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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梅貝兒 -【良人下篇】嫁夫當隨夫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8 10:17 AM     標題: 梅貝兒 -【良人下篇】嫁夫當隨夫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2-28 11:08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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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寧做窮人妻,不做將軍妾!」
當婉兒拒絕他的求親時,秦鳳戈結結實實被她的話震懾住!
想他二十有六,已身為武狀元、驃騎將軍、熸火軍指揮使,
仕途順利平步青雲,就算妻妾成群兒孫滿堂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他平日專注公務,並非多情種子、風流之輩,
生平頭一次被女子吸引,興起追求之意,不料竟被拒絕?!
看她螓首半垂,文靜柔弱、我見猶憐的姿態多惹人憐,
但唯有他知,婉兒雖只是大雜院一名平凡的浣衣女,
卻和尋常女子不同,不被富貴所誘,志氣不輸男兒,
兼之聰慧可人,怎不令他難忘?和這小小女子辯事論理,
就是堂堂將軍也不得不折服。因此她越是抗拒,
他越想得到她的心, 他是真心喜愛她,從未有過的慾望正狂烈灼燒⋯⋯

【出版日期】2013/02/18
【出版社名稱】狗屋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系列(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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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8 10:57 AM

第一章

冬去春來,百花盛開。

清明節剛過不久,天氣跟著轉晴了。

秦府老太君想到園子裡賞花,一聲令下,下頭的晚輩自然都得到場了,有官職的也碰上常規假日,難得可以放鬆心情,暫時擺脫官場上的紛紛擾擾,自然都樂意隨行。

晌午過後,秦鳳戈也攜著硯哥兒回來,好讓祖母見了高興,一家人團圓,便是老人家最大的心願了。

「這天氣真好……」老太君在兒孫的攙扶下,瞧著幾個較小的孩子跑來跑去,笑聲此起彼落,不禁眉開眼笑。

被奶娘抱在懷中的硯哥兒伸出白胖小指頭,比著那些堂兄、堂姊,甚至只大幾歲的小叔叔,不斷地扭動身子,意思就是他也要下去。

「爹……」他眼巴巴地看著父親。

秦鳳戈接過兒子,將硯哥兒放在地上,寧可見他跌跤了、弄髒了,也不想讓他受到過度呵護。

只見硯哥兒撐住兩腿,不需要人攙扶,也能站得穩穩當當的,讓在場的長輩們見了無不誇獎讚美。

「硯哥兒站得可真是挺拔……」

「這模樣還真像他爹小時候……」

「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眼看硯哥兒又成了最得寵的目標,他不只是秦家嫡長孫的嫡子,還是老太君最疼愛的寶貝曾孫,嫉妒、哀怨,在好幾張臉上一閃而過,不過又怕讓人發現,趕緊藏在笑容後頭。

看著其他孩子早就玩得不亦樂乎,硯哥兒搖搖晃晃地邁開了小腳,一步接著一步,讓身邊的大人們全誇上了天。

老太君不禁喜極而泣。「我的硯哥兒會走路了……」

「他早該會走路了。」若不是無意間發現,秦鳳戈還不知負責照料的老嬤嬤、婢女擔心孩子會受傷,輪流抱在手上,就是不敢讓硯哥兒下地,以致硯哥兒連路都走不穩,因此他訓斥下人們一頓,不再讓她們來看顧了。

就在這當口,硯哥兒一屁股跌坐在地,小嘴一癟,便放聲大哭。

「嗚……嗚哇……」他雖幼小,還是體會得出挫敗的滋味。

見心肝寶貝哭了,老太君可心疼了。「摔著了嗎?快讓曾奶奶抱抱……」

「我來瞧瞧。」二房媳婦兒林氏已經眼捷手快地搶抱過去,讓三房媳婦兒江氏只能乾瞪眼。

其他的女眷也全圍了過去,一人一句,不停地哄著硯哥兒,想讓他不哭,誰有辦法做到,可是大功一件。

身為父親,秦鳳戈並不樂見這種情況發生,但又無力阻止長輩們的溺愛,三千寵愛集一身,終究是弊多於利。

「娘之所以如此溺愛硯哥兒,也是因為太想念你爹,在生下你爹之前,娘連著幾個孩子不是小產,就是一出生便是死胎,好不容易才有個健康的孩子,誰知不到三十就得肺結核走了……」

在禁軍擔任步軍副指揮使的秦守榮憶起英年早逝的兄長,對於下頭的弟妹一直相當地愛護,而當弟妹的更是對他崇拜有加,不禁有感而發。

「那也是娘心中一輩子的痛,所以不管是你還是硯哥兒,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自是不同的,因此你都當爹了,她還是鳳哥兒、鳳哥兒的叫,始終不肯改口,對其他孫子可沒這麼叫過。」他笑歎地說。

秦鳳戈自然明白,就像二嬸和三嬸為了討好祖母,也都順著這麼叫。「可是對硯哥兒來說這並非是件好事。」

「硯哥兒尚小,再過兩年,懂事些了,再好好地管教,你也不必太過操心。」秦守初倒是不以為意,總認為管教孩子是女人家的事,男人不該插手。

「是,三叔。」秦鳳戈沒再說下去。

女眷們總算把小祖宗哄笑了,一個個鬆了口氣,心知要得到老太君的重視,就得從硯哥兒身上下手,所以話題還是繞著他打轉。

「硯哥兒還不到週歲就沒了親娘,真是令人心疼……」三房的大女兒錦繡才不過十四,正值荳蔻年華的小姑娘,可也懂得察言觀色,挽著祖母的手語帶憐愛地說。「如今也都一歲多了,真不知何時能再有個娘。」

這話可是說到老太君的心坎裡去了。

一直生不出兒子,只能由著夫婿一個妾一個妾地收進房,江氏聽女兒這麼會說話,心中頗為欣慰,母女倆自然要連成一氣。

於是,江氏佯歎一聲。「錦繡說得沒錯,這個年紀的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娘了,如今硯哥兒會喚爹,總也要有個可以叫娘的。」

「可是續絃的事總得等過了對年才成……」老太君早就在盤算了。「不過咱們可以先物色好對象。」

「沒錯!沒錯!」

女眷們點頭如搗蒜的附和著。

「聽說炎府有好幾位小姐都已經及笄,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要是能結為親家,也能跟皇家沾上關係。」二房的一位姨娘獻策。

老太君臉上先是一喜,不過馬上又搖頭。「這炎府可是皇上生母的娘家,又是京城首富,娶來當續絃,就怕是委屈了。」

「還是婆婆顧慮得周全!」身為二房的正室,林氏豈容得了小妾在眼皮子底下出頭。「萬一真的上門說親,只怕丟臉的是咱們。」

之前闖下大禍,差點把硯哥兒給弄丟的趙姨娘,這幾個月下來可是處心積慮地想要扳回頹勢。「當今丞相的掌上明珠,既嫻淑又孝順,也是上上之選。」

「嗯,這倒是可以考慮考慮。」老太君難得把話聽進去。

趙姨娘暗喜在心,要是真的成功,可就有面子了。

一干女眷聊得起勁,卻讓秦鳳戈臉色愈來愈沉。

官府千金、名門閨秀又如何?門當戶對固然重要,她們真能接受硯哥兒,處處為他設想嗎?若將來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又能無私地對待他嗎?

他親口允諾過硯哥兒的親娘,再娶的對象必須真心疼愛硯哥兒,那麼就得要做到,秦鳳戈更相信唯有婉兒是最好的人選。

秦守榮見佷子神色不豫,便把話題岔開了。「娘應該也走累了,不如到前面的涼亭坐下來休息片刻。」

「也好。」老太君腦子裡正忙著列出名單,一一篩選,於是隨口回道。

「爹、爹……」硯哥兒不想再讓林氏抱,朝父親伸長兩條小手臂,年紀愈長,父子倆也愈親近了。

秦鳳戈對於女眷們方纔的對話沒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上前兩步,從二嬸手中接過硯哥兒。

他深知以婉兒的出身,是入不了祖母和其他長輩的眼,若是太早知情,他們必會百般阻撓,所以至今他對續絃一事隻字未提,就是在等待時機成熟,何況現在還在為硯哥兒的親娘服喪,也不願多談此事,一切等到期滿再說。

其他人也各懷心思,表面上都很關心秦鳳戈再娶的對象,實際上又是如何,只有他們心裡明白了。

沒過兩日,天氣又起了變化,開始下雨了。

到了夜深人靜之際,秦鳳戈躺臥在床上,聽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卻是輾轉難眠,懷念著已經過世的梁氏,克制著想去見婉兒的衝動,再怎麼堅毅強悍的男人,也會被寂寞給摧折了。

由於雨水充沛,連下了十多日的雨,一些洗好的衣服都沾著霉味,讓婉瑛只能瞪著天空歎氣。

直到今天一早起床,終於放晴,也轉暖了,她趕緊把握難得的好天氣,清洗堆積如山的衣服。

算一算日子,婉瑛來到這個架空朝代即將屆滿一年,想起區大夫之前曾經提醒過,超級月亮每一年都會發生,而且都是在農曆十五前後,因為剛好是滿月,只是無法確定會發生什麼狀況,實在防不勝防。

「下次去找區大夫再問問他好了……」究竟超級月亮會在下個月出現,還是下下個月?總該有個日期。

婉瑛一面洗衣服,一面自言自語,就在這時,去藥鋪抓藥的彩雲回來了,自從暗戀的周安成被處死,老是喜歡跟她鬥嘴的玉珠也走了,她很多事都看開了,再過幾天就要嫁給一個幫人修補鞋子的老實人。

「回來了。」婉瑛主動跟對方寒暄。

「是啊,我爹這兩天受了風寒,咳了整夜,希望沒吵到大家。」想到過去自己跟婉瑛說話的態度總是很不好,彩雲有些過意不去。

「生病也是不得已,沒人會計較這麼多的,還是快點把藥拿去煎了,讓你爹喝下要緊。」婉瑛不以為意地說。

彩雲見她愈是關心,更加覺得自己錯了。「婉兒,過去都是我不對,老喜歡找你的麻煩。」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那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她也早就忘了。「你就要出嫁了,相信你爹也希望他快點好起來,才能送你上花轎。」

聞言,彩雲見她真的不計前嫌,這才笑著走了。

想到彩雲就要當新娘子了,婉瑛說不上是羨慕還是感慨,只是不由得又想起了秦鳳戈。

他說過必須等到服喪結束才能談續絃的事,這本來就是應該的,她也不在乎多等幾個月,何況這事還要說服家裡的長輩同意,也需要時間,所以她就全權交由秦鳳戈去處理。

只是傳統的門戶之見,真能輕易地打破嗎?萬一秦鳳戈還是無法說服長輩,她是不是就得放棄?

她沒有強大的後台,難道為了得到秦家長輩的認可,真要去找一個?可是婉瑛最不屑的就是走後門的人,可不希望自己也變成最討厭的那種類型。

「我該怎麼做才對?」她迷惘地喃道。

就這樣,又過了兩日。

婉瑛用過早飯,將昨晚洗好已經曬乾的衣服折進竹籃內,要送去給僱主,也打算走一趟肉行,買兩塊熟肉回來,因為今天正好是十五,除了用來拜拜,晚上也可以加菜,畢竟能夠在大雜院過得這麼安穩,都是托了大家的福,所以她偶爾會自掏腰包,請吃一些好料的。

待她挽著竹籃走在街上,由於「職業病」作祟,總是免不了多看望火樓或是水倉幾眼。

現在不只融和坊,其他地方也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個「水倉」,也就是在空地上擺放數十到上百口水缸,缸內貯滿清水,若有火警發生,便可就近取用,這也是在經歷一連串縱火事件,由熸火軍署奏請朝廷所設置的。

「希望真的有幫助。」她由衷地說。

待婉瑛把衣服送到僱主府中,這才來到熱鬧的市集,人潮也跟著多了,這裡不只有魚行、肉行、米市,還有餅店,甚至也有專賣素食的食店,可以說應有盡有,讓人看了目不暇給。

「……把錢袋還給我!」

冷不防的,一個年輕男子的叫喊讓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紛紛望向聲音的來源。

就見秦鳳疆滿頭大汗地追著扒走錢袋的小偷,不過憑他的腳程和體力,根本別想追得上,只能大聲呼叫,希望有人伸出援手。

「快、快幫我攔著他……」

只不過他要失望了,只見在場目睹經過的人又回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沒人敢惹這些扒手,別以為扒手只有一個人,他們都是成群結隊,同夥都會在暗處等著接應,所以百姓們不敢多管閒事,免得遭到報復。

「快……還給我……」秦鳳疆已經跑不動,兩手撐著膝蓋,直喘著氣。

眼看沒有人伸出援手,婉瑛心想她可是警察的女兒,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犯罪行為在眼前發生,又讓扒手給跑了,見對方經過面前,於是握住竹籃的把手就往扒手身上打過去。

扒手大叫一聲,摔坐在地上。「哇……」

驚呼聲頓時此起彼落,全都不敢置信的看著婉瑛,一個纖纖弱弱的姑娘如此有正義感,有的為她讚歎,有的則替她憂心。

婉瑛嬌斥一聲。「把東西交出來!」

「哼!」扒手很不甘願地把錢袋一扔,起身拔腿就跑。

她撿起掉在地上的錢袋,轉身看著好不容易趕上的文弱男子,一瞧就是缺乏運動,才跑沒多遠就喘得跟什麼似的。

「這是公子的東西?」婉瑛將錢袋遞給對方。

秦鳳疆又驚又喜地接過。「是、是我的沒錯……」

「以後出門要多加留意經過身邊的人知道嗎?還有,財不露白,別傻乎乎地把錢袋直接繫在腰上,很容易被當作肥羊。」她打量對方的穿著打扮,難怪會被扒手看上。「這回只是扒了你的錢袋,下回說不定就被當作肉票了。」

他不太明白。「肉票?」

「意思就是把你抓走,再跟你的家人要銀子,到時小心連命都丟了,壞人是不可能真的放你回去的。」婉瑛板起臉來告訴他嚴重性。「千萬要記住!」

「是、是。」秦鳳疆被個年紀跟自己相仿的姑娘訓了一頓,卻無法反駁半個字,只能愣愣地點頭。

婉瑛點了下螓首,便轉身走了。

這是他生平頭一回遇到這麼正義凜然的姑娘,突然想到忘了跟對方道謝,待秦鳳疆追上去,已經不見人影了。

然而此時,那名扒手的幾個同夥已經盯上這個多管閒事的姑娘,而婉瑛根本毫無所覺,只見她走進一家肉行,來到大桌案前,有三、五個人負責操刀,看是要生肉還是熟肉,不管要切大塊、切片、切絲,或者砍塊都可以。

「我要這兩塊熟肉,切片就好。」婉瑛挑好要買的東西,等店家處理好,付了肉錢,就擺進竹籃內步出肉行。

埋伏在外頭的三道人影,馬上悄悄地跟上去。

待婉瑛離開了市集,在回大雜院的路上,街上的人潮也漸漸少了,若真是被人跟蹤,也會一下子就能發現。

她的警覺性不錯,已經察覺到異狀,沒有回頭,只是放慢腳步,後頭的人也跟著慢下來,讓婉瑛確信對方的確是衝著自己來的。

難道是想劫財劫色?

雖然她現在的長相有幾分姿色,不過被人盯上還是頭一遭,要是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麼,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婉瑛加快腳步,感覺身後的人跟得更緊。

就在走進融和坊之後,雖然距離大雜院還有一段路,不過她可不想讓壞人知道自己住在哪裡,以免牽連到其他人,驀地轉過身來面對他們,這個舉動也把對方嚇了一跳。

「你們跟著我想做什麼?」她冷冷地問。

三個扒手互望一眼,心想這位姑娘還真是膽識過人,不但不害怕,竟然還開口質問他們。

「當然是要讓你知道多管閒事的後果。」其中一人說。

她一臉不解。「多管閒事?」

「姑娘方才壞了咱們兄弟的好事,就該付出代價。」另一個人朝其他兩人使了個眼色。

原來是那個扒手的同夥,婉瑛這才明白他們的企圖。

就見三個扒手橫眉豎眼地衝向自己,她將竹籃擱在地上,深吸了口氣擺出架勢,鎮定地瞪著他們。

最先作勢要抓她的扒手以為婉瑛會叫救命、會逃走,想不到她反過來抓住自己的衣襟,一時之間也忘了反應。

婉瑛使出「足技」,一個送腳掃便將對方絆倒,整個人仰躺在石板路上,也將這幾個月來重新鍛練的成果展現出來,就算比不上原來身體所擁有的勁道,還是具有相當的威嚇作用。

其他兩個扒手見狀,不禁大驚失色。

第二個扒手可不想輸給個姑娘家,拉開馬步,揮出拳頭,婉瑛這次是一個出腳掃,讓對方的馬步拉得更開,然後失去平衡,自己摔倒。

婉瑛嬌吼一聲。「還要打嗎?」

已經有幾個路人瞧見了,大多紛紛選擇走避,不過還是有人偷偷去報官,就是擔心一個姑娘家會吃虧。

「別看不起老子!」最後是第三個扒手,一面吼叫,一面往前撲,馬上被婉瑛拋摔出去。

眼看三個大男人連手卻連一個姑娘家都打不過,不只是面子掛不住,扒手們更被激怒了,不禁惡向膽邊生,決定真的給她一點顏色瞧瞧。

最先倒下的那名扒手不知何時爬起來,和兩名同夥交換一個眼神,往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就朝婉瑛臉上撒過去。

儘管參加過不少柔道比賽,卻沒有人會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因為會被判失格退場,所以婉瑛在對敵的經驗上也只局限於正式比賽,根本沒有提防到對方會來這一招,沙子一下子跑進眼中,登時痛得睜不開來了。

她下意識地揉著眼皮,直到耳畔聽到不遠處有人發出驚叫……

「姑娘小心!」

「他有刀子!」

等到婉瑛意識過來,只因為大腦已經接收到訊號,感覺到胸口傳來一陣劇痛,雙腳也跟著站不住,跪在地上。

出了什麼事?

婉瑛怔愕地伸手觸碰自己的胸口,摸到了濕黏的液體,伸到眼前,此時視線已經慢慢地恢復了,可以看清那是自己流出來的血,又本能地低下頭,瞅見紅色血液不斷地滲出來,因為大量失血,身子整個癱軟。

她真的太大意,也太自信了……

那三名扒手早就跑得不見蹤影,那幾個路人才敢靠近察看。

「這姑娘流了好多血……」

「該怎麼辦?」

雖然婉瑛可以聽見身邊的人在說話,不過無法開口回答,兩眼瞪著晴朗無雲的天空,直到視線愈來愈模糊。

難道……她就要死了?

於此同時,之前偷偷跑去報官的人在半途遇到打算前往融和坊內一處熸火鋪屋的秦鳳戈,趕緊攔住馬匹,大叫救命。

「瞧那三人凶神惡煞的樣子,咱們都不敢過去幫那位姑娘……大人,就在前頭……」那人連忙帶路。

秦鳳戈見前頭有一群人圍著,於是翻身下馬,湊近幾步,只見有位姑娘倒在血泊當中,再定楮一看,幾乎心魂俱裂。

「婉兒!」他顫聲叫道。

「這位姑娘胸口被賊人剌了一刀……」有人在旁邊說明。

見婉瑛臉上血色盡褪,早已失去意識,讓他打從心底發冷,而關心則亂,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幸而身旁有人提醒。「秦將軍,快找神醫救人!」

這句話讓秦鳳戈心頭猛地一震,又探了下婉瑛的鼻息,還有呼吸,不由分說的打橫抱起她,重新上馬。

他絕不會讓她死的!

六安堂--

一道尖銳的馬嘶聲在醫館外頭響起,屋裡的人全都往外看。

「區大夫!區大夫!」

秦鳳戈抱著昏迷不醒的婉瑛衝進門就大吼,誰都聽得出嗓音中透露出的憂急交加,讓在診間裡的區大夫也立刻衝出來。

「怎麼回事?」待區大夫走近,認出滿身是血的女子竟是自己所熟識的人,先是愣住,不過醫師的本能讓他一面引導秦鳳戈將人抱到位於二樓的手術室,一面鎮定地詢問。「請秦將軍先說明病患的狀況!」

「她的胸口被人刺了一刀,血流不止……」

聞言,區大夫讓他將病患放在手術台上,馬上檢查婉瑛的脈搏,發現快速而微弱,加上面色蒼白、四肢冰冷,心口往下一沉,依照他多年的行醫經驗,這是休克的症狀,也就是體內有效的血液流量下降,如果拖延得太久,腦部會受到永久性傷害,導致死亡。

「八角,去請我娘子過來,跟她說病患休克了!」他回頭朝距離最近的學徒大喊一聲,必須要盡快止血才行。

經過十多年來的熏陶,六安堂裡的學徒和夥計對於一些西醫的專門術語也都能夠理解,八角馬上去把人請來了。

「相公!」

紀大夫很快地走進了手術室,夫妻倆默契十足,只要一個眼神便曉得該做什麼,她馬上打開隨身的針包,在病患的人中穴、湧泉穴進行針灸。

「八角,請秦將軍到外頭等候!」

秦鳳戈當然不肯離開,緊緊地握著婉瑛逐漸失溫的右手,看著她猶如死去般,唯恐再也見不到了。

「出去!不要在這裡礙手礙腳的!」區大夫可不管他是誰,就算皇上來了也一樣,醫治病人才是當務之急。

「秦將軍……」八角好說歹說的才把人勸出手術室。

而手術室裡頭的紀大夫又再次揚聲。「八角,再去把睿仙找來!」畢竟病患是個未出嫁的年輕姑娘,總不能讓男學徒進來幫忙。

「是。」他又速速地去請來姚氏。

姚氏投靠紀家這三年來,並不是第一次在手術時擔任助手,她除了幫忙傳遞器械之外,也學了一些粗淺的脈診,聽八角一說,馬上把兩手清洗乾淨、戴上布口罩,也進了手術室。

而被趕出手術室的秦鳳戈站得直挺挺的,沾滿鮮血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緊閉的門扉。

八角見多了這種場面,明知沒用,還是要說。「秦將軍還是先到樓下等候吧,有區大夫和紀大夫在,相信不會有事的。」

「不,我要在這裡等!」秦鳳戈斷然地拒絕。

只見姚氏不時從手術室出來,命人準備煮沸過的清水,還有外敷用的膏藥貼布,而八角馬上就把話傳到下頭,讓負責燒水的夥計以及調藥的學徒去張囉,一切都按部就班,可見訓練有素。

此時的秦鳳戈就像一尊化石,一動也不動地杵在原地,不禁想起那天半夜,他緊緊地握著梁氏冰冷的雙手,無論如何地搓揉也暖和不起來,無論如何地吶喊,更是再也喚不醒,只能發出無能為力的悲鳴和哭嚎,如今又感受到那份椎心刺骨、痛不欲生了。

難道老天爺還要再一次奪走他心愛的女人?

為什麼?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時間緩緩地流逝,慢得令人為之崩潰。

他對手術室外頭來來去去的身影視而不見,眼裡只有躺在手術室裡的婉瑛,恐懼、驚惶和不安等情緒,宛如陰影般,揮之不去。

自己也不過是個普通男人,承受不起連續兩次失去所愛的痛楚,只能在心中不斷地祈求老天爺大發慈悲,不要如此殘忍地對待他。

而此刻,在手術室的婉瑛突然發現自己飄在半空中,可以看見自己躺在手術台上,區大夫和紀大夫這對夫妻正在為她止血。

「這就是靈魂出竅嗎?」她感覺不太妙,想要回到身體內。

接著,在另外一頭,負責用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來確定病患脈象穩不穩定的姚氏,臉色驀地一變。「表姨父、表姨母,已經把不到脈了……」

區大夫看著身旁的妻子。「娘子,拜託你了!」

「我盡力。」紀大夫開始在穴位上施針。

就這樣,夫妻倆連手要在鬼門關前把病患的生命搶救回來。

「我還不想死,救救我……」婉瑛朝他們大喊著,不過才一眨眼,四周變得一片白茫茫,就像置身在濃霧中。

婉瑛張望了下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又該往何處走?

接著,濃霧慢慢地散去,前方出現一條光線明亮的隧道,而在隧道的兩旁則是開滿了各種鮮艷芬芳的大小花朵,令人忍不住想要去親近。

「我要去哪裡?是要往前面走嗎?」她的意識有些恍惚,忘了為何會在這裡,還有自己又是誰?

她每跨出一步,人又更恍惚了些,也開始忘記很多事。

「這花叫什麼名字?」婉瑛走到隧道口,伸手輕撫著一旁不知名的花朵,歪著腦袋思索。「咦?我來這裡做什麼?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隧道內的光芒好溫暖,就像一盞明燈般指引著她的方向,讓婉瑛忍不住要再跨出一步。

「阿瑛!」

這一聲曾經烙印在心頭的呼喚,令她本能地回頭,想看看身後的人是誰。

那是一對中年男女,男的高大英俊,穿著燙得筆挺的警察制服;女的則秀麗柔婉,身穿生前最愛的洋裝,婉瑛腦海中的記憶盒子被掀開,懷念之情湧上心頭,眼圈跟著紅了。

婉瑛朝他們走去。「爸!媽!」

只見向父和向母不約而同地抬起頭,讓她也不由自主地順著他們的目光往上瞧,就見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高高地掛在上頭,距離好近好近,彷彿一伸手就可以摸到,腦中迅速地閃過一個念頭--

「今天是超級月亮出現的日子……」她不禁恍然大悟,就算是白晝,並不代表月亮就不存在,只是人類的肉眼看不到罷了。

接著,向父瞪著女兒,嚴厲地責備。「那裡可不是你現在該去的地方,睜大眼睛看清楚。」

向母柔柔一笑。「你不是答應要等一個人嗎?難道不想等了?」

「我……答應等一個人?」婉瑛吶吶地說。「啊!」

她答應要等將軍服喪結束,做他的續絃,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呢?

沒錯!她必須回去!

「想起來了嗎?」向母抬起右手,指著隧道的相反方向。「快去吧!」

向父眼中多了慈愛的笑意。「不管遇到任何事,只要做你自己就夠了。」

「我會的……爸、媽,再見!」

跟父母道別之後,婉瑛便往另一頭走了。

當向父和向母的影像漸漸地消失,那一條原本看來明亮溫暖的隧道,在眨眼之間化為陰森冰冷的黃泉路,長在兩旁的鮮艷花朵更成了只見花不見葉的彼岸花,整片妖異沉艷的赤紅,宛如令人怵目驚心的鮮血,更如同噬人的火焰。

才轉了一個念頭,婉瑛已經回到手術室,而區大夫和紀大夫正在搶救自己的性命,並沒有放棄,讓她相當地感恩。

她要留下來!

因為這裡已經是她的家了!

「脈象回來了!」姚氏喜呼。

區大夫喘了口氣,和妻子相視一笑。

「……接下來進行縫合!」來到手術最後的階段,他朝擔任第二助手的姚氏伸出右掌。「鑷子!好……縫針!」

「姑娘家總是愛美的,相公,可得把傷口縫得好看些,免得未來夫婿找到理由嫌棄她。」同為女人,紀大夫免不了提醒幾句。

他咧了咧嘴角。「為夫遵命。」

「貧嘴!」她嗔罵道。

直到在縫合好的傷口覆上膏藥貼布,手術終於完成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8 10:59 AM

第二章

連著三天,每到申時或酉時左右,秦鳳戈除了上衙門打聽行兇那三人的下落追查得如何,便是來到六安堂探視意識尚未清醒的婉瑛,除了他,當然還有大雜院裡的人,也會輪流前來關心,祈求她早日康復,至於浣衣的工作,也只能由其他浣衣女來接手,一切等到身體調養好再說。

「婉兒今天的狀況如何?」秦鳳戈找到正好看完病患的區大夫,關切地問。「為何她到現在還昏睡不醒?」

「她當日失血過多,雖然一條小命順利救了回來,身體還是需要一些時間來恢復……」區大夫領著他來到醫館後方他與妻子成親時所居住的小院落,直到岳父過世,夫妻倆才搬回紀府,如今這裡的幾間空房便當作病房來使用,讓一些打外地來的病患可以暫住,省去來回奔波之苦。

而婉瑛目前尚未清醒,也不能任意移動,所以便讓她暫住在其中一間,隨時有狀況,自己也可以馬上進行處理。

區大夫站在房外,比了個手勢。「將軍請!」

「那麼她要何時才會醒來?」秦鳳戈想要的不是摸稜兩可的回答。

「只要傷勢沒有惡化,該醒的時候就會醒了。」這種事沒有正確答案,他的醫術再好也無法給。

聞言,秦鳳戈眉頭深鎖,倒是不再逼問。

「見過將軍!」負責照料病患和餵食湯藥的姚氏見兩人進來,朝秦鳳戈福了個身,不過後者的心思全落在婉瑛身上,見她眼皮緊合,仍舊未醒,臉色也跟著顯得沉重了。

已經暗中觀察許久的區大夫見狀,試探地問:「將軍似乎相當關心這位姑娘,也超出應有的分際,莫非……」能直接喚她閨名,代表兩人關係匪淺,所以故意不把話說完,等對方自己承認。

見他似乎看出什麼,秦鳳戈也就直言不諱了。

「不瞞區大夫,這位婉兒姑娘是我想要迎娶進門作為續絃的女子,你和紀大夫這次將她救活,這份恩情我記下了。」若說出彼此的關係,能讓婉兒得到更好的醫治,自然是好事。

聽到秦鳳戈親口認了,表示對婉瑛是真心的,區大夫也頗感欣慰,不過驃騎將軍的繼室可非一個平凡的浣衣女能當的,這種門戶之見很難改變,婉瑛想順利嫁進將軍府,得看這個男人是否爭取到底,若真的需要幫忙,他也願意為「同伴」盡一分力量,促成好事。

「將軍太客氣了,醫治病人是身為大夫分內之事,定當盡力而為。」區大夫拱手回道。

才說到這兒,姚氏注意到病患眼皮動了幾下,接著睫毛微掀,有了更明顯的反應。「表姨父,她醒了!」

秦鳳戈立即坐在床沿,看著婉瑛徐緩地睜開雙眼,心情不禁激動起來。「婉兒,你可終於醒了……」

「將軍……」

婉瑛眨了幾下眼皮,先是錯愕、不解,然後才記起受傷的事,倒沒想到會驚動他,她試著給秦鳳戈一個笑容,好證明自己沒事。

「你可知道自己昏迷了三天?」秦鳳戈握住她不再冰涼的小手,喉頭一緊。「醒來就好。」

她感覺到傷口還在抽痛,不過張開眼睛第一眼就能看見秦鳳戈,看到他守在自己身邊,比什麼都高興。

婉瑛有些歉疚。「抱歉,讓將軍擔心了……」

「咳!」區大夫清了清喉嚨,不想破壞氣氛,可是病患的身體比較重要。「將軍,請先讓我做個檢查。」

「請!」他連忙讓開。

於是,區大夫拿出了自製的聽診器,拉開伸縮的部分,將一端抵在婉瑛衣襟微敞的胸口上,凝聽心音是否正常。

「有件事想告訴區大夫……」婉瑛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我受傷那一天剛好是十五……也就是超級月亮出現的日子……差點就回不來了……」

聞言,區大夫不禁一怔,接著會意過來。「你是說今天就是……?」這句話只有他們才瞭解,他們得經過這一段歷程,才能確定是否真的可以留在這個世界。

婉瑛揚起微白的唇角。「對!」也多虧了過世的父母實時出現,點醒了她,要是沒有他們,這一關只怕過不了。

「真是太好了!」他們都作出同樣的決定,也感動了老天爺。

「什麼月亮?」秦鳳戈聽到他們在談論這兩個字,有些納悶地問。

區大夫呵呵一笑。「她說昏迷的時候,夢到一輪好大好圓的月亮。」

既然是夢,秦鳳戈也就沒有多問,只關心道:「那她目前的狀況如何?」

「已經過了最危險的時候,那一刀只差半寸就刺中心臟,傷口又深,要不是老天爺保佑,就算是我也救不了,至少得再調養個兩、三個月才能恢復元氣。」他收起聽診器說。

「那麼何時可以返家休養?」秦鳳戈又問。

他又沉吟一下。「這兩天就可以回家休養,不過要等到能下床走動,至少也得十天半個月,免得縫合好的傷口裂開了。」

秦鳳戈臉色一正。「若區大夫不反對,明天我會派人來接婉兒到我府中休養,如今衙門已經照著當日目擊的百姓所提供的線索,張貼出那三名犯人的畫像,也正在全力緝捕,萬一那些犯人知曉她就住在大雜院,而身邊又無人保護,恐怕會有危險。」

「將軍設想周到。」他也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

倒是躺在床上的婉瑛不想太勞師動眾,何況要以什麼名義住進將軍府,也是個問題。「可是將軍……」

「別說了,大雜院裡的人待你雖好,可也都要幹活,無法全心全意地照顧你,想必你也不想增添他們的麻煩。你救過硯哥兒,如今受了傷,我把你接進府中照料,也算是報恩,就暫時以這個理由,應該不至於遭人非議。」這也是秦鳳戈臨時想出來的權宜之策,既可以親自照顧她,又不會引來過多的揣測。

見他這般瞭解自己,也為自己設想這麼多,婉瑛實在找不到理由來拒絕。「那就打擾將軍了。」

「你我之間就不須這般客氣了。」秦鳳戈只盼她好好地活著,其他的事都能想出辦法解決。

她羞赧地笑了笑。「是。」

「咳!」區大夫又清了清嗓子,忍著笑意啟唇。「病人需要多休息,將軍今日還是先請回吧!」

秦鳳戈收回不捨的目光。「我明日再來。」

待他離去,婉瑛也累得閉上眼皮,一下子沉入黑甜夢鄉,不過卻睡得很安心,

因為她會永遠留在這裡了。

隔天……

傍晚左右,秦鳳戈派來的人將婉瑛接進將軍府,他也事先讓二管事吩咐下去,這位婉兒姑娘曾經救過小少爺,是小少爺的救命恩人,此次不幸受傷,家中無人照料,將軍為了報答恩情,才會讓她住進府裡。

「這帖藥必須在飯後喝,還有記得要溫服,效果會更好……」隨行的姚氏負責將中藥煎服的方法告訴接下來要照顧病患的丫鬟。

兩名負責照料的丫鬟趕緊記牢。「是。」

經過一番折騰,婉瑛有些吃不消地靠坐在床頭,因為傷口又開始疼了,偏偏這裡沒有西醫的止痛藥可以吃,而中藥的藥效又慢,只能盡量不要去牽動到。

她打量著這間比在大雜院裡住的還要大上很多的寢房,可以感覺到名門府第的氛圍,連說話舉止都不由自主地拘謹起來。

「姑娘若還需要些什麼,儘管遣人來說一聲。」二管事自然認得這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而且印象十分深刻,雖不完全明白主子的真正用意,可也知曉有些事擺在心底就好。

她朝對方道了一聲謝。「這樣已經很好了。」

「那麼姑娘就請安心地靜養。」說著,二管事轉身步出房門。

過了片刻,姚氏把該注意的事都交代完,也回六安堂,就只剩下婉瑛一個人,得要適應眼前的新環境。

「婉兒姑娘想吃些什麼,奴婢去廚房幫你瞧瞧,若是沒有,可以讓廚子做。」圓臉丫鬟也不敢怠慢,做起分內的工作。

婉瑛才剛吃過飯。「我還不餓,只想睡一會兒。」

「是,那奴婢扶你躺下……」另一個瘦高丫鬟小心翼翼地從旁協助。

「謝謝。」她還不習慣讓人伺候,因此有些不自在。

不過目前最要緊的是努力吃、努力睡,才能快點把傷養好。

又經過五日,貼在街上的犯人畫像起了作用,官府已經將那三名行兇的犯人順利地緝拿歸案。

由於這些以摸扒行竊為業的扒手相當地猖獗,朝廷也一向深惡痛絕,只是無法斬草除根,沒想到這回他們居然還行兇殺人,罪無可逭。

秦鳳戈來到衙門聆聽審案過程,他想知道為何犯人會對一名弱質女子出手,還欲置她於死地。

「……誰教那位姑娘多管閒事,又不是她的錢袋被扒,竟敢插手……」

「咱們三個居然打不過一個姑娘家,傳出去可會笑掉人家大牙……」

「姑娘家就該像個姑娘家,別太強出頭了……」

三名扒手跪在大堂之上,一致認為是婉瑛多事,壓根兒就不肯認錯,囂張狂妄的行徑讓知府猛拍驚堂木,命衙役先將他們重責一百大板,痛得他們是死去活來,再關入大牢等候宣判。

待秦鳳戈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真不知該斥責婉瑛行事太過魯莽,還是讚她見義勇為,想到之前她獨自一人追捕縱火的犯人,幸好那回沒事,可是這回差點連命都丟了,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真不知該怎麼說她才好。

待他回到府內,還沒回房,便先找來了二管事。

「她這兩天的狀況如何?」由於兩人無名無分,秦鳳戈也不便前往探望,何況他的一舉一動隨時都有可能傳到秦府,在時機成熟之前都得要謹慎。

二管事躬身回道:「回將軍,婉兒姑娘的氣色已經好多了,六安堂的紀大夫來幫她換過藥,說傷口復原得不錯。」

「嗯。」他安心了些。

秦鳳戈在舉步之前,又情不自禁地望向某一個方向,那裡此刻正住著他心儀的女子,明明近在咫尺,卻又不能想見就見,內心承受的煎熬可見一斑。

待更衣之後,他來到硯哥兒房中,自從正室過世,就算公務再忙,每日還是會撥出一些時間來陪伴兒子,好彌補孩子還這麼小就沒了親娘的缺憾。

「爹!」硯哥兒丟下博浪鼓,從小稿凳上起來。

他伸手撫摸兒子垂在兩側的柔軟頭髮,隨口吩咐照料的人。「要多讓硯哥兒走路,別老是抱著。」之前照料的人之所以被換掉,就是因為怕把小主子摔著、傷著,自己的兒子豈能畏懼這一點小事?

「是,將軍。」奶娘和婢女應道。

「我在這兒陪硯哥兒一會兒,你們先下去吧。」

待寢房內的人退下,秦鳳戈才坐在床沿,並將硯哥兒抱在膝上,看著兒子日漸長大,既驕傲又得意。

「爹再幫你找的這個娘,雖然有些令人頭疼,不過是個勇敢正直的好姑娘,你曾跟她相處過數日,一定會喜歡她的,而且根據爹對她的瞭解,相信她不只會待你如己出,也會教你分辨善惡好壞,你娘在天之靈必能安心了……」秦鳳戈認為真正的疼愛並非寵溺,而是要能教導是非對錯。

硯哥兒仰起小小臉蛋,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很認真地看著父親,就不知聽不聽得懂了。

「別的女子品性如何,爹並不清楚,等到嫁進門才發現待你不好,那就太遲了。老天爺讓你們先見過面,代表你跟婉兒確實有緣,怕就怕你已經不記得她了。」畢竟事情都過了好幾個月……秦鳳戈心中頓時有了個主意。

硯哥兒揉著眼皮。「爹……」

「想睡了?」他將兒子攬在胸前,大掌拍哄著背。「爹知道你曾奶奶絕不會接受一個平凡女子來當你娘,這一點全得靠你了。」

只要硯哥兒喜歡婉兒,便多了一個籌碼,加上他手中還有皇上的賞賜,之所以保留至今,就是為了讓婉兒能順利地嫁進將軍府,皇上賜婚可是無比的榮耀,祖母再不情願,也得認了。

秦鳳戈相信假以時日,祖母能夠體會到婉兒的好。

在床上躺了十日,已經是婉瑛最大的極限了。

「再不起來走一走,我真的要抓狂了……」她在口中咕噥,趁丫鬟不在房內,沒人勸阻,慢慢地掀被坐起。

婉瑛用右手輕按胸口,傷口已經不再像前幾日那麼痛了,只要別去拉扯到,應該不會有大礙,於是穿上鞋子,緩緩地起身,平常一向活蹦亂跳的她,可從來不曾這般虛弱過。

「很好,到目前為止都還OK……」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几旁,然後扶著幾面,在靠牆的一張座椅上坐下,又順手從碟子裡拿了片梅餅來吃。「都已經躺到腰酸背疼了,還是坐著舒服……」

就在她塞進一塊梅餅好沖淡嘴裡的中藥味道,就聽見房門外頭響起細碎的腳步聲,以為是丫鬟回來,沒有在意。

而隔著一扇門扉,奶娘正牽著笑咧著小嘴的硯哥兒,能夠到處走動,對個一歲多的孩子來說,是件很有趣好玩的事。

「就是這兒了……」二管事親自帶著他們過來。「這位婉兒姑娘之前救過小少爺,如今借住在府裡養傷,於情於理,都要讓小少爺來探望她。」

奶娘點頭表示明白了。

於是,二管事上前敲了門。

「請進!」裡頭的婉瑛一面整理衣服,一面應聲。

二管事推開門扉,讓奶娘牽著硯哥兒進去,對屋裡的婉瑛說道:「姑娘,咱們家小少爺來探望你了。」

硯哥兒已經掙脫奶娘的手,一面往屋裡走,一面好奇地張望著。

見到意想不到的人,婉瑛不禁笑逐顏開。「硯哥兒!」

聽到有人叫自己,硯哥兒停下腳步,兩眼睜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瞅著婉瑛,那專注的眼神,像極了他的父親。

她有些落寞地笑了笑。「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可還記得婉兒姑娘……」奶娘也沒想到會再見面。「聽說婉兒姑娘在這兒養傷,是哪兒受傷了?」

婉瑛乾笑一聲。「胸口被人刺了一刀,差點沒命了。」

「真是太可怕了。」奶娘倒抽了口涼氣說。

「還好最後有驚無險,又把命撿回來了……」看著當初還背在背上的小娃兒,這會兒都會走路了,婉瑛不禁有感而發。「才幾個月沒見,硯哥兒已經長這麼大,也愈來愈像將軍了。」

硯哥兒抬起紅撲撲的臉蛋看著她,似乎在觀察婉瑛的反應,見對方只是笑著,這才放心地走到面前,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裙擺。

「硯哥兒,看你這麼活潑健康,真是太好了。」能親眼看到所救的孩子平安長大,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禮物了。

雖然不瞭解她在說些什麼,硯哥兒還是用只有自己聽得懂的話回答,讓婉瑛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大力。

「……抱……」不知是不是想起婉瑛,或者只是覺得有親切感,硯哥兒就是想要爬到她身上去。

她擔心把傷口扯裂了。「等一下,我現在沒辦法抱你。」

「小少爺不行!」奶娘要拉開他。

硯哥兒一臉不高興地揮開奶娘的手,抬起小腳,兩手拚命地往婉瑛膝蓋上攀,非要達到目的不可。

「硯哥兒,不可以!」婉瑛收起笑臉說。

才不過一歲多的小娃兒,也懂得看大人的臉色,只見他露出無辜的表情,讓婉瑛看得好氣又好笑。

「不可以推開奶娘的手,這樣是不對的。」她看著硯哥兒的眼睛,讓他明白自己是認真的。

奶娘倒是不以為忤。「小少爺還小,不打緊。」

「就是因為還小才要教,不然長大就教不來了。」婉瑛想著如果是父親,一定會這麼說的。「來!硯哥兒,坐在我身邊!」說著,她便稍微挪動一下身子,讓出些空隙,然後在上頭輕拍兩下。

「小少爺可要坐穩!」奶娘將小主子抱上去。

終於坐上去,硯哥兒開心地露出笑臉,還曉得要抓住扶手。

「硯哥兒做得很好。」婉瑛讚美。

像是聽懂她在誇獎自己,他興奮地用另一隻小手攥著婉瑛的袖子,然後仰頭看著她,想要再被誇獎一次。

二管事在一旁觀察他們的相處情形,把雙方的對話都記在心裡,確認沒什麼問題,這才托詞有事,先出去了。

沒過多久,兩名丫鬟端著湯藥和洗好的衣服進了寢房。

「小少爺怎麼來了?」圓臉丫鬟問。

另一個較瘦高的丫鬟反應較快。「是不是因為婉兒姑娘曾經救過小少爺,所以才會帶他過來探望?」

「是這樣沒錯。」奶娘頷首地說。

瘦高丫鬟話匣子也跟著打開了。「婉兒姑娘是小少爺的恩人這件事,府裡的人都知道,也幸虧遇上婉兒姑娘,否則咱們恐怕再也見不到小少爺了,小少爺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嗒……呀……」硯哥兒說著只有自己聽得懂的話。

婉瑛和奶娘她們忍不住笑了出來,見大家都在笑,硯哥兒也跟著笑了。

婉瑛住進將軍府的風聲,斷斷續續地傳進了秦府,引起小小的騷動。

「……原來婆婆已經聽說了?」江氏把耳朵豎得高高的。

老太君啜了一口參茶。「嗯,前些日子讓奴才送幾樣硯哥兒喜歡的小玩意兒過去,偶然之間聽到那兒的婢女聊起來,便留了心,前前後後又打聽了幾回,才知那位姑娘在路上遇到歹人,還被刺了一刀,鳳哥兒正好路過,便趕緊送去六安堂,最後還把人接進府裡,到今天為止,已經都半個月了。」

「媳婦兒前兩天讓婢女拿了親手做的衣服去給硯哥兒試一下尺寸合不合,也聽說了關於那位姑娘的事,只是不知是何身份,竟然特地接進將軍府來就近照料,該不會是看上眼了?」林氏不禁這麼猜測。

江氏一臉不以為然。「聽說是個浣衣女,就算看上了,也只能是妾。」

「說得也是。」林氏理所當然地回道。

「我又問了大管事,才知那位姑娘就是硯哥兒失蹤當時救了他的恩人,這回她出了事,受了重傷,身邊又無人可以照料,鳳哥兒才會讓她住進府裡,也算是報答恩情……」老太君臉上看不出喜惡,只是陳述事實,不過提起長孫的為人,又露出慈祥寵愛的笑容。「鳳哥兒就是重情重義,別人對他有恩,他定會加倍回報人家,會這麼做也並不令人意外。」

聽了這番話,兩位媳婦兒紛紛地點頭。

「是應該報恩沒錯,可也沒必要接進自己府裡,給她一筆銀子,或是找幾個人去照料不就得了。」說完,江氏順手拈了塊糕點來吃。

林氏眼珠子轉了轉,慎重起見地問!「婆婆可曾問過大管事,鳳哥兒對那位姑娘的態度如何?」

明白二房媳婦兒在暗示什麼,老太君點了點銀白的螓首。「自然是問了,只說那位姑娘住進府裡之後,只讓丫鬟照顧,鳳哥兒不曾親自去探望。」

「那就表示沒別的意思,只是為了報恩。」林氏笑說。

老太君歎了口氣。「其實鳳哥兒若要收來做妾,我倒是不反對,他身邊總要有個女人伺候,只要清清白白就好。」

「那也得看鳳哥兒有沒有那個意思,看這個情況,似乎也不太在意。」江氏喝了口茶。「就不知那位姑娘會住上多久?」

「多半是要等到傷勢痊癒,問了大管事,他也說不出個准,總之這事就先擱著吧。」老太君已經不太關心那位姑娘的事了。

婆婆都這麼說了,兩個媳婦兒便聊起其他家務事。

她們卻不知秦鳳戈是故意這麼做的,表面上和婉瑛保持距離,背地裡則讓硯哥兒去和她培養感情,計劃最後再奏請皇上賜婚,到那時木已成舟,就算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另一方面,在將軍府這一邊,硯哥兒和婉瑛已經相處一段時日,也相當熟稔,奶娘沒有帶他來,他還會硬拉著奶娘要去找婉瑛。

奶娘喘著氣說:「小少爺,慢一點!」

「咿呀……」小小人兒走路一扭一扭的,就是不肯放慢速度,自然落個撲倒在地的下場。「嗚……哇……」

「有沒有摔傷了?」奶娘趕緊扶起小主子檢查手腳。

硯哥兒噙著兩泡可憐兮兮的眼淚,哭聲震天,不過還是指著前面,就是要去找婉瑛不可。

「好好好,咱們去找婉兒姑娘……」奶娘只好抱著他走。

於是,他的哭聲就這麼一路傳到婉瑛房門口,把正在午睡的婉瑛給吵醒,不用張開眼睛看,也知道是誰來了。

聽到哭聲的瘦高丫鬟趕忙出來應門。「小少爺怎麼了?」

「方纔在外頭跌了一跤。」奶娘回道。

不想再被人抱著,硯哥兒從奶娘身上蹭到地面,一面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一面往裡頭走。

婉瑛聽到丫鬟和奶娘的對話,從躺改成了坐,雖然下床走動的時間多了,不過傷口還沒完全癒合,動作還是不能太大。

找到要找的人了,硯哥兒一把撲到床沿。

「跌倒了嗎?有沒有自己爬起來?」婉瑛檢查他的小手,又揉了揉他的膝蓋,左看右看。「還有哪裡痛痛?」

硯哥兒攀住床沿,想要爬到上頭去。

見狀,圓臉丫鬟試圖阻止,就怕會撞到婉瑛的傷口,不過他根本不予理會,實在拗不過小少爺,只好抱他上去。

雖然才一歲多,硯哥兒的個頭已經比同齡的孩子壯些,也很有力氣,直往婉瑛懷裡鑽,讓她忙著閃躲,以免碰到傷口了。

她又笑又叫。「不要一直擠過來……救命……」

以為是在跟他玩,他馬上破涕為笑,用全身的重量撲過去。

「哇!」婉瑛想不到會被個小娃兒壓倒。

硯哥兒坐在她身上,笑得好開心。「咯咯……」

「快來救我……」她似真似假地叫著。

奶娘和丫鬟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來。

待笑夠了,婉瑛不禁摟著懷中的小小身軀,她真的很喜歡硯哥兒,打從心底願意當他的娘,否則當初撿到他時,就不會想萬一找不到他的親人,就要收留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依照自己的方式扶養長大。

可是婉瑛現在卻擔心自己的能力不夠,要當人家的後母,不光只是愛,還要教他,要是太嚴太凶,別人會說她虐待前妻的孩子,要是袖手不管,可又違背自己的良心,她真的能扮演好這個角色嗎?

「不管遇到任何事,只要做你自己就夠了。」

父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彷彿是在提醒婉瑛不要忘了原本的自己,該有的原則就要保持下去,不要因為別人的看法而動搖,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可不容易,她實在不確定能不能做得到。

唉!要是真的嫁入將軍府,要面對的挑戰可不少。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8 11:01 AM

第三章

又過了半個月,已經是四月的尾聲了。

婉瑛在將軍府住了一個月,也慢慢地放開,不再像之前那麼拘束。

這天,紀大夫又來幫她換藥,雖然傷口癒合得差不多了,不過那一刀刺得深,導致元氣大傷,至少要再調養兩個月,才算完全康復。

待對方離去之後,她不禁考慮是否該回大雜院了,可是回去之後,浣衣的工作又還不能做,陶大娘還得分神照顧自己,也會給其他人增添麻煩,想了又想,只好厚著臉皮繼續住下去。

「可以到外面走一走嗎?我保證不會走太遠的。」之前活動的範圍只限屋內,婉瑛忍不住提出要求。

兩個丫鬟心想只是在附近走走,不至於讓病人太勞累,於是答應了。

婉瑛像被放出籠子的鳥,站在廊下,抬頭看著寬闊的蔚藍天空。

「還是外面的空氣好……」她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於是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口氣,能夠活著,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知曉婉瑛在房裡關了一個月,鐵定是悶壞了,瘦高丫鬟於是提議。「姑娘可以走到前面賞賞花。」

「好。」婉瑛接受她的建議。

於是,她步出廊下,來到幾步遠的小花園,看著四周的花花草草,婉瑛不禁又憶起受傷那一天,在靈魂出竅的情況之下見到過世的父母,若他們沒有及時出現,她可能再也回不來,她真是不孝,讓他們死後還為自己的事擔心。

她以後會好好地照顧自己,絕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咳。」

冷不防的,一個清嗓子的聲響將婉瑛的思緒拉回來,不禁偏頭看著有些眼生,穿著青色交領右衽袍服的中年男子,約莫四十來歲、單眼皮,唇上和下巴都蓄了短胡,身材不胖也不瘦,讓她特別注意的是對方嘴唇很薄,嘴角始終往上揚高,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讓她馬上聯想到「笑面虎」這三個字。

婉瑛還在想他是誰,已經有人說出答案了。

就見兩個丫鬢朝對方見禮。「大管事!」

「嗯。」大管事兩手背在身後,嘴角的弧度不變。

她也禮貌地回應。「原來是大管事,這段日子有勞你們照顧了。」

「婉兒姑娘住得還習慣嗎?」他關切地問。

「很好,謝謝關心。」她點頭。

大管事依舊餃著笑意。「傷勢可好些了?」

「已經好多了。」婉瑛有問必答。

「將軍公務繁忙,一直未能前來探望,婉兒姑娘若是有話要鄙人代為轉達,但說無妨。」他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說。

「小女子只有感激,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多謝大管事的好意。」就算真的有話要說,也要當著秦鳳戈的面,不方便讓別人來傳話,男女有別的道理,婉瑛還是懂的,更何況萬一傳錯了話,不就誤會大了?

何況秦鳳戈事先也跟她說過,不宜太早讓其他人知道他有意娶她做續絃的事,即使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為了避嫌,養傷的這段日子他不便前來探望,何況又在為正室服喪期間,總不能老想著要跟另一個女人見面,實在說不過去。她心想他有他的考慮,自然也願意配合。

大管事倒是沒想到她的防心這麼重,若換作是其他女子,早就順勢巴結自己,好在將軍面前說幾句好話了。

「婉兒姑娘救過小少爺一命,難怪小少爺老喜歡往這兒跑,與婉兒姑娘這般親近了。」大管事又換了個方式。

婉瑛倒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小孩子只是想要有人陪他玩,換作別人,也會一樣親近。」

這位婉兒姑娘不只口風緊,就連表情也看不出一點心思,可不能小覷了,大管事心裡這麼認為,卻不知婉瑛說的都是真話,是他想得太過複雜了。

他嘴角微微地下垂,輕歎一聲。「只可惜當初帶走小少爺的犯人是誰,以及奶娘又是誰害死的,至今還查不出來,讓將軍一直耿耿於懷。」

「大管事說得是。」那位奶娘的不幸遭遇,婉瑛早就聽說了,心裡也十分同情,可是又幫不了忙,只能期望官府早日破案。

「那一天,婉兒姑娘真的什麼都沒看到?」大管事目光熱切,想要跟當事人確認那日清晨是否有發現其他異狀。

她怔了一下。「哪一天?」

「自然是發現小少爺那一天。」

「什麼人也沒看到。」這位大管事還真忠心,一心一意地想為主子分憂解勞,婉瑛不禁自我反省,不應該說人家是笑面虎,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社會歷練不夠,看人的眼光也不准。

大管事緊盯著她不放,想要找出任何說謊的跡象,若真的有所隱瞞,也好盡早處理,永絕後患。「真的確定什麼人也沒看到?」

「當然確定了,如果有看到,早就說了。」她不疑有他地回道。

他掩住眸中的精光,稍稍安心了些。「真是可惜。」

「是啊。」婉瑛也希望能有線索。

抬頭看了下天色,大管事拱了拱手,藉故離去。「婉兒姑娘倘若有任何需要,儘管派人來說一聲,就不打擾了。」

「大管事慢走。」婉瑛福了個身,目送他離去。

待人走遠,兩個丫鬟已經嘰嘰喳喳起來了。

「大管事跟了將軍好多年,總是笑嘻嘻的,也很會做人,更不會動不動就責罰奴才……」

「他不像那個二管事,陰陰沉沉的,老是猜不透心裡在想些什麼……」

聽著她們的評論,婉瑛也不便發表意見,俗話說人心隔肚皮,好人、壞人真的很難分辨出來,不過只要她不去害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認真努力地過日子,相信一切都會否極泰來的。

數日後,到了端午節的前一天,秦府三房的大女兒錦繡拿了自己縫製的香囊來到將軍府,要親手送給堂佷兒。

「硯哥兒!」她可得討好這個小祖宗,只要哄得開心,祖母也開心,將來才能為自己挑一門身份高貴的婆家。

硯哥兒跟她並不熟,抿著紅嫩小嘴,不肯過去。

「我是堂姑,來!叫一聲……」錦繡狀似親熱地牽起他的小手說。

「不要!」這兩個字是他這陣子剛學會,也說得最流利的話。

錦繡也不能板起臉對硯哥兒生氣,因為奶娘可是在旁邊看著。

「這是堂姑親手做的,可以避邪驅瘴,給你戴在身上吧。」錦繡蹲下身子,瞥見堂佷兒胸口已經掛了一隻紅色香囊,隨手拿起來看。「咦?這是誰給的?」

「不要!」硯哥兒氣呼呼地揮開她,不想讓別人碰自己的香囊。

錦繡見他這麼寶貝,不禁失笑,隨口問了身旁的奶娘。「我那位將軍大堂兄何時也開始注意起這種小事了?」

「這香囊不是將軍給的。」奶娘回道。

她一怔。「那麼是誰給的?」

奶娘是個老實人,也沒想太多。「這是六安堂的紀大夫做來分送給病患和前去醫館抓藥的客人,昨天拿了一個來送給婉兒姑娘,婉兒姑娘又把它送給了小少爺,好讓他保平安。」

「婉兒姑娘?」錦繡回想了一下,似乎曾聽母親提起過。「就是一個多月前住進府裡的那位受傷的姑娘,也是當初救了硯哥兒的恩人?」

「是。」奶娘點頭。

錦繡心眼多,想得也就更多了。「想不到這位婉兒姑娘待硯哥兒真好,而且這般細心……」一面說,還一面伸手要觸摸香囊,惹得硯哥兒更不高興了。「居然連碰都不讓人碰,可見硯哥兒有多喜歡她。」

原以為是為了報恩,才把那位婉兒姑娘接進府裡照料,不過就算大堂兄本人無意,誰曉得對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天底下可沒有一個女人遇到這麼好的機會,還不懂得善加利用的。

於是,待錦繡回到秦府之後,自然把這件事說給母親聽了,還加油添醋一番,讓江氏聽完之後,頓時覺得非同小可,馬上去找林氏商量,妯娌倆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一起去見婆婆。

「……真有這種事?」老太君可真是大吃一驚。「大管事不是說那位姑娘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房裡養傷嗎?」

錦繡挨在祖母身邊回話。「我也問了奶娘,說是那位婉兒姑娘救過硯哥兒,而硯哥兒又喜歡她,所以經常去房裡探望。」

「硯哥兒真的這麼喜歡她?」她又問孫女。

「是啊,他連碰都不讓我碰那香囊,可是寶貝得很。」錦繡有些吃味,因為硯哥兒跟她一點都不親近。

林氏左思右想。「硯哥兒他爹就算本來對她沒那個心,說不定會看在兒子喜歡她的分上,索性收來做妾。」

「說得沒錯,做妾總好過當個浣衣女……」江氏用輕蔑的口吻說。「咱們可不能小瞧了這位婉兒姑娘。」

老太君聽了臉色不太好看。「若是鳳哥兒有意收她做妾,我什麼也不會說,可若無意,就由不得有人在背後算計了。」

「婆婆的意思是……」江氏和林氏都等她定奪。

她睇了兩個媳婦兒一眼。「明天就是端午節,朝廷官員都休假一日,正好把鳳哥兒叫回來吃頓飯,我也可以乘機問問。」

於是,到了第二天,也就是端午節,秦府依照傳統習俗,將菖蒲和艾草捆在一起插於簷下,可以用來避邪驅瘟,上上下下也都在身上佩戴香囊。

待一家子都在內廳坐定,老太君便開口要較小的一些孩子到外頭去玩,就連硯哥兒也讓奶娘抱出去。

秦鳳戈被祖母喚到距離她最近的座椅上,才剛落坐,除了二叔和三叔有事不在府內之外,在座的幾位長輩,神情透著一股不尋常,他又怎知一隻香囊,差點就毀了自己的計劃。

「我都這把歲數了,還能看到兒孫承歡膝下,比什麼都要來得開心。」老太君無比欣慰地笑說。

江氏和林氏點頭附和,彼此心裡都清楚,這只不過是開場缸。

「不過我還是有幾個心願未了,好比說錦繡的婚事,過兩年也該出嫁了,得開始幫她物色一門好親事。」她開始一一點名。

依在母親身邊的錦繡,滿臉羞澀地說:「全憑祖母作主。」

老太君又望向在場的幾個孫子。「你們也別怪我這個當祖母的喜歡嘮叨,可是既然身為秦家的子孫,即便無法光宗耀祖,也不能做出有辱門風之事,尤其是在外頭打架滋事,更是不能容許,脾氣再不改一改,萬一哪天真的鬧出人命,秦家也絕不縱容……」

不必指名道姓,秦鳳恕已經心虛地別開視線,他是性子衝動了些,不過那也是因為跟幾個朋友出去喝酒,其中一人嘲笑他不過是庶出,只敢在外人面前擺架子,在家裡說話沒份量,這才會動手打人。

「還求老太君原諒他這一回!」趙姨娘連忙跪下求情。

而秦鳳恕的正室王氏也趕緊跟著照做。

「芳娥,這就是你不對了,你這個做妻子的,該管的時候就該好好管一管。」老太君當場責備起孫媳婦兒。

王氏覺得委屈,因為她根本管不動暴躁易怒的丈夫,只能低頭垂淚。

見妻子因自己而挨罵,秦鳳恕不得不低頭認錯。「孫兒發誓不會再犯了。」

「鳳鳴,你是他的兄長,就幫忙多盯著點。」老太君把這個責任交給另一個正準備明年參加院試的孫子。

聞言,秦鳳鳴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恭謹地回了一聲「是」。

待老太君看向二房嫡出的兒子,秦鳳疆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頭,恨不得讓自己從人前消失。

見他這般膽怯軟弱,老太君歎了口氣,便不多說了。

「鳳哥兒……」她最後看向長孫。

「是。」秦鳳戈應了聲。

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湯,潤了潤喉。「在你府中養傷的那位姑娘,傷勢也應該差不多痊癒了。」

「六安堂的紀大夫說還得再調養個一至兩個月。」秦鳳戈並不意外祖母會知道婉兒的事,因為兩座府第的奴僕時有往來,再嚴格禁止談論主子的私事,總還是會走漏了風聲。

她故作沉吟。「不過一個姑娘家住在將軍府,既非親戚,又無名無分,難免會惹來一些閒話,應該有更好的安排才對。」

「若非她救了硯哥兒,後果實在難以想像,於情於理,孫兒都得報答這份恩情,否則良心難安。」之所以不想讓婉兒太快回到大雜院,也是擔心依她閒不住的性子,一定不會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休養,唯恐留下病根,又不知哪天會發作,秦鳳戈不想再嘗到失去的滋味。

林氏連忙幫腔。「咱們也是為那位姑娘的閨譽著想。」

「是二嬸多慮了。」秦鳳戈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佷兒自認行得正坐得直,京城之內,無人不知,若真損其閨譽,問題必是出在佷兒身上。」

「你的意思就是要繼續讓那位姑娘住在府裡?」老太君自然很清楚長孫擇善固執的硬脾氣,講求知恩圖報,就跟他死去的爹一樣,若要他眼下就把人送回去,只怕是不太可能。

秦鳳戈面對祖母,在態度上還是稍作退讓。「只要紀大夫認為她已經完全康復了,孫兒自會派人送她回家。」

「罷了。」老太君只能妥協,不過也是有條件的。「你要報恩也不是不成,就讓她繼續住下來,不過別讓硯哥兒跟她太親近,硯哥兒還太小,只要有人對他好,他就會喜歡人家,容易被利用了。」

「利用?這話從何說起?」他困惑地問。

江氏想起丈夫的那些小妾,就恨得牙癢癢的。「有些女人很會裝蒜,外表看來溫柔嫻淑,其實城府極深,誰知是不是想要利用硯哥兒好得到你的注意?」

「她若有那個心,早在救了硯哥兒時就做了。」秦鳳戈必須澄清,不希望婉兒被當作有所圖謀的女人。

「若真是無心,又怎會那麼巧,她在路上被人刺了一刀,你又恰好經過……」林氏不免冷嘲熱諷地說。「說不定是串通好的。」

他臉色一凜,不喜歡聽到這種無的放矢的言論,即使出自長輩之口,也不能當作沒聽到。

「知府大人當日曾經審問過那三名犯人,只因為她在御門街的市集內替一位錢袋被扒手摸走的公子解了圍,才會招來同夥的報復,這是不可能事先串通好的,何況也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根據區大夫的說法,那一刀幾乎讓婉兒喪命,她的小命可是好不容易才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的。

林氏被佷子臉上肅穆的神色給震懾住了,期期艾艾地改口。「我……二嬸也只是猜測而已……」

「其實你二嬸說得也不是完全沒道理,自己心裡要有個底。」老太君對那位婉兒姑娘已經先入為主,認定她別有居心。

秦鳳戈正想再說些什麼,一個怯怯懦懦的聲音響起。

「大、大堂兄……」秦鳳疆有些急切地問。「你剛才說那位姑娘是在御門街的市集內,幫一位公子將被扒走的錢袋拿回來,才會遭到對方報復,那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是在上上個月十五。」他想了下才回答。

要是過去,遇到這種場合,秦鳳疆只會靜靜地站在一旁,不太敢說話,免得成為目標,不是要他習武,將來跟大堂兄一樣中個武狀元,要不就是用功讀書,考取功名之後,也好入朝為官,可是這次非得開口不可。

「那位姑娘……是否大約十七、八歲,外表弱質纖纖,個性卻是直率敢言?」因為她的一番忠告,往後他出門都特別格外地小心。

他一怔。「你認識她?」

「真是那位姑娘?」秦鳳疆眼眶一紅,自責地說。「都是我害了她,她若沒有幫我把錢袋要回來,也不會遇上這等禍事……」

林氏臉色頓時變了。「你是說……」

「那天我……騙娘說要在書房寫字,其實是偷偷跑出府,去了一趟玉馨齋……」他吞吞吐吐地道出真相。「打算去跟店裡的張師傅討教……腐皮鮮欞卷的做法,想做給祖母嘗一嘗……」

「你居然連娘也敢騙?」林氏氣壞了。

秦鳳疆瑟縮一下,還是鼓起勇氣,替那位幫了自己的姑娘說話。

「孩兒自知不該欺騙娘,也願領責罰,不過那天市集裡人來人往的,卻只有那位姑娘出手幫助孩兒,她絕不可能跟那些扒手串通好……孩兒想到自己差點就害死她,心裡實在過意不去……」他一面說,一面嗚咽。「她的確是個熱血心腸的好姑娘,孩兒可以為她擔保……」

「你……」林氏簡直是自打嘴巴,才說那位姑娘心懷不軌,結果對方卻是為了幫自己的兒子才會受傷。

江氏乾笑兩聲。「哎呀!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可真是巧……」

連老太君也不知該說什麼,不禁瞪了孫女錦繡一眼,都是聽她胡說八道,才會產生這種誤解。

而秦鳳戈卻在心裡笑著,這就叫好心有好報,如今有了堂弟這個人證,也能證明婉兒確實是個善良勇敢的好姑娘。

「大堂兄,我……可以去探望她嗎?」秦鳳疆內疚地問。

他口氣帶著幾分責備。「我會讓府裡的二管事去安排,往後若要出門,千萬機警些,最好多帶一個人。」

秦鳳疆也在深刻地反省。「是,大堂兄。」

當秦鳳戈目光嚴峻地看著在座的長輩,她們自知理虧,有些坐立不安,也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究竟是誰在祖母面前亂嚼舌根?像這種只會造謠生事之人,若不加以懲罰,只怕往後還會再發生。」他把責任推給別人,也能保留三位長輩的面子。

錦繡一臉驚惶地躲到母親身後,就怕這位將軍大堂兄真要懲罰她。

「這事就別再提了。」江氏自然護著女兒,陪笑地說。

老太君不得不拉下老臉,率先認錯。「好了、好了,都是咱們誤會人家,方纔的話就當作沒說過。」

「會被咱們硯哥兒喜歡,一定是個好人,婆婆說是不是?」自己的兒子惹出來的事,林氏只好想辦法善後。

「咳!」老太君又清了下嗓子。「就讓那位婉兒姑娘住下來,好好地調養好身子吧,這恩情總不能只報一半,傳出去會被人笑話的。」

秦鳳戈也鬆了口氣。「是。」

至少這一關暫時度過了。

「爹!」一身髒的硯哥兒回到內廳,兩頰紅撲撲地走向父親。

老太君不太高興的數落跟在後頭的奶娘。「怎麼沒把他看好,瞧硯哥兒身上都是泥巴,究竟是怎麼玩的?」

「是孫兒這麼交代的,總不能老是把硯哥兒捧在手心上,就算跌跤了,還是要自己爬起來,哭了也別去管,就讓他哭。」他不想再讓兒子當作爭寵的工具,更不想讓他被慣壞。

「可是……」老太君光聽就心疼得要命。

他義正辭嚴地啟唇。「他娘已經不在,我這個當爹的更要好好地管教,否則將來難成大器。」

「這麼說是沒錯,不過也別太嚴厲,當真以為是在訓練你手下那些水裡來火裡去的熸火軍了。」她在語氣上還是諸多袒護。「再過兩個月就對年了,等你再娶,硯哥兒又有了個娘,管教的事就交給未來的孫媳婦兒去操心,若有不懂,我這個祖母也可以好好地教導她。」

秦鳳戈淡淡地回了一聲「是」。

等婉兒進門,要面對的難關可不少,她能應付得來嗎?

他不禁憂喜參半地思忖。

就在翌日下午,經由二管事的安排,秦鳳疆見到了婉瑛。

「姑娘可還記得我?」瞧見當日替自己解圍的女子,他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因為差一點無法當面跟她道謝了。

認出由二管事請進小廳內的文弱男子是誰,婉瑛不禁「啊!」的一聲。「你不就是……」那頭肥羊。

原來這位唇紅齒白、弱不禁風的男子便是秦鳳戈的堂弟,剛剛還在納悶,又不認識秦府的其他少爺,為何突然要來探望她。

他口吻滿是歉疚地說:「那天姑娘幫我拿回了錢袋,卻忘了道謝,心裡一直耿耿於懷,沒想到又從大堂兄口中聽說姑娘遇刺的事,更加惶恐不安。」

「已經是過去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婉瑛並不在意,如果再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幫的,何況也不是這個人的錯。

秦鳳疆一臉擔憂。「姑娘的傷勢好些了嗎?」

「已經好多了,多謝關心。」她說。

他吁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呃……還有這個……姑娘若是不嫌棄,這些是我親手做的幾樣點心,就當作是一點心意……」

說著,秦鳳疆便將帶來的食盒擺在几上,白皙的臉孔也泛紅了,畢竟堂堂秦府的少爺不肯習武讀書,居然喜歡做糕點,可是天大的笑話,但又想不出該用何種方式來表達謝意,考慮了一晚之後,無論對方接不接受,還是以最大的誠意來製作這幾道點心。

婉瑛掀開蓋子,總共有兩層,擺了好幾種點心,不論是擺盤還是賣相,都讓人垂涎欲滴。「這些都是公子親手做的?光看就覺得好吃。」

「姑娘就別安慰我了……」以為婉瑛心地好,不忍傷他的自尊才這麼說。

她一愣。「為何這麼說?」

「一個大男人該做的是大事,而不是這些……說來真是丟臉……」秦鳳疆聲音愈來愈小,帶著微哽。

見他好像要哭出來了,讓婉瑛不由得向身旁的丫鬟求助,丫鬟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再轉向二管事。

二管事彷彿沒見到她求救的眼光,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咳,這個……公子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所謂的大事因人而異,就好像皇宮裡的御廚也是男的,難道他應該覺得丟臉?」婉瑛先舉了一個例子,希望能幫助他建立信心,因為她來自的世界跟這裡不一樣,只要不是犯法的事,任何行業都可以出頭天。

秦鳳疆詫異地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她。

「要知道沙漠之所以美麗,也是因為在某個地方藏了一口井……」在她很小的時候,父親便常用《小王子》裡的話來鼓勵自己。

「沙漠?」秦鳳疆迷惑地喃道。

就連二管事和丫鬟也都不解地看著婉瑛。

「對,這裡沒有沙漠……」她不該用這個來舉例,不過臨時又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意思就是大家現在看到的只是表相,認為公子做不了大事,沒有出息,可是最重要的東西卻是肉眼看不到的,就好比才能,也許它還有待琢磨,可是有朝一日,當公子發揮所長,發出的璀璨光芒,必定會讓所有的人都看到。」

因為堅持理念,走自己該走的路,也是婉瑛一直在做的。

領悟到話中的涵義,秦鳳疆不禁為之動容。

「我……真的做得到嗎?」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這些話。

婉瑛老實地說:「除了公子自己,沒有人知道。」

「多謝姑娘……我不會忘記你這番話的……」他用袖子拭著眼角說。

她也同樣勉勵自己。「雖然過程很辛苦,不過才更要努力。」

秦鳳疆彷彿找到了力量。「我會的。」

「公子親手做的點心,我一定會仔細地品嚐。」婉瑛將食盒交給丫鬟,心想該不該寫一篇食後心得,當作是回報?不過現在的她只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浣衣女,還是算了。

他拱了拱手。「還請姑娘不吝賜教,那我先告辭了。」

待秦鳳疆轉過身,臉上浮現從未有過的笑容,踏著自信的腳步離開。

「二管事還有其他事嗎?」婉瑛從座椅上起身,見他還在原地發呆,便隨口問道。

二管事回過神來。「已經沒事了。」

「那我回房了。」她要來享受下午茶時間。

目送婉瑛的背影步出廳外,二管事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多了一絲欽佩,只因她方才說的那番話,連自己也被感動了。

當天晚上,他便將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主子聽。

「她真的那麼說?」早知她與一般女子不同,好比說想要加入熸火軍,想不到還有更讓秦鳳戈驚訝的。

「是,都是婉兒姑娘親口說的。」二管事回道。

秦鳳戈站在書房外,兩手背在身後,望著皎潔的月亮。

「她真是我見過最奇怪也最特別的姑娘……」就因為是這般與眾不同,有著超越世俗和傳統的看法,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又能堅持到底,才會打動他的心,而婉兒這番話也讓他重新審視自己,眼光是否太過狹隘,人各有志,所謂的做大事,就只有習武和讀書這兩條路可以走嗎?

「儘管我可以接受,也不認為她那麼說真的錯了,可是二嬸若聽到她居然還鼓勵堂弟,只怕會氣到厥了過去。」說著,秦鳳戈不禁低笑兩聲。「等她進了門,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還真是令人期待。」

他對婉兒愈來愈有信心,相信她一定可以收服秦府所有人的心。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8 11:02 AM

第四章

她在這個架空朝代已經生活了一年又兩個月了。

婉瑛在心裡算著日子,對於原本的世界,也愈來愈少去想起,她的心已經在這裡落地生根了。

夏至即將來到,屋外的陽光也顯得特別剌眼。

「成功了!終於做出來了!」婉瑛大喊一聲,研究了好幾天,總算克服紙張的問題。「硯哥兒,這個給你……」

硯哥兒睜大眼睛,看著拿在手上的東西,不知該怎麼玩。

「這叫紙風車,我來教你怎麼玩,像這樣慢慢地移動……」她輕輕抓著硯哥兒的小手,然後往前推進,紙風車的葉片便跟著轉了起來,這一剎那,硯哥兒的雙眼瞪得好大。「知道了嗎?你自己來!」

於是,硯哥兒晃動著紙風車,看到它在轉動,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個叫紙風車,要記住,紙、風、車……」

他努力模仿婉瑛的發音。「風、車……」

「硯哥兒只會說兩個字也很棒,這叫紙風車……呼!」婉瑛用力朝紙風車吹了口氣,葉片馬上快速地轉動。

硯哥兒馬上有樣學樣,也吹了口氣,不過只轉了一圈就停了。

「咱們到外面去,風會比較大……」

因為她和硯哥兒已經先吃飽了,就讓奶娘和丫鬟她們也快點去吃,不然心裡過意不去,也說好會待在房裡看著硯哥兒,要是出了事可要負責。他們只是在門外,不會跑到太遠的地方,應該沒關係。

於是,婉瑛牽著他的另一隻小手,才跨出房門,馬上就有一陣風吹來了。「哇!轉得好快……」

見狀,硯哥兒興奮地搖著手上的紙風車,笑到見牙不見眼。

婉瑛摸了摸他的頭。「好不好玩?」

他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楮地盯著紙風車。

她心想這個反應應該是很喜歡才對,又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想還有什麼童玩可以自己動手做。

「有了!竹蜻蜓應該很簡單,記得好像是用竹片和竹棒……」婉瑛打算再去找材料來研究看看。

就在這當口,硯哥兒突然往另一頭跑去。「爹!」

這聲「爹」也讓婉瑛心跳不由得漏了半拍,於是慢慢地站起身來,看向在二管事的陪同之下,從長廊的另一端走來的高大身影。

打從住進將軍府這兩、三個月來,他們就不曾見過面,直到這一刻,她才領悟到什麼叫相思成災,原來自己一直壓抑著思念的心情,這會兒終於見到人,反而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聽說硯哥兒在這裡,爹正到處找你。」秦鳳戈再也按捺不住,藉著尋找兒子的理由前來,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好,同樣飽含感情的黝黑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縱有千言萬語,都比不上親眼看到對方安好。

「爹!」硯哥兒不甘寂寞地喚道。

這一聲呼喚也打破沉默,讓兩人驚醒過來,同時移開目光。

他輕咳一聲,低頭看著兒子。「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硯哥兒舉高小手。「風、車……」

「什麼?是誰給你的?」他聽不太明白。

聽懂父親的意思,硯哥兒笑嘻嘻地用食指比著婉瑛。

「那叫紙風車。」婉瑛代為說明。

「紙風車?」秦鳳戈看著眼前十分陌生的小玩意兒,不禁失笑。「我倒是頭一回見到,不過看起來挺有趣的。」

婉瑛心裡打了個突。「呃、嗯,這是小時候遇到的一位長輩教我做的,大概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所以別人才會連見都沒見過。」看來這裡真的沒有紙風車這種童玩。

「原來如此。」他對婉瑛這種從別處聽來的說法,早就見怪不怪了,打量了下她已然恢復紅潤的氣色,看來調養得不錯。「身子好些了?」

她垂下眸光。「多謝關心,已經完全康復,也該回大雜院了,既然將軍在這兒,正好可以跟將軍說一聲。」

秦鳳戈怔了一下。「打算何時回去?」

「方便的話,後天一早就回去。」婉瑛也很想念大雜院裡的人。

「也好,我會命人送你回大雜院。」來日方長,現在也確實不便再挽留下去。

婉瑛很想跟秦鳳戈說些什麼,可是又礙於還有二管事在場,只能把話又吞下去。

似乎看出婉瑛的想法,也多少摸清主子對這位姑娘的心意,二管事適時地切入對話,替兩人製造機會。

二管事躬身說道:「小的忘了還有一件事未辦……」

「那你就先下去吧。」秦鳳戈淡淡地應聲。

待二管事一走,他再也不必顧忌,情不自禁地伸手輕撫婉瑛的面頰。「總算把你養出肉來,可知這段日子,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婉瑛臉上的溫度往上飆。「讓將軍擔心了。」

「回去之後,還是要多多休息,粗重的活先別碰,不要太逞強了。」他一一囑咐。「我會不時派人送補品過去,你要多吃一點。」

有人這麼關心自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好。」婉瑛心中甜滋滋的。

秦鳳戈目光一柔。「再過一段時日,我就能名正言順的將你娶進門,你千萬要小心,做事別莽撞,遇到危險要懂得躲開,或是大喊求援,一個姑娘家不要逞強,萬一又受傷,那該如何是好?」

「我知道了。」聽出秦鳳戈在指責她不該當街和人打起來,有些尷尬,也覺得自己太天真了,這次也算得到了教訓。

硯哥兒扯了一下父親的袍擺,希望得到注意。「爹……風車……」

「喜歡嗎?」秦鳳戈將兒子抱了起來。

硯哥兒大力搖晃著手上的紙風車,笑得合不攏嘴。

「硯哥兒別這麼用力。」婉瑛笑睇著快要解體的紙風車,看來下回再做,得想辦法做得牢固些。

秦鳳戈伸手要去拿紙風車,而婉瑛也正好想把它拿回來重新紮好,兩人的手碰在一塊兒,又彷彿像觸電了般馬上分開,旋即相視一笑。

夾在中間的小娃兒不明白發生什麼事,只是學著身旁的大人,也跟著露出可愛的笑臉。

到了後天,二管事一早便安排了府裡的轎子送婉瑛回去。

待婉瑛坐進轎中,心裡還是掛念著硯哥兒。雖然她有跟硯哥兒說過要離開的事,可是又擔心他聽不懂意思,要是找不到她會哭鬧不停,便做了一個紙風車,事先交給奶娘保管,萬一使起性子,可以拿出來哄他。

就這樣,婉瑛回到了大雜院,接受陶大娘他們的噓寒問暖,也真真實實地感受到家人給予的溫暖。

到了七月初,已經立秋了。

這一天,秦鳳戈依照傳統儀式,為過世的梁氏做對年。

除了他和硯哥兒父子倆,還有江氏,她不只是三嬸,也是梁氏的親姨母,便帶著女兒錦繡來祭拜,另外二嬸林氏也過來幫忙準備。

「跟你娘上個香,祈求你娘保佑你平平安安長大。」秦鳳戈抱起兩手持香的兒子,站在牌位前面說。

硯哥兒不懂大人在做什麼,只是看著爹。

「來!」他引導著硯哥兒的小手,拜了三拜,才將清香交給身邊的二管事,然後插在香爐上。

看著眉頭深鎖的父親,硯哥兒伸手摸了摸,像是在安慰。「爹……」

「爹在跟你娘說話,爹一定會幫硯哥兒找個真正對你好的娘,請她安心。」秦鳳戈說給兒子聽。

他又在牌位前站了好一會兒,才進行接下來的儀式,直到做完對年,便可以讓梁氏進入秦家祠堂。

「二嬸和三嬸辛苦了。」秦鳳戈向兩位長輩道謝。

江氏一臉責怪他太見外的表情。「都是自家人,說什麼辛苦。」

「不過說真的,硯哥兒的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兒子,這可是用她的命去換來的,續絃的事可得多費點心。」林氏可是奉了婆婆之命來探口風的。

秦鳳戈還是不動聲色。「是,佷兒會好好想一想。」

「那就好。」見他沒再藉故拖延,江氏和林氏很高興地回去覆命了。

又經過十日,天氣有些轉涼了。

早朝之後,秦鳳戈到御書房晉見皇上,請求賜婚。

「……原來你是為了續絃的事,才將賞賜保留到今日,朕還以為是忘了。」皇上調侃地說。

「微臣不敢!」他誠惶誠恐地屈膝下跪。「皇上賞賜是何等的光榮,豈能輕易忘了,微臣只不過是想將這天大的恩惠用在犬子身上,為他找一個真心待他的娘,求皇上成全。」

皇上倒有些好奇。「非要讓朕賜婚,那名女子才肯嫁你這驃騎將軍?」

「回皇上,是微臣難以說服家中長輩,同意讓這名女子進門,只得懇請皇上作主。」秦鳳戈沉重地說。

「是此女身份卑微?」皇上不禁這麼猜想。

秦鳳戈再次稟奏。「不敢隱瞞皇上,微臣中意的對象是一名浣衣女,雖未列入賤籍,不過以世俗的眼光來看,出身不高卻是事實。」

「你可是堂堂一個驃騎將軍,竟會選個浣衣女來做續絃,身份上可是門不當戶不對……」皇上覺得太荒謬。「愛卿要朕如何幫你賜婚?」

「啟稟皇上,所謂娶妻娶賢,微臣要的是一名賢妻,能令家中和樂,讓微臣專心公務,為皇上、為朝廷盡忠,而不是只求門當戶對,卻無法真心疼愛嫡妻所生的兒子,懇求皇上成全。」秦鳳戈再度磕頭。

瞪著伏跪在面前的秦鳳戈,皇上也不禁頭疼了,眼角不經意地瞄見立於身邊的宮女,一臉索然無味的表情,心中一動,決定問問她的意見。

「繁星。」他喚道。

身旁的宮女垂下眸子。「奴婢在。」

「你說該怎麼辦?」皇上就是故意要問她。

這位名喚繁星的宮女有一副嬌脆的嗓音。「奴婢身份卑賤,可沒有資格給皇上出主意。」

「朕准你說!」就是非要她說不可。

她低著頭回話。「奴婢以為,皇上當初開口給賞賜,並沒事先聲明不能用在要個浣衣女來做續絃這件事上頭,皇上若不答應,往後給人賞賜時,最好一一列出來,什麼准、又什麼不准。」

這番大膽又譏諷的回話,簡直是不要命了,讓下頭的秦鳳戈心頭暗驚,心想這名宮女是當真無知,還是太過恃寵而驕,忘了是在跟誰說話?

皇上不怒反笑。「哈、哈,說得對、說得真對。」

說著,不禁又憶起十二歲那年曾有過的一段奇遇,記得那晚是滿月,因為睡不著,打算到寢殿外頭走走,突然出現異變,闖進一個相當不可思議的地方,那裡的人出門不用牛馬驢來拉車,只要坐進鐵盒子裡,它自己就會跑,想要看戲,也不用請戲班子來,隨時都有小人兒在木箱子裡頭表演給他看,晚上也不必點蠟燭或油燈,光線跟白天一樣亮,就連出恭都相當方便,馬上可以用水來清洗。

不過最念念不忘的還是那個據說好心收留自己,卻當他是奴才使喚,還口口聲聲叫他小鬼的李繁星,想他當時貴為太子,又是未來儲君,卻被當作不懂事的小娃兒,每當回想起來就氣得牙癢癢的,誰知過不了多久,他又回到了原本該待的地方,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有時忍不住會懷疑那不過是黃粱一夢。

事隔多年,就在自己也漸漸淡忘之際,老天爺居然鬼使神差地把李繁星送到身邊來了,而且外表絲毫沒有改變,就如同當年一般年輕嬌俏,既然這是天意,他就絕不會放她離開,要一輩子鎖在身邊,將她寵上了天,再也捨不得回去那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謝皇上誇獎。」繁星口氣聽來恭敬,不過心裡想的卻是要快點想辦法離開這座鬼皇宮。

只要有她在,他心情就好,當皇上再次將目光調向底下的秦鳳戈,嘴角依舊噙了抹俊邪笑意。「起來吧!」

「謝皇上!」秦鳳戈心中忐忑地起身。

似乎還不打算鬆口,皇上又瞅著他片刻,這才啟唇。「朕也不得不贊同愛卿方纔所言,可是朕這回若答應賜婚,往後其他臣子也一一倣傚,可就讓朕為難了,此女是否還有其他特別之處,你倒是說說看。」

秦鳳戈立刻雙手抱拳。「啟稟皇上,微臣打算再娶的這位姑娘雖是名浣衣女,可是卻有著不輸給男子的勇氣,見到不平之事,更是不顧自身安危出手相救,另外有關去年發生的一連串縱火事件,多虧她從旁點醒,微臣才注意到一直想不通的疑點,從中找到線索,最後順利抓到了犯人。」

「真有此事?」這倒有意思了,皇上不禁這麼思忖。「那麼這位姑娘也算是立下大功,得給個賞賜才行。」

他又抱拳作揖。「微臣代她多謝皇上恩典。」

皇上瞟向正在偷偷打呵欠的宮女。「你覺得該賞她什麼?」

「您才是皇上。」繁星一臉卑微狀。

「朕准你說!」皇上偏要聽她怎麼說。

既然皇上都不恥下問,繁星也就不負責任地回答。「奴婢曾經看過一齣戲,戲裡的皇上出外打獵,一名姑娘卻誤闖進去,還不慎被箭所傷,後來皇上又誤以為這名姑娘是他和在民間邂逅的女子所生,就封她為格……公主了。」

聞言,皇上挑起一道眉峰。「你是要朕給她個封號?」

「這可是皇上說的。」繁星撇得一乾二淨。

「封號可不是朕要給就能給的……」就算他是當今皇上,也得按規矩辦事。「再換一個!」

她口氣冷淡。「奴婢想不出來。」

「那就用力點想!」皇上就是存心刁難。

又不關她的事,根本就懶得動腦子,於是隨口搪塞。「奴婢和那位姑娘既沒交情,也沒見過,更是非親非故,一時之間想不出來。」

皇上靈機一動。「愛卿,你方才說那位姑娘叫什麼?住哪裡?」

「回皇上,因為她是無父無母的棄嬰,便跟著撿到她的婦人姓陶,閨名叫做婉兒,就住在融和坊安民巷內的大雜院……」秦鳳戈照實回道。

「小桂子!」皇上喚著隨身伺候的小太監。

小太監立刻站到面前來。「奴才在!」

「你也聽見秦將軍說的話了,現在就去把那位姑娘帶進宮,朕想見見她。」如果真有秦鳳戈說的這麼好,賜婚才有價值。

「奴才領旨。」小太監速速去辦了。

聽到皇上要見婉兒,讓秦鳳戈不禁感到惶恐,沒料到她在面對自己的親人之前,還得要先經過這一關。

他垂放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狀,心中惴惴不安。

「愛卿不必緊張,朕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不會太為難她的。」皇上看出他惶恐的心情,調侃地說。

秦鳳戈只能在心裡苦笑。「微臣不敢。」

在等待的空檔,皇上只能找些事來打發時間,便斜睨了一眼又在偷偷打呵欠的宮女,不但不惱,還由著她,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恩寵。

「昨晚沒睡好?」他是明知故問。

繁星又用著恭謹的口吻,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回皇上,奴婢向來晚睡晚起,不習慣跟著皇上早朝,請皇上以後改派其他宮女伺候。」

除了秦鳳戈之外,一旁的幾個太監早就習慣這個不知打哪兒蹦出來的李繁星,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宮裡最受寵的宮女,即使在皇上面前說著大不敬的話,不但不會受到懲罰,還堅持要她隨侍在側,曾經有人想要打聽李繁星的來歷,卻挨了一頓板子,甚至被皇上處死,於是沒人敢再多問。

沒想到皇上依舊笑不離唇。「朕就是要你伺候。」

「是,奴婢遵旨。」她實在猜不透皇上如此縱容自己的用意,還是快想辦法回到原來的世界要緊。

皇上旋即又施恩地說:「朕准你待會兒回去補眠,不必伺候了。」

「多謝皇上。」繁星也沒打算拒絕,跟自己過不去。

看來這名宮女相當得寵,相信不用多久便會得到冊封,用來充實後宮,太監們心裡都想著該如何巴結。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情況之下,已經過了將近半個時辰,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婉瑛被人帶進宮了。

她跟著這名叫做小桂子的太監後頭,走進了這座名為「皇宮」的地方,腦袋還是一片空白,明明想過低調平凡的生活,結果還是事與願違,先是招惹上一個驃騎將軍,現在居然要去見皇上。

這條穿越之路可真是一波三折,萬一說錯了話,惹皇上生氣,腦袋和身子要是分了家,連神醫也沒辦法救得活。

小桂子先進去稟奏。「回皇上,已經把人帶來了。」

「宣她進來!」皇上抬起右手說。

「是。」小桂子朝外頭嚷道。「皇上有旨,宣陶婉兒晉見!」

在外頭候傳的婉瑛先做了個深呼吸,又吞了吞口水,再用手撫順襦裙上的縐褶,方才連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塞進轎子裡了。

待她將膝蓋打直,挺起腰桿,差一點就要踢正步,連忙將兩手交迭身前,換上秀氣的走路姿勢,踏進御書房。

其實婉瑛心裡很害怕,可是又有些好奇,想親眼看看皇上長什麼模樣,不過在見到人之前,便已經先瞧見一旁的秦鳳戈。

婉瑛並不知賜婚一事,頓時愣住了,頭頂冒出了個大問號。

「咳!」小桂子清了清嗓子。

她心頭一驚,不由自主地往前面的御案屈膝福身。

「皇上吉祥……」婉瑛脫口而出,誰教她清穿看太多了。

這一聲「皇上吉祥」讓快要打起瞌睡的繁星不禁訝然地抬起烏亮雙眸,直直地瞅著跪在前頭的婉瑛。

「啊!」這下完蛋了!這裡又不是清朝,她不該這麼喊。「應該說參見皇上……咦?還是皇上萬福?」因為太緊張,都搞混了。

皇上一臉似笑非笑。「到底是哪一個?」

「回皇上,她不懂宮裡的規矩,還請皇上恕罪。」秦鳳戈以為婉瑛只是口誤,連忙代為求情。

而婉瑛的反應也算快,馬上磕頭。「請皇上恕罪。」

「朕什麼都還沒說,愛卿別這麼心急。」皇上涼涼地說。

秦鳳戈這才退回一旁,一顆心還是懸在半空中。

「你就是陶婉兒?」他一手托腮地問。

雖然還沒把對方的臉看個仔細,不過光聽聲音,應該還很年輕,婉瑛跪著不敢亂動,謹慎地回答。「是,皇上。」

「起來回話!」

婉瑛吁了口氣。「謝皇上。」

「朕讓人把你帶進宮來,所為何事,你可知道?」皇上望向面前的女子,打算測試一番。

她用眼角偷覷了下秦鳳戈,見他朝自己微微一哂,看來應該不是什麼生死交關的事,稍稍安心了些。「民女不知。」

皇上打算看過她的反應再作決定。「有人求朕幫他賜婚,將一名浣衣女嫁予他作為續絃。」

聞言,她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秦鳳戈,見他點了頭,婉瑛簡直不知該哭還是笑才好。

原來這個男人所謂的安排就是直接求皇上賜婚,雖然這個方法也是最快的,更沒人有天大的膽子拒絕,可是他的家中長輩未必會打從心底接納自己,不過這也是她必須去克服的問題。

「你可知依自己的身份是大大的高攀了?」皇上口氣更重了。

不用皇上說,婉瑛心裡也有數。「是,民女知道。」

「那麼你倒說說看,自己究竟有何資格嫁給堂堂一品武官,作為驃騎將軍的續絃?」皇上更加咄咄逼人地問。

婉瑛昂起下巴,一臉無所畏懼的神情。「皇上,不管別人如何看待,一個人的價值,取決於自己如何看待自己,有價值的東西,也只有在懂得價值的人面前才是有價值的,民女沒有高貴的出身,但從來不會看輕自己,更不是沒用的人。」

聽她侃侃而談,皇上愈聽,眉毛也挑得愈高。

「你這自信究竟是從何而來?」不過區區一名浣衣女,居然大放厥詞,還真是前所未聞。

「是民女的父……是從生活歷練中得到的,何況民女有沒有資格,也得看嫁過去之後是否盡到本分、對婆家有無貢獻,那才算數,現在評斷還太早了。」婉瑛要爭取自己的幸福。

「大膽!」小桂子尖著嗓子斥道。

「你是說朕太過武斷?」皇上冷嗤地問。

秦鳳戈又抱拳作揖,懇求恕罪。「皇上息怒!」

「民女只是實話實說……」她不懂迂迴轉彎,只會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別說了!」秦鳳戈輕聲制止。

御書房內的氣氛頓時降低了好幾度,宛如提早進入冷冽的寒冬。

「……啟稟皇上。」一道嬌脆的女子嗓音讓空氣多了熱度。

皇上斜睨一眼。「說!」

「既然她這麼自信滿滿,皇上就答應讓她嫁進將軍府,要是無法盡到本分,對婆家也無貢獻,便可治她一個欺君之罪。」繁星狀似冷淡地說道。

這番話聽在直腸子的婉瑛耳裡,不禁有些納悶,心想兩人無冤無仇的,為何要害她,皇宮裡的人果然一個個都是狠角色。可是秦鳳戈卻恰巧相反,認為這名宮女其實是在幫他們,因為總要先嫁進門,才有法子證明給皇上看。

「真是這樣嗎?」皇上似乎也聽出這番話背後真正的意思,有些意外一向置身事外的她會主動替兩人說情。

繁星半垂眸光,又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說道:「奴婢只是建議,最後的決定權還是在皇上手中。」

「這麼說也不是沒道理,朕就聽你的。」雖是賞賜,不過皇上也不想讓文武百官以為什麼要求都可以,總要刁難一下,聽見繁星這麼說,也就順水推舟,成全兩人。「陶婉兒,若你做不到方纔所言,那朕可會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婉瑛屈膝跪下。「是,皇上。」她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來證明的。

「朕聽說去年一連串的縱火案件,之所以能抓到犯人,你也從中幫了不少忙,看在這一點分上,朕就答應賜婚。」他就等著看結果。

秦鳳戈心中不禁大喜,連忙跪拜謝恩。「多謝皇上恩典!」

「多謝皇上!」婉瑛也跟著叩首。

當兩人退出御書房,不禁四目相望,一切盡在不言中,儘管還要面對其他的挑戰,不過終於可以結為夫妻了。

他們相信兩人同心,所有的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到了第五天,賜婚的聖旨送到了將軍府,不到半個時辰,消息也傳進秦府內,就宛如被一道雷給劈個正著,頓時陷入一團混亂。

「皇上怎麼會突然幫鳳哥兒賜婚?」老太君一口氣喘不上來,讓孫女攙扶著坐下,嘴裡還頻頻追問。「再派人去問詳細些……」

江氏也不知所措地嚷著。「一定是哪兒弄錯了,再怎麼說也該挑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才對。」

「我就說那位婉兒姑娘是個厲害角色,你們偏偏不信。」錦繡用手心撫著祖母的胸口,好讓她消氣。「這會兒皇上都賜婚了,咱們還能怎麼辦?」

林氏也不禁唉聲歎氣。「雖是皇上賜的婚,可對像又是那種低下身份,別人不知會在背後怎麼笑話……」

「去!去把鳳哥兒叫來!」老太君焦急地說。

不用她派人去請,秦鳳戈已經來了,手上還捧著剛接到的聖旨。

看著聖旨,老太君不信也得信了。她癱坐在椅上。「是真的?」

「是。」他正色地說。

老太君百思不解。「皇上為何突然幫你賜婚?」

聽祖母這麼問,秦鳳戈便在她的面前跪下。「是孫兒奏請皇上賜的婚……」

「你說什麼?」老太君滿臉驚詫。

「在硯哥兒的娘臨終之前,孫兒曾經親口允諾過,再娶的女子不以門當戶對為考慮,而是能把硯哥兒視如己出,將來有了自己的骨肉,也能公平的對待親生和非親生的孩子,若是連這一點都辦不到,就算出身再好的名門千金,孫兒也不敢要。」他終於可以說出心底話。

江氏還是認為那位婉兒姑娘出身不好,對硯哥兒再好也配不上。「再怎麼說也不該挑個浣衣女……」

「難道佷兒還得靠女人的裙帶關係,才能在官場上飛黃騰達?」秦鳳戈不禁提出反駁。「這些年來,佷兒承蒙皇恩,不求娶到身份高貴的女子,只求讓硯哥兒擁有一個不輸給親生母親的娘。」|

「你又怎能確定她會疼愛硯哥兒,就像自己親生的?」林氏不以為然地問。

秦鳳戈臉色一正。「她發現硯哥兒被人遺棄在大雜院門外時,便想過萬一找不到親人,打算當作自己的孩子,一個人扶養長大。至於其他女子是否能夠做到,佷兒未曾親眼所見,不敢冒險,思前想後,還是認為婉兒姑娘是最好的人選,再加上前一陣子住在府裡養傷,硯哥兒又十分喜歡她,才會決定求皇上賜婚。」

「這麼大的事,你總該先跟咱們商量商量,」江氏不禁語帶責難。「而不是來個先斬後奏。」

他目光湛湛地望向三嬸。「這一年來,佷兒想了很多,若不是門當戶對、出身又好的女子,是永遠進不了秦家大門,因為祖母和二嬸、三嬸考慮的都是對方的家世,而佷兒只想給硯哥兒一個娘。」

「若等她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不再疼愛硯哥兒,你又打算怎麼辦?」老太君在沉默片刻之後問道。

聽祖母這麼問,他斬釘截鐵地回道:「孫兒不會看走眼的。」依自己對婉兒的瞭解,她絕不是個有私心的女子。

老太君就是要他給個答案。「萬一證明你錯了呢?」

「孫兒相信自己的眼光。」秦鳳戈很有信心。

見他執迷不悟,如今皇上又賜了婚,已經無法收回成命,老太君知曉再怎麼反對也是無濟於事。「好,就讓她進咱們秦家大門,不過……要是最後證明她做不到,那可就隨我處置了。」

「絕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想到婉兒那日在御書房對皇上說的話,他相信一定可以證明給大家看的。

過了三日,將軍府依照禮俗請來媒婆送聘禮到女方家,大雜院的眾人得知這件喜事,又驚又喜。

「我就說婉兒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瞧這福氣已經來了……」

「婉兒心地好,自然有好報……」

眾人紛紛向婉瑛恭喜,開始準備要辦喜事了。

那天吃過晚飯,婉瑛也作出了一個決定,於是來到陶大娘住的屋子,當著她的面跪下,認對方做了養母。

「以後您就是我娘,就算嫁了人,我也會好好孝順您。」來到這個架空朝代,陶大娘是對她最好,也是最照顧她的人了,兩人感情就跟母女差不多,此舉除了感謝,也算是替正牌主人翁報恩。

陶大娘高興得直掉眼淚,想到自己無法生育,被婆家趕出門,老來能有個貼心的女兒,已經沒有遺憾。

接著,秦府又請人來擇定良辰吉日,挑來挑去,都說一個月後的十六是最好的日子,有利男方官運亨通、夫妻和諧、子孫興旺,雖然趕了些,還是讓媒人去通知女方家,若沒問題,就訂在這一天。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8 11:03 AM

第五章

一個月後

秋高氣爽、萬里晴空。

今日宜嫁娶,也是驃騎將軍秦鳳戈再娶的大喜之日。

依照傳統,續絃的排場原本比正室來得簡單,可又因為是皇上賜婚,得辦得隆重,因此不敢馬虎。

一早,將軍府是張燈結綵、賀客盈門,而大雜院那一頭,同樣也是喜氣洋洋。

只見婉瑛已經穿上鳳冠和霞帔,因為是二手貨,所以鳳冠的樣式老舊,大紅的色澤也褪色不少,不過這可是陶大娘……現在應該喊一聲娘才對,是她好不容易才找來的,雖然有人擔心會不吉利,不過婉瑛不信那一套,坐在狹小的房內,想到就要離開這個家和家人,頓時有些依依不捨。

「沒想到能親眼看你出嫁,真是太好了……」陶大娘頻頻用袖口拭淚。「當初你被親生爹娘丟在咱們大雜院外頭,要是知道你有今天這麼好的福氣,相信他們一定後悔莫及。」

婉瑛拉著她的手。「我娘就在眼前,還有別的娘嗎?」

「婉兒……」陶大娘哭得更凶了。

「娘,我不在身邊,你要好好保重,有任何困難,隨時可以來找我。」她一定會想辦法幫忙的。

陶大娘聽了又哭又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婉兒!」王家嫂子的叫聲在房外響起。「宮裡派人來了!」

聽到「宮裡」兩個字,婉瑛有些驚疑不定地起身,正要出去迎接,一道嬌俏身影直接掀簾進來了。

「你……」不就是那一天站在皇上身邊的宮女,她疑惑地看著對方。

繁星一身翠綠色襦裙,手上捧著華麗貴重的鳳冠霞帔。「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皇上說婉兒姑娘要嫁的人可是驃騎將軍,總要體體面面,免得還沒進門就先讓人瞧不起,所以趕緊讓我把東西送來。」

「可是我已經有了……」婉瑛不想養母的心意白費了,心想穿原來身上這一套就可以了。

還是陶大娘開口。「這是皇上賞賜的,咱們不可以拒絕。」

婉瑛頷了下首,這才收下。「代我謝謝皇上。」

「雖然這不是命婦所穿的鳳冠霞帔,不過質料和繡工都是一流,我可是請錦織坊的師傅特別趕製出來,咱們的體型差不多,尺寸應該沒問題,還有這些金銀首飾,總要打點一下門面,外頭還有一些要帶過去的嫁妝,也是我親自挑選的。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些,其他的你自己好自為之。」繁星是被她那天在御書房內說的話所感動,才肯出手幫忙,否則自身都難保,根本不想插手管「同伴」的事。

她聽得一頭霧水,只是看著眼前的宮女。

繁星也懶得多做解釋,直接說道:「花轎就要到了,快點把衣服換一換,不管在哪個世界,結婚都是件很累人的事,我先回宮了。」

話一說完,繁星便轉身掀簾出去了。

「啊!」過了大概五秒,婉瑛才大叫一聲,把正將她頭上的鳳冠拿下來、忙著要換衣服的陶大娘嚇一跳,頻問怎麼了。

原來那名宮女也是「同伴」!直到此時,她才明白誤會對方了,那名宮女那天在御書房會說那些話,其實是在幫自己,還有這些東西勢必也是專程準備的。

「婉兒?」陶大娘叫了她好幾聲。

婉瑛笑著搖頭。「沒事……」不過對方既然不肯相認,必定有難言之隱,只要放在心裡就好。

「瞧你髮髻都亂了。」陶大娘拿了木梳子,幫她重新整理。

婉瑛嘴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她覺得自己是個很幸福的人,一路上都能遇到貴人相助,化險為夷,將來有機會,她也要多幫助別人。

待花轎一到,鞭炮聲和煙硝味馬上四起,大雜院裡的人與有榮焉,全都到齊送婉瑛出嫁。

她噙著淚水跪別養母,連同「婉兒」的分,一起感謝對方多年的照顧。

「將軍府不比在普通人家,規矩又多,不懂之處你要多聽多問,要真是受了委屈,也得往肚裡吞……」陶大娘叮嚀了幾句,才幫她蓋上紅頭巾。

這時,就見新郎官威風凜凜地進屋,闐黑雙眸鎖定身形纖細的新娘子,心口跟著狂跳不已,盼了這麼久,終於要將她娶進門了。

當秦鳳戈牽起紅色綵球的一端,引領著另一端的婉瑛走出大雜院,迎娶隊伍和花轎正在外頭等候。

「……新娘子上花轎了!」媒婆喜孜孜地嚷道。

鞭炮聲又大作了,婉瑛坐進花轎內,將拿在手上的扇子往外丟,表示改從夫姓,從今以後,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更要把過去不好的習慣和脾氣丟掉,而扇子也馬上被大雜院內其他未婚的姑娘撿走,希望也能替自己帶來好福氣,有個好婆家。

迎娶隊伍上路了,充當娘家兄長的王家大哥便跟著花轎,負責護送新娘子到未來婆家。

這時,邱老爹疑惑地詢問陶大娘。「你怎麼忘了潑水呢?」

「婉兒說她雖是嫁出去的女兒,可並不是潑出去的水,有事還是會顧著娘家,要我千萬別潑。」陶大娘笑著解釋。

大家聽了頻頻點頭。

「婉兒真是有心……」

「實在捨不得她嫁人……」

想到婉瑛以往的貼心舉動,無不在心裡祝福。

陶大娘很快地忙著招呼前來觀禮的其他街坊鄰居,雖然昨天已經請吃出嫁酒,今天還是準備了些甜湯,讓大家沾點喜氣。

吉時來到,迎親隊伍已經抵達秦府大門外頭。

由於長輩都住在這裡,一對新人便先在秦府拜天地以及宴客,等洞房之後,第二天再返回將軍府。

此時,鞭炮聲震天作響,可比大雜院還要熱鬧非凡。

就見男方派來一名兒女雙全、有福氣的吉祥婆子到處撒豆,希望新婦能為婆家帶來好運、五穀豐登,也有一說是可以避邪。接著才把新娘子攙下轎,婉瑛不禁慶幸有塊紅頭巾遮住自己的臉,不然鐵定因為緊張而泛白,畢竟她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已經餓到兩眼昏花了。

新郎官高大挺拔的身影也踱了過來,和她各牽起紅色綵球的一端,在眾人的祝賀聲中,跨進了秦府大門。

接下來的儀式到底是如何進行,婉瑛根本就想不起來,只記得身旁的吉祥婆子怎麼說,她就怎麼做,自然不會出錯。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贊禮者高喊。

坐在正位上的老太君,身穿命婦服,臉上掛著笑意,在眾人面前,得要開心地接受皇上御賜的婚事。

至於次子、三子夫婦也同樣穿上官服和命婦服,跟下頭的一些晚輩表情都各自不同,有的衷心高興、有的眼帶嘲弄、有的面無表情,幾個奶娘和婢女則各自照顧著小主子們。

硯哥兒看到父親,大喊一聲。「爹!」

「我的小祖宗,小聲一點!」江氏才這麼說,硯哥兒就開始在奶娘懷中掙扎,力氣又大,一下子就掙開往前跑。

他一把抱住父親的大腿,可愛的模樣引來笑聲。

「硯哥兒,快到曾奶奶這兒來。」老太君坐在主位上招手。

秦鳳戈也朝奶娘使了一個眼色,要她過來將兒子抱開。

其他人都連忙過來,要將硯哥兒帶到旁邊去。

「不要……」他氣呼呼地嚷道。

聞聲,婉瑛舉手揭起紅頭巾的一小角。「硯哥兒,等一下再陪你玩……」

聽到這個有些耳熟的嗓音,硯哥兒仰高小小的頭顱,從他的角度可以看清聲音的主人是誰,立刻發出高亢興奮的笑聲,換成抱住婉瑛了。

「小少爺……」奶娘作勢要抱他。

江氏和林氏也過來要牽他。「小祖宗,不可以這樣……」

「不要。」硯哥兒拚命地巴住婉瑛的大腿,就是不肯放手。

週遭目睹的賀客也不禁跟著笑了,紛紛誇說這位剛進門的續絃,很得正室嫡出的兒子喜愛。可是這溫馨的一幕,看在老太君等人的眼中,心裡各有不同滋味。

逼不得已,秦鳳戈出聲低喝。「硯哥兒!」

被父親厲目一瞪,他癟起小嘴,就要哭了。

於是,婉瑛蹲下身來,試著跟他講道理,就算一歲多的孩子也是能聽得懂大人的話。

「……你看家裡現在來了好多客人,大家都在看著硯哥兒,不可以這麼任性,等晚一點再讓奶娘帶你過來玩,這樣好不好?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她從小沒被父母打過,甚至吼罵,最好的方式就是溝通。

硯哥兒吸了吸氣。「……好。」

「小少爺快點過來!」奶娘連忙將他帶開。

眾人見新娘子這麼有辦法,都不禁嘖嘖稱奇,就連秦鳳戈也一樣,沒想到她只不過說個幾句話,兒子就乖乖照做了,唇角不禁露出讚許的笑意。

「送入洞房!」贊禮者又喊。

當一對新人前往今晚暫住的新房,老太君便和秦守榮、秦守初兩個兒子,還有媳婦兒、孫子等等,接受賓客的祝福和恭喜。

「這剛進門的續絃,果然不一樣……」

「是皇上有眼光,才會賜婚……」

「她才進門,母子就相處得這麼好,可真是難得……」

老太君心裡頗不是滋味的,好像心肝寶貝被個外人給搶走了,但在這熱鬧的場面上,她也只能陪著笑臉,客氣地回幾句。

而此時在新房內--

吉祥婆子手持托盤,上頭裝滿了棗子、栗子、桂圓、花生等,先來個「花果撒帳」,就是一面抓起果子往寢帳上撒,一面吟頌:「撒個棗、領個小,撒個栗、領個妮,一把栗子、一把棗子,小個跟著大的跑……」意思就是既生男也養女,合在一起,兒女雙全。

接著是「安床坐帳」,就是幫新人把被子鋪好,一面鋪,一面還要說著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等吉祥話,最後才讓一對新人坐在床上,再由新郎官用喜秤揭起新娘子的紅頭巾,兩人共飲交杯酒。

進行到這裡,新郎官依禮給了吉祥婆子一份大紅包,就連在房裡伺候的婢女都有,最後一行人才滿意地退出新房。

秦鳳戈按捺不住地將新娘子拉進懷中。「終於剩下咱們兩個,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把咱們分開……」

「將軍……」感受到他的體溫和氣息,婉瑛才有了真實的感覺,自己真的嫁給這個男人了。

爸、媽,我今天結婚了,真希望你們能看到……

他凝睇著婉瑛只有淡抹胭脂的嬌顏,心中情意澎湃。「盼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你終於屬於我的了。」

婉瑛嫣然一笑。「將軍也是屬於我的。」這樣才公平。

聞言,秦鳳戈輕笑幾聲。「為夫自然是屬於娘子的。」

「謝謝你為了我,還專程去求皇上賜婚,要說服家裡的長輩很不容易,讓你費心了。」她相信這個男人一定在背後做了不少努力,只是表面上看不到罷了。

「之所以去求皇上賜婚,也是為了讓你好進秦家大門,就因口說無憑,任我一個人說破了嘴,長輩們還是會堅持門當戶對的觀念,所以不得不這麼做。」秦鳳戈望進她恍然明白的雙眸中。「但是進門之後,接下來要面對的才是難題,你要有所準備。」

婉瑛用力頷首。「這些我早就想好了,再怎麼困難,我都會想辦法克服,證明給所有的人看,就算沒有好出身,我也不會輸給那些名門閨秀。」

「我相信你一定辦得到。」他看上的女人絕對比別人強。

有了秦鳳戈的信賴,讓她更有信心。

「我絕不會輕易放棄的。」

「我相信……」秦鳳戈嗓音透著粗嗄,已經無法再等待下去,低頭覆上她柔軟的紅唇。

當四片唇相貼的這一剎那,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歎息了

彷彿之前所受的煎熬都化為烏有,從今以後,可以朝夕相處、日夜相伴,再也別無所求。

這並不是婉瑛的初吻,卻是第一次感到全身顫抖,連體溫也不自覺地升高,加上兩心相許,又是夫妻,自然也放得開,於是她攀住秦鳳戈的頸項,主動回吻,儘管技巧還有些生疏,不過心意已經到位。

而這個誘惑的小動作就像點燃了一座火爐,讓緊貼著自己的男性身軀變得更加緊繃火熱,禁慾許久的本能瞬間覺醒了。

他索性將婉瑛抱坐在大腿上。「婉兒……婉兒……你是我的了……」

「我是將軍的了……」婉瑛的舌尖輕觸著滑入口中的男性舌頭,感覺到臀下的男性象徵更堅硬明顯了。

秦鳳戈用力纏著她的舌尖,吮著、舔著,鼻息漸粗,男性手掌也難耐地褪去繡工精緻的霞帔,接著是領口的鉤子,一寸寸的滑下婉瑛的肩頭,直到充滿喜氣的大紅外袍被丟到一旁,只穿著白色內衫,藏不住婀娜姣好的身段。

隨著灼熱的男性目光越發地深黝,嘴巴也不斷地往下移,唇舌更在她的下巴、耳垂、頸項、鎖骨上不斷地探索,讓她全身癱軟,有種隨時會從他大腿上滑到地面的錯覺,只好將夫婿圈得更緊。

她的手心在寬闊的男性背部上摩挲著,想要感受得更多,不過腦中僅存的一絲理智,突然提醒自己是不是漏掉什麼?

「將軍……不用去外頭敬酒嗎……」記得小說裡頭都有描述到這個部分。

秦鳳戈的回答是將她壓倒在新床上。「因為是續絃,所以新郎官不需要出去敬酒,也不會有人來鬧洞房。」

「那就好……」原來還有這種規矩,不過也讓婉瑛鬆了口氣,她可不想看到有人闖進來鬧洞房或捉弄新娘子。

見她完全不在意,秦鳳戈不禁低笑幾聲,胸膛也劇烈震動。「即便續絃在家族的地位上也算正室,不過依然比元配低一些,逢年過節都得向她上香,待百年之後,在祠堂的牌位只能居偏位,你也不以為意?」

「就算只是續絃,也是將軍明媒正娶的,又不是妾,有什麼好計較的?如果在意,就不會答應嫁給將軍了。」只要不是介入別人婚姻的小三,又是合法夫妻,婉瑛就認為足夠了。

親耳聽到婉兒這番話,秦鳳戈眼底的笑意更深,他並不是懷疑,也不是想要試探,只是覺得她太直太傻了,更不懂得乘機為自己爭取一些什麼,因此才會讓他想對她更好。

婉瑛伸手撫著他飽含笑意的俊臉。「姊姊比我先嫁給你,又是生下硯哥兒的親娘,我要計較什麼?姊姊在你心裡佔了重要的位置,你一輩子都忘不了她也是人之常情,如果還要去爭你愛誰比較多,不對的人就是我了。」

「婉兒,能遇上你,一定是上天安排的……」他不禁動容。

她呵呵地笑了。「你說得沒錯。」

「幸好大雜院那一回失火,你能死而復生,否則咱們也沒有今天……」秦鳳戈不禁回想,自己究竟是何時愛上婉兒的,似乎就是從她主動幫助那些遭逢火災的百姓整理燒燬的家園,並且安慰他們,不求任何回報,那份體貼和無私徹底打動了他的心。「真的要感謝老天爺。」

聽他這麼說,婉瑛不知該怎麼告訴剛嫁的這個男人,若沒有死而復生,他們更不可能有今天。

該告訴他死而復生背後的真相嗎?

不過兩人才剛成親,似乎還太早了,以後再找機會說吧。

「將軍說得對……」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嫁給一個古人。

秦鳳戈再度吻上她的小嘴,長著粗繭的手掌跟著探進內衫,隔著大紅兜衣,揉搓著,令婉瑛也不由得嬌喘連連,就算以前交過男朋友,除了最後一個步驟,親吻、愛撫自然都做過,卻遠遠比不上這個男人帶給自己的快gan,因為兩人已經建立深厚的感情,不再只有慾望而已,連套著白襪的腳趾頭都忍不住蜷曲了。

「……將軍……」婉瑛用力拉扯起他的衣服,想到養母昨晚在她房裡教導男女之間的房事,就是要她在洞房花燭夜時,只要躺著別動,忍一忍就過去了,但依她的個性,要她不動,根本不太可能。

當秦鳳戈抬起上半身,讓她為自己寬衣解帶,接著婉瑛便親吻著他的面頰、嘴角和下巴,儘管知道她個性直率,做事也積極,不過在床第之間如此大膽,倒是不曾想過。

「怎麼了?」婉瑛發現他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也停下手邊的動作。

他清了下嗓子,措詞含蓄。「只是……覺得你相當主動熱情……」

「不好嗎?」她先是愣了一下,幾乎是立刻就領會到秦鳳戈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原本滾燙的身子,陡地涼了一半。「難道看起來像很有經驗的樣子?」就因為不是躺著不動,貞潔就受到懷疑?

秦鳳戈馬上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應該含羞帶怯,乖乖地躺好,再把眼睛閉上,不可以摸你碰你,甚至是親你?」婉瑛口氣顯得有些尖銳。

這算是代溝嗎?

自從來到這個架空朝代之後,除了一些日常生活的不方便之外,婉瑛在適應上並沒有遇上太大的困難,也很努力去調整步調,唯一的代溝就是彼此的婚姻觀,想不到現在又多出一個性觀念,女方過於主動熱情,會被誤以為性經驗豐富,已經不再是處女了。

他低喝一聲。「我沒有這麼說!」

「你根本是在懷疑我的清白……」婉瑛卻覺得委屈,心想養母所教導的事,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照她的話去做,什麼事也沒有。「對我來說是一種侮辱。」

「我沒有懷疑!」秦鳳戈大聲澄清。「只是想到……」

婉瑛紅著眼眶問。「想到什麼?」

「只是想到……當初要納你為妾時,曾經請媒婆打聽過,知道你有過一個青梅竹馬,兩人還曾論及婚嫁……」因為對方已經不在人世,所以當時並不以為意,直到方才又不小心想起了。

她氣惱地質問:「你是懷疑我跟那個阿平早就有……有夫妻之實?為什麼之前都不問,直到今天才提起他?」

經秦鳳戈這麼一提,就連婉瑛也不確定「婉兒」跟她的青梅竹馬之間有沒有踰矩的行為、是不是曾發生過關係,就算大雜院裡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只能選擇相信正牌主人翁的清白。

秦鳳戈無從辯起。「當然是因為相信你……」

「既然相信我,為何又突然想到阿平了?因為你心裡還存有一絲猜忌。」婉瑛一把推開他,拉攏襟口,忿忿不平地坐起身。

她沒想到還得面對「婉兒」的過去,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她頂替了別人的身份,當然要付出代價。

「我不是懷疑,只是有些驚訝……」不由得猜想她對那個叫阿平的男人是否也這般熱情主動,秦鳳戈當然不能把這些話說出口,因為太傷人了。

「有什麼好驚訝的?」她不禁反問。「盼望了這麼久,終於等到成親這一天,我只想快點跟你在一起,難道熱情主動錯了嗎?」

聞言,他頓時語塞,想到自己何嘗不也一樣急切,方才究竟在發什麼失心瘋,才會胡亂猜疑。

「良家婦女不該太熱情太主動,以後我會記住的。」婉瑛氣不過地說,要是在原本的世界,根本不是問題,偏偏在這裡就像是犯了天大的忌諱,不只貞潔,連人格都要受到檢驗。

「婉兒,我當然相信你了……」他再次辯解。

婉瑛從小受的教育,就是名譽第一,不能容忍被人抹黑誣蔑,可是真的能怪秦鳳戈嗎?在他們的傳統觀念裡,古代女人在房事上要採取夠動,否則會被視為淫蕩,心中會有疑慮也是正常的。

她氣歸氣,居然還替這個男人說話,真是太沒有原則了,婉瑛不禁自我嫌惡,以為經過皇上那一關,進了門之後,總該輪到應付秦家長輩們的刁難,想不到首先要面對的卻是這個費盡心思把自己娶到手的男人。

這到底算什麼?

「我現在心情很亂……」她不是「婉兒」,但也是「婉兒」,不管好的壞的,都得要概括承受。「而且好餓。」

心裡已經夠氣悶了,婉瑛又想到自己餓了一整天,連一口水都沒喝到,真的好想哭,再怎麼堅強勇敢,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我肚子好餓……」說著,淚水真的奪眶而出了。

秦鳳戈頭一次見她哭成了個淚人兒,不禁手足無措。「婉兒……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懷疑你,你別哭……肚子餓了是嗎?這兒有幾樣點心,你先墊墊肚子,想要吃什麼,我馬上叫人準備……」

「只要是吃的,什麼都好……」她哭嚷地說。

他急忙走到案桌旁,拿了一堆果子、糕餅到床上來。「來!先吃一點!我幫你倒杯茶水過來。」

婉瑛不管吃相好不好看,抓了就往嘴裡塞。「我現在很生氣……」

「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好。」秦鳳戈曾幾何時這般低聲下氣過,可是卻也清楚夫妻之間開始互相猜疑,會影響到感情。

她吃得太急,頓時噎到,只能猛槌著胸口。

「吃漫一點……先喝口茶!」他將茶杯遞到婉瑛面前。

接受了他的好意,婉瑛一口氣把茶喝光,終於把梗在喉嚨的東西嚥下去。「我跟那個阿平的事,沒辦法跟你說清楚講明白……」她也只知道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好到想結為夫妻。

秦鳳戈不想聽她跟其他男人的事。「你不必說!」

「可是你心裡會有個疙瘩……」他若真的不介意,就連一絲懷疑都不會有,婉瑛只能想辦法來證明。「好,六安堂的紀大夫是女人,可以請她來幫我做檢查,看看是否還保有貞潔。」

「胡鬧!」他大聲斥責。「我不該懷疑你,是我不對,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別再提了。」

「只要不提,就可以當作沒發生過嗎?」婉瑛不希望一個小小的疙瘩,毀了所有的努力。「那不然咱們現在就洞房,等到洞房之後,發現我已經失去清白了,你可以給我一紙休書,我馬上就走。」

他鐵青著臉孔。「不許再胡鬧了!你已經嫁給我,就是我的人,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休了你,你又怎能如此輕易地說出口?」

婉瑛被他嚴厲沉痛的神情給震撼了。

是啊!他們好不容易才結為夫妻,又怎麼能說離婚就離婚呢?而且還是她開的口?自己究竟把婚姻當作什麼?

「那你說該怎麼辦?」婉瑛用手背抹去淚痕,氣自己又哭了。

「婉兒,別再哭了……」秦鳳戈一把攬住她的嬌軀,心中懊惱不已。「是我不該亂吃醋,不該嫉妒你曾經和另一個男人論及婚嫁。」

自己不過是個普通男人,一個太在乎、太喜愛她,心胸又狹窄的男人,無去忍受她心裡有另外一個男人存在。

她聽了不禁更惱。「那都是過去的事,而且人也已經死了。」

「我知道。」可是他偏偏無法不去在意。

婉瑛要為自己的名譽討回一個公道。「總而言之,為了證明我是清白之身,現在就來洞房,答案自然揭曉。」

說著,婉瑛作勢要脫去白色內衫,卻被只大手制止了。

「你都這麼說了,要我如何與你洞房?」秦鳳戈將嘴唇貼著她的額際,歎了好長一口氣。「若是洞房了,只是為了證明你是清白之身,相對的,也表示我對你的貞潔起了疑心,若不肯與你洞房,似乎又會讓你以為我害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這實在太為難我了。」

「可是我想不出別的辦法……」她也很為難。

秦鳳戈又歎了口氣。「今晚就先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

「拖愈久,只會讓事情愈複雜。」婉瑛喜歡速戰速決。

他加重摟抱的力道。「夫妻之間總會遇到不少問題,只要咱們願意一起面對,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

「真的嗎?」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迷惘。

「只要你還願意相信我,絕對可以解決的。」秦鳳戈希望她對他有信心。

她想了又想,便點了點頭。「我當然願意相信你,只是擔心你為了阿平的事,心裡有一個結,要是現在不去解開,以後咱們吵架,又把他拿出來,到時傷害也會愈來愈大。」

這個道理他自然明白。

秦鳳戈絕對相信她的為人,是不可能會欺騙自己的,問題出在他身上,以為根本不在意那個叫阿平的男人,結果只是刻意忽視,那根剌一直都在。

「還想再吃點什麼?」他轉移話題。

搖了搖頭,婉瑛什麼胃口也沒有。

「那就睡吧。」秦鳳戈和她一起躺下,蓋上大紅喜被。

偎在新婚夫婿的身畔,婉瑛怎麼也睡不著,想到養母說嫁夫就當隨夫,一旦嫁了人,便是一輩子的事。直到這一刻,她才漸漸地體會到婚姻帶來的神聖使命感,就算再生氣、難過,還是要去面對,不能用離婚來逃避。

在這個原本應該旖旎多情的洞房花燭夜,身體互相依偎著,只不過兩人的心並沒有完全貼近對方。

要成為真正的夫妻,這條路還很遙遠。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8 11:05 AM

第六章

第二天,婉瑛在丫鬟的伺候下,穿上了顏色喜氣、質料花色都屬上等的半臂襦裙,頭髮也跟著綰起,銅鏡中的自己因為這身已婚婦女的打扮顯得成熟不少。

她透過銅鏡,覷見秦鳳戈正好推門進來,憶起昨晚的爭執,想要原諒他,不再去計較,當作沒發生過這事,可是這樣並沒有辦法真正解決問題,以後還是要找機會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將軍,聽我娘說,繼室進門第二天拜見長輩,只要奉茶就行了。」婉瑛難掩緊張地問道。

秦鳳戈微微一哂。「對,只要奉茶,到時會有人在旁提點,照做就好。」

「那就好。」她終於要過長輩這一關了。

他來到婉瑛身後,輕握著她的肩頭。「放心,有我在。」

「將軍,不管怎麼說,我都願意相信你,也請你相信我。」婉瑛回過頭,語帶真誠地看著他。

秦鳳戈定定地回視她,經過一整夜的思考,他認為自己太拘泥於世俗眼光,過去的事已經過去,真要在兩人成親之後又去追究嗎?難道他真該以熱情主動來定婉兒的罪?無論清白與否,難不成就不再欣賞、不再喜愛這個一直以來都令自己心動的女子?

「我當然相信娘子。」秦鳳戈不再有疑慮地說。

婉瑛朝他露出昨晚到現在的第一個笑容。

叩、叩,房門傳來輕敲聲。

丫鬟去應了門,來的是一位年紀較長的婢女。

那位婢女進了新房,先來到秦鳳戈和婉瑛面前,跟他們福了下身。「奴婢是奉了老太君之命來的。」

說完了話,她便逕自走到新床前將大紅床單和被單拿走,這個舉動讓婉瑛不禁納悶。

「不必這麼快就拿去洗吧?」婉瑛以為是要更換。

婢女簡單地回道:「這是規矩。」

她一臉困惑。「規矩?」

對方並沒有再回答婉瑛的疑惑,轉身退下了。

不過秦鳳戈臉色卻是一凜,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這便是婉兒要過的第一關,偏偏他們昨晚並未圓房,當然不會有落紅。

「娘子……」他從鏡台前的凳子上拉起婉瑛,親暱地擁住她。

婉瑛是不介意,不過還有丫鬟在場,可不想被人參觀,總要先叫她出去。「將軍等一等……」

「你先下去。」秦鳳戈於是朝丫鬟使了一個眼色。

丫鬟見他們夫妻恩愛的模樣,紅著臉退下了。

待門扉關上,他便輕摟著婉瑛,低聲吩咐。「待會兒見了祖母他們,無論問了些什麼,你都別開口,由我來回答。」

「為什麼?」婉瑛可就不解了。

他表情異常嚴肅。「現在沒空跟你解釋,等一下就明白了,相信我。」

「我知道了。」既然他這麼說,婉瑛當然選擇相信。

不到一會兒,就有婢女前來請他們前往祠堂,要先祭拜神明和祖先。

秦鳳戈伸手撩起一小撮散在她頰畔的髮絲,勾到婉瑛的耳後,目光炯炯,讓人信服。「一切有我在,走吧!」

「是。」

婉瑛跟著他步出新房,在前往祠堂的這一段路程,不只是夫妻之路的起跑點,在幸福的背後,也同樣佈滿風險。

雖然婉瑛一路上都狀似羞澀地低垂螓首,還是能感受到來自四周的打量目光,如果是過去,自己又沒做錯事,絕對會抬頭挺胸,昂首闊步地面對別人的眼光,可是經過昨晚的衝擊,她決定還是得要更像個古代女人的樣子,免得又引起誤會。

夫妻倆穿過了一道長長的粉牆,走過一個又一個透花窗,每一扇門窗都是描金繪彩,還有精美雕刻,以及一處處匠心獨具的園林景色。

直到兩人站在秦家祠堂前,好幾個奴僕在外頭排成一列,朝兩人行了禮,婉瑛也更加意識到秦府是個門風嚴謹又氣派的大家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都已經努力到這個地步,她是絕不會輕易退縮的,婉瑛在心裡幫自己打氣。

秦鳳戈瞟了她一眼,見婉瑛毫無懼色,唇畔也泛出笑意,便率先踏入祠堂,而婉瑛則慢他一步進去。

只見祠堂內已經站滿了秦家上上下下,正等著一對新人來到,接著便先進行祭拜儀式。

她也不敢把頭抬得太高,幸好身邊馬上多了一個金嬤嬤指導她該做什麼,像是拿香、跪拜之類的,直到結束,然後移駕到內堂。

擔心婉瑛不懂規矩,被安排到她身邊來的金嬤嬤一路攙著她的手腕,不停地叨叨絮絮,說了一大堆,根本來不及吸收,又不能叫對方說慢一點,或者再說一遍,這豪門媳婦兒果然不好當。

接下來,到了拜見公婆這一關。

由於秦鳳戈的父母俱已不在人世,自然不必拜見公婆,因此內堂裡除了老太君之外,還有次子、三子夫婦在座。

婉瑛照著金嬤嬤所說的,兩手端著托盤,跪在老太君面前奉茶,對方並未立刻拿起杯子,只是眼神挑剔地端詳著,過了片刻才開口。

「既然都進了門,便是秦家的媳婦兒,咱們唯一的條件也只有身家清白……」老太君話中有話。

她又哪裡不清不白了?婉瑛再直再笨,也聽得出不是在誇獎。

「別以為有皇上賜婚,咱們就當真認了。」老太君話說得更重了。

就在婉瑛打算開口問個明白,秦鳳戈早一步出聲了。

他佯裝不知。「不知祖母何出此言?」

「鳳哥兒,你也別再瞞著祖母,方纔我讓人去了新房,也檢查了你們昨晚使用過的物品,並沒有看到應該有的東西。」她嚴厲地說。

到底是什麼東西?婉瑛不禁在心裡犯嘀咕,不過又想到答應過秦鳳戈,由他來開口,只好乖乖地閉嘴。

「原來祖母指的是那件事……」秦鳳戈一臉恍然。「其實昨晚咱們並未圓房,當然不會有了。」

這話一出,驚呼聲此起彼落。

老太君滿是驚愕。「沒有圓房,這又是為了什麼?」

連秦守榮、秦守初夫妻倆也不禁面面相覷,想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昨晚雖是洞房花燭夜,孫兒卻憶起和硯哥兒的娘成親的那一天晚上,想到她已不在,不禁有些傷感,幸得娘子的體諒,所以才未圓房。」他並不想對長輩撒謊,可也不希望婉兒擔起莫須有的罪名。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聽者不由得點了點頭。

「真是這樣嗎?」老太君沉著老臉問婉瑛。

不過婉瑛卻沒聽到,因為她終於弄懂了,之所以把被單、床單取走,就是要檢查新娘子是不是第一次,腦袋頓時轟的一聲炸開來,完全不敢相信世上有這麼可笑的事,整張臉因怒火而脹到血紅。

只用是不是第一次來判定女人的人格操守,對於主張男女平等的婉瑛來說,是一件奇恥大辱,真的很想大聲問老太君,她也是個女人,難道不覺得被人貶低了?不過她們自小就接受封建禮教的壓迫,不認為這麼做有錯,是整個大環境造成,更難以撼動。

婉瑛也只能像犯人般,被迫在其他長輩面前接受老太君的質疑,不禁羞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見她不回答,金嬤嬤連忙提醒。「老太君在問你話。」

「……是。」她連忙回道,也立刻明白秦鳳戈的用心良苦,他早就猜到原因,所以才會編了這個謊言,以免她遭人誤解。

這下連秦守榮都不禁要責備佷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再傷心難過,也不該為此冷落了剛進門的媳婦兒。」

「佷兒也正在反省。」秦鳳戈低頭認錯。

原本想要刁難一番的老太君,頓時辭窮了,總不能要他們再多住一晚,待圓過房之後才能回將軍府,不得不端起所奉的茶喝了一口,勉強算是接納了這個孫媳婦兒。

已經跪到膝蓋疼痛的婉瑛又站起來,陸續跟二叔、三叔夫妻奉茶,因為都盯著地面,連對方是圓是扁都沒看清楚。

「……生得還真不錯,看來就很有福氣的樣子,希望快點幫硯哥兒生幾個弟弟妹妹。」林氏說了幾句好話。

她依然臉蛋通紅,正好讓人以為是害羞。

「是,二嬸。」婉瑛小聲回道。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她之前住在大雜院,來往的對象都是平民百姓,沒有階級之分,所以適應得非常良好,想法才會這麼天真,直到親身經歷,她才知道自己未來要承擔的壓力有多大。

接下來,婉瑛靜靜地凝聽老太君的殷切囑咐,不過腦袋一片空白,沒有完全聽進去,反正只要回答「是」就好,也不必有太多意見,而站在身旁的秦鳳戈則跟二叔、三叔又說了幾句話,新媳婦拜見長輩總算告一段落。

沒過多久,她又被扶進了一頂軟轎內,身旁有奴僕、婢女的簇擁,而秦鳳戈則是騎在馬背上,在前頭帶路,返回所居住的將軍府。

將軍府--

婉瑛被扶下軟轎,仰望著眼前氣派非凡的府第,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甚至還在裡頭住過一段時日,可是經過方才在秦府的洗禮,如今再度面對它,卻感到無比巨大,彷彿有十層樓高的巨浪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幾乎要將她給淹沒了,頓時有些呼吸困難。

「你的臉色不太好,是被祖母的話給嚇到了嗎?」回到自家大門外,秦鳳戈才能好好地跟她說說話。

她擠出一抹笑,有些沮喪地說:「是有一點。」說嚇到太過輕描淡寫了,應該說狂怒才對。「也謝謝將軍為我說了謊。」

「那也是善意的謊言,咱們夫妻之間的事,就算是祖母,也不希望她干涉,免得把事情弄得更糟。」秦鳳戈想到硯哥兒的親娘,即使在病中,還是得承受來自長輩的壓力,儘管自己極力安撫,還是無法不去在意,身子也就愈來愈差,所以這回他得格外謹慎,不想再重蹈覆轍了。「往後不管他們說什麼,只要聽聽就好,別往心裡擱。」

「是,將軍。」有他這句話,讓婉瑛像是吃下了定心丸。

當兩人跨進張燈結綵的府第正門,外頭同樣響起了鞭炮聲,而將軍府上上下下早就引頸期待主子偕同剛進門的新夫人回來。

「恭喜將軍!恭喜夫人!」一時之間,整齊劃一的祝賀聲響徹雲霄。

秦鳳戈朝眾人頷了下首,表示接受他們的恭賀。

而婉瑛則是露出靦腆的笑容,再配上纖細的外型,還是可以唬一晚不瞭解她真性情的人,真以為她軟弱好欺。

「一切都準備好了?」秦鳳戈問著身旁的大管事。

大管事依舊是笑容可掬。「是,將軍,香燭、牲禮都備妥了。」

「小少爺別急!跑慢一點!」奶娘的叫嚷聲由遠而近。

就在這當口,一道小小的身影搖搖崗擺地奔了過來,發出咯咯的笑聲。

見狀,秦鳳戈彎下身來想要抱起兒子,沒想到硯哥兒卻是直接撲向婉瑛,兩手緊抱她的大腿,惹得一旁的人都笑了。

「現在有了娘,就不要爹了。」他打趣地說。

硯哥兒抬起小小的腦袋,朝婉瑛伸長手臂。「抱抱……」

「好,抱抱。」也因為這個孩子的親近,讓婉瑛備感窩心,心中的陰霾也一掃而空。「哇!硯哥兒又長大了,我都快抱不動了……」

見兒子這般喜愛婉兒,就像一對親生母子,秦鳳戈更要守護他們,不讓他們受到一絲傷害。

「讓其他人都去忙自己的事吧。」他對大管事說。

大管事便朝眾人擺了下手,讓前來迎接的奴僕們離開。

「將軍……」婉瑛不太懂傳統習俗,便開口問。「我想跟硯哥兒的親娘單獨上個香,不過她應該供奉在秦府的祠堂內……」想到方才祭拜的秦家列祖列宗,自然也包括在其中,可是有些話又不方便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

聽她這麼問,秦鳳戈心頭一暖。「除了在秦府的祠堂,我也希望硯哥兒不要忘記自己的生母,能夠早晚跟她上香,前些日子才將牌位分靈過來,已經讓大管事安排好,這就可以過去。」

「那麼現在就走吧。」這就好辦了。

秦鳳戈見她抱得吃力,便伸手接過硯哥兒,一起走向小祠堂。

於是,他們來到位在正廳後方的一座小祠堂,桌上便安放著梁氏的牌位,還可以嗅到空氣中的檀香味。

大管事點上一束香,遞給他們。

「拿好!」秦鳳戈將兒子放在地上,將三炷清香塞進小手中。「來跟生你的娘上個香,告訴她,你以後有娘了。」

硯哥兒已經很熟悉這個動作,乖乖地持好。

待婉瑛接過三炷清香,用最大的誠意望著牌位,對死去的梁氏說道--

「姊姊,昨日我已進了秦家大門,當了將軍的續絃,從此以後,也是硯哥兒的娘了,雖然沒做過母親,也比不上姊姊,不過我會努力把硯哥兒教導成一個有用的人,有時難免會對他嚴格,不能只是寵著他、順著他,那也是希望硯哥兒從小就能分辨什麼事該做,什麼事又不該做,這一點還請姊姊體諒……」

聽她一直提到自己的名字,硯哥兒好奇地抬起頭盯著婉瑛看。

秦鳳戈目光溫柔地凝睇著她,相信梁氏在天之靈聽到這番話,也能瞑目了。

「我沒念過書,也不太會說話,姊姊要是有事交代,儘管托夢給我,咱們可以好好地溝通。」婉瑛不怕阿飄,因為她不去害人,也相信阿飄不會傷害她。

聞言,秦鳳戈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這代表著誠意,也就隨她說去。

她說完一大串話,把香交給大管事,又合掌。

「剛剛忘了說,請姊姊保佑將軍,若是又有火災發生,將軍前去搶救,也都能夠化險為夷,不要受傷了。」真是難為婉瑛,她不會說文言文,只好全都用白話的。

「說完了?」秦鳳戈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心意了。

婉瑛偏頭想了想。「之後要是有漏掉什麼,再來跟姊姊說。」

「好。」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當然是好了。

硯哥兒拉了下她的裙擺,像是在叫婉瑛。

「硯哥兒……」婉瑛蹲下身,讓兩隻小手平貼合掌,接著朝牌位拜了三拜。「跟你娘說,要她保佑你平安健康地長大。」

「娘!」他對這個字眼似懂非懂,不過常聽大人說,也慢慢會叫了。

她一臉讚許。「對!」

沒想到硯哥兒偏頭看著她,朝婉瑛叫了一聲「娘」。

「他叫你娘了。」秦鳳戈欣慰地說。

婉瑛可是從來沒想過她會在同一天當了人家的太太和媽媽,相對的,責任也更重大了。「謝謝你,硯哥兒。」

這一聲「娘」對她可是意義重大。

「娘!」硯哥兒又叫一聲,見她微笑,明白自己叫對了。

原來她是「娘」。

那以後都要這麼叫。

從成親的前三天,婉瑛就忙得團團轉,沒有好好休息過,一直到了今晚,用過膳,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了。

她全身乏力地坐在床沿,想到白天發生的事,簡直是一場震撼教育。

「爸、媽,我真的可以做一個好太太、好媽媽嗎?就算做得到,那麼孫媳婦兒呢?那個老太君並不喜歡我,進門才第二天,就用那種方式給我難堪,幸好最後有驚無險……」婉瑛一面說,一面往後仰躺在床上,瞪著帳頂。

「以後這種情況,我看只會多不會少,我又不像原創小說中的女主角那麼聰明能幹,可以見招拆招,一一化解,真的只要做本來的自己就可以了嗎?」她真不知要找誰商量才好。

這時,房門「呀!」的一聲,被人推開了,婉瑛連忙坐起身,整理了下襦裙,走向新婚夫婿。

「我、我幫你更衣。」她想著該做哪些事。

「不急,先坐著。」秦鳳戈握著她的手,將婉瑛拉到床沿坐下。「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她直視著略帶正經的俊臉,心裡打了一個突,心想今天已經太驚險剌激了,還有其他的嗎?「將軍請說。」

「無論祖母他們對你滿不滿意,又喜不喜歡,你只要記住,我這輩子都不會休了你,所以儘管做你該做的,不必有所顧忌。」若要婉兒照著應有的規矩過日子,那就不是他原本喜愛的她了。

「真的可以嗎?」婉瑛先是喜出望外,不過馬上找回理智。「將軍也知道我不像那些名門閨秀,可以做到笑不露齒、行不擺裙,沒事在房裡刺繡,出門頂多到園子裡賞花,當了人家的媳婦兒之後,又懂得討長輩的歡心、和妯娌之間和睦相處,尤其現在嫁進將軍府,就是當家主母了,也沒辦法立刻上手……」

秦鳳戈有些疑惑。「上手?」

「意思就是……馬上有當家主母的架式出來,畢竟那些名門千金、大家閨秀從小就開始學習如何掌管內院之事,我一下子也學不來。」直到認了陶大娘為養母之後,婉瑛才聽她提起十幾歲時曾經在大戶人家伺候過小姐,才知道那些千金小姐們還要經過完美主母養成班的訓練,還真是辛苦。

聞言,他伸手輕攬婉瑛的肩頭。「我並不是第一天認識你,更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還有待人處事的方式,就算和別人不同又何妨?」

「將軍,謝謝你。」她放下心中的大石。

他又繼續說:「雖然不太清楚你那些與眾不同的想法是從誰身上學的,但我也不想你改過來,只要是正確的事,就去做吧。」

「將軍……」婉瑛一時衝動地抱住他,不過馬上又跳開了。「呃,我不該太過主動熱情。」

秦鳳戈一臉苦笑。「你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只是怕你又誤會了。」她吶吶地說。

他輕歎一聲。「我的想法再開明,還是一個氣度小的男人,可是計較已經過去的事,對咱們之間並沒有好處,我要的是從今以後,你都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我當然是了。」婉瑛捧著他的臉龐,如果可以的話,真的很想馬上把全部的真相說出來。「甚至應該說,我之所以能夠死而復生,就是為了嫁給你。」

「很高興你能這麼想。」他擁緊她。

婉瑛也伸臂回摟。「將軍既然說瞭解我,那就應該知道,如果我不愛你,對你一點都不動心,寧可當個老姑娘,一生不嫁,也不會當你的續絃。」

「婉兒……」再也沒有比這些話更安定他的心了。

她仰起嬌顏。「所以不要懷疑我的心意。」

「我相信,真的相信。」秦鳳戈釋懷地說。

兩人都願意朝對方踏出一步,而不是背道而馳,才是最重要的。

「將軍……」她嘴角抿著笑意。「我現在可以對你主動熱情了嗎?」

聽她冒出這句話,秦鳳戈朗聲大笑,笑聲都傳到外頭去了。

「當然只會在閨房裡,出了房門就不會了。」婉瑛也不想嚇到別人。

秦鳳戈一面大笑、一面點頭。「當然可以……」

「那就從這裡開始……」她先親了下他的鼻頭,再輕啄了下左邊的嘴角,接著又換成右邊,然後才把柔軟的唇瓣貼上去,探出舌尖,在秦鳳戈下唇的唇緣上滑動,感覺到他氣息不穩了。

他已經忍得夠久,有些迫不及待地將婉瑛撲倒在床上,充滿男人味的溫熱鼻息噴在婉瑛頸側,引來一陣嬌顫。

「婉兒……婉兒……」男性手掌搓揉著身下的嬌軀,真實去感覺每一道曲線的柔軟和豐盈,襦裙也跟著散亂開來。

婉瑛被他的嘴巴、他的雙手挑逗得臉蛋緋紅,身子也難耐地扭動著,兩手更是攥著秦鳳戈的衣服,想要推開他,又想把他拉得更近。

待唇瓣被男性嘴巴覆住,彼此的舌頭交纏著,彷彿要將她給一口吞掉似的,用力吮吸著,讓婉瑛根本來不及喘氣,直到對方稍稍地退離,才大口大口地呼吸,腦子也因為短暫缺氧而暈眩。

「將軍……」她垂眸看著埋在自己胸口的男性頭顱,隔著兜衣,不時輕嗅、不時吮咬,強烈地刺激著包裹在裡頭的酥胸,令吐出的嬌吟和叫聲也不禁跟著斷斷續續的。

秦鳳戈解開兜衣上的帶子,將它褪去,用鼻尖、用嘴巴直接愛撫,比方才更為親密的接觸,讓婉瑛不由得拱起上身,發出一聲輕叫,指尖也掐進他的手臂。

深埋在婉瑛體內的女性慾望像是被開發了,從小小的火苗,愈來愈熾烈,直到變為火焰……

他自行脫去身上的衣物,健碩的胸肌讓婉瑛不禁看直了眼,可是一點都不輸給消防月曆裡頭的猛男。

「在笑什麼?」秦鳳戈聽見一聲輕笑,疑惑地看著她。

婉瑛一面笑,一面搖頭。「只是覺得自己是個很『性福』的女人……」原來她的老公身材這麼有看頭。

「咱們是夫妻,我自然會讓你幸福。」他理所當然地說。

她一臉笑不可抑。「我相信……」

秦鳳戈再次吻住她的唇,讓婉瑛忘了方才在笑什麼,只能專心地回吻,任由剩餘的衣物被他褪去,只剩下腳上的白襪。

男性嘴巴一寸寸地往下,貪婪地吞噬著纖白柔細的肌膚,想要與他更進一步,和身上這個男人真正地合而為一。

「呃……啊……」才不過進入一半,她已經痛到叫出聲,這跟小說裡寫的男女敦倫完全不一樣。「等一等……」

他額頭佈滿汗水的停住不動,也察覺到身下的女人太過纖細緊窒了,根本容不下自己。「再忍耐一下……」

婉瑛攢緊眉心。「可是好痛……痛到我想把你踹下床去……」

「以你的力氣是無法把我踹下床的……」秦鳳戈從來不曾,也沒想過會在這種節骨眼上笑出來。

她疼得咬牙切齒。「將軍要不要試試看……」

「我慢慢來就是……」他笑到差點無法繼續。

第一次哪有多美好?小說都是騙人的!婉瑛不禁在心裡大叫。

不過這也算證明了「婉兒」確實是清白之身,往後不管是誰,敢再拿阿平的事來懷疑她的貞潔,絕對不會跟對方客氣。

秦鳳戈耐心地愛撫她、親吻她,還帶著愧疚的心情,只因為曾經懷疑過這個女人,讓他們夫妻差點為此失和,這一點要引以為鑒,等到婉瑛整個人放鬆,不再那麼排斥,臉上疼痛的神情稍稍舒緩,他也已經到了極限。

「婉兒……好些了嗎?」他粗啞地問。

感受到這個男人已經很克制,肌肉繃得好緊,婉瑛也捨不得他繼續隱忍原始的衝動,只能點了點頭。

他這才放縱地索討,一次又一次地疼愛著身下的女人。

至於婉瑛究竟有沒有享受到,她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第二次應該會更好。不過有了親密關係,除了身體的改變,心理上也會跟著有所成長。

婉瑛想到自己和這個男人已經血濃於水、密不可分,未來直到人生的盡頭,無論是禍是福,都不會分開,還有些飄浮不定的心情終於塵埃落定。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更深了,他們才擁住顧此,任由困意席捲而來。

「……對了!明天是回門的日子,將軍要陪我回娘家嗎?」婉瑛快要睡著之前才想到這件事。

秦鳳戈閉著眼皮,親了下她的額際。「自然要陪你回去。」

「嗯。」她可以去夢周公了。

片刻之後,秦鳳戈才又掀開眼皮,透過尚未吹熄的燭火,可以覷見一張安心的睡顏,希望能永遠保持下去,自己也將一輩子當她的靠山。

待天亮之後,還有新的挑戰要去面對,不過一定沒問題的,秦鳳戈對她可是深具信心。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8 11:06 AM

第七章

成親第三天,是新娘子回門的日子。

一早起來,婉瑛沒見到枕邊人,反而是丫鬟進來伺候新夫人梳洗。

叩、叩,有人來敲門了。

丫鬟去應了門,進來的是昨天在秦府見過的金嬤嬤,據說她原本就是老太君身邊的人,昨天也多虧有她在身邊提點,婉瑛才沒有出錯。

「見過孫少奶奶。」金嬤嬤朝她見了個禮。「奴婢是奉老太君之命,從今天開始,暫時留在將軍府。」

婉瑛怔怔地說:「呃,我知道了。」既然都說是老太君派來的,她當然不能說不行了。

「奴婢先來幫孫少奶奶整理床鋪……」說著,金嬤嬤便真的去把被單鋪好,迭著被子。

只見對方似乎看到什麼,滿意地點了點頭,婉瑛不禁恍然大悟,心想這才是老太君派她來的真正用意,不禁又羞又窘,卻只能氣在心裡,無法反抗那種根深柢固的貞操觀念。

「你叫秀兒?」金嬤嬤問著伺候婉瑛的丫鬟。

丫鬟忙不迭地應聲。「是。」

「記得待會兒換一套新的被單和床單。」金嬤嬤板著臉說完,又轉向婉瑛。

「老太君是擔心孫少奶奶剛進門,對府裡的規矩還相當陌生,便讓奴婢暫時過來將軍府,有不懂之處儘管發問。」

她又不能拒絕。「多謝金嬤嬤。」婉瑛客氣地說,心裡卻很無奈。

「那麼奴婢先出去了。」說著,金嬤嬤轉身走了。

待房門關上,婉瑛吁了口氣,雖然老太君可能是一番好意,她還是覺得可怕,不只是在秦府,現在還越過界,管到將軍府來了。

「我才是這座府第的女主人,要振作一點,早一點進入狀況。」她在嘴裡嘀咕著。「不然以後都得聽人擺佈了……」

過了一會兒,秦鳳戈進房來了,穿上常服的他,頭上戴冠、腰間繫著兩串玉珮掛飾,多了風雅俊逸,以及新郎官的春風滿面。

婉瑛屏退丫鬟。「你先下去。」

「是。」丫鬟福了身出去了。

不等他說話,婉瑛已經先問了。「你知道金嬤嬤的事嗎?」

「方纔已經聽大管事稟報,既然是祖母親自交代,我也很難拒絕。」秦鳳戈有他的難處。

婉瑛笑睨一眼。「我又沒要將軍拒絕,只是想問問看她是什麼樣的人,才曉得該怎麼相處。」因為這個金嬤嬤都面無表情的,一雙眼睛又像探照燈似的直盯著她,不免令她有些擔心。

「金嬤嬤在秦府前後待了二十年,原本在祖母的作主之下,已經嫁了人,不過丈夫早逝,膝下又無所出,公婆也都不在了,便讓她回到身邊伺候。」他大致說了一下。「就算跟她相處不來,也不必勉強。」

她其實也不想這麼累人,但……「畢竟她是老太君身邊的人,總要給一點面子,先試著相處看看再說。」

「那麼你自己看著辦,我不會插手。」秦鳳戈也希望她能早日獨當一面,所以不會過於干涉。「不過要是真有困難,可以跟我商量。」

「是,將軍。」婉瑛很感謝他的支持。

待時辰差不多了,夫妻倆便攜著準備好的禮品前往融和坊。

秦鳳戈騎在馬背上,領著坐在軟轎內的婉瑛,才來到大雜院外頭,小柱子和幾個孩子見到他們,連忙進去告訴大人。

「婉兒姊姊回來了!」他高聲大喊。

大雜院裡的人都在等新娘子回門,陶大娘更是一大早就起來殺雞宰鴨,就為了款待女婿,可不能失禮。

按照傳統習俗,新娘子在回門時要走在前面,於是婉瑛領著她的將軍夫婿走進大雜院,滿臉羞澀地再次接受所有人的祝賀。

而陶大娘也已經坐在小廳,等著女兒和女婿到來。

婉瑛來到養母面前,依禮跪拜,不過當秦鳳戈也要跪下來拜見岳母時,卻被陶大娘阻止了。

「將軍心意到就好。」陶大娘受不起大禮。

他正色地說:「既然婉兒認您當養母,您便是我的岳母,禮不可廢。」

見秦鳳戈堅持要行大禮,陶大娘只好誠惶誠恐地接受,能被他如此尊重,心裡還是受寵若驚。

陶大娘伸手攙起女兒、女婿。「好了、好了,都快起來!」

接著,秦鳳戈便命隨同而來的二管事呈上禮品,接著態度隨和、沒有將軍架子地和大雜院裡的男人們寒暄。

趁這個當口,陶大娘悄悄地拉著女兒進房說些體己話。

「將軍待你好不好?」她關心地問。

婉瑛頷了下首。「他待我很好,娘不用擔心。」

「娘也知道他會待你好,但還是想要聽你親口說。」陶大娘拉著她的手。「秦家的那些長輩呢?沒讓你受委屈吧?」

「我才剛進門,難免會刁難一下,不過還應付得過來。」她也沒必要說太多,免得讓養母擔心。

陶大娘不禁歎了口氣。「你能忍耐是再好不過了,雖然有皇上賜婚,畢竟還是高攀了人家,等將來有了孩子,應該就會完全接受你了。」

「我知道了,娘。」婉瑛心想懷孕的事就順其自然,她並不急,於是換了個話題,也叮嚀養母要好好照顧自己。

到了午時,位於大雜院中央的天井已經擺下幾桌宴席,上菜之後,秦鳳戈更是豪爽地接受大家的敬酒,連喝了十多杯,臉都沒紅,婉瑛也不想掃大家的興,就算喝醉了,頂多坐轎子回去。

一直到將近申時,才算完成婚禮的最後一道儀式,也就是回門,夫妻倆開口向陶大娘告辭,返回將軍府。

回程的路上,秦鳳戈堅持自己沒有喝醉,依舊挺直腰桿地騎在馬背上,不過婉瑛卻見他目光有些呆滯,不似平日的炯炯有神,果然喝醉的人都認為自己沒有醉。

回府之後,才進房門,她仔細地端詳一番。「將軍真的沒有喝醉?」

秦鳳戈頗有自信。「當然沒有。」

「這是多少?」婉瑛伸出一根食指。

他低笑幾聲。「自然是三……」

「將軍確定這是三?」婉瑛好笑地問。

「嗯……應該是二才對。」他立刻改口。

婉瑛不禁失笑,乾脆動手幫他寬衣。「將軍還是先躺下來睡會兒,晚一點再叫你起來用膳。」

「那你陪我睡一會兒……」秦鳳戈伸手摟住她。

她第一次知道這個男人喝醉了會很黏人。「人家敬的酒全讓將軍包辦了,我只喝一杯,又沒醉。」

「沒醉也可以陪我……」他還是纏著婉瑛不放。

「我當然會陪你,而且是陪一輩子,只是今天還沒見到硯哥兒,我要先去看看他。」婉瑛像在安撫小孩子似的。

秦鳳戈覺得有點頭暈,便將臉孔埋在她的頸窩,像是在撒嬌似的。「那你要答應我,看完硯哥兒就回來陪我……」

「我答應你。」她笑到全身抖動,一再保證,才讓秦鳳戈鬆手。

接著,婉瑛將他扶坐在床沿,接著脫下腳上的靴子,然後讓秦鳳戈躺下來,才把被子蓋上,人已經睡著了。

「這麼快?」她坐在床沿笑睇。「喝醉了就睡覺,酒品算很好,平常又自我要求很高,好吧,以後偶爾讓你喝點小酒也沒關係。」這麼好的良人已經沒得挑了,不能要求他像父親那樣滴酒不沾。

「以後的事我就要靠自己努力,不能全仰賴你,總有一天,會讓所有的人都打從心底接納我……」婉瑛不想連試都沒試就放棄。「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又仔細檢查了下被子有沒有蓋好,她才跨出寢房,就見金嬤嬤迎面走來,金嬤嬤姿態並不低。

「敢問孫少奶奶要上哪兒去?」

「我正要去看硯哥兒。」婉瑛也老實地說。

金嬤嬤張望一下。「怎麼丫鬟不在身旁伺候?」

「方纔我和將軍在寢房裡頭,所以讓丫鬟先退下了。」夫妻倆想要獨處,也不便有第三者在場,婉瑛自認沒有做錯。

「那麼奴婢陪孫少奶奶去看曾孫少爺。」金嬤嬤接著又說。

婉瑛原本想拒絕,繼而又想她是來教自己規矩的,還是先順著金嬤嬤的意思,免得起了衝突。「那就有勞了。」

「孫少奶奶太客氣了。」金嬤嬤聲音平板地說。

雖然婉瑛自認很好相處,不過遇上像金嬤嬤這種完全看不出半點情緒的人,簡直像是踢到鐵板。

「對了!我還沒去過硯哥兒住的屋子,要麻煩金嬤嬤帶路。」婉瑛突然想到自己不識得路,只好主動發問。

金嬤嬤頷了下首,她過去經常奉老太君之命來探望已經過世的孫少奶奶,以及拿些小玩意兒來給曾孫少爺,自然曉得。「就在隔壁,也方便孫少爺隨時前往探望,奴婢這就帶孫少奶奶過去。」

「好。」見金嬤嬤是有問有答,口氣也不會不友善,只是沒有高低起伏而已,婉瑛也告訴自己不要先入為主,一口咬定對方是老太君派來的眼線。

於是,在金嬤嬤帶路下,兩人一前一後地踏出居住的院落,接著便是移步換景、曲折回轉,走上一大段路才到達了目的地,也讓婉瑛真正見識到將軍府到底有多大,連去隔壁都要走這麼遠。

「就是這兒了。」金嬤嬤領著她跨入一座圓洞門。

婉瑛抬眼打量著四周,無論是建築物還是樹木景致,都顯得清雅靈秀。

「這裡可是過世的孫少奶奶親自挑選的,還說環境清幽,很適合讓孩子讀書練字,並且命人把原本的荷花池給填平,改種樹木,就是怕曾孫少爺將來會走路了,萬一不慎失足,會發生危險,她真是一個既細心又溫柔的女子。」金嬤嬤就是故意誇給她聽。

「姊姊設想得對,硯哥兒現在雖然會走路了,不過走得太急還是會跌倒,確實應該注意。」也只有生母能想到那麼多,她要好好地學習。

聞言,金嬤嬤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地覷她一眼,彷彿是在判斷婉瑛究竟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嘴巴說說而已。

「咱們進去吧。」婉瑛沒注意到,逕自往裡頭走。

才沿著一道粉牆走去,就快走到屋子前,一個女子的叫聲霎時劃破靜謐,也讓婉瑛和金嬤嬤臉色一變,趕緊提起裙擺快步跑了過去。

「……快點吐出來!」奶娘抱住嘴唇發黑的硯哥兒尖嚷。

隨侍在旁的婢女也是又哭又叫,試圖要用手指挖出梗在小主子喉嚨裡的食物。「小少爺千萬不能有事……」

婉瑛循聲衝進小廳內。「怎麼回事?」

「小少爺趁奴婢不注意,拿了塊糕餅來吃……」婢女一面哭一面說。

金嬤嬤馬上讓硯哥兒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接著拍他的背部,可是連試了三次,都無法吐出梗塞物。「快去找大夫!」

「等大夫來已經太晚了。」見硯哥兒臉色已經發紫,痛苦得發不出聲音來,婉瑛先讓他站好,然後從背後環抱住他,接著一手握拳,拇指對準肚臍與心窩中心,另一手包住拳頭並握緊,兩手快速向上方連續擠壓五下。

就在這時,硯哥兒成功地吐出梗在氣管裡的小塊糕餅,簡直快嚇暈過去的奶娘和婢女見了,不禁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她將孩子轉過來。「硯哥兒,怎麼樣?好一點了嗎?」

硯哥兒的臉色漸漸地恢復正常,不過受到巨大的驚嚇,緊跟著哇的一聲,撲進婉瑛懷中大哭起來。「嗚哇……」

「好了,已經沒事了,你快把我嚇死了!」婉瑛雖然並未想當救護員,不過還是學了一些常用的急救法,以備不時之需,更沒想到會有用上「哈姆立克急救法」的一天。

「嗚……哇……」硯哥兒拚命地巴住她不放,哭得是聲嘶力竭。

金嬤嬤也嚇出一身冷汗。「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婉瑛還是摸了摸他纖小的喉嚨,然後問硯哥兒。「這裡還會不會痛?」

他把小腦袋往婉瑛懷裡鑽,用力抽泣。

「以後吃東西要慢一點,不要吃得太大口,知不知道?」她拍了硯哥兒的小屁股幾下,輕聲責備。

硯哥兒兩手攀住她的脖子,像是在跟婉瑛撒嬌。

「你們是怎麼照顧的?」金嬤嬤瞪著一旁的奶娘和婢女。

「沒有人希望發生這種意外,也不能全怪在她們頭上。」婉瑛認為意外之所以叫做意外,就是因為讓人意想不到。「不過往後還是別把糕餅放在硯哥兒伸手可拿的地方,至少等他長大一點再說。」

奶娘和婢女一面拭淚、一面點頭地回道:「是,夫人。」

「硯哥兒,娘抱你去房間,躺著休息一下好不好?」她垂眸問著在懷中不住抽噎的孩子。

他搖了搖頭。「不要!」

「那娘在旁邊陪你好不好?」婉瑛換一個說法。

這回硯哥兒點頭了。「好。」

「跟娘說,你的房間在哪裡?」她問。

硯哥兒吸了吸氣,伸出小指頭,比了一下外面。

「好,那硯哥兒帶娘過去。」婉瑛抱起他就往外走。

奶娘和婢女也趕緊跟在身後,今天若不是有新夫人在,真出了事,只怕犧牲她們的命都還不夠賠。

還留在原地的金嬤嬤神情若有所思,想到自己被老太君派來教導這位新進門的孫少奶奶,目的是絕不能讓她做出有辱秦家門風的事來。

本以為這位孫少奶奶出身不高,若不是有皇上賜婚,是絕對進不了秦家大門,所以一開始並不是很瞧得起,更以為若是遇到緊要關頭,這位孫少奶奶必定會慌了手腳,大呼小叫,無法保持冷靜,可是結果卻出乎意料之外。

莫非自己真的看走了眼?

金嬤嬤不禁思索著該不該重新看待這位孫少奶奶。

來到硯哥兒的房間,婉瑛坐在床沿,被硯哥兒抱得緊緊的,直到都戌時了,還不肯讓她離開。

「嚇到了對不對?」她輕捏了下肉肉的臉頰。「以後要小心知不知道?你看連奶娘也被硯哥兒嚇哭了。」

硯哥兒偷偷地覷了奶娘一眼,似乎不太好意思。

「肚子餓不餓?」婉瑛問。

他想到吃東西會害怕。「不要!」

「可是娘肚子餓了,想要吃飯。」中午在娘家吃了一些,早就消化完畢,她的胃已經在唱空城計。「不然讓奶娘去熬一些粥,娘餵你吃好不好?」

「……好。」娘餵他吃就不怕了。

婉瑛朝奶娘說:「記得把粥熬久一點。」

「是,我這就去。」奶娘還有些驚魂未定,正好需要找些事來做,於是很快地出去了。

「娘!」硯哥兒仰起鼻頭還有些紅紅的臉蛋。

她低頭應聲。「什麼事?」

硯哥兒沒說話,又把腦袋鑽進她懷中,經過方纔的驚險過程,他對這個娘更加依賴,感情也愈深了。

不期然地,房門被人用力推開,進門的是剛從酒醉中醒來的秦鳳戈,神情還透著一絲倉皇,想到剛睡起時,因為沒見到婉兒在身邊,便喚了小廝進房伺候,然後出去找人,在半路上遇到金嬤嬤,才聽說了不久之前發生的意外。

他大步地走到床前,看著偎在婉瑛身上的兒子。「硯哥兒沒事吧?」

「將軍醒了。」婉瑛朝他笑了笑。「硯哥兒沒事,只是受到了驚嚇。」

秦鳳戈從她身上抱起兒子。「你可把爹嚇壞了!」

「你這個當爹的,要好好地罵罵他。」她可是很贊成。

他笑睨一眼。「那你罵了嗎?」

婉瑛眼皮連眨也沒眨一下。「當然罵了,還打了三下屁股,現在輪到你這個做爹的教訓他了。」

「咳。」秦鳳戈只好清了下嗓子,瞪著兒子哭得還有些紅腫的大眼。「硯哥兒,不准再有下次了知道嗎?」

硯哥兒知道挨爹的罵了,轉頭要尋求娘的安慰。

「不行!」婉瑛搖了搖頭,要是這時候哄他,以後就有恃無恐了。

「硯哥兒,聽到爹說的話了嗎?」秦鳳戈板起臉問道。

他把腦袋垂得低低的,似乎知道錯了。

「婉兒,謝謝你救了硯哥兒。」光是聽金嬤嬤形容,就已經夠讓人心驚膽顫了,秦鳳戈實在不敢再去想像當時的危急情況。

婉瑛也很高興自己過去學了一些急救方法,果然是有備無患。「就算不是硯哥兒,只要讓我碰上,我都會這麼做。」

「我相信你一定會的,不過……」他沉吟一下。「金嬤嬤跟我形容你為硯哥兒做的那些動作,她可是連見都沒見過,想不到會這麼管用。」

她張大小口。「呃……那個……」

秦鳳戈已經很熟悉這種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是聽別人說的?」

「我……是聽六安堂的紀大夫說的,她之前常來幫我換藥,就隨口聊了起來,於是教了我幾招,紀大夫則是聽她相公區大夫說的。」婉瑛說得好心虛,人真的不能說謊,否則會愈說愈多。

他自然信了。「區大人被稱為神醫,想必真有一些特別的救人方式。」

「沒錯。」區大夫身為一名醫師,當然也會「哈姆立克急救法」。「其實這方法不只可以用在一歲以上的孩子,大人也一樣,能夠在緊急狀況、身邊又沒有大夫時派上用場,有機會的話,每個人都應該學,尤其是熸火軍,平日不光是重視防火、滅火,必要時也可以救人。」

「這個建議倒是不錯。」秦鳳戈也大表贊同。

聞言,婉瑛不禁喜出望外,雖然無法參與滅火工作,但是可以從其他地方幫上忙,也算彌補心中的缺憾了。

「我可以先教將軍,再由將軍去教那些熸火軍。」要她親自教授,加上又有身體上的接觸,不用問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只好這麼做了。

秦鳳戈見她一副躍躍欲試,不忍讓她失望,自然應允。「好。」

「多謝將軍。」婉瑛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高興了。

待奶娘將熬好的粥端進房來,原本有些害怕吃東西的硯哥兒,不知是肚子真的餓了,還是因為婉瑛親自餵他,一口接一口,馬上吃個精光,也幸好沒有在年幼的心靈上留下太深的陰影。

放了三天的婚假,秦鳳戈一大清早就去熸火軍署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

待在府裡的婉瑛原本打算多睡半個時辰,結果被金嬤嬤從床上挖起來,就是要她開始學習如何做個當家主母。

「富貴人家的小姐自幼就纏足,才能有一雙三寸金蓮,孫少奶奶現在要綁也來不及了,那麼就得更注意走路的儀態,務必要做到端莊好看……」金嬤嬤站在她面前,嚴格執行任務。

被迫坐在小花廳內聽講的婉瑛,臉上的笑容已經垮下來,她從小就粗魯慣了,能做到秀氣就該偷笑。

她一臉僵笑。「是。」

金嬤嬤昂起下巴。「坐要有坐相,站也要有站相,更不用說走要有走相了,就算事情再急迫,也得保持冷靜,絕不能用跑的,這是大忌。」

「是。」大忌?有這麼嚴重嗎?萬一失火也不跑?

「還有……」

還有?婉瑛面有菜色地忖道。

「將軍府裡有大管事和二管事,大管事負責招待貴客,以及幫孫少爺處理外頭的事,二管事則是負責內院,孫少奶奶有任何問題可以問他……」見她心不在焉,金嬤嬤不禁拉長了臉。「孫少奶奶有沒有聽清楚?」

她馬上點頭如搗蒜。「聽清楚了!」

「另外還要學著看賬本,還要知曉目前的市價行情,以免賬房先生從中搞鬼,或是下頭的人以少報多,中飽私囊。」說到這裡,就見婉瑛一臉為難,金嬤嬤有些困惑。「孫少奶奶有不懂之處,可以問了。」

婉瑛輕咳一聲。「我對數字不是很在行……」

「那就慢慢地學。」金嬤嬤不肯放水。

「而且……我不識字。」她又找到一個理由推托。

金嬤嬤拉下臉。「那就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認,碰上不認識的字就問。」

「是。」婉瑛已經找不到借口了。

「孫少奶奶往後在秦府的地位是否穩固,要想得到老太君的認同、讓她刮目相看,就得比過世的孫少奶奶還要努力才行。」金嬤嬤決定摒棄之前的偏見,再好好地觀察她一陣子。

聞言,她有些狐疑地抬起頭,見金嬤嬤依舊面無表情,可是咀嚼對方這番話的用意,似乎是在為自己著想。

「我會努力的!」既然人家願意幫她,婉瑛自然不能令對方失望。

「那就好!」金嬤嬤還算滿意她的回答。

就這樣,一整天折騰下來,等到用晚膳時,她已經一面打瞌睡、一面吃飯,還早早就上床睡覺,對她來說,用腦子比用體力還要累上一百倍。

等到秦鳳戈回府,才踏進房門,就見床上的那座小山動也不動,沒有等到他回來,便已經早早歇息了。

「娘子?婉兒?」他喚了兩聲,婉瑛才勉為其難地掀開眼皮。

她愛困地看著眼前的俊臉。「將軍回來了……」

「不必起來了。」見她掙扎著起身,秦鳳戈便說。

婉瑛馬上又倒回床上。「將軍吃過了嗎?」

「吃過了。」他一面寬衣一面說。

「喔……」婉瑛拉著長音,又快睡著了。

模糊之間,感覺到有人爬上床來,鑽入被子中,然後一條手臂摟住自己,接著湊近她的臉,又啄了下唇角。

「將軍……」她費力地掀開眼皮來。

秦鳳戈微抬起頭。「怎麼?」

「今晚可以休兵嗎?」婉瑛不認為自己有力氣應付他的索求。

他愣了一下。「此話怎講?」

「我方將士身心俱疲,不能再戰。」連她自己也笑了。

「今天在府裡都做了些什麼?」秦鳳戈意會過來,胸膛因為笑聲而震動著。

婉瑛又閉上眼皮。「當家主母的訓練……」

「原來如此。」他懂了。

見她又沉沉地睡著了,秦鳳戈便起身吹熄案桌上的燭火,決定今晚就「休兵」,讓她得以充分休息。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8 11:07 AM

第八章

又過了七、八日,天氣轉寒了。

今日一早,金嬤嬤便說有事要回秦府一趟,難得偷到一日閒,婉瑛總算有時間陪伴硯哥兒,不然每天有學不完的事,根本說不上幾句話。

幸好白天陽光充足,不會太冷,婉瑛便找來一張矮桌子,母子倆就坐在小稿凳上做風車。她先將宣紙用漿糊黏上幾層,增加厚度,不然紙張太軟,葉片根本無法轉動,又因為白色不吉利,而且也缺少變化,於是找出不穿的舊衣服,資源再利用,先黏上一塊綠色布料,接著裁成四方形,再沿對角線對折剪到留下兩公分,然後再利用工具在四角和中心旋轉戳洞。

「紙風車……」硯哥兒認出她在折的東西。

婉瑛摸了摸他的頭。「硯哥兒已經會說紙風車了,聽奶娘說之前做的都壞掉了,再做新的給你好不好?」

「好……」他盯著娘手上的動作,伸手要拿。

「快好了,再忍耐一下。」婉瑛要他學會等待。

硯哥兒把小手縮回去,乖乖地坐在小稿凳上,等娘做好。

「……完成了!」她用鐵絲穿好,固定在小木棍上頭,吹了一口氣,葉片馬上快速轉動。

「娘!」硯哥兒急著要玩了。

先將做好的給他,婉瑛接著又動手再做一個,這回用粉色布料當襯底。「你看!娘也有紙風車!咱們一人一個……」

他開心地伸出小手,拉著婉瑛到外頭,在風勢的助長之下,兩個紙風車便自己轉動起來,加上顏色鮮艷,更加好看。

「好不好玩?」婉瑛偏頭看著蹲在身旁的孩子,他也正衝著她直笑,想著再過幾年,是否該開始教硯哥兒柔道,只不過若是別人問起這套功夫叫什麼,她又很難自圓其說,得要先想個好的說詞才行。

硯哥兒就快兩歲了,會說的詞彙也愈來愈多。「好玩,娘一起玩……」

「好,一起玩。」

母子倆就蹲在房門外,看著手上的紙風車轉個不停。

這個時候,伺候婉瑛的丫鬟手上端著茶水糕點,走過來說秦府大房的三少奶奶來訪,又問了個仔細,也就是與秦鳳戈是同父異母兄弟,生母為趙姨娘的庶弟之妻王氏來訪。

「……那我應該稱呼她為三弟妹?」真的好複雜,想了半天,婉瑛才弄懂,她跟這位王氏是妯娌關係。

丫鬟回了一聲「是」。

「既然是三弟妹,又不是客人,就請她到這裡來好了。」婉瑛心想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太見外。

於是,片刻之後,丫鬟領著一位二十出頭的少婦,而少婦手上還牽了名約莫三、四歲的男孩過來了。

雖然婉瑛在成親第二天有跟秦家人正式見過面,不過當日實在太多人,她也只記得幾張長輩的臉孔,平輩和晚輩倒是不認得,這算是第一次和王氏見面,見她個子嬌小,比自己略矮了些,容貌清秀,只是神態有些緊張。

「大嫂!」王氏先輕喚一聲,然後低頭看著兒子,向她介紹。「這是賢哥兒,剛滿四歲……賢哥兒,快叫一聲大伯母。」

賢哥兒低著頭,顯得有些畏縮。「大、大伯母。」

「乖,原來你叫賢哥兒。」婉瑛也禮尚往來。「來!硯哥兒,他是你三叔的兒子,要叫他一聲哥哥。」

「哥哥!」硯哥兒叫得很大聲。

婉瑛又加一句。「以後都要叫他哥哥。」

「哥哥!」他伸手指著賢哥兒說。

而緊挨在娘身側的賢哥兒則是有些渴望、有些好奇地看著硯哥兒手上的綠色紙風車,那是從沒見過的小玩意兒。

「對,他是哥哥。」婉瑛也注意到賢哥兒的目光,便對王氏說。「咱們到那邊的小廳坐下來再聊。」

王氏自然從命,之所以帶著兒子前來拜訪,無非就是希望能跟剛進門的大嫂打好關係,往後得到她的照應。

妯娌倆坐在小廳內,丫鬟奉了茶水,退到一旁。

「賢哥兒喜歡這個紙風車嗎?」婉瑛見那孩子一臉渴求的表情,索性將自己手上的給他。

賢哥兒有些畏縮,不敢伸手去拿。

「不要!」硯哥兒生氣地大叫。「娘的,一起玩……」意思就是不可以把紙風車給別人,這樣就不能一起玩了。

婉瑛解釋給他聽。「娘可以再做一個新的紙風車,先把這個給哥哥,你跟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他癟了癟小嘴,似乎不太甘願。

「他是硯哥兒的哥哥,不是外人,以後哥哥有好玩的東西也會給硯哥兒。」婉瑛要教他什麼叫分享。

王氏不禁有些擔心,萬一把硯哥兒惹哭了,傳到老太君耳裡,只怕會挨上一頓罵。「大嫂,不用了。」

「你不想跟哥哥一起玩嗎?」她又問硯哥兒。「如果想跟哥哥一起玩,就把娘的紙風車拿給他。」

硯哥兒考慮了好久,才接過娘手上的紙風車,走向賢哥兒,接著伸長手臂,把東西推到哥哥面前。「一起玩……」

「娘?」賢哥兒問著母親。

王氏又驚又喜地頷首。「要謝謝弟弟。」

要知道在秦府內,硯哥兒是最受寵的寶貝,只要是給他的東西,別人不見得有份,總讓她這個當娘的既嫉妒又心酸,多希望兒子也能受到老太君的重視和疼愛,無奈自己的相公是庶出,怎麼也比不上嫡子所生的。

「謝謝弟弟。」他這才敢從硯哥兒手上拿走紙風車。

硯哥兒噘高小嘴,朝手上的紙風車吹了口氣,似乎在教哥哥怎麼玩。「呼……」就見葉片轉動兩圈。

「呼……」賢哥兒也學他吹氣。

兩個孩子一齊朝手上的紙風車吹氣,開心地看著它轉動。

「謝謝大嫂。」王氏靦腆地說。

婉瑛不禁失笑。「謝什麼?只不過是紙風車,要做幾個都有。」

「大嫂才剛進門,有所不知……」才吐出幾個字,又不想讓人以為自己是專程來抱怨,她便不敢再往下說了。「沒什麼,只是頭一回見到這麼有趣的小玩意兒,還真有些稀奇。」

見王氏似乎有苦難言,婉瑛也就配合她轉移話題。「這叫紙風車,三弟妹要是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很簡單的。」

「我、我只怕學不來。」王氏面有難色,擔心自己笨手笨腳會被人取笑。

婉瑛突然靈機一動。「三弟妹會打算盤嗎?」

「自然會了。」

「那三弟妹教我怎麼打算盤,我來教你做紙風車。」想到每次對著算盤發呆,金嬤嬤就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讓她下定決心要學會。

王氏愣了一下。「大嫂不會?」

「是啊,只要看到算盤就頭疼了。」婉瑛心想用計算器還比較快。

「大嫂若不嫌棄,我當然願意教你了。」總算有一項比她強,讓王氏無形中多了一些自信。

婉瑛喜不自勝。「那真是太好了,三弟妹就先從最簡單的開始教起,可能要多講幾遍,我才聽得懂,要是再學不會,罵也沒關係。」或許是金嬤嬤教得太複雜,換另一種方法,說不定更管用。

「是,大嫂。」王氏用袖口摀住唇笑了。

直到見識過婉瑛的隨和友善,原本還有些怯懦,猶豫著該不該來拜訪的王氏,終於也敞開了心胸,少了幾分驚惶,自在許多。

過了三日,王氏又來拜訪,妯娌之間也建立起了友情。

而在王氏回去之前,婉瑛將事先做好、有著各種顏色的紙風車交給她,讓她帶回秦府給其他的孩子,人人有分,這樣才叫公平。

婉瑛也沒想到紙風車會大受歡迎,秦府裡的孩子們,尤其是一些庶出的,可是很難得收到禮物,連性子一向畏怯的賢哥兒都會主動教大家怎麼玩,初次嘗到受人矚目的滋味,可是得意極了,大家也才知道這位該叫大堂嫂或是大伯母的,會做這麼新奇的小玩意兒。

於是,連著好幾日,除了早晚氣溫偏冷,在都是好天氣的情況之下,秦府的孩子們都拿著紙風車直往屋外跑。

這一天,老太君由兩個媳婦兒陪同,緩緩地走在曲折的橋面上,儘管已是秋季的尾聲,紅楓秋菊點綴出來的景色,卻也是最美的。

聽見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嘻笑,以及奔跑的身影,讓她的目光跟著望了過去,然後皺起眉頭,似乎有些迷惑。

「你們瞧瞧……他們手上拿的是什麼?」因為距離有些遠,老太君也看不太清楚,只好問媳婦兒了。

江氏先是張望兩眼,認出其中一個十歲的男孩,是夫婿的其中一位小妾所生的兒子,便揚聲叫道:「康進!」

叫康進的孩子心頭一驚,趕緊來到江氏跟前,面對向來不假辭色的嫡母,總是畏懼三分。「請問娘找孩兒有事?」

「你們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江氏瞪著從沒見過的小玩意兒,還會一直轉動,真是有些古怪。

「這叫做紙風車。」康進馬上回道。

「紙風車?」老太君問著兩個媳婦兒。「你們聽過嗎?」

這三個字連林氏也沒聽過,更別說見過了,於是又問:「誰給你們的?」

康進想了一下。「是大房的三堂嫂拿給咱們的,聽說是大堂嫂平日做給硯哥兒玩的東西,便多做了幾個,讓她拿回來。」

「原來是她……」江氏擺了下手,讓康進自己先去玩,也不想讓他聽到大人之間的對話。「還真懂得先巴結這些孩子。」

「前幾天金嬤嬤不是回來一趟,她說硯哥兒吃東西不小心噎到,一張臉都發紫了,要不是有鳳哥兒的那個續絃在場,只怕等不到大夫來便已經……」林氏想到對方好歹幫過自己的兒子,還因此受了重傷,總不好批評什麼。「就算只是一些小玩意兒,也算是有心了。」

可江氏就是見不得別人好。「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想到她的出身……」雖然沒有說完,那張嫌惡的嘴臉已經很清楚表達內心的想法了。

「說到這件事,我就想到那日聽金嬤嬤說了之後,隔天一早,我就馬上命人去把硯哥兒帶來,總要親自瞧過沒事才安心,誰知他才來沒多久便一直吵著要回去找娘,這可是過去從未有過的情形。」老太君難免悶悶不樂,連歎了好幾口氣。「他現在有了娘,就不要我這個曾奶奶了。」

想到一手疼大寵大的寶貝曾孫子不再黏著自己,而是喜歡纏著別的女人,任誰都很難輕易釋懷。

「婆婆別這麼想。」林氏是最先看開的。「硯哥兒跟她感情好,顯然這個繼室待嫡妻所生的兒子真的用了心,才會這般親近,應該高興才是。」

老太君也知曉媳婦兒說得沒錯,可是心裡總是有個結,怎麼也打不開,便不再說話了。

下午,才用過膳,婉瑛又坐在小花廳,因為她一天的苦難又要開始了,偏偏氣溫要冷不冷的,很適合睡覺,自然把耳邊的雜音當作催眠曲。

「孫少奶奶!」

金嬤嬤砰的一聲,把眼皮就快要合上的婉瑛給嚇醒了。

她從椅上跳起來。「失火了!」

金嬤嬤橫眉豎眼地瞪著她。「呸!呸!哪裡失火了?」

「呃,原來是夢……」婉瑛又跌坐回去,幸好不是真的發生火災。「金嬤嬤,今天可以提早歇息嗎?」

「難道孫少奶奶想回房小睡?」金嬤嬤冷冷地問。

婉瑛把頭搖得像博浪鼓。「當然不是,只是方才硯哥兒要午睡之前,我答應過待會兒要陪他玩,就不能食言,不然以後他就不相信我說的話了。」

「好吧,今天是例外。」聽她是為了硯哥兒,金嬤嬤自然就通融了。

她用力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觀察這對母子相處的狀況,也是金嬤嬤的任務之一,才剛進門,自然會待繼子好,但是長久下來,可就難說了。「那麼奴婢陪孫少奶奶過去。」

「好。」只要能暫時拋開算盤,婉瑛自然什麼都答應。

主僕倆才走了幾步,就瞥見好幾名工人站在木梯子上,正在修剪屋前的幾棵大樹,一一把多餘和不良的樹枝剪掉,讓婉瑛不由得駐足觀看。

「天氣愈來愈冷,是該把樹枝修剪一下好過冬了。」金嬤嬤喃道。

不過婉瑛注意到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工人把不要的樹枝先收集在竹簍內,再把竹簍放在木頭做的、後頭有兩個輪子的板車上,然後握住稈手,推去丟棄,令她很自然地想到腳踏車。

「如果有腳踏車就好了,可以不用依靠人工,或是牛馬來拉車,也可以做出腳踏車版的消防車,遇到火災發生更可以早一點抵達。」不過得要先克服鐵鏈、齒輪、輪胎的問題,難度實在太高了,也不是婉瑛的專長,想了又想,還是找不到可以替代的。

見她還站在原地發愣,金嬤嬤出聲催促。「孫少奶奶還在看什麼?曾孫少爺只怕已經醒了。」

婉瑛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只好收回目光,在心裡告訴自己,滅火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防火工作要確實做好,要是有想到什麼好點子,再跟秦鳳戈建議。

接下來,她也遵守承諾,和硯哥兒一起拿著紙風車出去玩,光是看著它轉動,就可以玩上好久,接著又在花園裡探險,認識花草樹木,還蹲在地上研究排成長長一列的螞蟺。

「螞、蟻……」硯哥兒比著好小好小的昆蟲。

她也來個機會教育。「對!這個就叫螞蟻,螞蟻也要吃東西,你看它們搬運食物回家,要準備過冬了。」

硯哥兒睜大眼睛看著它們,直到看膩了才回房,而奶娘已經煮好山藥薏仁粥,等著要餵他。

「……不要馬上吞下去,多嚼幾下。」雖然已經熬得很糊,婉瑛還是要教他吃東西必須細嚼慢咽。

坐在小稿凳上的硯哥兒覷著她,又蠕動幾下嘴巴,才把粥吞下去。

婉瑛笑著點頭,表示嘉許。「這樣才對,以後要記得多嚼幾下。」

「好。」他大聲地回道。

待奶娘又餵了一口,硯哥兒很聽話的多嚼了好幾下才吞喊下去,然後看著婉瑛,希望得到讚美。

「以後就算娘沒在身邊,也要這麼做。」她叮嚀地說。

硯哥兒笑嘻嘻地撲進她懷中,他年紀雖然還小,不過依然能感受到娘跟其他人不一樣,不會只是抱他哄他,只要哭一哭,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有時還會板起臉,可他就是喜歡娘。

「硯哥兒要記住知道嗎?」婉瑛望進他的眼底。「要是不聽話,等硯哥兒再長大些,就罰你做仰臥起坐和伏地挺身,讓你大喊下次不敢了。」

奶娘噗哧一笑。「夫人剛剛說……伏地什麼?」

「只是打個比方……」婉瑛乾笑一聲,又不能當場鬼演給她看。「硯哥兒要是不乖,娘可是真的會處罰你的,知不知道?」

他摟著娘的脖子,可一點都不怕。

「好了,乖乖回去坐好,先把你的粥吃完,否則等一下不許出去玩。」她指著小稿凳說道。

硯哥兒也很聽話地照做了。

始終在旁邊觀察的金嬤嬤也看得出這位孫少奶奶不像其他人只會順著、寵著,有求必應,該嚴厲的時候,也不怕受到誤解,就算有她在一旁盯著,只要曾孫少爺不乖不聽話,還是會板起臉,根本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待,可是一旦做得好,她也不會吝嗇誇獎,應該算得上是賞罰分明。

相處了幾日,她多少也看得出對方其實是個沒太多心眼的女子,平日生活上要求的也不多,又很節儉,連胭脂水粉都不抹的,更別說在身上穿戴著金銀首飾,光這一點是很值得誇獎,不過當家主母就要有當家主母的氣勢和妝扮,還是不能太過樸素。

這一點,金嬤嬤決定找機會提醒孫少奶奶。

而婉瑛陪硯哥兒玩了一個下午,直到戌時,硯哥兒似乎也玩累了,早早睡了,金嬤嬤見她眼皮都快蓋下,又哈欠連連,也好心地放她一馬,沒再嘮叨,讓她可以回房,不過按照規矩,又不能先跑去睡,只能硬撐。

「到了冬天,萬一又下雪,就不能到外面去,應該有什麼靜態的遊戲可以讓硯哥兒在屋裡玩……有了!積木應該比較簡單,也容易做……」她讓自己的腦袋想些事情,免得不小心睡著,想著想著,沒注意到有人進房了。

秦鳳戈見她坐在几旁,兩眼直視著前方,不禁好笑地伸出五指,在婉瑛面前晃了幾下,總算讓她回神。

「我還以為你張著眼睛睡著了。」他微醺地笑說。

「將軍回來了……喝酒了?」婉瑛才靠近便聞到了。

他微微一哂。「今天是下屬娶妻的好日子,總要喝個兩杯。」

「偶爾喝一下無妨,別喝太多就好。」她才要去倒杯水,發現茶水已經涼了。

「我去泡一壺熱茶過來……」

「不用了。」秦鳳戈張臂抱住她柔軟的身子。「婉兒……」

婉瑛看得出他醉了。「什麼事,將軍?」

「我真高興娶到你……」他將額頭抵在婉瑛肩窩上。

「真的嗎?」她輕撫著秦鳳戈俊挺的臉龐,直到嫁人之後才發現夫妻有觀念上的代溝是在所難免,萬一將來遇上彼此都不肯退讓的事,希望這個男人不要後悔這麼說過。「你真的一輩子都會這麼想?」

秦鳳戈微抬起頭。「那是當然。」

「希望將軍永遠記得自己說過這句話。」婉瑛攙著他在床沿坐下,然後脫下他的靴子說道。

他搖了搖腦袋,想要保持一絲清醒。「你在擔心什麼?」

「將軍,我是個講求原則的人……」

「打從你說寧做窮人妻、不做將軍妾開始,我便深刻地體會到了,無論威脅利誘,你都不會輕易屈服。」這也是令秦鳳戈折服之處,這個女人的意志可比男人還要強悍。

婉瑛不禁莞爾。「原來將軍還記得。」

「只怕一輩子都忘不了。」他拉她在身旁坐下。

她倚在秦鳳戈身畔,語帶試探地問道:「將軍不是也感到奇怪,我這些跟別人與眾不同的特別想法究竟是從何而來的?若是我說……我不是這個朝代的人,將軍相信嗎?」

聞言,秦鳳戈低笑一聲。「你若不是我朝中人,難不成是異族人?岳母不是說過你是在襁褓時就被親人遺棄的嗎?」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本來的那個我……」婉瑛試圖找出最簡單也最易懂的說法。「我是婉兒,但也不是大雜院裡的人都認識的那個婉兒,其實那個婉兒已經死了,死而復生的是我……」

秦鳳戈親了下她的額際,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重生之後的婉兒,若沒有走一趟鬼門關,咱們也不可能結為夫妻。」

「只能算是說對了一半,將軍……」她抬起眼瞼,就見擱在肩頭上的俊臉雙目緊閉,已經睡著了。「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想把真相告訴你的,結果……看來我時機挑得不對,應該等你清醒的時候再說。」

她幫秦鳳戈脫去外衫,再讓他躺進被窩裡,看著眼前的睡臉,以及眉心緊擰的皺折,不禁又遲疑了。

「到底該不該告訴你?還是乾脆把它當作秘密,一輩子都不要說出來?」婉瑛真的很困擾,也很為難,可以想見當初區大夫必是經過一番天人交戰,才把這個秘密告訴他的妻子。

婉瑛在床沿坐了好久好久,才吹熄燭火,在他身邊躺下,說還是不說,就交給老天爺來決定好了。

天色才濛濛亮,婉瑛一面打著呵欠,一面從被窩裡鑽出來,小心地越過睡在身旁的丈夫,然後披上外衣下床。

雖然住在大雜院時就已經習慣早起了,不過為了配合秦鳳戈的上班時間,她還是要在聽到公雞啼了幾次,也就是差不多清晨五點左右把人叫醒,讓他在五點到七點這段卯時能到達熸火軍署辦公,算起來她每天比過去足足少睡了一個小時。

她有時還真希望能睡到自然醒,不過現在有金嬤嬤在身旁監督,就連中午想補眠都很難。

待婉瑛解決了生理需求,又摸黑回到床邊,伸手推了推還睡得很熟的男人。「將軍,該起來了。」

「嗯……」秦鳳戈翻了個身,繼續睡。

婉瑛推得更用力了。「快點起來!」

「讓我再睡一會兒……」他才說著,一隻鐵臂突然伸出來,將婉瑛一攬,瞬間跌回床上。

她笑著掙扎。「你再不起來,等一下有人會來催了……」

「讓他們催去!」秦鳳戈很自然地伸手往她身上探去,溫熱有力的掌心漸漸愛撫起她的胸、腰、臀,昨晚喝醉了,不過現在已經睡飽,欲望也跟著高漲。

聽到他的呼吸變得濃重,揉捏的力道也跟著變大,婉瑛很努力地抗拒愈來愈激烈的求歡動作。「將軍……時辰會趕不及……」

秦鳳戈開始脫去彼此身上的衣物,嘴巴跟雙手一樣沒有閒著,吮咬著婉瑛的每一寸肌膚。「咱們成親不到一個月,其他人可以體諒的……」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這個男人向來嚴以律己,真的很辛苦,她就縱容他一次。

他含住婉瑛的唇瓣。「是我說……說的……」

「那麼妾身就恭敬不如從命……」婉瑛勾住他的脖子笑說。

「妾身?」秦鳳戈挑了挑眉頭,還是第一次從她的口中聽說。

婉瑛輕吮著他的下唇。「金嬤嬤要我這麼稱呼自己,可我又不是妾,為何要自稱妾身?」根本就是男尊女卑的落伍觀念在作祟,以前在原創小說中看到女主角這麼稱呼自己,還沒有這般強烈,想不到會如此令人反感。

「呵呵……」他忍俊不禁地笑了。「在自己府裡,說不說倒是無妨,只是……面對外人,或是必要場合就在所難免……」

她感激不盡。「多謝將軍。」

想到秦鳳戈真的非常寵她,試問有多少個男人做得到這一點,恐怕沒幾個敢站出來,婉瑛也不能要求太多,並不能說是妥協,而是彼此要找出最好的相處之道,取得平衡點,不然根本無法一起生活。

當身上的男人進入她,彼此合而為一,婉瑛還是又撥出一些心思,想著維持一段婚姻,雙方都要做些適度的退讓,只要原則不變,在自己能容忍的範圍內,她也願意去配合,這才是夫妻……

「婉兒……」

他時淺時深地展開沖刺,婉瑛頓時忘記方才在想些什麼,只能抱緊他,十指掐住汗濕的男性背部,感覺體內劇烈收縮,每一次進入,都讓她忍不住嬌喘吟哦。

就在如火如荼之際,房門上傳來輕敲聲。

「有人……敲門……」她好像有聽到聲音。

但他毫不理會,尚未獲得滿足,還想要更多。

過了一會兒,外頭的腳步聲踱開了。

一直到卯時快過了,夫妻倆才讓人進來伺候。

過了片刻,秦鳳戈已經匆匆地整裝出門,不過婉瑛可沒地方逃,還是得面對金嬤嬤的教誨。

「……孫少爺和孫少奶奶才剛成親不久,這也是難免的,以後千萬要提醒孫少爺,時辰不早了,切勿耽擱公務。」

「是,我會記住的。」婉瑛心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在那種時候,應該沒幾個男人可以踩得了煞車。

「好了,等孫少奶奶用過膳,也該親自走一趟大廚房,看看若是府裡要宴客,廚子會事先準備哪些食材……別以為這是廚子的事,要知道水陸奇珍相當昂貴,自然得要一一認得,更要親自嘗過,才能分辨好壞……萬一去參加宴席,一問三不知,可是會讓人笑話了……」

聽金嬤嬤叨叨絮絮地說著今天要學習的課程,婉瑛又快打起瞌睡了,將軍的續絃還真是一份勞心又勞力的差事。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8 11:08 AM

第九章

立冬。

由於朝中官吏都放假一天,又是傳統上進補的大日子,老太君早在兩日前就派人來說了,要夫妻倆在這天中午回到秦府,一家子團聚吃飯,這也是婉瑛嫁進將軍府滿一個月之後,第二次踏進秦府。

婉瑛難掩緊張的心情,前一天晚上根本沒睡好,想到成親第二天受到的難堪,還是無法完全釋懷。

她不是聖人,就算可以做到原諒,還是會擔心再來一次,自己的氣量可沒那麼大,說不定會當場翻臉。

金嬤嬤已經幫她選好了桃粉色的交領半臂、腰間繫有綢帶,再掛上玉製的圓環飾物,下頭則是件六幅裙,布料上還有精美鮮艷的紋飾,讓丫鬟換上之後,除了髮髻上的簪花,脖子、手腕上更要配戴上金、玉等飾物。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還真的像個名門貴婦,婉瑛拚命地忍住笑意,免得金嬤嬤又要嘮叨了。

「……要記得孫媳婦都得在主桌旁邊伺候著,不能和長輩、以及自己的夫婿同桌吃飯,等到他們都吃過了,才能輪到你們,這也是秦府的規矩。」怕她沒把話聽進去,金嬤嬤又叮囑一次。「另外曾孫子和曾孫女則在另一桌,由奶娘和婢女們服侍他們用膳。」

「就只有孫媳婦兒不能?」婉瑛記得在原創小說中看過滿族的媳婦是不可以和長輩同桌吃飯,否則會被視為不孝不敬,倒沒想過秦府也有類似的規矩,還是決定把心中疑問說出來。

聽她這麼問,金嬤嬤也仔細地說明原委。「老太君認為孫媳婦兒的年紀最輕,也剛進門沒幾年,要學的規矩很多,所以得在一旁謹慎地看著,往後才曉得怎麼教自己的媳婦兒。」

「我記住了。」婉瑛也只能照辦。「但,不是還有姨娘嗎?」

她曾聽秦鳳戈說過,公公生前納了兩名小妾,一位趙姨娘、一位白姨娘,都各生下一子,二叔和三叔更不用說,尤其是三叔,聽說已經有四個妾了,往後不曉得還會不會再增加,膝下自然是兒女成群,最小的兒子據說和硯哥兒差不多大,因此秦家稱得上是子孫滿堂。

「姨娘不過是婢女,自然沒有資格同桌,在她們面前,孫少奶奶是主,她們只是奴。」金嬤嬤特別地聲明。

婉瑛點了下頭。「我都記住了。」

就在這時,秦鳳戈跨進了房門,見她妝扮華麗,更顯得嬌艷,一時之間也不禁看得癡了。

「將軍,這麼穿好看嗎?」她還是有女人的虛榮心,想得到丈夫讚美。

他輕咳一聲。「當然。」

「謝將軍。」婉瑛福了個身。

秦鳳戈攙起她的手腕。「不只好看,是很美。」

「多謝將軍誇獎。」她笑紅了臉說。

一旁的金嬤嬤有些殺風景地清了下嗓子。「孫少爺和孫少奶奶也該出發了,可不能太晚到,讓長輩們久候。」

聽到這番話,婉瑛不禁深吸了口氣,抱持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心態,跟隨著秦鳳戈踏出將軍府大門,她先等奶娘抱著硯哥兒坐進軟轎內,囑咐硯哥兒要乖乖地坐好,才走向另一頂。

身為武將的秦鳳戈依舊是騎著馬在前面領路,護著身後的兩頂軟轎,兩旁還有奴僕伺候,一行人便前往秦府。

婉瑛坐在轎內,心想若是每次出門都要這麼大的陣仗,是不是以後連要踏出大門一步,都不能隨心所欲了,這倒是之前沒想到的事。

因為兩座府第距離不算太遠,她轎子都還沒坐熱,就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秦府早已敞開正門,等著秦鳳戈帶著續絃和嫡子來到。

站在正門外頭,婉瑛神情透著一絲忐忑,直到耳畔傳來男人的低聲安撫,才讓她露出笑靨。

「有我在。」他小聲地說。

「我知道。」她是有靠山的,可不是孤軍奮戰。

秦鳳戈眼底漾著淺淺的笑意,這才攜著妻兒踏上門前的石階,又在秦府管事和僕傭一路伺候下,走進內廳。

「孫兒給祖母請安……」他率先跟坐在主座上的老太君拱手揖禮,然後是分坐兩旁的其他長輩。

而婉瑛也跟著一一見禮,在金嬤嬤的訓練之下,動作毫不含糊,令人挑不出毛病來,直到請過安,才回頭朝被奶娘牽著的孩子招手。

「硯哥兒,過來給曾奶奶磕頭請安。」她說。

就快兩歲的硯哥兒照著娘在家裡教的,在老太君面前跪下磕頭,也是頭一次開口喚她。「曾、奶、奶……」雖然還有些生硬,不過咬字清楚。

老太君不禁又驚又喜。「硯哥兒會喊我曾奶奶了。」

「硯哥兒已經會叫人了……」

「確實是長大了……」

身旁的長輩們不禁開心地誇讚。

「快起來!到曾奶奶這兒來!」老太君伸手招他過去。

硯哥兒走到她跟前,馬上就被摟進了懷中。

「我的硯哥兒真的長大了,你娘要是能親眼看到,該有多高興……」她抱著寶貝曾孫子又笑又歎。

「娘!」他回頭指著身後的婉瑛,意思像是在說娘有看到了。

「曾奶奶說的是生你的那個親娘,」老太君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的,當著婉瑛的面,特地提起過世的孫媳婦兒。「硯哥兒可別忘了她。」

如果她是想給婉瑛難堪的話,那可就用錯方法了,因為硯哥兒的親娘本來就另有其人,並不是自己,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何況婉瑛並沒想那麼多,反而認為老太君沒有說錯,繼母和繼子的感情再好,也不希望硯哥兒忘記自己的生母。

秦鳳戈自然猜到祖母這麼說的用意,適時解圍。「這一點請祖母放心,每天早上,婉兒都會帶著硯哥兒去跟他的生母上香,硯哥兒不會忘的。」

「是這樣嗎?那就好。」老太君終於把正眼調到婉瑛身上。「你才剛嫁進門就當了現成的娘,沒生過孩子的女人,可不知當娘的辛苦,硯哥兒還這麼小就失去親娘,我每次想起心就疼得緊,原想把他帶在身邊照料,他爹又不肯答應,如今就只能寄望你了。」

婉瑛躬身回了一句。「孫媳婦兒一定會盡好自己的本分,好好教養硯哥兒長大成人的。」

「要是不懂得怎麼教養孩子,就要多問別人,可不要自作主張了。」老太君這話的警告意味很濃。

老太君擔心寶貝曾孫被後母虐待,也是很正常的反應,婉瑛回了一聲「是」,心想只要憑良心做事,早晚可以證明給大家看。

這時,府裡的管事過來,跟老太君稟明可以入席了。

「好了、好了,既然人都到齊了,就先吃飯吧。」老太君率先起身,在婢女的攙扶下踏出內廳,往另一處廳堂走。

其他晚輩、小共自然全都跟在她的後頭,大家一面走、一面聊,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全部加起來,也讓婉瑛見識到秦府的主子們究竟有多少位,光要記住他們的臉孔就有些傷腦筋了。

「……老太君方才說的那些,別擱在心上。」金嬤嬤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還有些多事的安慰她。

婉瑛不由得怔愕。「什麼別擱在心上?」

「……沒什麼。」老太君那番話背後的用意,無非就是要她掂掂斤兩,別以為真是硯哥兒的娘,自己可還沒有承認,不過見孫少奶奶根本就不明白,讓金嬤嬤眼底不禁閃過一絲笑意,心想她還真沒半點心眼,該說好還是不好呢?既然這樣,也不便去點破,就當作什麼也沒發生。

眾人來到另一處面向湖泊的廳堂內,屋裡已經擺了三桌大的、一桌小的,秦鳳戈和秦鳳疆是嫡孫,自然跟長輩們坐在主桌,另一桌是給庶出的兒孫們,第三桌則是給各房的幾位小姐,至於最小的那一桌高度又矮上許多,自然是給曾孫輩來坐,嫡庶分得一清二楚,也可以看出各自在家中的地位。

身為孫媳婦的婉瑛和王氏,以及其他沒見過的幾位全都恭敬的站在主桌旁,先幫忙倒茶水,待奴才捧著食案過來,再由她們把擺在上面的菜餚一一端上桌,而婢女們全去伺候其他主子了。

當老太君挾了菜之後,晚輩們才開始動筷子。

大家都在吃飯,婉瑛覺得無聊,就開始一個一個認人,其中幾張臉孔有印象,另外有好幾張則是初次見到。

王氏悄悄地湊近。「大嫂,別東張西望的……」

「喔,謝謝。」她趕緊收回視線,卻和另一名同樣站著伺候的少婦四目相接,對方年紀和王氏差不多,都是二十出頭,外型看來樸拙老實,已經先主動和婉瑛點頭微笑。

婉瑛也馬上示意,悄聲問了王氏,這才知曉她就是白姨娘所生的庶子的正室,娘家姓郝,和自己是妯娌,而且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大嫂。」郝氏喚了她一聲,露出憨直的笑臉。

她瞟了下對方的肚子,心想讓懷孕初期的准媽媽站著總是不太好,不是說前三個月是最危險的,因為胎兒還沒穩定,可是得有個理由脫身才行。「二弟妹,你現在身子不舒服。」

郝氏不明就裡。「大嫂,我沒有不舒服。」

「你懷孕了,不要站著,就說你不舒服,想回房歇息。」婉瑛心想這是善意的謊言,總比出了事好。

「可是……」郝氏猶豫地看了下另一位妯娌,向來老實的她從沒說過謊,而且也沒生過病,實在裝不出來。

一個小小身影突然跑向婉瑛。「娘!」

「奶娘不是在餵你吃飯嗎?」婉瑛低頭看著硯哥兒。「快回去坐好,記得要多嚼幾次再吞下去。」

硯哥兒見娘站在那兒,不能一起坐下來,便拉著她的手,要走到自己那一桌。「娘,來……」

「娘不能過去!」婉瑛對他搖頭。「硯哥兒先回去把飯吃完……」

他噘起小嘴,索性站在娘身邊,也不吃了。

沒想到連賢哥兒也鼓起勇氣,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來到王氏身邊,不想見到自己的娘只能站著看大家吃。

秦鳳戈早就希望改掉這個不成文的規矩,只是找不到時機開口,也就順勢提出自己的觀點。「祖母,規矩固然重要,但也不差這一、兩回,一家子團聚吃飯,就是要開開心心的。」

既然兄長說話了,秦鳳恕終於可以發洩積壓在心中的不滿。

「老太君要她們學習怎麼做個媳婦兒,將來才知曉如何當婆婆,這會兒都是自己人,真要那麼講究嗎?」想到在這座府裡,庶出的孫子連叫一聲「祖母」,還得看受不受寵,他一直很努力地在習武唸書,希望能博一個功名,好好地揚眉吐氣一番,這樣還不夠嗎?秦鳳恕也不想這麼憤世嫉俗,可是想到連在家裡都得不到尊重,說話也沒有份量,祖母對他只有責備,從來不曾誇獎過半句,脾氣自然不好了。

「一個家沒有規矩,豈不大亂?」江氏自然站在婆婆那一邊。「我和你二嬸,還有鳳哥兒過世的娘,也都是這麼走過來的,這是為了她們好。」

王氏焦急地看著夫婿。「相公,別再說了……」

只聽見「砰!」的一聲,秦鳳恕忍無可忍地站起來。「那麼二嫂懷了身孕,還要她站著伺候,難道就不怕有個閃失嗎?」

此話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郝氏的肚子,讓她相當不好意思,接下來又瞪著不發一語的秦鳳鳴,像是在指責他。

「鳳鳴,怎麼不早說呢?」秦守榮語帶責備。

秦鳳鳴起身回答二叔的話。「也是前天才知道的,還找不到機會開口,何況要孫媳婦站著伺候,既是府裡的規矩,自然不便有任何意見。」

原來他就是郝氏的丈夫,這也是婉瑛第一次看清秦鳳鳴的長相,五官和秦鳳戈真的很像,簡直像是同父同母所生的親兄弟,只是予人一種心事重重的感覺。

老太君開口關心地問:「大夫怎麼說?」

「前天下午,孫兒親自帶她到六安堂給紀大夫把過脈,因為若請大夫到府裡,萬一不是,恐怕會讓大家白高興一場,所以想等確定了再說,而紀大夫說她身子硬朗,只要別拿重物,動了胎氣就好。」秦鳳鳴說到妻子有喜的事,臉上多了將為人父的喜悅之色。

「娘,今天就別太嚴苛了,餓著了還沒出生的曾孫子可不好,就連硯哥兒、賢哥兒也都不吃飯了。」秦守榮也開口說情。

老太君眼看再堅持己見,活像都是自己的錯似的,態度也跟著軟化了。「好了、好了,以後一家人吃飯,就不必再這麼講究規矩,都去坐著吧。」

「是。」婉瑛和王氏等人回道。

王氏和郝氏自然是坐到丈夫身邊去了。

而硯哥兒最是開心,拉著婉瑛就往自己坐的小桌走。「娘,一起吃……」

「好,娘跟你一起吃。」她反而更樂意跟這些年紀最小的孩子們同桌吃飯,也不在乎坐小稿凳。

一名十歲的男孩從另一桌走過來,朝婉瑛拱了拱手。「大堂嫂,我是康進,謝謝你送的紙風車,我很喜歡。」

會叫她一聲「大堂嫂」,表示跟秦鳳戈是堂兄弟,就不知是哪一房的兒子,婉瑛還弄不清楚,心想回去以後得偷偷列一張家族表,方便記牢。

「你喜歡就好,要是想自己動手做,我可以教你。」婉瑛也不藏私。

康進不禁面露喜色。「多謝大堂嫂,我會另找時間請教的。」

其他幾個也拿到紙風車的孩子全圍過來,紛紛表示想學,這下可讓硯哥兒緊張了,連忙抱住娘,就怕被其他人搶走。

聽見笑聲,包括主桌,還有其他兩桌的人全都往小桌這一頭看了過來,不禁心想這位剛進門一個月的續絃還真受到孩子們的歡迎。

而秦鳳戈則是低頭吃飯,不曾在大家面前為她說過半句好話,也是希望婉兒能靠自己的力量來得到大家的心,這樣才有意義。

相信有朝一日,秦家的人都會忘記她的出身不好,真心地接納。

待用過飯,老太君和幾位長輩先行離席,秦鳳戈也被叫去了,婉瑛便留在原位和其他平輩聊天,大家總算能自在地交談。

「大嫂。」直到這一刻,秦鳳鳴和秦鳳恕這一對庶出的兄弟,才算正式地和婉瑛打照面。

婉瑛記起金嬤嬤的教導,所謂長嫂如母,在氣勢上可不能矮個一截。「兩位小叔不用客氣,倒是直到剛剛才知道二弟妹有喜的事,真是恭喜了。」

「多謝大嫂。」秦鳳鳴淡淡地說。

「雖然我沒生過孩子,但也知道女人懷孕最需要的是相公的關心,小叔應該早點把懷孕的事說出來,不該讓二弟妹站著,也好待在房裡歇著,萬一不小心被跑來跑去的孩子撞倒了,那該怎麼辦?」她真是覺得大多數的古代男人都只把女人當作生孩子的工具,一點都不在乎她們的死活,反正可以多納幾個小妾進門,不怕沒有兒子。

秦鳳鳴難得露出驚訝之色。「呃,是,大嫂。」

「大嫂,這不是相公的錯……」郝氏為丈夫說情。

她還是很堅持。「懷孕的女人最大,二弟妹也不要太縱容丈夫,要讓男人知道孩子得來不易,他才會更加珍惜你。」

「想不到咱們大哥再娶的這位大嫂還會教訓人,跟已經過世的大嫂個性完全不一樣。」秦鳳恕哈哈地笑說。

王氏急著朝丈夫使個眼色。「相公……」沒有女人喜歡被拿來比較的。

「是我失言,大嫂不要見怪。」他這才意識到說錯話,連忙賠罪。

「沒關係,每個人的個性不同,處理事情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樣。」婉瑛曾聽金嬤嬤提起硯哥兒的親娘是一位柔順溫婉的女子,跟自己確實不同。「所以小叔以後若犯了錯,我這個大嫂可是會當面教訓的。」

秦鳳恕覺得這位新嫂子作風豪爽,說話也直來直往,頗為欣賞。「要是真的做錯,大嫂儘管教訓。」

「還有二弟妹現在懷了身孕,不要仗著身體好就粗心大意,六安堂的紀大夫雖是女子,可一點都不輸給男大夫,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請教她。」何況還有區大夫在,婉瑛自然相信他們夫妻的醫術。

郝氏露出憨厚的笑容。「是。」

「多謝大嫂。」秦鳳鳴不禁多看婉瑛兩眼。

這時,秦鳳戈在祖母房裡和她說了一會兒話,已經回來了。

「祖母說她要小睡片刻,讓咱們先回去。」他彎身抱起硯哥兒說。

婉瑛便開口向其他人告辭,心想今天沒受到任何為難,算是平安順利的度過,總算可以喘一口氣。

等到步出秦府大門,才坐進轎內,她身子一歪,全身虛脫地斜倚著,加上前一天晚上又沒睡好,很快地打起盹來。

不知過了多久,金嬤嬤在轎簾外頭喊了兩聲,都沒聽到回應,掀起簾子一看,才發現她睡著了。

金嬤嬤斥喝一聲。「孫少奶奶!」

「啊!」婉瑛整個人彈了起來,結果額頭撞上轎門,疼到眼角都飆出淚來了。「好痛……」

「怎麼了?」聽到秦鳳戈低沉的嗓音在外頭響起,讓她一面揉著額頭,一面鑽出轎門。

她不好意思地說:「不小心在裡頭睡著了……」

「回房睡。」硯哥兒學著大人說話。

秦鳳戈低笑一聲。「聽見了嗎?」

「聽見了。」她居然被個小孩子念了。「好,娘回房再睡。」

硯哥兒牽起她的手。「走!」

站在背後看著母子倆手牽著手,一步步地走進大門,秦鳳戈嘴角不禁揚起笑意,更加確信自己的堅持是對的,否則豈不是無緣見到這般幸福的情景。

他絕不會讓任何人來破壞它的。

過了一個月的平靜生活,已經是十一月了。

婉瑛坐在書案後方撥著算盤珠子,努力了這麼久,總算有一點長進,當她的目光不經意地瞥向開了一道縫的窗子,似乎看到什麼,便伸手推開來。

「下雪了……」

只見白色雪花緩緩地飄下,有種朦朧的美感。

於是,她趁金嬤嬤不在,圍上披風,步出小花廳,走到屋外。

這是婉瑛嫁進將軍府之後的第一場雪。

她還是不太習慣這裡的冬天,尤其是連日下雪帶來的不便,可是現在有了屬於自己的家、還有家人,已經不再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的那個向婉瑛,心境也跟著踏實許多。

看著白色雪花愈下愈多,婉瑛唇畔揚起了笑意,一點都不覺得冷。

「……你一個人站在外頭做什麼?」才剛回府的秦鳳戈,正巧經過廊下,乍見她被一片白色雪花給籠罩住,好像隨時會消失不見,不知怎麼,心頭莫名一慌,連忙出聲。

婉瑛回眸一笑。「我在看雪……」

「雪有什麼好看的,也不怕著涼。」他走過去攬住她,確定心愛的女人就在自己身邊。

「我想以後會慢慢喜歡下雪的日子。」婉瑛笑靨如花地說。

秦鳳戈不禁失笑。「難道以前都不喜歡?」

「嗯,覺得太冷了,而且出門不方便。」她想到去年冬天吃到的苦頭,就算躲在被窩裡還是直打哆嗦,格外想念電暖器。

他也想起婉兒以前得要幫人浣衣,確實很辛苦。「往後若是遇上下雪,你就待在屋裡不必出門,想要什麼,吩咐下去就好。」

這麼好的良人居然會是她的,自己真的是個很幸運、也很幸福的女人,婉瑛不禁笑意晏晏地望著身旁的男人,秦鳳戈為她所做的一切,她一點一滴都會牢記在心裡,在往後的人生歲月當中,回報他這份感情。

「雪愈來愈大,該進屋了。」秦鳳戈擁著她說。

婉瑛隨著他走向屋子,不管遇上再寒冷的冬天,只要有這個男人在身旁,就會打從心底感到溫暖。

--下篇完,請看終篇 一品誥命妻--

編注:

(一)有關六安堂區大夫的神秘來歷、曲折情路,請看橘子說1038《怪癖神醫》。

(二)好戲連篇,秦鳳戈和婉瑛成親後又有何波折後續?敬請期待橘子說近期新書《良人》終。〈一品誥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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