山楂已經熬的濃濃的,散發著酸香味。

    甄妙接手來做,等濃稠的山楂醬冷卻成晶瑩剔透的凍子狀,山楂糕便做好了。

    涵哥兒已經忍不住拍手了:“四姐,這就是山楂糕嗎。好漂亮,能吃了嗎?”說著還舔了舔舌頭。

    “能吃了,不過要等我切好。”甄妙說著拿刀把山楂糕切成大小適中的塊,分盤裝好,用筷子小心翼翼夾起一塊給涵哥兒。

    “嘗嘗看。”

    涵哥兒吃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四姐,好好吃,比冰糖葫蘆還好吃。”

    “行了,把這些帶著給蔣表哥送去吧,你們一起吃。記著,藕夾能多吃,這山楂糕不要吃多了。”甄妙吩咐百靈把山楂糕裝好,遣小丫頭跟著涵哥兒送過去。

    涵哥兒眉開眼笑的去了蔣宸那。

    “宸表哥,涵哥兒來看你了。”

    蔣宸頭髮只拿一塊青色方巾罩著,斜倚在榻上,見涵哥兒進來忙撐起身子,溫和笑道:“涵哥兒這個時候來,吃了麼?”

    “沒呢。”涵哥兒搖搖頭,炫耀的指指食盒子,“這不是帶來,和宸表哥一起吃麼。”

    蔣宸性子溫和,還耐心的教他讀書寫字,比凶巴巴的先生強多了,涵哥兒極喜歡這位表哥。

    “涵哥兒先吃吧。”蔣宸笑道。

    自從那日被蛇咬,一方面蛇毒雖清除了,身體卻還有些不適,另一方面是那日太過丟臉,心中鬱結,這幾日他是一點食欲也沒。

    “宸表哥還是不想吃東西啊,那明日我帶冰碗來給你吃吧,四姐答應明早去買牛乳給我做呢。”

    聽到是甄妙做的冰碗,明知身體不適,蔣宸還是忍不住點頭:“好。”

    一臉溫和笑意地看涵哥兒把金黃的藕夾,紅的晶瑩剔透的不知名糕點,並一小碟糖拌番茄拿出來,蔣宸有些納悶。

    “這菜式,不像大廚房那邊做出來的。”

    涵哥兒得意笑道:“當然不是,這是四姐做的呢。宸表哥你看,這金黃的是藕夾,裡面還有肉呢,是四姐告訴我的,我都還沒嘗呢。”說著夾起一個藕夾咬了一口,歡呼道,“太好吃了。”

    嘴裡含糊著把整個藕夾吞了下去。

    蔣宸忽然就有食欲了,忍不住咳嗽一聲。

    涵哥兒還是個孩子,哪明白這些意思,之前聽蔣宸說沒食欲,這藕夾又實在好吃,當下甩開腮幫子吃起來,片刻工夫小半盤子藕夾就沒了。

    蔣宸臉都黑了,以拳抵唇,咳嗽一聲道:“涵哥兒,吃飽了沒?”

    涵哥兒筷子都沒停:“四姐做的真好吃。再有一盤我也能吃下。”

    蔣宸……

    “涵哥兒,那個,我嘗嘗。”

    “呃。”涵哥兒點點頭,隨後才反應過來。“啊?宸表哥,你不是沒食欲嗎?”

    蔣宸臉上笑容快掛不住了。

    心道這熊孩子,誰沒食欲了,反正不是他。

    乾脆不再和個半大孩子多說,拿起筷子夾了藕夾吃起來。

    “果然不錯。”閉著眼細嚼慢嚥的把藕夾吃完,滿心舒適的歎道。

    “那是,四姐特意做給我們吃的呢。”

    蔣宸筷子一停,看向涵哥兒:“四表妹特意做的?特意做給我……我們吃的?”

    說出這話,耳根不知不覺紅了。

    只覺那藕夾,齒頰留香。更美味了些。

    涵哥兒完全不理解少年情懷,筷子還是不停,口中道:“對啊,我跟四姐說你沒食欲,她就給我們做了這些。”

    這熊孩子!

    見涵哥兒吃個不停。盤子都快見底了,蔣宸心都疼了,忙夾了一塊放入口中。

    心道什麼我們,明明是我……

    少年耳根發熱,不敢再想下去了,專注的吃起來。

    等藕夾一掃而光,涵哥兒指著山楂糕道:“宸表哥。你猜這是什麼做的?”

    蔣宸看了看晶瑩剔透還顫巍巍的不知名糕點,深吸一口氣道:“如果我沒猜錯,是山楂吧?”

    涵哥兒瞪大了眼:“宸表哥,這你都能猜出來?我親眼看著四姐做山楂糕,都不敢相信山楂能變成這個樣子呢。你看,跟水晶似的。多透亮。”

    凝視著水晶般的山楂糕,蔣宸歎口氣:“是啊,我也沒想到。不過,這股山楂味,是騙不了人的。”

    “原來這樣啊。”涵哥兒撓撓腦袋。憨憨道。

    藕夾,山楂糕,糖拌番茄,蔣宸難得吃了個飽飯,心頭更是說不出的雀躍。

    “涵哥兒,明日你還去你四姐那?”

    “對呀。”

    蔣宸起了身,轉去博古架那抽出一管畫卷來。

    “涵哥兒,你把這個交給你四姐好不好?”

    “嗯?”涵哥兒有些不解。

    蔣宸覺得自己的臉熱的能煮蝦子了,還是一本正經的道:“我們吃了你四姐親手做的飯,總要答謝啊。這是我畫的畫,送給你四姐當謝禮。”

    涵哥兒恍然大悟,點頭道:“宸表哥放心,我一定會送給四姐的,母親也常常教育涵哥兒,來而不往非禮也。”

    蔣宸臉更紅了,忙把涵哥兒打發走了。

    等涵哥兒出了門,屋裡冷清下來,蔣宸陡然清醒,立刻後悔了。

    他,他怎麼能送她畫卷呢,這不成私相授受了麼?

    別人若是知道,該怎麼想她?

    蔣宸在屋裡來回走著,又安慰自己。

    還好,那畫上又沒落款,應該……不打緊吧?

    猛然又想起畫完後隨筆提的一行字,臉色更不好了。

    自己胡亂寫的,她會不會誤會了?

    對有婚約的女子有非分之想,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輕浮無恥的人?

    蔣宸來來回回走著,煩躁的想撞牆。

    他才不喜歡表妹呢!

    不喜歡……有婚約的表妹……

    少年只覺得心頭滋味如那山楂糕般,酸酸甜甜,最終記在心頭的,還是那縈繞不去的酸。

    “吉祥,去找二爺把畫要回來,我拿錯了。”

    “是。”吉祥出門往明華苑去了。

    蔣宸沒想到涵哥兒是個急性子,從他這離去後就直接到了沉香苑。

    甄妙有些奇怪:“涵哥兒,怎麼這個時候又來了,再不回去,大伯娘該擔心你了。”

    “四姐,我這就走啦,這是我和宸表哥給你的謝禮。”說著把畫卷往甄妙手裡一塞,轉身跑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19 09:44 PM

第六十四章 畫情

    “百靈,去送一送涵哥兒,天色不早了,別磕著碰著。”甄妙高聲吩咐著,抱著畫卷轉身坐下,沖紫蘇笑道:“蔣表哥不愧是讀書人,真是多禮。”

    說著解開帶子把畫卷慢慢展開,一副風吹竹林動的畫面呈現在眼前。

    “咦,這就是園子裡的那片竹林啊,嘖嘖,畫的可真像。”甄妙感慨著,目光移到那行清秀挺拔的小字上。

    “山有木兮木有枝……”

    短短的一行字,便再沒了下文。

    甄妙當場便呆住了。

    她就算不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也知道這首著名的詩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

    那畫卷拿在手裡,頓覺火燒火燎的,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甄妙還在發傻。

    心悅君兮君不知。

    蔣表哥,他是何意?

    紫蘇不解,忙俯身把畫卷撿了起來。

    “我自己來!”甄妙急忙把畫卷奪了過來,臉色通紅。

    紫蘇已經看清了那行小字,人也怔住了。

    蔣公子他,他竟然喜歡姑娘!

    他怎麼能!

    看一眼甄妙滿臉羞紅的模樣,紫蘇整個人都不好了,陣陣眩暈。

    老天,難道姑娘也心悅蔣公子?

    那一日,他們在竹林,該不會私定終身了吧?

    “咳咳。”甄妙打起嗆來,慌亂的道,“蔣表哥,他,他定是拿錯了……”

    說著把畫卷扔的遠遠的,爬上床榻用枕頭蓋著臉裝睡。

    紫蘇反倒樂了:“姑娘,大熱的天,您這是做什麼,別悟出痱子來。”

    甄妙活了兩輩子都沒遇到過這種事兒。真的是茫然無措,被紫蘇從床榻上拉起來,一抬腳居然順拐了。

    紫蘇一貫嚴肅的面皮抖了抖,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紫蘇!”甄妙惱了。

    紫蘇總算放下心來,看姑娘這樣子,還沒開竅呢。

    這分明是又羞又怕,半點沒有兩情相悅的模樣。

    “紫蘇,你不要笑了,好丟人。”甄妙咬唇道。

    紫蘇收起笑臉,嚴肅的道:“姑娘,這可不是丟人不丟人的事,您有婚約在身,萬一傳揚出去。那就麻煩了。”

    “只,只有你知道。”甄妙說著,覺得臉燙得不行。

    “沒有不透風的牆,姑娘,這畫萬萬不能留著。還是燒了吧。”

    “燒了?”

    見甄妙一臉猶豫,紫蘇又覺得不好了。

    難道姑娘真的對蔣公子有意?

    不,不,應該是姑娘本來沒往那方面想,見了這畫上的字,才起了心思?

    想想蔣公子溫雅如玉的模樣,家世好。又有才華,若真的把哪位小娘子放在心上,又有哪個小娘子能不動心的。

    想到這不由暗恨蔣宸,他這是要害死姑娘嗎!

    “可能是蔣表哥拿錯了,要是燒了,他來要怎麼辦?”甄妙怎麼想。也想不通蔣宸怎麼就待見她了。

    那天她把蛇扔他臉上了,邀請他一起吃東西,他還吐了……

    呃,真不忍心再想下去了。

    她要是蔣宸,估計一輩子不想看見她!

    “這怎麼能拿錯了呢。”

    紫蘇正說著。就有小丫鬟進來,手裡還捧著一個卷軸:“姑娘,蔣公子那邊的吉祥過來,說是二爺給姑娘帶來的畫卷,當時拿錯了,應該是這個。”

    甄妙和紫蘇面面相覷。

    真的拿錯了,甄妙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居然拿錯了,紫蘇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見自家姑娘不說話,小丫鬟提醒道:“姑娘,吉祥還在角門等著呢。”

    沒等甄妙回答,紫蘇忙把那要命的畫卷塞給小丫鬟:“快去給吉祥送去。”

    把接過來的畫卷打開給甄妙看,是一副雨打芭蕉圖,提的也是應景的詩句,半點旁的含義也無。

    這畫卷和之前的用的同一種畫軸,系的帶子也是一模一樣的,說是拿錯了,倒是可能的。

    紫蘇稍微放下心,見甄妙臉色不好,心又懸了起來:“姑娘?”

    姑娘這表情,是失望麼?

    難道,姑娘還是盼著蔣公子——

    “紫蘇,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覺得,有點丟人……”

    甄妙說著,憤憤斜靠到床榻上去了。

    心想,她明明是個好姑娘,若是個男子,早就愛上自個兒了。

    沒想到活了兩輩子收到第一封寓意著愛慕之心的畫卷,居然是送錯了!

    懷恨在心的甄妙,第二日只做了一小份冰碗給涵哥兒,半點多的都沒。

    “四姐,你怎麼只做了這麼點,我還答應宸表哥給他送去呢。”

    甄妙翻個白眼:“那把你這份送去吧。”

    涵哥兒忙搖頭:“不行不行,好姐姐,你就再做些吧。”

    “別求了,求也沒用。你再不吃,冰碗就該化了。蔣表哥前幾日受了傷,身子弱,吃不得冰碗的,你過去跟他這麼說,他定不會怪你的。”

    “真的?”

    甄妙重重點頭:“真的。他受了涼要是更嚴重了,那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涵哥兒把這話傳到蔣宸那裡,蔣宸枯坐良久,無聲的苦笑了笑。

    吉祥是自幼跟慣蔣宸的,見他這樣,勸道:“公子,您這是何必呢?”

    蔣宸一愣,見吉祥一副了然的樣子,歎道:“這樣最好。”

    吉祥一邊給蔣宸倒茶一邊念叨著:“就是一幅畫,您還要回來,也難怪四姑娘惱了。不是小的說,您哪年不畫個百八十幅……”

    “出去。”蔣宸有氣無力的道。

    被窺破心事固然令人羞惱,無人理解才更寂寞。

    少年覺得,日子怎麼就越過越艱難了呢。

    只盼著秋季國子監快點開課,到時就沒這些煩惱了吧?

    這一日甄妙午休醒來,正在琢磨等甄妍添妝時,該送些什麼好。

    香囊帕子類的,她是不想送了。

    就有小丫頭進來請示:“姑娘,老伯爺院子的阿緞姐姐過來了,說是老伯爺請您過去。”

    甄妙腦子嗡了一聲。差點哭了。

    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

    這位祖父,她也是瞭解的,小孩子脾氣,想要幹的事。想法設法也要幹了。

    這一次她要是推了,以後說不定還有什麼事等著呢。

    與其整日提心吊膽,不如伸出脖子一刀。

    進了門沒看到阿貴,甄妙松了口氣,沖坐在羅漢床上喝茶的老伯爺施了一禮:“孫女給祖父請安。”

    撲啦啦幾聲響,緊挨著老伯爺蹲著的大白鵝阿貴飛了起來,沖過羅漢床上的矮桌向甄妙撲來。

    大概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阿貴死命撲騰著翅膀,好幾根鵝毛就飄飄蕩蕩的落下來,有一根還落到了老伯爺頭上。

    甄妙嚇得一聲尖叫。猛地躲在青鴿身後。

    青鴿寬大的身子把甄妙一擋,阿貴就撞到了她身上。

    一個反彈落地,不死心的阿貴死命往上蹦,兇氣十足。

    老伯爺激動的從羅漢床上跳下來,高聲道:“阿貴。好樣的!”

    看著頭頂鵝毛給大白鵝加油的老伯爺,甄妙差點沒昏過去。

    祖母,您是怎麼忍受的!

    “祖父!”

    聽著小孫女嬌滴滴的喊聲,老伯爺才回過神來,一把把阿貴撈起抱在懷裡,安撫道:“好了,阿貴。留著勁一會兒用,別嚇壞了我孫女。”

    見甄妙還躲在胖丫鬟身後不出來,道:“四丫頭,快去把衣衫換了,祖父帶你出門。”

    “祖父,我怕阿貴。”甄妙實話實說。

    “哈哈哈。你們這些丫頭,都嬌滴滴的,別怕,別怕,阿貴是經過訓練的。不會亂咬人的。”老伯爺不以為然的道。

    甄妙深以為然。

    它當然不亂咬人了,它只咬她!

    無論如何,打死她也不會從青鴿身後出來的。

    老伯爺無奈了:“四丫頭,你再磨蹭,我可不帶你去了!”

    “真的?”甄妙探出半個頭,一臉驚喜。

    “嗯?”老伯爺不滿的擰眉。

    甄妙忙調整表情,一臉遺憾:“真的嗎?那太可惜了,祖父,實在是孫女不爭氣,很怕這些動物。”

    非常老實的青鴿都忍不住翻個白眼。

    姑娘,您說這話,那條蛇冤不冤啊?

    老伯爺擺擺手:“罷了罷了,哎,我怎麼就沒個機靈貼心的孫子,一個太古板,一個年歲又小。四丫頭,快去換衣裳吧,你怕阿貴,我讓平安抱著它,離你遠點兒。”

    甄妙欲哭無淚,祖父,您怎麼就死抓著我不放了呢。

    孫女到底哪裡吸引您,我改還不成麼?

    甄妙很快就知道老伯爺為什麼非要帶她去了。

    一路提心吊膽到了明馨莊,才知道這裡是永王的別院。

    永王是昭豐帝的親兄弟,初霞郡主的父親。

    一副少年打扮的甄妙不出意料的又遇到了初霞郡主和趙飛翠。

    初霞郡主個子高挑。

    甄妙在同齡女子中已經算高的了,初霞郡主比她小一歲,居然還要高出一寸來。

    穿著彩裙的初霞郡主斜睨著甄妙嗤笑:“我道是誰呢,原來是甄四啊,這麼矮的個子,有臉穿男裝。”

    甄妙也不反駁,笑眯眯的往趙飛翠的方向靠了靠。

    滿京城誰不知道,沐恩候世子是出了名的五短身材啊。

    趙飛翠最忌諱別人說她父親矮,她也是皇后寵著長大的,平日雖經常和初霞郡主玩在一起,其實也互別著苗頭,當下就有些惱了,瞪了初霞郡主一眼。

    “你那樣看我做什麼?”在不喜的人面前被同伴落了面子,初霞郡主也惱了。

    兩個小姑娘吵了起來,甄妙心滿意足的回祖父身邊坐著去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0 10:19 AM

第六十五章 鬥鵝

    羅天珵近日有些心煩。

    他記得前一世,大概就是這個時候,靖北厲王派蟄伏的殺手混入明馨莊,把一干玩樂的勳貴子弟屠了個乾淨,唯有建安伯因為心臟長偏了逃過一劫。

    若說這些勳貴子弟,都是些好玩樂的,但個個身份不低,且是各府的嫡子嫡孫,再加上還有昭豐帝的胞弟永王在內,當時可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昭豐帝對唯一的胞弟還是有感情的,龍顏大怒之下嚴查此事,但被早就謀劃多年的厲王暗中引導著,反倒清理了不少可用之臣。

    這一年血雨腥風,人心惶惶,也是大周朝動亂的伊始。

    羅天珵當初的流放之地便是厲王藩地,受厲王之害不淺,當然不想見到他再得手,更何況如今羽翼還未豐滿,若是動亂起來,有害無益。

    可具體到底是哪一日發生的刺殺事件,他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這幾日派了人守在建安伯府附近,只要建安伯出門便會回報,只是他在宮中當值,消息是遞不進來的,只能等到交班出宮。

    這種等待的滋味,實在熬人。

    羅天珵煩躁的走來走去,忽覺有人靠近,忙避開身子轉向來人。

    就看到方柔公主嘟著嘴,兩手還是張開的姿勢,跺腳道:“天珵表哥,真討厭,人家本來想蒙住你的眼睛,讓你猜猜看的。”

    羅天珵很是無奈,對小公主偏偏得罪不得,只得客氣有禮的道:“抱歉,只是公主以後不可如此了,萬一屬下失手傷了您可怎麼辦。”

    “哼,你要傷了本公主,就一直照顧我好了。”方柔公主理直氣壯的道。

    羅天珵皺皺眉,總覺得這話聽著不對勁,可看看還沒到他胸口高的小公主。又不好想到旁的,只得勉強笑笑。

    “天珵表哥,你這是什麼表情,本公主已經夠心煩了。”

    “公主心煩什麼?”羅天珵覺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極限了。偏偏又無法發作。

    再一次下定決心,定要早日建功立業,不再在這等級森嚴的皇宮裡當一個小小的衛長。

    “還不是父皇要給我選伴讀的事兒,選來選去的,沒一個看得順眼的。”

    方柔公主最煩的,是因為選伴讀,最近居然還不能召甄四進宮。

    不進宮,她又怎麼出得了那口氣!

    眼珠一轉:“天珵表哥,不如你帶我出宮去玩吧。”

    羅天珵果斷拒絕。

    別說昭豐帝已經明確說過方柔公主年紀不小,不能再出去瘋跑了。就是目前這個特殊時候,他也不能帶方柔公主出宮。

    方柔公主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要是出門捲入這場刺殺風波,他幾條命都不夠交代的。

    方柔公主拉下臉:“天珵表哥,本公主的話。你都不聽?你,你就不怕我讓父皇罰你嗎?”

    羅天珵淡淡看方柔公主一眼:“屬下不敢,願意領罰。”

    “我,我再也不要見你了!”方柔公主小性子上來,扭身就跑。

    昭豐帝深沉的聲音傳來:“方柔,你又來纏著羅衛長胡鬧了?”

    “父皇,人家才沒胡鬧。都是羅衛長,不聽兒臣的話。”

    “是麼?”昭豐帝沉下臉來,“那要不要朕處置羅衛長,替你出氣?”

    看昭豐帝嚴肅的模樣,方柔公主嚇了一跳,連忙擺手:“不用不用。父皇,兒臣是說笑的。”

    瞥一眼處事不驚的羅天珵,昭豐帝收回目光,不贊同的道:“方柔,朕說過。你已經不小了,行事不能再如以往那般。你是公主,說話做事要有分寸,下次你再說羅衛長的不是,那朕就依你的意思,重重責罰羅衛長。你記住了嗎?”

    方柔公主心裡一跳,委屈的道:“兒臣記下了。”

    “那你去你母妃那吧,伴讀已經定下來了,明日開始就進學。”

    方柔公主不情不願的離去,昭豐帝微笑道:“羅衛長,隨朕走一走。”

    “是。”

    二人一前一後,緩緩踱步。

    嶙峋的山石旁栽了幾株桂花,已經悄然開了零零落落幾朵,幽香撲鼻。

    昭豐帝停下來:“羅衛長,朕怎麼看著你這幾日,有些心神不屬?”

    羅天珵一驚,面上卻半點不露,恭敬道:“回皇上,臣近來在五城兵馬司輪值,覺得西城並不安定。西城乃達官顯貴居住之地,若是不太平,恐生亂子。因想著這事,心裡有些不安,沒想到皇上慧眼如炬。”

    最後一句話說的昭豐帝龍心大悅,朗聲笑道:“哈哈哈,從前朝到如今,歷代都是五城兵馬司護衛京城治安,又有六大營的人鎮守京城周邊。羅衛長,你多慮了。”

    到底還是年輕,有憂國憂民的心思是好的。

    昭豐帝又鼓勵道:“不過為國為朝多一份憂心是好的。五城兵馬司歷來事多又雜,最是磨練人的,你且好好幹著。”

    羅天珵低了頭:“是。”

    等那事一發生,昭豐帝該笑不出來了。

    他記得接下來護衛系統進行了很大調整,昭豐帝從龍虎衛並各地衛所抽調出精英,另設一衛,一明一暗,暗衛負責刺探情報,收集罪證,明衛負責緝拿。見官大一級,直接聽候昭豐帝吩咐,稱作錦鱗衛。

    後來掀起腥風血雨,離不開錦鱗衛的功勞。

    “皇上,臣有一個想法。”

    “說吧。”

    對羅天珵,昭豐帝非常有好感,救護公主之事放在一旁,像他這樣出身好又上進的年輕人並不多了。

    “臣想著,五城兵馬司負責的事情繁多瑣碎,龍虎衛守在皇宮,若是再成立一個特別衛隊負責各處非常事宜,直達天聽,豈不是更好?”

    “呃,特別衛隊?”昭豐帝來了興趣,略一細想,看向羅天珵的眼神深沉起來。

    羅天珵坦然垂手而立。

    “你說的事。朕要好好想一想。”昭豐帝沒有心思再閒聊,揮揮手命羅天珵退下。

    羅天珵默默退下。

    錦鱗衛的成立,是必然的,他率先提起來。是占了個先機而已。

    至少等將來成立錦鱗衛時,昭豐帝對他這個提議人,必然會安排個位置。

    那時,就不會只拘在皇宮裡了。

    明馨莊那邊,鬥鵝已經進行到了如火如荼的時候。

    “阿貴,加油,跳起來,跳起來啄!”老建安伯激動的手舞足蹈,見阿貴被沐恩候世子養的那只鵝死死壓著,又急得不行。

    “老伯爺。您老還是歇歇吧,這一百兩銀子買來的鵝,怎麼能跟我五百兩買來的鵝王比。”沐恩候世子踩在個小杌子上,踮腳看著場裡情景,喜的合不攏嘴。

    心道建安伯這個老貨倒是眼毒。才一百兩銀子買來的一隻白鵝,竟然鬥倒了一干人等,連永王都包括在內。

    如今就看他的了!

    “胡說,我家阿貴厲害著呢!”老建安伯氣的吹鬍子瞪眼,來回看看靈光一閃,一把把甄妙拉到身前,“阿貴。看這裡,看這裡。”

    “祖父……”甄妙已經無言了。

    不得不說,阿貴頗有靈性,聽到老建安伯的喊聲掙紮著抬頭一看,見是甄妙立刻來了精神,猛使勁一竄。壓在它身上的白鵝竟然被甩了下來。

    專門馴養來鬥的鵝是有凶性的,見欺壓自己的對手倒了,立刻欺壓上去,纏鬥起來。

    老建安伯激動的語無倫次,只要阿貴一鬆懈。就猛喊看這裡。

    到最後,已經沒有多少人看鬥鵝,全盯著被老建安伯猛搖的甄妙看了。

    因為老建安伯太激動,把甄妙藏頭髮的帽子搖掉了。

    三千青絲瀑布般傾瀉而下,甄妙無語凝噎的看著老伯爺。

    永王爆笑出聲:“建安伯,原來你帶來的不是孫子,是孫女啊!”

    老建安伯全心投入的盯著場內,突然大笑道:“哈哈,阿貴贏啦!”

    眾人一陣靜默,皆給了還在發呆的小姑娘一個同情的眼神。

    老建安伯沖上去把阿貴抱下來,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的阿貴,居然還死撐著,沖甄妙挑釁的抬抬嘴。

    甄妙又氣又怕,往旁邊挪了挪。

    老伯爺一把把甄妙拉過來,喜氣洋洋的道:“四丫頭,等回去祖父給你封個大紅包,今日多虧了你。”

    “都是阿貴的功勞。”甄妙有氣無力的道。

    鬥鵝完畢,便到了用餐的時候。

    明馨莊格外巧妙,莊內一條河蜿蜒環繞,水清且淺,眾人飲用的酒和瓜果,就被放入一個個小木船裡順水漂蕩。

    誰想吃些什麼,直接從水中取用。

    一個個平日華服盛裝的勳貴,此時卻放蕩不羈的坐在河邊飲酒吃菜,還有的居然打著拍子放聲高歌。

    甄妙很有些震驚,初霞郡主她們卻早已見怪不怪。

    不一會兒,清秀的小廝們抬著整羊整鹿上來,俐落熟練的升起了火堆。

    一個個年輕貌美的侍女立在勳貴們旁邊,或是托著水盆,或是舉著帕子,還有的佈置好長長的桌案,放好碗碟筷子。

    有的是侍女動手,有的是勳貴親自動手,拿著刀子從整羊整鹿身上片下肉,就著火堆烤了起來。

    那些參加比賽的白鵝見不得這種場面,已經被抱下去好生伺候了。

    甄妙頓時恢復了精神,接過老伯爺手裡的刀子道:“祖父,我來烤肉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0 10:20 AM

第六十六章 蜂窩烤肉

    “行,行,我等著吃乖孫女的烤肉。”阿貴鬥贏了,老伯爺心情極好,看什麼都是順眼的,更遑論甄妙本來就手藝好了。

    “行啊,建安伯,你這嬌滴滴的小孫女還會烤肉?”沐恩候世子直接舉著酒壺湊了過來,忽然想起什麼道,“對了,就是你這個孫女,在七夕女兒會上贏了我閨女吧?”

    “呃,似乎有這麼回事兒。”建安伯撓撓頭。

    沐恩候世子沖趙飛翠招手:“飛翠,來爹這裡坐。”

    “父親,您喚女兒做什麼,熏死人了?”趙飛翠用帕子掩著口鼻道。

    “這煙味多香,哪裡熏了,來來,爹給你烤肉吃。”沐恩候世子雖然個子矮,手掌卻厚重寬大,寵愛的摸著趙飛翠的頭。

    “父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趙飛翠在外人面前最不願意丟了面子,撥開沐恩候世子的手。

    甄妙卻羨慕的看了趙飛翠一眼。

    沒想到,沐恩候世子如此疼愛女兒。

    再想想她那個爹——

    甄妙緊握著刀子,狠狠割下一塊羊肉來。

    趙飛翠時刻盯著甄妙的舉動,見她這樣不由取笑:“喂,你到底懂不懂烤肉啊?”

    甄妙抬眼看看她,又開始忙自己的。

    “飛翠,你們在說什麼呢?”初霞郡主走過來。

    這裡就她們三個小娘子,又是同齡的,再合不來,也比和那些爺爺大叔們呆在一起強。

    趙飛翠指指甄妙:“初霞,你看,我就說嘛,她果然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恐怕都沒見過烤肉吧,也難怪剛才見了流觴曲水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呢。”

    初霞郡主順著看去,見甄妙正擺弄著一塊方磚似的羊肉,不由抿嘴笑了。

    這烤肉。講究薄、透,才會香而不膩,酥軟好下口,可沒見過哪裡的烤肉跟磚頭似的。

    “行啦。總要想想人家的身份。”初霞郡主輕笑道。

    聲音說的低,也只有三個小姑娘才聽到。

    畢竟當著一群大老爺們吵起來,那顯得挺沒教養的,她們這些人自小就懂得人前該如何做了。

    “郡主說說,我是什麼身份!”甄妙把刀子往羊肉上一甩,刀子噗地一聲沒了進去。

    看著笑眯眯卻不帶半點暖意的甄妙,還有仍在打顫的刀子,初霞郡主嘴角笑意一僵,好半天才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甄妙抬起眼簾,淡淡道:“就是聽了郡主的話不明白。問一問,郡主也說不出答案,就算了。”

    “你,你分明是嚇唬我!”初霞郡主指著那柄刀子。

    “不敢,我只是在做烤肉罷了。”

    “初霞。別聽她胡說,她這哪是烤肉,分明是故意嚇你呢。”趙飛翠涼涼道。

    甄妙斜睨趙飛翠一眼,又把刀子拔起來。

    “你,你幹嘛?”趙飛翠不由後退一步。

    甄妙暗暗好笑。

    果然還都是半大的小姑娘,若是大人自然明白她哪能怎麼樣。

    “不幹嘛。”甄妙用布抹了抹刀子,“兩位都比我身份高貴。所以每次見了,才想找茬就找茬嗎?”

    說著輕蔑的看二人一眼:“上次七夕會,我贏了你哦,今日,我還能做出最好吃的烤肉來,你們呢。要是拋開身份,你們拿什麼贏我?”

    甄妙本不是爭強好勝的人,平日這話也不會說的,只是一次一次的被半大小姑娘挑釁,實在不勝其煩了。

    又有身份之別。不如來次狠的,激的她們以後別再招惹她。

    哪怕無視她也行啊!

    “你簡直大言不慚!”趙飛翠抬高了聲音。

    “怎麼了,閨女?”

    沐恩候世子一出聲,就有人看了過來。

    初霞郡主瞪了趙飛翠一眼。

    心道暴發戶就是暴發戶,關鍵時刻總是上不了檯面的!

    趙飛翠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忙道:“沒什麼啦,父親,是甄四說能做出最好吃的烤肉來,女兒才忍不住開口的。好啦,您快喝您的酒去吧。”

    “最好吃的烤肉?”沐恩候世子來了興趣,站著不動了。

    其他人靠了過來。

    這群人都是好吃好玩的,聽說甄妙放話能做出最好吃的烤肉,又是這麼一個小姑娘,哪個不來興趣。

    見人多了,趙飛翠也不再攔著,看著甄妙冷笑一聲。

    心道等會兒她出了醜,誰還記得她的失言。

    “建安伯,你這孫女,真的會烤肉?”永王也湊過來,看一眼甄妙手中的肉塊笑道。

    “那當然了。”建安伯拍著胸脯道。

    他可是吃過孫女做的飯的,府裡的廚子都比不了。

    “哈哈,建安伯,你這孫女要真能做出不錯的烤肉來,回頭我把新弄來的一對熊掌給你送去。”永王道。

    他也不會跟個小女孩計較,什麼最好吃的烤肉,只要做出來的尚能入口,就成了。

    “四丫頭,你聽見沒,可得好好做。”建安伯興奮的道。

    誰都知道熊掌難得,他可是有年頭沒吃過了。

    甄妙無奈看了建安伯一眼,專心處理手中的羊肉。

    她不過是烤個肉,怎麼又被人圍觀了。

    用刀反復把整塊羊肉拍松了,拿起一根筷子在羊肉上紮出數十個小孔。

    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看得一頭霧水。

    “勞煩取些蜂蜜、雞蛋來。”甄妙對站在旁邊的侍女道。

    “去拿。”永王道。

    這些東西都是常備的,只是烤肉還用得到蜂蜜和雞蛋?

    不少人心中疑惑,有的乾脆交流起經驗來。

    等蜂蜜和雞蛋來了,打出蛋清,把羊肉塊浸了片刻,才拿出來放到火上烤。

    一邊翻烤,一邊刷著食鹽之類的調味料。

    這樣看來,倒是和別人烤肉沒甚區別。

    甄妙不停翻著羊肉,火候掌握極好,見是時候了,立刻刷上蜂蜜。

    不多時。整塊羊肉變得金黃,散發著誘人的香甜味。

    “取個大盤子來。”

    侍女把大盤子放到桌案上,甄妙已經烤好了羊肉,小心的夾著整塊放到大盤子裡。

    “這就成了?”不少人好奇的問。

    聞著味道確實不錯。可這麼大一塊,真的入味了麼?

    甄妙笑笑,也不說話,取了一柄又快又亮的新刀,手起刀落,片刻把整塊羊肉切成了無數大大的薄片。

    一片片羊肉倒在盤子裡,每一片都是表層微焦內裡是蜜色的金黃,上面還有數十個小孔。

    “好了,祖父,您嘗嘗?”甄妙放下刀子淨手。

    永王咳嗽一聲:“來人。把這些羊肉分了,大家都嘗嘗。”

    “就是,我也嘗嘗這最好吃的烤肉。”有人調笑道。

    等夾起烤肉放入口中,頓時都噤聲了。

    甄妙選擇的是肥瘦相間的後腿肉,又紮出了許多小孔。調料和蜂蜜早已經通過小孔融入了內部,是以每一片烤肉都是酥嫩鮮香,還帶著淡淡蜂蜜的甜味,半點腥膻之氣都無。

    “哈哈哈,建安伯,你這孫女說的不錯,這果然是本王吃過最好吃的烤肉了!”永王吃完自己盤中的那片烤肉。忽然後悔之前吩咐把烤肉都分下去了。

    “確實是妙極,妙極。對了,我想起來了,建安伯,你這小孫女,是七夕會上製作巧果花瓜。被評了絕品的那個吧?”有人恍然大悟。

    “不錯!”建安伯得意的道,見一群人盯著他盤子裡多出來的烤肉虎視眈眈,忙夾起來吞掉,擺擺手道,“別看了。都吃自己的去吧,我孫女可不是專門烤肉的,這是她孝敬我的,結果分給你們吃了。”

    說得一群人訕訕散了。

    這些人裡雖有不少身份比建安伯要高,但建安伯年紀大,又是出名愛玩會玩的,平日相聚倒是挺受尊重

    便連永王,雖然想吃,也知道讓一個伯府的姑娘給一群人烤肉不像話,只得悄悄囑咐初霞郡主道:“初霞,你和甄家丫頭玩得好,等會兒別忘了讓她給你們多烤些肉啊,到時候給你父王送來。”

    初霞郡主犯了個白眼。

    父王,您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她玩得好了。

    “怎麼樣,我做的烤肉,是不是最好的?”甄妙望著初霞郡主和趙飛翠微微笑。

    “是又怎麼樣?”都是小姑娘,雖任性了些,趙飛翠卻還沒學會口是心非那一套。,

    儘管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承認,甄妙做出的烤肉確實是她吃過最好的。

    “那你們就輸啦,以後就別有事沒事的找茬了。要是實在看我不順眼,大不了我們就當不認識好了。”

    “誰說我輸了?”好一會兒,初霞郡主似乎想起什麼來,拉著甄妙道,“你跟我來。”

    “啊?”

    趙飛翠忙追了上去:“初霞,你帶甄四去哪兒?”

    “你們跟我來就是了。”

    初霞郡主帶著二人走走繞繞,進了一處雅致的小院子。

    院中幾株梨樹已經結了果子,個頭兒還不大。

    走到第三棵樹下,初霞郡主不知從哪裡翻出一把鋤頭,對著樹根旁挖了起來。

    “初霞,你到底在挖什麼啊?”

    “等著就是了。”

    不多時,初霞郡主臉上見汗,把鋤頭遞給甄妙:“我累了,你來,小心著點,別弄破了。”

    甄妙無奈的接過來繼續挖。

    看到一抹紅色,初霞郡主忙叫停手,小心翼翼的抱出一個系著紅繩的墨黑色罎子來,得意沖甄妙道:“誰說我什麼都不會了,這是本郡主五年前采花瓣上的露珠,親自釀的酒。今兒打開,讓你們嘗嘗。”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1 02:44 PM

第六十七章 逃命

    初霞郡主直接把酒罈開了封,濃鬱的酒香味傳來。

    甄妙和趙飛翠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氣。

    初霞郡主跑進屋子,片刻後托著三個白玉杯出來了。

    趙飛翠一點不奇怪的樣子,掩口笑道:“初霞,這是放多久的了,你洗了麼?”

    初霞郡主白她一眼:“這裡每日都有人清理的。”

    說著把託盤放在石桌上,一一倒入美酒。

    甄妙這才發現,這酒居然是絳紅色的,且看著很濃稠,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嘗嘗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初霞郡主在跟甄妙較勁,她首先便把酒杯遞給了甄妙,還一直等著她的動作。

    甄妙接過酒杯,先是晃了晃濃稠的酒液,這才湊到唇邊喝了一小口。

    入口香醇清爽,還帶著淡淡梅子味道。

    “是放了楊梅嗎?”甄妙看著初霞郡主真心贊道,“很不錯。”

    “真的?”初霞郡主揚了眉想笑,又想到這是向來看不順眼的人,收了笑意,一臉彆扭的道,“比起你的烤肉如何?”

    這郡主,還真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

    “都很好,要是梅子酒配烤肉,那就更好了。”甄妙笑眯眯的道。

    瞧著甄妙的笑臉,初霞郡主本能的皺皺眉,可想起那美妙的烤肉味道,不由暗暗咽了口水,彆彆扭扭的冷哼一聲:“行,我們這就回去吃烤肉,喝梅子酒,飛翠你來評判,看到底是她的烤肉好,還是我的梅子酒好。”

    “沒問題。”趙飛翠答應的飛快,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甄妙暗暗翻個白眼,心道這有可比性嗎?

    “快點。”初霞郡主一手抱著酒罈子,一手拖甄妙。

    “郡主,我自己走——”

    三人拉拉扯扯走了一會兒。甄妙猛然停住腳步。

    “哎,你幹嘛?”初霞郡主差點撞上甄妙,急忙收住腳,不滿的道。

    “就是。冒冒失失的!”趙飛翠瞪了甄妙一眼。

    不知為何,她隱隱覺得初霞郡主對甄妙不一樣了,而這種改變,讓她本能的覺得不痛快。

    “都噤聲。”甄妙緊蹙眉頭,“你們難道沒聽到什麼聲音嗎?”

    “哪有什麼聲音啊,你少故弄玄虛!”趙飛翠推了甄妙一把。

    甄妙反手抓住趙飛翠手腕。

    “哎,你放開,痛死啦!”

    “甄四,你想做什麼?”初霞郡主警惕的道。

    這裡就她們三個,她該不會想打她們一頓吧?

    她敢!

    初霞郡主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甄妙卻顧不得這些。壓低聲音道:“有什麼事以後再說,你們難道聽不見,前邊聲音有些不對勁嗎?”

    被甄妙嚴肅的模樣弄懵了,初霞郡主側耳仔細聽了聽。

    趙飛翠卻拍向甄妙手臂:“初霞,別聽她的。她就是故意找我們麻煩!”

    初霞郡主神情嚴肅起來:“好像是有些不對勁,飛翠你聽,前面聲音好亂,似乎還有哭聲。”

    “有哭聲有什麼奇怪的,初霞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喝醉了,哪次沒有放聲大哭的。還有唱歌打架的呢。”趙飛翠不以為然的道。

    聽她這麼一說,初霞郡主稍微放了心。

    卻見甄妙忽然蹲了下來,把耳朵貼在地上。

    “你這是做什麼?”二人大為驚訝。

    這姿勢,未免太不雅了!

    甄妙站了起來,臉色相當難看:“你們在這等等,我去看一下。”

    說著就要走。一把被趙飛翠拉住:“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啊,莫名其妙的,先是說不對勁,現在又讓我們留下來,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見趙飛翠拉著不讓走。甄妙看向初霞郡主。

    初霞郡主淡淡道:“甄四,你還是把話說清楚的好。”

    甄妙歎口氣:“郡主,趙七姑娘,不是我不想說清楚,只是我們離那兒甚遠,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聽聲音覺得不大對勁,那分明是打鬥和哀嚎的聲音,這恐怕不是純粹為了宣洩情緒發出來的。倒像是——”

    “倒像是什麼?”初霞郡主緊盯著甄妙問,不知不覺也緊張起來。

    “倒像是廝殺!”

    “什麼?不可能!”初霞郡主先是滿臉震驚,隨後勃然大怒,“甄四,你知不知道這是哪裡?這可是我父王的別莊!”

    “郡主,爭論這些做什麼呢,到底什麼情況,去看一看就知道了,你們在這裡等我——”

    “不,要去一起去,難道你覺得你比我們強?”初霞郡主揚起了下巴。

    甄妙只得歎氣:“好吧。”

    她本來是想探查一下情況,若是不對勁,就小心退回來,有初霞郡主這位主人在,好歹能尋個地方躲起來。

    可若是她們也去,誰知道會不會保持冷靜。

    但看這架勢,不讓她們去顯然是不可能的。

    “那要是有什麼情況,你們一定要冷靜。”甄妙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這個不用你說。”初霞郡主繃著臉走了過去。

    隨著漸漸靠近,聲音越來越大了。

    三人互相看看,臉色越來越凝重。

    果然有問題!

    “我,我們……”趙飛翠哆哆嗦嗦的張口,已經帶了哭腔。

    “趙七姑娘,你在這等我們吧。”甄妙見她腿腳哆嗦,怕得實在不像樣子,開口道。

    “飛翠,你留下。”初霞郡主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強自鎮定道。

    趙飛翠眼淚已經流了下來,猛搖頭:“我……我父親還在那裡……”

    除了甄妙,二人都是真正的十三歲小姑娘,可她們已經明白事情真的不好了。

    一隻帶著暖意的手握住了趙飛翠,另一隻手拉住初霞郡主:“那我們走,記住,等會兒無論見到什麼,千萬別發出聲音。”

    “嗯。”

    這一刻,無論是身份高貴的郡主,還是自幼受盡寵愛的趙飛翠。都只是一個六神無主的小姑娘,而那雙帶著暖意的手,讓她們心底安定了些。

    三人腳步放得極輕,一步步靠近。

    隔著叢花疏木。終於看清了那一邊地獄般的慘像。

    幾個黑衣蒙面的人,身若遊龍,穿梭于人群中,每經過一處,就是血花飛濺,伴隨著令人戰慄的慘呼聲,一個人便轟然倒下。

    倖存的人還在驚慌逃竄,處處是斷臂殘肢,高雅的流觴曲水,早已成了血河一片。

    “爹——”趙飛翠的聲音憋在了喉嚨裡。

    甄妙驚得看過去。就見初霞郡主用手死死捂住趙飛翠的口,而捂住口的那只手,還是不停顫抖的。

    被捂住口的趙飛翠雙目圓睜,直直看著前方,淚水如珠子般滾落。

    與此同時。咣當一聲,初霞郡主一直抱著的酒罈子跌落在地,瞬間粉身碎骨,酒香四溢。

    初霞郡主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她忘了自己還抱著酒!

    “快走!”甄妙猛然拉了初霞郡主一把,然後便哭了。

    她看到老建安伯仰倒在地,懷中還抱著已經變成紅毛的阿貴。

    “他們,他們是殺手。我們快走。”甄妙根本控制不住洶湧而出的眼淚。

    也許是場面太混亂,各種慘呼聲此起彼伏,酒罈跌落的聲音,居然沒驚動那些殺手。

    初霞郡主絕望的尋覓著永王的身影,聽了甄妙的話,下意識的點頭。手不自覺收得更緊了。

    趙飛翠拼命掙紮起來。

    “郡主,再不放手,她要悶死了!”

    初霞郡主猛然回神,同樣帶著哭腔:“我,我放手。你千萬別出聲!“

    趙飛翠拼命點頭。

    初霞郡主手一松。

    趙飛翠推開她,大口喘著氣。

    “我們快走,剛才那些殺手雖然沒聽到動靜,但酒香味瞞不住的!”甄妙心跳如雷,腦子卻異常冷靜下來。

    三人正要悄然退走,忽見一個黑影飛來,抬頭一看,竟然是一顆雙目圓睜七竅流血的頭顱。

    “啊——”

    趙飛翠控制不住的尖叫出聲。

    而初霞郡主,則是把手放在唇邊死死咬著。

    甄妙也是嚇得瞬間懵了,一臉呆滯的看著在自己腳下打轉的那顆人頭。

    那一刻,她恨不得放聲尖叫,可喉嚨偏偏像堵了棉花,半點聲音發不出來。

    那邊一個黑衣人,目光冰涼的往三人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糟了,被發現了!

    甄妙陡然回神,推一把癱軟的二人:“快,快走!”

    初霞郡主雙手撐地,想要站起來。

    趙飛翠如被抽去骨頭般軟倒在地上:“沒,沒用的,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啪的一聲,甄妙打了趙飛翠一個耳光,邊打顫邊冷冷道:“他是看到了,可他現在顧不上殺我們,怎麼,你要在這等著他嗎?”

    說完也不理她,向初霞郡主伸出手。

    初霞郡主顫抖著握住甄妙早已冰涼的手,使勁站了起來。

    趙飛翠張了張口:“帶著我……”

    二人一左一右,把趙飛翠拽了起來。

    “你們跟我來。”

    初霞郡主當先,三人互相扶持著,深一腳淺一腳的向花叢深處跑去。

    “初,初霞,我們躲到哪裡?”趙飛翠神情都是木的,分明一副再受刺激就要崩潰的樣子。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捉迷藏,不小心掉進去的那個廢井?我們去那裡。”初霞郡主一時緊張,猛然忘了路。

    “那邊。”趙飛翠哆嗦著伸出手指。

    三人順著趙飛翠指的方向狂奔,不知是哪個突然絆了一腳,頓時一起跌倒。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1 02:46 PM

第六十八章 危機

    這個時候,甄妙強悍的身體素質就體現出來了。

    她手一撐地跳了起來,隨後一手拉著一個往上提。

    初霞郡主氣喘吁吁的站了起來。

    趙飛翠哎呦一聲,哭道:“我不行了,我腳崴了!”

    “你想死嗎!”初霞郡主又氣又怕,伸手死命拽她。

    “別碰我,疼,就讓我死在這裡好了,不然也要疼死了!”趙飛翠斷斷續續哭著,大滴汗珠兒從額頭滾落下來。

    看這樣子,真的崴得不輕。

    甄妙焦灼的看了後面一眼,牙一咬,俯下身子把趙飛翠背了起來。

    “你——”

    初霞郡主二人都嚇了一跳。

    “帶路。”甄妙喘著大氣。

    “好。”初霞郡主神色凝重的點點頭。

    “注意別折了花枝草莖,發現痕跡,那些殺手會追上來的。”甄妙叮囑道。

    “嗯。”初霞郡主走在前面帶路。

    多了一個人,甄妙吃力起來,渾濁沉重的呼吸聲縈繞在耳畔,趙飛翠神色怔怔的。

    “你,你還堅持的住麼?”不知走了多久,看著臉色已經白的有些透明的甄妙,初霞郡主氣喘吁吁的問。

    甄妙平緩著呼吸,一時沒有做聲。

    趙飛翠眨眨眼,猛然想起來什麼,一臉驚恐的道:“不要丟下我!”

    “你閉嘴!”初霞郡主狠狠瞪了趙飛翠一眼,這才看向甄妙,咬唇道,“你要是不行,就換我來。”

    “初霞——”趙飛翠再次怔住了。

    初霞郡主像是沒聽到趙飛翠的話,只是盯著甄妙。

    甄妙搖搖頭:“還是我來吧,郡主帶路就好了。”

    一個同齡人的重量,又是體力已經耗了大半的情況下,不是小郡主想的那麼簡單的。

    她若不是每日堅持鍛煉。又懂得一些呼吸的技巧,早就吃不消了。

    “堅持不住了你就說話,別嘴硬!”初霞郡主丟下硬邦邦的一句話,繼續往前走。

    穿過一片桂樹林。初霞郡主跑到一棵足有兩人手臂粗的老榕樹下,繞到它後面喊甄妙:“到了。”

    三人停住腳,初霞郡主把爬滿井口的雜草蔓藤撥開,指著下麵道:“就是這裡。”

    廢井倒是不深,能一眼看到井底。

    裡面鋪著一層枯葉雜草,看起來倒是乾燥的,但氣味並不好聞。

    初霞郡主和趙飛翠不由猶豫起來。

    “不能猶豫了,要是殺手追來,我們想躲進去也來不及了。”甄妙雖然也怕這狹窄逼仄的空間,還是咬著勸道。

    回頭看一眼桂樹林。初霞郡主下定了決心:“好,我們下去。

    見她往裡面跳,趙飛翠忍不住喊:“初霞——”

    “嗯?”初霞郡主擰眉。

    趙飛翠悄悄瞥了甄妙一眼。

    初霞郡主一怔,隨後大怒:“這是我家,我最熟悉。要是下去,自然是我先下去!”說完嘲諷的看了仍在甄妙背上的趙飛翠一眼。

    趙飛翠變了臉色,訥訥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初霞郡主早已跳下去了。

    甄妙放下趙飛翠,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跳。

    趙飛翠完全慌了,哭道:“你們都跳下去了。我怎麼辦?”

    初霞郡主涼涼的聲音傳來:“你腳崴了,難道沒有手嗎?跳下來又不用腳!”

    “你跳吧,我們兩個在下面,可以一起接住你。”甄妙淡淡道。

    趙飛翠這人,果然是自私涼薄,倒是初霞郡主令她大為意外。

    不過這種時候。三人是一體的,怎麼也不能不管她。

    趙飛翠知道再沒有置喙餘地,狠狠心,雙手並用扒著井沿兒翻了下去。

    甄妙和初霞郡主伸手接住她,三人一起跌坐到地上。

    “我們。我們會被發現麼?”趙飛翠怯怯的問道。

    那般慘像,似乎把這個飛揚跋扈的女孩子的膽氣都嚇沒了。

    沉默許久,初霞郡主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臉色蒼白的看二人一眼,道:“聽天由命吧,若是發現了,我有這個!”

    “這個有什麼用,那些可是殺手!”趙飛翠反駁著,忽然臉色一變,明白了初霞郡主的意思,不由驚呼一聲,一臉驚懼的看著她。

    初霞郡主微抬了下巴:“怎麼,被人發現,你還想獨活,被人淩辱嗎?”

    “我……”趙飛翠不知道怎麼回答。

    從來沒有一刻,覺得生命這麼寶貴過,她不想死,她才十三歲呢!

    初霞郡主收回目光:“隨你好了。”

    然後看向甄妙:“你呢?”

    平日她再怎麼驕縱,也是堂堂郡主,皇室一員,怎麼能被賊人淩辱。

    那是她以郡主之尊,必須捍衛的底線!

    儘管只有十三歲,這個道理自幼她便懂得的。

    看著初霞郡主一臉決然的神色,甄妙笑了笑,一伸手,手心上竟然是一塊碎瓷片。

    “我本來準備了這個,沒想到郡主有匕首。”

    這碎瓷片,是酒罈子跌落碎裂時,她趁亂收起來的,不至於手無寸鐵。

    當然,她沒想著像初霞郡主那樣為了避免被淩辱而自殺,而是想尋最好的時機拼一拼。

    若是走運撈個墊背的,死的也沒那麼憋屈不是。

    初霞郡主卻誤會了甄妙的意思,露出贊許的目光,瞥一眼趙飛翠道:“果然,傳承幾代的侯門勳貴,到底是不同的。”

    趙飛翠臉漲得通紅,可現在的她完全沒有頂嘴的底氣,只是默默低下了頭。

    “我們還是都安靜的休息會兒吧,若是有人追來了,聽到我們說話就糟了。”甄妙提醒道。

    三人都不再言語,時間仿佛凝固了般,緩慢流淌著。

    “衛長,這幾個人都是高手,兄弟們快頂不住了!”

    舉辦酒宴的地方,一個滿臉是血的年輕男子對正舞著刀和一個黑衣人交手的藍衣青年喊道。

    藍衣男子刀一揚,震飛了對手手中的刀。在對方驚愕之際刀落下直刺過去,刺入了對方的小腹。

    刀俐落的拔出,身子往旁邊一側避開飛濺的鮮血,順勢抬腳。踹中正和滿臉是血的男子纏鬥的黑衣人手臂。

    只聽哢嚓一聲,黑衣人手臂竟然骨折了!

    面對這種情況,黑衣人只是悶哼一聲,手中尖刀竟然向自己腹部刺去。

    竟然是要自盡!

    藍衣男子竟似早有準備,手中刀再次抵住那人武器,冷聲對滿臉是血的年輕男子道:“想活命,就給我堅持住!留下活口!”

    “是!”年輕男子見衛長大發神威,頓時來了精神。

    藍衣男子匆忙向別處趕去。

    在他遊走攻擊下,黑衣人一個個倒下。

    不知過了多久,形勢終於被徹底掌控。

    藍衣男子看著站成一排的年輕男子們。沉聲道:“龍三去送信,龍四看好俘虜,剩下的都去看一看,把受傷的人集中起來。”

    “是!”

    幾個年輕男子都散開,藍衣男子這才走到肩膀被血濕透了的永王面前。躬身施禮道:“永王受驚了。”

    “你是?”永王有些遲疑。

    羅天珵雖然是鎮國公世子,又是宮中侍衛,可永王素來是不務正業的,心思都放在了玩樂上,加之站在面前的男子渾身浴血,一時竟沒認出來。

    “臣乃龍衛第七衛長,羅天珵。”

    “是鎮國公世子?”永王總算反應了過來。心下一松,身子不由軟倒。

    羅天珵忙把永王扶住:“永王,臣護送您回府。”

    “嗯,好,好。”永王連連點頭,抬腳欲走忽然僵住。臉色難看的道,“羅世子,本王的女兒還不知去向!”

    “郡主也在這裡?”

    “對,對,還有沐恩候世子的閨女和建安伯的孫女!”永王有些急了。“羅世子,煩請你快點找一找!”

    羅天珵也怔了,不由自主的問:“哪一個?”

    “什麼哪一個?羅世子,你發什麼呆啊,快去找她們!”

    羅天珵深吸一口氣:“哪一個孫女?”

    “什麼哪一個?呃,呃,就是做烤肉特別好吃那一個!本王聽沐恩候世子的閨女喊她甄四。”

    說不出為什麼,聽到這話,羅天珵心狂跳了一下,隨後才冷靜下來,手指放到唇邊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呼啦一聲,幾個年輕男子站到了面前。

    羅天珵指著一人道:“去看一下死去的女子中,有沒有不是侍女打扮的。”

    然後看向剩下的人:“所有受傷的人都集中在一起了麼?”

    “衛長,在這邊。”

    羅天珵快步走過去,看著受傷的男男女女。

    男子雖然一身狼狽,仍可以看得出是錦衣華服,女子則通通是侍女打扮。

    “你們誰看到郡主了?”

    驚嚇過度的人全都茫然搖頭。

    “衛長,死去的女子,皆是侍女打扮。”前去查驗的侍衛來報。

    羅天珵看向倖存的侍女們:“你們身為侍女,居然不知道郡主的去向?”

    這話殺意騰騰,包括勳貴們在內,不由自主的頭皮一冷。

    良久,一個侍女怯怯道:“婢子好像看到一個黑衣人,往那個方向去了。”

    “你們在這裡保護永王,守著傷者,我去那邊看一看。”

    羅天珵幾個起落,消失在眾人眼前。

    另一邊,甄妙三人背靠背無聲坐著,只覺度日如年。

    忽然有細微的聲音傳來,三人同時身子一僵。

    都是小姑娘,耳聰目明,再仔細聽,確認了那聲音就是腳步聲!

    三人緊張的大氣不敢出,俱都仰頭死死盯著井口。

    不多時,看到一個蒙面人緩緩往井底探頭。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2 03:47 PM

第六十九章 人心

    趙飛翠嚇得尖叫起來。

    初霞郡主顫巍巍的握著匕首,舉到胸前。

    “千萬別站起來!”甄妙低喝了一聲,身子往井壁靠去。

    二人見狀,忙跟著照做。

    趙飛翠吃痛,可是連尖叫的勇氣都沒了,掙紮著挪動到井壁,無聲哭泣起來。

    蒙面人探頭俯視著她們,聲音冰寒充滿殺氣:“哪個是郡主?”

    三人互視一眼,時間有短暫的凝滯。

    不耐煩且充滿殺意的聲音再次響起:“哪個是郡主?”

    三人依然沉默。

    就見黑衣人忽然舉起手中尖刀往井口刺下,冰冷聲音直戳三人心口:“若是不說,那你們就一起作伴吧!”

    “啊,不要!”趙飛翠捂著臉大喊起來,手胡亂指著:“是她,她是郡主!”

    氣氛一片死寂,趙飛翠指的,剛好是甄妙和初霞郡主中間的方向!

    “到底是哪個?”蒙面人追問,聲音聽起來更加冰冷,毫無溫度的目光落在初霞郡主和甄妙身上。

    趙飛翠滿臉涕淚,手指伸出不停抖著,最終指向甄妙:“是她。”

    此話一出,初霞郡主驀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喊道:“你,你,我……

    那邊甄妙眼前一黑,身子騰空而起,再睜眼,已經到了上面。

    “我才是郡主。”初霞郡主後面的話終於磕磕絆絆的說了出來。

    可是上面已經沒有了動靜。

    初霞郡主死死瞪著趙飛翠。

    井下一片沉默。

    許久,就聽啪的一聲,初霞郡主揚手打了趙飛翠一個耳光。

    蒙面人一走,那股令人窒息的殺意跟著褪去,趙飛翠恢復了膽子,捂著臉大叫:“初霞,你,你為什麼打我,要知道。是我救了你!”

    啪得一聲,趙飛翠另一邊臉也腫了起來。

    初霞郡主高仰著頭,神情怔忪:“對,是你救了我。可你讓我覺得自己很無恥!”

    她覺得心裡好亂。

    那種絕境下。她居然活了下來,可她之所以活下來,是因為殺手抓錯了人!

    兩個耳光打得趙飛翠已經披頭散髮,聽了初霞郡主的話,雙手猛搖著她的肩膀:“初霞,你給我醒醒吧,什麼無恥,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初霞郡主回神,冷笑起來:“可是我們活著,她死了!”

    聽到這。趙飛翠眼中飛快閃過羞愧,可隨後硬著頭皮道:“不是她死,就是你死的,初霞,難道你不想活著嗎?況且。你,你不是一直討厭她嗎?”

    初霞郡主咬唇盯著趙飛翠,直到她心虛的低下頭去,才一字一頓道:“趙飛翠,她救了你。”

    趙飛翠頭垂的更低了,手死死絞著衣服不說話。

    初霞郡主氣勢一松,再忍不住哭了起來:“我是討厭她。可我從沒想過要她死啊——”

    “郡主。”一個清冷聲音傳來。

    “啊!”趙飛翠嚇得猛然抱住初霞郡主。

    初霞郡主同樣嚇得僵住了。

    二人竟沒有勇氣抬頭。

    “郡主,在下是龍衛第七衛長,羅天珵,現在救您上去。”

    這話落入二人耳中,無疑是一陣仙樂。

    二人同時抬頭,就看到一個眉目清絕的藍衣男子縱身躍了下來。

    隨後各自手腕一緊。整個身子騰空而起。

    瞬息間三人到了上面,同時落地。

    趙飛翠腳一沾地,頓時疼的身子向羅天珵栽去。

    羅天珵身子一旋,只用一隻手把趙飛翠撐住,待她站穩。沉聲道:“得罪了。”

    乍然被救,二人還有些發呆。

    “在下聽說甄四姑娘也和郡主二人在一起,不知——”

    初霞郡主和趙飛翠對視一眼。

    “她——”趙飛翠剛開口,就被初霞郡主打斷。

    “剛才有個蒙面人發現了我們,以為甄妙是我,把她截走了!”

    這話一出,二人頓覺周身一冷。

    初霞郡主咬咬牙:“羅衛長,你快去救她吧!”

    羅天珵緊繃了臉沒有理會二人,四下掃視一番才抱拳道:“郡主,前面已經被在下帶來的人控制了,救援的隊伍很快就到,你們先過去吧,在下去尋甄四姑娘。”

    話音剛落,人就如矯健的豹子,幾步蹬起消失在二人視線裡。

    良久,趙飛翠喃喃道:“他能找到甄四嗎?”

    “不知道,我們在井下,連蒙面人去了哪個方面都不清楚。或許羅衛長有別的辦法吧。”初霞郡主說完再懶得理會趙飛翠,抬腳往回走去。

    趙飛翠腳踝腫得老高,一動彈就疼得死去活來,不由大喊:“初霞,扶一扶我啊,我走不了路。”

    “我不敢!”好一會兒,傳來初霞郡主涼涼的回答,人慢慢消失在趙飛翠眼前。

    趙飛翠強撐著挪動幾步,最終跌坐在地上,想著一連串的變故,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是羞是惱還是悔,捂著臉大哭起來。

    “父王!”初霞郡主返回,見多了許多身穿龍甲的侍衛圍著永王,聲音哽咽著撲了上去。

    “初霞,太好了,你沒事,擔心死父王了!”永王見初霞郡主回來,心總算落了地,連肩膀上的傷都不覺得疼了。

    初霞郡主抬起頭:“父王,您快派人去追,有一個殺手把甄四截走了!”

    “什麼,還有漏網之魚?”永王一聽這話站了起來,吩咐道,“你們快去找人,務必把人尋回來,那殺手要留活口!”

    說到這裡永王有些心虛。

    那些見人就殺的蒙面人一失手,居然全都自殺了,只有羅世子先前逮的那人還活著,他因為憤怒提來審問,居然被他咬破口中毒牙自盡了!

    要是最後一個殺手也死了,那他這場禍事算是白遭了,更無法向皇兄交代!

    這裡可是京城,且是權貴雲集的西城,出了這麼大的事。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兒。

    更何況還有好幾個慘遭毒手的勳貴,要是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家裡人也不會甘休的。

    永王心情沉重的坐下來,整個人都沒精神了。瞬間仿佛老了十歲。

    “王爺,死者名單出來了,皇上招您速速進宮。”

    “知道了。”永王站起來,叮囑道,“好生護送郡主回王府。呃,初霞,沐恩候世子的閨女呢?”

    初霞郡主垂著眼皮,不冷不熱的道:“她腳崴了,可能還在來這的路上。”

    永王忙吩咐兩個侍衛去接趙飛翠,側頭對初霞郡主道:“那丫頭可憐。沐恩候世子沒了。”

    “是麼?”聽了這話,初霞郡主怔怔的,也說不出是討厭趙飛翠,還是可憐她了。

    甄妙被蒙面人夾在腰間,耳邊風呼呼的響。覺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她悄悄把手縮回衣袖,探到裝有碎瓷片的暗袋裡,又停了下來。

    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雖然日日鍛煉,會幾手出其不意的招式,可比起專業的殺手來差的太遠了。

    這人沒有馬,又是見人就殺。應該是特意培養出來的殺手,潛入明馨園進行刺殺。

    可他居然留下活口,帶著自己逃跑,這說明什麼?

    甄妙快速思考著,心中一喜。

    是不是說明——

    有人發現明馨園被襲了,且控制住了局面!

    隨後。甄妙又沮喪起來。

    就算如此,她被冷血的殺手劫走,也只是當個擋箭牌,若是不見追兵來追,他恐怕不會帶著自己這個累贅。

    正想著。忽聽一個聲音道:“站住!”

    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蒙面人身子一頓,隨後奔的更急。

    破空聲傳來,蒙面人攬著甄妙迅速避開,繼續飛奔。

    又是破空聲傳來,這次蒙面人沒有躲避,反而手往外一推,用甄妙擋住了暗器襲來的方向。

    羅天珵臉色都變了,手一揚又是一物射出,叮咚一聲響,撞飛了先前那物。

    蒙面人帶著甄妙又拉開了一段距離。

    羅天珵再不敢使用暗器,加快了腳步。

    蒙面人多帶了一個人,漸漸被羅天珵追上。

    “你看看前面,還要跑嗎?”羅天珵停了下來。

    蒙面人看一眼身後的懸崖,再看一眼羅天珵,把甄妙拉在身前。

    “放了她,我留你個全屍。”羅天珵看也不看甄妙,步步逼近。

    蒙面人沉默不語,忽然一聲冷笑,竟抱著甄妙縱身往下跳去。

    甄妙嚇得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羅天珵急的喊了一聲,跟著跳了下去。

    甄妙緊閉雙眼,以為這次要粉身碎骨了,卻發覺自己懸在了半空中。

    睜開眼往上一看,才發覺羅天珵雙手拉住她的腳,同樣是倒掛的姿勢。

    他的雙腿,竟然纏在懸崖側壁伸出的樹幹上!

    再看看下方,那蒙面人一隻手死死抓著她的手在空中晃蕩,另一隻手則握著一柄尖刀,趁著身體晃動的機會,竟然探出尖刀,想刺入懸崖側壁的縫隙裡。

    甄妙怒了。

    這個殺人魔,拉著自己墊背不說,現在居然還想借著機會逃跑?

    休想!

    甄妙伸出另一隻手使勁掰蒙面人那只手。

    蒙面人只是冷笑一聲,手上一用力,甄妙頓時疼的流下淚來。

    甄妙狠狠瞪著蒙面人露出來的一雙眼睛。

    那眼睛裡,居然有嘲笑和得意。

    似乎在說,就你這力氣,能拿我怎麼樣?

    甄妙冷笑一聲,從衣袖裡掏出那塊碎瓷片來。

    蒙面人眼神頓時變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2 03:47 PM

第七十章 賭氣

    甄妙毫不猶豫的拿小瓷片在蒙面人手背上一劃。

    蒙面人悶哼聲傳來時,就聽羅天珵喝道:“不要,留活的!”

    蒙面人已經鬆開手,直直掉了下去。

    在二人視線中,身影漸漸變成一個小黑點,最終消失。

    甄妙捏著小瓷片,艱難的回頭看看羅天珵。

    羅天珵寒著臉:“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作主張?”

    這話一出,甄妙心中生的感激之情頓時散了不少,氣喘吁吁道:“你覺得,這棵歪脖子樹能久久支撐住我們三個人?”

    她也知道要想查個水落石出必須留活口,可總要在自身安全能保證的前提下。

    這場刺殺,絕對不是針對建安伯府的,更和她無關,他們只是被殃及的池魚罷了,難道為了旁人的真相大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見甄妙理直氣壯的樣子,羅天珵就來火,薄唇緊抿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誰說要久久支撐?”

    沒等甄妙再開口,拉住她腳踝的雙手忽然一使勁,她整個身子就被拋了起來。

    緊跟著纏住樹幹的雙腿一蹬,借著反沖之力整個人也跳了上去。

    甄妙都沒來得及尖叫,就落入一個帶著淡淡皂莢香味的懷抱裡。

    羅天珵攬著甄妙在空中一個旋身,二人同時落地。

    腳踩了實地,甄妙想起剛才的驚心動魄,這才後怕起來,瞪著羅天珵道:“你,你就不怕失手?”

    “不會失手。”羅天珵淡淡的道,“走吧。”

    見他雲淡風輕的樣子,甄妙抿抿唇,默默跟上。

    走了幾步羅天珵忽然停住,甄妙忙往旁邊避開,不解道:“好端端的停下來做什麼?”

    再看羅天珵,臉色比之前更冷了:“我還沒問。好端端的你跟著建安伯來明馨園做什麼?”

    甄妙被問的愣了愣。

    見她不做聲,羅天珵臉上帶了怒色:“身為女子,最好安分些!”

    說完轉身就走,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甄妙這個氣啊。想反唇相譏吧,剛剛人家還救了她一命,這樣似乎顯得太沒教養了。

    就這麼任他亂說吧,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不是說士可殺不可辱嗎!

    甄妙想了想,她又不是士子,只是個小女子,還是算了吧。

    說到底,救命之恩還是更重些。

    沒志氣的追上去,有些忐忑的問:“羅世子,你知不知道我祖父如何了?”

    問到這。整個心都提了起來。

    建安伯抱著染血的阿貴倒地的樣子猶在眼前,可因為羅天珵半點沒有提,她總覺得反而是個好消息。

    若是正常情況,他,他總要說一聲吧?

    甄妙又有些不確定了。

    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這人似乎也有點不正常啊。

    就在甄妙心裡七上八下,越來越緊張時,羅天珵才不緊不慢的道:“建安伯被利刃刺入了心口。”

    甄妙臉上血色頓時褪去。

    羅天珵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甄妙,心道她倒是比尋常女子膽子大些,遇到被截殺又差點掉下懸崖這種事,也沒有被嚇暈,甚至不哭不鬧。還能記得問祖父的情況,倒是難得了。

    “你是說,我祖父他,他死掉了?”甄妙一直高度緊繃的精神一松,終於忍不出哭了出來。

    伸手摸摸,發現帕子早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一邊用袖子擦眼淚,一邊仰頭看著他。

    羅天珵下意識的避開那雙被淚水洗過顯得更加清亮透徹的眸子,道:“建安伯心臟長偏了。”

    “啊?”甄妙頓時止住了哭聲。

    “他傷勢比較嚴重,不過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甄妙鬆口氣,破涕而笑:“太好了!”

    隨後擦擦眼淚。皺眉道:“你怎麼不一次把話說完?”

    羅天珵沒回答,淡淡目光掃了她一眼,轉身繼續往前走。

    甄妙猛然明白過來。

    這個混蛋,他是故意的!

    氣不過的追上去,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咬牙問道:“羅世子,你既然這麼討厭我,還跑來救我做什麼?”

    羅天珵腳步一頓,轉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的道:“職責所在,換誰我都會救的。”

    “御前侍衛的職責,不包括這個吧?”甄妙忍不住反駁。

    喂,你那嫌棄我自作多情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兒?

    她只是純粹的好奇他救人的目的而已!

    既然厭煩她,不是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嗎?

    前段時間不還偷偷潛入她房裡,想殺了她。

    甄妙苦苦思索著,忽然想到羅天珵那句“留活口”,頓時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羅世子追來,是為了那殺手吧?”

    羅天珵深深看她一眼,說不出是賭氣還是怎麼,氣極反笑道:“甄四姑娘好聰明,你說的一點不錯!”

    說完這話,掉頭就走。

    甄妙眨眨眼。

    這男人,簡直莫名其妙啊。

    就算她猜對了,也不必惱羞成怒呀。

    小跑著追上去,真心實意的道:“羅世子,就算如此,我也很感謝你順帶的救命之恩的。”

    羅天珵沒說話,就這麼看著她。

    “真的。”甄妙再次表達謝意。

    別人雖是舉手之勞,那也是救了她一命,就算人家不在意,她也會把這救命之恩放在心上的。

    羅天珵嘴唇一抖,吐出一個字:“滾。”說完扭頭大步流星的走著。

    這話相當傷人,放到平時,甄妙定會怒了,可眼看著走得飛快,像炸毛的貓一樣的羅天珵,她居然覺得有些好笑。

    而且他……流血了……

    羅天珵聽到後面沒有動靜,回頭一看甄妙還在原地,冷著臉返了回來:“你到底走不走,若是再有殺手,我可沒有耐心順手救你了。”

    “噢,你的腿流血了。”甄妙沒有理他的話,伸手指指。

    羅天珵嘴角翹起:“我當然知道。這還用你說?”

    甄妙氣得抿了抿唇。

    這人是怎麼了,像個刺蝟似的見人就紮?

    不,是見她就紮!

    對別人,他溫文有禮著呢!

    甄妙也不說話了。人家流血自己都不疼,她多嘴做什麼。

    “呃,你腿一直在流血,可能會失血過多昏倒的。”又走了一會兒,甄妙還是忍不住道。

    心裡唾棄自己,怎麼又忍不住多嘴了。

    想想救命之恩,坦然了。

    在羅天珵又拿那種眼神看她時,搶先道:“我知道這不用我說,你知道,可你好歹處理一下傷口啊。不然等你失血昏倒了,我是沒有力氣拖你回去的。”

    羅天珵再看甄妙一眼,伸手把衣衫撕下一塊來,只是把雙腿被樹枝劃的縱橫交錯的幾道傷痕按了按,就把沾了血的布丟到一旁。道:“傷口都不深,血一會兒就止住了。放心,不會讓你拖我回去的。”

    這次甄妙不再多話,只是默默加快了速度。

    小半個時辰後,二人才回了明馨園。

    永王一眾人等早已離開了,只剩下幾個年輕侍衛守在那裡,見羅天珵回來了。齊齊施禮。

    “衛長,永王進宮了,其他死傷者也送回了各自府中。皇上宣您進宮覲見。”

    羅天珵點點頭:“知道了。”

    一個侍衛道:“衛長,永王離開前派了許多人去尋您和漏網的殺手。”

    “那人已經摔落懸崖了。”

    這話一出,場面靜了靜。

    那侍衛看一眼羅天珵眼色,小心翼翼道:“衛長。先前您要留的活口,自盡了!”

    羅天珵果然臉色一變,清淡的氣質陡然變得冷硬:“怎麼回事,不是要你們仔細看好嗎?”

    前一世,那些殺手們是全身而退的。等人們發現時,除了只剩半口氣的建安伯,其餘人都死絕了。

    人證物證什麼都沒留下,後來的調查就漸漸偏離了方向。

    直到後來厲王起事,一些事情才漸漸的浮出水面,可那時候已經太晚了。

    他之所以堅持要留活口,就是想現在查出點和厲王有關的線索,提前給昭豐帝提個醒。

    昭豐帝不是庸君,若是早有防備,將來的事還不定如何呢。

    “衛長,是永王想要審訊那殺手,我們實在不敢攔著。那殺手就咬碎毒牙自盡了。”年輕的侍衛說著,也覺得委屈。

    他們倒是提了醒,可當時盛怒的永王根本不聽啊,看那架勢要是再說什麼,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聽說是永王的吩咐,羅天珵再惱怒也不便說什麼,暗歎一聲天意。

    “你們今日都辛苦了。龍三,帶兄弟們去喝酒,好好犒勞一下。”羅天珵從懷中掏出一塊銀子射向一個年輕侍衛。

    “多謝衛長。”

    年輕的侍衛們大喜,今日這事說來也巧,被他們碰上了。

    雖然兄弟們多多少少都受了傷,居然沒有死人,還救了包括永王在內的那麼多人,這功勞一定小不了。

    他們這些人,出身都不錯,也正因此,當侍衛時做的都是些光鮮的事兒,虎衛那邊的人心裡都隱隱看不上,等將來出了宮,不過是混個清閒的差事罷了。

    可現在立了這樣的功就不一樣了,將來還說不準有什麼造化呢。

    都是年輕人,有幾個不想建功立業。

    勳貴說起來好聽,一些空有爵位的過得還不如尋常官宦人家呢。

    “走吧。”羅天珵看一眼甄妙。

    “衛長,您去哪裡?”龍三忍不住提醒,“皇上招您進宮。”

    “你們都散了吧,其餘的不用多問。”

    眼見著羅天珵帶甄妙走了,年輕的侍衛們炸開了鍋。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3 09:41 PM

第七十一章 問話

    “那位姑娘是誰啊,衛長這是英雄救美了嗎?”

    “這還用問,沒看衛長都要親自送那位姑娘回府嗎,我看啊,衛長這次不但名利雙收,還要抱得美人歸了。”

    “這話不能亂說,衛長不是定親了嗎,那位姑娘能出現在這裡,定是勳貴家的小娘子,總不能做妾吧?”

    “哎呀,這麼說,衛長和那位姑娘,只能是‘恨不相逢未嫁時’了?”

    也許是因為立了功心情大好的緣故,年輕的侍衛們都拿羅天珵說笑起來。

    他們一到了這裡就開始拼殺,後來場面控制了,才知道郡主不見了,後來郡主回來,趙飛翠也被尋了回來,只知道還有一個殺手逃了,卻不清楚還擄了誰。

    “行了,你們還沒喝酒呢,就醉了麼,都胡亂說什麼!”龍三開口喝止。

    年輕侍衛們都嘻嘻笑起來。

    一個侍衛忍不住道:“你們有沒有覺得,衛長比我們想像的還厲害?”

    有人踹他一腳:“廢話,衛長不厲害,怎麼當衛長?”

    那人猛搖頭:“不是,你們想想,那幾個殺手身手分明比我們高出不少,雖然遠不如我們人多,但我們居然沒有人死,這說明瞭什麼?”

    他這麼一提醒,有人恍然大悟:“不錯,那幾個殺手實力高強,我們幾個合圍一個還危機重重,每一次遇險都是衛長恰恰趕到解了危機。”

    說到這裡幾人互相看看,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

    那幾個殺手與其說是被眾人合力拿下的,還不如說是羅天珵一個人的功勞!

    眾人都不再作聲,心中隱隱的對羅天珵多了一層敬畏。

    羅天珵趕著馬車把甄妙送回了建安伯府。

    甄妙下了馬車,心中五味雜陳。

    他親自送自己回府,還是顧及自己的名聲吧?

    呃,她似乎沒什麼好名聲可言了。

    甄妙暗暗歎口氣,對羅天珵誠心道謝:“多謝羅世子送我回來。你的傷口還是早點處置一下吧,雖然不深。但天熱容易感染。”

    羅天珵淡淡點頭:“我還有事,告辭了。”

    轉身解下套在馬身上的繩索,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甄妙吃了一鼻子的灰。咳嗽兩聲,心道救命之恩什麼的,果然最難還了啊。

    “四姑娘,您可算回來了!”一個門房聽到聲音跑了出來。

    “老伯爺回來了麼?”

    “回了,老伯爺先前被人抬回來,府裡都炸開鍋了。四姑娘,老奴多句嘴,老夫人心情恐怕不大好。”

    “我知道了,多謝安伯。對了,把這馬車尋個地方安置好。”甄妙說著從側門進了府。坐上候在那裡的轎輿直接到了垂花門處,步履匆匆的趕到甯壽堂。

    大丫鬟白芍為她挑起水晶簾:“老夫人,四姑娘來了。”

    “讓她進來吧。”

    聽著老夫人平靜無波的聲音,甄妙只覺風雨欲來的氣氛撲來,硬著頭皮走了進去。緩緩跪下:“祖母,孫女回來了。”

    “妙兒——”一直候在甯壽堂,眼睛都快哭腫的溫氏忍不住沖過來,拉住甄妙左看看右看看,“妙兒,你沒事吧?”

    “娘,我沒事。”甄妙悄悄抬了眼睛。見滿屋子的人,包括挺著肚子的虞氏,只少了李氏。

    “溫氏,你坐到一旁去。”老夫人終於開口。

    見甄妙雖然狼狽些,卻沒有受傷,溫氏放了心。默默站起來退到一旁。

    “虞氏,你月份大了,四丫頭也平安歸來,且去歇著吧。”

    老夫人格外嚴肅,虞氏不敢反駁。站起來應了聲是,擔憂的看了甄妙一眼這才離去。

    老夫人掃一眼屋裡人,看向甄妍:“你們幾個也下去吧。”

    轉眼打發不少人出去,屋內只留了大夫人蔣氏和溫氏。

    老夫人目光這才落在甄妙身上,良久歎口氣:“四丫頭,這些日子以來,你算算,你惹了多少麻煩,讓祖母怎麼說你!”

    甄妙本來身子繃得直直的,做好了被老夫人痛駡訓斥的準備,沒想到聽到這番話,不由臉紅道:“都是孫女的不是。”

    老夫人站了起來:“當然是你的不是,你明明知道你祖父,你祖父是個——”

    到底不好在晚輩面前說建安伯的不是,繼續道:“你還跟著添亂!”

    老夫人想想,也明白甄妙是倒楣,定是被那老傢夥強拉著去的。

    可就這麼原諒她,心裡又順不下這口氣!

    “便是長輩的話不得不聽,你一個姑娘家也該知道什麼是可以做的,什麼是不可以做的。實在推辭不了,你來這兒陪我說話,誰還能強行把你帶走不成?”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道。

    “孫女愚鈍。”甄妙低下頭,“不知道祖父如何了?”

    “你祖父命大,禦醫說已經無礙了,只是要仔細調養著。四丫頭,這次的事我也不再多說,以後除了去宮裡陪方柔公主,你就不要出門了,留在甯壽堂給你祖父侍疾吧。”

    “祖母?”甄妙大為意外。

    她沒想到老夫人竟然就這麼算了,連懲戒都沒有!

    老夫人沉了臉:“怎麼,你有意見?”

    甄妙忙搖頭:“沒,沒,孫女十分願意的。”

    老夫人這裡的小廚房比大廚房用起來還順手呢,而且給老伯爺侍疾也是她應該做的,哪有不情願的道理。

    “那就這麼定下了,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就搬到甯壽堂來。”

    “是。”甄妙起了身準備退下,忽見阿綢匆匆進來。

    “老夫人,宮裡來人了,宣四姑娘即刻進宮覲見。”

    眾人一怔。

    還是蔣氏最先反應過來,高聲道:“快去把先前大姑娘留在甯壽堂還未上過身的衣裳拿出來給四姑娘換上,給四姑娘簡單梳洗一下,快!”

    即刻進宮覲見,可是半點耽誤不得的,可甄妙這樣子進宮實在不妥。總要稍微收拾一下。

    早先蔣氏所出的大姑娘甄甯,最得老夫人寵愛,常在甯壽堂小住的,如今還留著不少東西。

    甄妙要住進去的。正是甄甯曾住過的碧紗櫥。

    幾個丫鬟把甄妙推進碧紗櫥,手腳俐落的把她收拾好。

    甄妙辭別了老夫人幾人,隨宮人再次進了宮。

    “溫氏,二丫頭馬上要出閣了,近日事情多,你這做母親的好生看顧著,別有什麼疏漏。”

    “媳婦知道了。”甄妙又進宮去,溫氏懸心的不行,聽了老夫人的話,一臉憂心的走了出去。

    蔣氏留在屋內。老夫人不開口便靜坐不語。

    良久,老夫人才開口:“蔣氏,你說對四丫頭,我是不是太寬容了?”

    蔣氏笑道:“妙丫頭聰慧又孝順,雖惹了些麻煩。可有時也是身不由己,老夫人看得明白,也是她們這些做晚輩的福氣。”

    老夫人歎氣:“蔣氏,還是你通透。四丫頭這次牽連進的禍事雖不小,但滿京城如今好幾家披白的,受傷的更是不提。她不過是跟著祖父去頑,本就不算什麼大事。現今各家亂糟糟的誰還記得她一個小丫頭。要是我們府裡大張旗鼓的,反而是自揭其短了。”

    “老夫人說得極是。”蔣氏深以為然。

    老夫人暗暗點頭,心道幸虧李氏不在,不然依她的性子不定怎麼添油加醋,沒事也要攪出點事來。

    這事四丫頭確實有錯,李氏要抓著不放。她也不好就這麼輕輕放下。

    “李氏那裡,你也看著點,別惹出笑話來。”老夫人又叮囑了一句,想著李氏有些頭疼。

    誰想到她為了讓五丫頭、六丫頭進宮當伴讀,竟求到嫡姐那裡去了呢。

    結果掏空了多年的積蓄不說。還落了個一場空!

    這也就罷了,居然跑回娘家鬧起來,平白吃了一頓掛落。

    見過蠢的,沒見過這麼蠢的!

    回府就尋死覓活的讓伯府給她做主。

    這種事,能怎麼做主?

    老夫人再次後悔,當初不該因為老二喪妻,就急著給他續娶了勳貴家的庶女的。

    若是慢慢尋一門尋常官宦人家的嫡女,定比現在強的多。

    如今只能打落牙齒混血吞了。

    “蔣氏,等二丫頭親事過了,府裡的事務,半點都不要李氏再沾手了。”

    李氏積蓄被娘家人掏空了,心思就會打到伯府銀錢上來,這是人性!

    依著她那只有小聰明的性子,還不知要弄出什麼事來呢。

    老夫人只有三個嫡子,將來二子、三子分出去單過,主母也是要能撐起家來的。

    所以這些年雖是蔣氏主持中饋,李氏和溫氏也各管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務,逢到大事亦會跟著料理。

    一是想讓兩個兒媳鍛煉管家能力,二是睜隻眼閉隻眼,默許她們填補一點。

    “媳婦知道了。”蔣氏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一喜。

    昭豐帝此次召見甄妙的地方設在禦書房,除了他本人,還有永王父女和趙飛翠,以及羅天珵。

    甄妙行了禮,魏公公替昭豐帝問話:“甄四姑娘,今日你和初霞郡主、趙七姑娘遇到殺手的情況,能否說一遍?”

    甄妙組織了一下語言,把經過說了一遍。

    昭豐帝聽了擰了眉,甄妙說的雖比初霞郡主二人詳細些,可也沒什麼出入。

    一個活口沒有,線索,難道就這麼斷了嗎?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3 09:42 PM

第七十二章 賜寶

    昭豐帝最想知道的,是這批殺手到底是誰派出的,究竟是永王結下的仇家,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人不安分了,想攪亂京城這潭水。

    而後者,是昭豐帝最不能容忍的。

    昭豐帝發覺對京城的掌控沒有他想像的有力,天子腳下,光天化日,就敢行刺永王,屠殺勳貴,那下一次,是不是就該刺殺他這個天子了。

    帝王多疑又惜命,昭豐帝越想越不安,自然想起了羅天珵曾經的提議。

    在龍虎衛之外再建立一個特別衛隊,一明一暗,直接歸他管控。

    昭豐帝不由看了垂首立在一旁的羅天珵一眼,心道這小子倒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真難為他怎麼想出來的。

    若是有適齡的公主——

    瞥一眼俏生生立著的甄妙,昭豐帝搖了搖頭,心下又有些惋惜。

    若是早日發現這小子的潛力,他可不會任由鎮國公府和建安伯府結了親。

    大周朝可沒駙馬不得擔當要職的規矩。

    如今嗎,別說其他公主已經出嫁,方柔公主年紀還小,就算有適齡的,他身為天子,也做不出奪人姻緣的事來。

    甄妙可不知道她那未婚夫君在昭豐帝一個念頭中差點就沒了,眼見昭豐帝不說話的來回踱步,氣氛越來越壓抑,只得仔細回想當時的細節。

    “皇伯父,真的沒有了,當時那蒙面人只是問誰是郡主,然後錯把甄四當成侄女給抓走了。甄四她,倒是給侄女擋了一劫。”初霞郡主向來得昭豐帝疼愛,說話自然隨意了不少。

    她總覺得皇伯父看甄妙那一眼有點古怪,該不會是遷怒她一個姑娘家跑去明馨莊看鬥鵝比賽吧?

    要是皇伯父對甄四有了什麼不好的印象,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怎麼說,甄四也算是受了她的連累。

    “皇上,那蒙面人根本認不出我們三個哪個是郡主,民女想著。他們會不會對京城不熟悉,說不準是才從外地來的呢?”趙飛翠聲音沙啞,眼睛也是腫的,可是皇上召見。就算剛沒了父親也不得不來。

    她恨極了那些殺手,絞盡腦汁的想著線索。

    初霞郡主白她一眼:“你以為是經常參加花會、詩會的那些夫人小姐啊,誰都認識我們?”

    “呃。”趙飛翠訕訕的低下頭,心中很難過。

    也許六姐說的對,她除了哭什麼都不會,如今沒了父親,她就更什麼都不是了。

    二人的對話誰都沒有在意。

    初霞郡主說的不錯,大周朝說來民風開放,女兒家還是養在深閨的,像她們這些貴女雖常常參加一些聚會。也只限於小圈子裡,見外男的機會並不多,熟識的不過那些人而已。

    以此來推斷那些殺手是外地人,太牽強了。

    可這話就如一道閃電,劈開了甄妙腦中的靈光。

    她終於明白哪裡不對勁了!

    甄妙再次行了個禮。道:“皇上,民女覺著趙七姑娘說的是,民女也認為,那些人是外地人,或者說,至少幼時不是在京城長大的。”

    聽著甄妙堅定不移的話,在場人都吃了一驚。

    初霞郡主更是提醒道:“甄四。皇上面前,話可不能亂說!”

    昭豐帝對甄妙的印象是不錯的,便多了點耐心,淡淡道:“甄四,你起來回話。”

    “是。”甄妙站了起來。

    察覺有視線緊緊盯著自己,眼尾餘光飛快一掃。便觸到了羅天珵有些複雜的眼神。

    “說吧,你為什麼這麼認為?”

    甄妙忙收回目光,低垂著眉眼道:“皇上有所不知,民女擅廚藝除了花費的心思多,還有一個算不上天賦的特長。”

    “什麼特長?”包括昭豐帝在內的所有人都來了興趣。

    “民女的嗅覺很靈敏。許多做好的吃食聞一下,便能大致猜出裡面放了些什麼,對各種氣味的變化也很敏感。”

    昭豐帝皺眉:“這個,和你的推斷有什麼關係?”

    甄妙微微抬了頭,顯得很是自信:“當時那蒙面人挾著民女逃命,民女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膻味,那膻味應該是羊肉牛奶之類的味道。民女那時就有一種違和感,只是太緊張了,沒有往深處想。現在聽趙七姑娘提醒,才想通怎麼回事。”

    說到這裡半抬眼簾,看向昭豐帝:“如今天熱,京中人少有吃羊肉的,而牛乳羊乳哪怕是在冬天,吃得慣的人也不多,頂多是摻在一些點心中。那蒙面人一個男子,散發出這種味道,證明他是習慣吃這些的,而這種飲食習慣絕不是京城人有的,倒像是北邊的人……”

    這話一出,一直淡然而立的羅天珵猛然看向她,眼中是說不出來的震驚。

    昭豐帝聽到“北邊”二字,同樣是心中一動,目光深沉盯著甄妙,問道:“或許,是他們刺殺前,正好吃了羊肉和牛乳呢?就好像我們興致來了,也可能吃一次兩次的羊肉火鍋。”

    其實昭豐帝已經有了疑心,只是越是嚴重的事越不願輕易下結論,他需要一個可靠的理由。

    甄妙不知道自己猜中了怎樣的真相,只是就事論事道:“不是啊,那味道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不是口鼻中。這說明他是長期這樣飲食,才會形成這種體味的。”

    羅天珵本來聽的無比認真,但聽完甄妙的話,臉不由黑了。

    她居然,居然在被劫持的情況下還有心思聞男人的體味!

    羅天珵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狠狠瞪了甄妙一眼。

    接收到羅天珵的眼刀,甄妙很有些莫名其妙,悄悄把臉側到了一邊。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這事不得對他人再提起。羅衛長留下。”昭豐帝心思深沉的看不出什麼端倪,揮了揮手。

    甄妙跟著永王等人退了出去。

    羅天珵還在盯著甄妙的背影看。

    她居然沒有回頭!

    羅天珵覺得自己的怒氣沒被對方收到,實在是有些窩火。

    昭豐帝的輕笑聲傳來:“羅衛長,人都走了,還沒看夠麼?”

    羅天珵狼狽的收回視線。臉漲紅了。

    昭豐帝哈哈大笑起來,心中那股鬱氣竟然散了不少。

    他才知道,原來這小子這麼好玩。

    “羅衛長,看來朕要提前給你們準備賀禮了。”

    羅天珵有口難言。既不好說昭豐帝誤會了,他其實和那個女人不對盤,又不願贊同昭豐帝的話,憋了半天憋出幾個字:“謝皇上。”

    “羅衛長,對建立特別衛隊的事,你有沒有更具體的想法?”昭豐帝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羅天珵卻明白,這才是昭豐帝留下他的真正用意,當下把前世錦鱗衛的設置、職權等情況細細說了起來。

    甄妙幾人出了禦書房,永王便帶著初霞郡主去給皇太后請安。

    她跟著宮人,低眉垂首的往外走。

    沒想到趙飛翠竟然追了上來。喊了聲甄四。

    甄妙轉頭,冷冷淡淡的看著她。

    趙飛翠嘴張了又張,最終一句話也沒說出來,超過她飛快的跑了,然後就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

    那人避開身子:“趙七姑娘?”

    趙飛翠抬了頭。見是六皇子,臉色沉了下來:“抱歉。”

    說完繞開六皇子,匆匆跑了。

    六皇子那麼風流多情,姑母竟流露出撮合她和六皇子的意思,真是太討厭了!

    六皇子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雖不是最得寵的皇子,但也絕不是坐冷板凳的。好端端趙飛翠給他臉色做什麼?

    換做尋常人,恐怕只想著趙飛翠是喪父心情不好,可身為一個沒了生母還平平安安長大的皇子,六皇子心思哪有這麼簡單。

    轉念一想,就隱隱猜到了真相。

    沐恩侯府麼?

    沐恩候世子雖然沒了,但他是有兒子的。這爵位依然不會落到旁人手上。

    再者說,恩封得來的爵位,六皇子並不看重,關鍵是——沐恩侯府很有錢。

    當初的昭豐帝,不也是因為這個。才在元後逝去後立了他家的女兒為後麼。

    那一場戰亂,若是沒有沐恩侯府的銀錢支持,恐怕不會那麼順利的以勝利告終吧?

    無子的皇后,說起來對他倒是有利的。

    六皇子想得遠了,嘴角翹起,目光投向遠處。

    甄妙想了又想,決定還是不要打擾這位正在沉思的皇子,默默走過去算了。

    正低著頭從六皇子旁邊經過,忽聽一個含著隱隱笑意的聲音道:“甄四姑娘?”

    “給六皇子請安。”甄妙僵在原地。

    還好這一次六皇子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施施然走了。

    甄妙回了府,前腳進了甯壽堂,長輩們還沒問話,後腳皇上的賞賜就來了。

    綾羅綢緞十匹,南珠一匣子,蜜蠟手串一對,珊瑚盆景一對,白銀一百兩。

    宣旨的太監念到這裡停了一下,繼續道:“冰綃碧羅一匹。”

    這話一出,那些下人們還不覺得如何,老夫人這些主子卻是倒吸了口冷氣。

    冰綃碧羅,乃是極北之地的一種冰蠶吐絲織成,陽光下白中透綠,若是製成衣衫穿在身上,隨著人走動卻會呈現深深淺淺的碧色來,就如一汪流動的清泉,美不勝收。

    更稀奇的,是夏日穿上這樣的裙衫就會通體清涼無汗,暑氣自消,真正是萬金難求。

    直到宣旨太監走了,人們還在發愣。

    良久,老夫人才回過神:“四丫頭,你跟我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4 12:45 PM

第七十三章 病來如山倒

    “祖母。”跟著老夫人進了屋,甄妙就喚了一聲。

    尾音帶著這個年紀的少女特有的嬌憨甜蜜,老夫人忍不住歎氣:“你這丫頭啊,怎麼就不知愁?”

    “祖母。”甄妙又喊了一聲,沒有辯駁。

    她當然知道愁,可日子怎麼都要過,總不能因為愁就天天擺在臉上,別人看了晦氣,自己也不歡喜。

    甄妙雖然不信神佛,卻信一點,人的氣運是跟著人的心境冥冥相關的,若是一個人悲觀沮喪,總覺得自己倒楣,那他就會發覺,在自己身上發生的,十有八九都是倒楣事。

    她才不想總倒楣呢,她希望將來能把日子過好,哪怕機會渺茫。

    “四丫頭?”見甄妙有些神遊天外,老夫人喊了一聲。

    “噯!”甄妙回了神。

    見她這呆呆的樣子,老夫人再次歎氣,問:“今兒進宮,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皇上賞了這麼多東西給你?”

    “皇上叫孫女進宮,就是問了問明馨莊當時進了殺手的事,具體的,皇上不讓再多講,給這些賞賜,是皇上仁慈,想給孫女壓壓驚吧。”

    老夫人聽了點點頭:“那便好。”

    那些賞賜,別的倒也罷了,難得的是那匹冰綃碧羅,就是尋常妃子一輩子都不見得能得到一套衣裙的,皇上居然賜了一匹給甄妙。

    這是多大的恩寵!

    害得她還以為昭豐帝是不是對甄妙起了別的心思。

    要知道當年的太妃,也是得先皇寵信過的,四丫頭和太妃面容有些相像,誰知道他們父子是不是一樣的眼光。

    看著甄妙有些茫然的眼神,老夫人赧然,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四丫頭還沒及笄呢,且與鎮國公世子訂了婚,再怎麼樣,昭豐帝也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這樣一想心裡忽然一驚。若是昭豐帝沒有旁的意思,那這賞賜就純粹是因為明馨莊的事了。

    壓驚,不可能會賜一匹冰綃碧羅!

    這麼說,四丫頭定是提供了某些線索。立下了了不得的功勞!

    老夫人忽然有些激動,她雖不是賣女求榮的人,可若是四丫頭得了皇上青眼,將來嫁到鎮國公府,家世的不足便不算什麼了,她在婆家站得住腳,對建安伯府的好處是不言而喻的。

    想想還算爭氣的長子二子,嫁到長公主府的大孫女,加上四丫頭,說不定將來的建安伯府能更進一步也說不定。

    換做老夫人開始神遊天外。甄妙笑眯眯的拉了老夫人的手:“祖母,您喜歡什麼樣式的裙衫,孫女用冰綃碧羅給您做一套好不好?”

    老夫人收回思緒,見甄妙半點不似客套,拍了拍她的手:“傻丫頭。那可是冰綃碧羅。”

    “孫女知道呀,冰綃碧羅做的衣衫夏日穿著不是清涼無汗嗎,正好給祖母做一套,然後再給母親和二姐各做一套,一匹布能做五六套裙衫呢,頂夠了。”

    老夫人聽了心裡既感動又無奈,道:“傻丫頭。便是手松,也沒有這樣的。你孝敬祖母的心,祖母領了,但那冰綃碧羅顏色嫩,祖母這個年紀哪能穿的起來。倒是你二姐,眼看就要出嫁了。若是有一身冰綃碧羅的衣衫撐著也有底氣。這樣吧,回頭請天繡閣的繡娘來給你和你二姐各做一套裙衫,剩下半匹當作嫁妝。冰綃碧羅經久不壞的,留著給你閨女用都行。”

    甄妙愕然:“祖母,您想的也太遠了。”

    老夫人拍拍她。嗔道:“什麼遠不遠的,你父親這麼大跟我要糖吃的模樣還在眼前,一晃你都這麼大了。”

    甄妙搖搖頭。

    想想羅天珵每見到自己,就一臉嫌惡的模樣,實在不敢想她和他還能……有孩子。

    呃,真的不能再想了,甄妙一陣惡寒。

    老夫人解了心中隱憂,和甄妙說起了家常:“碧紗櫥已經命丫頭們收拾好了,你慣用的東西也送了過來,四丫頭你自己有什麼主意,是到時候撥兩個丫頭給你用著,還是叫沉香苑那邊的丫頭過來兩個?”

    甄妙才想起來今天她就要搬家了,想了想道:“祖母撥丫頭給我,到時難免短人用,且沉香苑的丫頭都是孫女用慣了的,還是從那邊帶兩個過來吧。紫蘇是祖母給的大丫頭,做事最是周全,就留在沉香苑打理事務,讓阿鸞和青鴿過來伺候孫女好了。”

    阿鸞管她衣衫首飾的,心細又安靜,青鴿力氣大,做吃食時還能給她打打下手,她們兩個最合適不過了。

    老夫人沒有多問,點頭道:“回頭讓白芷叫她們過來,以後她們的月銀就從甯壽堂出。”

    甄妙忙搖頭:“祖母,這可不行,孫女已經帶著兩個丫頭在您這白吃白喝了,月銀怎麼能從您這出,到時候無端被人說閒話。”

    老夫人虎下臉:“誰敢!”

    無論是哪兒,都沒有絕對的公平,她當老夫人的,略微偏疼一下哪個晚輩,還有誰敢在她面前嚼舌不成?

    要是連這點都想不透的人,不過是個榆木疙瘩,那她更是沒必要縱著了。

    老夫人想到李氏,又開始頭疼。

    甄妙挽了老夫人胳膊:“祖母,您忘了,孫女現在可是有銀子的人了。”

    老夫人怔了怔,隨後笑:“對了,你這丫頭現在不差錢,好,那就依你吧。”

    罷了,便是沒人敢在她面前說什麼,要是做長輩的言語上擠兌四丫頭幾句,四丫頭也只能受著。

    “祖母,那孫女去祖父那裡看看吧。”甄妙起了身。

    老夫人喊住她:“你大伯娘她們都過去了,太醫說了,人多了也不好,晚上有你伯父、父親和你大哥他們輪流著。你先安置好自己,養好精神明天還要進宮去陪方柔公主,侍疾的事從後天再開始吧。”

    “是,祖母,那孫女先下去收拾一下了。”

    “白芍,領四姑娘去安置一下。”

    門外伺候的白芍走進來。笑盈盈的福了一禮:“四姑娘,請隨婢子來。”

    甄妙要住進去的碧紗櫥是西間一間大屋隔出來的,外頭擺著兩椅一幾,臨窗一個書案。筆墨紙硯一應俱全,窗臺放著一個魚缸,裡面五彩斑斕的小魚兒遊得歡快。

    見甄妙盯著魚缸看,白芍笑道:“以前大姑娘住時,練字累了就喜歡看著魚兒遊動,說是這樣對眼睛好。”

    “大姐姐懂得真多。”甄妙微笑道。

    大姑娘甄甯沒有出閣時,優秀如甄妍都被襯得黯淡無光,且在建安伯府式微的情形下,能成為京都名媛嫁入長公主府,又豈是尋常女子。

    甄妙見自己慣用的東西都佈置的妥妥當當。對白芍道:“煩請白芍姐姐帶我去沐浴吧。”

    “姑娘客氣了。”

    甄妙沐浴完畢,總算能躺在床榻上歇口氣。

    想著明天還要再進宮陪那位處處看她不順眼的公主,一陣頭疼,乾脆不再多想,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阿鸞。到了晚膳的時候了,四姑娘還沒醒嗎?”白芍進來問。

    阿鸞一直守在外間,聞言起身道:“白芍姐姐稍等,我進去看看,今兒姑娘確實累壞了。”

    進了碧紗櫥裡,見甄妙睡在雕著芙蓉花的一字床上,青絲遮了半邊臉。露出的另半邊紅撲撲的。

    阿鸞笑了笑,輕輕喊了聲姑娘。

    見甄妙沒有動靜,又喊了一聲。

    甄妙還是沒有反應。

    阿鸞心下有些不安,俯下身子握了甄妙的手,這一碰,頓時駭了一跳。忙把手貼在甄妙額頭上。

    阿鸞臉色變了,忙推了推甄妙:“姑娘,姑娘,您醒醒。”

    甄妙下意識的撥開阿鸞的手,嘟嘟囔囔的道:“別吵。我……我要睡覺……”

    “四姑娘怎麼了?”見甄妙這邊遲遲沒有動靜,白芍忍不住問。

    阿鸞匆匆走了出去,臉色相當難看:“白芍姐姐,我家姑娘發燒了,渾身燙得不行。”

    白芍也嚇了一跳,這是怎麼說的,才搬來甯壽堂,連頓飯還沒吃的工夫,竟然發熱了,老夫人要是知道了,還不定怎麼怪罪!

    “阿鸞妹妹你先照顧好四姑娘,我去稟告老夫人。”白芍說完匆匆走了。

    阿鸞心裡雖慌,面上還算沉穩,吩咐小丫頭道:“快去拿條冷水浸過的濕帕子來。”

    把擰過水的濕帕子敷在甄妙額頭上,看著甄妙燒得火紅的臉頰,阿鸞眼圈有些紅了,喃喃道:“好端端的,姑娘您怎麼就發熱了?”

    那邊老夫人聽了白芍的稟告,也是一驚,親自過來看了看,忙吩咐人去請大夫。

    “王大夫,我這孫女,到底怎麼了?”

    王大夫起了身,面色凝重:“看姑娘面向和脈象,應是中了署溫,老夫開一副清熱宣洩的方子,吃上兩幅應該就好了。”

    “有勞王大夫了。”老夫人連連道謝。

    王大夫是京城樂仁堂小有名氣的大夫,他說的話,老夫人自然深信不疑。

    可沒想到一副方子下去,甄妙宣洩不止,到了第二日,竟有些奄奄一息了。

    這邊建安伯府眾人又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另一邊,方柔公主得到甄妙稱病不來的消息,狠狠發了一頓脾氣。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4 12:59 PM

第七十四章 驚聞

    “什麼病了,分明就是不想進宮來陪我!”方柔公主氣得把筆擲到了青玉桌案上。

    “公主說的,可是建安伯府的四姑娘?”說話的小娘子不過十來歲年紀,是出自永嘉侯府的五姑娘楊漣。

    “嗯。”方柔公主驕矜的應了一聲。

    楊漣正是心直口快的年紀,皺著眉道:“我聽二姐說過呢,這位甄四姑娘,可不怎麼好。”

    “嗯?怎麼個不好?”聽楊漣這麼說,方柔公主來了興趣。

    楊漣眨眨眼睛:“公主知道昭雲長公主今春舉辦的梨園賞花會吧?當時我二姐姐也去了啊。”

    楊漣說的,是她一母同胞的胞姐楊清。

    當時甄妙一招落水,成功綁上了鎮國公世子,京中不知多少小娘子深閨夢碎,她們那些在場看著的,更是覺得憋屈,能對甄妙有好印象才怪了。

    “這事兒啊,我早聽說了。”方柔公主沒有聽到什麼新鮮的,神色淡淡的道。

    “公主,這樣的人,您怎麼喜歡讓她進宮啊?”一個身穿大紅衣衫的小娘子開口。

    此女身材高挑,看著都有十四五歲模樣了,實則才十二歲,複姓歐陽,閨名一個桃字。

    歐陽桃出身將門,本身也是會幾招功夫的,最是看不過那些心思多的貴女。

    方柔公主對歐陽桃態度倒是不錯,眨眨眼道:“歐陽,並不是只有喜歡,才經常召進宮來喲。”

    歐陽桃一怔。

    她並不是不懂方柔公主的意思,只是驚訝方柔公主年紀小小,竟已學會了這些彎彎繞繞,驚訝的同時心裡升起厭煩。

    可對方畢竟是公主之尊,她雖直率,又不是傻,自然不能表現自己的不滿,只得保持著發愣的樣子。

    楊漣卻咯咯笑了起來:“公主真是聰明。”

    方柔公主總算勉強笑了笑。

    “我聽說。七夕會上甄四姑娘製作的巧果花瓜,被國子監祭酒夫人評了絕品。能把一項才藝學到這種地步的人,想來不會差到哪裡去吧?”開口的是一直沉默的一位黃衫小娘子。

    她是出自鎮國公府三房的二姑娘羅知慧,乃是羅天珵的堂妹。自幼癡迷畫藝。

    楊漣就笑道:“喲,我想起來了,羅知慧,那甄四姑娘可不就是你未來的堂嫂嗎,也難怪你向著她說話呢。”

    癡迷一物的人,人情往來上大多有某些缺陷。

    羅知慧便是如此,她素來不愛開口,卻是什麼話都敢說的,當下斜睨楊漣一眼道:“可不是,誰想到偏偏甄四姑娘成了我未來堂嫂了呢。”

    這話便是說。你們瞧不上甄妙又怎麼樣,多少京城小娘子想嫁給她那位風度翩翩氣質清絕的堂兄,可都被一個你們看不上的人捷足先登了呢。

    “哎,你這是什麼意思?”楊漣有些惱羞成怒。

    她年紀小,還不大懂男女之情。但偶爾姐妹談心,卻是多少明白一點她二姐的心思的。

    聽羅知慧這麼一說,當場便有些惱了。

    羅知慧卻是恢復了不言不語的模樣,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公主——”楊漣氣不過,想找方柔公主替她教訓一下羅知慧。

    哼,真是夠蠢的,公主分明不待見甄四。你還幫她說話,看誰被打臉。

    楊漣翹著嘴角掃了羅知慧一眼。

    “好啦,叫你們來給我當伴讀,不是讓你們挑事鬥嘴的。”方柔公主這麼說著,卻看著楊漣。

    楊漣臉立刻漲紅了,可又不敢面露不滿。只得死死咬著唇,滿腹委屈。

    她想不通,怎麼公主站在羅知慧那一邊了,明明不是討厭甄妙的嗎?

    小姑娘想得不錯,卻忘了甄妙雖是羅知慧未來的堂嫂。可羅天珵卻一直是羅知慧嫡親的堂兄。

    羅天珵在方柔公主心中有了特別的分量,方柔公主又怎麼會給他堂妹難堪呢。

    當然,這點玄妙,任四個小伴讀如何想,都想不通了。

    “行了,今兒本公主不大舒服,就先散了吧。”方柔公主起了身離去。

    四個伴讀都是出身顯貴,並不需要住在宮裡,聽公主這麼一說就各自離去。

    方柔公主跑到玉堂宮蔣貴妃處哭訴一通,撒嬌道:“母妃,我不管,我就要甄四進宮陪我!”

    “她不是病了嗎?”蔣貴妃皺眉,心裡對甄妙越發不滿。

    莫名其妙的,昨兒進宮就得了皇上的賞賜,竟然還包括一匹冰綃碧羅!

    她這是要做什麼,狐媚惑主嗎?

    蔣貴妃心中一動。

    她瞭解昭豐帝,昭豐帝平日裡勤奮自律,那是在處理政務時,在女se上,卻很有些沒下限的。

    別說什麼甄妙已經訂了親,呵呵,這天下最亂的就是皇室,以前當朝天子奪大臣妻子甚至自己兒媳的事都有過,更別提只是定親了!

    而一個女子若是能令天子做出罔顧倫常的事來,她一旦進了宮要是不得寵,那都說不過去!

    蔣貴妃有了危機感,對甄妙進宮陪方柔公主的事就有了別的看法,道:“既然她好端端的就病了,說明沒這個福氣進宮陪你,依母妃看,以後她進宮的事就這麼算了吧。這樣福薄的人進宮,沒得晦氣。”

    方柔公主一心想等著甄妙進宮好出氣,先是選伴讀的事情耽誤了,現在又說她病了,哪咽得下這口氣,扯著蔣貴妃衣袖道:“母妃,您也不想想,她昨日還進宮呢,今日怎麼就病得起不來床了,分明是不把您和我放在眼裡嗎!不成,我非要她進宮來,看一看她到底是不是病得不行了!”

    聽到這裡蔣貴妃心裡一動,女兒說的不錯,若是那甄四為了避開公主稱病,這倒是一個好機會。

    皇上定是不喜這種謊話連篇,不敬天家的女子的。

    “如此,就傳我的話,方柔公主甚是想見甄四姑娘,甄四姑娘若是身體不適,宮中太醫想來能診治的更好些。”蔣貴妃吩咐侍立一旁的宮人。

    建安伯府。此時氣氛已經壓抑到了極點。

    老伯爺那裡還未清醒,這邊甄妙又忽然病成這個樣子,簡直是禍不單行。

    “王大夫,您倒是看看。我這孫女到底如何了,怎麼兩副藥下去不但不見好,反而宣洩不止,整個人都已經快不成了?”

    王大夫眉頭緊鎖,額頭滿是冷汗:“怪哉怪哉,姑娘身體大燥,分明是熱病,吃了對症的藥怎會不見好呢?”

    像他這種坐鎮醫館又經常出入大戶人家問診的大夫,對名聲愛惜的很,要是醫死了人。往後誰還敢請你!

    王大夫又急又悔,面診了一次還是看不出異處,長歎道:“老夫人,姑娘這病,請恕老夫無能為力。”

    一番話說的滿屋子人一靜。隨後溫氏痛哭出聲。

    “娘,您先別哭,四妹,四妹一定會吉人天相的。”甄妍扶著溫氏,臉色同樣慘白。

    蔣氏沖老夫人道:“老夫人,依兒媳看,先把京中有名的大夫都請來。王大夫也留下,一起給妙丫頭會診一番,您看如何?”

    “好,好,你快去。”老夫人眼睛有些泛紅了。

    她實是想不到,自己有可能白髮人送黑髮人。

    一想到昨日還言笑晏晏說要用冰綃碧羅給她做一套裙衫。今兒卻被京中頗有名氣的大夫說無能為力的小孫女,老夫人就覺得心口悶悶的。

    四丫頭今年,莫不是犯太歲啊!

    若是過了這個坎兒,定要帶她去寺廟上香拜佛,去去黴氣。

    “娘。四姐姐怎麼了?”涵哥兒牽著蔣氏的手,仰著頭問。

    自從昨日老伯爺被抬回來,上到建安伯世子,下到涵哥兒,上衙的上學的都停了,全都留在府裡侍疾。

    涵哥兒年紀小倒是不用,出入都跟著蔣氏。

    蔣氏勉強笑笑:“你四姐姐沒事,涵哥兒,娘還有事要做,你自個兒去玩會兒吧。”

    “嗯。”涵哥兒聽話的點點頭。

    待與蔣氏分開,直接就跑去找蔣宸了。

    蔣宸正坐在案前習字,說是習字,可捏著毛筆的手卻久久不落,分明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四表妹病了,聽說還病得挺重!

    可惜他雖有表哥的名分,說到底還是外男,一個姑娘家又是病重的時候,怎麼說,他也不好過去探望的。

    “宸表哥,宸表哥,我來了。”

    聽到涵哥兒的聲音,蔣宸立刻把毛筆丟在了桌案上,起身匆匆走過去:“涵哥兒,你四姐姐如何了?”

    蔣宸有些慚愧,他只敢托涵哥兒打聽一下表妹的情況了。

    “宸表哥,我聽那個王大夫說,說——”

    “說什麼?”蔣宸有些著急。

    “說他無能為力!”涵哥兒終於把這個詞給想了起來。

    轟的一聲,蔣宸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抓著涵哥兒的手瞬間冰涼。

    “宸表哥,大夫的意思,是不是說四姐姐要死掉了?”涵哥兒見蔣宸臉色大變,眼圈也有些紅了。

    他年紀雖小,多少也懂得一些事理了。

    聽到這個“死”字,蔣宸臉色更加難看。

    “娘說要找好多好多大夫來,給四姐姐會診呢。宸表哥,你說四姐姐真的會死嗎?”

    涵哥兒天真無邪又滿含擔憂的話,好似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蔣宸心頭那根不斷絞痛的心弦。

    他身子微晃,一張口想說什麼,竟咳了一口血出來。

    涵哥兒頓時嚇傻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5 03:10 PM

第七十五章 那一眼

    “宸……宸表哥,你吐血了,你也要死了嗎?”涵哥兒愣了一下,嚇哭了。

    蔣宸自己也駭了一跳,那隱秘晦澀的心思直接坦露在旁人面前,哪怕只是個孩子,也足夠他羞愧無措。

    從沒經歷過情事的少年有些慌亂的用袖子擦掉嘴角血跡,勉強沖涵哥兒笑道:“涵哥兒,我沒事。”

    “可是,可是你吐血了啊,我要去告訴娘,娘不是要找好多好多大夫來嗎,正好給宸表哥分一個。”

    涵哥兒說著轉身就要往外跑。

    蔣宸羞得臉通紅,一把抓住涵哥兒道:“涵哥兒,我真的沒事!之所以吐血,是因為……是因為前些日子中了蛇毒,身體還有些虛弱的緣故。把淤血吐出來,反倒是好事。”

    “真的?”涵哥兒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他不明白怎麼吐血了反倒是好事了。

    “真的。”蔣宸強自恢復了鎮定,哄道,“所以這事,涵哥兒千萬不要告訴你母親了。你祖父和四姐姐都病著,我再給添亂,到時候你母親該累壞了。”

    “真的不告訴我娘嗎?”涵哥兒還是有些遲疑。

    “真的不能告訴,涵哥兒答應我,這事誰都不能說好不好,不然讓別人擔心,表哥會心裡不安,心裡不安,說不定就又會吐血了。”蔣宸溫柔地哄著涵哥兒。

    涵哥兒總算點頭:“好吧,那宸表哥你要答應涵哥兒,千萬千萬不能死哦。”

    “當然。”蔣宸淡淡笑了笑,嘴角的血跡襯得這個笑容格外淒豔。

    等涵哥兒懵懵懂懂的走了,這才收了笑意,整個人倚在門框上,失去了力氣。

    好端端的,她怎麼就病重了呢?

    那日,不還做了藕夾和山楂糕給他吃嗎。

    轉眼間。大夫竟然會說出無能為力這種話!

    他不是涵哥兒那個半大孩子,當然明白這話代表了什麼意思。

    可是——他卻連難過的資格都沒有,便是傷心的樣子,都不能被人看到!

    蔣宸看著衣袖上淡淡的血跡。自嘲的笑了笑。

    他才不喜歡訂了親的表妹呢。

    他喜歡的……只是表妹啊。

    無論她定沒定親,他都不小心喜歡了,怎麼辦?

    蔣宸還是忍不住,抬腳向甯壽堂老伯爺休養的地方走去。

    到了門口,深吸一口氣,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要露出異樣神色。

    自幼成名,十三歲中秀才,他一直活在族人的期待、世人的讚歎中,但他其實從不在乎這些目光和評價。

    一直按著眾人期待的樣子走下去,不過是這樣省心省力而已。

    他不怕世人異樣的目光。但他怕那份目光投注在他在乎的人身上,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甄煥正在給老伯爺擦身,見蔣宸站在門口,有些訝然:“宸表弟,你怎麼來了?”

    老伯爺這次遇刺傷得不輕。又一直昏睡著,如今天熱,片刻都離不開人伺候,擦身翻身更是少不了。

    蔣宸雖是親戚,但住在建安伯府久了,對此不好置之不問,之前才和甄煥一直伺候著。離開不久而已。

    是以甄煥有此一問。

    “煥表哥,我聽涵哥兒說,四表妹病得挺重的。”蔣宸開了口,聲音有些暗啞。

    甄煥卻沒注意,臉色不大好的道:“是啊,昨日下午四妹突然發了傷寒。病情重得令人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今日再請王大夫來問診,到底如何了。”

    蔣宸暗暗吸口氣,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表現的是恰到好處的關心:“我聽涵哥兒說。大夫診治後說無能為力——”

    “什麼!”甄煥手中布巾掉落,整個人都愣了。

    蔣宸沒再說話。

    他怕自己一開口,便控制不住那份憂心了。

    甄煥回過神來:“怎麼會這樣,四妹年輕,又一直好端端的,那大夫他定然是看錯了!”

    直到此時甄煥才驟然發現,那個他一直冷淡疏遠的,總以審視目光打量的小丫頭,是他嫡親的妹妹。

    他們的血緣,是割捨不斷的。

    不然為什麼聽到這個消息,心裡是鈍鈍的疼和懊悔呢。

    豔陽下,少女回了頭,抿唇一笑:“大哥,我是看你眼睛裡有東西呢。”

    “什麼東西?”他問。

    少女一雙大而黑的眸子璀璨生光,溫溫柔柔的道:“大哥的眼睛裡,有著偏見!”

    甄煥收回回憶,霍然起身:“走,我們去看看四妹。”

    說完叮囑一旁伺候的丫頭:“等會兒世子該過來了,在這之前,小心伺候著老伯爺。”

    “是,大爺。”

    “宸表弟,我們走。”

    “浩哥兒、言哥兒,你們怎麼來了?”老夫人頹然坐在貴妃椅上,整個人像老了數歲。

    下首坐著的溫氏,眼睛哭得通紅,甄妍立在身後,同樣是剛哭過的樣子。

    再看蔣氏,一臉凝重,而昨日就去老伯爺那看了看就再未露面的李氏也在,只是神色看不出什麼悲喜。

    甄冰甄玉姐妹站在李氏身後,頭都垂得低低的,半點不惹人眼。

    甄煥心中有些不妙,問:“祖母,孫兒聽說四妹的病加重了,如今究竟如何了?”

    老夫人歎口氣,沒有力氣言語。

    蔣氏介面道:“把京中醫館有些名氣的大夫都請過來了,看了妙丫頭的病,爭論不休,最後誰都不敢下結論,只是搖頭。妙丫頭她——”

    說到這裡看了溫氏一眼,說不下去了,話中意思卻不言而喻。

    “咳咳。”死寂的室內,傳來蔣宸壓抑不住的咳嗽聲。

    蔣氏不由向蔣宸看去,目光中有些憂心:“言哥兒,怎麼咳嗽了,莫不是也染了風寒?”

    蔣宸把手縮回衣袖中,沖蔣氏淡淡笑了笑:“姑母,侄兒沒事,是剛才走得有些急了,氣沒喘順。”

    甄妙如今生死不明。蔣氏再關心侄子,也不好過分表露出來,便收回了目光。

    “祖母,孫兒想進去看看妹妹。”甄煥道。

    “你四妹現在的樣子也不大好。你做哥哥的,就別看了吧。”老夫人歎道。

    蔣宸縮在衣袖中的手握成了拳。

    他本就是跟著甄煥來的,想不落人口舌的跟著去見一見她,若是甄煥都不能見,那他也不可能見到了。

    甄煥微微紅了眼:“祖母,四妹和孫兒,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說到這裡停頓一下,有些艱難的道:“總要,總要讓孫兒見一見。”

    這話一出,溫氏突然痛哭出聲:“老夫人。浩哥兒說的對,就讓他見一見吧。”

    “罷了,你去吧。”老夫人擺擺手。

    攔著不讓他們兄妹見面,倒並不是顧忌男女大防,畢竟什麼禮數終究抵不過一個情字。更何況是嫡親的兄妹。

    只是想著四丫頭是女兒家,現在儀容不佳,被男子見了,將來恐要羞惱的。

    可如今一想,四丫頭有沒有將來還不一定了,若是攔著不讓他們兄妹見面,萬一天人永隔——

    老夫人不敢深想下去。沖甄煥連連擺手示意他進去。

    蔣宸見狀,默不作聲的跟在了甄煥身後。

    甄冰霍然抬頭,看著蔣宸的動作有些欲言又止。

    甄玉擰了眉,心道大哥進去見四姐是理所當然的,怎麼蔣表哥也跟著進去了。

    如今四姐正病得厲害,儀容不整。被蔣表哥見到,那成什麼樣子。

    家裡長輩都被四姐來勢洶洶的病弄得有些糊塗了,竟忘了攔一攔蔣表哥。

    甄玉剛要開口提醒,卻被甄冰拉了一下。

    不解的看過去,甄冰沖她緩緩搖頭。

    “為什麼?”甄玉雖然沒有說話。眼裡卻明白流露了這個意思。

    甄冰眼中有些哀傷,又帶了說不出來的悵然,拉過甄玉的手在她手心悄悄寫字:“就讓他見見吧。”

    甄玉愣了愣,隨後像是猛然懂了甄冰的意思,說不清是氣是歎,緊緊抿了唇。

    “大爺,蔣公子?”側坐在床邊伺候甄妙的紫蘇起了身出來,看到來人有些驚訝。

    甄煥臉色陰沉:“我看一看四姑娘。”

    “是。”悄悄瞥了跟在身後的蔣宸一眼,雖覺得有些不合適,因是跟著大爺一起進來的,且外面還有一屋子主子,斷沒有她一個丫環多嘴的道理。

    青紗糊扇,四柱雕花,甄煥走進去,就看到甄妙撒了頭髮,在床榻上沉沉睡著,露出巴掌大的臉。

    本來是有些嬰兒肥的臉,如今卻瘦的只剩了尖尖下巴,看著就令人心中發慌。

    露在外面的手臂無力垂著,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機一般。

    “四妹!”甄煥一個箭步走過去,緊緊握住了甄妙的手。

    甄妙睫毛顫了顫,並沒有睜開。

    蔣宸默默走到甄煥身邊,視線牢牢落在甄妙臉上。

    “姑娘她,醒來過嗎?”

    “夜間時睡時醒的,今兒白天卻一直未醒。”

    甄煥向紫蘇問著甄妙的病情,忽聽外邊傳來譁然的聲音,還有隱隱的哭聲。

    “怎麼了?”甄煥起了身向外走去。

    紫蘇送甄煥到門口。

    留下蔣宸看著甄妙,伸手想摸摸她紅得有些駭人的臉頰,終究是沒有動作,只是低低說了一句話。

    “表妹,那日的畫,沒有拿錯的。你快點好起來,我重新送給你,好不好?”

    蔣宸沒有理由再多呆,深深看了甄妙一眼,腳步沉重的走了出去。

    “什麼,蔣貴妃要招我家四丫頭進宮?”老夫人臉上掩不住的怒氣,“這位公公,我家四丫頭病重,今早已經去稟告過了。”

    傳話的太監一聲冷笑:“我家娘娘說了,就算是病了,也得把甄四姑娘請進宮裡!老夫人就別難為咱家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5 03:11 PM

第七十六章 請君入甕

    老夫人垂下眼簾,眼皮抖個不停,手微微顫著握緊雕刻著仙鶴圖案的桃木拐杖,強行壓下了怒火,再次求道:“這位公公,我家四丫頭,實在病得太重,若是再挪動恐怕會不成的,求公公抬手,回去好生跟貴妃娘娘說說。”

    蔣氏忙把一個荷包塞給傳話太監:“公公的情,我們建安伯府定會銘記於心的。”

    傳話太監拿慣了的,一入手掂量重量,再看這荷包大小,就知道裡面放的是金子沒錯。

    暗暗惋惜的歎了口氣,把荷包往外一推,皮笑肉不笑的道:“咱家可不敢當。老夫人,世子夫人,想來你們也是知道貴妃娘娘的分量的,且甄四姑娘本就定好了按日子進宮去陪方柔公主,今兒是頭一天,怎麼就稱病不去了?方柔公主可是皇上最疼愛的公主,惹她不開心,將來——”

    蔣氏暗暗咬牙,面上卻沒有反應,只悄悄瞥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眼簾微抬,給了她一個隱晦的眼神。

    蔣氏先是一怔,心念急轉,隨後臉色一變,冷聲道:“公公這話我們伯府卻是不敢當了。讓我們四姑娘定期進宮,是皇上定下的,我們伯府就是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讓她稱病不去。公公這話,是說我們建安伯府藐視皇權,欺瞞皇上嗎?這個罪名,我們伯府可不敢當!”

    傳話公公見慣了笑臉,哪被當家的夫人這樣說過,當下就惱了,一拂衣袖,聲音由於激動顯得格外尖利:“喲,這話咱家可沒說過,至於貴府到底有沒有這麼做,咱家就不知道了,只好讓皇上和貴妃娘娘定奪。”

    “我家四姑娘,真的病得起不來床。公公就沒有一點憐憫之心嗎?”蔣氏怒道。

    傳話太監一聲冷笑:“憐憫?咱家一個奴才,哪敢憐憫貴府姑娘。世子夫人,把甄四姑娘請出來吧。”

    一直扶著溫氏的甄妍悄悄攥了拳頭。

    皇室之人,實在是欺人太甚!

    “你。你們這是要我閨女的命啊!我跟你拼了!”溫氏掙開甄妍的手,往傳話公公的方向撞去。

    甄妍死死把溫氏抱住,低聲道:“娘,您冷靜點。”

    “冷靜,我怎麼冷靜,你四妹都那樣了,還要她進宮,不是要她命是做什麼!嗚嗚,反正你四妹若是有事,我也不活了。那還不如今天拼了,一命抵一命,也算賺了!”溫氏哭著使勁往傳話太監方向掙紮。

    傳話太監皺著眉往後退兩步,諷刺道:“喲,這是貴府的哪位夫人。竟是一副潑婦樣子,咱家真是長見識了。”

    蔣氏目光深沉的瞥了甄妍一眼。

    甄妍心裡一動,拼命抱住溫氏,貼著溫氏耳朵道:“娘,大伯娘那樣做一定有深意的,您別一時衝動,壞了她的謀算。”

    溫氏掙紮的手一頓。甄妍繼續道:“您想,大伯娘平時何等穩重,怎麼會這樣不管不顧的和宮中太監吵起來呢?”

    溫氏漸漸停止了掙紮,只是胸脯起伏不定,死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傳話太監見溫氏老實了,得意的一笑。高抬著下巴道:“今兒咱家不妨說實話,甄四姑娘,就算是爬,也得爬到皇宮去見貴妃和公主!”

    “你們欺人太甚!”甄煥冷著臉,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老伯爺昏迷不醒。世子在侍疾,二伯在外做官,父親……昨日輪著守了祖父半日,出門後至今未歸。

    堂堂一個伯府,能站出來的男兒竟只有他了。

    “娘,您放心,兒拼死也會護著妹妹周全的。”甄煥安撫了溫氏一句,抬腳向傳話太監走去。

    老夫人突然出聲:“浩哥兒,回來。”

    “祖母?”

    “我讓你回來,貴妃娘娘宣四丫頭進宮,你一個小郎摻合什麼?”老夫人威嚴盡顯。

    甄煥不得已收回腳步,回到了老夫人身後。

    老夫人拄著拐杖站到傳話太監面前,眼中有種說不出的決絕:“既然公公這麼說,那我們伯府遵命就是。請公公稍作休息,老身親自帶我那孫女進宮給貴妃娘娘賠禮!”

    “老夫人!”

    “祖母!”

    數人愕然抬頭,不可置信的驚呼道。

    唯有蔣氏似是早有準備,神色依舊平靜。

    “怎麼,老伯爺還沒死,你們就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老夫人拿拐杖重重杵地。

    眾人都噤了聲。

    “都跟我來,白芍,給公公上茶,別怠慢了!”老夫人轉了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其他人見狀,或是擔心,或是疑慮,忙跟了上去。

    轉眼間,廳裡就只剩了傳話太監傻站著,並幾個低眉順眼的小丫頭。

    “公公請喝茶。”白芍雙手奉茶,看似恭敬,可眼中流露的卻是冷然。

    傳話公公劈手把茶打翻:“好,好,這就是建安伯府的待客之道,咱家記下了!”

    白芍低呼一聲,用帕子按了按手上迅速起來的水泡,俯下身默不作聲的收拾碎瓷片。

    太監之流心態本就有些扭曲,見這丫頭處變不驚,仿佛眼前沒他這個人一樣,那種被輕視忽略的感覺令他一下子暴怒,抬腳就踹向白芍。

    另一邊,老夫人進了內室站定,示意眾人別說話,深沉目光掃視眾人一眼,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你們想的是什麼,可如今看來,四丫頭不進這趟宮,是不行了。”

    “老夫人,妙兒都病成這樣了,再進宮,絕對會沒命的!”溫氏忍不住哭道。

    老夫人看她一眼,淡淡道:“那溫氏你說,四丫頭現在這個樣子,不進宮就能活命嗎?”

    滿屋子人默然。

    建安伯府已經請遍了京城醫館有些名氣的大夫,這些人如今大半還在府裡未走。

    可那些人得出的結論,和樂仁堂王大夫的如出一轍。

    病症確定,藥方沒錯,偏偏這四姑娘就病得不好了。

    一幫大夫百思不得其解。

    “說不得,進宮反而是四丫頭唯一的機會。”老夫人一字一頓的道。

    “老夫人?”溫氏有些傻了。

    蔣氏卻是立刻明白了過來。

    其實早前老夫人對她使眼色,她就明白該如何做了。但對於老夫人為什麼要如此,一時還沒想通。

    但此刻老夫人這麼一說,卻是立刻想到了。

    甄妙這病來的蹊蹺,大夫們束手無策。若是能進宮——呵呵,還有哪裡的名醫比皇宮多呢。

    老夫人把緣由一說,果然和蔣氏想的一樣。

    “只是這進宮,也要分怎麼進。”老夫人抬了抬眉毛。

    就這樣悄悄的抬甄妙進去,她病得這麼重,說不定連蔣貴妃的面都見不著,就被打發回來了,將來提起,蔣貴妃還能得個體恤人的好名聲。

    蔣貴妃……

    老夫人一聲冷笑:“蔣氏,去給我準備進宮的衣裳。馬車要安排妥當,就用那輛八輪雙馬、刻有我伯府標誌的香樟木華蓋馬車。溫氏,你隨我帶四丫頭進宮。”

    老夫人正安排著,忽聽外面喧嘩聲傳來,剛要命人去問。就見阿綢匆匆走到門口:“老夫人,白芍姐姐出事了。”

    “什麼事?”

    阿綢臉色慘白,隱隱帶著哭腔:“白芍姐姐給那位公公上茶,結果那位公公劈手把茶水打落,燙得白芍姐姐手上起了水泡。這也倒罷了,白芍姐姐一聲未吭的蹲下收拾,那位公公竟然踹了白芍姐姐一腳。白芍姐姐她。她一摔倒在地,臉正好摔在了碎瓷片上!”

    這話一出,滿屋子人臉色一變。

    白芍雖只是一個丫環,但伯府歷來沒有苛待下人的,尤其她這樣老夫人身邊的貼身大丫頭,和尋常人家的姑娘也差不多了。

    再者說。哪怕只是一個小丫頭,身為女子被毀了臉,那也太殘忍了!

    “好,好!”老夫人重重杵著拐杖,怒極反笑。

    “蔣氏。你來。”老夫人把蔣氏叫到一旁,細細叮囑了幾句。

    蔣氏連連點頭:“老夫人放心,兒媳知道怎麼做的。”

    “那好,其他人都各自去忙,溫氏,你隨我出去。”

    老夫人帶著溫氏返回廳裡,白芍正好被幾個丫頭婆子抬著出去。

    見到白芍臉上觸目驚心的血痕,老夫人面上一派平靜。

    傳話太監見狀暗松一口氣。

    他雖是宮裡出來的,可因為洩憤把一個女子弄成這個模樣,確實有些過了,本來還有些心虛,見老夫人這樣,又暗自得意。

    是他多慮了,不過一個丫鬟,建安伯府還敢為此難為他不成?

    就是他們堂堂的四姑娘,不也得乖乖進宮去。

    “公公再稍等片刻,府裡正準備馬車。”

    “準備什麼馬車,宮轎在外面等著呢。”傳話太監皺眉。

    老夫人解釋道:“老身和三兒媳,要陪四丫頭一起進宮。”

    傳話太監本想再說什麼,見到老夫人面無表情的神色,這才作罷。

    又等了一會兒,溫氏護著甄妙上了軟轎,接著從伯府大門走了出去,上了停在外面的八輪雙馬馬車。

    傳話太監見狀有些不解,轉念一想,能從大門出去,定是建安伯府向自己服軟了,得意之下,那點不解又丟到了腦後。

    隨著華麗的馬車緩緩啟動,看著大開的建安伯府大門,來往的行人不由駐足,紛紛打聽建安伯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6 04:51 PM

第七十七章 連環

    “這建安伯府正門大開,是有什麼嫁娶之事嗎?”

    “呃,我聽說他家有位姑娘近日出嫁,難不成就是今日?也沒張燈結綵的,看著不像啊。”

    “喲,你連他家有姑娘出閣都曉得啊?”

    “那是,我隔壁鄰居家的二狗子的閨女在伯府當差,說是有位姑娘要出嫁,她的姐妹還打了許多銀釵戒子之類的打賞院子裡的小丫頭們的,把她羨慕的不行,回家說了好幾次,我看十有八九是因為這個。”

    聚在一起聽八卦的人越來越多,有一個人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道:“我跟你們說,今兒這事倒是不尋常。”

    “呃,怎麼個不尋常法?”

    “你們來得晚,沒看到,不久前伯府出來一輛八輪雙馬的馬車。你們猜拉得是誰?”

    “快別賣關子了,趕緊說說。”

    “是伯府的四姑娘,說是宮裡的貴妃娘娘傳喚她。”

    “喲,被天家貴人召見,難怪呢,可也不對啊,伯府那位姑娘坐這樣的馬車,不合規矩啊。”

    那人更是壓低了聲音,可聽得人更多起來。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那位姑娘,已經病得進氣多出氣少了。”

    眾人譁然。

    “這不可能吧,病成那樣能進宮?”

    “噓——”那人伸出一隻手指吹了吹,指指上面,“說是上面發話了,甄四姑娘就算爬,也要爬到那兒去。這可是掉腦袋的話,你們千萬別胡亂說出去。”

    “是,是。”許多人點頭。

    少數人質疑道:“不對啊,這種事,你是怎麼知曉的?”

    那人笑笑:“甄四姑娘的病,不知請了京城多少名醫彙聚府中,我是一位大夫的藥童。當時親眼看著呢。”

    這下人們深信不疑,誰也不曾細想一個藥童,怎麼就見了宮裡來的人了。

    人,都是願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人群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那人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離去。

    府內。

    “各位大夫辛苦了。”蔣氏沖一眾大夫點點頭。

    雕欄和玉砌把裝有診資的荷包一一送給各人。

    “在下慚愧。”一個中年男子收下荷包,面帶慚色。

    其他人紛紛附和。

    蔣氏微微一笑:“趙大夫這樣說就太自謙了,有的事非人力可為的。”

    這話一出,眾人臉色好看不少。

    蔣氏又道:“何況趙大夫還幫我家丫鬟看了臉上的傷。那丫鬟是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素來當孫女疼著,沒想到——”

    趙大夫皺著眉:“夫人,在下雖盡力救治,但那姑娘臉上有道傷口太深,恐要落下疤的。”

    “誰說不是呢。”蔣氏歎口氣。

    “那位姑娘怎麼——”趙大夫問到這,忽然停住。

    蔣氏臉上微微變色。隨後勉強遮掩了過去。

    “玉砌,送幾位大夫出府。”

    “是。”玉砌帶著眾位大夫走了出去。

    隨著大門緩緩合攏,分離時,眾人欲言又止。

    最後有人道:“那位四姑娘,真是可憐。本就命懸一線,還折騰著進宮,恐怕——”

    “還有那位丫鬟,臉上居然被碎瓷片紮滿了,可憐一副花容月貌啊,嘖嘖。”年輕點的大夫搖頭。

    “這些話,各位還是爛在肚子裡吧。”趙大夫淡淡道。

    眾人閉口不言。各自離去。

    但建安伯府家的姑娘命懸一線被強令進宮,丫鬟無故被傳話太監毀容的傳言還是傳了出去。

    至於從誰那開始傳開的,當日的大夫這麼多,誰知道呢。

    青雀街人流如梭,車水馬龍,這個時辰。有一處最為熱鬧,乃是悅來小棧。

    這悅來小棧是個茶館,除了室內的雅間,外面還有一座四面敞開、頂部爬滿牽牛花的涼亭。

    涼亭並不大,裡面擺著木桌木椅。椅上鋪著竹編的涼席。

    除此之外,悅來小棧有一道點心味道極好,就著茶水吃最舒坦不過了。

    憑著這道點心和這份雅致,悅來小棧日日座滿,除了涼亭,另豎了數個青綢大傘遮陽,下麵放了桌椅招待坐不下的客人。

    “魯禦史,石禦使,二位來了,涼亭已經坐滿了,您二位看——”茶博士很是熟稔的笑著。

    “行了,照例上一壺茉莉花茶,兩碟點心。”說話的是魯禦史,身材微胖,一臉笑眯眯的樣子。

    另一位石禦使身材偏瘦,臉上線條冷硬,看著就有些孤傲。

    “石老弟,別擺著這張臭臉,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禦史似的。”

    石禦使這才開口:“魯兄,像你這樣,別人就不知道了嗎?”

    都察院就在青雀街,禦史說來是監察百官,可大多時候清閒的骨頭發癢,跑來這裡打發時間的不再少數。

    “當禦史難啊。”魯禦史捏著點心吃了一口,笑眯眯的道。

    在這七品大的禦史位置上,他已經呆了數年了,至今就是喝茶混日子,實在令人憋悶。

    石禦使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忽見前面人群堵了起來。

    “怎麼回事兒,去看看。”二人付了茶錢,起身走過去。

    一輛八輪雙馬的馬車佔據了道路大半,迎面來的馬車過不去了,似乎起了爭執。

    二人再湊近了些。

    “呵呵,我道是誰家,乘著這樣的馬車走在青雀街上,原來是建安伯府啊。”說話的是永嘉侯府的世子夫人。

    昨日一場驚變,她娘家胞弟受了重傷,因為脫不開身,今日才騰出空來回去看看,沒想到被建安伯府的馬車堵在了這裡。

    裡面坐的難道是建安伯世子夫人?

    永嘉侯世子夫人和蔣氏是泛泛之交,但印象中,蔣氏還算識大體懂規矩,今日怎麼如此行事?

    簾子掀開一角,露出了老夫人的臉。

    “建安伯老夫人?”永嘉侯世子夫人愣住。

    面對長輩,到底不好失禮。緩了臉色道:“不知老夫人有什麼急事,今日乘著八輪馬車出門?”

    老夫人臉色愁苦:“世子夫人,老身失禮了。因著宮中貴人召見我家四丫頭,她又病得起不來身。大夫說若是顛簸晃動,性命恐就……實在無法,才乘了這穩當些的馬車。”

    “貴府四姑娘病重?這是怎麼說的?”

    老夫人側身,露出了車內躺著的甄妙。

    雖有一點距離,永嘉侯世子夫人還是清楚看到甄妙死人般的臉色和已經脫了形的尖利下巴。

    “甄四姑娘這個樣子,怎麼能進宮?”本以為建安伯老夫人說的有些誇大了,沒想到甄妙看著更令人觸目驚心,永嘉侯世子夫人不由打了個冷戰。

    一直緊偎著甄妙的溫氏一邊拭淚一邊揚聲道:“貴妃娘娘發話,我家姑娘哪有推脫的道理。給夫人造成的不便,改日定去賠罪。”

    聽到是貴妃的吩咐。永嘉侯世子夫人不願多說,欠欠身道:“既如此,老夫人和妹妹快過去吧。”

    說著憐憫的掃了甄妙一眼。

    前邊傳話太監乘著轎子又返了回來,拉著臉道:“咱家早說了,不能乘這馬車。老夫人偏不聽,要是耽誤了時間,貴妃娘娘惱了,咱家可要平白受連累!”

    永嘉侯府夫人不願意多和太監打交道,回了車裡,低低吩咐了一聲。

    輕便靈巧的油璧車退了出去。

    八輪雙馬的馬車又開始前行。

    老夫人隔著簾子,瞟了不遠處的悅來小棧一眼。

    她老了。出門的時候不多,但這悅來小棧可是自她年輕的時候就有了。

    若是記得不錯,不遠處就是都察院吧。

    這個時候,總該有個把禦史在那裡喝茶才是。

    等馬車不見了蹤影,人群頓時議論紛紛起來。

    他們雖聽不清兩輛車裡的貴人都說了什麼,可是這種衝突本來就勾人好奇心。更何況最後開口的居然是位公公,事情一旦和天家有關,就更吸引人注意了。

    隨著打聽的人漸多,就有人問到了碰巧知道內情的人。

    “什麼,你說那馬車裡是建安伯府四姑娘。已經病得要死了,還要進宮去見貴妃娘娘?”

    “這不能吧,便是天家,也總要講究人情。甄四姑娘病成那樣,就沒請假嗎?”

    “怎麼沒請呢,可上面發話了,要那姑娘爬也要爬過去。”

    “嘖嘖,這也太——”

    “不止呢,我還聽說,那傳話的公公因為人家求情,直接把那老夫人的貼身丫頭給打毀容了。哎,可憐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啊。”

    魯禦史和石禦使互視一眼。

    石禦使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魯禦史一把拉住石禦使衣袖,笑眯眯問:“石老弟,去哪兒啊?”

    “茶水喝多了,去茅廁。”石禦使硬邦邦的道。

    “嘿嘿,一起啊。”

    石禦使瞪著魯禦史半天,見他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抿了唇,吐出兩個字:“聯名。”

    魯禦史笑得無比燦爛:“成。”

    太好了,老子終於不用再天天閑的聊天打屁了,想一想慷慨陳詞,一頭碰死在金鑾殿上的人生,該是多麼美妙啊!

    兩位元禦史腳步匆匆,調查情況去了。

    “妙兒,你一定要堅持住啊。”溫氏替甄妙擦擦嘴角。

    “溫氏,你給我沉住氣,四丫頭口中含著百年的老參片,她一定能撐住的。”

    馬車停了下來,傳話太監聲音傳來:“老夫人,到了這兒,可不能乘車了,換轎子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6 04:52 PM

第七十八章 皇上駕到

    甯坤宮金箔貼壁,玉柱雕鳳。

    趙皇后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宮裝,看著和她的氣質有些相左,眉宇間的疲憊哀傷更是令姿容黯淡了幾分。

    大宮女初雪站在趙皇后身後,替她按摩著眉骨。

    “初雪,別按了,把鏡子拿來。”

    初雪捧來一面一尺長短,背面鍍著玫瑰藤的西洋鏡。

    趙皇后睜了眼,對著鏡子打量自己的臉。

    雪白無瑕的肌膚,明豔的五官,眼角的紋路淡得幾乎看不見。

    說起來,她看著並不比蔣貴妃顯老。

    可是皇上,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在甯坤宮多留宿呢?

    她是皇后!

    如今,哥哥突然去了,偌大的侯府,她又能否幫侄兒撐得起來?

    纖細的手指緩緩滑過鏡面,趙皇后歎了口氣:“收起來吧。”

    “娘娘,您節哀。”初雪默默收起西洋鏡,輕聲勸道。

    趙皇后撫了撫額:“本宮明白,這個時候,誰都能倒,本宮不能!”

    “娘娘,甄太妃求見。”水晶宮簾挑起,大宮女晚霜走了進來。

    “甄太妃?”趙皇后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想了想,還是道,“請她進來。”

    說起來,對建安伯府,她並沒有什麼好感,但是甄太妃的臉面還是要給的。

    宮中的老太妃不多了,甄太妃和太后相處的還不錯,且對六皇子有過救助之恩。

    六皇子雖沒有母族支援,但皇上對他還是可以的,封王是遲早的事。

    身為皇后,太子不是自己所出,且無子,性子直爽如趙皇后也被磨平了許多棱角。

    一個深衣寬袖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

    說是女子,是因為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來人的實際年紀。只覺得容光逼人如皎皎月光,令人望之生慚。

    她走起路來環佩不響,步履從容,明明是端莊大氣的風度。卻偏偏給人步步生蓮的美感。

    待走進了,才看到女子的眉梢眼角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並不顯老,反而多了種年輕女子沒有的韻味。

    每見一次甄太妃,趙皇后就會感慨一次。

    若是甄太妃生在這個時候,哪還有蔣貴妃什麼事!

    “太妃怎麼得空過來了?”趙皇后起身迎了上去。

    “我是有事來求皇后了。”甄太妃笑道。

    “太妃快請坐,說什麼求不求的,不知是何事?”

    甄太妃斂了笑,神情有些蕭索:“我聽說昨兒個京城不太平,家兄至今重傷昏迷。心裡實在憂心,想找皇后娘娘討個情,傳建安伯老夫人進宮來見一面。”

    太妃雖是長輩,想傳召宮外的人卻是不能的。

    整個皇宮,除了太后。就是皇后和蔣貴妃有這個權利了。

    蔣貴妃那,卻是昭豐帝特許的。

    聽甄太妃這麼說,趙皇后面露淒容:“太妃說的是,是該召來見見。”

    她身為皇后,胞兄去世也只能召來母親和嫂嫂痛哭一場,想出宮拜祭,卻是不能了。

    “晚霜。去取牌子,傳建安伯老夫人進宮。”

    “是,娘娘。”

    晚霜出去不多久又折返,神情有些怪異。

    “怎麼了?”趙皇后抬了抬眼。

    “娘娘,太玄門當值的公公說,建安伯老夫人剛剛已經進宮了。進出宮名錄上有記呢。”

    “呃,竟有此事?”趙皇后不解的蹙眉。

    晚霜遲疑了一下道:“是去了玉堂宮。”

    一聽這三個字,趙皇后火冒三丈,騰地站起來,淩厲的掃了甄太妃一眼:“太妃。您若是找了蔣貴妃傳召家人,又何必再來找本宮?”

    一拂衣袖,竟是要送客了。

    “娘娘。”晚霜忙喚了一聲,語氣有些無奈。

    他家娘娘平日什麼都好,就是一遇到有關玉堂宮那位的事,就成了炮仗性子。

    這事還沒稟告完呢,就擺臉子,把甄太妃也得罪了。

    忙道:“娘娘,蔣貴妃傳喚的是甄四姑娘,建安伯老夫人是陪著來的。”

    趙皇后擰了眉:“晚霜,你都把本宮說糊塗了。怎麼蔣貴妃無緣無故的就召喚甄四姑娘了。便是如此,建安伯老夫人怎麼還陪著來了。”

    晚霜看甄太妃一眼,附在趙皇后耳邊低語了幾句。

    趙皇后眼睛驀地亮了:“果真?”

    “嗯。”晚霜鄭重點頭。

    趙皇后冷笑一聲,對甄太妃緩了臉色:“太妃,請隨本宮去玉堂宮走一趟。”

    甄太妃面色淡淡的拒絕:“皇后,如今太后不在宮中,我一個太妃有事求到皇后這裡來也就罷了,若是還到處亂走,被皇上知道,豈不是給太后丟臉,等太后回來,定會怪罪的。”

    “皇上?”趙皇后似乎只聽到了這兩個字,隨後臉色變得興奮,“對,對,太妃說的不錯,本宮應該先去皇上那裡一趟!呃,太妃若是覺得不便,就先在甯坤宮等著,本宮到時領著建安伯老夫人來見你。”

    “那就多謝皇后了,我先回去等著就是。”

    趙皇后滿腦子都是晚霜剛才說過的話,對甄太妃說什麼已經不上心了,隨便點點頭,帶著兩個大宮女,一個老嬤嬤直奔禦書房。

    玉堂宮。

    蔣貴妃看著被抬進來、看不出死活的甄妙,臉色陡然變了。

    方柔公主也是嚇了一跳,不由握住蔣貴妃的手。

    傳話太監還一臉邀功的表情:“娘娘,甄四姑娘奴才給您帶來了。您是不知道,他們伯府架子大得很,死活不想來——”

    啪的一聲,傳話太監被蔣貴妃扇了一個耳光,因為力氣過大,被扇得原地打了兩轉。

    “哎呦,娘娘,您——”

    蔣貴妃面若冰霜,怒斥道:“蠢貨,你抬一個半死不活的人進來,是給我添晦氣嗎?”

    傳話太監捂著臉訥訥不語。心道不是您交代,就算甄四姑娘病著也要請進宮的嗎?

    蔣貴妃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對建安伯老夫人露出個笑臉:“老夫人。本宮實在是不知貴府四姑娘病得這麼重,都是這奴才自作主張。您快帶四姑娘回去好好治病吧。”

    建安伯老夫人本是低眉順眼的站著,聽了蔣貴妃的話慢慢抬頭,語氣沉緩,不怒自威:“娘娘這話,老身不大明白,這麼說,讓我們伯府嫡出的姑娘病成這個樣子進宮,是這位公公自作主張,娘娘不知情了?”

    聽著老夫人帶刺的話。蔣貴妃有些惱了。

    哪家命婦,敢這樣對她說話!

    可看一眼甄妙要死不活的樣子,又有些忐忑。

    就這麼留在她宮裡,萬一有個好歹,傳揚出去還真的不好聽。

    緩口氣把怒火壓下。道:“本宮是傳甄四姑娘進宮的,因著今日本來就是定好的日子不是。只是這奴才不懂事,分不清輕重,曲解了本宮的意思。”

    “娘娘——”傳話太監臉色煞白,欲言又止。

    觸到蔣貴妃淩厲的目光,深深低下了頭,雙腿卻篩糠般抖著。

    完了。完了,娘娘若是把這事怪罪在他身上,推他出去當替罪羊,那他這條小命可就交代了!

    老夫人笑了:“老身聽聞,貴妃娘娘還替皇后娘娘分擔著宮中事務,卻原來。尊貴如娘娘連一個奴才都管不住?”

    這話噎得蔣貴妃說不出話來,臉色一青,見老夫人那笑容分明有嘲弄的意思,不由著惱:“老夫人是在質疑本宮的能力,羞辱本宮嗎?”

    “老身不敢。只是實在不解罷了。”

    “你!”蔣貴妃氣得說不出話來。

    若是承認是傳話公公自作主張,那就是她無能,傳揚出去,她還怎麼打理宮務,和皇后一較長短?

    名聲,對後宮中人是頂重要的。

    若是那起子眼皮淺的宮妃覺得她連一個太監都管不住,私下裡定會小動作不斷,給她添堵,說不得還會站到皇后那邊去。

    可若是否認,那讓重病的伯府姑娘進宮,就是她的意思了。

    略一思索,即便是她的意思,現在趕緊打發出去也無妨,他們總不敢四處宣揚她的不是吧?

    “本宮雖傳了甄四姑娘進宮,卻不知她病得這麼重,怎麼,老夫人,要本宮向您賠罪嗎?”

    “老身不敢當。只是我們早已把我這孫女的病情說明白了,這位公公卻說娘娘吩咐了,便是病了,爬也要爬進宮裡來!我們伯府雖不是什麼高貴門第,可也沒有這樣糟蹋孩子的道理,不敢違命,只得抬著進來了。等我家姑娘好了,再讓她來給娘娘賠罪。還望娘娘莫怪罪她沒有聽從娘娘的吩咐。”

    “老夫人,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蔣貴妃徹底惱了。

    她本以為建安伯老夫人總要顧忌一下,給她幾分面子,沒想到對方這是要撕破臉了。

    一直挨著蔣貴妃坐的方柔公主突然出聲:“哼,就算是要她爬著進來怎麼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沒照做,本來就是你們的不是,我母妃沒怪罪不但不知恩,還要氣我母妃,你們哪來的膽子,不怕我稟告父皇麼?”

    說著扭頭對蔣貴妃道:“母妃,您理她作甚,直接趕出去不就得了,病得那麼重,誰知道傳不傳染!”

    這話一出,蔣貴妃頓時色變,勃然大怒道:“老夫人,我倒是納悶好端端的,你怎麼不把令孫女抬回去了,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怎麼,建安伯府是要謀害皇室嗎?”

    “呃,朕不知,建安伯府如何謀害皇室了?”昭豐帝淡淡的聲音傳來。

    站在一旁的小太監這才苦著臉揚聲道:“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7 05:58 PM

第七十九章 君臣

    蔣貴妃臉色頓時變了,狠狠剜了小太監一眼,又換了笑臉快步迎上去,優雅地施禮:“給皇上請安,給皇后請安。”

    往日,不等皇上吩咐,蔣貴妃便可以起身了,今日她心中打鼓,不知剛才情形昭豐帝看進去了多少,便一直維持著半蹲的姿勢不動。

    趙皇后悄悄翹起了嘴角。

    昭豐帝定定看著蔣貴妃發頂那朵耀眼的粉寶石攢珍珠米牡丹花,許久才緩緩道:“起身吧。”

    蔣貴妃起了身:“今兒怎麼皇上和皇后一起來了。”

    這也不過是一句家常話,昭豐帝卻看她一眼:“怎麼,朕來不來,還要跟你打招呼嗎?還是說,朕不能跟皇后一起來?”

    “皇上!”蔣貴妃霍然抬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臣妾沒有那個意思,您誤會了。”

    趙皇后緊緊抿著唇,恨不得大笑出聲。

    蔣貴妃啊蔣貴妃,你也有今天!

    讓你優雅,讓你嫵媚,蛇蠍面孔被皇上看到了,你便是個天仙又如何?

    後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啊。

    “父皇,您怎麼一來就訓母妃嘛——”方柔公主跑過來,撒嬌般拉著昭豐帝的手,然後瞪了趙皇后一眼。

    眼中的意思很明顯。

    昭豐帝皺了眉。

    若是以往,他不過覺得方柔公主有些任性,可生在天家,任性也是一種難得的天真。

    身為一國之君,已經是高處不勝寒,那些兒女哪一個又純粹的把他當成父親?

    方柔是他的女兒,若是不能護著最疼愛的小女兒保留這份天真,又有什麼意思?

    這是昭豐帝內心深處不可對人說的一點執念,更是他對方柔公主疼愛縱容的原因。

    可看著生死不知的甄妙,怒而不發的建安伯老夫人,哭腫了眼睛的溫氏,昭豐帝忽然明白。生在天家,無論是誰,都不需要這種天真的,也沒有資格擁有。

    包括他的女兒。

    昭豐帝第一次揮開方柔公主的手。

    “父皇?”方柔公主怔住了。隨即泫然欲泣。

    昭豐帝沒有理會,大步走到甄妙面前看了看。

    那一次進宮還是機靈純真,帶著股子生機勃勃勁頭的少女,如今竟有種油盡燈枯的感覺了。

    見慣了生死的昭豐帝心底都忍不住生了一絲憐惜,揚聲道:“傳太醫!”

    隨後走到老夫人面前,面帶歉意:“老夫人,你放心,朕定會命太醫全力醫治甄四的。今日的事,還望勿怪。”

    “老身不敢。”

    昭豐帝嘴角翹了翹:“老夫人是不敢,不是不怪。是不是?”

    老夫人抬頭,視線落在昭豐帝鼻樑處,好一會兒吐出一個字:“是。”

    “老夫人放心,今日的事,朕定會給建安伯府一個交代。”

    “謝皇上。”老夫人跪地施禮。低垂的眼簾遮蔽了眸中情緒。

    昭豐帝的脾氣……果然如太妃說的那樣。

    昭豐帝負手而立,君王威嚴盡顯。

    室內一片靜默,誰都不敢出聲,便是方柔公主都敏銳的察覺了今日昭豐帝對她的不同。

    雖然委屈,可不知為何,竟不敢胡亂撒嬌了。

    不多時一個禦醫匆匆趕來,才打破了沉默:“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囉嗦什麼,快去給甄四姑娘看一看。”

    甄四姑娘?

    那太醫一時沒反應過來。

    像建安伯府這種門第,平日是請不動禦醫的,這太醫根本不知道甄四姑娘是誰家的,但聽皇上這麼說,卻明白這一次必須拿出看家的本事來。

    匆匆走到甄妙面前。看清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忙伸手把脈,又翻看了一下舌苔。

    “回皇上,這位姑娘應是中了溫毒,臣這就開一個清燥祛熱的方子來。”

    昭豐帝眼皮不抬:“怎麼治由太醫定奪。但必須把甄四姑娘給朕治好。”

    太醫眼皮子跳了跳:“遵命。”

    老夫人忽然出聲:“皇上,老身還有話說。”

    “老夫人但講無妨。”

    “回皇上,太醫剛才說出的情況,和伯府請去的十數位大夫所說別無二致,我家四丫頭吃的方子也是清燥祛熱的,可她偏偏病情急轉直下,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呃?”昭豐帝臉色微臣,看向太醫。

    太醫額頭冷汗流了下來,硬著頭皮道:“皇上,臣看甄四姑娘的病況,確實如此啊。”

    盯著神色忐忑的太醫,昭豐帝不悅的擰眉:“把甄四姑娘移到清心殿,傳眾太醫會診。”

    老夫人眼中多了些光亮。

    太醫會診,想來四丫頭有救了吧。

    “貴妃,從今日起,你的對牌便交給皇后吧,今後少見外人,修身養性!”

    “皇上!”蔣貴妃臉色迅速變得慘白,身子晃了晃。

    趙皇后忙低下頭,用尖利的指甲死死掐著自己的手背,才克制住大笑出聲的衝動。

    交出對牌,意味著蔣貴妃沒有了插手宮中事務的權利,也不能再隨意傳召宮外的人。

    失去了這兩樣權利,蔣貴妃的超然地位就不復存在了。

    這一局,雖不是有意為之,她實在是贏得漂亮啊!

    趙皇后只覺胸口濁氣都吐了出來。

    這樣想著,再想到甄妙,原本的惡感淡了不少。

    這丫頭實在是她的福星!

    要知道她好久沒這麼揚眉吐氣了!

    “父皇——”方柔公主不大不小的年紀,雖不大懂昭豐帝的話意味著什麼,可看母妃臉色也知道事情不好,把之前的那點畏懼拋開了,拉住昭豐帝的衣袖,“您不理會兒臣了麼?”

    其實人的疼愛和厭惡,都是有慣性的,會下意識的保持下去。

    像昭豐帝,雖下定決心改變方柔公主,可見她這樣愛嬌的喚著父皇。還是有一瞬間的心軟。

    不過帝王之心,非常人可比,他很快壓下那絲疼惜,冷著臉道:“方柔。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這話是你說的?”

    方柔公主咬了唇:“父皇,兒臣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昭豐帝笑了:“單論這話,當然沒有什麼不對。可是你年紀還小,還分不清什麼是君,什麼是臣。”

    蔣貴妃聽了臉色變得更難看。

    方柔公主卻依然懵懂:“父皇,兒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呵呵,方柔,所以父皇才給你找了伴讀,命你好生讀書。讀書明理。你要學的還很多,若是還有不懂的,也可以讓你母妃教你,今後少出去。”昭豐帝淡淡看蔣貴妃一眼,大步離去。

    片刻後人都走的乾乾淨淨。空蕩蕩的玉堂宮,只剩下蔣貴妃母女二人。

    “母妃,父皇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蔣貴妃花容慘澹,緊緊摟著方柔公主:“方柔,你個傻孩子,面對你父皇,你怎麼自稱?”

    “兒臣呀。皇兄皇姐們不都這麼叫麼?”

    蔣貴妃慘澹笑笑:“是啊,兒臣。你是公主,可在你父皇目前,依然是臣啊!”

    從此以後,方柔公主從皇上那裡得來的特權,恐怕都不在了!

    君臣君臣。這世上,除了皇上,誰不是臣呢!

    蔣貴妃深深懊悔起來。

    她不應該太過寵愛方柔,失了分寸的。

    若是,若是沒有傳召甄四進宮。就沒這場無妄之災了!

    甄四,建安伯府,本宮不會放過你們的!

    傳旨太監從玉堂宮離開後,快步奔向太醫院,帶著幾位當值的太醫匆匆趕向清心殿。

    從太醫院到清心殿,有一段距離,來來往往的自然不少人。

    見到這麼多太醫一同出現,個個心生好奇,悄悄議論著。

    “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哪位貴人病了?”

    “不知道啊,這麼多太醫,估計是病得厲害。”

    兩個侍衛閒聊著,心裡都有些打鼓。

    能讓這麼多太醫同時去診治,事情有些不同尋常。

    他們這些值班的侍衛,可是最不願意遇到不尋常的事了。

    特別是昨日還發生了明馨莊刺殺的事。

    “都在瞎議論什麼?”巡視過來的羅天珵冷著臉問道。

    經歷了昨日的事,羅天珵在龍衛中威望高了許多,兩名侍衛忙站直身子,把情況說了一下。

    “皇上並沒有吩咐什麼,做好自己的事就好。”羅天珵聽了面無表情的道。

    宮闈之事最是難說,他們這些侍衛就是保護貴人們的安全,至於其他的,就輪不到他們操心了。

    羅天珵正這麼想,就見一個太監匆匆奔來,喘著氣道:“羅,羅衛長,皇上宣您去清心殿。”

    羅天珵有心問問皇上突然宣召是何事,但不合規矩,只得默默無言的跟著傳話的太監走。

    反倒是那太監走在羅天珵身邊,壓低聲音道:“羅衛長,您知道麼,皇上宣您去,是因為甄四姑娘在清心殿。”

    羅天珵微怔,莫名的想到兩個侍衛說的話,心中不由一沉。

    果然就聽傳話太監道:“甄四姑娘病情危急,許多太醫都束手無策,甄四姑娘的母親已經哭的昏了過去,老夫人也有些受驚了。皇上想起您是甄四姑娘的未婚夫婿,宣您過去見見。”

    羅天珵腳步一軟,身子晃了晃。

    “羅衛長?”

    羅天珵恢復了從容神色,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淡淡道:“無事,多謝公公告知了。”

    羅天珵跟著傳話太監一路飛奔到清心殿,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甄妙。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7 06:00 PM

第八十章 狂奔

    羅天珵看著甄妙有些傻了。

    曾經那麼鮮活,幾次把他氣得七竅生煙的人,怎麼就成這樣了?

    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想看個究竟,直到昭豐帝咳嗽聲傳來才陡然驚醒。

    “臣參見皇上。”

    昭豐帝臉色也不大好看。

    他本來是發了話要全力醫治好甄妙的,誰知這幫太醫如此不頂用!

    只有一個太醫壯著膽子開了維持生機吊命的方子,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太醫們無能,總不能讓甄四死在宮裡。

    昭豐帝被打了臉,暗下決心要狠狠懲戒太醫院一番,再好好補償一下建安伯府。

    如今,卻要是趕緊把人送回去了。

    這個小姑娘,可惜了。

    “羅衛長,等下你把建安伯老夫人一行送回去吧,好生護持著甄四姑娘。”

    羅天珵經歷了一次生死,臣子對帝王的敬畏之心早沒那麼重,起身道:“皇上,不知甄四姑娘怎麼突然病重了?”

    想到他之前那兩位未過門就沒了的未婚妻,心中一緊。

    莫非,是二叔又出手了?

    前一世,甄四不是他們推波助瀾才結得親嗎?

    還是說,因為今生一些事情沒有發生,甄四的名聲沒有那麼糟糕,甚至隱隱和天家搭上了邊,引起了二叔的忌憚?

    羅天珵心中一聲冷笑。

    他的好二叔,又要給他使絆子了嗎?

    說起來對甄妙的感覺,雖然前世的事情困擾著他,不知為何,對她的反感沒有那麼強烈了,至於說喜歡麼——

    羅天珵深思了一下,似乎還談不上。

    但想著她勁頭十足氣他的話,大言不慚找他要包子吃的模樣,還有那經常流露的燦爛笑容。哪怕前一世做了幾年夫妻,她在他心中都沒這麼鮮活過。

    羅天珵可以肯定,至少現在,他不希望她死。

    尤其是事情如果和他二叔有關的話。他更不能讓他得逞!

    受人擺佈的人生,他受夠了!

    “皇上,甄四姑娘年紀輕輕,身體底子好,忽然病成這樣不合常理,會不會是——中了毒?”羅天珵說出了自己的猜疑。

    昭豐帝掃眾太醫一眼。

    一位太醫忙道:“回稟皇上,臣等已經研究過了,甄四姑娘並沒有中任何毒。就是病情兇猛,宣洩太過導致身體極度衰弱,各處器官難以承受出現了衰竭之象。這才如此兇險。”

    “皇上,臣想請太醫把對甄四姑娘的診斷再說一遍。”

    這話一出,有幾位太醫都面露不虞。

    心道你雖然是鎮國公世子,龍衛衛長,可隔行如隔山。問這些有什麼用?

    難道還想在他們面前指手畫腳嗎?

    “陳太醫,把甄四姑娘的診斷,對羅衛長說一下。”昭豐帝並沒有任何責怪羅天珵的意思。

    且不說原本就對羅天珵印象頗好,單是他昨日立下的功勞,昭豐帝也不可能連這點要求都駁了的。

    幾位太醫暗暗心驚,看來這位羅衛長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輕啊。

    聽陳太醫把情況說了一遍,羅天珵心中一跳。

    溫毒、燥熱、宣洩……

    怎麼這情況。和前世遇到的那次很相像呢。

    當時靖北厲王的幼子便是這個病症,大夫也是按著溫毒的病因治療的,可後來的發展和太醫所述的甄四的情況極為類似。

    羅天珵不是大夫,難以區分二者更細微的區別,如果說他們二人患的是同樣的病的話,那麼。這些太醫都誤診了!

    甄四不是得了溫毒,而是真寒假熱!

    大夫病因診斷錯了,用了相反的藥方,病情當然會迅速惡化。

    因為她喝下的不是治病的良藥,而是催命湯!

    羅天珵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不錯,更何況,如今甄妙這個樣子,太醫們已經束手無策,便是錯了,還能糟到哪裡去呢!

    可隨後,他又犯難了。

    即便是猜到了,又該怎麼說,他可不是大夫!

    羅天珵張張嘴,覺得口中發苦。

    “羅衛長,送甄四姑娘回去吧。”昭豐帝見羅天珵有些發愣,心中歎息。

    到底是小兒女,甄四性子討喜,容貌出眾,兩人接觸了幾次,動了心,再正常不過了。

    羅天珵正心念急轉思索著對策,忽聽皇上發話,急切之下反倒想通了。

    他怎麼糊塗了,他不能說,讓太醫來說不就成了!

    當年靖北厲王幼子病情垂危,大夫雲集,最終卻是被戰場俘虜來的一名年輕禦醫治好的。

    那年輕禦醫醫術高明,對自己的恩師卻推崇備至,並說之所以治好靖北厲王幼子的病,全是因為繼承了恩師的《傷寒雜病論經》。

    他的恩師,正是當今太醫院院判之一——張仲寒。

    “皇上。”羅天珵單膝跪了下來。

    “羅衛長這是何意?”

    “皇上,臣聽聞太醫院張院判醫術高明,尤擅傷寒溫病,既然眾太醫一致認為甄四姑娘是中了溫毒,偏偏束手無策,臣鬥膽,請求皇上命張院判前來診斷一番。”

    “張院判?”昭豐帝皺了皺眉,“朕記得他隨太后去五德山避暑了。”說著看向侍立一旁的魏公公。

    魏公公彎了腰:“回皇上,張院判確實隨太后娘娘去了五德山。”

    羅天珵跪立不起,沉聲道:“皇上,甄四姑娘不過十四歲,臣實不忍看她如此年輕就香消玉殞。臣懇請皇上允了臣的請求。”

    羅天珵雖是單膝跪地,上身卻挺得筆直,顯示出他對此事的決心和毅然。

    溫氏不由拿帕子死死捂住了唇角。

    心道妙兒,若是,若是你真的有個萬一,得夫如此,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老夫人亦是有些動容。

    她本以為鎮國公世子對四丫頭存了偏見,將來四丫頭嫁過去,恐怕不好過,沒想到竟料錯了。

    一想到甄妙若是好起來。健健康康的嫁到鎮國公府去,有個疼惜她的夫君,加上顯赫的婆家,豈不是天大的福分。

    這樣一想。對比甄妙的情形,更是惋惜心痛。

    昭豐帝沉默良久,問:“若是張院判依然治不好呢?”

    羅天珵似乎早料到昭豐帝會這麼問,直接道:“那便是她命該如此。可若是有一線機會沒有抓住,臣身為甄四姑娘的未婚夫婿,實在愧對於她,愧對於己,往後心中恐難安寧。”

    “羅衛長,你可知道五德山遠在數百里之外,一來一回。恐怕要七八日功夫,便是即刻傳喚,她也不見得撐得到張院判回來。”

    “三日之內,臣定會接張院判回來。”羅天珵說出一句讓在場之人都大吃一驚的話。

    看著羅天珵堅定的神情,昭豐帝忽然笑了:“好。諸位太醫,朕命你們三日內,必須保住甄四姑娘性命,不然——”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眾太醫卻心中一凜,齊聲道:“臣定當全力以赴,竭盡所能!”

    “羅衛長。朕賜一塊權杖給你,三十裡驛站馬匹,隨你調用。”

    “多謝皇上。”羅天珵看向昭豐帝的眼中帶了感激。

    昭豐帝見了,暗暗滿意。

    至情至性,倒是難得。

    關鍵是,數百里路來回。還要帶著一人,若是真能三日之內趕回,說明此子性情堅毅,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

    說不定,是個難得的將才。

    靖北……

    想到昨日那場石破天驚的刺殺。昭豐帝心中劃過一絲陰霾。

    如今雖沒有明確證據,可卻已經隱隱有了些方向。

    至少,給他提了個醒。

    若是果然如此,將來恐怕少不了戰事的。

    “老夫人,甄四姑娘就先留在清心殿,您先回去吧。呃,甄四姑娘的母親溫氏可以留下來照顧她。”

    “多謝皇上,皇上,老身還有一個請求,想去見甄太妃一面。昨日老伯爺遇刺,太妃她心裡恐怕很是惦念。”老夫人滿臉感激的道。

    心中卻是微微冷笑。

    昭豐帝的明理果然是意料中的。

    可是,僅僅是奪了蔣貴妃的特權,淡薄了些對方柔公主的寵愛就夠了麼?

    不,事情還沒有結束呢!

    羅天珵離開皇宮後,帶足乾糧直奔驛站,騎上一匹駿馬跑上了官道。

    馬不停蹄到了下一個驛站,把累癱的駿馬撇在一旁,翻身上了另一匹精神十足的駿馬繼續趕路。

    一個接一個驛站掠過,一匹匹駿馬倒下,唯有那個藍色的身影仿佛生在馬背上似的,不懂得疲倦為何物。

    “大人,您,您要不要喝些水?”不知是哪一處驛站了,驛丞見羅天珵嘴唇乾裂出數道深深血痕,駭了一跳,討好的問道。

    “少廢話,牽馬!”羅天珵半句話都不想多說,見駿馬來了,立刻翻身而上,一騎絕塵而去。

    不是他不想喝水,吃乾糧還能在馬背上解決,可是方便,他哪有那個時間!

    這一刻,羅天珵已經說不清自己到底有什麼執念了,只覺得若是不能救回甄妙,那又成全了他二叔!

    他甚至忘了甄妙這次的病,其實和二叔是無關的。

    第二日,既不是朔日又不是望日,本是再尋常不過的聽朝之日,昭豐帝處理完日常朝政,一旁的太監照例喊道:“有本上奏無本退朝——”

    就見兩個小禦史精神抖擻的站了出來,雙手執笏,聲音大的令滿朝文武一震:“臣有本奏。”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8 09:34 AM

第八十一章 降位

    “呈上來。”

    昭豐帝打開奏摺看了一眼,啪的一聲合上,臉色沉了下來。

    朝堂上一靜,顯得兩個小禦史聲音更大了,滔滔不絕的就把蔣貴妃的事說了出來,且比昭豐帝瞭解的還要多得多。

    比如傳話太監怎麼趾高氣揚,揚言“貴妃娘娘發話,爬也要爬進宮裡去”啊,什麼傳話太監無故打傷伯府丫鬟,致使人家容顏盡毀啊,啪啦啪啦說了一大堆。

    昭豐帝臉色越來越鐵青。

    甄妙的事,他雖然對蔣貴妃產生了不滿,但奪了她的特權並責令閉門思過,已經是做出了告誡。

    畢竟她是方柔公主的生母,且其父正在東泠剿匪。

    退一步說,昭豐帝對蔣貴妃,到底還是有些情分的,非尋常宮妃可比。

    要是照著兩個禦史再說下去,蔣貴妃的性命都堪憂!

    昭豐帝張了張口,眼角餘光就瞄到侍立殿中的左右史同樣正瞄著他。

    昭豐帝頓時內傷了。

    即便他是皇上,對待這些刺頭的禦史也不能隨心所欲!

    歷來禦史上奏時,沒有打斷的規矩!

    他要是一開口,那兩個左右史立刻就要記錄下來了!

    昭豐帝覺得很憋屈,沒好臉色的盯著兩個小禦史。

    偏偏兩個禦史不看眼色,一唱一搭的足足說了一刻鐘還多,這才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

    昭豐帝嘴角已經僵硬了,心道以後再選禦史,話嘮的絕對不能要!

    “皇上,臣等懇請嚴懲蔣貴妃,以肅內宮正氣!”

    昭豐帝暗暗順了口氣,這才開口:“二位愛卿所奏之事,朕已經知曉了,且對蔣貴妃已經做出了懲戒,此事就此作罷。”

    “臣鬥膽。敢問皇上如何懲戒的貴妃娘娘?”魯禦史看著倒是笑眯眯的,可話說得一點不客氣。

    昭豐帝冷下臉來:“處置蔣貴妃,乃內宮之事,怎麼。這些還要朝上議論嗎?”

    石禦使撲通一聲再次跪了下來:“皇上此言差矣。貴妃娘娘強令勳貴之女以病危之身入宮,是為不慈;無視建安伯府滿府哀求之聲,是為不仁;縱奴行兇,致使韶華女子容顏盡毀,卻無任何撫恤之舉,是為不義!內宮娘娘,乃是選取天下端良淑惠之女充任。如此不慈、不仁、不義之人,怎堪當貴妃之位!又怎能成為天下女子表率!”

    昭豐帝嘴角不停抽搐著,他很想說一句,他拿蔣貴妃當寵妃不成麼?

    又不是皇后。天下女子表率什麼的,用不著吧?

    他是皇上,對她都沒這個要求。

    昭豐帝腹誹著,可看石禦使硬邦邦的模樣,愣是沒敢吱聲。暗暗掃了左右史一眼。

    這個石禦使,長的就是一副死諫的模樣,他要是一開口就一頭碰死在金鑾殿上,那他這個皇帝非憋屈死不可!

    不管怎麼勤政愛民,英明神武,將來史上記上一筆禦史碰死在金鑾殿上,這是抹不去的汙點啊!

    昭豐帝在臣子面前算是強勢的。偏偏對禦史有些無可奈何。

    心中鬱悶,還要用和煦的語氣問:“那依愛卿之見,該如何處置此事?”

    兩位禦史對視一眼,道:“蔣貴妃品行不端,應廢之。傳話太監仗勢欺人,傷害無辜。應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這話一出,昭豐帝臉色微變,掃了群臣一眼。

    有懂眼色的大臣忙站了出來:“皇上,蔣貴妃乃龍虎將軍之女,而今龍虎將軍正率兵在東淩剿匪。若是廢除貴妃娘娘。恐令將士寒心,於剿匪不利!”

    昭豐帝微微點頭,剛要說張侍郎所說有理,就見石禦使騰地站了起來,就差指著張侍郎鼻子罵了:“張侍郎此言差矣!蔣貴妃失德,若是不處置,才會讓天下子民寒心,與朝廷社稷不利!”

    魯禦史更是不緊不慢的來了一句:“張侍郎難道是說,龍虎將軍會因為皇上的秉公處置,而心存不滿麼?”

    “龍虎將軍當然不會如此……”張侍郎有些無力的道,暗恨那些又把腳縮回去的同仁們。

    “既然不會如此,又哪來的將士寒心?再說皇上仁慈,沒有追究龍虎將軍教女不嚴之過,龍虎將軍對皇上感恩還來不及呢!”魯禦史步步緊跟道。

    昭豐帝咳嗽一聲,原本的話也不能說了。

    再扯下去,恐怕連龍虎將軍,也要被這兩個小禦史參上一本。

    目前,他可沒有動龍虎將軍的打算。

    知道不拿出點實際的懲治,這事就沒完沒了了,昭豐帝快刀斬亂麻地道:“蔣貴妃處事不當,難當四夫人之首,降為昭儀,傳話太監杖斃,去傳旨吧。”

    見兩位禦史還待再說,冷著臉道:“後宮之事不必多談,此事不得再議!”

    帝王的威嚴顯露出來。

    罰也罰了,名也揚了,兩個禦史見好就收的站了回去。

    蔣貴妃本來就在鬱悶,心想等來日皇上再來,定要想個法子哄得他服服帖帖,早晚出了那口惡氣才是,沒想到皇上的旨意就來了。

    蔣貴妃癱倒在地,對拖出去的傳話太監的哭嚎聲恍若未聞,長長指甲深深陷入肉裡。

    建安伯府,我蔣玉環和你們勢不兩立!

    “母妃,兒臣去找父皇!”方柔公主哭著道。

    “方柔,你給我站住!”

    “母妃——”

    蔣貴妃神情變得冰冷:“方柔,你記著,你的父皇不再是以前那樣對你的父皇了,你也該長大了!”

    “母妃——”方柔公主畢竟才十歲,被蔣貴妃說的話弄的不知所措。

    “方柔,你若是再不懂事,去找你父皇歪纏,恐怕連這玉堂宮,我們都不能住了。”

    九嬪雖然能入主一宮,但玉堂宮這樣的規格,顯然超了。

    唯一慶倖的是,昭豐帝並沒有提搬離玉堂宮的事,蔣貴妃心裡仍隱隱存了幾分希望。

    甯坤宮那邊趙皇后聽說了。撫掌大笑,對引發此事的源頭,甄妙的好感度那是嗖嗖往上漲,帶著嬤嬤宮女親自去了清心殿探望一番。

    得知昭豐帝賞了不少東西給建安伯府和甄妙。很是大方的手一揮,又賞了無數東西過去。

    要知道趙皇后出身沐恩候府,沐恩候府別的不多,就是錢多,皇后的小私庫估計皇上看了都眼紅。

    蔣貴妃倒了黴,她心裡痛快了,哪裡還在乎這點身外之物。

    更別提當晚,昭豐帝罕有的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卻踏進了甯坤宮的門口。

    後宮的妃子們便知道。皇后得勢了。

    另一邊建安伯老夫人前腳回府,後腳就得知了蔣貴妃被免了妃位的事,同樣是心中大快,對皇上和皇后娘娘流水般的賞賜,反倒有些波瀾不驚了。

    老夫人出身不錯。富貴是自小見慣了的,建安伯府這些年雖一直不上不下,眼皮子卻沒那麼淺。

    跟著接旨的李氏卻被一連串的賞賜給砸暈了。

    老天,這麼多賞賜,將來伯府分家,他們二房也能占上一份,等將來冰兒玉兒出閣時。還能有禦賜之物壓箱底,該是多麼風光!

    連日來,因為被嫡姐坑的多年積蓄都打了水漂的心結登時解了。

    “蔣氏,把金銀玉器登記入庫,那些人參燕窩、阿膠靈芝並珠寶首飾、綾羅綢緞等物,一併送到沉香苑去。”等傳旨太監走了。老夫人淡淡吩咐道。

    “老夫人!”李氏忍不住尖叫起來。

    “嗯?”老夫人掃她一眼。

    李氏急得臉有些發紅:“那些,那些您怎麼能都送到沉香苑去?”

    金銀什麼的當然好,可是那些極品的人參燕窩,才是真正的有價無市,價值千金。

    老夫人氣極反笑:“怎麼。李氏,不送到沉香苑去,送到哪裡,芳菲苑麼?”

    “老夫人,兒媳可沒這麼想,這些禦賜之物,當然是放到公庫裡去呀!”李氏理所當然的道。

    老夫人懶得再多理會李氏,看了蔣氏一眼。

    蔣氏嘲弄的勾勾嘴角,才道:“二弟媳,皇上賜給伯府的物品,當然是歸到公庫裡去。但那人參燕窩等物,是指明了說給妙丫頭調養身子的,那是賜給妙丫頭個人的,和伯府無關,當然要送到沉香苑那邊。至於那些珠寶首飾並綾羅綢緞,皇后娘娘是直接點了名賞賜給妙丫頭的啊。”

    “是,是麼?”李氏有些尷尬的問。

    她當時聽了那些賞賜,已經激動不已,其他的話壓根沒聽進去。

    這麼說,那些賞賜,豈不是大半都歸了四丫頭一個人?

    這樣一想,李氏又是嫉妒又是不甘。

    若是四丫頭不在了——

    李氏忙收回這個駭人的念頭,可人的貪念一起,就像心中住進了一個魔鬼,壓都壓不住了。

    “老夫人,四丫頭什麼時候回府啊?”

    老夫人掃她一眼,淡淡道:“皇上說了,命四丫頭在宮中養病,估計近幾日都不會回府的,或許等病好了大半再回也不一定。你當伯娘的,四丫頭還生死不知,別總惦記些有的沒的。”

    “兒媳知道了。”李氏悻悻的道。

    兩日後的黃昏,馬蹄聲打破了皇城的寂靜。

    一個衣服已經看不出顏色的青年男子揚著馬鞭趕著車疾行,到了不能乘車的地方翻身下來,挑開車簾背起一個年過半百的男子向著清心殿狂奔而去。

    “皇上,羅衛長回來了。”

    “擺駕清心殿!”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28 09:36 AM

第八十二章 蘇醒

    “臣失儀,請皇上恕罪。”羅天珵單膝跪地,雖是滿身狼狽,身姿依然筆挺。

    昭豐帝暗暗點頭:“平身,羅衛長能三日內帶張院判回來,非常人能及。”

    長時間的缺水,羅天珵說話已經有些困難,聲音暗啞:“多謝皇上誇讚,臣不敢當。”

    另一邊,張院判搖搖晃晃的進了安置甄妙的屋子,給她把了脈,又看了舌苔和眼底,沉思了許久,得出的結論果然是“真寒假熱”之症。

    這個時候,張院判的《傷寒雜病論經》還未著成,這病症他也只是憑著豐富的經驗以及甄妙用藥後病情惡化的情況推斷出來的。

    羅天珵卻是心底松了口氣,人一放鬆,就有些搖搖欲墜了。

    昭豐帝見狀道:“羅衛長,朕給你三日假期,回去好好休息吧。”

    說著掃一眼甄妙的方向,含笑道:“甄四姑娘這邊,你放心就是了。”

    “謝皇上。”羅天珵退了出去。

    找對了病因,治療就好說了。

    先是開了對症下藥的方子,不過兩副,甄妙的真寒假熱之症就退了,只是身體衰弱,需要好好調養。

    她身子還虛,禁不起顛簸,昭豐帝便允許留在宮中休養幾日,待元氣恢復了再回府。

    溫氏身為民婦,卻不適宜長時間呆在宮中,之前已經是違了例,只是甄妙這個樣子她怎麼放心得下,面上就帶了出來。

    這時候趙皇后過來了,對昭豐帝道:“皇上,臣妾聽說甄四姑娘要留在宮中休養幾日?”

    “嗯。”昭豐帝看她一眼。

    心道皇后這幾日行事,總算有點章程了,難道是剛抬舉了幾分,就又故態復萌了?

    不由又想到了蔣貴妃。

    蔣貴妃性子是跋扈了些,這他也是知道的,但在他面前卻溫順的像貓似的。偶爾亮出爪子,反而平添了幾分情趣。

    見昭豐帝有些出神,趙皇后皺了皺眉,很快笑著道:“皇上。臣妾是想著甄四姑娘留在這清心殿,雖有奴才們伺候著,到底沒有個主事的。臣妾有個提議,不如把甄四姑娘安置到甄太妃那裡。”

    “甄太妃?”

    “是啊,甄太妃是甄四姑娘嫡親的姑祖奶奶,由她照應甄四姑娘,再合適不過了。”

    昭豐帝一聽確實有理,點頭允了此事。

    溫氏回了建安伯府,給老夫人請了安,又提出去給老伯爺侍疾。

    老夫人暗暗點頭。

    這也是她待見溫氏的一點。溫氏雖然脾氣急,沒什麼心眼,但本性卻是純良的,至少該盡的孝道從沒少過。

    “好了,老伯爺已經醒了。如今雖還起不來床,精神卻是好的,你去請個安就趕緊回去歇著吧,這幾日沒日沒夜的照料四丫頭,你也辛苦了。”

    溫氏這三日來,眼窩已經深深陷了下去,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本來圓潤的面龐有了尖下巴,倒是比以往看著還要秀氣些。

    她聽了老夫人的話去老伯爺那請了安,隨後回了和風苑,發現三老爺居然在。

    三老爺乍然看到溫氏,神情有些彆扭,特別是發覺溫氏比以往看著還動人些。一時間說不出心中滋味,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看著他這樣子,溫氏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道:“喲。這天還是晴的啊,我還以為下紅雨了呢,怎麼好端端的三老爺竟然在這兒?”

    無視三老爺迅速冷掉的臉色,繼續道:“難道是,楚瀟閣整個兒被什麼大人物包下了,三老爺分不著一杯羹?”

    “溫氏,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

    溫氏嗤笑一聲:“好好說話?我只對人好好說話!”

    “你這是什麼意思?”三老爺一把抓住溫氏手腕,來了怒火。

    “什麼意思,就是三老爺想的意思!虎毒還不食子呢,可是三老爺你呢,妙兒性命垂危時,你在哪兒?恐怕是在那下三濫的女人身上起不來吧!”

    說到這裡神情更是決絕:“妙兒這次病的也好,至少讓我看到她的未婚夫婿是個好的,不然我還以為天下男人都像三老爺這樣,那妙兒還不如就這麼去了算了,倒比嫁了人活活受煎熬來得好!”

    三老爺被溫氏的話噎得不行,好一會兒才冷笑道:“妙兒的未婚夫婿麼?我怎麼聽說,他通房都有好幾個了!”

    溫氏呸了一聲:“果然是烏鴉站在豬身上,只看得見別人黑!三老爺,您是不是不清楚,鎮國公世子已經有十九歲了,像他這般年紀,有通房有什麼稀奇!呵呵,通房不過是個玩意兒,等妙兒嫁過去,或遣或賣,還不是由她。”

    說著意味深長看了三老爺一眼:“呃,我倒是忘了,像三老爺這種人,一個青樓的妓子還捧在手心當寶呢,自然覺得通房也是碰不得的了。只可惜鎮國公世子不是你,沒有眼睛被屎糊了!”

    “溫氏,你給我住嘴!”三老爺臉色極為難看。

    經過那日甄妙的敲打,其實他也想明白了許多,只是一時間低不下這個頭,就想著等溫氏放柔點身段,他也就順勢下了臺階,往後還是在一處好生過日子。

    沒想到這溫氏,竟是絲毫不給他留情面了,甚至都不把他當成夫君!

    鬼使神差的,三老爺脫口說出一句話:“老夫人找我說了,給我安排一房良妾,等妍兒出閣就進門,溫氏,你早點安排好屋子吧。”

    溫氏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黑,最終變得一片冰冷:“三老爺甭心急,我且記著呢。我累了,好走不送。”

    說完扭身進了內室。

    三老爺站在原地愣了會兒,默默離開了。

    經過兩日的調養,甄妙終於清醒過來,眼睛直直盯著懸于上方的白鶴金鉤。

    那金鉤是白鶴之喙,銜著數顆夜明珠,明珠四分,垂掛著煙青色的紗幔。

    我這是又穿了麼?

    頭腦還有些混沌的甄妙閃過這個念頭,然後下意識的舉著自己的手看。

    一看不由駭了一跳,這手瘦的跟雞爪子似的,果然不是她的手!

    也許是做夢?

    隱隱地,甄妙並不想接受又換了身體的事實。

    若是回到以前那個世界還好,如果還是禮教森嚴的年代,與其面對全然陌生的情況,還不如已經熟悉的差不多的伯府四姑娘。

    心有不甘的把手湊到嘴邊咬了一口。

    要是不疼,說不準是做夢呢!

    甄太妃進來時,正看到甄妙一副呆呆的表情,把自己的手放到嘴邊,像啃豬蹄一樣啃了一口,隨後哎呦一聲,疼得叫喚起來。

    一貫優雅的甄太妃當場就愣住了。

    還是甄妙先發現了她。

    早幾年原主是進宮見過甄太妃的,且因為鬧得不愉快,小姑娘對甄太妃記得還挺清楚。

    再加上甄太妃這個年紀,三五年的面容本也沒什麼大變化,甄妙倒是一眼認了出來,試探的喊道:“太妃?”

    甄太妃這才回過神,帶著淺笑走到甄妙身邊,柔聲道:“妙丫頭醒了?”

    甄妙記得,當年的甄太妃說話也是這般輕聲細語,但眼底深處的冷淡卻是瞞不過正是最敏感年紀的小姑娘的。

    這一次,甄太妃眼底好像少了一些冷淡,多了幾分審視。

    對這種成了精的人物,甄妙沒有揣摩她心思的打算,露出個笑臉,聲音還有些虛弱:“太妃,妙兒給您見禮了。我怎麼會在這裡?”

    甄太妃在一旁坐了下來,解釋道:“妙丫頭你恐怕不知,自己病得命懸一線了吧?”

    “啊?”甄妙驚異的瞪大了眼睛。

    這幾日,她一直昏昏沉沉的在做夢,一會兒夢到掉進了冰窟窿裡,一會兒夢到烈火焚身,還有時一半是嚴冰一半是烈火,弄得她苦不堪言。

    原來,是患了重病嗎?

    “是太妃給我請了禦醫,才治好的嗎?”

    甄妙一雙清澈澄明的眸子蘊含了感激,望著甄太妃。

    甄太妃心中微動。

    她這一生,總共生了一子二女,最終活下來的只有一個女兒,成年後遠嫁到了番邦,此生恐怕是不得見了。

    這麼些年,膝下空虛,唯一和她血緣近的便是建安伯府的晚輩們了。

    雖然見面的機會少,逢年過節的,也會賞些東西過去的。

    只是對甄四卻有些不喜。

    這丫頭太好強拔尖,且虛榮心重。

    這樣的性子,對親情什麼的,往往是看得極淡的。

    住慣了冰冷皇宮的人,最煩的便是這一點。

    只是今日一見,這四丫頭倒是有些不同了。

    看人看眼,一個眼神如此清明的人,心思不會渾濁到哪裡去。

    “說起來,妙丫頭你要感謝皇上,還有鎮國公世子。”

    見甄妙滿是困惑,甄太妃把事情經過娓娓道來。

    甄妙徹底愣住了。

    皇上也就罷了,被蔣貴妃強召入宮,說起來只要當權者不是太昏庸,總要給她個交代的。

    畢竟伯府是勳貴之家,是臣子,不是奴才!

    若是處置不當,會寒了人心,昭豐帝當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只是羅天珵……他怎麼會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呢?

    便是未婚夫婿,那也太令人意外了,何況還是一直討厭她的人。

    甄妙深深困惑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0 12:12 AM

第八十三章 論女人嬌氣的重要性

    甄妙雖然困惑,到底不可能找羅天珵問個明白,就安心的呆在甄太妃處養身體。

    養身體,最關鍵的就是吃食。

    甄太妃細心周到,知道身子極弱的甄妙吃不得大油大葷,頓頓都是各色的粥品。

    甄妙喝一口粥,心中歎息。

    這些清粥肉粥的,是挺滋補身體的,只是口味實在一般啊。

    這對於吃貨來說,實在有些痛苦。

    “妙丫頭,可是有什麼心事?”甄太妃見甄妙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問道。

    心想經歷了這麼多事,這丫頭心裡想的多了也是正常的。

    甄妙聽甄太妃這麼問,可算是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太妃,我覺得這粥,要是再加上一點堿,味道說不定會更好的……”

    甄太妃……

    又養了兩日,到了早上,有宮女端上了一盞羊乳。

    聞著那膻腥味,甄妙眉頭都皺在一起了。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甄太妃對甄妙的那點成見淡了許多,說話便親近了些:“妙丫頭,你可別皺眉,這羊乳是最滋補人的。前兩日怕你腸胃太過虛弱消化不了,現在你恢復了不少,從今日起,早晚要喝一盞羊乳補身。”

    “好膻!”甄妙抿了抿春。

    甄太妃總是一副溫雅的樣子,語氣卻是不容置喙的:“妙丫頭,羊乳潤心肺、補肺腎氣,對恢復體能大有好處,最適合現在的你吃不過的。也就是宮內,這個時節才尋得到羊乳。你可別耍孩子脾氣,就當是吃藥好了,良藥苦口。”

    甄妙笑笑:“太妃,我不是不喝,是覺得它太膻了。”

    “羊乳可不就是膻的麼?”甄太妃有些頭疼了,訓道。“一個女兒家,該嬌氣的地方要嬌氣,不該嬌氣的地方,半點也嬌氣不得。”

    甄妙聽得雲裡霧裡的。

    甄太妃繼續道:“什麼時候該嬌氣呢?比如做女孩時。父母兄長訓了你,甚至打罵了你,你非要硬著來,這就是不對的,這個時候就該嬌氣點,撒撒嬌事情也就過去了。誰家養女兒養妹子都是想養一個嬌嬌女,不是養一個臭石頭。”

    說到這甄太妃扶扶鬢角,接著道:“再比如出閣了,這男人啊,天生就不懂女兒的心。有的事他做得讓你不痛快了,不代表他就想讓你不痛快,或者他認為你沒有那麼不痛快。這個時候,你就要嬌氣點,覺得不痛快的地方要表達出來。只要這個男人是有點心的,時日久了那些讓你不痛快的地方自然就慢慢改了。你若是不說,他自然覺得沒什麼,等新婚的新鮮日子過去了,以後只會做的讓你越來越不痛快。到最後爆發了,你覺得委屈,他覺得你無理取鬧。可不就成了怨偶。”

    甄妙聽得眼睛晶亮,這姑祖奶奶,簡直是神人啊。

    “那什麼時候不能嬌氣呢?”甄妙忽然有了求知若渴的欲望。

    “不該嬌氣的地方,便是事關一個女子的容貌、衣著、舉止了。該學的規矩禮儀,再苦再累,這個懶也偷不得。你現在偷懶。那後面受罪的事等著呢。再有容貌,雖是父母給的,可也看怎麼養。頭髮、眼睛、牙齒、肌膚,各處怎麼護理都是有講究的,這個時候嬌氣犯懶。等二十年後你且看看,不比同齡的老好幾歲才怪呢。”

    甄妙抽了抽嘴角。

    心道姑祖奶奶,主要是您比同齡的年輕十歲八歲吧。

    這麼拉仇恨的事,一般女子還真做不來。

    甄太妃像是明白甄妙想什麼似的,瞥她一眼道:“你當姑祖奶奶這樣,便是天生的麼?那你看你祖父如何?”

    甄妙默然

    老伯爺真是躺著也中槍啊。

    “這羊乳是膻腥的難以入口。就是這樣的味道,我已經喝了幾十年了,到如今依然受不了這味道,還是要喝的。”

    甄妙瞪大了眼。

    原來說了這麼一大堆,最終又繞了回來,就是想勸她乖乖喝羊乳的。

    想來任何女子聽了甄太妃這一番話,都是無法抗拒的,恐怕將來身子養好了還要接著喝。

    甄太妃,果然不是簡單女子。

    “怎麼,還想不明白?”甄太妃收斂了笑意。

    也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二人有些相似的容貌讓她想起了遠嫁的女兒,對甄妙,雖談不上多麼深厚的感情,卻忍不住有了教導的意思。

    就像曾經教導她的盈月公主那樣。

    可對方若是還不懂這些對女子的重要性,那麼她以後也不會再提。

    該忍卻不能忍的女子,終究是難有大的造化。

    別人以為她是得天獨厚,只有她自己心裡明白,上天還是厚愛努力的人,沒有什麼是白白得到的。

    “太妃,我不是不喝,只是覺得太膻了。”見甄太妃眼底冷了下去,甄妙忙道。

    “這有區別麼?”甄太妃淡淡道。

    生氣了!

    甄妙忽然覺得無一處不完美、就如空中皓月的甄太妃一下子真實起來,心中不但不惶恐,反而覺得穩當了許多,笑眯眯的道:“太妃,當然有區別啊,我知道怎麼去除羊乳中的膻腥味呢。”

    “什麼,你能去除膻腥味?”甄太妃這次是真的愣住了。

    “是啊。”見不但甄太妃面露質疑,就連奉上羊乳的宮女眼中都掩著淡淡的懷疑與不屑,甄妙慢條斯理的道,“根據羊乳的分量,加入一定比例的杏仁和茉莉花茶包就好了。只是杏仁和茉莉花茶的分量要把握好,少了,羊肉的膻腥味還在,多了,就掩去了獨有的奶香味,反倒不美了。”

    “四丫頭,你且寫個配方,讓她們去煮來試試。”甄太妃當即吩咐道。

    該死的膻腥味,幾十年了啊,她真的受夠了好麼!

    宮女不知一貫優雅端莊的甄太妃心中的怨念,照著甄妙寫的方子重新煮了羊乳,果然那股子令人作嘔的膻腥味不見了。

    等端上來,甄太妃先是放在鼻端聞了許久,才用銀匙舀了嘗了一口。

    果然就如甄妙所說的,重新煮過的羊乳沒了膻腥味,卻保留了獨特的奶香味。

    只要杏仁和茉莉花茶……

    甄太妃一想到這麼簡單的方子就能去除腥膻味,自己卻喝了幾十年難以下嚥的羊乳,整個人都不好了。

    良久才問:“妙丫頭,這些你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0 12:13 AM

第八十四章 太子妃

    “呃,我喜歡看很多這方面的書啊,看完了還會試一試。”甄妙笑眯眯的道。

    甄太妃不由皺了眉:“女孩子家家的,怎麼一副心思都放在吃上?”

    甄妙笑著沒有做聲。

    反駁長輩,沒有這個必要,她只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就好了。

    比如太妃對女子容貌的極端追求,在甄妙看來就沒必要。

    她更喜歡簡單自然點的日子。

    有一句話甄妙深以為然:沒有皺紋的祖母是可怕的。

    她只要在每個階段過好那個階段該過的日子就好了。

    甄太妃仍舊在說:“這吃也是有講究的,有些東西味道再好,可吃下去或是於皮膚有損,或是藏毒於體內。只圖一時口腹之欲,將來便有後遺之症了。”

    甄妙滿眼淚的聽著。

    心道姑祖奶奶,照您這個活法,就是讓我活成千年老妖精,咱也不幹啊!

    許是甄太妃宮中寂寞,雖披著一張美人皮,著實到了含飴弄孫的年紀,遇到有血緣關係又朝夕相處的後輩,話就多了起來,時不時的就講些道理給甄妙聽。

    甄妙姑且聽著,態度是極好的。

    甄太妃在深宮活了一輩子,有的話確實極有道理的,但有些看法,甄妙並不認同。

    但對甄太妃,她是尊重的。

    養病的日子過得很快,當甄妙臉上已經有了紅潤時,已經到了七月底,離甄妍出閣的日子沒有幾天了。

    甄妙心裡貓爪似的,甄太妃再次過來時,提出了請辭:“太妃,這些日子多虧您照料,我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一直留在宮中也不大合適,妙兒想今日就去給皇上和皇后娘娘謝恩,回伯府了。”

    “等後日再走吧。”甄太妃神色淡淡。

    甄妙雖有些納悶。卻也沒深想,乖乖點了點頭。

    甄太妃對甄妙的即將離開並沒有太多留戀,深宮中的女人,要是不習慣寂寞。她墳前的草恐怕長得老高了。

    接過宮女遞過的羊乳抿了一口,舒適的眯了眼睛。

    這味道,真是比以往強太多了。

    如果說以前她是把羊乳當成養人的藥,硬著頭皮喝下,現在則完全是一道佳飲了。

    等甄妙把羊乳喝完,甄太妃也放下了手中的碗,重新用薄荷水漱了口,拿絲帕按了按唇角:“妙丫頭,你在這兒住了這幾日,也是你我的緣分。姑祖奶奶看得出來,有些話你並沒記在心上。這也無妨,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甄妙有些赧然。

    甄太妃這樣的人物,哪裡看不出她的心思呢。

    不過讓她為了討好而刻意做出感興趣的樣子,她是辦不到的。

    見甄妙一雙清明眸子帶了點羞赧。甄太妃歎口氣:“你這丫頭啊,生了一雙好眸子。這樣吧,我教你個鍛煉眼睛的法子。養一缸彩魚兒,每日日初和日落各花一刻鐘,專注盯著魚兒遊動。平日看書習字若是累了,也可以如此。這樣練上數年,你就知道其中的妙處了。就是到老了。也不至於變成魚目珠子。”

    “太妃,這法子,我大姐姐好像也用呢。”甄妙想起了甯壽堂碧紗櫥裡那一缸彩魚兒。

    甄太妃微怔,隨後笑了笑:“你說甯丫頭啊,她小時候是常來宮裡頑的。”

    這話的意思是說,大姑娘甄甯用彩魚鍛煉眼睛的法子。是甄太妃教得了。

    甄妙暗道,難怪大姑娘甄甯成了京中名媛,有這樣一位姑祖奶奶隨口提點幾句,在這男子為天的年代,對女子再實用不過了。

    “既然這法子你已經知曉了。那我便再告訴你一個養肌膚的方子。”甄太妃說著走到臨窗案前,提筆寫下幾行小字遞給甄妙。

    甄妙只看了一眼,就驚呆了。

    且不說那些種類繁多的藥材花草,單是沐浴的法子就麻煩的讓她頭疼。

    居然還要隔七日用冷水、溫水、熱水配合著不同的藥材花草各洗一次。

    什麼季節用什麼水也有講究。

    見甄妙露出的表情不是驚喜,而是呆滯,甄太妃也不惱,淡淡道:“反正這方子姑祖奶奶是教給你了,用或不用,都隨你。”

    不願欠別人情,對久居深宮的她來說已經成了本能。

    這方子,是答謝甄妙去除羊乳膻腥的那方子。

    甄妙倒是沒想到那裡去,對這些吃食方子,她很難像本土人這麼看重,畢竟是不同的文化形成的觀念。

    她只以為這位姑祖奶奶對血緣後輩很是不錯,沒有看起來那麼遙不可及。

    “妙丫頭,等你記下後,就燒了吧。”

    “呃。”甄妙點點頭。

    甄太妃起了身:“你身體恢復的不錯,不必一直呆在屋裡,出去透透氣或者隨便做些什麼都是可以的。只是記著別貿然到其他地方去。

    “真的可以嗎?”甄妙有些意外。

    她還以為在宮裡,哪裡都是禁地,不能去呢。

    自從能下地的這幾日,日日悶在屋裡,憋屈死了。

    “自然是可以的。”

    得了甄太妃的許諾,甄妙壯著膽子出去透了口氣。

    只是她也知道這一次把蔣貴妃和方柔公主得罪的死死的,就只在甄太妃所住宮殿附近閒逛逛,免得招惹麻煩。

    沒想到還是遇到了一位貴人。

    “民女拜見太子妃。”

    “你便是甄太妃那位侄孫女嗎?”說話的女子身材高挑,面容還算精緻,看著端莊大方,只是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甄妙還是能隱隱感覺得到的。

    “是的。”

    太子妃語氣緩和不少:“倒是好標緻的人兒。甄四姑娘先在這頑著,等我去拜見了太妃回來,陪我說說話。”

    “是。”甄妙硬著頭皮道。

    心裡默默發誓,以後再也不出來了。

    堂堂太子妃,非年非節的,好端端來拜見甄太妃幹嘛啊!

    過了一刻多鐘,太子妃就出來了,顯然沒有和甄太妃說太多話。

    看她走來的感覺,甄妙隱隱覺得太子妃心情並不太好。

    想著自己要跟全然陌生的、心情還不太好的太子妃說話。甄妙覺得自己心情也不太好了。

    “今兒天氣還好,甄四姑娘陪我走走吧。禦花園裡荷花開的正好。”

    七月底的天氣不冷不熱,很是怡人。

    甄妙不明白太子妃的用意,默不作聲的隨她走著。

    宅鬥她不擅長。宮鬥那就更無能了,反正甄妙打定了主意,多餘的話不說,多餘的事不做,想來太子妃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完全不知道甄妙想法的太子妃側頭和她聊著:“甄四姑娘一看便是有福氣的,宮中多少女子想和太妃親近都不得,甄四姑娘卻能朝夕相對。”

    “太妃確實是極好的。”甄妙滴水不漏的道。

    太子妃看著甄妙,狀似不經意的問:“那麼太妃有沒有和甄四姑娘講過些什麼?”

    “呃,太妃是長輩,和民女談天。主要是關心民女的身體。”

    太子妃眼底的笑意淡去。

    甄太妃是成了精的人物,和太后關係不錯,皇上對她也頗為敬重,這些年多少後宮女子想從她那裡尋點好處都無從下手。

    她身為太子妃,這兩年只要進宮。除了太后皇后那,甄太妃這是必來的,倒如今也沒拉近距離。

    更遑論得到她那些千奇百怪卻偏偏令女子瘋狂的養顏方子了。

    太子妃想到這心裡歎口氣。

    天子風流,太子也是不遑多讓的。

    大概從她誕下了兒子覺得完成了任務,便不大願意挨她的身子了,有一次更是撫著她的肌膚時皺了眉頭,被她悄悄看在眼裡。

    皇上還是盛年。太子又年輕,一個兒子,實在沒有保障。

    甄太妃那,有令肌膚光滑如綢的方子……

    “甄四姑娘好好想想,太妃有沒有提過保養肌膚的心得呢?都說甄四姑娘和太妃、還有盈月公主有些像呢。太妃對著你,說不得便想起盈月公主來了。我母親就常常跟我講些女兒家該注意的地方呢。”

    太子妃不介意把自己的心思透露給甄妙。

    如果從甄太妃那裡徐徐圖之不成。她不介意在甄妙這裡直接些。

    說到底,還是身份地位的差距決定的。

    甄妙也不傻,終於明白太子妃好端端的怎麼找上她了。

    只是那養肌膚的方子她雖不見得用上,但甄太妃明確表示不想再讓其他人知道了。

    這點信用,她還是要守的。

    “太妃知道這麼多事麼?大概是嫌我年紀小。並沒提過什麼呢。”

    二人邊說邊走到了聽風軒。

    聽風軒依著水塘而建,放眼望去便是滿池子的荷花。

    芙蕖花豔,玉蓮半展,徐徐清風送來荷香,端的是風景如畫。

    更覺入畫的是,塘中還有一葉扁舟自遠而近的劃來,到了近了,才發覺小舟上站的是方柔公主和初霞郡主。

    “皇嫂,這麼巧啊,來一起泛舟吧。”小舟靠了岸,方柔公主沖太子妃招手。

    隨後手一頓,表情看不出喜怒:“我道是皇嫂和誰在一起呢,原來是甄四姑娘呀。”

    “民女拜見公主、郡主。”甄妙福了福,瞥一眼太子妃,正見她目光投來,微微一笑。

    方柔公主上了岸,揚著頭看著甄妙:“往日的事,本公主也不打算再計較,今日既然碰巧遇上了,那就和我們一起泛舟吧。人多才熱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1 11:55 AM

第八十五章 被坑

    人多才熱鬧……

    甄妙悄悄撇了撇嘴。

    她臉上寫著個傻字嗎,會相信生母由貴妃降為昭儀的方柔公主有和自己泛舟同遊的心情?

    “不敢打擾公主的雅興。民女出來有一會兒了,也該回去了。”

    方柔公主臉立刻冷了下來:“怎麼,甄四,你現在難道也病了嗎?”

    “承蒙天家厚愛,民女的病已經大好了。”

    方柔公主上前一步:“既然沒病,本公主邀請你一起遊湖,怎麼還不答應呢,莫非——你看不起本公主?”

    “民女不敢!”甄妙抿了抿唇。

    “那麼,便是甄四姑娘架子太大了,本公主也請不動你?”滿意的看著甄妙為難的臉色,看向太子妃,“皇嫂,這次您也在,我可沒欺負她吧,到時候再鬧騰起來,您可要給我作證啊。還有初霞姐,你也是。”

    一直沒做聲的初霞郡主挑了挑眉:“這小舟再上二人也有些擠了,依我看,我們二人加上皇嫂,剛剛好。”

    對這位公主堂妹,她是不大親近的,偏偏母妃說什麼如今正是蔣貴妃母女不如意時。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時候前來示好,她們定會把這份情記在心裡的。

    結果,方柔公主就借著來看她的由頭,出來遊湖了。

    也不知這遊湖,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呢?

    “怎麼會呢,這小舟可不小呢。再者說了,我們搖船都累了,正好換皇嫂和甄四來呀。只有皇嫂一個人可搖不動,累壞了皇嫂,到時候太子哥哥要找我們算帳的。皇嫂,你說是不是?”

    太子妃沖方柔公主笑笑,掃了甄妙一眼,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問:“剛才的話。甄四姑娘有沒有想起來些什麼?”

    甄妙眼睛都瞪圓了。

    這簡直是明晃晃的威脅!

    沖著太子妃輕輕搖了搖頭。

    太子妃笑了:“皇妹說的是呢,四個人剛剛好,甄四姑娘覺得呢?”

    甄妙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

    上一次把蔣貴妃弄的那麼慘,那是伯府情理都占全了。可現在她一味拒絕太子妃和公主,卻是不識抬舉了。

    到時候方柔公主說是想和自己摒棄前嫌才邀自己遊湖的,再有太子妃附和,那自己都沒地方說理去。

    說是幫理不幫親,真正能做到的有幾人,更何況本就掌握著無上權力的皇帝了。

    上了小舟,甄妙特意去了船尾,和初霞郡主站在一方。

    太子妃坐在船頭,二人一前一後劃著小舟。

    這種小舟很輕便,劃起來又簡單。平日勳貴官宦家的女兒參加各式聚會。一起泛舟也是一大雅事,是以會劃舟的不少。

    甄妙以前處處好強,自然也是會的。

    沒想到太子妃卻有些手忙腳亂。

    “皇嫂,不對,不對。應該是這樣劃。”方柔公主在旁邊跟著著急。

    “太久沒碰這個,有些生疏了。”太子妃臉上露出歉意。

    “沒事,沒事,我來教你。”方柔公主一副嬌憨無邪的樣子,不停指點著太子妃。

    太子妃似乎找不到訣竅,帶著小舟亂轉。

    “哎呀,我說不明白啦。初霞姐,你來告訴皇嫂嘛。”

    初霞郡主剛開始本來有些懷疑方柔公主的用心,此刻見她這樣子,把那點懷疑就忘了,起身走到了船頭。

    方柔公主讓開位置,自然的就走向了船尾。

    甄妙立刻警覺了。

    她心思不多。看不透太多的彎彎繞繞,卻明白方柔公主拉自己上船,必定是針對她。

    既然是想算計她,那就必定要接近她了,除此之外。所有的言語舉動,統統都是障眼法!

    有的時候人不需要想太多,只要懂得什麼是最關鍵的就行了。

    甄妙正是如此。

    所以從方柔公主上了船就開始說這說那,落在甄妙眼裡,和猴子蹦躂沒有什麼區別。

    她根本就沒打算聽她說些什麼,免得被分去了注意力。

    只要方柔公主靠近她,那麼這場硬仗就開始了。

    甄妙心裡早想好了方柔公主可能的舉動。

    一種是把自己推下水。

    她本就是寒症,還沒好俐落,若是這時候再落了水,恐怕一條命就去了半條。

    還有一種,是方柔公主落水,然後咬定是她推的。要是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恐怕整條命就交代了。

    而這種事,本來就是說不清的。

    方柔公主是昭豐帝的愛女,她落水了,昭豐帝心裡不怒是不可能的,哪怕真的察覺是她有意為之,恐怕自己也逃脫不了責罰。

    甄妙很快想好了應對之法。

    很簡單,無論是她,還是方柔公主,統統不能落水,那麼方柔公主便是巧舌如簧,能顛倒黑白,也奈何不了她了。

    方柔公主走了過來,沖甄妙詭異一笑,隨後借著身形的遮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然後再鬆開,自己直挺挺往後面仰倒。

    儘管在心中謀劃了千百次,這個時候,方柔公主還是本能的尖叫起來。

    剛剛走到船頭的初霞郡主下意識的跑了過來。

    這邊,早有準備的甄妙腳步輕巧一移成了穩穩的八字狀,一隻手反手抓住方柔公主手臂,另一隻手伸在後面把她牢牢挽住。

    而初霞郡主這麼一跑,船尾這邊失去了平衡,搖晃顛簸之下,只聽撲通一聲巨響,水花四濺。

    甄妙抓穩了方柔公主,正聽到這聲響,不由呆了呆。

    她在船上,方柔公主也在船上,那什麼東西掉下去了?

    “初霞——”太子妃的驚叫聲傳來。

    甄妙再次懵了。

    這,這不在計畫中啊。

    誰能告訴她,好端端的初霞郡主是怎麼掉下去的?

    “初霞姐不會水!”方柔公主猛然反應過來,推甄妙一把,“你快去救她!”

    甄妙臉色發白,搖了搖頭:“我也不會。”

    她前世,其實是會的,只是不精通。自從穿來那日在水中險些被掐死。就對入水產生了極大的恐懼。

    看著初霞郡主在水中掙紮,甄妙忙解了腰帶拋向她,想把她拽上來。

    只是腰帶畢竟是軟的,情急之下哪裡拋得遠。

    方柔公主再顧不得其它。放聲道:“救命啊,初霞郡主落水了!”

    荷花深處出現一葉小舟,兩個宮人飛速劃著奔來。

    而另一邊,傳來涉水的聲音。

    甄妙回頭望去,就見一個玄衣男子張開雙臂保持平衡,然後腳踏水面如淩波飛渡般奔了過來。

    到了近前,才看清男子面容,竟然是六皇子!

    六皇子不由分說下了水把初霞郡主抓住,然後爬上了駛過來的那葉小舟。

    初霞郡主已經昏迷不醒了。

    六皇子把她身子翻轉,拍著後背讓她吐出幾口水。然後看向對面船上的人。

    太子妃的難堪,方柔公主的錯愕,最後看向甄妙,目光不經意掃過她手中的腰帶,嘴角忍不住翹了翹。才出聲道:“趕緊上岸!”

    甄妙覺得這個世界好玄幻。

    六皇子他,他居然會淩波微步!

    這邊的動靜早已驚動了不少來禦花園散步的妃子駐足觀看。

    一上岸,就聽一個威嚴聲音傳來:“這是怎麼了!”

    眾人忙散開,跪拜道:“太后千歲!”

    身穿暗綠色繡金線霏緞宮袍的太后看著很精神,顯得威嚴更甚,沒有理會眾人就走了過去。

    方柔公主眼睛一亮,猛然撲過來跪下:“皇祖母。您可回來了!”

    其實自從羅天珵把張院判從五德山請回來,太后便也啟程了,只是太后的鳳駕走得慢,昨日才到。

    太后又乏了,就免了眾人這兩日的請安。

    方柔公主見了太后,眼中閃過意外之喜。

    “初霞怎麼樣了?”太后把方柔公主拉了起來。看向扶著初霞郡主的宮人,“傻愣著幹什麼,還不把初霞郡主安置好,傳太醫!”

    又看一眼渾身濕透,玄色衣衫緊貼在身上。挺拔身姿盡顯的六皇子,微微蹙眉:“六郎快去把衣服換了吧。”

    六皇子似笑非笑的眼風掃過那些羞紅了臉的宮娥們,隨後沖太后行禮:“那等孫兒收拾妥當了,再來給皇祖母請安。”

    等六皇子也離去後,太后這才看向太子妃:“舒雅,你說說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孫媳——”太子妃張了張口,有些為難。

    方柔公主搶白道:“皇祖母,是我們見天氣好一起遊湖,結果孫女沒站穩,差點摔下去。初霞姐跑來扶我,甄四姑娘也伸手扶我,大概是兩個人太慌張了,甄四姑娘不小心,就把初霞姐推了下去!”

    看到太后迅速冷下來的眼神,方柔公主心中冷笑。

    雖然事情沒按她原本計畫的那樣演,但不管甄四是有意也好,無心也好,只要太后相信初霞郡主是她推下去的這個事實,她就別想討到好!

    當時那麼混亂,就算是初霞郡主,恐怕都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麼掉下去的吧?

    就算她心有懷疑,難不成不站在自己這個堂妹一邊,站到一個外人那邊不成?

    方柔公主心中篤定不會被揭穿,神色更哀戚了:“皇祖母,都是我不好,害得初霞姐落了水,您罰孫女吧。”

    看著方柔公主無比自然的說出這番話,甄妙心中發寒。

    這還是一個只有十歲的小姑娘麼!

    想著初霞郡主的落水,甄妙詭異的想到一句經典臺詞。

    “我猜中了開頭,可是我猜不著這結局……”

    所以坑死她了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3-31 11:56 AM

第八十六章 轉折

    太后的目光落到甄四身上,見她衣衫鬆散,顯得整個人格外單薄,手中還捏著個濕嗒嗒的腰帶,越發不喜。

    “你便是建安伯府的甄四?”

    “民女正是。”

    “不是病了麼,好端端的怎麼出來遊湖?”

    甄妙心底歎口氣。

    她完全是禍從天降啊,不過是在太妃庭院內透了口氣,就遇到了前去拜訪的太子妃,被硬拉著來了禦花園。

    想到這裡心中懊惱,還是太大意了,自己身份低微,面對太子妃的邀請無法拒絕,若是老老實實呆在室內,有太妃在,替自己擋一下,想來太子妃也不會駁了太妃臉面的。

    事已至此,懊惱也沒用了,甄妙規規矩矩的磕了頭,聲音輕柔卻堅定:“是民女思慮不周。只是初霞郡主落水時,公主可能太慌亂看岔了,民女絕對沒有失手推初霞郡主落水。”

    “什麼,你的意思是說本公主冤枉你了?”

    甄妙顯得相當沉穩,聲音冷靜從容,就給人一種可信的感覺:“民女沒有這個意思,想來是公主看錯了。“

    方柔公主猛的扭頭看向太子妃:“皇嫂,你說呢?”

    太子妃看向太后。

    太后打量著甄妙,忽然道:“甄四姑娘,是甄太妃的嫡親侄孫女吧?”

    “是。”甄妙身子跪得直直的。

    太后笑了笑:“難道有這份沉穩勁兒。”

    甄妙垂頭不語。

    “舒雅,你來說,當時可是甄四姑娘不小心碰著了初霞?”太后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施了一禮:“太后,當時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孫媳在船頭,妹妹們在船尾,並沒有看清楚。只是她們三人,確實是站在一起的。”

    太子妃這話,真真是滴水不漏。卻隱隱把矛頭指向了甄妙。

    若是初霞郡主醒來記得清清楚楚,那她也不算妄言,若是初霞郡主自己也糊塗著,那麼——

    方柔公主得意一笑。

    太子妃的立場。早在甄妙意料之中。

    最初的懊惱過後,她反倒格外的鎮定。

    不管怎麼樣,方柔公主也說是自己失手把初霞郡主推下去的,最差的結果也就是太后這麼認定。

    方柔公主想借著這件事讓太后不喜自己,但其實,對於以後鮮少再會入宮的她來說,太后喜愛與否,真的沒有這位公主想得那麼重要。

    像太后這樣的身份,不喜一個年輕的姑娘冷淡著就是了。

    呃,冷淡就冷淡吧。她又不入宮為妃。

    甄妙自我安慰的想著,然後心平氣和的向太后解釋:“太后,當時雖然慌亂,民女能肯定自己沒有失手碰到初霞郡主,是有緣由的。”

    “呃。什麼緣由?”

    “民女能不能叫一個宮人一起演示給太后看。”

    太后點點頭,一個梳著飛仙髻的宮娥走了出來,站到甄妙身邊。

    甄妙站起來,一手抓住宮娥右手,另一隻手伸到她背後,擺出環抱她的樣子,然後鬆開。對太后道:“太后您看,當時方柔公主沒有站穩,民女是這樣拉住她的,兩個手都占著,就算再慌亂,也不可能再有第三只手把初霞郡主碰下水的。”

    “你!”方柔公主氣得瞪大了眼睛。

    她自己也說了。當時甄妙是去扶她的,現在卻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憋屈感。

    剛想說甄妙只是伸出一隻手拉住她,就聽甄妙又道:“當時太子妃在船頭,有公主和初霞郡主遮擋了視線,可能沒有看清楚。但六皇子從岸邊飛渡而來。想來是看得分明的。太后若是覺得民女是為了逃脫責罰而狡辯,不妨請來六皇子問一問。”

    她在賭,賭一個皇子不屑于陷入這些宮闈陰私。

    他只要把自己看到的說出來就夠了。

    “你以為,六皇兄會袒護你嗎!”方柔公主色厲內荏的喊道。

    甄妙微微一笑,沒有作聲。

    方柔公主,你又憑什麼認為你指鹿為馬,她就會乖乖認了呢。

    六皇子就算偏向公主,也不可能說是自己把初霞郡主推下去的。

    因為他趕來時,初霞郡主已經落水了!

    最不利的局面,就是六皇子也如太子妃一樣說沒看清楚。

    “皇祖母。”六皇子已經換了一身靛藍色薄綢直裰,顯得人風度翩翩。

    “六郎,初霞當時落水,是個什麼情形?”

    六皇子似笑非笑的瞥了方柔公主和甄妙一眼。

    方柔公主有些緊張,咬著唇道:“六皇兄,你當時隔得遠,有沒有看清楚初霞姐到底是自己沒站穩落水的,還是甄四不小心碰到了她?當時太害怕了,皇妹沒有注意呢。”

    六皇子看向甄妙。

    甄妙明白自己可沒公主的地位,這時候隨便開口,說不準還會招來太后的呵斥,便低下了頭。

    六皇子收回視線,對太后道:“皇祖母,皇妹說的不錯,當時孫兒離得確實有些遠,且開始時並沒留意到那邊的動靜。聽到皇妹呼救聲才過去。”

    說到這裡停了下,繼續道:“所幸正好有宮人駕著小船過來,不然孫兒恐怕要帶著初霞遊上岸呢。”

    聽了這話,太后眼神一緊。

    坐到太后這個位置,哪有簡單的。

    初霞郡主剛落水,就有宮人駛著小船來救,倒好像早有準備似的。

    一個暫居宮內的勳貴之女,哪有這個能力。

    六皇子雖沒有明確說什麼,太后對這件事卻有了別的看法。

    而方柔公主根本沒想那麼多,還暗暗高興六皇子果然沒有說些不該說的,朝著他燦爛一笑。

    六皇子同樣回以溫柔的笑容。

    太后有了別的看法,就不願再深究下去,正好有宮娥回稟:“太后,初霞郡主醒了。”

    “初霞既然沒事,你們又都沒看清楚,此事便作罷了。”太后說著轉身欲走。

    “皇祖母——”方柔公主湊過去,委屈的道。“這事,就這麼算啦,那初霞姐不是白白受罪了麼?”

    “那依方柔的意思呢?”太后不動聲色的問。

    “自然是要獎懲分明了。”方柔公主理直氣壯的道。

    太后沉吟一下,道:“如此。你們就隨哀家一同去看看初霞好了,聽她怎麼說。”

    “皇祖母。”初霞郡主裹在錦被裡,支撐著半坐起來。

    太后握住初霞郡主微涼的手:“好生呆著。現在水已經涼了,染了風寒就麻煩了。”

    “孫女已經喝了薑湯。”

    “改日皇祖母帶你去大福寺拜拜,先是你父王遇到那事,你跟著受了驚嚇,現在又落水。”

    “皇祖母,孫女聽說明馨莊那事,甄四也在呢,今兒初霞姐落水她也在。倒是巧了。”方柔公主貌似無意的提起。

    她可記得清楚,七夕那日初霞郡主對甄妙的反感。

    今兒這事,說不準初霞姐還要感謝她。

    太后皺了皺眉,淡淡掃了甄妙一眼。

    心道這小丫頭雖和甄太妃有幾分神似,奈何性子到底是差了許多。

    甄太妃。可是輕易不沾是非的。

    甄妙垂著眼簾,悄悄撇了嘴角。

    方柔公主經歷蔣貴妃降位一事,瞬間黑心了啊,挖坑挖的真到位。

    難怪說皇宮是個大染缸呢。

    對太后這個身份年紀的人來說,恐怕最煩小姑娘總和是非沾邊,無論是不是你的錯。

    聽方柔公主提起明馨莊的事,還扯上甄妙。初霞郡主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麼。

    “初霞姐,你還記得當時是怎麼落水的嗎?”方柔公主說著掃了甄妙一眼,“那時慌慌亂亂的,我好像看到甄四不小心碰了你一下。”

    初霞郡主眨了眨眼,仔細想了想道:“呃。好像是有人碰了我一下。不過我當時看得清楚,甄四兩隻手都扶著你呢,我和她之間還有你隔著。啊,當時碰我的人可能是方柔你呀!”

    “什麼!”方柔公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想過初霞郡主會借著這個機會給甄妙難看,最不濟了也會像太子妃那樣說沒看清。

    可她。她居然說是自己碰的!

    關鍵是,她根本沒碰!

    覺得委屈無比的方柔公主脫口而出:“怎麼可能,當時甄四雙手攬著我,我兩隻手都沒法動彈呢!”

    這話一出,室內靜了靜。

    方柔公主猛然反應過來,咬唇看向太后。

    初霞郡主揉了揉額頭道:“當時太慌亂了,船又晃得厲害,我其實沒太注意,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方柔,你可別生我的氣。”

    方柔公主暗暗吸了口氣,強扯著嘴角笑笑:“怎麼會呢。當時確實是太驚慌了,我也沒看清楚,還以為是甄四不小心碰著你了呢,原來都是誤會。”

    “是呀,也幸虧甄四扶住了妹妹,不然六皇兄來救人,恐怕要為難先救哪一個了。”初霞郡主很是自然的道。

    太后終於開口:“你們這些丫頭,真是胡鬧,遊個湖也惹出亂子來。方柔,看來你要好好謝謝甄四姑娘了。”

    方柔公主這個氣啊,可看初霞郡主坦然的樣子,倒不像有意為之。

    而且,她沒有理由幫著甄妙啊!

    百思不得其解又鬱悶得半死的方柔公主憋屈的向甄妙道了謝。

    “不敢當。公主和郡主都沒事,就是最好的了。”甄妙克制著自己想笑的衝動。

    原來郡主對她是真愛……

    “太后,甄太妃過來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1 10:56 PM

第八十七章 朋友

    “妹妹來了,怎麼,怕我吃了你家丫頭不成?”太后招呼甄太妃坐下,語氣間很是親昵。

    甄太妃嫣然一笑,看呆了屋裡的幾個小姑娘:“能得太后教導,是她的福氣。”

    “那你巴巴的跑來做什麼?”太后調笑道。

    “自然是來看太后的。前些日子,我收集荷花上的露珠做了些香膏,用來潤手最是不錯的,太后要不要試試?”

    太后來了興趣:“呃,用荷花上的露珠做的?虧你想得出來。走,回我宮裡試試去。”

    說著竟挽了甄太妃的手,就這麼走了。

    還是甄太妃在踏出房門前,頭也未回的說了句:“沒事就早點回去。”

    看著猶在晃動的水晶珠簾,幾人俱是目瞪口呆。

    好一會兒方柔公主才沉著臉起了身:“初霞姐,我該回去了,不然母妃該擔心了,改日再來看你。”

    太子妃跟著站了起來:“妹妹好生養著,時辰不早,我也該回了。”

    甄妙不想和這二人同行,就沒吭聲。

    “甄四姑娘不和我們一起走麼,初霞郡主乏了。”方柔公主盯著甄妙。

    她想了好幾天的計策,就這麼算了,實在不甘心。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還不如命宮人直接用麻袋從她背後套了,然後狠狠揍一頓出氣。

    也好過現在,人沒教訓到,反倒還要跟她說聲謝謝。

    方柔公主越想越鬱悶了。

    “我不乏。”初霞郡主神來一句。

    甄妙感動的差點淚流滿面了。

    郡主,這次我真的無法再懷疑你的愛了!

    只是你這麼明顯,真的好嗎?

    果然就見太子妃眼中閃過玩味,方柔公主直接收了笑臉:“初霞姐?”

    初霞郡主相當坦然:“本來我還想找機會問問甄四七夕那日的事,既然在宮裡遇到了,正好聊聊吧。”

    方柔公主眼睛一亮。

    七夕……七夕那日甄四不是狠狠打了趙飛翠的臉,還贏走了初霞郡主一個藍水飄花的翠鐲子麼?

    那翠鐲子可不是尋常物件,她就不信初霞郡主能咽的下這口氣。

    原來今日是要親自找甄四算帳來了。

    方柔公主立刻不想走了。想留下來看好戲。

    剛要開口,就聽初霞郡主道:“那就恕我無法起身送皇嫂和妹妹了。”

    方柔公主一口氣悶在心裡,極為不甘的瞪了甄妙一眼,這才隨著太子妃離去。

    她這位堂姐雖然身份上比她低了些。卻是王叔唯一的女兒,父皇對她也是喜愛的。

    母妃早就叮囑過她,京城的小娘子中有兩個人是要交好的。

    一個是昭雲長公主的女兒重喜縣主,一個是永王的女兒初霞郡主。

    她們都是獨女,從某種方面說,比她這位公主活得還要自在體面些。

    等人都走了,甄妙悄悄鬆口氣。

    “行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七夕女兒會上你是怎麼炸出來的那幾隻小狐狸了嗎?”

    甄妙微怔:“郡主,您還真的想知道啊?”

    初霞郡主一個白眼丟過來:“不然呢。你以為我待見你啊!”

    她才不是因為甄妙在明馨莊替她擋了一劫才幫忙呢!

    看著初霞郡主彆扭的表情,甄妙噗嗤一笑:“郡主好奇那幾隻小狐狸啊,其實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那你就說簡單點!”初霞郡主露出個這女人真囉嗦的表情。

    甄妙被噎個半死。

    和郡主做朋友神馬的,果然太討厭了!

    “說簡單呢。是我用面捏制小狐狸的形狀時,在幾處各留了一個小孔,這樣下了油鍋後,一遇熱就膨脹起來且不散形。說難呢,是要注意小狐狸的每一處地方都要捏的恰到好處,增了麵團的分量或減了,都會影響它膨脹起來的模樣。那樣就不像小狐狸了。”聊到自己擅長的,甄妙眼睛晶亮。

    初霞郡主皺了眉:“這麼說,一般人還是很難捏出小狐狸了?”

    沉默了一會兒,甄妙道:“要不郡主捏一隻刺蝟試試?那個簡單,只要在背部多捏幾道褶出來就像了。”

    同樣是沉默一會兒,初霞郡主道:“我就要小狐狸!”

    “啊?”甄妙一愣。

    暴露了心思的初霞郡主有些尷尬。瞪了甄妙一眼才彆扭的道:“下個月是我生辰,到時候你來,給我捏些小狐狸擺著。”

    她這是被邀請了嗎?

    甄妙又有些想笑了。

    可見她嘴角翹起,初霞郡主就板了臉:“我才不是請你呢,我只是想要小狐狸罷了!”

    “是。我知道。”甄妙再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啦,我要歇著了,你快點走吧。”初霞郡主把身子轉了過去。

    甄妙無奈笑笑,抬腳往外走:“我後天就回府了,明日打算做些吃食答謝太妃。郡主要是沒事,不如過來嘗嘗?”

    直到甄妙腳踏出了門檻,才傳來初霞郡主的聲音:“再說吧。”

    甄妙回了甄太妃處,到了午後用點心的時候,有宮女來傳話:“太妃留在太后那裡了,姑娘自己先吃吧。”

    說完幾個宮女魚貫而入,手腳麻利的擺了一碟碟小點心在桌子上。

    她現在身體好了許多,終於不用頓頓清粥了。

    只是無論是伯府還是皇宮,乃至平民百姓家,中午不吃飯,只用點心是慣例。

    一些窮苦人家甚至連點心都是不吃的。

    甄妙來了這些日子,慢慢開始習慣了,只是吃的有些多。

    能不多麼,別人只是墊補一下,她是拿點心當頓飯來吃的!

    看著甄妙吃光了兩碟子點心,面上還帶了為難,和她稍微熟悉起來的宮女笑道:“姑娘若是還想吃,婢子再去給姑娘拿些來。”

    立在甄妙身後伺候她的兩個宮女互視一眼,眼中都閃過嘲笑。

    建安伯府到底是落魄到什麼樣子了,伯府出來的姑娘,一口氣吃掉兩碟子點心不說。居然還想再吃。

    甄妙遺憾的搖搖頭:“不吃了。這點心餡料都是極好的,只是味道差了些。”

    不然她還能再吃一碟的。

    問話的宮女嘴角抽了抽。

    甄妙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她說這話恐怕讓人笑話了。

    跟著甄太妃這樣的人物生活幾年,恐怕同樣的點心吃上兩塊都要讓這些宮女笑話不風雅的。何況她還吃了兩碟子!

    還是因為嫌點心味道不夠好才只吃了兩碟子!

    這樣一想,甄妙都覺得自己太俗,不好意思和這些準備餐風飲露的宮娥們說話了。

    於是她決定還是睡覺去好了,反正再也不敢出門了。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有宮娥輕輕推她:“姑娘,該起了,太妃喚您呢。”

    甄妙一個激靈,忙坐了起來,由著兩個宮女把她收拾妥當了去見甄太妃。

    甄太妃正端著小小的紫砂杯飲茶,見她進來。淡淡道:“坐吧。”

    甄妙乖乖做下,做出聆聽訓示的模樣。

    “妙丫頭,今日的事,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麼?”

    “我不該出去亂逛的。”甄妙可憐巴巴的低著頭。

    她倒不是怕挨駡,關鍵太妃不罵她。她只講道理,然後一講講一個多時辰……

    甄太妃嗤笑一聲:“是我讓你沒事出去透透氣,照你這麼說,錯的豈不是我了?”

    “太妃?”甄妙抬了頭。

    甄太妃不贊同的搖搖頭:“有的人打了算計你的主意,光靠躲是不成的,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出門吧?就比如這次,你本來也只是在我這庭院內逛逛。但奈不住別人找上門來。我說你錯,不是在這裡。”

    甄太妃停下又喝了口茶水。

    甄妙抿抿唇。

    太妃,聽您訓話的人也口渴啊!

    “太子妃找你閒聊,你推辭不過也情有可原,但明知道前面是陷阱,還要隨方柔公主上了船。就是你笨了。”

    “太妃——”

    “別覺得委屈,我當然知道公主的話你不可能明著違抗。但你這丫頭怎麼死心眼呢?裝裝肚子疼,說葵水來了不成麼,難不成公主還要讓你脫了褲子看看?”

    甄妙目瞪口呆。

    太妃,您這麼高雅似仙的人物。說這麼接地氣的話,真的沒問題嗎?

    甄太妃語氣忽然變輕了:“這後宮裡啊,無論多光鮮的人,到了該拉下臉面說話的時候,也得說!你一時卻不過情面,半推半就的應了,最後大禍臨頭,那可不是一頓訓斥這麼簡單的了。”

    這後宮看似花團錦簇,說是步步驚心,刀光劍影再合適不過了。

    “妙兒知道了,以後定當謹記。”

    “嗯。”甄太妃似乎回憶著什麼,淡淡應了一聲。

    甄妙暗道一聲僥倖,看來甄太妃感傷起來,今日應該不會說太久了。

    正想著,甄太妃的語氣一轉:“還有你今兒中午,怎麼吃了兩碟子點心就睡下了?”

    甄妙……

    “吃這麼多且不說,哪有一吃完就躺下的。你這是長身體的時候還好說,等過上幾年再這樣你且看看……”

    甄妙撫了撫額。

    她真的錯了!

    總算等甄太妃說完,甄妙這才提出了自己的打算:“太妃,我後日就要回去了,明日做些吃食給您嘗嘗吧。”

    “我早就說過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把心思都放在吃上,把人都吃濁了。”甄太妃橫甄妙一眼。

    甄妙抽動著嘴角應了聲是。

    太妃這樣餐風飲露的人物,是不適合吃美食的,她還是用語言表達一下謝意就好了。

    不知道這一次又會被太妃教育多久的甄妙暗暗後悔。

    然後就聽甄太妃道:“對了,我喜歡吃辣。”

    甄妙……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1 10:56 PM

第八十八章 認知偏差

    吃辣……

    吃辣不會長痘痘麼,不會傷嗓子麼,不會……

    甄妙條件反射的想了這麼多。

    打住,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甄太妃的教育就成功了。

    “太妃,您真的能吃辣嗎?”甄妙不放心的確定一下。

    如果辛辛苦苦做出美食,對方不但不願分享,還嫌棄,那是很倒胃口的事。

    沒准還不讓她吃……

    那簡直是喪盡天良好麼!

    甄妙等著甄太妃回答,甄太妃抿了抿唇:“我平日幾乎不吃,但既然是特意嘗嘗你的手藝,那自然是挑自己喜歡的口味。”

    甄太妃想了想,她似乎有五六年沒吃辣了吧?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大周朝以晚膳為正餐,白日裡甄妙熟悉了小廚房,順手做了翡翠涼果和山楂糕,一甜一酸,還都是涼絲絲的,最適合這個時候吃了。

    那道辣菜,她打算做辣子魚,把魚肉切的薄薄的,配上辣椒和花椒,掌握好了火候,最是鮮嫩美味。

    考慮到甄太妃久不吃辣,其他一些小菜就以清淡為主。

    涼拌的長壽菜,清炒藕片,拔絲山藥,蒜泥茄子,主食是豆腐餡的小籠包,湯則是簡單的桂花米酒羹。

    在她準備吃食時,初霞郡主就過來了,倚在廚房門邊,好整以暇的道:“沒想到,你還真能做這麼多吃食。”

    “要不要先吃點兒?”甄妙笑眯眯的問。

    初霞郡主嫌棄的看了甄妙正切魚片的手一眼:“才不要。”

    甄妙用濕帕子抹了抹手,然後套上手套,扭身端了個小碟子,上面放著兩個小小的翡翠涼果,遞到初霞郡主面前:“真的不嘗嘗?用晚膳還要會兒呢。”

    看著晶瑩剔透如翡翠般的小點心,初霞郡主忍不住舔了舔唇,沒做聲。

    甄妙也不再勸,一扭身打算繼續處理魚片。

    初霞郡主急聲喊道:“哎,如果你非要我嘗嘗。那本郡主就給你這個面子唄。”

    “多謝郡主賞臉了。”甄妙差點笑出聲,把翡翠涼果遞了過去。

    初霞郡主竭力擺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她是郡主,什麼沒吃過,不過是看著這點心漂亮罷了。真是的!

    嘗了一口,立刻就愣了。

    這個年代的點心,都是那種面皮做得,酥酥幹幹的,翡翠涼果這種奇特的口感,軟糯中帶著淡淡茶香,吃下時齒頰微涼,初霞郡主不自覺就把一個吃完了。

    然後忍不住把第二個也吃下,看著甄妙忙碌的身影欲言又止。

    一直苦等了一刻多鐘,甄妙終於把菜都做完了。初霞郡主剛要開口,就聽甄妙道:“上菜吧。”

    初霞郡主咬了咬牙。

    早知道這樣,她還不如直接陪太妃在廳裡坐著!

    “郡主,你先回廳裡吧,我再準備點水果。”

    等甄妙做好果盤。又稍微收拾了一下才去了花廳。

    剛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男子的朗笑聲。

    “太妃。”甄妙挑簾子進去,看清男子的面容愣了愣。

    居然是六皇子!

    下意識環顧四周。

    沒走錯地方啊,六皇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太妃,看來您的侄孫女不歡迎我呢。”

    甄妙這才反應過來:“民女參見六皇子。”

    “妙丫頭,你忙了這麼久,過來坐吧。”甄太妃說著看了六皇子一眼,“也不必拘束。六皇子是常來的。”

    初霞郡主看著面色詫異的甄妙忍不住問:“甄四,你不知道啊,六皇子差不多每個月的初一都會來太妃這裡吃飯呢。”

    她憑什麼該知道啊!

    甄妙心中腹誹著,默默走到太妃身邊坐下來。

    “太妃,要不是您說,我還真不敢相信。這一桌子的菜都是甄四姑娘做的呢。”六皇子笑吟吟的道。

    “我親眼看著,都還有些不相信呢。”初霞郡主也跟著打趣道。

    面對甄太妃,她本來是有些生疏的,但因為有甄妙和六皇子在,不自覺就放鬆了許多。

    “吃吧。魚涼了會腥的。”甄太妃首先動了筷子。

    一談到這個,甄妙就忍不住解釋了:“太妃,我最後做的這魚,還用辣子油封了表面,就是再放上半個時辰都不會涼的。”

    甄太妃神情有瞬間的扭曲,隨後半是無奈半是好笑的道:“癡兒,哪兒那麼多話,快吃吧。”

    六皇子忍不住呵呵笑起來,聲音低醇動聽,像羽毛似的拂在人心上。

    “好吃!”

    魚片切的又薄又透,非常入味,半點腥氣都無,六皇子忍不住贊道。

    甄太妃早已默不作聲的又夾了一筷子,露出滿意的目光。

    平日為了身體,多麼難以忍受的食物她都可以吃,但純粹為了吃而吃,她是極挑剔的。

    已經很久沒有吃的這麼舒坦過了。

    伺候甄太妃用飯的兩個宮女大為驚奇,震驚的手腳都有些不俐落了。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今兒是妙丫頭做的飯,不用你們伺候了。”甄太妃嫌礙事的揮揮手。

    兩個宮女默默退到牆角站著,等著主子們淨手漱口。

    “咳咳。”初霞郡主雖然愛極了這辣子魚,奈何有些吃不了辣,嗆得眼睛通紅的咳嗽起來。

    甄妙取了雙乾淨筷子夾了一塊拔絲山藥,在涼開水中蘸了蘸遞給初霞郡主:“吃這個去去辣味兒。”

    初霞郡主一口吃下,露出驚喜的目光:“我看這些菜都清湯寡淡的,沒想到山藥這種吃法,如此美味。”

    “是麼?”六皇子興致勃勃的夾了一筷子,入口就皺了眉。

    有些太甜了,不過這口感倒是新奇。

    “忽然覺得羅衛長好福氣。”飯菜吃了大半,六皇子忽然道。

    甄妙筷子上夾的藕片一下子掉到了桌子上。

    六皇子,吃飯的時候,別說這麼讓人心情複雜的事行麼?

    不知道甄妙的腹誹,六皇子接著道:“只可惜羅衛長吃不了辣呢。”

    “不能吃辣有什麼打緊的。甄四這豆腐餡包子,做得一絕!呃。就是其他幾樣菜,看著不起眼,吃起來也和尋常吃到的不同呢。”初霞郡主一手托在下麵,一手捏著包子吃的心滿意足。

    “包子確實不錯。”甄太妃點了點頭。覺得自己有些吃撐了。

    甄妙起了身:“太妃,我去把點心和水果端來。”

    “讓宮女們去不就成了。”太妃挑挑眉。

    “還是我去吧。”甄妙匆匆離開了桌子。

    等她出了花廳,太妃喝一口桂花米酒羹,才道:“小六,好端端的你打趣她做什麼,姑娘家面皮薄。”

    六皇子笑吟吟的道:“是我錯了,太妃別惱。”

    甄太妃嗔他一眼:“我沒什麼可惱的。只是你也注意點兒,那丫頭老實著呢。”

    “是。”六皇子答應的痛快,眼底深處卻是幽深一片。

    甄妙把點心水果端了上來。

    一碟子翠綠晶瑩的翡翠涼果,一碟子緋紅剔透的山楂糕。看著就賞心悅目。

    而那份果盤,更是令人驚豔。

    這果盤,沒有用任何碟碗,而是以西瓜當作容器。

    西瓜上半部分雕刻成蓮花狀,中間一端掏空。另一端與下半部分打通相連,成了海口大的碗,裡面放著西瓜塊和洗的乾乾淨淨的葡萄珠。

    甄太妃第一次看向甄妙的目光璀璨起來。

    她這樣的人,對美麗的事物有種異樣的感悟與追求,見了這別出心裁又美麗絕倫的果盤,比剛才的飽餐還要覺得享受。

    初霞郡主竭力擺出不以為然的樣子,可小銀叉子動了幾次。愣是沒忍心下手。

    這樣的藝術品,破壞是需要勇氣的。

    倒是六皇子身為男子,沒有這些花月心腸,叉起一塊西瓜放入口中,吃完贊道:“甄四姑娘好玲瓏的心思。”

    甄妙笑笑:“不過是在這方面用的心思多些罷了,沒什麼稀奇的。倒是六皇子昨日救人。才是好身手。”

    “論水性,確實還不錯。”六皇子不以為意的笑笑。

    甄妙憋了又憋,終於忍不住問:“六皇子,您如此年輕就練成那樣的輕身功夫,是要日日勤練不輟嗎?”

    “啊?”六皇子一愣。

    甄妙解釋:“就是草上飛、水上飄那種。您昨日施展過的。”

    “咳咳。”六皇子猛咳了幾聲。

    初霞郡主早已前仰後合的大笑起來。

    甄妙抿了唇。

    六皇子恢復了優雅的儀態,笑著道:“甄四姑娘誤會了。我雖習了些武藝,不過是強身健體、身姿矯健些罷了。至於姑娘說的……咳咳,草上飛、水上飄什麼的,那應該是摺子戲裡面的吧?”

    甄妙臉一僵。

    她這是被鄙視了吧?

    “那昨日六皇子怎麼能腳踏水面來救人呢?”

    “呵呵。”初霞郡主忍不住又笑起來,替六皇子解釋道:“幾年前,有個妃子派人在荷花池底部打了許多石樁,然後八月十五那夜踏著石樁跳了一曲淩波舞,驚為天人。那時候呀,我們都還小,覺得有趣,就求著皇伯父把石樁留下了。只有我因為不會水沒敢站上去過,倒是便宜了幾位皇兄。”

    原來如此!

    甄妙明白為什麼被取笑了。

    她剛才的蠢問題,恐怕和一個古代人到了現代,指著電視問這裡面的人能出來嗎是一個性質的。

    本來有些尷尬,轉念一想,她才來不久,有認識上的偏差完全是正常的啊,就坦然了,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夾了塊山楂糕吃起來。

    六皇子沒法坦然了。

    這姑娘,比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要沉穩啊!

    呃,或者說臉皮厚也行。

    於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初霞郡主桌子下的腳狠狠踹了他一下。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1 10:58 PM

第八十九章 離去

    吃飽喝足,六皇子提出了請辭。

    “太妃,我也告辭了。”初霞郡主跟著站了起來。

    甄太妃並不是多熱絡的人,對六皇子倒是難得的和顏悅色:“路上注意點。”

    六皇子和初霞郡主不緊不慢的順著抄手遊廊走著。

    天色還未黑透,琉璃宮燈已經亮了起來,偶有宮人經過,默默行了禮,繼續去忙自己的事。

    這時候的皇宮,便顯得格外靜謐。

    六皇子淡笑著開了口:“今日是初一,堂妹不回去陪著王妃用膳麼?”

    “昨日落了水,母妃怕我受涼,讓我在宮裡住兩日,明日才回去呢。倒是六皇兄,今日又來陪太妃了。”

    現在的幾位皇子,都還沒有封王,全都住在宮裡的,不過平日裡各有各的居所,逢初一十五,會陪著自己的母妃用膳。

    六皇子自幼喪母,初一這日常來甄太妃這,宮中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六皇子挑眉笑笑:“我這是老習慣了,倒是堂妹,怎麼也過來了呢?呃,是甄四姑娘邀請的你吧?”

    初霞郡主想反駁,可事實又是如此,彆彆扭扭的咬著唇。

    甄妙在京城未出閣的小娘子這個圈子中,名聲並不大好,初霞郡主素來是看不慣她的。

    二人關係忽然好了起來,對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來說,心裡一會兒半會兒的很難扭過彎來。

    六皇子了然的呵呵笑起來。

    初霞郡主冷哼一聲:“六堂兄,我可警告你,別亂打主意。”

    六皇子性情風流又開朗,對兄弟姐妹們向來都是一張笑臉,又因為沒有母族支持不給人威脅感,跟他說話,大多都比較隨意。

    “我亂打什麼主意了?”六皇子摸摸鼻子,一臉無辜。

    初霞郡主白他一眼:“六皇兄,少裝糊塗。吃飯的時候,你總看甄四做什麼?你素來是放肆慣了的,但也不是誰的主意都能打的。”

    六皇子氣樂了:“初霞,這是做妹妹的和哥哥說的話嗎?”

    “那要哥哥做得好。當妹妹的才不敢亂說。強搶民女什麼的,你又不是沒幹過。”初夏不以為意的道。

    六皇子眼中瞬間一沉。

    強搶民女麼?

    說起來也算是吧。

    那一年他剛剛長成,文韜武略,算是兄弟們中的翹楚,又會哄得父皇開心,一時間風光無限。

    若不是太妃不經意的提醒,又吃了太子母族一個暗虧長了記性,恐怕現在早沒了六皇子這個人了。

    經歷了那事他更深刻的明白,皇上的寵愛固然重要,其他勢力的支持同樣不能忽視。

    沒有權勢。哪怕高貴如皇子,出色也是一種罪過!

    借著醉酒輕薄了一名女子,把她納入府中,到如今世人記得的只是六皇子的風流不羈,又有誰還記得當初的出類拔萃呢?

    自嘲的光芒隱忍在眸中。六皇子笑得更溫柔:“堂妹的好友,為兄哪裡敢搶?”

    初霞郡主跺了跺腳:“六皇兄,你故意的!人家和她才不是好友呢!”

    見六皇子要說話,忙道:“她是訂了親的,堂兄亂來,會對自己名聲不好。”

    “呃——”六皇子拉長了話音,“原來堂妹是擔心我的名聲啊。那為兄就聽堂妹的話好了。”

    六皇子輕易答應下來,初霞郡主反而不放心了,又問了回去:“那六皇兄為什麼總盯著甄四?”

    六皇子頭疼的撫了撫額:“堂妹,你不覺得,甄四和太妃長得有些像嗎?”

    “呃,確實是的。”初霞郡主這才放下心來。

    六皇子走在前面。看著碧瓦廊簷掛著的大紅宮燈一排排,如火龍般蜿蜒到遠方。

    天際霞光如火,像是一汪流動的彩畫。

    他無聲笑了笑。

    真是奇妙,這世間會有一個女子和太妃如此相像呢。

    太妃這邊,宮女們已經把杯盤狼藉收拾的乾乾淨淨。並點上了熏香。

    精緻的純銅蓮花香爐,嫋嫋散著清雅蓮香。

    甄太妃籲了口氣,捧著清茶慢慢喝著。

    等一杯茶喝完,向甄妙伸出手:“妙丫頭,隨我一起去園子裡逛逛。俗話說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這活到什麼歲數是天命,但吃完了多走動就不易發胖,保持身姿窈窕倒是真的。”

    甄妙擺出認真聆聽的樣子。

    甄太妃滿意的點點頭,更來了談性:“小姑娘家多走動,血氣旺,膚色就好。不然慘白著一張臉,別人看了也晦氣,做婆婆的更是不待見。”

    甄妙嘴角抽了抽。

    太妃,您一輩子呆在宮裡,也懂得婆媳間的那些彎彎繞繞?

    甄太妃仿佛能猜到甄妙想什麼似的,哼了一聲:“這宮裡,但凡有一點身份地位的人,哪一個不比婆婆難伺候?姑祖奶奶這話你且聽著,總沒有壞處。”

    “是。”甄妙乖巧的應道。

    “再說嫁了人,夫妻間總有個不對付的時候,身為女子該軟和的時候就要軟和,只是你想想,那身姿輕盈弱柳扶風的女子撒嬌是什麼效果?那壯實的跟小牛犢子似的女子撒嬌又是什麼效果?”

    小牛犢子……

    甄妙總覺得太妃看她的眼神有些擔憂。

    “退一萬步,便是不為了別人,單為了自己,多走動身體好了,將來是有利於生養的。懂了麼?”

    “懂了。”甄妙淚流滿面。

    甄太妃這才滿意的停下了。

    其實說起來,甄太妃對甄妙的感情甚至還不及幼時常來陪她的伯府大姑娘甄甯深厚,但面對著這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就忍不住多說兩句。

    甄妙也察覺了甄太妃對自己的不同,真心實意地感激著:“太妃的教導我會好好記住的,絕不辜負太妃的厚愛。”

    明日就要離開了,這幾日太妃對她照顧有加,她也不是沒心的人。

    “那就好。”太妃點點頭,嘀咕道,“看著和自己面容相似的人將來長成小牛犢子那麼壯。只要這麼一想,我飯都吃不下了。”

    甄妙一口血憋在了喉嚨裡。

    太妃,保持您慈愛光輝的形象,就這麼困難麼?

    二人慢慢在小園子裡踱步。隨意閒聊著。

    綠廊下,有一架木秋千,看著有些年頭了。

    甄太妃卻並不嫌破舊的坐了上去,晃了幾晃,開口道:“這架秋千,還是六皇子小時候親手做的。”

    “啊?”甄妙表示意外。

    甄太妃看向遠處,歎了口氣:“那時候盈月也不大,他們姑侄,常玩作一處的。”

    甄妙默默聽著。

    不知為何,自從知道六皇子和甄太妃如此親近。想到甄靜的事,就覺得心情複雜。

    那事,究竟是誰算計了誰,還不一定吧?

    甄妙心思淺,憑著直覺。卻隱隱覺得六皇子對建安伯府有些不同。

    或許,是看太妃的面子,所以甄靜的事便順水推舟了?

    畢竟皇子屋裡多個人,不是什麼大事。

    “妙丫頭?”甄太妃喊了一聲。

    甄妙回了神。

    算了,那是甄靜自己的選擇,便是她曾經欠了她,該討還的。她也討回去了。

    甄太妃卻擔心起來。

    本來昨日甄妙提出回府,她留到明日,就是為了今晚能有這次和六皇子接觸的機會。

    甄妙先前的落水是滿京城皆知的,再加上明馨莊的事,太后看著自己的面子,不刻意為難她就是好的了。想要有好印象,卻是不能了。

    皇后無子且不提,至於六皇子——

    她不求六皇子能對甄妙另眼相待,只是結個善緣,將來對建安伯府、對甄妙自己。都是有益無害的。

    想到已逝的元後所出的太子,甄太妃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

    可若是甄妙對六皇子有了別的心思,那就不是結善緣,而是孽緣了。

    心細過於細膩的甄太妃深深憂慮了,裝作漫不經心的問:“妙丫頭覺得六皇子怎麼樣?”

    “六皇子?”甄妙想想甄靜的糟心事,再想想初次進宮遇到六皇子的不愉快,表情非常糾結。

    “嗯,這麼為難麼?”

    “噢,六皇子英明神武,風姿不凡。”甄妙昧著良心道。

    “你真這麼認為?”甄太妃更憂心了。

    甄妙有些汗顏,猶豫了一下道:“其實我和六皇子罕有交集,根本不熟,太妃要想知道別人對六皇子的評價,不如……找別人問問?”

    不熟?不熟好啊。

    甄太妃盈盈一笑:“走,我帶你去看曇花。我最愛的便是它,只可惜平素都不敢熬夜的,總碰不到它開。今日既然吃食上破了例,也不在乎這一回了。”

    看著甄太妃抓著自己的手露出的那截皓腕,甄妙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這種閨蜜相約一起去看電影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曇花至美,一夜無話。

    甄妙晨起收拾妥當,去向太妃辭行。

    “姑娘,太妃昨日睡得晚了,說今日要補回來,您就不必去辭行了。”

    甄妙拎著個小包袱跟著宮人去了太后那裡。

    她這種特殊情況在宮裡休養,是皇家的恩典,出於最起碼的禮儀,太后、皇后這裡都要打聲招呼。

    意料之中,太后沒有見她,派宮女送了對鐲子當做打賞。

    皇后那裡倒是見了,對她的態度竟還不錯,甄妙又得了一匣子的珠花。

    於是甄妙小包袱換成了大包袱,相當順利的回到了建安伯府。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1 10:58 PM

第九十章 老夫人的血淚史

    甄妙一回府,就去了甯壽堂給老夫人請安。

    “祖母,孫女回來了。”甄妙伏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這個時辰,各房已經請了安回去,老夫人正盤腿坐在羅漢床上用早飯。

    大丫鬟白芍站在下首,給老夫人布菜。

    見甄妙一進門就跪了下來, 老夫人忙道:“白芍,快去把四姑娘扶起來。”

    微涼的手把她挽住:“四姑娘,快起吧。”

    甄妙順勢站了起來,目光落在白芍臉上。

    白芍臉上被碎瓷片劃出的傷口不少,大多已經淡了,唯有一條從眼角斜飛到鬢邊,看著依舊觸目驚心。

    觸及甄妙的目光,白芍移開了眼睛。

    看著那張如花似玉的臉有了瑕疵,本來活潑的少女也轉了性子,甄妙回府的好心情淡了些。

    暗暗歎口氣,才坐到老夫人下首。

    老夫人放下筷子,仔細打量著甄妙,一臉欣慰的點點頭:“倒是胖些了。”

    甄妙立刻就想到了太妃那句“小牛犢子”,抽了抽嘴角。

    老夫人伸手拉住她的手,露出笑意:“到底是年輕,身子恢復的快,你病的那兩日,現在想著還心驚肉跳。”

    “讓祖母擔心了。”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這麼早回來,還沒吃飯吧,趕緊吃點兒,就去給你母親請個安,你在宮裡這幾日,她惦念的很。”

    “嗯。”甄妙看了看床上的小桌子,伸手向肉包子抓去。

    老夫人打了她手一下:“你身子剛好,吃這麼油膩的東西哪受得了,喏,這白米粥味道還不錯,雞蛋煎的也正是火候。”

    甄妙訕訕的縮回手,可憐巴巴的吃著白粥。

    她好想吃肉!

    老夫人完全無視了甄妙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邊咬了一口肉包子,邊問:“在太妃那裡。住的可還習慣?”

    甄妙連連點頭:“太妃極好的,給孫女講了許多道理。”

    “呃,那就好。”老夫人深深看了甄妙一眼。

    甄妙總覺著,老夫人那眼神格外有深意。

    祖母。您眼底深處的同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夫人又咬了一口包子,小湯包汁水流出來,忙用帕子托住,待吃完又道:“太妃是罕有的風雅人,你也不必多學,只學的一成半成,我就放心了。”

    甄妙覺得,老夫人說“你也不必多學”這話時,格外加重了語氣。不由咳嗽了起來。

    祖母,您是一定要我笑場嗎?

    甄妙終於明白,太妃某方面的愛好,老夫人似乎不那麼欣賞。

    不過這姑嫂二人的關係,據說還是不錯的。

    建安伯老夫人和太妃。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女人,一個風雅脫俗,活得寂寞妖嬈,一個睿智現實,活的有滋有味,甜也好,苦也好。都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土壤。

    甄妙想了想,其實她最適合的就是生在小富之家,將來嫁個小地主,後院的女人除了婆婆,最好只有她,過著想吃雞腿吃雞腿。想吃包子吃包子的小日子。

    啊呸,美不死你,你說的這事誰不想啊。

    唾棄完自己,甄妙收起了一臉傻笑。

    老夫人見狀小心翼翼的問:“四丫頭,這幾日太妃沒帶著你幹什麼吧?”

    老夫人陷入了回憶。

    那時候她剛嫁過來。小姑子美貌絕倫,性子雖有點過於講究,對於未出閣的嬌貴女兒家來說倒也不足為奇,平日也不多事,她做嫂子的還是挺喜歡的。

    直到那一次,二人不知怎麼就談到一處,小姑子說到美白肌膚的法子,她迷迷糊糊的就答應了。

    結果用蜂蜜、牛乳並幾樣稀奇古怪的汁液攪成糊糊塗了全身數個時辰,沐浴後第二日渾身還泛著奇怪的香甜味兒。

    然後,然後她逛了花園子!

    老夫人到死都忘不了那一天她和小姑子兩個人被數十隻蜜蜂追著抱頭鼠竄的情形。

    小姑子是嬌女也就罷了,她可是兒媳婦啊!

    過了很久,只要一想到那奪命狂奔的樣子被公公婆婆看個正著,她就覺得沒法活!

    老夫人的血淚史當然沒法和小孫女講,她只是擔心和太妃住了幾日,本來還算可心的小孫女可別留下點什麼後遺症!

    “呃,太妃就是帶我去賞了曇花。”甄妙想了想,太妃除了愛教育人些,似乎也就帶她幹了這一件稍微出格的事,為什麼老夫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啊?

    “賞曇花?”老夫人驚得不行了。

    曇花總要亥時以後才開,太妃竟然熬夜!

    “祖母,太妃是不是做了什麼讓您忌憚的事啊?”甄妙忍不住問。

    老夫人忙板起臉,口是心非的道:“說什麼呢,我們姑嫂向來和睦,太妃又是神仙般的人兒,我忌憚什麼?倒是四丫頭你,以後可要和太妃學著點兒。”

    甄妙笑著連連點頭:“是,孫女一定不多學,只學太妃一成半成就頂夠了。”

    “你這個貧嘴的丫頭啊。”老夫人笑了起來。

    “呃,對了,你二舅母帶著兒女們過來了,有你一個表兄,一個表姐,一個表妹。你早點去你母親那請完安,也要去拜見一下。”

    甄妙有些意外:“海定府遠在東禹,二舅母竟然來了?呃,是為了二姐姐的婚事吧?”

    老夫人點點頭,沒有再說這事。

    甄妙又問起了老伯爺的情況,得知老伯爺早已清醒,只是每日總念叨著短命的阿貴。

    老夫人說這話的語氣,格外咬牙切齒。

    甄妙忙轉移了話題。

    祖孫二人其樂融融的聊著,等甄妙吃得差不多了,老夫人看白芍一眼:“白芍,去沏一壺花茶來。”

    等白芍出去,才道:“四丫頭,你看白芍如何?”

    甄妙笑道:“祖母調教的,自然是極好的,遠的不說,看紫蘇就知道了。現在可是沉香苑的頂樑柱了。”

    “那祖母把白芍也一併給了你可好?”

    甄妙一愣。

    老夫人歎口氣:“你看白芍那張臉,雖用了宮內禦賜的雪肌膏,恐怕那疤還是消不掉了。她前兩日和我表明了心意,要自梳。”

    “自梳?”甄妙心裡一驚。

    白芍如今正值妙齡。若是終身不嫁,那太可惜了。

    這個年代,一個女人不嫁意味著無子,無子到老了是很淒涼的。

    像白芍這樣伺候貴婦人的丫鬟,若是跟對了主子,且主人家富貴綿延,那晚年光景也還好說,怕就怕所跟非人。

    “白芍這丫頭,是我們對不住她。她若是不打著自梳的主意,祖母也沒想著把人給了你。自當像嫁半個孫女一樣把她嫁了。可她要自梳,我卻沒鬆口。祖母這個年紀,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她才十幾歲,等我百年之後。誰又能容了她。祖母把她給了你,無論是等她慢慢解了心結也罷,自梳也罷,總歸你們歲數相仿,也算是個好歸宿了。”

    甄妙抱著老夫人胳膊蹭了蹭:“祖母,您放心,孫女會好好待白芍的。”

    “老夫人、四姑娘請喝茶。”白芍端著茶壺進來。把茶水奉上。

    甄妙沖她笑笑,喝了幾口茶這才起身:“白芍姐姐,這包袱麻煩幫我放到碧紗櫥裡吧。”

    老夫人以為裡面只是些換洗衣裳,也沒多問。

    甄妙帶著阿鸞和青鴿一同向和風苑走去。

    兩個丫鬟因為甄妙的歸來,臉上都帶著喜色。

    阿鸞只是淡笑著,青鴿卻眉開眼笑的道:“姑娘。等您回了甯壽堂,婢子想去沉香苑一趟,告訴姐姐們您回來了。”

    阿鸞跟著道:“姑娘,這幾日,紫蘇姐姐她們確實惦念極了。一日三遍派小丫鬟來問。”

    甄妙含笑點頭:“便是你們不說,等我回去也要去一趟沉香苑的,那兒好歹是咱的窩。”

    兩個丫鬟都笑了。

    “娘,妙兒回來了。”還沒進門,甄妙就歡快的喊道。

    立在門口的丫鬟挑了簾子,甄妙快步走了進去,不由怔住。

    屋內除了滿臉驚喜的溫氏,還有一個穿紫紅色衫子的婦人,下首坐著兩個少女裝扮的姑娘。

    那紫紅色衫子的婦人就是甄妙的二舅母焦氏,兩個少女她也是有印象的。

    鵝蛋臉的那個是三表姐溫雅涵,桃心臉的那個是四表妹溫雅琦,一個十七歲,一個十三歲。

    甄妙很快反應過來,盈盈施禮:“二舅母。”

    然後沖兩個少女微微欠身:“三表姐,四表妹。”

    溫氏已經撲了過來,一把抱住甄妙:“我的兒,你可算回來了。”說著忍不住拭淚。

    那鵝蛋臉的少女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甄妙。

    這個表妹,和印象中似乎不一樣了。

    這些年,溫氏也回過幾次娘家,二表妹每一次看破落戶的眼神,她可忘不了。

    桃心臉的少女卻是看著甄妙身上的裙衫露出了羨慕的眼神,被溫雅涵狠狠瞪了一眼才垂下了頭。

    “娘,二舅母——”見溫氏過於激動,甄妙小聲提醒了一句。

    溫氏這才收斂了情緒,拿帕子拭拭眼角,轉身沖焦氏歉然笑笑:“二嫂,實在不好意思。”

    焦氏忙道:“這是說的什麼話,見著妙丫頭,我都激動的不行了,何況你這當娘的。妙兒,快過來,讓二舅母看看。”

    說著從手腕褪下一個金鐲子給甄妙帶上:“二舅母沒什麼好東西,這個帶著頑吧。”

    金鐲子是空心的,甄妙看一眼焦氏鬢角的銀絲,暗暗歎了口氣。

    外祖母家,日子似乎越發不好過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1 10:59 PM

第九十一章 美人兒,你可回來啦

    “多謝二舅母賞。”甄妙曲膝道謝。

    焦氏隱隱的擔憂終於放下。

    她真怕這位外甥女當場給她難堪……

    焦氏想起了那一年,溫氏帶著甄妍甄妙姐妹回去,婆婆紀氏給了姐妹二人一人一個小金佛。

    那金佛雖小,卻是當地有名的寺院開了光的,總代表了長輩一片實心。

    大姑娘甄妍是個懂事的,一臉感激的收下,當時就掛到了脖子上。

    這位二姑娘卻撇了撇嘴,隨手丟給了丫鬟拿著。

    婆婆當時的難堪,她可是感同身受。

    隨著溫家的落沒,這種沒有明言卻無所不在的輕視他們早已不知遇到了多少,可是嫡親的外孫女兒這個樣子,也難怪婆婆格外難受了。

    直到溫氏帶著兩個女兒離開好些日子,婆婆想起此事仍心情鬱鬱,連帶的她們兩個做舅母的,想起這位二姑娘也是只得苦笑。

    這鐲子,已經是她為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首飾了。

    溫雅琦目光牢牢落在甄妙手上的金鐲子上,暗暗扯了扯裙邊。

    溫雅涵警告的瞪了她一眼,隨後站起來,拿出一個繡工精緻的香囊:“二表妹,這是我閑來做的小玩意兒,你別嫌棄。”

    溫雅涵已經有十七歲了,個子又高挑的,更顯得成熟。

    甄妙接過香囊,真心實意的誇讚:“三表姐繡工真是好,你真該早些來的。”

    甄妙並沒有說違心話,伯府裡,除了甄靜就屬她的繡工最好,可比起溫雅涵繡的香囊來,還是差了一截兒。

    而溫雅涵手指上那些針眼兒,也被甄妙看在了眼裡。

    這位三表姐,定是日日針線不離手的。

    富貴人家的姑娘,女紅是必不可少的功課。就比如琴棋書畫這些,多少總要會一點,免得有些場合拿不出手去。

    但像溫雅涵這個年紀了,女紅肯定不是學了一兩天。手上還有深深淺淺的針眼兒,就有些不尋常了。

    除非——是以此為生的繡娘。

    甄妙心裡隱隱有了猜測。

    這位三表姐,恐怕是靠著做些繡活兒來補貼家用了。

    “呃,早不早來,有什麼關係?”溫雅涵淺淺笑著。

    心道若不是母親硬拖著,這一趟,她都不想來的。

    見慣了逢高踩低,又何必湊上來讓人往心口捅刀子。

    “三表姐早點來啊,我二姐可不就有幫手了,省得她日日發愁。”甄妙笑道。

    溫氏嗔甄妙一眼:“妙兒。哪有這樣說自己姐姐的。”

    甄妙抿著唇笑:“娘,二姐呢?”

    “前些日子惦念你祖父和你,也沒心思做事,這不馬上出閣了,悶在屋裡趕著繡被面呢。”說到這。溫氏也忍不住笑了。

    長女要出閣,幼女又平安歸來了,一時間,她心情大好。

    焦氏是個有眼色的,知道甄妙才從宮裡回來,母女二人定有許多話要說,閑敘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三妹。昨兒到時已經晚了,還有許多東西沒收拾好,我先帶她們兩個回去收拾收拾。”

    “二嫂急什麼,今日大夫人就會撥丫鬟過來了。”

    焦氏推辭:“那些慣用的東西,總要自己安排才順手。”

    溫氏拉住焦氏:“二嫂,你和兩個侄女住在和風苑西廂實在是有些擠了。今日妙兒也回來了。我正好就說了。不如讓雅涵和雅琦住到沉香苑去。你就在西廂住著,陪我做個伴。”

    焦氏連忙擺手:“這可怎麼使得,那不是妙兒的住處嗎,她們和我住在一起就好。”

    “二舅母,我現在在老夫人那的碧紗櫥住著呢。沉香苑空著的,本來還擔心時日久了少了人氣兒,現在表姐和表妹住進去,我可就放心了。”甄妙拉了焦氏的手。

    焦氏還不到四十歲,手卻粗的硌人,對比溫氏那雙白嫩的手,無端讓人心酸。

    “娘,等會兒我先回沉香苑收拾一下,然後就請表姐表妹過去。”

    “不必勞煩二表妹了,我們和母親住在一起就好。”溫雅涵突然出聲,態度雖客氣,卻隱隱透著疏離。

    甄妙看了溫氏一眼。

    對於遠道而來的親戚,她願意熱情一些,但也不想用這種熱情勉強別人。

    所以乾脆等著溫氏做主。

    “雅涵,這次你們來,又不是住一天半天,都擠在一起確實不便的,聽姑母的,去你二妹妹那裡住。”溫氏不容拒絕的道。

    溫雅涵還待再說,焦氏使了個眼色,帶著二人走了。

    甄妙更加放鬆下來,伏在溫氏身上:“娘,還是家裡好。”

    溫氏攬著甄妙:“回來就好,你不知道娘這幾日,心裡油煎似的。”

    溫氏仔細問了問甄妙在宮裡的生活,說起娘家來:“現在府裡越來越艱難了。你大舅常年臥床不起,藥不離口,你二舅前兩年和人鬥氣傷了一隻眼睛。到如今府裡就靠你大舅母和二舅母支撐了,也苦了你外祖母——”

    溫氏說著,心裡格外的難受。

    “娘,那二舅母這次帶著表哥表姐他們過來,是要長住的嗎?”

    溫氏搖搖頭:“府裡單靠你大舅母哪行,你二舅母住上一段日子就要回去的,不過她和我說了,想把你四表哥他們留下。”

    “呃?”

    “海定府那邊畢竟比不了京裡繁華。你四表哥打算在京城尋個合適的鋪子,做個小生意,今日你大哥就領著他去尋了。”

    “娘,依我看,這鋪子倒不急著尋,不如問問表哥有什麼具體的想法再尋也不遲。要知道不同的生意,這鋪子的大小和位置都是有講究的。匆忙盤下來,要是折了本就麻煩了。”甄妙忍不住道。

    聽焦氏的話,他們也是昨日才來,這麼急急忙忙就尋鋪子,並不是上策。

    畢竟四表哥不是富貴人家的少爺拿銀子練手的,而是肩負著養家的重任。

    溫氏點點頭:“是我太心急了,一大早就催著你大哥帶你表哥去。不如這樣,等你表哥回來。你們兄妹見見,到時候你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娘,我說的這些,做生意的人都是熟知的。跑去和四表哥說,不是讓他笑話嗎?”

    溫氏可不同意這話:“你是進過好幾次宮的,還跟著太妃住了好幾日,這見識定是比尋常姑娘家強的。”

    “是。”甄妙哭笑不得的應道。

    溫氏又歎了口氣:“唉,你三表姐是個可憐的,這次你二舅母帶他們來,主要是為了她。”

    “三表姐怎麼了?”

    “你三表姐本是訂了親的,前兩年你二舅不是傷了眼睛嗎,男方家本就不滿溫家的日益落沒,借著這個由頭把親退了。原本海定府那邊比京城民風開放。退親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只是你三表姐是個好強的,硬是不鬆口再找人家,日日繡活兒補貼家裡嚼用,總說弟妹還小,過兩年再說。這一拖都十七歲了。你二舅母怎麼不急。這次來就是想把她留下,讓我給尋戶合適的人家。”

    說到這裡溫氏犯了難。

    她一個內宅婦人,也不是當家的,各府各門的誰家有合適的小郎,家中朝裡又是什麼錯綜複雜的關係,哪裡明白。

    至於三老爺——

    溫氏眼神冷了下來,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好孩子。等你嫁到鎮國公府去,讓世子幫著尋尋有沒有合適的,那些龍虎衛的兒郎們,都是極好的。”

    甄妙差點喘岔了氣:“娘,二姐馬上就要出閣了您不說,好端端的扯我做什麼?”

    “那能一樣嗎。你二姐嫁的是戶部左侍郎家的嫡次孫。那孩子我雖見過一兩回,人品如何都是聽別人說的,將來對你二姐如何,我這心還懸著呢,哪好把這種事托給人家。世子就不同了。他對你的好,娘都看在眼裡呢。”

    “娘——”提起羅天珵,甄妙心情格外複雜。

    她實在摸不透那人的心思,曾經翻牆入室的想殺了她,現在又千里奔波救了她的性命。

    這完全是隨心所欲的節奏啊,她,她有點跟不上。

    不知甄妙的複雜心情,溫氏繼續道:“且不說戶部侍郎家是文官,結交的也是同樣的人家。你三表姐雖是個好的,可也免不了被挑剔家世。與其那樣,還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我聽說龍虎衛中的虎衛,都是不計出身選拔上去的青年俊傑,若是有適合的和你三表姐成就姻緣,那我也算對得起你外祖一家了。”

    說到這認真望著甄妙,語重心長:“所以妙兒,你千萬記得和羅世子提啊。”

    甄妙……

    “呃,這次你二姐出閣,羅世子定會過來的,不如——”

    “娘!”甄妙急了。

    她和羅天珵那團亂麻還沒理順呢,讓她跑過去說這個,還不如拿殺豬刀給她一脖子算了。

    以為女兒害羞,溫氏理解的笑笑:“好,好,那就等你嫁過去再說。”

    母親,到底誰是您親閨女啊。

    甄妙淚流滿面。

    母女二人敘完話,甄妙帶著阿鸞和青鴿回了沉香苑。

    “紫蘇姐姐,姑娘回來啦——”青鴿高聲喊著。

    就見一串水靈白嫩的丫鬟奔了出來,當前卻是一隻白嘴八哥,撲棱棱飛著落到甄妙肩膀上,忽然開口:“美人兒,你可回來啦!”

    甄妙僵在原地。

    紫蘇沉著臉掃了眾丫鬟一眼,最後落在小蟬臉上。

    小蟬都快哭了:“我,我教它說的明明是姑娘您回來啦!”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1 11:00 PM

第九十二章 少俠,多謝

    “錦言,你快說‘姑娘您回來啦!’”小蟬急得跳腳。

    她好不容易不用看爐火了,改為照顧錦言,結果錦言成了個地痞!

    那她以後恐怕連看爐火的差事都輪不到了。

    錦言看也不看小蟬,親昵的啄啄甄妙頭髮:“美人兒,我可想你啦!”

    甄妙被啄散的頭髮隨風飄啊飄,真有種風中淩亂的感覺。

    小蟬都快哭了:“姑娘,真的不是婢子教的啊!”

    甄妙看著一排貌美如花的丫鬟,抽了抽嘴角:“無妨,錦言就愛說實話,進屋吧。”

    眾丫鬟……

    坐在玫瑰椅上,百靈捧了香茗來。

    甄妙吩咐道:“青鴿,去一趟甯壽堂,和白芍說一下,把我從宮中帶回的包袱拿過來,並請她一道過來。”

    “是。”青鴿領命出去了。

    甄妙又看了看四周。

    桌椅床櫃俱是一塵不染,看來她不在的這些日子,丫鬟們並沒有懈怠。

    滿意的點點頭,吩咐百靈:“遣幾個人,去請二姑娘、五姑娘、六姑娘還有兩個表姑娘過來。”

    甄妍和甄妙都是三房的姑娘,兩人的院落離的也近,不多時就先到了。

    一進屋,就過來挽了甄妙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好姐姐,你放心,我沒少塊肉。”甄妙笑道。

    “那就好。”甄妍坐了下來。

    “倒是二姐,看著清減不少。”

    姐妹二人說著話,其他人陸續到了。

    甄妙忙招呼眾人坐下,把青鴿帶回來的包袱解開,打開裡面的匣子:“臨出宮時,皇后娘娘賞了些珠花絹花,姐妹們一人挑幾支。”

    溫雅琦眼睛都移不開了,盯著滿匣子的珠翠發呆。

    “四姐進一趟宮,倒是收穫不小。那妹妹就不客氣了。”甄玉率先站起來,過去挑選。

    甄妙還在宮裡時,趙皇后就給了不少賞賜,直接送到了伯府裡。現在這匣子珠花,就是賞給小姑娘們戴著頑的了。

    說不上貴重,卻勝在精緻新巧。

    甄玉挑了一串紫丁香的絹花,看著跟真的似的,又挑了一朵珍珠攢的珠花。

    甄妙揀出一朵酒杯大小的梔子花,簪到甄玉發間:“這個挺適合你。”

    甄玉彆扭的皺了皺眉,又忍不住問甄冰:“是麼?”

    “嗯。”甄冰點點頭,神色卻有些不濟。

    “五妹怎麼了,沒睡好嗎?”甄妙有些納悶。

    甄玉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甄冰一眼,道:“五姐沒事。”

    甄妙便不好再多問。招呼溫雅涵姐妹來挑珠花。

    溫雅琦立時站了起來,溫雅涵掃她一眼,隨後對甄妙道:“多謝二表妹了,我和妹妹那還有,盡夠戴了。這些表妹自己留著吧。”

    甄玉看不慣的撇了撇嘴。

    溫雅涵仿若未見,臉上掛著客套的淺笑。

    甄妙笑了:“三表姐這話就不對了,我剛剛還收了表姐的香囊呢,姐妹間互贈些小玩意兒,不是常事嗎?你要是執意不肯要,回頭祖母母親知道了,才會罵我不懂事呢。”

    甄妙這麼一說。溫雅涵才勉強挑了兩朵不起眼的,溫雅琦卻選了裡面最大一朵珠花,被甄玉悄悄瞪了好幾眼。

    挑完珠花,又閒聊了一會兒,幾人都起身告辭。

    “三表姐,等會兒我讓丫鬟們把你和四表妹住的地方收拾出來。今晚你們就搬過來吧。”

    “多謝二表妹了。”察覺到甄冰甄玉姐妹的詫異目光,溫雅涵面上有些尷尬,匆匆拉著溫雅琦告辭了。

    甄玉撇了撇嘴:“真是小家子氣。”

    甄妍沉下臉:“六妹,你說話這樣刻薄,又是哪裡學來的規矩!”

    甄玉還待再說。甄冰拉住她:“二姐,四姐,我們也該回了。”

    二人出了沉香苑,甄玉甩開甄冰的手:“五姐,你就會做好人。既然如此,放下也就是了,又何必整日茶飯不思?”

    甄冰臉刷的漲紅了:“六妹,我,我沒有——”

    “唉!”甄玉跺跺腳,跑了。

    沉香苑裡,甄妍甄妙還在閒聊。

    “二姐,我怎麼覺得五妹和六妹都有些奇怪,我不在的這幾日,家裡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並沒啊。”甄妍想了想,隨後道,“我聽母親說了,表姐她們要在府裡長住的,有些和我們行事不大一樣的地方,你也別和她們計較。”

    說著歎口氣。

    甄妙點頭:“二姐放心,我知道的。表姐是個好的,只是自尊心強了些,這也沒什麼,外祖家那個境況,有自尊總比沒有的好。”

    等甄妍走了,甄妙又選了幾支珠花,命小丫鬟給大嫂虞氏送去,然後招呼丫鬟們都進來,指著匣子道:“你們這些日子都辛苦了,紫蘇和白芍一人挑一支珠花一朵絹花,二等的挑一支珠花,三等的挑一朵絹花吧。”

    話音未落,丫鬟們的歡呼聲就傳來,可還沒等湊上去挑選,就見錦言飛落到匣子上,引起一片尖叫聲。

    “錦言!”小蟬要去抱它。

    錦言躲過去,口中銜著朵絹花就飛了起來,落到甄妙面前:“美人兒,給你的!”

    看著手心那朵水靈靈的桃花,甄妙大笑:“少俠,那就多謝啦。”

    錦言騰地飛起來,落到窗簷下的棲木上老實了。

    小蟬期期艾艾的道:“姑娘,錦言,錦言是母的……”

    滿屋子的丫鬟大笑起來。

    甄妙厚著臉皮道:“我給錦言起個小名不成啊,怎麼,再有意見珠花你們也不用挑了,都散了吧。”

    這下誰也不敢再笑,趕緊挑珠花去了。

    只是以後,可憐的小八哥,再也沒有丫鬟們叫它錦言,都改叫少俠了。

    “紫蘇,今晚表姑娘她們就要住過來,你把住處安排好。以後也好生伺候著,別怠慢了。”

    紫蘇應了一聲是,取了名冊來:“姑娘,您在宮裡的時候。皇上和皇后娘娘賞了不少東西,有些是點名給您的,您看看。”

    甄妙掃一眼名冊,有些目眩。

    她這是一夜暴富的節奏啊!

    “把紫靈芝取兩朵出來,我給老伯爺老夫人帶過去。”

    “是。”紫蘇應著,心裡暗贊。

    禦賜的紫靈芝統共四朵,姑娘就不眨眼的拿出兩朵孝敬長輩,這份大氣和孝心,是難得的。

    “咦,這冰綃碧羅怎麼還是一整匹。不是說要給二姑娘做一套衣裙嗎?”

    “老夫人本來是跟二姑娘提了。只是二姑娘說她嫁的是文官家,穿這冰綃碧羅過於打眼,還要平白惹人閒話,不如給姑娘留著,將來到了鎮國公府穿。”

    想著一心為她著想的甄妍。甄妙心裡暖暖的,吩咐紫蘇道:“把冰綃碧羅裁些下來,我準備做些小玩意兒。”

    等紫蘇把裁下來的冰綃碧羅包好,甄妙這才帶著白芍並阿鸞、青鴿二人,一起回甯壽堂了。

    直到離開,錦言都沒再搭理她,只是甩了個白眼過來。

    甄妙大笑著走了。

    沒事調戲一下愛耍流氓的小八哥。真是不錯啊。

    回了甯壽堂,甄妙又去了老伯爺那,伺候他用了晚膳才回去歇著。

    接下來幾日,甄妙就整日窩在屋裡做活兒。

    冰綃碧羅夏日穿著清涼無汗,甄妙打算做一個抹額給老夫人,三套裡衣。一套給溫氏,一套給甄妍,一套自己穿,再做幾塊帕子給伯娘和姐妹們。

    因為冰綃碧羅珍貴的特性,並不需要繡些花啊朵兒的在上面。只要裁剪出來,再細密的鎖了邊就是了,所以一個人做這些,倒也挺快。

    都忙完那一日,也到了給甄妍添妝的日子。

    這一日,甄妙見著了嫁入昭雲長公主府的大姑娘甄甯。

    甄甯相貌集合了大老爺和蔣氏的優點,額頭飽滿,膚色白皙,看著就端莊貴氣。

    來的不少貴婦們,若有若無的圍著她轉。

    甄寧一出手,就是一對翡翠鐲子,翠色水潤欲滴,看著就價值不菲,引來女眷們的讚歎聲。

    甄妙隨著幾個姐妹放了一朵珠花。

    甄寧不著痕跡的看甄妙一眼,微微搖頭。

    嫡親的姐妹,只送一朵珠花,雖然看著精緻難免有些薄了。

    她可是聽聞,這次皇家因為蔣貴妃的事,賞了不少好東西。

    想想這位堂妹自小到大的行事做派,甄寧挑了挑眉,不再理會。

    卻有懂眼色,歷來不喜甄妙為人的婦人道:“喲,我可是聽聞,甄四姑娘得了不少禦賜的寶貝呢,今兒怎麼不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兒?呀,這珠花也是宮裡的吧?”

    甄妙莫名其妙的抬頭看過去,心道這是誰呀,跑到主人家說三道四,典型沒事找抽啊。

    這婦人卻是甄家旁支的一位嬸子,慣會看人下菜碟的。

    因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人物,原主也沒放在心上過,現今的甄妙自然是沒什麼印象了。

    本來一直含笑道謝的二姑娘甄妍看了過來,淡淡道:“九嬸好眼光,這珠花是皇后娘娘賞的。”

    聽說珠花是皇后娘娘賞的,本來心存輕視的一些人也收了心思。

    甄妍卻還嫌不夠,手腕一抬狀似無意的劃過插在發間的紅寶石蝴蝶釵上:“我這妹子太實在,本來已經提前送了一套寶華樓的紅寶石頭面,怕現在送了,讓有的長輩為難。”

    一番話說的那婦人臉色青白,訕訕的躲到後面坐著去了。

    甄寧卻是挑了挑眉。

    二妹和四妹的關係,似乎大不一樣了啊。

    這時兩個丫頭扶著老夫人進來了,戴的綠色抹額登時吸引了人們的目光。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1 11:01 PM

第九十三章 偷窺

    “老夫人今兒戴的這抹額,看著真精神,顏色綠的說不出來的好看。”那位九嬸又竄了出來。

    甄寧本來不以為意,迎上去喊了祖母,然後一驚:“祖母,這抹額,是冰綃碧羅做成的吧!”

    這話一出,驚歎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有些見識的貴婦也認了出來,低呼道:“可不是,我說怎麼看著眼熟,那年貴妃遊菱角湖,穿的可不就是這料子做的衣裙!嘖嘖,這綠色,真是無法形容,見過的人很難忘得了。”

    一些沒見過卻聽說過冰綃碧羅大名的婦人低低議論著。

    “我聽說這冰綃碧羅萬金難求,伯府居然有這種奇珍?”

    許多人心中對建安伯府有了新的認識,一些本來是沖著大姑娘甄甯來的,暗道來對了。

    老夫人自今早戴了這抹額,額頭一片清涼,還涼而不寒,格外清爽,再看眾人豔羨神情,不由對甄妙更加滿意,拍拍甄寧的手道:“還不是沾了你四妹的光。”

    “四妹?”

    “可不是,冰綃碧羅是皇上賞給你四妹的,她才從宮裡回來,就緊趕慢趕出這條抹額來。”

    “四姑娘真是孝順。”

    “恭喜老夫人了,四姑娘得了天家的青眼,日後可有大造化呢。”

    讚歎聲一片。

    眾人心裡對甄妙的認識,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本來接二連三發生的那些事,給甄妙的名聲還是帶來不小的影響,許多人都認為無論是在伯府,還是將來嫁入鎮國公府,甄妙都是會受冷落的,可看如今這情形,老夫人這哪裡是冷落,完全是當最疼愛的孫女了。

    大姑娘甄甯想得更深了些。

    為了安撫被蔣貴妃強行召進宮的事,皇上給了賞賜很正常。可居然賞給甄妙冰綃碧羅,那就絕對不止是安撫了。

    冰綃碧羅的貴重,她身為長公主府的長媳,比在場這些婦人可要清楚的多。

    這位四妹。定是有什麼地方入了皇上的眼了。

    大姑娘甄甯不知道甄妙在明馨園刺殺那件事上的功勞,就這麼默默的誤會了。

    添完妝,眾人閒聊了起來。

    有人指著溫雅涵姐妹問:“老夫人,這兩個花骨朵似的姑娘是哪家的啊,怎麼沒見過?”

    “是我三媳婦娘家的兩個侄女。”老夫人心情極好,笑眯眯的道。

    “哦。”

    想起剛才添妝時,那位說是二姑娘舅母的婦人添的物件,說話的婦人語氣淡了下來。

    早有眼睛尖的看清溫雅涵姐妹的穿戴,視線根本就沒往這邊落過。

    卻也有一個婦人見溫雅涵十七八歲模樣還是姑娘家打扮,暗暗有了想法。

    她娘家侄子自幼體弱。當地門當戶對有女兒的人家都不願意嫁的。

    這姑娘年紀大了,看著又是端莊好生養的,看樣子家裡雖不富裕,但畢竟是溫氏的娘家,又跟伯府沾著親的。說起來也不虧……

    不提這婦人心中的算計,又有人提起甄靜來:“怎麼不見府裡三姑娘?”

    甄妙幾個都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收了笑意,帶了愁容:“唉,我那三孫女,一個月前本來染了風寒還未好俐落,又強撐著去了女兒會,回來當天就起不來床了。如今日日養著也不見好。想起她來,我這心啊,就難受的不行。接著我家四丫頭又病了,去鬼門關走了一圈,要是她也有個好歹,我也沒法活了。”

    “老夫人。四姑娘福氣大,這不是好好的,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也會好起來的。”婦人們勸道。

    甄靜染了重病的事,就借著給甄妍添妝這日傳了出去。

    不幾日這個圈子的人都曉得建安伯府的三姑娘病得不大好了。

    很快就到了甄妍出閣的日子。

    出嫁酒設在中午。邀請的都是女方的親朋好友。

    這一日講究熱鬧喜慶,酒宴就設在大堂裡,男女賓客只以一排屏風相隔。

    甄妙上身穿了對襟鵝黃衫子,下身則是桃紅色的挑線裙,鬢間插了八哥錦言那日銜給她的桃花絹花,顯得喜慶又俏麗。

    只是面對滿桌的佳餚,難得的沒了食欲,心裡有些惦記甄妍。

    也不知二姐這個時候……緊不緊張。

    坐在她一旁的甄玉忽然神神秘秘的道:“四姐,五姐,韓進士今日也來了呢。”

    韓進士便是與甄靜定親之人。

    甄靜的事,伯府幾位姑娘都是心知肚明的,這門親,成不了。

    是以對就隔著一排屏風的韓進士,姐妹幾人很有幾分同情和好奇。

    “不如,我們悄悄去看一眼?”甄玉提議。

    “這不好吧,被別人看到也不像話。”甄冰搖頭。

    甄妙其實也很想看看,但甄冰說的,也是她擔心的。

    “這有什麼,今日本就是大喜的日子,誰會太計較這些。我帶你們從那邊繞過去,那的隔間裡有窗,正對著大堂呢,不會有人發覺的。”

    姐妹三人起了身。

    離得稍遠些的溫雅琦不明所以,想要跟著一起站起來,被溫雅涵拉住。

    到了隔間,果然有窗,不是那種向著外面可以支起來的,而是為了屋子透亮,糊的一層紗窗。

    甄玉很是老道的捅了一個小孔,示意二人過來看。

    甄冰老老實實的等著甄玉先看,甄妙見狀,乾脆也捅了個洞出來。

    甄冰這才開了竅,跟著照做。

    姐妹三人一人對著個小洞看得不亦樂乎。

    “四姐,羅世子也來了呢,還和韓進士挨著坐。”甄玉笑嘻嘻的道。

    甄妙目光不由就落在羅天珵身上。

    幾日不見,這人似乎曬得更黑了。

    羅天珵似有所感的往這個方向看來,嚇得甄妙忙躲到一旁,心裡亂跳許久才平復,這才敢繼續趴在小孔那裡看。

    這邊的羅天珵,嘴角不由抽了抽。

    對面隔間那紗窗上,明晃晃的三個人頭影子是怎麼回事兒?

    為什麼他又聯想到那個愛惹事的女人了呢?

    難道——她躲在那裡看男人!

    羅天珵越想臉色越黑了。

    “羅世子,久仰大名。在下敬你一杯。”蔣宸不知何時走到這一桌,手中端著白瓷杯,臉上掛著一抹淺笑,“先幹為敬。”

    羅天珵跟著仰頭喝乾杯中的酒。問:“不知兄台是?”

    “在下蔣宸,是大夫人的侄兒。”

    “可是南淮蔣家?”羅天珵問。

    “正是。”蔣宸說著,端著空酒杯無意的轉頭,正好是隔間的方向,被羅天珵猛然拉了一把。

    “呃,羅世子?”蔣宸有些意外。

    羅天珵笑的嘴角有些僵硬:“蔣兄,來坐,我們再喝一杯。”

    身子有意無意的擋住了隔間那個方向。

    蔣宸卻抽出了手:“世子,在下不勝酒量——”

    這也沒位置好嗎?

    蔣宸心中苦笑。

    這一桌,安排的都是建安伯府的姻親男客。哪有他的位置。

    再者說,他是實在奈不住心中好奇,想要和鎮國公世子說上一句半句的話,可也沒有促膝長談的打算啊。

    只要一想到眼前的男子是表妹的良人,蔣宸心中就隱隱抽痛。卻是沒勇氣再待下去了。

    沖羅天珵拱拱手,轉身欲走,卻又被他一把拉住:“蔣兄,在下覺得和你很是投緣,我們再喝兩杯可好?”

    說著目光一掃身邊的人,那人極有眼色的站了起來,沖二人笑笑:“二位慢慢喝。我正巧要去那邊敬酒。”

    羅天珵不由分說拽著蔣宸坐了下來,暗暗咬牙。

    那個蠢女人,以為躲在隔間沒人看到嗎!

    隔間裡甄妙卻驚的瞪大了眼睛。

    她一直在納悶,為什麼羅天珵對她態度總是那麼複雜,一會兒想要她的命,一會兒又救她。

    現在終於想通了!

    原來。原來他好這一口!

    想來先前被原主賴上,不好女色的他定是惱羞成怒,到了想殺人的地步。

    是了,後來定是想通了,總要有個妻子掩飾一下。

    原主本就算計他在先。他拿自己當掩護,也就沒有心理負擔了,這才有了救人之舉。

    這個混蛋!

    甄妙咬咬牙。

    你看上誰不成,也別禍害表哥呀!

    姑娘,你擔心的重點有點不對吧?

    甄玉也覺得不可思議,喃喃道:“怎麼蔣表哥還去找羅世子敬酒,他們看起來很親近啊——”

    這完全沒道理啊,蔣表哥不是喜歡四姐嗎,情敵相見,怎麼還親親熱熱的坐一起喝酒了?

    小姑娘深深覺得男人的世界太複雜了。

    甄妙同情的看了蔣宸一眼,這才把視線落在韓志遠身上。

    韓志遠二十出頭的年紀,穿著文士青衫,顯得斯文儒雅,眉宇間又比尋常文人多了一抹堅毅。

    哪怕羅天珵一直拉著坐在另一邊的蔣宸喝酒,也沒有被冷落的不滿,嘴角一直掛著笑意。

    甄妙惋惜的搖搖頭。

    大伯父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這樣的人才甄靜不要,上趕著去給六皇子當小妾,腦子真是被屎糊了啊!

    羅天珵和蔣宸說著話,臉卻黑了。

    前一世他是從死人堆裡爬過的,大大小小的戰爭經歷了不少,一旦注意到了,對這種暗中的窺視遠比常人敏銳。

    那個蠢女人,躲在那裡看他也就罷了,她居然還敢看別人!

    還敢一直看!

    趁羅天珵咬牙切齒的工夫,蔣宸終於脫身走了。

    而隔間那邊的三個人影不一會兒也消失了。

    羅天珵從懷中抽出一方帕子,用筷子蘸上桌上那道番茄魚的湯汁,草草畫了幾筆,命小廝給甄妙送了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1 11:02 PM

第九十四章 甄妍出閣

    “紫蘇姐姐——”雀兒輕手輕腳的走了過來,拿著個白色沒有任何花紋的帕子,“這個給姑娘的。”

    這樣隆重的場合,在大堂裡伺候夫人姑娘的都是穩重點的大丫頭,小丫鬟們無故是不得亂入的。

    紫蘇沉著臉,低聲問道:“哪來的?”

    雀兒往另一邊悄悄努了努嘴:“隔壁的一位小哥給的,要我交給姑娘。”

    紫蘇惱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你都敢拿給姑娘!”

    雀兒咬了咬唇:“是,是伺候世子的小哥給的……”

    “怎麼不早說?”紫蘇俐落的抽出雀兒手中的白帕子,施施然走了。

    嚇死她了,還以為是蔣公子給的!

    面無表情的紫蘇心中無比複雜的想。

    留下雀兒看著空空的手一時回不過神來。

    紫蘇走到甄妙身旁,不動聲色的把帕子塞入她手中,聲音極輕:“姑娘,是世子送過來的。”

    “世子?”甄妙有些意外,用桌面擋著悄悄把帕子展開,看到上面畫的事物臉色立刻變了。

    這個變態,她不過是好奇躲在隔間看了看,又沒怎麼看他,他居然能發現!

    這人是妖怪嗎?

    紫蘇等了好一會兒,見甄妙沒有反應,悄悄問:“姑娘,要給世子回信嗎?”

    甄妙面無表情的看她:“紫蘇,請拿出你大丫鬟端莊冷豔的勁頭兒來,私相授受,鴻雁傳情這種事,怎麼能攛掇你家姑娘做呢?我是那種人嗎?”

    紫蘇一口老血憋在心裡。

    姑娘,抱著世子一起落水的是誰啊?

    現在那是你未婚夫,就是一起出去遊玩,只要是稟了長輩,都無妨的。

    紫蘇深深為她家姑娘截然相反的步驟憂慮了。

    不按常理出牌什麼的,最考驗大丫鬟的能力了。

    甄妙不知紫蘇的怨念。反正在她看來,紫蘇無論什麼時候只有兩種表情,一種是不動聲色,一種是面無表情。

    呃。似乎是一種。

    把帕子重新塞給紫蘇:“給我燒了去!”

    紫蘇揣著小帕子就出去了,忍不住打開看看。

    只見雪白帕子上紅紅的一個方框,裡面三個紅色的圓圈。

    湊上去聞聞,一股子番茄味。

    紫蘇揉了揉額頭,覺得自己的智慧也被考驗了。

    另一邊羅天珵等了半天,也不見甄妙那邊傳來什麼信兒,有心問問,又拉不下面子,強撐了半天囑咐小廝道:“去問問,東西送到了嗎?”

    小廝半夏不多時轉了回來:“世子。傳到了,不過那位姐姐說,姑娘在吃東西,想來是沒有騰出空閒。”

    她居然還在理直氣壯的吃東西!

    羅天珵狠狠吸了口氣,夾了一筷子番茄魚。

    憋了好一會兒。吩咐道:“再去看看她吃完了沒!”

    半夏匆匆去打聽消息,不多時折返,臉色有些猶豫。

    “怎麼了,難不成還在吃?”

    “沒有,說是四姑娘吃完走了……”半夏鼓起勇氣道。

    羅天珵手背青筋冒了冒,礙於在人前,還要雲淡風輕的把筷子放下。心裡那個憋屈。

    合著對她來說,偷著看個把男人什麼的,根本就不算個事兒?

    羅天珵想著,心裡先涼了半截,沒等著酒席散,就賭氣走了。

    不多久一旁坐著的韓志遠也起了身。被大老爺甄建文叫去說話。

    “大人。”韓志遠躬身一禮。

    甄建文看著舉止有度的青年,心裡先歎了口氣。

    韓志遠這個年紀中了進士,算是年輕有為的,如今正在六部觀政,將來前途定是有的。

    若不是自己搶先一步把庶女與他訂了親。哪怕家底薄些,也有許多勳貴人家願意把庶女嫁過去的。

    都是那個孽障不爭氣!

    暗歎一聲,才道:“致遠,想來你也是聽說了,我家三丫頭病了一月有餘,如今看著是不大好了。”

    韓志遠垂手肅穆:“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平安無事的。”

    甄建文搖搖頭:“她一直不見好,恐怕是過不去這一關了。致遠,你年紀也不小了,又是長子要撐起門戶來,是不能再耽誤了,我看,你們的婚事就作罷吧。”

    “大人,三姑娘既然已經是學生的未婚妻,學生自當信守婚姻之諾,豈能因她身體有疾就悔婚?”

    其實依母親的意思,是希望他娶一個尋常官宦人家的嫡女的。

    伯府出身的庶女,身份雖高貴,到底是差了點兒什麼。

    只是他一個寒門學子,無權無勢無依靠,得以去六部觀政,建安伯世子是出了力的,答應與伯府三姑娘定親,未嘗沒有知恩圖報的意思。

    無論定親的初衷是什麼,既然定下來了,卻沒有隨意反悔的道理。

    甄建文心中再歎一口氣,道:“是我那小女無福,此事就這麼定了。是我伯府提出的退親,此事不會給你帶來非議的。只可惜我們伯府,再沒有一個適齡的女兒……”

    “大人……”

    甄建文擺擺手:“致遠,還望你不要怪罪,若是往後需要幫忙的,依然可以來找我。”

    韓志遠辭別了建安伯世子,在席間略坐了坐,也悄悄離去了。

    甄妙進了甄妍屋子。

    全福人正指揮著人給甄妍梳洗穿衣,忙忙亂亂的,甄妙很有一種無處落腳的感覺。

    看著這一切,雖然熱鬧,無端端的卻生出一股荒涼來。

    今後,這裡就是空著的了。

    嫁到侍郎府的二姐,會有什麼樣的生活呢?

    因為訂了親也有兩三年了,送節禮時,那位二姐夫也是來過的。

    只是原主對甄妍有著嫉妒的心思,連帶的對她的未婚夫,並沒有正眼看過。

    今日,她可得好好瞧瞧。

    “四妹,這麼快就吃完了?傻站著做什麼,過來坐。”甄妍招了招手。

    甄妙收回心思。笑道:“等二姐收拾好了我再坐,省得添亂。”

    親眼看著甄妍穿戴妥當,挽起頭髮,戴的正是她送的那一套紅寶蝴蝶頭面。

    “二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甄妙由衷贊道。

    甄妍只是抿了唇笑。

    紅寶石的光芒襯的臉色更加紅暈,梳妝的人贊道:“二姑娘真是好顏色,都不用上胭脂了。”

    話是這麼說,到底是打上了薄薄一層。

    又過了一會兒,陸陸續續的有女眷進來了,陪著甄妍說話。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天色漸漸沉了。

    眼看吉時到了,全福人象徵性的給甄妍梳頭,口中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溫氏的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

    “娘,您別哭,女兒一定會過好的……”甄妍說著,聲音也哽咽了。

    耳邊隱約響起了鞭炮聲。

    女眷們不由起了身向門口走去,果然有小丫頭匆匆跑來報喜:“花轎到了大門了!”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喧囂。又有小丫頭進來:“到了,到了!”

    甄妙扶著甄妍走了出去。

    廳裡廳外擠滿了人,一個大紅衣裳的男子最為顯眼。

    此人便是今日的新郎官,戶部左侍郎的嫡次孫孟延年。

    孟延年一眼便看到了甄妍,二人視線相對,很有些心有靈犀的味道。

    甄妙懸著的心放下來。

    看二姐夫這樣,對二姐是滿意的吧。

    有個好的開始。總是值得期待的。

    這邊人聲鼎沸,鑼鼓喧天,謝煙閣那裡卻是清冷一片。

    劉嬤嬤照舊守在門外,閑閑嗑著瓜子兒。

    一個藍衣丫頭出來,滿臉堆笑:“嬤嬤,姑娘讓我問問。今兒怎麼這麼吵?”

    劉嬤嬤掃屋內一眼,把瓜子一吐,才道:“今兒是二姑娘出閣,所以才這麼喜慶熱鬧的。”

    藍衣丫頭扭身走了進去:“姑娘,今兒是二姑娘出閣的日子。”

    說著心下覺得委屈。

    她本是大夫人院子一個不起眼的三等丫頭。把她撥給三姑娘使喚,還提了一等,當時本來是挺高興的,沒想到自從到了這謝煙閣就像坐牢似的,別說無事時能去別院找小姐妹們說說話,就是等閒出這個門口,都不能了。

    也不知這位三姑娘,到底犯了什麼錯!

    現在成了三姑娘的貼身丫鬟,三姑娘重病什麼的,簡直是笑話!

    “出閣?”下巴更尖,看起來更添了幾分楚楚動人氣質的甄靜輕輕笑了笑,不再多言。

    看一眼桌上放著的碗筷,藍衣丫頭勸道:“姑娘,您看著又清減了,還是多吃點吧。”

    “放這兒,你下去吧。”甄靜不耐煩的揮揮手,冷眼看著窗外的綠葉漸漸轉黃。

    她等待的,實在太久了些。

    難道六皇子他,真的半點都不在意嗎?

    轉頭對著鏡子仔細打量自己,不知怎麼就想到甄妙那張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龐。

    現在的自己,似乎太瘦了些?

    不自覺拿起一個饅頭,揉碎了放進嘴裡,忽然臉色一變,吐了出來。

    撫著胸口幹嘔了半天,甄靜眯起了眼。

    她小日子,晚了兩天了。

    難道——

    想到某種可能,甄靜眼睛亮了起來。

    若真是如此,她就不信,六皇子會無動於衷!

    幹嘔的聲音大了起來,藍衣丫頭匆匆進來:“姑娘,您怎麼了?”

    “我難受的厲害。”

    “那,那婢子去跟劉嬤嬤說一聲,請她去跟世子夫人說說,給您請個大夫來。”

    “嗯。”甄靜緩緩點了點頭。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2 02:28 PM

第九十五章 彩虹麵條

    “三姑娘不舒服?”大夫人蔣氏聽了蹙了眉,“不是本就病著嗎?”

    無論如何,這層窗戶紙是不好挑破的。

    劉嬤嬤心知肚明,道:“可能是這幾日病得厲害了,聽蘭香說,飯都沒怎麼動。“

    說到這神色有些奇異:“三姑娘說……有些反胃。”

    蔣氏心裡一緊,驟然想到一個可能。

    總不至於——

    慎重起見,還是沒敢請大夫,而是遣了她一個親信嬤嬤去。

    這個嬤嬤是蔣氏從娘家帶來的。

    當時她遠嫁京城,母親怕她吃了暗虧,便物色了這麼一個人。

    這嬤嬤略通醫術,尤其是婦科一道,當年就懂得一些,一晃二十餘年下來,真說起來不比尋常的大夫差了。

    “花嬤嬤,務必看仔細了。”蔣氏細細叮囑。

    “夫人放心吧,老奴雖姓花,眼睛還沒花呢。”花嬤嬤已經五十餘歲了,頭髮卻還是青的,顯得年輕精神不少。

    蔣氏這才繼續出去張羅,眼看著甄妍上了花轎離開伯府,這才尋了個空子,招已經探望過三姑娘的花嬤嬤來問話。

    “花嬤嬤,如何?”

    花嬤嬤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眼底深處卻閃過鄙夷:“夫人,三姑娘她——恐怕有喜了。”

    “這個下賤胚子!”蔣氏大怒,臉色鐵青起來。

    花嬤嬤不動聲色的退到一旁,並不多話。

    蔣氏卻想明白過來。

    三姑娘,這是故意讓她知曉的!

    是了,三姑娘肚子裡,若果真懷的是那位貴人的骨肉,伯府再大的膽子,也不敢私自做主的,總要稟了那邊定奪。

    六皇子至今,只有一名幼女。

    這小蹄子。打得真是好主意!

    難怪有恃無恐呢!

    她是料定了天家看重男丁,想要六皇子早點討她過門吧?

    蔣氏暗暗啐了一口。

    真是個不知羞的,這邊二姑娘花轎還沒走呢,她爹親事還沒給退俐落。就等不及了!

    果真是上不得檯面的妾生養的玩意兒!

    蔣氏想著,反倒笑了。

    “雕欄,等世子忙完,請他來我這一趟。”

    天已經黑了,建安伯府依然燈火通明,唯有謝煙閣已經熄了燈,甄靜穿著一身真紅色的裙衫,坐在黑暗裡幽幽笑了。

    也不知道母親大人知道了這事,是什麼表情呢?

    蘭香進來,默不作聲的把蠟燭點燃。挑了挑燈芯。

    見她要出去,甄靜挑了眉:“蘭香,怎麼,你怕了?”

    “沒……”蘭香有些局促的回答,小腿肚子卻在抖著。

    她真不知道這位三姑娘怎麼這麼大膽子。

    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居然有喜了!

    夫人一定不會饒了她的,而身為貼身丫鬟的自己——

    蘭香越想,臉色越白了。

    甄靜輕輕笑了笑:“你怕什麼,我都不怕呢。”

    蘭香緊抿著唇沒吭聲,都快哭了。

    心道你一個大家閨秀做出這等子事來也不知羞,她雖是賤命一條的小丫鬟,卻想好好活著呢。

    “蘭香。你且安心做事吧,以後自有你的好處。”甄靜不自覺撫了撫肚子。

    她雖不能堂堂正正的坐著八抬大轎出嫁,但她的兒子,將會比所有姐妹的子女身份都高貴!

    世子甄建文這一天應酬客人,也覺得乏了,若是往常。自是去了嵐姨娘那裡,由著她給揉揉按按,可想著與韓志遠退親的事,卻是來了火氣,打算在書房歇下了。

    聽說蔣氏喚他。雖有些納悶,還是起身過去。

    “世子這是歇下了?”蔣氏問。

    自打甄靜惹了禍,世子對嵐姨娘愛重的心淡了下來,她是能察覺出來的,但她也知道,世子去那邊的次數並不少。

    呵呵,這就是男人,哪怕知道這個女子粗俗、鄙陋,身份低賤,但只要顏色好,是無妨寵一寵的。

    “夫人叫我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甄建文笑著問。

    對蔣氏,他是很敬重的,特別是如今年紀大了,更是發覺有一個有見識的當家夫人,是多麼重要的事。

    “是靜兒的事。”蔣氏臉色很溫和。

    “靜兒?”甄建文皺了眉,“怎麼,她又惹事了?她不是在屋子裡關著麼?”

    見蔣氏有些遲疑,沉下臉:“難道是那些個奴才沒看好,今日讓她出去了?”

    說到這裡心裡一沉。

    他今日雖明確和韓志遠提出了退親,卻不想著就此交惡的。

    甯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何況還是已經看得見前途的少年!

    要是甄靜胡亂折騰走漏了風聲,對方知道她沒病,那可就結仇了!

    這個孽障!

    甄建文暗罵一聲,有些著惱:“蔣氏,不是要你派人牢牢看好的嗎?”

    蔣氏心中冷笑一聲。

    不過一點不如意,這就由夫人變成蔣氏了!

    “看著靜兒的,是老夫人派過去的劉嬤嬤,自然是極妥帖的。”蔣氏看甄建文一眼,“是靜兒她……有喜了!”

    “什麼!”甄建文先是大驚,慢慢的眼中卻有了光亮。

    六皇子如今沒有正妃,府內雖有兩個側妃,姬妾無數,卻只有一個女兒,若是靜兒能誕下麟兒——

    蔣氏暗暗冷笑,果然是父女呢,這就想到一塊去了。

    “那夫人的意思是?”

    蔣氏淺淺笑著:“妾身哪敢有什麼意思,這麼大的事,自然是要知會那邊一聲了。此事,卻是要世子出面呢。”

    見蔣氏不反對,甄建文對蔣氏的滿意更升了一層,連連點頭:“好,我明兒就去辦。”

    “總要等二丫頭三朝回門之後吧。”蔣氏提醒道。

    “對,對,別沖了喜氣。”甄建文醒過神來。

    三日一晃而過,在甄妙眼巴巴的盼望中,甄妍攜著孟延年歸寧。

    甄妙仔仔細細的看著甄妍。

    不過是三日未見,甄妍卻明顯不同了。眉梢眼角的淺笑帶著絲慵懶,多了點惑人的味道。

    甄妙低低的笑。

    甄妍臉色微紅,羞惱的打她一巴掌:“你總有這一天。”

    “二姐,我什麼都沒說呀。”

    甄妍整張臉紅的都不成了。

    溫氏看的暗暗高興。還是把甄妙支走:“妙兒,不是說要親自做點心給你二姐吃麼,還不快去。”

    等甄妙走了,拉著甄妍問:“妍兒,姑爺對你如何?”

    甄妍點點頭。

    “我看姑爺的模樣,也是斯文有禮的,到底是詩書人家出身,妍兒你行事本就沉穩,將來再生個兒子,就算徹底站住腳了。”

    “我知道的。娘。”甄妍想起顧延年,微微低了頭。

    詩書人家確實是不同的,她嫁過去前就打發了那些通房,這幾日顧延年是極纏著她的……

    甄妍想的臉上發熱,不敢再想了。

    “你公婆如何呢?”

    “公公話不多。見得也少,婆婆對我還算客氣。”對長輩,甄妍沒有打算多說。

    婆家到底不比家中,只要公婆是懂禮的,她自信能討了他們歡喜。

    甄妙端著一個託盤進來:“二姐,今兒還有些秋燥,知道你怕熱。我下了些麵條。”

    甄妍噗嗤一笑:“還好你姐夫沒跟我們一起吃,不然該笑話四妹你小氣了,就拿麵條招待我。”

    甄妙撇撇嘴:“那是二姐夫沒口福,這才幾天,你就一口一個你姐夫了,生怕我不知道自己多了個姐夫似的。”

    說著把託盤放下。溫氏二人看了卻大吃一驚。

    只見託盤上擺著四對兒白瓷小碗,每一個小碗裡面的麵條顏色都是不同的,竟有八種顏色,紅的、粉的、綠的、橙的……

    看著漂亮的不像話!

    “這,這是怎麼做的?”溫氏忍不住問。

    甄妙就笑:“娘、二姐。你們嘗嘗看,每種顏色的麵條,口味都不一樣呢。”

    溫氏嘗了一口綠色的:“這,這是菠菜味的。”

    “粉色的我吃著酸酸的,滑溜清爽,卻不知道是什麼做的了。”甄妍也為甄妙的巧思吃驚。

    甄妙瞥她一眼:“反正你四妹小氣巴拉的,才不告訴你是拿什麼做的呢。”

    “你這個記仇的丫頭!”甄妍伸出手捏她一把。

    溫氏忍不住道:“那邊也該開席了,妙兒,不如弄些麵條送過去?”

    此時正是中午,按理說是不用飯的,但回門這日,新娘子要在天黑前趕回婆家的,就把這頓宴席挪到了中午。

    “只要二姐別嫌我虧待了二姐夫就成。”甄妙笑眯眯的道。

    今日回門來的都是至親,男女賓客並主家加起來統不過四桌,就設在了花廳裡,也沒用屏風隔著,方便認親。

    甄妙扶著甄妍出來,說笑的最熱鬧的那一桌便看過來。

    甄妍微紅了臉走到老夫人那桌,甄妙也沒好多看。

    蔣宸心下歎口氣,喝了口悶酒。

    “宸表弟,怎麼有心事?”甄煥拍了拍他肩膀。

    蔣宸嚇得差點摔了酒杯,忙搖頭:“沒,就是想著國子監快開課了,也不知先生們嚴不嚴厲。”

    “宸表弟學問這麼好,還擔心這個?那為兄不是連飯都吃不下了。”甄煥打趣道。

    正說笑著,就見兩個丫鬟各端著一個託盤過來,彎腰把託盤放好,上面擺著八對小碗,正好八種顏色麵條,一桌八人可以挑兩個顏色。

    “這是怎麼做的?”大姑娘甄甯的夫婿韓慶宇忍不住問。

    身為長公主長子,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這樣奇特的麵條卻是見都沒見過的。

    其他人亦是跟著問起來。

    蔣宸卻不由自主望向甄妙。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2 02:29 PM

第九十六章 六皇子的決定

    甄妙正挨著甄妍坐著,埋頭吃得歡快,根本沒有往這邊看上一眼。

    蔣宸收回目光,伸手拿了一碗粉色的麵條,恰好是甄妙今日衣裙的顏色。

    “宸表弟,你什麼時候學會先下手為強了?”甄煥取笑道。

    蔣宸看完甄妙拿麵條,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被甄煥這麼一說,頓時窘了。

    幸好端面條的丫鬟道:“這是我家四姑娘特意做給二姑娘吃的,怎麼做的我們府上廚子恐怕都不知道。不過這麵條有個雅致名字,喚作彩虹麵條兒。”

    另一個丫鬟明顯俏皮些,笑道:“所以蔣公子先下手為強是對的嘛,這麵條每一種顏色口味都不同,一個人卻只能選兩個顏色呢。”

    眾人都笑起來。

    韓慶宇往甄妙那邊看了一眼。

    這位四姨妹,似乎和阿寧說的有些不一樣呢。

    一頓飯吃的喜慶熱鬧,因著甄妙做的彩虹麵條,更是添了幾分趣味,連整日念叨著阿貴的老伯爺都多吃了一碗,看著精神好了許多,廢話也少了,老夫人暗暗滿意。

    要不以後讓四丫頭天天給老混蛋做彩虹麵條得了。

    想起老伯爺,老夫人就牙疼。

    跟著這麼胡鬧的一個主兒過了這麼多年,說夫妻情分其實並沒多少,她只盼著一家安樂,伯府別敗落下去,子孫有個不錯的出路就行了。

    看著一臉羞意的甄妍,還有幾個花骨朵般的孫女,老夫人欣慰的點點頭。

    一日就這麼過去。

    建安伯世子按耐了幾日,終於尋了個機會給六皇子那邊送了信兒。

    六皇子看著信上的內容,狹長的眸子眯起來一笑,眸中波光點點,說不出的風華流彩。

    “主子,建安伯世子的人還在等著您回話,您看——”

    “拿筆墨來。”六皇子笑得光華璀璨。

    腦海中浮現那個女子怯弱寧靜的模樣。卻是一聲冷笑。

    真是不知所謂,到底是她,還是建安伯府,竟以為他一個皇子。會允許一個血脈不明的孽種生下來?

    只有一個幼女……呵呵,真以為他想兒子想瘋了麼?

    便是她已經進了府才有的,這個孩子他都不可能要!

    他的長子可以不是正妃所出,但卻絕不能由一個無媒苟合的女子肚子裡爬出來!

    小廝接過六皇子寫的書信,出去遞給等候的人:“這是我們主子的答覆。”

    說著塞了一個元寶:“這是我們主子賞你的。”

    等待的小廝大喜,連連謝過,回了建安伯府直接去見世子甄建文。

    “六皇子回信了?”甄建文見小廝喜上眉梢,心中一喜。

    小廝連連點頭:“回了,還賞了小的一個元寶。”

    他雖不知道世子傳的是什麼信兒,但對方既然給了回信。還給了打賞,看來這趟差事辦得不錯。

    甄建文也是這麼認為,打開信一看,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孩子不留。人兩個月後抬進府。

    甄建文手一抖,信落到了地上。

    這怎麼可能!

    小廝忙俯身去撿。

    甄建文抬腳把小廝踹翻:“誰讓你碰的,滾出去!”

    等小廝連滾帶爬的出去,甄建文卻越來越煩躁,抬腳去了大夫人蔣氏那兒。

    “世子今兒沒上衙?”蔣氏明知故問。

    甄建文忍了又忍,還是把信遞給蔣氏:“蔣氏,你看看。這是六皇子的回復。”

    蔣氏看一眼,心中就樂了。

    到底是皇子!

    甄建文還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既然是六皇子不顧俗禮要了靜兒,他怎麼會,怎麼會——”

    蔣氏心中嗤笑。

    世子這是以為他的寶貝女兒魅力極大,把皇子都迷得神魂顛倒了麼?

    不顧俗禮,可能是情不自禁。還有一種更大的可能——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不是麼?

    如果是後者,六皇子憑什麼會要這個孩子?

    真以為是寶貝金疙瘩嗎?

    蔣氏不明白世子平日看著也是精明的,怎麼遇到三丫頭的事,就拎不清了呢?

    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的蔣氏無聲笑了笑。

    “那依夫人看。此事該如何?”

    “世子,您是糊塗了麼?此事自然是六皇子怎麼說,我們伯府就照做了,不然還有別的選擇嗎?”蔣氏終於痛痛快快的說出了這句話。

    一個庶女,也想踩在她的女兒頭上嗎?

    呵呵。

    甄建文總算認清了這個事實:“那就拜託夫人去料理此事吧。”

    蔣氏搖搖頭:“世子,這事若是由妾身去做,靜兒恐怕要恨我一輩子了。”

    甄建文沉默一會兒,道:“那我來安排吧。”

    謝煙閣。

    甄靜倚在榻上,正算著日子。

    甄妍回門都過去好幾日了,按理說,也到時候了。

    不一會兒蘭香進來:“姑娘,林嬤嬤請您去明華苑。”

    甄靜笑了:“我收拾一下就來。”

    “姑娘,婢子伺候您。”蘭香手腳俐落的給甄靜收拾好,扶著她出去。

    路過站著的劉嬤嬤那,甄靜笑一聲:“這些時日,辛苦劉嬤嬤了,日後我會記著劉嬤嬤的辛勞的。”

    “不敢勞三姑娘惦記。”劉嬤嬤恭聲道。

    甄靜只覺長出一口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謝煙閣。

    如今桂花開的正好,甄妙打算采一些做桂花糕,帶著兩個丫頭正在園子裡打桂花。

    “哎,阿鸞,別打低處的,這桂花,要采高處向陽的才好吃。”甄妙喊住了阿鸞,拿著個小竹竿墊了腳夠樹尖上的,卻夠不著。

    “姑娘,看我的!”青鴿把竹竿一扔,上前一步,雙手抱住樹幹猛搖。

    桂花撲簌簌落下來,落得三人滿頭滿臉。

    “姑娘。您看,好多!”

    甄妙哭笑不得:“青鴿,你快給我停下,你這麼搖。桂花雖然搖下來了,可怎麼分得清哪些是樹尖上的,哪些是低處的呢?”

    “噢,我忘了。”青鴿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甄妙仰頭看著桂花歎氣。

    她答應給老夫人做桂花糕,可偏偏碰到和吃相關的事兒就有點強迫,用次一等的桂花做不出那個味來,就情願不做的好。

    甄妙四下瞄瞄。

    沒人!

    “阿鸞,有梯子麼?”

    阿鸞抬頭看看,搖搖頭:“梯子沒有靠的地方啊。”

    “那——你會爬樹嗎?”

    阿鸞臉色怪異的搖搖頭。

    “青鴿,你呢?”

    青鴿一臉慚愧:“姑娘。婢子只會搖樹。”

    甄妙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

    阿鸞看的心中一沉,搶先道:“姑娘,您該不會想爬樹吧?”

    看阿鸞一副你要是敢爬樹,我就死給你看的表情,甄妙摸摸鼻子:“哪能呢。你家姑娘溫婉賢淑,哪能做出爬樹這種事兒!”

    好後悔帶丫鬟出來……

    輕笑聲傳來。

    甄妙回了頭,就見甄煥、蔣宸和新來的四表哥溫墨言站在不遠處,旁邊還站著甄冰甄玉並溫雅涵姐妹。

    “大哥,你們今日不是一起出去買菊了麼?”

    甄妍的婚事一過,日子就很快到了八月底,眼看著重陽節要到了。

    重陽節前。青年男女們買菊來養,到了重陽那日再擺出來一起評賞是件雅事。

    一大早,甄煥就領著兄弟姐妹們出府了,唯獨甄妙沒有去。

    “四妹,原來你死活不去,是跑這來辣手摧花了。”甄煥笑得古怪。顯然是想到了甄妙曾經從樹上摔下來的事。

    甄妙倒是一臉坦然:“我就是知道自己擅長辣手摧花才不去買菊花的,這桂花吃進肚子裡可不叫辣手摧花,這叫善始善終。”

    “謬論!”甄煥撇撇嘴。

    “表妹是要那樹尖上的桂花嗎?”溫墨言問。

    “嗯。”甄妙點頭。

    溫墨言走了過來:“表妹把兜子給我,我來試試。”

    接過甄妙遞過來的兜子,溫墨言挽起衣袖褲腿。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十分俐落的上了樹。

    甄妙倒是沒有驚訝。

    記得小時候去外祖家,就見識過這位表哥爬樹的。

    那一次被二舅舅發現,他還被狠揍了一頓。

    “表妹,這裡的行麼?”溫墨言踩在樹上笑著往下望去,陽光灑落在他臉上,看起來竟有些透明。

    “可以的,四表哥,小心點——”甄妙叮囑道。

    蔣宸抿了唇走過來。

    見他挽起衣袖,甄妙納悶:“蔣表哥,你做什麼?”

    “爬樹。”蔣宸有些不敢看甄妙的眼睛,強撐著道,“我也會的。”

    好吧,他說謊了。

    早知道不多讀那麼多書了,爬樹什麼的,應該不難吧?

    蔣宸表現的雲淡風輕,心中卻緊張無比。

    到底該先伸哪條腿呢?

    “蔣表哥,不用了。”甄妙不知道蔣宸的糾結,實話實說,“我覺得,這樹恐怕禁不住兩個人。”

    蔣宸……

    摘夠了桂花,溫墨言俐落的下了樹,把兜子遞給甄妙。

    甄妙道了謝:“四表哥,等做好了桂花糕,給你送去。”

    “咳咳。”甄煥咳嗽一聲。

    甄妙忙道:“四表哥摘了這麼多,大家恐怕都要吃撐的。”

    甄玉撇撇嘴,剛要笑話她就想著吃,人卻怔住了,眼睛直直望著前方。

    眾人察覺她的異常,都順著目光望去。

    就見一個披著真紅斗篷的纖細女子站在不遠處,正靜靜的望著這邊,身邊還跟著一個嬤嬤。

    竟是許久未見的甄靜!

    “怎麼會是三姐!”甄玉不可思議的道。

    一時之間,眾人誰都沒有言語。

    甄靜施施然走了過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3 12:42 AM

第九十七章 湯

    甄靜在不遠處站定,沖甄煥盈盈施了一禮:“大哥。”

    甄煥皺眉:“三妹身子不好,怎麼出來了,當心吹了風。”

    甄靜心裡冷笑一聲,也不辯駁,目光就落在甄妙臉上。

    甄妙剛剛奮力的打桂花,臉上的潮紅還未褪去,晶瑩的汗珠掛在臉頰上,看著就有朝氣。

    甄靜無聲的勾了勾唇角。

    真是羨慕呢。

    明明是犯錯在先的人,偏偏事後撒嬌賣乖的,就沒有人再怪罪了,既有了好親事,還因為這門好親事得了長輩的看重,能這麼快活的活在陽光下啊。

    可她呢,明明是被連累退了親,只得嫁一個寒門小戶,還是寡母帶大的。

    姨娘說的對,寡母當了婆婆,能有什麼好?

    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她不過是為了自己的一生搏上一搏,就像一隻發了黴的老鼠被關起來了。

    若是沒有這個孩子,恐怕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光吧?

    陽光,可真好。

    甄妙看著弱不勝衣的甄靜,心裡就發涼,微微欠身一禮:“三姐姐。”

    甄冰甄玉跟著行了禮。

    甄靜回了神,眸光在溫家兄妹臉上落了落,稍微欠身:“我還有事,不打擾大哥和妹妹們了。”

    竟是沒再多言,轉身走了。

    真紅色的斗篷拖曳到地面,隨著走動隱約露出青色的裙擺,顯得背影格外美麗。

    “三姐看著很不一樣了呢。”甄冰喃喃道。

    “哼。”甄玉撇了撇嘴。

    溫墨言兄妹見甄家兄妹沒有介紹來人的意思,識趣的沒有多問。

    甄妙恢復了笑容:“大哥,今日既然難得碰到一起,不如一起去祖母那裡,我做桂花糕給你們吃。你把大嫂也請來啊。”

    “你大嫂走動不方便,回頭給她送去就是了。”

    甄妙白甄煥一眼:“大哥,這你就不懂了,大嫂現在離生產還早。才要多走動走動呢。這樣到時候就沒那麼辛苦了。”

    “你一個姑娘家,懂得這些?”甄煥不滿的看她一眼。

    “呃,我不懂,是聽太妃說的。”

    太妃跟你一個姑娘家說這個?

    甄煥很想問。終究不好隨便說長輩,默默派了個小丫鬟去請虞氏了。

    “二表妹,老人家喜靜,我們就不去打擾了。”溫雅涵拉著臉有不甘的溫雅琦道。

    說實話,這位表姐規矩懂禮,半點兒便宜都不肯占,甄妙卻難以親近起來。

    但如今甄妍出閣,她身為主人,卻是不能冷落了的。

    “三表姐不瞭解祖母,祖母是最喜熱鬧的人了。要是我們都去了。只有你和四表妹不去,祖母要罵我的。”甄妙勸道。

    “三姐——”溫雅琦悄悄喊了一聲。

    見妹妹一臉乞求,溫雅涵心中歎口氣,到底點了頭。

    一群人相伴著去了甯壽堂。

    老夫人已經得知了甄靜的事,心中正煩悶。見這麼多孫輩來了,才露出笑臉:“四丫頭,你去打個桂花,怎麼拐帶這麼多人來?”

    “還不是怕祖母每日只見著我這張臉嫌煩了。祖母,讓哥哥們陪您說話,我去做桂花糕。”甄妙帶著青鴿鑽進小廚房,很熟練的用著裡面器具。

    溫雅涵站起來:“老夫人。我去幫忙。”

    老夫人喊住她:“涵姐兒,讓你表妹自己折騰吧,來我這坐。”

    溫雅琦低了頭,眼中閃過羨慕之色。

    老夫人打量著在自己旁邊坐下的溫雅涵。

    十七歲的姑娘,很是端莊秀氣的鵝蛋臉,看著便是會操持的。

    只可惜——

    想著溫氏不久前找了她。滿臉喜色的說起長慶伯府的五太太給這孩子說了門親事,是娘家的侄兒,讓她給拿個主意,老夫人就有些為難。

    長慶伯府的老夫人和她是姐妹,說起來溫氏找她這個做婆婆的拿主意再正常不過。

    但那位五太太。她記得不錯的話,娘家並不是京城的,只是甄妍添妝那天見了一面就動了結親的念頭,怎麼都有些不踏實。

    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老夫人心裡打定了主意,拉著溫雅涵閒聊:“涵姐兒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嗯。”溫雅涵臉色微變。

    她最不耐煩的就是別人問這個,接下來定是要提起她的婚事了。

    怎麼女兒家,想要安穩度日就這麼難呢?

    她不過是想操持著家,讓父母弟妹過的好一點兒,若是嫁了,家裡的負擔就都落在哥哥一個人頭上了。

    再說,世上的男兒又有什麼好呢,她和那人也算是自幼相識了,父親一出了事,還不是說退親就退親了。

    那人後來倒是來找過自己,居然想納她做妾!

    想起當時那一耳光,溫雅涵笑了笑。

    她並不後悔。

    “真是大姑娘了,有你在,你母親定是省了不少心。”老夫人是什麼人,見溫雅涵臉色就知道她心裡想的什麼。

    不管怎麼說,又不是自己孫女,何必說些有的沒的討人嫌。

    “老夫人。”溫雅涵有些意外,不知怎的,眼眶竟有些發酸。

    不一會兒虞氏也來了,一群人互相見了禮,陪老夫人說著閒話。

    甄冰鼓起勇氣站的離蔣宸近些,聲如蚊吶:“蔣表哥,你也會爬樹嗎?”

    蔣宸一顆心早飛到了小廚房裡,甄冰乍一問他,隨口道:“不會啊。”

    甄冰變了臉色,深深看蔣宸一眼,不再出聲了。

    蔣宸剛剛識得情滋味,卻只通了半竅,哪裡明白複雜的少女心思,見甄冰不言語,溫和的笑了笑。

    這笑容直看得甄冰心砰砰直跳,想著眼前的人什麼都不明白,更覺傷心。

    偏偏此時甄妙端著一大盤子桂花糕,滿臉燦爛笑容的走了進來。

    那笑容刺的甄冰心裡一痛,再忍不住。匆匆對老夫人施了一禮:“祖母,孫女有些不大舒坦,先回去了。”

    “五丫頭——”老夫人剛想問個究竟,一貫穩重內斂的小孫女已經出去了。

    甄玉氣得咬牙。卻不得不替甄冰打圓場:“祖母,五姐今早就說不舒坦的,現在恐怕是撐不住了,孫女去看看。”

    眨眼間走了兩個孫女,老夫人皺了皺眉:“最近這是怎麼了,一個個的身子都不大好?呃,四丫頭,前些日子你病著的時候我曾說過的,等你好了,帶你去寺廟上香。這樣吧。五丫頭那邊若是問題不大,就先休息一日,等後日祖母就帶你們一道去。”

    “要出去啊——”甄妙一聽又要出門,有些頭疼。

    不是她願意窩在家裡,實在是每次出門總會遇到麻煩事。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好麼。

    這也是為什麼今早出門買菊她推拒了。

    “許下的心願自然是要還的,不然菩薩該怪罪了。”老夫人拍板定下了出門的事。

    甄玉追著甄寧出去,一把拉住她:“五姐,你到底怎麼回事兒!”

    甄冰回頭,已經是淚流滿面。

    甄玉駭了一跳:“五姐,好端端的究竟怎麼了?”

    甄冰伸手抱住了甄玉:“六妹,我就是忽然的覺得很難受。讓我哭一哭就好了,沒事的。”

    甄玉臉色沉了下來:“是因為蔣表哥?”

    甄冰沒做聲。

    甄玉跺跺腳:“你真是沒救了。四姐,四姐也是個害人精!”

    甄冰搖搖頭:“六妹,別這麼說,這關四姐什麼事,是我自尋煩惱。”

    甄玉也知道自己是遷怒。只是看孿生姐姐受苦,到底還是有些怪罪甄妙。

    “行了,收拾妥當就回去吧,省得祖母看出端倪來。”甄玉拉著甄冰走了。

    假山後面走出一個女子來,看著甄冰姐妹離去的方向微微笑了。

    這女子眉眼秀麗。身段婀娜,正是多日未見的嵐姨娘。

    甄靜被關起來這些日子,她一直派小丫頭留意著謝煙閣那邊的動靜,今日得知甄靜被叫去了明華苑,忍不住去打探一下究竟,沒想到,倒是看了一場好戲!

    甄靜進了明華苑,卻沒去正屋,而是被領到了西廂房。

    “父親?”甄靜有些意外。

    甄建文面色倒是還好,淡淡嗯一聲道:“靜兒,來了。”

    “今日是父親喚女兒過來的麼?”甄靜心中微喜。

    她就知道,父親對她肚子裡的孩兒是看重的。

    母親大人此時恐怕是又氣又怒,無可奈何吧?

    想想這麼些年低眉順眼的日子,心裡不是不憋屈的。

    論相貌,她不比大姑娘甄甯差,只是差在生母的出身上,結果甄寧嫁入了長公主府,成了眾人攀附的貴婦,她卻黃了一門親事!

    甄靜抿唇笑了,如今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甄建文不知甄靜微妙的心思,憐惜的看她一眼:“靜兒,你喝了湯,就在這住下吧,兩月後,六皇子接你入府。”

    “要兩個月後麼?”甄靜有些意外。

    兩個月後,就遮掩不住了……

    甄建文這次倒是明白了甄靜的意思,心中卻有些不高興了。

    靜兒一個姑娘家,懂得未免多了些!

    面上卻沒顯露什麼,道:“你喝了湯安心住著就是。”

    “三姑娘,請喝湯。”林嬤嬤悄無聲息的進來,雙手捧著一個青花瓷碗。

    甄靜接了過來,拿起湯勺放到唇邊剛要喝,猛然停住,渾身打顫的望著甄建文:“父親,這,這是什麼湯?”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3 12:43 AM

第九十八章 夜寒露重

    甄建文歎口氣:“靜兒,你不必問這麼多,喝了就是了。”

    甄靜手一抖,青花瓷碗跌落在地摔得粉粹:“父親,這,這是——”

    見甄建文微微點頭,甄靜臉色變得雪白,邊後退邊搖頭:“父親,您,您怎麼能叫我喝這個?您知不知道,我肚子裡懷的是龍孫!”

    林嬤嬤像是隱形人般立在一旁,聽了甄靜驚世駭俗的話臉上並沒有多餘表情。

    甄建文擺擺手:“靜兒,你不要鬧了,這個孩子,留不得!林嬤嬤,再去端一碗湯來。”

    “是。”林嬤嬤淡淡應是,片刻又端了一碗湯進來。

    “去端給三姑娘。”

    甄靜猛然後退:“父親,我不會喝這湯的!呵呵,是不是母親讓您這麼做的?”

    甄建文沉了臉:“靜兒,你在胡說些什麼?”

    甄靜冷笑道:“肯定是的,她定是怕我生出龍孫來,壓了大姐姐一頭,才要您打掉我腹中的孩兒是不是?父親,您別糊塗了,大姐姐是您的女兒,我同樣是!我生出來的也是您的外孫!”

    甄靜已經退到牆角,避無可避,看著林嬤嬤走近伸手把她推開。

    一碗湯又灑出不少。

    甄建文有些惱了。

    看來蔣氏說的對,這孩子,氣性有些太大了!

    聲音就沒了溫度:“靜兒,聽父親的話,你安生把湯喝了好好養著,日後自有你的好處,這孩子無論如何不能留,你打了這一碗,還有一鍋呢。”

    “父親,您忘了曾經說過的話了嗎,您說我雖然是庶出,但也是您的寶貝女兒,您會給我找門好親事的。現在女兒好不容易有了這個安身立命的孩子。難道您忍心奪走嗎?您不能一味聽母親的話啊——”

    “夠了!”甄建文冷了臉,失望的看甄靜一眼,“這和你母親沒有任何關係,是六皇子傳了話。可以抬你入府,但是這個孩子他不認!你說,不打掉這個孩子,又能如何?”

    “怎麼會!”甄靜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

    甄建文看一眼林嬤嬤:“林嬤嬤,去喂三姑娘喝湯。”

    說完歎口氣,抬腳走了。

    “是。”林嬤嬤端著湯碗走過去,本以為三姑娘會哭鬧一番,沒想到她卻失魂落魄的靠著牆角,不哭也不鬧,任由她把整碗湯灌了進去。

    玉砌走進室內:“夫人。嵐姨娘求見。”

    蔣氏瞄一眼西邊的方向,不急不緩的問道:“那邊如何了?”

    雕欄輕聲道:“林嬤嬤已經出來了。”

    蔣氏笑了,沖玉砌道:“嵐姨娘定是來找世子的,去稟了世子去。”

    甄建文正好走了進來。

    蔣氏站了起來:“世子,嵐姨娘過來了。這也不是請安的點兒,想來是找您的吧。”

    “讓她進來。”

    嵐姨娘進了屋,規規矩矩給甄建文和蔣氏行了禮,然後姿態極低的向蔣氏求情:“夫人,靜兒病了這些日子,妾心裡實在惦念,想請您允許。讓妾去看看。”

    蔣氏心裡冷笑一聲。

    怎麼早不去看看晚不去看看,偏偏甄靜被叫來明華苑就要去看看了呢?

    看來嵐姨娘能力還是不小啊。

    蔣氏撫撫鬢角,看向世子。

    甄建文臉繃得緊緊的:“嵐娘,你來得正好,三姑娘不大好,這些日子你就好好照料吧。”

    嵐姨娘腿腳一軟。

    “林嬤嬤。帶嵐姨娘去三姑娘那。”甄建文揮揮手。

    嵐姨娘過去時,正看到花嬤嬤一盆盆血水往外端,整個人就癱在那了,只可惜花嬤嬤沒有理會,扭頭又進去了。

    嵐姨娘掙紮著站起來沖進去:“靜兒。靜兒你怎麼了?”

    看清滿屋狼藉,駭得差點沒了魂兒。

    生了靜兒之後,她也是小產過的,見了這情景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靜兒,你這是被誰害的,怎麼成了這個樣子!”一把抱住表情木然的甄靜大哭起來。

    “嵐姨娘,三姑娘這還沒收拾俐落,您若是給耽誤了,恐怕會傷了三姑娘身子。”花嬤嬤面無表情的勸。

    嵐姨娘一把把她推開:“你這個老奴才,是不是,是不是你害得!”

    她想問的是蔣氏,可是到底不敢說出來,落人口舌。

    花嬤嬤冷笑一聲:“嵐姨娘紅口白牙的,好沒道理,老奴哪有這個膽子敢害主子。您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何不問問世子或者三姑娘!”

    等把甄靜收拾妥當,也不理嵐姨娘,扭身出去了。

    “靜兒,靜兒,你快告訴姨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自從得知孩子是六皇子指明不要的,甄靜整個意志都被摧垮了,像個木頭人似的完全不理會嵐姨娘。

    嵐姨娘抱著她哭嚎半天,才吐出一句話:“姨娘,別哭了,這是我的命……”

    嵐姨娘緊緊抱著甄靜,喃喃道:“姨娘明白了,明白了!”

    蔣氏,花嬤嬤……還有四姑娘,那些害的靜兒變成今日這個樣子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嵐姨娘不期然就想到了甄冰甄玉的那番話。

    蔣氏的親侄兒,對四姑娘原來是這種見不得人的心思麼?

    那便走著瞧吧。

    這邊的腥風血雨全然沒有刮到別處去。

    甄妙一連窩在甯壽堂兩日,明日就要去寺廟上香了。

    “祖母,您要帶我們去哪個寺廟?”

    京城有兩個有名的寺廟,一個是在城中皇城背後西山腳下的大福寺,一個卻是要出城走上十數裡的華若寺。

    老夫人笑道:“那大福寺說起來在皇城腳下,算得上皇家寺廟,可要說靈驗,還是華若寺。四丫頭,你操心這個做什麼,到時候跟著祖母去就是了。”

    甄妙嘿嘿笑了:“祖母,話可不是這麼說,當然要有個準備才好。”

    “你要準備個什麼?”老夫人不以為意的道。

    甄妙正色道:“自然是準備吃食了。若是去大福寺,我們用了早飯出發。等晚膳前就回來了。可若是去華若寺,至少要住上一日吧,路途又遠,不準備點吃的怎麼成。“

    “你啊。”老夫人笑了。“祖母不妨告訴你,華若寺的齋菜是極有名的。”

    甄妙眼睛一亮:“祖母,那孫女先去準備了,明日您可早點叫我。”

    老夫人無奈笑笑,這哪還是昨日那個一臉不情願的。

    甄妙一頭紮進小廚房忙了大半天,總算做出了不少好捎帶的點心來。

    陪老夫人用了晚膳,臨近八月底的天氣,早早就黑了。

    阿鸞去給甄妙收拾行李,青鴿不知從哪兒走了進來。

    “姑娘,有個丫鬟讓婢子把這個給您。說是五姑娘給的。”

    甄妙有些詫異,把青鴿手中的信箋接了過來。

    看清信上內容更是訝然,五妹竟然對蔣表哥有意!

    信上敘說了她心悅蔣宸的痛苦糾結,最後說憋在心裡實在難受,約甄妙在花園的涼亭見面談談。

    原來那一日五妹拉她去竹林聊天。就是在為蔣表哥心煩啊。

    甄妙這才恍然。

    想想蔣宸的人品風貌,這樣的男子常常得見,難怪甄冰芳心暗動了。

    只是——

    甄妙看一眼信箋上相約的時間,不由皺了眉。

    如今已經入了秋,大晚上的去涼亭,還不凍病了?

    且明日就要去華若寺了,到時候姐妹談心的機會不是多得很。非要大晚上喝風作甚?

    甄妙想了想,對青鴿道:“青鴿,你去一趟五姑娘那,就說我們明日再談。”

    “啊?”青鴿有些不解。

    “去吧,說這些五姑娘就會明白了,多餘的話不要提。”

    想來五妹大晚上的約她見面。女孩子家羞澀,是不想讓許多人知曉的。

    另一邊蔣宸同樣收到了信箋,相邀的時間地點與甄妙收到那封別無二致,只是落款卻是一個妙字。

    蔣宸傻傻看著那個妙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的喜悅越放越大,像是一株小草從塵埃裡抽出了芽,漸漸結出花苞,而後緩緩綻開。

    表妹難道是明白了他的心意?

    是了,若是不明白,怎麼會有這封信箋。

    這麼說,表妹沒有惱他的無禮嗎?

    蔣宸不自覺裂開嘴,傻笑起來。

    見慣了自家公子溫和矜貴笑容的吉祥嚇了一跳:“公子,您不要緊吧?”

    蔣宸回了神,又默默盯著那個妙字看了一會兒道:“吉祥,把油燈拿過來。”

    吉祥忙把青花油燈捧了來。

    蔣宸抿著唇,把信箋珍而重之的卷成一個卷,放到青花油燈上點燃了。

    眨眼間,信箋就變成幾縷煙灰滾落在地。

    天色越來越沉,信箋上定好的時辰到了。

    蔣宸倚門望著天上的弦月,輕歎了口氣。

    無論如何,這場約,他是不能赴的。

    他是很想見到那個映刻在心上的身影,可是卻不能僅憑著喜好行事,壞了她的名聲!

    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會等在那裡,蔣宸心裡便如油煎似的,望著天上清冷的月苦笑一聲。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本來如詩如畫的事,卻是他終其一生無法企及的夢呢。

    “公子,夜寒露重,進屋吧。”吉祥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勸道。

    “嗯。”蔣宸最後望一眼天上冷月,輕輕掩上了門。

    表妹,夜寒露重,你也早些回去吧。

    嵐姨娘早早守在那裡不顯眼的地方,夜色如水,秋露生寒,吹著小冷風半宿也沒等到來人,被親信丫鬟扶著,搖搖欲墜的回去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5-4-3 12:44 AM

第九十九章 華若寺

    女眷們能夠出門的機會有限,能去華若寺上香,且能在那住上一兩日,眾人心裡都是興奮的,就連請安都來得早了些。

    “老夫人,兒媳就不去了,這府裡總要留個人。”大夫人蔣氏道。

    老夫人點點頭:“三丫頭病好些了嗎?”

    “我怕她一個人在謝煙閣下人們照料不好,挪到明華苑養著呢,她年輕,將養些時日說不準就大好了。”蔣氏隱晦的道。

    “前兩天遇到三姐,看她精神還可以啊。”甄玉道。

    蔣氏嘴角笑意一收:“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病情時好時壞的反復也是難料的。就說嵐姨娘,世子本叫了她去伺候三丫頭的,沒想到昨兒也病倒了,現今都起不來床呢。老夫人,這次您去上香,可得替兒媳多添些香油錢。”

    “還有這事?蔣氏,那辛苦你了。”一個妾,老夫人自然沒放在心上,囑咐了幾句,帶著一眾女眷上了停在垂花門的轎子。

    甄煥幾人已經在門口候著,見老夫人來了,見了禮。

    蔣宸眼底遮掩不住的青色駭了老夫人一跳:“言哥兒,這是怎麼了,可是沒睡好,還是身子不大舒坦?”

    心道伯府這是怎麼了,一個個的,不是這個病了,就是那個不舒坦的,看來這華若寺,早該去的。

    蔣宸耳根微紅,面上卻是從容鎮定的解釋:“讓老夫人擔心了,昨兒看書一時忘了時辰,睡晚了。”

    老夫人搖搖頭:“你這孩子,年紀輕輕的,不能一味讀書,也要顧著自己身體。像你四表妹,平日看著活蹦亂跳的,結果前些日子那一場病來勢洶洶,把我這把老骨頭魂兒都嚇沒了。”

    聽老夫人提起甄妙。蔣宸耳根更紅,下意識望甄妙一眼。

    老夫人拉著蔣宸說話,甄妙目光本就落在他身上,這一望。二人視線就對了個正著兒。

    甄妙露出個明媚大方的笑容:“蔣表哥,祖母說的對,你要愛惜自己身子才是,生病的滋味太難受了。”

    她吃了好幾天白粥!

    “多謝四表妹了,我會記下的。”蔣宸投給甄妙一個抱歉的眼神,視線匆匆落到別處。

    甄妙一臉的莫名其妙。

    蔣表哥眼神好奇怪……

    然後視線移到別處正好看到甄冰,給了個抱歉的眼神兒。

    甄冰心裡一緊。

    昨日四姐打發青鴿來傳話,說的就讓人摸不著頭腦,今兒又這樣看著她。

    難道——四姐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甄冰的臉一下子白了。

    甄妙覺得不好意思了,湊過去悄悄道:“五妹。等到了華若寺,我們好好聊一聊啊。”

    甄冰這下子臉色更白了。

    門外,一溜兒的停了四輛馬車,兩大兩小。

    老夫人踩著車凳上了頭一輛,沖涵哥兒招手:“涵哥兒。來和祖母坐一輛車。”

    涵哥兒瞄一眼甄妙,大著膽子道:“祖母,我想和四姐姐坐一輛車。”

    老夫人好笑的道:“你這皮猴子,你四姐姐要和你三嬸坐一輛車呢,你去湊什麼熱鬧。”

    涵哥兒頭搖得像撥浪鼓:“祖母,我就想和四姐姐一起嘛。”

    “這是為何?”

    涵哥兒嘿嘿笑了:“四姐肯定帶了很多好吃的。”

    甄妙抽抽嘴角。

    “老夫人,就讓涵哥兒和我們一起坐吧。”溫氏笑道。

    老夫人沉吟一下道:“你那輛馬車沒我這輛寬敞。這樣吧,讓四丫頭也來和我坐一輛就是了。”

    眾人自是不再反對。

    甄妙和涵哥兒上了第一輛車,二夫人李氏帶甄冰甄玉姐妹上了第二輛,溫氏和溫雅涵姐妹則各上了兩輛小些的。

    甄煥、蔣宸和溫墨言三人翻身上馬,馬車後跟著一些年輕力壯的護院,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城。

    “四姐。四姐,這點心叫什麼?”

    “核桃酥。”甄妙看著吃得嘴鼓鼓的涵哥兒,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嘴。

    “不對呀,核桃酥不是這麼大的嗎?”涵哥兒比劃了一下。

    甄妙好笑的道:“你這傻孩子,變小的就不叫核桃酥了?就像大人小人。不都是人麼?”

    涵哥兒委屈的撇嘴:“四姐,你笑話我。涵哥兒是覺得你做的核桃酥好吃,才以為它不是核桃酥了。”

    甄妙有些愧疚:“哎哎,涵哥兒別氣了,是四姐錯了。”

    “四姐拿我當小孩子哄呢,說句錯了就完了?”

    “那涵哥兒想怎麼樣啊?”面對小孩子,甄妙向來好脾氣。

    當然,是在她稀罕這孩子的前提下。

    “四姐唱首歌吧。”

    “啊?”

    涵哥兒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甄妙:“四姐去年七夕女兒會,唱巧歌不是還評了上品嗎?涵哥兒去年沒去,都沒聽到呢。”

    甄妙死命搖頭:“不成不成,去年的歌我都忘了怎麼唱了。”

    開什麼玩笑,她唱歌從來沒有一個音在調子上的。

    “那四姐隨便唱一首就好了。”

    甄妙求助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笑眯眯的看戲。

    甄妙無奈的收回目光,見涵哥兒一臉委屈,大有不答應就不原諒的架勢,只得道:“那好,我只唱一首啊。”

    “好。”涵哥兒露出個笑臉。

    甄妙想著既然原主去年唱巧歌能評了上品,說明有一副好嗓子,她總不會唱的差到哪裡去的,就壓低了聲音唱起了踏歌行。

    “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連袂行……”

    一出口,甄妙就恨不得糊自己一臉血。

    為什麼她還是跑調兒!

    噗的一聲輕笑傳來。

    甄妙臉色一黑,伸手挑了簾子,就看到甄煥騎著馬,與她們的馬車靠的極近。

    那馬頭還來回晃著呼著熱氣。

    甄妙惱羞成怒:“大哥,好端端的你靠過來做什麼!”

    又一聲低笑傳來,甄妙這才看到旁邊還跟著蔣宸和溫墨言。

    那聲笑,就是溫墨言發出的。

    只有蔣宸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似的,沖著她包容一笑。

    甄妙憤憤放下了簾子。

    她就跑調。她樂意,包容的笑容什麼的,很傷人自尊好不好!

    “四妹,我們是想找你要些點心吃的。”甄煥忍著笑。說明瞭靠近馬車的意圖。

    甄妙只伸出一隻胳膊,把裝著點心的小匣子遞了出去。

    甄煥接過點心匣子,大笑著走了。

    這樣走了近兩個時辰,甄妙已經昏昏欲睡時,終於到了華若寺。

    攙扶著老夫人下了馬車,甄妙打量著華若寺。

    土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顯得寺廟古樸莊嚴,綠樹掩映中格外肅穆靜謐。

    老夫人命人上前敲了門。

    知客僧迎了出來。

    能當上知客僧的,雖已在紅塵之外卻是長袖善舞之人。對京城的貴人們大多熟悉的。

    建安伯老夫人雖多年沒來過了,逢年過節的卻會命人來添些香油錢,對這些貴人,知客僧顯然是用心記過的。

    只是稍微愣了愣神,就雙手合十道:“原來是建安伯老夫人。貧僧失禮了。”

    老夫人對僧人很敬重,忙還禮:“打擾師傅了。老身帶著孫兒們來上香,還望師傅安排一下。”

    知客僧臉上露出為難,再次施禮道:“實不相瞞,今日寺中來了貴人,主持已經吩咐了,不再接待香客了。”

    老夫人不是個傻的。知客僧在她面前說來了貴人,那定是極貴的,說不定——

    只是雖然能理解,到底露出失望之色。

    來華若寺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就這麼折返,人也乏了。總要休息一下,等再啟程恐怕路上天就要黑了,也不安全。

    再者說,乘興而來,卻連廟門都沒進去。也不吉利!

    老夫人心情很是糟糕,卻不好糾纏:“如此,就打攪師傅了,改日我們再來。”

    老夫人當先轉了身,所有人都覺得掃興,默默跟著離去。

    知客僧回去,想著建安伯老夫人的知禮,到底多了句嘴:“主持,是建安伯府的老夫人攜著孫輩來上香。”

    華若寺主持明真大師聽了微微點頭,仍舊和對面的中年男子下棋。

    那男子一身墨色長袍,上面繡著暗黃色的龍紋,若是不仔細看卻是看不出的。

    此人正是昭豐帝。

    昭豐帝手指夾著黑子停了下來,轉頭看著立在身後身穿墨藍直裰的男子,笑道:“羅衛長,建安伯老夫人遠道而來,就這樣回去似乎有些遺憾呢。”

    羅天珵默默垂首聽著。

    昭豐帝卻更來了惡趣味:“依羅衛長看,要不要請他們進來呢?”

    羅天珵回答的並沒有遲疑:“皇上在此,自然以皇上的安危為重,閒雜人等還是不要放進來的好。”

    “閒雜人等?”昭豐帝挑眉笑笑,“羅衛長,這樣說自己將來的夫人,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啊。”

    羅天珵面色不變:“臣以為,公私不能混為一談。”

    “哈哈哈。”昭豐帝滿意的笑起來,“朕這次是陪著太后來遊玩的,哪來的什麼公。去吧,把建安伯老夫人請回來,朕沒有那麼不近人情,總不能讓他們有老有幼的,在外面過夜吧。”

    “臣遵命。”

    羅天珵快步走出寺門,騎馬追了上去。

    “羅世子?”甄煥勒住了韁繩,有些意外。

    老夫人喊停了馬車,掀了簾子看過來。

    羅天珵見狀翻身下馬,沖老夫人行禮道:“老夫人,貴人請您回去。”

    老夫人心頭一跳,還是緩緩點頭道:“好。”

    羅天珵再次抱拳,剛要轉身上馬,就瞥見了被老夫人擋住大半個身子的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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