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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佟 -【幸福魔法鐘之二】穿越來偷妾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11:45 AM     標題: 艾佟 -【幸福魔法鐘之二】穿越來偷妾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2-26 10:3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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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本來,他該孤苦終老,對初戀的思念卻改變了未來……

他沒料到自己中槍後醒來,居然來到陌生的時代,
不過,從警官成了堂堂侯府世子,好處卻沒有半點,
身體原主被心上人拋棄後就自甘墮落,名聲爛個徹底;
繼母與二弟又對世子位虎視眈眈,成天想謀害他,
好比這個原主在墜馬身亡前納的貴妾,就是他們的眼線,
一開始,他是因為她酷似自己已逝的初戀情人而在意她,
為她種下一片桂花林,與她下棋談心,
卻發現繼母用她親娘威脅她,她當奸細是不得已,
才會偷偷叫他小心繼母,讓出門狩獵的他得以從虎口下逃生,
這樣有勇有謀的女人他如何不心動?
只不過他那繼母真是個大麻煩,時時盯著他的行動,
害他跟她明明是夫妻,卻得瞞著人幽會也就算了,
居然還瞞著他要把她送給個色王爺?!
哼,幸好他早有準備,這回絕對沒人能破壞他的幸福!

【出版日期】2014/02/07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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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19 PM

楔子

你知道嗎?人往生之後會變回一縷遊魂,走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手中的湯,然後遺忘前世,繼續人生新的旅途,不過……我不太一樣,雖然我也站在橋邊,但我不喝孟婆熬煮的湯,即便她已經問過我無數次了,但我每次都會告訴她:「不行不行,我在等人,下次吧下次。」

有時候,等待的過程太漫長、太無聊了,我會對著其實不太會有反應的遊魂們說說話,當然啦,我跟遊魂不太熟,也沒什麼好聊的,最常說起的倒是一則故事,這樣吧,我也說給你聽聽-

那是一個還有皇帝的年代,有一個女孩出生在一戶姓柳的人家,父母為其取名柳雲曦。柳雲曦有上天賜予的美貌,也有後天養成的純善,更有幾世修來的好福氣,因為-她有了喜歡的人,而那人也喜歡她。

柳雲曦的心上人是武功高強、擁有俠義情懷的鏢師莫言常。每每莫言常去外地護鏢,回期到的時候,柳雲曦都會在商隊回城必經的路上等待心上人,而莫言常每回打外地回來,都會為柳雲曦帶來一朵象徵優美純潔之意的石蒜花送她。

從此,柳雲曦的閨房多了石蒜花。每當莫言常從外地回來,花瓶裡就會換上鮮花,而當他出城之後,她則開始細數凋零的花瓣,等他歸來。

不料,兩人感情漸深之際,一個財大氣粗、有權有勢的富商看上了貌美的柳雲曦,直接向柳家父母提親,並以錢財為誘惑,是以,柳雲曦被迫出嫁。

柳雲曦心知以莫言常的性子,很有可能為了保護她而得罪富商,甚至為此獲罪入獄,而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景。所以,出嫁前的那一夜,她狠狠傷了莫言常的心,只為了讓他相信她是愛慕虛榮的女子、是自願嫁富商為妾,然而當事情如她所願,他轉身離去時,她的心也死了,如同房裡那朵即將枯萎的石蒜花。

出嫁日,柳雲曦緊握著她最後一次收到的石蒜花上了花轎,並在途中以剪子自刎。

入了地府的柳雲曦不願走過奈何橋,她總是拿著那朵似乎不會再枯萎的石蒜花守在橋頭,苦苦等候。她想,人終有一死,她還想見見她的言常哥,她也想,兩人是否一起投胎就能在下一世當夫妻?

等等等,柳雲曦等掉了第一個七七四十九年,在等到莫言常之前,她先等到了閻王。她原以為閻王是來抓她這不願投胎的鬼,後來方知她能在這裡等待其實是閻王特許的。閻王說他此次前來是受她的癡情感動而必須跟她說實話,他在月老那查過了,她柳雲曦跟莫言常本就只有一世錯過的緣,數百年間再無姻緣,勸她早日投胎。

可即便如此,柳雲曦仍舊不肯走,她說若這幾百年間沒有情緣,那她就等過幾百年,她相信自己跟莫言常絕非有緣無分。

念她情深,閻王便在她手上的那朵石蒜花上施了法術,並說:「我就給你一朵花的時間去等他吧。這朵花,每過七七四十九年就會凋零一片花瓣,一旦這朵花徹底謝了,你就必須乖乖去投胎,但若在這朵花凋謝前真讓你等到了與他的緣分,那我就許你跟他一起投胎,且可以不喝孟婆湯,保有前世記憶。」柳雲曦點頭允諾,她心想石蒜花的花瓣多,她有數百年的時間可以等待,而她相信兩人的愛情。

漫長的等待中,柳雲曦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在奈何橋上看到莫言常,也只有在莫言常轉世投胎之前,她的言常哥能擁有前世的記憶並跟她說幾句話,她向來珍惜這樣的機會,但她也對一件事起疑-為何言常哥投胎轉世過好幾回了,他身邊卻從來沒有過相伴的女人,總是孤單終老?

為此,柳雲曦曾跑去問後來漸漸熟稔的月老,月老卻說,這事跟她當年自刎的事有關,可惜天機不可洩漏。月老不肯再多說,柳雲曦也只能帶著疑問繼續等待。

期間,閻王特許她能去人間遊歷,而柳雲曦在人間晃蕩的時候,每每看到與她一樣有緣無分的情人時,她都會心生不忍,總會偷偷折下一到數片花瓣放進時間小物,藉此啟動時間魔法,讓原本會錯過的姻緣提前開花結果。

雖然,這會犧牲掉她自己等待的時間,但她就是心軟不忍,想要藉由他人的幸福來彌補她當年的遺憾。

當然,月老是知道柳雲曦的行為,但柳雲曦幫助的那些情侶都是姻緣簿上有姻緣的,只是柳雲曦讓姻緣提早發生了,說起來也不算太大的事,最後月老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前陣子,柳雲曦才聽人說起,石蒜花也被叫做「彼岸花」,是一朵「花與葉生生世世不能相見」的悲傷之花,她當時沉默一會兒後笑了。即便知道了又怎麼樣?就像閻王說的,她柳雲曦就是學不會放棄啊。

一年復一年,這期間,柳雲曦幫助了別人,卻也還在等待她自己跟莫言常的情緣……

好吧,故事說到這裡,或者應該說,我並不知道這故事何時才會有結局,或者能不能有結局,畢竟還沒有發生的事誰知道呢。

對了,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不曉得我有沒有跟你自我介紹過-你好,我叫柳雲曦,在你聽到這則故事的時候,我即將迎接最後一朵花瓣凋零……

我的心雖然很痛,但我是堅強的柳雲曦嘛,實在不想如此感傷,我還想在我必須離開這裡之前,跟你分享一下經由我所成全的幸福故事呢-腿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20 PM

第一章

他穿越了!

這件事在他認知中如同外星人攻擊地球一樣匪夷所思,怎麼可能發生?

沒錯,這一定是夢。他從家裡出門去拍婚紗照途中,遇到銀行搶劫,身為一流警官,當下反應當然是幫忙逮住搶匪,卻疏忽了對方手上有槍,他因此身中一槍,在隨之揚起的驚慌尖叫聲中,漸漸地,視線模糊了,無盡的黑暗將他淹沒。

當意識再度回來,他心想應該是被送到醫院,可是目光所及的景物詭異得教他發毛,只能有一個解釋-中槍昏迷不醒的他陷入與艾麗斯相同的情境。

是的,這是作夢,如果他穿越了換了個軀殼,他的左腕上怎會還戴著手錶?這只表是十年前他的青梅竹馬小喜兒送的生日禮物,表的背面有特殊的花紋,小喜兒說那叫曼珠沙華,小喜兒死了後手錶莫名的失去蹤影,直至三天前,在塵封已久的回憶箱中發現它,思念之情頓時湧上心頭,就忍不住戴上了。

他一次又一次用辦案精神想證明這是一場夢,可是時間一天、兩天、三天……不住流逝,反而教他認清楚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

「世子爺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高成憂心的看著伺候多年的主子-致遠侯世子顧延霆,分明是同一張臉,可是神韻完全變了……其實,主子真的變了,他倒覺得可喜可賀,這兩年世子爺過得像個廢人,如今變了,他們這些在身邊伺候的小廝近衛是不是可以遠離惡夢了?

他不是不記得,而是猶如初生嬰兒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當然,經過三天暗暗查探,將他能夠走動的區域翻了一遍,再加上對負責照顧他的兩位小廝疲勞轟炸一番,他已經從初生嬰兒進入到青少年時期。

「我問,你答。」

「是。」這真是不可思議,眼前這位什麼都忘記的世子爺教人心生敬意,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有著教人信服的沉穩。

「我要知道侯府的事。」也許是當警官長年下來的習慣,他一定要掌握所有的細節,別人認為無關緊要的小事,很可能是破案關鍵。如今,他有如身處謎團之中,當然要熟知這裡的狀況,要不,難道等著被人家賣了,還幫人家數鈔票嗎?

「侯府的事?」

「這裡每一個人,從上到下,彼此的關係。凡你所知,知無不言。」雖然他不看連續劇,但對權貴階級也有不少認識,尤其這種封建制度下的權貴,更教人不能不心生「敬意」,這個家庭絕不會和樂融融-即便看似如此,也是表相。

「侯府的事至少要說上三天三夜。」

「你就說上三天三夜吧。」

高成斯文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世子爺是在逗他玩嗎?

「說吧。」

「世子爺真要奴才說上三天三夜?」高成努力擺出小可憐的樣子,早知道世子爺要他從頭說,這三天不應該浪費那麼多口水。

深沉的目光輕輕一掃,他命令:「廢話不必,可以說了。」

莫名的寒毛一豎,高成趕緊在世子爺充滿威嚴的逼視下娓娓道來-

致遠侯是大周最驍勇善戰的武將,有一妻三妾、三子二女。正妻趙氏是繼室,也是第一任致遠侯夫人的庶妹,生下致遠侯嫡次子顧延霽;妾室張姨娘生下庶子顧延霖;妾室武姨娘生下庶女顧敏華;妾室沈姨娘生下庶女顧敏蘭。

致遠侯妻妾和睦,趙氏溫和仁慈,在京城不但享有賢名,更是公認的才女,也因此原致遠侯夫人臨終之時,選擇她嫁給致遠侯當繼室,照顧剛出生就失去母親守護的嫡長子顧延霆。

致遠侯的三子都已經行了冠禮,可是都還未娶妻。長子顧延霆任職近衛營,二子顧延霽任職工部;三子顧延霖任職刑部。由此可知,當今皇上很看重致遠侯,愛屋及烏重用他三個兒子。

也許因兄弟各自任職不同地方,三兄弟的往來並不密切,除了逢年過節,不見他們聚在一起用膳飲酒。

顧家三兄弟遺傳到致遠侯,相貌俊美,尤其顧延霆,自幼習武,俊美之中多了一股陽剛之氣,是京城名門閨秀心中的佳婿,直至兩年前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拋下他與侍衛私奔,從此浪蕩頹廢,成為官家千金避之唯恐不及的敗家子;顧延霽文采風流、斯文有禮,是姑娘家見了就會臉紅的翩翩公子;顧延霖文武都有涉獵,性格豪邁、不拘小節,可是粗中帶細,是致遠侯府最受丫鬟喜愛的主子。

「我是什麼樣的人?」

高成真的好想跪下來求饒,劈哩啪啦說了一串,世子爺怎麼不讓他喝杯水?

「我怎麼敢論斷世子爺?」若說真話,世子爺會不會一腳將他踹出去?

「廢話不必,我是什麼樣子的人?」

縮了一下脖子,高成老老實實說了。

「世子爺聰明好學,深受眾人喜愛,直到兩年前,因為玉小姐的事,世子爺大受打擊,開始跑去花樓撒銀子,與狐群狗黨高唱及時行樂,每次鬧事,總要侯爺出面擺平,侯爺就會對世子爺動家法,世子爺挨了家法之後,總會安分一些日子。」

挨了家法,身上有傷,能夠不安分一些日子嗎?顧延霆的眉頭都打結了,原本的世子爺是他最討厭的類型,靠女人忘記痛苦,層次太低了……但也不應該過於苛責,自傲的世子爺竟被想廝守一生的人拋棄,還跟侍衛私奔,確是殘酷的打擊。不過,他怎麼覺得此事透著詭異?是青梅竹馬,又不是良家婦女遇到魚肉鄉民的惡霸,搞到最後一刻再上演逃跑記,這不符合常理。

「世子爺還有什麼事想知道嗎?」

唇角冷冷上揚,顧延霆喃喃自語,「我的家庭真可愛在這裡只怕是假象吧。」

「嗄?」

直視高成,顧延霆提醒他行事原則。「對我,要知無不言,至於他人,要慎言。」

「是,世子爺。」

「今日暫且到此,明兒個你想起什麼需要告訴我,或者我想到什麼需要知道的事,你再繼續。」他不喜歡這個在記憶中不曾存在的時代,感覺好像被丟進迷宮,哪一條路才是活下去的出路,一點概念都沒有,可是他在現代好歹活了三十二年,經歷不少大風大浪,早已練就了「既來之,則安之」的沉穩心態。

「世子爺,侯爺和夫人頻頻派人詢問世子爺是否清醒了,奴才們如何回復?」這三天,在世子爺的指示下,他和高瑞一致對外宣稱世子爺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你們就說我醒了,可是什麼事都忘了。」他的記性不錯,高成提及的每一個人都記住了,不過將人名對上臉,這可不是憑記性就能辦到的事,還不如「實話實說」,這還有一個好處,人家對他的防備會降低幾分,到時他可以仔細研究每一個人,人家卻只當他努力尋找失去的記憶。

怔了一下,高成還真是搞不懂他的想法。

「世子爺要奴才們實話實說?」

「你認為可以瞞下此事嗎?」

「奴才和高瑞不能時時跟在世子爺身邊,遲早會露了餡。」

「既然如此,何不先坦白?你不是說我從馬上摔下來嗎?太醫說我能撿回一條命是奇蹟,如今只是傷了腦子,將不太討人喜歡的過去忘了,這已要謝天謝地,何必費心思不教人家知曉?」

高成用力點頭附和,世子爺說得有理,可是,怎麼覺得世子爺說起話來怪裡怪氣的?不過,說是像市井小民,倒也不像。

「你去弄些史書過來給我,還有大周朝制度、地理、遊記各方面的書冊。」

「世子爺要看書?」

他微微挑起眉。「我不愛看書嗎?」

「除了兵書,世子爺對其他書不感興趣。」

這真是太好了,他原本就不喜風花雪月的詩詞歌賦,兵書倒是看了一些,總覺得這比較符合男人的風格。

「我如今還在養傷,總不能成天躺著發呆,看書能夠打發時間。」雖說失去記憶,但是人的習慣不容易改變,必須有足以說服人家的理由。

高成完全深信世子爺什麼都忘了,以前世子爺總是說看書是最無聊的事。

「待會兒奴才去藏書閣幫世子爺取書。」

「還有,我要一個可以收藏小物品的匣子,若能上鎖更好。」顧延霆看了一眼左手腕。雖然不明白這個現代化的東西為何跟來這裡,但是絕對不能戴著它到處晃來晃去,即使不知為何在他來到這裡的第一天閃爍了一下光芒就停止走動了,不可諱言,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大問題。

高成越來越搞不懂主子了,可是主子說什麼,他照著做就是了。

既然對外宣稱清醒了,自然不能再避著眾人不見,顧延霆只好彆扭的在床上一一會面……他不喜在他人面前露出軟弱姿態,可是從馬上摔下來,傷得不輕,他沒太多選擇。

從高成提供的信息當中,他將致遠侯府的人事物摸了大概,可是未親自接觸之前,皆不能下定論。因此第一次見人,他只是靜靜觀察,將這些人與高成所形容的做了一個對照,基本上與高成所言相差無幾,這也表示高成說的話可信度高,觀察力也相當不錯。

總之,看一遍下來,再將每個人仔細琢磨過後,他覺得自己彷彿經歷槍林彈雨,真是精疲力盡了。不過,就在他準備躺下來歇會兒,再繼續與兩位小廝搬來的書冊奮鬥,高成又丟出一個令他傻眼的訊息。

「世子爺何時要見後院那些妾室?」

「妾室?」

「世子爺有四個侍妾,還有四個沒有名分的侍女。」

不會吧,他最受不了女人了,像麻雀一樣吱吱喳喳,就喜歡道人長短。

「為何之前你沒有提過我有這麼多侍妾侍女?」

「世子爺只教奴才說府裡的人,沒教我說後院的人。」高成覺得自己很無辜。

他的後院難道不是這府裡的一部分?眼前不是計較認知上差異的時候,他更關心的是其中隱含的問題。「我沒有成親卻有一堆侍妾,這是不是太不像話了?」

這兩年世子爺一直都很不像話。高成當然不敢說出這樣的話。

「算命仙說世子爺注定一世無妻,因此玉姑娘離開後,侯爺沒有急於為世子爺再尋一門親事,只是給世子爺納了幾個妾。」

他已經頭痛了。「我可以不見嗎?」

略微一頓,高成實在很為難。「自從世子爺摔下馬之後,她們日日過來打探,盼著世子爺清醒過來,如今世子爺可以見人了,只怕奴才們再也攔不住她們。」

「好吧,早晚都要見上一面,你讓王嬤嬤去領她們過來。」王嬤嬤乃是松悅居的管事嬤嬤,也是第一任致遠侯夫人的奶娘。顧延霆睜開眼睛接觸這個時代之時,就見過王嬤嬤和原主的奶娘蘇嬤嬤,她們都是真心關愛他的人。

鬆了一口氣,高成趕緊退出去。

整理好思緒,準備好面對一堆妾,他下床進了套間更衣。

來到正廳,一群嬌媚如花的女人已鬧烘烘擠成一團,各個引頸盼著心心唸唸的世子爺,若非兩名近衛形成防線擋下,他早成了包子餡,還是豆沙餡……頭痛,他忍不住脫口發出怒吼。「閉嘴!」

寂靜瞬間席捲而來,眾位美女嘴巴是閉上了,可是水眸睜得更大,眼巴巴瞅著她們的世子爺,盼能得著世子爺的關注。不過,顧延霆看著她們,腦海閃過的是酒店臨檢的畫面,一個個濃妝艷抹的酒店小姐,賣弄風騷,教他快起雞皮疙瘩。

他在上首坐下,冷聲道:「一個個報上名字。」

雖知道世子爺什麼都忘了,可是,怎能將她們當成奴才似的對待?她們一個個心裡都委屈不已。

「啞巴嗎?」他對女人嚴重缺乏耐性,再不配合,連搞清楚她們樣貌的工夫都省了。

「賤妾沈柔。」

有人搶著當第一,接下來各個都很自動自發,直到第七個。

顧延霆的數學很好,高成不是說有八個嗎?

他很快找著縮在眾人之後的第八個,她顯然從持續半晌的靜默中察覺到只剩自個兒沒報上名字,輕甜柔和的聲音終於吐出來。「賤妾薛伊珊。」

眾人的目光莫不跟著他轉來轉去,唯獨她垂著螓首,像恨不得將自個兒隱形,這是吸引他的伎倆嗎?不,若非要她們一一報上名字,他絕對會忽略她的存在。

顧延霆起身走過去,兩名近衛機敏的將眾人分開兩側,以便他走到她面前。

「抬起頭。」

身子微僵,薛伊珊緩緩抬起頭來。

兩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一個內心沉靜如湖水,一個波濤洶湧。

怎麼是小喜兒?半晌,顧延霆從震撼中平靜下來。不是小喜兒,只是生得太相似了,就如同雙胞胎,乍看分不出誰是誰,但仔細觀察,就可以區別其中的差異,至少,小喜兒不會有如此幽靜深沉的眼神。

「世子爺!」高成輕輕喚道,世子爺再繼續盯著薛姨娘,其他姨娘兩眼冒出來的怒火就要把松悅居燒個精光。

「薛伊珊是嗎?我以為有個名字更適合你--小喜兒,你覺得如何?」

微蹙著眉,她柔和淡然的道:「賤妾之名乃父親所賜,不能改之。」

他瘋狂的大笑,難道以為她聽見「小喜兒」會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就算她們之間有某種連結,也許出自同一個祖宗,但依然不是同一個人,小喜兒留在他生命中的遺憾是無法彌補的,因為小喜兒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屬於現代的他不也已經死了嗎?

這會兒世子爺唱的是哪一齣戲?眾人臉上只有一個表情--不知所措,這位什麼都忘記的世子爺真是教人一個頭兩個大。

「你們都出去。」顧延霆轉眼間又回復冷漠的姿態。

薛伊珊立刻福身退出去,其他妾侍則依依不捨,盼著世子爺多瞧她們一眼,被自個兒的媚眼勾住,可是世子爺不解風情,只願意用後腦勺相送,她們只能咬牙恨恨的退出去。

「高成,薛伊珊為何成為我的侍妾?」雖然她不是小喜兒,他對她依然好奇,她好像不願意吸引他的目光,這不是侍妾應該有的態度。

「薛姨娘是吏部郎中的庶女,她的嫡母是侯爺夫人的同胞妹妹。」

「這麼說,她嫡母也是我姨母。」

「是,她們都是世子爺外祖父的庶女。趙家是金陵百年大族,代代都出高官,尤其世子爺的外祖父,更是入閣拜相,可惜身子不好,早早就致仕返回金陵,設立族學,教導族裡的孩子。」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為何他母親去了,侯爺會答應迎娶母親的庶妹當繼室,看上的只怕也是趙家的百年世家地位。

總之,薛伊珊是因為嫡母的關係才落得為人妾的命運,心裡必然怨恨不平,不過,既已成為他的妾,未來全繫在他身上,不是應該想方設法討他歡心嗎?可是,她卻不想出現在他面前,這其中難道有原因嗎?

「薛伊珊是什麼樣的人?」

「不清楚。」

「不清楚?」

「薛姨娘進府隔一天,世子爺就摔下馬了。」提起此事,高成的目光略略偏向一旁,不肯直視主子。隨侍世子爺多年,不是不知道世子爺的苦,可是答應納薛姨娘為妾,就該好好對待人家,薛姨娘可是飽讀詩書的官家千金。

聞言,顧延霆也忍不住皺眉,新婚隔天就拋下新娘子跟狐群狗黨出去遊玩,摔下馬,這豈不是罪有應得?不過,他這副身子的原主還真是令人不解,再貪玩,也不至於不給侯爺夫人面子,況且薛伊珊是個美人兒,總不會過一夜就看膩了吧。

關於薛伊珊的事,暫且擱著,眼前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如何在這個時代生存下來,有些狀況必須搞清楚,還有他如今所擁有的這副身子要好好鍛煉。他討厭當個弱不禁風的男人,何況一副好身手在任何時代都很吃香。

正月二十元宵燈市結束,京城官商之家會開始舉行賞梅宴,薛家也會受邀前去賞梅,以前薛伊珊當然也會跟著嫡母嫡姐參加賞梅宴。

其實,薛伊珊不喜歡梅花,覺得過於清冷,可是到宴會上光聽人家說話就很有趣,不少隱秘可從中窺知一二。

如今,她只能悶悶不樂的倚著窗邊,望著寒意未盡的院子,想著自個兒究竟哪兒做錯了,怎麼會落入今日的處境?

她親娘是嫡母的丫鬟,原是官家千金,因為父親獲罪,流落到人牙子手上,後來被賣到了趙家,分派到嫡母的院子,從此注定她要成為小姐的陪嫁丫鬟,最終被提拔為妾侍。

姨娘格外用心教導她,無非盼著她將來嫁到小門小戶,可以助夫君助兒子爭取功名,一個女人的未來,不就是看夫君和兒子嗎?可是,聰明與美貌落在庶女身上,就是一個災難,無論她如何低調過日子,算計終究陰魂不散的跟著她。

嫡母忌憚她,父親為了功名利祿,於是在姨母的挑唆下,連手犧牲她,逼著她成為致遠侯世子的侍妾。

父親真傻,以為一個庶女可以為他換來靠山,怎知他們都被姨母利用了,姨母將她送到世子爺身邊,是為了迷惑世子爺,就近監視世子爺。說到底,她就是人家手中的一顆棋子。

她無力對抗自己的遭遇,只能想法子讓她這顆棋子一點作用都沒有。很幸運,進入致遠侯府那一夜,世子爺酩酊大醉,睡得不省人事,隔日又被狐群狗黨喝出門遊玩,摔下馬,傷勢嚴重到宮裡的太醫都說一切看天意了。

當下她鬆一口氣,世子爺沒了,她這顆棋子就失去價值了,也許會招來剋夫的惡名,但至少嫡母父親不會再打她主意。不料短短幾日,世子爺的命撿回來了,卻忘了一切。

喜憂參半,雖然擺脫不了當棋子的命運,但只要低調過日子,世子爺不注意她,她依然可以平靜度日,不捲入姨母與世子爺的爭鬥中。

怎知那日見面時他特別在意她,還說了古怪的話,這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吧,這幾天他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嗎?是啊,應該如此,可她的心總覺得紛紛擾擾很不安,因為世子爺與她的認知完全不同。

「能得到世子爺的關心,主子在侯府的日子也比較好過,為何不開心?」夏荷是薛伊珊的大丫鬟,在陪嫁的丫鬟中資歷最深,也最瞭解主子。她明白主子的難處與心思,可是主子與世子爺沒有圓房,府裡那些牆頭草見風倒的奴才們,態度變得輕慢無禮,若非主子是侯爺夫人名義上的外甥女,只怕連飯菜都是冷的。

然而,因為那天世子爺對主子態度不同,奴才們的態度又變好了。

「我在侯府的日子好過,不過是教人惦記著我。」薛伊珊坐到炕上,接過夏荷遞過來的茶盅。

「可是,主子若是一點消息都不給,她們不會為難姨娘嗎?」

掀開碗蓋,輕撥浮在上面的茶渣,薛伊珊抿了一口,放在炕几上。

「我不受寵,想給消息,也給不了,嫡母只能繼續不冷不熱的晾著姨娘。」她幫姨母對付世子爺,姨母會感激她嗎?不會,可是不幫,可能為姨娘帶來麻煩。她為此再三琢磨,最好的策略就是成為一顆起不了作用的棋子-不是不幫,而是幫不上忙,她們反而不能輕舉妄動。

「侯爺夫人會不會找主子麻煩?」

「姨母絕不會放過我,必定會逼著我去誘惑世子爺,抓住世子爺的心。」姨母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她會想法子找出路,姨母又怎可能由著她?

「主子有什麼打算?」

「暫時能避則避,總要她們出招,我才能想法子拆招。」

夏荷歎了一口氣,真是心疼主子,美若天仙又聰慧過人,卻只能窩囊得像扔在庫房的寶石-再光彩奪目,也無法見人。

「夏荷,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主子忍得住,奴婢就忍得住。」

薛伊珊歉疚的看著她,「夏夜呢?」

夏夜也是薛伊珊的大丫鬟,與夏荷同時派到薛伊珊身邊,可是小了兩歲,難免比較沉不住氣,不過優點是性子潑辣,在某些需要有人爭鬧的時候,她的用處就大了。

「奴婢謹記主子交代,經常在夏夜耳邊提醒,她知道這兒不是薛家,凡事要謹言慎行,一點點小錯,都會被人家挑出來。」

「我在侯府的遭遇讓她看盡丫鬟婆子們的臉色,正好看清楚我們的處境。」

「主子不用替奴婢們擔心,連冬梅和冬琴都變得機靈多了,倒是其他三等丫頭,只怕都不堪重用。」

「我不用管家,暫時有你們四個可用就夠了。」若非姨娘夠聰明,知道在父親耳邊吹枕邊風,讓父親明白身邊要有自個兒用習慣的人才好辦事,要不,只怕她陪嫁的二等丫頭都是嫡母的人。

「不過,找個機會對她們曉以利害,我這個主子不好,她們也不好過,不求她們絕對忠心,但至少別扯我後腿。」

「奴婢知道了。」

這時,夏夜氣呼呼走進來,嘴裡嘀咕道:「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守在松悅居的門口,真是太不像話了!」

薛伊珊聞言一笑。「如今世子爺什麼都忘了,不想方設法湊到世子爺面前,討世子爺歡心,她們就沒有翻身的一日。」

忘了過去,同時表示忘了曾有過的情意,將來世子爺再納了新人,她們這些舊人就一個個等著像枯萎的花朵般死去。

「主子都不管嗎?」夏夜不能不為主子著急。

「我跟她們一樣都是妾。」

「主子是貴妾,她們哪比得上主子?」

「今日就是有世子妃,世子妃也管不了她們,要緊的是世子爺的態度,世子爺瞧上誰,誰就贏了,即使使出下流的手段,又如何?也不過是落在湖面上的石子,一時漣漪四起惹來議論,終歸平靜。」

主子總是有長篇道理,夏夜自知辯不過主子,只能說:「主子什麼都不做嗎?難道任由她們一個個爬到主子頭上?」

「由著她們,真被世子爺瞧上眼了,就是好事嗎?成為眾矢之的,單是這個後院就足以教人焦頭爛額,想要爬到眾人之上,還要有手段。」

父親的後院一開始也有好幾個妾,可是一個個都被鬥垮了,最後只剩下姨娘,這是因為姨娘夠聰明,懂得伏低掩蓋光芒。

夏夜還想說什麼,夏荷伸手一拉,輕輕的搖了搖頭。主子的想法也沒錯,受寵有好日子可過,可是,又何嘗不是為自己招來災禍?正如主子所言,別人看到覺得好,不一定就是好,別人看到覺得不好,不一定就是不好。

「你們要牢記,平靜度日是我們眼下最好的出路,若不能守住我們小小的一畝三分地,就別妄想飛出牢籠。」

夏荷與夏夜總算露出笑容,明白主子不是認命了,而是靜待機會。

「還有,你們要想法子掌握世子爺的一舉一動。」唯有清楚世子爺的動向,方能幫助她完全避開他。

夏荷與夏夜並不清楚她的用意何在,但還是點點頭。

祥福院正房東次間,熏籠的香煙裊裊而出,染得一室溫暖迷人。

趙氏相貌柔情似水,帶著一股我見猶憐的味道,也因此她的容貌不若致遠侯其他侍妾美艷,卻是最深得致遠侯疼愛。可是柔弱無害的外表下,有著剛硬狠勁的心,她經常怨歎自己不是生為男兒身,只能縮在男人的背後。

趙氏伸手一揮,示意跪在下方正用美人錘為她捶腳的大丫鬟紫兒退到一旁,捧起炕几上的茶喝了一口,抬頭看著垂手低頭立她前面的秦嬤嬤,軟綿的聲行鄉鄉響起,「你確定了嗎?他真的什麼都忘了?」

「這些天世子爺陸陸續續見了許多人--近衛、大姑奶奶的陪房、莊子和鋪子的管事,可見得真的是忘了。」大姑奶奶乃是原致遠侯夫人。

趙氏疑惑的輕佻柳眉。「他怎麼突然見莊子和鋪子的管事?」大姐去了,嫁妝當然是留給兒子,可是過去這些莊子鋪子都是侯爺派人管著,待顧延霆娶妻之後,再轉交到他手上。

「他向周總管遞了話,說要認人,周總管問了侯爺的意思,侯爺很高興世子爺開始關心這些事情,便讓周總管安排他們進府見世子爺。」

這麼說也通,趙氏也不在這上面琢磨。「什麼都忘了最好,侯爺這會兒也只能上折子讓世子爺在家中好好靜養。」

「世子爺不在近衛營,就沒機會惹麻煩。」

「在近衛營不一定會惹麻煩,可是不在近衛營,就沒有立功的機會。」近衛營最靠近皇上,一旦有機會立功,很容易得到皇上的青睞,如今能夠奪走他立功的機會就夠了,其他的可以慢慢算計。

「如今世子爺不出侯府一步,想要惹麻煩也不容易。」

「他的名聲已經臭了,也不急於一時。」不是她瞧不起那個小子,這兩年他的荒唐人人皆知,即使沒有算命仙鐵口直斷,名門千金也沒有一個肯嫁他為妻。

「對了,不是說他見過後院那幾個妾嗎?」

「前些天見了,還多看了表小姐幾眼。」

趙氏唇角微微一翹。「看樣子,什麼都忘了,對美人的喜好倒是不變。」

「可是,這些天也不見他去後院。」

「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這會兒還在養傷,哪有體力應付後院那幾個妾?」趙氏低聲的笑了,毫不掩飾她對顧延霆的不屑,完全忘了顧延霆今日的處境是拜她所賜。

「世子爺這些天都去了騎射場。」

眼裡閃過一道精光,趙氏的聲音倏然轉為清冷。

「他去了騎射場?」

「聽說去練騎馬,可能是摔下馬,對馬兒生出恐懼,不過看樣子,世子爺的傷應該好多了。」

「傷好了,就讓後院那幾個女人多在他面前露個臉。」

「這些天她們日日守在松悅居的門口,幾個妾湊在一起,免不了發生口角,遠遠就可以聽見她們爭鬧不休的聲音,因此世子爺總會事先派近衛驅趕。」

臉色一沉,趙氏不屑的啐道:「一群蠹蛋……表小姐也去了嗎?」

「表小姐向來不愛湊熱鬧。」

「這個丫頭是個聰明的,只是欠缺膽量,這對我們倒是好事。」

「可是,表小姐不去世子爺面前露臉,世子爺怎麼對表小姐留心?」

「你向表小姐傳個話,要她多關心一下世子爺,不過,別學那群蠢蛋,世子爺喜歡美人,可也看不上那種不長腦子的蠢貨。」

「是,奴婢會親自去傳話。」略微一頓,秦嬤嬤忍不住道出心裡的擔憂。

「我擔心表小姐不聽話,表小姐進侯府之前,夫人就再三耳提面命,叫她用心抓住世子爺的心,注意世子爺的一舉一動,可是,她反倒避著世子爺。」

「你提醒她,她姨娘很想念她,若她好好表現,我會安排她們見上一面。」

「是,奴婢會將夫人的意思帶給表小姐。」

「還有,叫她別耍花招,我的人會盯著她。」

「讓表小姐知道夫人在松悅居布了眼線,妥當嗎?」

「不說難道她就猜不到嗎?還不如挑明,省得她跟我們耍心眼。」

趙氏向身邊的紫兒使了一個眼色,紫兒立刻走到牆邊的櫃子,取來一個匣子,遞給秦嬤嬤,趙氏指示道:「送去給表小姐,這幾支簪子都是最近京裡流行的款式,我特地為她挑選的。」在趙氏看來,珠寶首飾是收買女人最好的東西。秦嬤嬤應聲退了出去。

送走秦嬤嬤,夏荷回到房裡,看見薛伊珊已經窩在軟榻上倚著窗子,不動如山的望著無景可賞的院子,就知道主子又在苦惱了。一苦惱,主子就喜歡吹風,尤愛冷颼颼的風,說是可以醒腦,思路會變得清晰。

夏荷靜靜不發一語,待薛伊珊動一下身子,她趕緊重新沏了一盅茶,遞到主子面前。「夫人都發話了,主子怎麼辦?」

喝了一口茶,薛伊珊感覺憤怒混亂的心情已經回復平靜,堅定的道:「不能置之不理,可是也不能順著她的意。」

「可能嗎?」

「是啊,可能嗎?」姨母想必也相信無此可能,正因如此,反而給了她可以賭上一把的機會,教她可以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夏荷太瞭解她了,已經從她眼中流轉的光彩瞧出什麼。「主子有好主意?」

「這些天世子爺都去了哪些地方?」

「除了去騎射場,世子爺都待在松悅居……差點忘了,偶爾會去松悅居東側竹林園的藏書閣。」竹林園並不屬於松悅居,而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落,只是在松悅居開了一道月亮門直通竹林園。

薛伊珊知道竹林園有個藏書閣,可是竹林園的位置相當隱密,從外面看來又像雜草叢生的後花園,就是白日都顯得很荒涼,不會有人想踏進那裡一步。

「王嬤嬤可有交代藏書閣不能去?」

「王嬤嬤說藏書閣的書任由主子們翻閱,只是不能將書冊帶出藏書閣。」

「世子爺可有固定的時辰去藏書閣?」

「沒有,只是世子爺習慣天未亮就去騎射場,往往一待就是半日以上。待回到松悅居之後,不是待在院子練很奇怪的劍法,就是待在小書房看書寫字,偶爾會去藏書閣更換看過的書冊。」

「世子爺在練很奇怪的劍法?」

「因為沒人看得懂。」

不過是隨口一問,薛伊珊不在意他在練什麼劍法。「這是天助我也。」

夏荷不明白她的意思。

聽了夏荷的疑問,她笑盈盈的挑起眉回答,「姨母不是叫我不要用那種蠢笨的手段吸引世子爺嗎?我就高明一點,可是遇不上世子爺,這豈是我的錯?」

這會兒夏荷懂了,可是免不了擔心。「就怕侯爺夫人看穿主子的心思。」

「我只是遵循她的指示,她無可挑剔。」有了對策,薛伊珊感覺胸口的鬱悶一掃而空。「明日一早我們就去藏書閣。」

隔日一早,用過早膳,薛伊珊就帶著夏荷去竹林園的藏書閣。

她讓夏荷守在外面,自個兒進了藏書閣。先在一樓逛了一圈,再上二樓。

原本來這兒只是做個樣子,可是一進入兩層樓的藏書閣,她即刻被書香給勾住了,尤其看見一整櫃的地理、遊記,雙腳更是捨不得離開這個令人敬佩的地方。

姨娘生在南方,小時候隨著父親去過不少地方,見過許多山光水色,也因此,她常有機會聽著姨娘敘述見過的風土民情,搭上小船兒順著水道看遍平日走過的小巷……總之,是如此美好,如此令人嚮往,也因此她愛上了讀遊記。

可是,姨娘不允許她看遊記,總是告訴她,庶女不可以有貪念,而嚮往那一山一水就是貪念。

這也許是貪念,可是她的貪念沒有傷害人,為何不可以?

她總是偷偷看書,不過官家千金出門不易,又是個庶女,手上沒多少銀子可使,想得到這樣的書冊何其艱難,只能將薛家大書房的遊記看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不可思議,她竟然可以在這裡看見上百冊的遊記!

薛伊珊左右尋覓一圈,找著了梯子,費勁的將梯子移到擺放遊記的那面書牆。

她一一吾歡按部就班,從上而下,從左而右的取書,如此就不會遺漏。

爬上梯子,可是站在最高處,她伸手也只能觸及第二層,唯有踮起腳尖方能勾到第一層書冊,當然,若沒有踩穩,就會摔下來。不過,此時她只見書冊對她招手,沒有顧見危險的警訊。

一次又一次,她好不容易構到書,終於取下來,可是手指在滑過梯子時,摩擦到木頭因為年代久遠裂開的凹洞,木屑剌入指腹,痛得她倒抽一口氣,兩腳晃了一下,整個人隨即往後一栽。

慘了!這一摔,她只怕要在床上躺上好些天……可是預期中的劇痛沒有傳來,而是強壯有力的雙手將她抱住了,接著咚一聲,握在手上的書冊掉落在地。

「難道不知道凡事要量力而為嗎?」顧延霆知道懷裡的女子不是小喜兒,可是面對與小喜兒極其相似的面孔,冷硬的聲音不自覺就柔軟幾分。

她驚魂未定,怔愣地看著他,沒想到會遇到他。

「小斧子還想爬那麼高,真是自不量力!」他逗弄的唇角一勾,她聞言驚愕的瞪大眼睛,他見了低聲笑了,邁開腳步將她放在窗邊的榻上,被木屑剌入的脂腹不小心碰到榻沿,痛得她皺了一下眉頭。

「你的手受傷了?」他舉起她的手查看,她頓時慌亂的想將手抽回來,他低聲叫她不要亂動,專注的用指甲挑木屑。

薛伊珊無法把目光移開。她不該盯著他,她並非那些渴望得到他關愛的妾,可是此刻的溫柔,就像驅走寒冬的春日,大地為此復甦,百花為之綻放……他是姨娘之外,第一個讓她感受到溫暖的人,讓她忍不住生出眷戀……

過了一會兒,顧延霆終於挑出木屑,取出隨身攜帶的小瓷瓶,從中挖取藥膏為她塗抹,微微涼意在指腹上泛開來。

這一刻若能就此打住,那該有多好……不,他們是「敵人」,若他知道她在這兒的目的,他就不會如此溫柔地待她。她連忙將手收回來,恭敬道:「謝謝世子爺。」

「你怎麼會在藏書閣?」

「這兒有看不完的書。」

他想起剛剛掉落在地上的書冊,回頭看了一眼,走過去拾起書冊,看著書名,微微挑起眉。「你喜歡遊記?」

「賤妾想透過遊記一覽秀麗山川。」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賤妾明白,可是,又豈是人人可以行萬里路?」

「我不能保證帶你去南方,但至少可以帶你到京城附近的莊子。」前侯爺夫人留下來的嫁妝有四個莊子,兩個在京城附近,他有意找個機會親自瞧一瞧,準備先從這兒建立屬於他的產業。

雖然對這個時代有七八成認識了,也接受必須在此打拚的命運,不過,可能是沒歸屬感,他總覺得沒安全感,想抓住更多東西,擁有屬於他的產業是其中之一,再來就是回到工作闊位。他不能一直龜縮在致遠侯府,這裡無法建立人脈。

「嗄?」

「京城附近也有山川美景,值得一遊。」

他只是隨口說說,怎能當真?可是,她情不自禁感到雀躍期待,即使不是姨娘出生的南方,而是兩個時辰就可以到達的莊子,對她而言,依然是放出籠子飛翔,這是她不敢期待的夢想。

「除了遊記,你還喜歡什麼?」

「賤妾沒有特別的愛好,時間多著,有書就看。」姨娘總是說,不懂她為何如此愛看書。其實,與其說她愛看書,不如說她愛看書這件事,書上寫什麼,她就看什麼;換成是人,對方說了什麼,她總要費神琢磨再響應,尤其面對嫡母和姨母這樣的人,真話不能說,假話又要說得挑不出錯處。

「兵書也看?」

「若是手上只有兵書,也只能看了,可是不愛看。」

顧延霆轉身走到一面書牆前面,從上面挑了一本書冊,走回她面前遞給她,一副老師考校學生似的說:「你今日就看兵書吧。」

她怔住了,不明白這唱的是哪一齣戲。

「今日我們就來討論孫子兵法的第六篇〈虛實〉。」

一頓,他是在尋她開心嗎?「世子爺真的要賤妾看兵書?」

「孫子曰: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心一震,她突然有一種感覺,他彷彿在向她傳遞某種訊息。

他笑著敲了敲她手上的書冊。「看吧。」

薛伊珊不再言語,專心的鑽進書冊當中,而顧延霆深深看她一眼,走到另外一扇窗子邊,翻閱她先前挑選的遊記,可是心思一刻也沒離開她。

自從那日見過她之後,他對她一直有著一份牽掛,或許是移情作用,他深知自個兒不會放著她不管,無論她看他是敵是友。

這些天他忙著熟悉這副身子,又想早早回近衛營當差,不得不利用每一分每一秒,每天帶著兩名近衛去騎射場練習騎射。夜裡不得睡覺,白日又必須在眾人面前演戲,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過問她的事,直到今日,「他還在努力克服對馬兒恐懼」這印象已經深植人心,無須在眾人面前演戲了,索性來藏書閣看書,沒想到竟在這裡遇見她。

她今日到此只是單純想看書嗎?不,就他所知,後院的妾侍未曾有一人踏進藏書閣,當然,她來侯府不久,今日方想至此看書,也不是不可能。不過,也許是侯爺夫人令他心生警惕,他認定她將薛伊珊弄進侯府,不可能沒有目的,而薛伊珊的舉動也不可能沒有深意。

他引導她看兵書,不單是提醒她,千萬不要被侯爺夫人牽著鼻子走,更是想藉此窺探她深處的想法,若她真的是受逼迫成為他的妾,她要如何看待自己的命運?又是如何看待他?

對她,他不是只有牽掛,更有好奇。其他的妾侍只會傻傻的守在松悅居門口,而她卻選擇來藏書閣,能有此心計就足以說明她是個聰明人。他越來越想知道,往後她會用什麼方式在侯府過日子?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21 PM

第二章

薛伊珊摸著胸口,不斷叫自己平靜下來。當父親和嫡母決定將她嫁給致遠侯世子為妾,又聽聞世子爺好色成性,是個紈褲子弟時,她就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因為一連串的狀況,直至世子爺從鬼門關轉一圈清醒過來,她才有機會與他面對面,確認他是否與傳言一樣。

第一次見到他,雖然他盯著她不放,可是清楚他並不是貪看她的美色;昨日在藏書閣第二次見到他,兩人有更多的接觸,她更是無法將他與登徒子扯在一起……他不但不是登徒子,還是一個正直機敏的鐵漢。

為何傳聞與本人有如此大的差異?是因為有人誇大其詞,加上眾口鑠金,致使世子爺給人的印象變得如此不堪嗎?不,世子爺三番兩次為花樓的姑娘與人大打出手,這不是捏造作假之事;可是,昨日告訴她「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的世子爺,也是真真實實的。

她越想越苦惱,世子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主子今日還要去藏書閣嗎?」看著薛伊珊魂不守舍的發呆,夏荷不免擔心。昨日從藏書閣回來,主子就經常如此,想必是因為世子爺的關係。

主子與世子爺在藏書閣待了一兩個時辰,也不知說了什麼,不過,主子想必對世子爺上了心。說真心話,雖然主子受寵,很可能為主子招來災禍,可是當奴才的難免希望主子受重視,過上好日子。

回過神,薛伊珊搖了搖頭。「今日不去了。」

「昨日的事想必傳到侯爺夫人那裡了,主子今日不去,侯爺夫人會不會認為主子對此事不夠盡心?」

「我今日若是再去藏書閣,姨母只會送我兩個字--蠢笨。」她希望自個兒在姨母眼中是蠢笨的,可惜她們都清楚她不是笨蛋。

「這是為何?」

「一次可以說是巧遇,再來一次,就免不了被認為是算計。姨母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若我使用相同的伎倆,怎麼不會換來『蠢笨』兩字。」

夏荷懊惱的拍一下腦袋瓜,怎麼沒想到呢?

「況且,今日藏書閣必定熱鬧非凡,我跟著去湊熱鬧,說不定還會遭人白眼。」竹林園有打掃的粗使婆子,有管理藏書的管事嬤嬤和丫鬟,即使她和世子爺一前一後離開藏書閣,閒言閒語也悄悄傳出來了,不消一日的工夫,侯府人人皆知她和世子爺單獨在藏書閣待了一段時間。

「其他的妾侍今日都會去藏書閣等世子爺嗎?」

「何止今日,明日還會再去。」她失落的歎了一口氣。

「可惜,我少了一個好去處,那兒的藏書真是豐富,就是待上一日,也不會無聊。」

「姨娘有說,主子還是少看書,免得看傻了。」

「若是能看傻了,這也是好事。」

「主子總是有歪理。」

「人要真傻,是好是壞分不清楚,只圖歡喜,這不是好事嗎?」

夏荷自知辯不過主子,索性閉嘴,此時夏夜歡歡喜喜的提著食盒走進來。

「今日藏書閣一早就熱鬧得不得了,那幾個妾侍一個個像是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雙手捧著書冊,等不及的擠在藏書閣門口,也不知誰撞了誰,最後鬧起來摔成一團。」夏夜將食盒放在桌上,想像冬琴形容的畫面,忍俊不住的抱著肚子哈哈大笑,可惜不能親自目睹那樣的盛況。

夏荷也笑瞇了眼,這實在太好笑了。「你怎麼知道?」

夏夜努力止住笑意,指手劃腳的道:「冬琴路過竹林園,聽見裡頭鬧烘烘的--好奇的進去一探究竟,正好看見幾個姨娘侍女摔成一團,幾個大丫鬟都嚇傻了--」

「東施效顰。」

「夏荷!」

被主子一瞪,夏荷雙手塢住嘴巴,可是眼神好無辜,她也沒說錯啊。

夏夜繼續興致勃勃的說:「她們啊,不但鬧了笑話,等了一個早上也沒見著世子爺,氣得把書摔在地上,還因此被藏書閣的管事嬤嬤說了一頓。」

「看這樣子,她們明曰應該不會再去了吧。」

薛伊珊搖了搖頭,信誓旦旦的說:「錯了,今日撲空,明日就會再接再厲,她們至少會持續個幾天。」

「我看啊,明日再見不到世子爺,她們在那兒也待不住了,她們可不像主子真的喜歡看書。」夏夜不屑的做了一個鬼臉。

「若她們可以在那兒遇到世子爺,惹得世子爺心煩,讓世子爺從此不再踏進藏書閣,我去藏書閣就遇不到世子爺,這反倒是好事。」

夏夜聞言急著跳腳。「不行,主子去藏書閣遇不到世子爺,何必去藏書閣?」

薛伊珊戲謔的挑起眉。「你剛剛不是還說我喜歡看書嗎?」

夏夜舌頭打結了。

「奴婢看世子爺是個好人。」夏荷忍不住道。

薛伊珊不語,顧延霆冷漠剛硬,又有一種教人看不透的深沉,他是好人嗎?她不知道,但她寧可他不是個好人,姨母要對付他,她就不會於心不忍。

略微一頓,夏荷輕聲的又道:「奴婢明白主子的想法,可是,姨娘不會希望主子如此委屈的度過此生,若是主子能得到世子爺的心,靠著世子爺讓姨娘在薛家立足,這不是更好嗎?」

起初聽聞顧延霆是好色之徒,她豈敢妄想靠他為姨娘爭一口氣?如今知道他不是,卻也不敢有期待。

「別傻了,我憑什麼抓住世子爺的心?憑什麼教世子爺寵我一生一世?」父親的妻妾哪一個不是;……美如花?可是,美貌一逝去,寵愛又剩下幾分?除了正妻,沒有一個女子可以在後院立足,而她是個庶女,不可能成為貴族的正妻。

「主子才貌雙全,京城有哪家千金比得上?若不是庶出,主子……」

「不要說了,京城有哪家千金不是才貌雙全?」

「奴婢只是覺得主子太委屈了。」夏夜幫腔道。

「比我委屈的大有人在,至少世子爺生得相貌堂堂,不是個藥罐子。」她有幾個閨中密友,都是庶出,有人被嫁進勳貴之家沖喜,隨時會守寡。

「世子爺確實相貌堂堂,可是表情又冷硬又銳利,教人見了怕怕的。」

夏荷嘲弄的挑了挑眉。「你何時見過世子爺?」主子嫁進侯府的那一天,她們當然見了世子爺,可是當時世子爺身上酒氣沖天,她們恨不得躲得遠遠的,連世子爺真正長什麼樣子都沒瞧清楚。

「府裡的丫鬟婆子都說,世子爺不苟言笑,眼神銳利,被瞧一眼就心驚膽跳。」

夏荷不得不同意的點點頭,昨日在竹林園有幸仔細瞧一眼世子爺,還真是教人不寒而慄,不過,世子爺說話客氣有禮,感覺是個好人。

「別再說了,你們都去吃點心吧,記得分給冬琴她們。」致遠侯府的大廚房一天送四次吃食--

三餐加一次點心,薛伊珊總是將點心分給丫鬟們,就是怕她們在這兒受了委屈,藉此補償她們。

夏荷和夏夜開開心心湊到桌邊,打開食盒,分點心了。

這是顧延霆清醒過來之後,第一次單獨見致遠侯,為何拖至今日?一來,他們初見時,致遠侯態度冷漠,當然,這不怪致遠侯,實在是他過去紀錄不良;二來,他認為有必要更深入瞭解這個父親,他可是他在這時代最大的靠山,認真討好,有利於他往後的日子。

致遠侯是大周的大將軍,一直管著兵部,可是去年年底染了風寒,引發兩年前平西魏的舊傷,導致他不得不卸下兵部的差事,正因為如此,他對嫡長子顧延霆這兩年的不思長進更為憂心,動了換人承爵的念頭,只等待適當時機向皇上提出換人承爵的意思。

但致遠侯萬萬沒想到,顧延霆意外墜馬,在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之後,性子完全變了……不,也不能這麼說,兩年前他這大兒子是一個自視甚高,且嚴厲自我要求的人,如今的他只是變得內斂,對自我的要求還是一樣高。

這些天,致遠侯一直派人暗中盯著顧延霆的一舉一動,原是想藉此機會換下他的世子位,反而發現他爭氣了,勤奮好學、鍛煉身手,令他深感安慰,不過,這是否只是暫時的,還得細細觀察。

「孩兒想回近衛營,請父親成全。」看著致遠侯,顧延霆忽然想起現代的老爹,老爹也是個警官,對他一直很嚴厲,空手道、柔道、西洋劍、拳擊……他就是

從小這樣被老爹訓練出來。失去他,老爹一定很傷心難過,相同的道琿,知道真正的顧延霆死了,想必也會很傷心難過。一個父親傷心難過就夠了,他劃?真正的顧延霆好好孝順致遠侯。

致遠侯驚喜的睜大眼睛。「你想回近衛營?」

這個小子摔下馬之前,還吵著想去近衛營了,差點兒將他活活氣死,若非他是致遠侯世子,怎麼進得了最靠近上的近衛營?他不思進取就算了,竟想放掉人人求而不得的好機會。

「兒子的身子已經復原了。」他不只是身子復原了,這些天深夜時分輪流與幾個近衛在騎射場上切磋較量,確定自個兒二將他們收服,以後不必擔心手上沒有人可以用,當然可以放心回到職場上。

「你真的想回近衛營?我還在想是不是上折子讓你待在家裡好好休養。」致遠侯言語帶著明顯的試探。

「兒子不需要休養了。」顧延霆很堅定的說。

致遠侯終於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是我的好兒子。」

顧延霆突然單膝跪下。「這兩年兒子任性不懂事,教父親操心了。」

致遠侯激動的握拳。「你都記起來了嗎?」

「不,兒子沒有想起過去的事,只是問了高成、高瑞,得知過去兩年兒子的所作所為,教父親傷透心了,兒子真是不孝。」

致遠侯感動的上前將兒子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明白就好。」

「兒子再也不會讓父親擔心了。」

「你一定要爭氣,才能守住顧家百年基業。」

「是,兒子一定會守住顧家百年基業。」

致遠侯讓貼身小廝去泡一壺茶進來,兩人分別在軟榻上坐下。

「你要回近衛營,最好有所準備,你在那兒可能會遇到許多麻煩。」

「我不怕遇到麻煩,倒是想向父親請教一些事。」

「什麼事?」

「兒子想知道朝堂上的局勢。」近衛營是最接近皇上的地方,充滿機會,又何嘗不是充滿危險?若不清楚朝堂上的局勢,傻傻被人拿來當槍使,他在這個時代還能混出什麼名堂嗎?

致遠侯驚訝的揚起眉。「怎麼突然想知道朝堂上的局勢?」

「兒子想守住顧家百年基業,就不能沒有作為,難道父親希望兒子只是一個近衛營的小隊長?掌握朝堂上的局勢是為審時度勢,抓住上位的好機會。」

致遠侯讚賞的點點頭,娓娓道來。「當今皇上即位七年了,可是直至兩年前,我帶領了十萬大軍與西魏打了一場勝仗,使皇上威信大增,讓先皇留下來的輔臣不再對皇上指手劃腳,皇上的龍椅才真正坐穩。」

雖然高成提過侯爺的事跡,但是這一刻,顧延霆才真正意識到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也對,要不,怎有本事收拾他這兩年惹出來的麻煩?

「我們大周的敵人是鄰國西魏、北燕和南蠻,尤其西魏尚武,更是大患。」

「沒錯,可是皇上最大的隱憂是子嗣單薄,至今只有三位皇子。」

「聽高成說,先皇在子嗣方面也很單薄,先皇亦只有三個兒子,一個是與皇七同為先皇后所生的寧王,一個乃張貴妃所生的弟弟勤王。」

「沒錯,大周並未言明皇位傳嫡不傳庶,但是皇后有子,由嫡子繼承大統是再自然不過。皇上與寧王相差了十五歲,因此皇上即位之時並未發生奪位之爭,可是,同時也得不到任何助力。」

顧延霆明白,這是皇家的矛盾,希望子嗣多,能有左右手,可是龍椅就那麼一張,子嗣一多,難免就會起紛爭,若庶優於嫡,那更是麻煩了。

「父親說當今皇上只有三位皇子,這三位皇子如何?」

「皇長子今年十七,皇二子今年七歲,他們皆是皇后所出;皇三子今年三歲,乃良妃所生。」

皇長子與皇一一子竟然相差了十歲,這與當今皇上與寧王的情況不是很相似?

「皇上對皇長子一直很不滿,因此對他特別嚴厲,至於皇二子和皇三子,因為還年幼,皇上相當寵愛,不過,皇上最疼愛的還是寧王。」

「皇上很疼愛寧王?」他知道兄弟間的感情有時候會勝過父子間的感情,尤其相差十五歲,很容易當成兒子看待,可是家產不容旁人分一杯羹,只會留給兒子。

「寧王今年二十五歲了,皇上一直很重用寧王,總是誇讚寧王很有才幹。」這個皇上還真是奇怪,難道不知道弟弟太有才幹會威脅兒子的位置嗎?

「父親覺得皇長子如何?」

「看似清澈的湖水,可是卻不知道有多深。」

顧延霆對這位皇長子起了好奇心,能夠得到大將軍這樣的評論,想必不是簡單的人物,怎能不教人想見上一面?

「你記住,爹能夠受皇上重用,手握十萬大軍,是因為爹只效忠皇上。」

言下之意,雖然認為皇長子很不錯,但不表示他支持皇長子。他能夠受到兩代帝王重用,正是這份只對帝王的忠心。

「兒子記住了。」皇上如今不過四十,只要不要太短命了,至少還可以在龍椅上坐上一二十年,若他站錯邊,選了皇上不喜歡的對象效忠,不是死得更快嗎?他是死過一回的人,更珍愛自己的生命。

「你在近衛營一定要小心,如今近衛營已經出現結黨情事,皇上不是不處置,只是在靜待時機。」

「兒子會小心,不得罪人,也不與誰過於親近。」結黨在任何時代,官場、商場,甚至大家族都是無法避免之事,皇上若是明白人,當然熟知其中的道理,根除結黨不易,但是平衡黨派的勢力卻不難。

致遠侯欣慰的點頭,不禁深深看著他。這小子猶如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甚至比兩年前更具大將之風……是啊,大難不死若還不醒悟過來,怎配成為顧家子孫?

竹林園吵了兩天就歸於平靜,只因為顧延霆重回近衛營,藏書閣再沒有吸引鶯鶯燕燕來訪的魅力,這反而讓藏書閣成了薛伊珊個人的小天地。

每日用過午膳,她就會帶著夏荷來藏書閣,夏荷坐在一樓門邊做針線活,而她坐在二樓的暖榻上,倚著窗,暢讀遊記,有時候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這一日顧延霆來到藏書閣,見到的正是這幅景象。

他在暖榻的另一邊坐下,看著她,不由得想起在現代未滿二十歲就病逝的小喜兒。小喜兒最喜歡看書入睡,總是說書本是最好的催眠曲,而他總是取笑她,不愛看書的孩子,難怪腦子不靈活,她堅決否認,只是偏愛有故事性的書,有高潮有起伏,就不至於太無聊。

薛伊珊不同於小喜兒,她愛看書,要不,怎會日日在這兒耗上兩個時辰?雖然他如今全力在職場打拚,可是也不敢忽略侯府的動靜,就怕好不容易在前面打出一片江山,卻教自家人在後面放一把火燒了。因此近衛每日都會向他簡報侯府概況,以便知道這裡的人都在忙些什麼。

以前他看小喜兒,總覺得她粉嫩可愛,可是如今看薛伊珊,竟覺得像他想像中的精靈……他情不自禁的靠過去,細看她透亮粉嫩的肌膚,細看濃密微翹的睫毛,細看俏麗的挺鼻,細看紅潤潤誘人的唇瓣……

一道熾熱的氣息襲來,攪亂了夢境,薛伊珊的眼皮微微一顫,緩緩睜開眼睛,見到一張冷漠俊逸的臉龐近在眼前……一驚,她慌亂的坐直身子,貼在胸前的書冊滾落在地。

顧延霆彎下身拾起書冊,責備的道:「你在這兒睡著了,若是遇到登徒子,如何是好?」

顧家唯一被視為登徒子的只有他!不過,這種話她當然不能說出口。

「這是賤妾的疏忽,賤妾心想平日沒有人會來這兒。」而且有丫鬟守著,若非他身份特殊,夏荷定會上來通知她。

「你會想來這兒,其他人為何不會有此想法?」

「主子們想看書,會請奴才們來取書,而奴才們不會想看書。」這也是此地少有人造訪的原因,再說前面有大書房,各個主子又有自個兒的小書房,這些地方的書冊就夠多了,用不著來這兒尋書。

「你不知道有些人來這兒不是為了看書嗎?」

她想起來了,前些日子他另外幾個妾可是在這兒鬧了笑話。

「這裡緊鄰松悅居,難免有人上這兒打轉。」

松悅居有值得偷窺的東西嗎?她當然不敢問。「賤妾以後不敢再犯了。」

她的口氣明明很柔順,可是,他怎麼聞到一股不服氣的味道?不過,他不難猜出她的心思,她肯定認為他這位世子爺又沒掌握國家機密,松悅居當然也沒有值得竊取的重要文件,有誰會浪費時間來這兒打轉?

「有些人看似君子,可是盡做雞鳴狗盜之事。」這是他在現代當警官的經驗,好比顧家老二顧延霽,這位人人口中的謙謙君子他豎看橫看都是披著羊皮的狼……這也許是偏見,因侯爺夫人對他言語充滿慈愛,但是目光一點溫暖也沒有,更重要

的是,她所出的兒子是可以名正言順坐上世子位的人,只要他這個嫡長子不存在。

大周爵位基本上傳嫡不傳庶,庶出想襲爵,除非立下開疆、擁護之類的大功,這也是為了防止兄弟鬩牆,所以他的兩位弟弟,嫡出的老二看他肯定就格外礙眼。

她聞言一怔,他在暗示什麼嗎?難道他知道侯府有人對他不利?可是,聽說他與姨母感情很好……當然,這是摔下馬之前,如今他好似與誰都不太親近。

「不要以貌論人,人心隔著肚皮。」

「賤妾謹遵世子爺教誨。」

「今日不看書,我們下棋吧。」顧延霆將書冊放回架上,拉著她下樓。

完全沒料到他有此舉動,她傻了,就這麼一路被他帶回松悅居,進了小書房。顧延霆讓高成擺上棋盤,讓高瑞沏茶送上點心,他執黑棋,薛伊珊執白棋,準備與她在棋盤上大戰一場。

薛伊珊最不會下棋了,可是上了戰場,豈能不戰就投降了?

不過,這也讓她下得膽顫心驚,每落一子,總是要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深怕他會流露出驚愕的神情,想她怎麼會下在這裡呢?

「賤妾棋藝不好,除了姨娘,沒有人願意陪賤妾下棋。」

她何止下不好?他還沒見過比她不會下棋的人,不過,她下棋的小動作卻是可

愛極了--咬著下唇、拉著耳朵、搔著鼻子……尤其她看他的眼神,讓他覺得很像小鹿斑比,心都軟了。

「為何總是將賤妾掛在嘴邊?」

「嗄?」

「若是因為規矩,那就不必了,我不重視這樣的規矩。」

「不守規矩,若是教人聽見了不好。」

「若是會惹來麻煩,你在人前就照著規矩,私下就別管這些沒意義的規矩。」

「是,世子爺怎麼突然想要下棋?」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下棋方面的高手。」今日是小喜兒的忌日,正逢他休沐,不由得想到小喜兒最愛找他下棋。小喜兒最愛下棋,體弱多病的她一面對棋盤,像個殺氣騰騰的將軍;而她,如此不同,平日沉穩恬靜的她,一面對棋盤就像是在叢林迷失方向的小兔子……

每發現她一個新樣貌,他就越感覺她的真實,她不再只是一個長得與小喜兒相似的女子,她就是她--薛伊珊--聰慧而令人心動的女子。「世子爺問賤妾……問我就好了,何必拉著我下棋?」

「眼見為憑,你說不會下棋,我也要親自確認究竟有多糟糕。」

她微微噘著嘴,有必要強調她的棋藝糟糕嗎?

「其實我不喜歡下棋,倒喜歡玩一種叫大富翁的遊戲。」小喜兒討厭玩大富翁,也許是生病的人,看財富沒有多大意義,不過他是男人,覺得當大富翁很有成就感。

「大富翁?」顧名思義,她不難猜到這是與財富有關的遊戲,可她聽過象戲、雙陸、彈棋、葉子戲……就是沒聽過大富翁,這遊戲的名字可真是怪。

他不解釋,反問:「你好奇嗎?」

「未曾見過,很想瞧瞧。」

「以後有機會再教你玩。」想要製作一套大富翁可要花不少心思。

以後……她的心一顫,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很近,沒有難以跨越的千山萬水,只因他眼中有她。「我不擅長玩遊戲,世子爺可別笑我笨。」

他很認真的看了她一眼,大方的說:「你笨笨的樣子應該很可愛。」

她感覺自己瞬間化成一顆石頭,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一定又蠢又笨,不過,她不認為這個樣子很可愛……世子爺總是說出一些教人不知所措的話,也不知是真的,還是逗著她玩。

這時高成快步走出來,來到顧延霆身邊。

「侯爺派人請世子爺去大書房。」

「今日就到這兒,改日再下……罷了,我們還是別下棋,你這手臭棋真是教人不敢領教。」顧延霆隨即起身帶著高成去前面的大書房。

薛伊珊再次石化了,若不是夏荷進來催促,她可能忘了要離開。

顧延霆漸漸受致遠侯重視,不時被叫去大書房,父子一聊就是一兩個時辰,致遠侯甚至讓顧延霆接手母親留下來的莊子鋪子,還將得力的管事派給他,顯然在幫他建立人脈。顧府的奴才們一向很敏銳,開始對這位世子爺充滿敬意,不過,薛伊珊得知卻感不安,只怕姨母會找上她,關心她對世子爺是否花了心思。

果然,姨母很快就找上她了,提醒她好好抓住世子爺的心,當然,姨母不忘提到姨娘,說姨娘很想她,過些天讓她回去看姨娘。

但她明白姨母絕不可能讓她回去看姨娘,這些話不過是在警告她,別忘了姨娘在她們手上。

走出祥福院,薛伊珊心神不寧的走著,未回松悅居,夏荷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也不出聲攔阻,兩人走著走著就來到致遠侯府最中心的滿春湖。

滿春湖的旁邊建了一個臨水榭,這裡是侯爺款待客人的地方,因此若非夫人小姐們宴客或小聚,妾侍通常不會來這種地方,免得遇到外男,惹出閒言閒語。

既然來了,見到春意盡然的景色,處處是生機,薛伊珊實在捨不得就此離開,而且過了申正了,應該不會有客人來訪。

「在想什麼?」她看得正出神,身側卻響起一道低沉男音。

嚇了一跳,薛伊珊很自然的往後一跳,踩到石子,一個踉蹌,眼看就要屁股著地了,顧延霆伸手勾住她,將她牢牢圈進自己的懷裡。

「你的膽子還真小!」他取笑道。

驚魂一定,薛伊珊慌慌張張掙脫他,千萬別教人瞧見,她無福消受閒話。

「世子爺總愛嚇人。」

「沒想到你屬狐狸。」

「世子爺是說我狡猾嗎?」

「分明是你膽子小,偏愛說我嚇人,這不是狡猾嗎?要不,我們找人評理。」他隨即準備喚來退到數步之外的夏荷和高成,她慌張的抓住他,急得嬌顏都紅了,媚得連四周的百花都失了顏色,他的眼神不由得一沉。

一種曖昧的氛圍將兩人圈住,薛伊珊心跳得好快,突然想到自個兒還抓著他,彷彿被燙著似的鬆開手,結結巴巴的道:「那個……世子爺不怕鬧笑話嗎?」

「何必怕呢?不是有你陪著我嗎?」

白皙透亮的嬌顏更紅了,她著急的嗔道:「我可不想鬧笑話。」

「不想鬧笑話,就坦白招來,適才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像滿春湖的荷花都綻放的景色,那真是美不勝收,侯府想必會舉辦賞荷宴。」未嫁以前,她曾經隨嫡母嫡姐來此參加賞荷宴,可如今她的身份是個妾,不能出席這樣的宴會。

她真的是在想像荷花綻放的景色嗎?他相信她擱在心上的是其他事,而她肯定不會老實招來,他也不必死咬著不放。「你喜歡荷花嗎?」

「我喜歡滿池子的荷花。」言下之意,她喜歡的是景色。

他認真的思索了半晌。「要在松悅居種上一池子的荷花,這恐怕有困難,不過種上一園子的桂花,倒不是多困難的事。」

松悅居有個小池子,目的是為了養魚,據說原主喜歡魚兒在水中游的姿態,充滿了活力,他決定保留這項嗜好,不過,他是覺得魚兒養肥了可以宰來吃。

「嗄?」她的思考來不及跟上他的速度。

「對了,我忘了問你,喜歡桂花嗎?」

略微一頓,她反應過來了。「喜歡,我最喜歡桂花了。」

沒想到竟然被他猜中了,總覺她一定會喜歡桂花,喜歡那種花形很微小,卻在柔和中散發濃烈香氣的花兒。「好吧,我們就種上一園子的桂花。」

她怔住了,怎麼突然想種上一園子的桂花?

見她呆頭呆腦的樣子,他故作不悅的挑眉。

「你當我隨口胡言嗎?你等著,我會為你種上一園子的桂花……想一想八月桂花香,多麼美好的景色……不過,種在哪兒好呢?」他忙不迭的思索最合適的地方……他們可以一起欣賞,卻不會引來其他人的地方。

這會兒她更無法言語了,他要為她種上一園子的桂花……她的心一陣激動,怎能不感動?姨娘想為她煮一碗魚片粥,都要拐個彎藉著嫡母的名義,而他竟要為她種上一園子的桂花……可能嗎?

顧延霆不著痕跡的瞥了眼隱藏在大樹後方的身影……不,此人並無躲藏之意,只是巧合的站在那裡,不小心成了竊聽者,若想偷偷溜走,必然驚動他們,只能繼續偷偷摸摸縮在那兒……他早就想單獨會一會此人,擇日不如撞日。

「你先回松悅居,我還要去大書房見父親。」

薛伊珊福身告退,帶著夏荷先行離開。

「出來了。」顧延霆大步的走向臨水榭,憑欄眺望湖上風光。

顧延霖爽快的現身,隨著他步入臨水榭。

「大哥何時發現我?」顧延霖完全沒有偷聽現行犯應該有的難為情。

「你越聽越起勁,無意間衣角就露出來。」當警官養成了隨時眼觀四方的習慣,如今這副身子的眼睛又擁有2.0的視力,輕輕瞥一眼,就會發現某些不協調的地方。

「大哥待在這兒與美妾談情說愛,不就是要大夥兒都來聽嗎?!」

他沒料想到前去大書房的路上會遇見薛伊珊,不過,適才所言確實有一份算計。侯府有許多人關心他的一舉一動,若他沒有做出能教人說三道四的事,總是過意不去。

這些話他當然不會說出來,只說:「奴才聽見主子們在說話,不是應該避開嗎?」

「……是。」

「若非心思不正,當主子的也不會幹這種聽壁腳的事。」

這會兒連「是」都吐不出來,雖然顧延霖自認為很無辜。

「你不必多想,我知道今日只是巧合,況且我們是兄弟,無論何事都不該藏著掖著,你說不是嗎?」

一怔,顧延霖收起漫不經心的笑容,眼神轉為認真。「大哥所言極是。」

「我要去大書房陪父親下棋,你也來吧。」

「慢著,大哥可否聽我說句話?」見顧延霆點頭專注聆聽,顧延霖繼續道:「大哥最好當心薛姨娘,別靠她太近了。」

「因為她是夫人的外甥女?」

未料顧延霆如此直接,顧延霖怔愣了半晌。「大哥打聽過了?」

「我都忘了,只能一一請教高成。」

沒錯,可是,他一直以為大哥粗枝大葉,是敵是友從來懶得搞清楚,又怎麼可能費心調查人家的底細。

「大哥誤會了,我並非因她是母親的外甥女才反對大哥與她親近,而是刑部侍郎家的小公子看上她了,有意娶她為妻,她不嫁,反而進了侯府當大哥的妾,若說她沒有心懷不軌,誰會相信?」

顧延霖聽似在指責薛伊珊的不是,可是顧延霆卻品出其中真正的含意--若非侯爺夫人心懷不軌,薛伊珊又怎可能不當正妻,委屈自個兒當妾?至於薛伊珊是否與侯爺夫人在同一條船上,這就由他自個兒評斷了。

「為妻為妾都是父母的意思,又豈是她可以作得了主的?」無論是當警官多年來對人的敏銳,或是幾次接觸後的瞭解,他相信薛伊珊正直善良。

「大哥就這麼相信薛姨娘?」

「我憑什麼不相信她?又憑什麼相信你?」

顧延霖聞言非但沒有不悅,反而哈哈大笑,拍手道:「大哥說得對極了,兄弟也不見得同心,大哥憑什麼相信我?」

「我相信你。」

「……嗄?」顧延霖好像被雷劈中似的。

「我認為你值得相信,就相信你;我認為她值得相信,就相信她。」

人啊,其實很主觀,譬如,顧延霽在眾人眼中文采風流,是無可挑剔的謙謙君子,可是在他眼中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今日我才知道大哥是如此率性之人。」顧延霖終於正視自己的大哥,他們兄弟之間感情一直很淡薄,因為嫡庶,也因為夫人有意無意不讓他們兄弟太過親近,所以過去對大哥,他並不瞭解。可是他摔下馬,忘了一切,恐怕會牽動世子位,他不能再對他漠不關心。若是將來爵位落在二哥身上,二哥一定會想法子打壓其他兄弟,這對他大大不利,他姨娘在侯府的日子只怕更難熬了。

說白了,今日他站出來提醒大哥,不過是出於私心,可是卻意外發現過去在他眼中一無可取的大哥,其實是個不簡單的人……聽聞大哥近日在近衛營表現出色,

無論旁人如何出言挑釁,他都無動於衷,而他旗下的近衛隊也脫胎換骨,在各式競賽中超越其他近衛隊,漸漸得到皇上青睞,原以為傳聞過實,如今看來不假。

「這是因為我深信自個兒有識人之明。」

率性、自信……他對這位大哥越來越期待了,終於有顧家嫡長子該有的樣子。

「你還有話要說嗎?」

「大哥心中有定見,我又何必多言?」

「若是無話說了,就隨我去大書房陪父親下棋。」

「大哥,我……我……那個……」顧延霖結結巴巴不知道如何拒絕,可雙腳倒是安安分分跟上,大哥有一種教人不得不服從的強勢。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顧延霖不敢再多說一句廢話。因為擔心嫡母猜忌,他始終不敢與父親親近,久而久之,竟也不知如何面對這位沙場戰將,每回父子相見,說的話常常不多於三句,彆扭得如同陌生人。

但大哥提醒了他,擔憂嫡母猜忌,不是他能不孝順父親的理由。

顧延霆趁著前去大書房途中,娓娓道出父親的喜好,以剽悍聞名的大將軍竟是風雅之人,煮起茶一舉一動如行雲流水一般;不擅下棋,卻愛下棋,因此常常悔棋

顧延霖越聽越有興致,忍不住好奇的提問,接下來,你一句,我一句,兩人說的話竟比過去二十年還多。

薛伊珊沒想到顧延霆說到做到,不過十日,就在藏書閣前面辟了一塊地方種下幾株桂花樹,坐在藏書閣二樓的暖榻上看書,望向窗外,正好可以欣賞。

這是真的嗎?昨日來此還未見到這些桂花樹,怎麼過了一夜就平空變出來了?薛伊珊像剛剛睡醒的孩子,用手揉著眼睛,一次又一次,再伸手輕輕碰觸一下,又縮回來……不是夢,是貨真價實的!她禁不住歡喜的繞著那些還矮小的桂花樹轉過來轉過去,從各個角度打量一遍又一遍,想像簇生的桂花在枝頭綻放的景象,深深吸一口氣,似乎可以聞到桂花飄香。

顧延霆看著歡喜起舞的身影,像只小精靈似的,如此美麗,真捨不得壞了她的興致……收起眷戀的目光,他輕快的打破眼前的寧靜。「我正想叫人請你來這兒看桂花樹,沒想到竟被你先發現了。」

抬頭正好瞧見顧延霆,薛伊珊壓抑不住興奮的心情,跑至他前面站定。「世子爺真的種下桂花樹了。」

平日她都是午後來藏書閣,可是想想哪天又在這兒遇見顧延霆,會不會教人懷疑他們事先約好了?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要固定的時候來這兒,因此今曰用了早膳就過來了。

「我不是說了,我不是隨口胡言嗎?」他故作不悅的用手指彈她的額頭。

「你真是太失禮了!」

她吃痛的低聲一叫,很委屈的道:「我以為種下一園子的桂花極為不易。」

「確實不易,只能移植小株的桂花樹,也無法給你滿滿一園子。」

「這就夠了。」即使只有一棵,那也無妨,這是他的心意,而心意無價。

「還有呢?」

「謝謝世子爺。」

兩道劍眉微微一挑,他嚴厲表達不滿。「只有這麼一句?」

她怔住了,不知還能說什麼。

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不悅。「我知道你膽子小,可沒想到你還是個小氣鬼。」

「我是小氣鬼?」

「是啊,小氣鬼,為了移植這些桂花樹,我忙了一夜沒能睡上片刻,除了一句謝謝,你不該有其他表示嗎?」雖然這片桂花樹遲早會驚動侯府上下,掀起不小風

波,可是她未見到之前,他不想鬧得眾人皆知,因此不敢請府裡負責花木的管事移植,又擔心高成他們幾個笨手笨腳,只好親自進行了。

她驚訝的瞪大眼睛。「這些桂花樹是世子爺親自移植的?」

「這是本世子的誠意。」

這一片桂花樹是他親手為她種下,怎麼教她不感動呢?只有一句謝謝確實過於寒酸,可是,她的能力太微不足道了,不知能做什麼來表達謝意。「我不知道世子爺有何需要?」

「我有何需要,你都滿足我嗎?」

「只要能力所及,我會盡全力為世子爺做到。」

略一思忖,顧延霆還是覺得不滿意的搖搖頭。「因為我有需要,你才滿足我,這就不是出自你的真心,你不覺得這太缺乏誠意嗎?」

她怎麼覺得他故意找麻煩?「那世子爺的意思呢?」

「這是你的誠意,當然要問你,怎能反過來問我?」

她真的很無奈,她不過是小小侍妾,哪有本事回什麼大禮?

「不急,十日後我將隨皇上去北苑皇林狩獵,你只要在這之前讓本世子見到你的誠意就可以了。」

「世子爺要隨皇上去狩獵?」

「是啊,這可是我第一次隨皇上去狩獵。」顧延霆神秘兮兮的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此事皇上還沒有在朝堂上宣之於眾臣,千萬不能說出去。」

聞言她嚇了一跳,不能說出去的事,為何要告訴她?因為他信任她嗎?幾次相處,他們對彼此有更多認識,可是還不足以到互相信任的地步。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很有信心的說:「我相信你不會說出去。」

連她都不相信自己,他怎麼敢相信她?或許她不會主動說出去,可是姨母若找上她,威脅逼迫,難保她不會為了自保出賣他。

他好似沒有察覺她的心情起伏,故作蠻橫的道:「別忘了你要給我的回禮哦。」

「我……只怕世子爺不滿意我的回禮。」

「你都還沒試過,如何知道我是否滿意?」

她啞口無言……

「你不認為凡事總要試過,再來下定論嗎?」他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今日我約了人,先走了,你就在這兒慢慢琢磨吧。」

許久,她只能傻不隆咚的站在原地,下意識的摸著鼻子。

「主子還不進藏書閣看書嗎?」夏荷走過來提醒道。

薛伊珊怔愣地回過神,搖了搖頭。「今日不看書了。」

夏荷掩嘴笑道:「主子今日想著這些桂花樹就足夠了,哪還有心思看書?」

薛伊珊嬌嗔的一瞪。

「沒想到世子爺對主子如此有心。」

「不要胡說。」

夏荷撇了撇嘴,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情不自禁將桂花樹巡了一圈又一圈,薛伊珊依依不捨的帶著夏荷離開竹林園,回到松悅居的後院。

夏夜一見到她,快步迎上前。

「祥福院的人剛剛離開,侯爺夫人要見主子。」

薛伊珊若有所思的皺眉,世子爺一夜之間為她種下一片桂花樹,這事遲早會傳開來,可是,怎麼也沒想到姨母的人來得如此之快……由此可知,姨母不只派人盯著世子爺,只怕竹林園也有姨母的人。

越是擔心的事,似乎越是逃不了,她如何是好?她不可以出賣顧延霆,她怎狠心用出賣來回報他對她的好?可是,姨母又豈是那麼容易打發的人?

咬著下唇,薛伊珊真是心亂如麻,唯一牢牢抓住的念頭是--

無論如何,她絕不能出賣顧延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22 PM

第三章

她不想出賣顧延霆,但還是出賣他了。

在踏進祥福院之前,她還有幾分把握可以應付姨母,可是萬萬沒想到,在祥福院等候她的不只是姨母,還有嫡母。

見到嫡母,她就覺得很不安,果然,嫡母告訴她,姨娘病得很嚴重,請了許多大夫來診治,都束手無策,直到姨母請了太醫院的陸太醫,姨娘的命終究保住了,不過,往後要陸太醫幫姨娘診治,還得靠姨母幫忙,她一定要好好答謝姨母。

她不能不管姨娘,只能出賣顧延霆,可是,她真的很後悔。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如今她只能想方設法補救,至少給世子爺提個醒,讓世子爺有所防範。

可是,松悅居勢必佈滿姨母的人,若她一反常態主動找上顧延霆,姨母一定會起疑心,不過,見不到顧延霆,又如何警告他?

想來想去,她唯一能利用的就是回禮的機會,在回禮之中,給世子爺傳遞捫息,即便姨母心生懷疑,她以答謝世子爺種下桂花樹為由,姨母也無話可說。只是,如何透過回禮向世子爺傳遞消息?不能教人家看穿她的用意,又要世子爺看明白,這還真是一道難題。

琢磨再三,她有了主意,也讓冬琴不著痕跡的向高成遞送消息,她已經將回禮準備好了。她並沒有表明何時將回禮送到世子爺手上,因為相信世子爺會找機會向她索要,她只要隨時將回禮帶在身邊,繼續每天前往藏書閣,不只是看書,也看還未長大的桂花樹。

今日也一樣,她用過早膳就來到竹林園,首先關心的當然是那片桂花樹。

「你們要趕緊長大,開出美麗芬芳的花朵,我還可以做成桂花糕。」

「這可真是稀奇,你竟然叫它們趕緊長大。」

嚇了一跳,薛伊珊轉身瞪著不知何時來到身側的顧延霆。「世子爺又嚇人了!」

他覺得很無辜。「你的膽子是不是太小了?」

「我只是世子爺的妾,膽子不敢太大。」她一語雙關。

「本世子容許你可以再大膽一點。」

「謝謝世子爺,賤妾不敢。」

「本世子說你敢,你就敢。」顧延霆孩子氣的伸出右手。

「我的回禮呢?」

她從荷包裡面取出一個香包放在他手上。「這是我親手縫製的香包,裡面的香料也是我親手調製,具有驅蟲之效。」

顧延霆一怔,顯然不敢相信她的回禮竟然只是一個香包。

「驅蟲?」

「世子爺出門在外,路過荒郊野嶺,夜裡一定會被蟲子擾得無法安眠。」

唇角抽動了一下,他沒有反駁,可是表情明顯不認同。

「這是我的心意,世子爺不喜歡嗎?」

「你果然小氣,這樣就想打發本世子,不覺得過意不去嗎?」

薛伊珊心急了,真擔心他察覺不出這個香包真實的含意。「我苦思許久,心想世子爺此行乃是隨皇上狩獵,必須時時警戒,夜裡能得個好眠是多麼可貴,才會想到送世子爺驅蟲用的香包。」

顧延霆心不甘情不願的撇了撇嘴。「好吧,可是若這香包沒有驅蟲的效用,我可是要你更大的回禮哦。」

「我對香料頗有究,這個香包絕對可以幫世子爺驅蟲。」

顧延霆拿起香包聞了聞,這個味道還真是不錯,驅蟲嗎?這些蟲子也未免太不懂得享受了!「本世子就相信你,可是,為何還是覺得我太吃虧了?」

「又不是我求世子爺種桂花樹。」

他惡狠狠的瞪了一眼。「你不但小氣,還是個沒良心的。」

「若世子爺覺得我沒良心,不如離我遠一點。」後面那句幾乎含在嘴裡。她真希望可以大聲說出來,叫他不要再靠近她了,她只會帶給他危險,但是又害怕他真的遠離她……

不知何時開始,她期待與他親近的每一刻。與他相處,她應該膽顫心驚,不是擔心有人在監視他們,就是擔心世子爺看出她是一顆棋子,可是看著他,她只感覺到歡喜、安心,就是天塌了,也不必害怕。

他突然伸出手,溫柔的將她鬢邊的髮絲塞到耳後,狀似莫可奈何的說:「就算是個沒良心的,還是本世子的侍妾。」

這是在告訴她,他不會捨棄她嗎?她想問,可是她不敢,只能怯怯的看著他。

「你相信我嗎?」

「嗄?」

「你可以相信我。」

一頓,薛伊珊的眼中蒙上一層哀愁。「對賤妾來說,相信--是因為願意將性命交予對方,若是世子爺,世子爺做得?」

「這有何困難?」在現代當警官的時候,他和搭檔可是完全將性命交給對方,要不,如何專心往前衝,打擊犯罪呢?

怔愣了下,她擔心的道:「世子爺是不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難道疑神疑鬼,見誰都覺得是暗中算計我的敵人,就能免於危險嗎?」

是啊,明知對方是敵人,也難保躲得過對方的攻擊,嫡母與姨母於她不都是如此嗎?

「世子爺所言極是,是賤妾想法太過淺薄了。」

他用手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她吃痛的叫了一聲,他不悅的挑著眉。

「你真是不聽話,怎麼又將賤妾掛在嘴邊了?」

「呃……一時忘了。」她可憐兮兮的揉著額頭,可是她的心暖洋洋的。第一次他不要她將賤妾掛在嘴邊,她只當他討厭規矩,如今她感覺到的是他的在乎,因為在乎她,他不當她只是個賤妾。

「我們來個約定好了。」

「約定?」

「若是再犯,你必須接受本世子的處罰。」

「處罰?」她撇嘴,再一次揉著額頭,這不就是處罰嗎?

「這只是提醒你,不是處罰。」

「世子爺不會藉機欺負人吧。」

他傾身靠向她,兩人四目相對,他聲音低沉而曖昧。

「這真是一個好主意,本世子可要好好琢磨如何欺負你,還是,你也有欺負人的好主意?嬌顏染紅了,她結結巴巴的道:「我……世子爺不要胡言亂語。」

「我哪有胡言亂語……好好好,不說了,可是你總要告訴我,明日我隨皇上去北苑皇林狩獵,你會思念我嗎?」

她羞答答的垂下螓首。「我會思念世子爺,世子爺要好好照顧自個兒……還有,別忘了帶上驅蟲的香包,其中的香料是我親自調製,驅蟲效果極佳。」

她已經一次又一次暗示,但願世子爺能夠察覺其中的異樣。

「我一定會帶上你的驅蟲香包。」

「世子爺還要答應我,一定會安然歸來。」

「我會安然歸來,還給你獵一隻兔子。」

她點了點頭,是的,他一定會安然歸來,他是陪皇上狩獵,姨母縱有再大的本領也不可能將手伸入近衛營,威脅他的安危。

數著日子,一遍又一遍,薛伊珊幽幽歎了聲氣,他們相處的時日不多,可是,為何他一不在,滿心都是牽掛呢?是因為她出賣他,若他因此遭遇不幸,受了傷,她會良心不安,所以才牽掛嗎?

她不知道,只知腦子心裡全是他,鎮日心神不寧,索性做些針線轉移心思,可是明明要做自個兒的小衫,竟做成他的小衣。

「主子是要做給世子爺的嗎?」夏荷曖昧的笑道。

羞紅了臉,她連忙道:「不是,胡亂做的。」

「主子可不能胡說,除了世子爺,主子還能為誰做衣裳?」

是啊,這種話若是不小心傳出去,被有心人利用,可是會為她招來麻煩。

「主子何不坦白承認,主子就是想為世子爺做衣裳。」夏荷調皮的擠眉弄眼。

這一次她索性閉上嘴巴不說。

略微一頓,夏荷忍不住說句公道話。「世子爺對主子真好。」

「不過是種了幾棵桂花樹,說不定世子爺早有這個意思了。」他為她做的事確實只有這麼一件,可是,她陪嫁的丫鬟們全當他做了多了不起的事……好吧,移植桂花樹確實不是很容易的事,總之,如今她們一個個全偏向世子爺,成天輪流幫世子爺說話。

「世子爺明明是為了討主子歡心。」

「這種話不可以亂說,免得教人家笑話。」世子爺摔馬清醒之後,至今未讓任何一位侍妾侍寢,單就這一點,她與其他侍妾無異。

「夏夜和冬梅在外面守著。」

「我說過了,不要太招搖了,這對我們不是好事。」

夏荷真是委屈極了。

「主子不喜歡招搖,奴婢們哪敢招搖?侯府沒有一人過得比奴婢們還安靜無聲,只是,府裡的奴才一個個都精得很,我們不說,難道他們沒有眼睛看嗎?」

夏荷還有一肚子的話,好比世子爺的那幾位侍女過得都比她們張揚,這也難怪,世子爺如今深受侯爺重視,在府裡的地位水漲船高,連後院的一個粗使婆子都被人高看一等。

這府裡有時候連關在房裡說的話都會傳出去,何況是人來人往的竹林園,世子爺對她的寵愛想藏也藏不住。

「無論府裡的人如何看你們,你們還是要一如過去,待人客氣有禮。」

「奴婢知道了。」

薛伊珊再度低頭專注做手上的針線活,可是心思沒一會兒就飛走了,也不知道世子爺是否發現她透過香包傳遞的訊息?如今他是否安然無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心裡總覺得很不安,是啊,她無處可以打聽,不清楚隨皇上狩獵可能遭遇何種危險,整顆心彷彿被懸在半空中……

「啊……」薛伊珊不小心將針剌入手指,血珠瞬間從手指冒出來,滴在小衣上。

「主子怎麼了?」夏荷急忙的靠過來,取走她手上的針線活。

「糟糕了!」薛伊珊怔愣地看著小衣上的鮮紅色,不安在她胸口蔓延開來。

夏荷看血滴的範圍不大,放心的說:「主子再繡個花樣,就可以遮過去了。」

「也只能如此。」

夏荷將針線活放回笸籮,取來藥膏為她上藥。「主子做了大半天,歇會兒吧。」

「夏荷,我們去院子透透氣吧。」薛伊珊走下軟榻,看著窗外的院子。因為她是貴妾,有自個兒的院子,不像其他侍妾兩三個人共享一個院子。

「主子為何不去竹林園?」

去了竹林園,就會看見桂花樹,看到桂花樹,就會更想念他……他種下桂花樹,是不是為了讓她隨時思念他?

「今日不想看書,何必去竹林園?」

「竹林園有桂花樹……主子不想去竹林園,就不去竹林園。」夏荷吶咕的縮了一下脖子,主子是怕見了桂花樹,會想念世子爺,可是不見桂花樹,主子難道就可以不想念世子爺嗎?

薛伊珊頓時沒了透氣的興致,再度萬在榻上,目光繼續盯著窗外。

「夏荷,這院子是不是太冷清了?我們種些茶花和梔子花,你覺得如何?」

「奴婢看主子只喜歡桂花樹……主子喜歡就好了,奴婢又不懂,何必問奴婢?」夏荷覺得好無辜,只是說出真心話,竟然要挨白眼。

半晌,薛伊珊輕輕的道:「我擔心他。」

夏荷豈會不明白她的心情?可是經過這些日子的認識,她總覺得世子爺是很了不起的人,要不,也不可能讓主子如此心儀。

「主子別擔心,世子爺是有福氣的人,一定會平安歸來。」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雖然不認為姨母有本事將手伸入近衛營,可是也不敢太小瞧姨母了。姨母一向懂得與權貴夫人交好,而顧二表哥也是一個善於結交勳貴建立關係的人,他們背後是否有足以撼動朝堂的勢力,這很難說。

「奴婢看世子爺是個聰明人,他一定會保護自己。」

是啊,她不應該太小瞧他了,他不是說了,她可以相信他嗎?她就相信他,靜靜等他歸來。

這一夜,薛伊珊睡得很不安穩,夢裡全是顧延霆受傷的景象,鮮紅的血不斷噴灑而出,觸目驚心,顧延霆苦撐不住倒在血泊之中,恐懼觸骨,她終於忍不住驚聲尖叫……

薛伊珊猛然睜開眼睛,全身冷汗直流的坐起身,急促的喘著氣。

一股寒意排山倒海而來,她連忙用雙手抱住自己,想擋住企圖吞噬她的寒意。難道世子爺出了什麼意外?

不安一點一滴凌駕在理智之上,薛伊珊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懼,慌慌張張的下床,可是還來不及穿上鞋子,就見夏荷行色匆匆的走進來。

「出了什麼事?」薛伊珊感覺自己的心快跳出來了。

「世子爺的近衛顧武要見主子。」夏荷動作利落的上前幫主子穿上鞋子。

薛伊珊害怕的抓住夏荷,若非夏荷緊緊扶著她,她恐怕又要跌坐在床上。「是不是世子爺出了什麼事?」

「顧武什麼都不願意說,只說要見主子。」夏荷伺候薛伊珊進套間更衣,同時輕聲安撫。「奴婢相信世子爺沒事,否則,顧武此刻要見的不是主子,而是侯爺。」

聞言,她心情稍稍平靜下來,沒錯,若是顧延霆生命垂危,近衛通知的應該是侯爺,而不是她這個侍妾。由此可知,他應該是清醒的,方能支使近衛來找她。

薛伊珊換好衣裳,帶著夏荷來到正廳,此時顧武已經在夏夜的伺候下喝下一杯熱茶暖胃。

「屬下向薛姨娘問安。」顧武恭敬上前行禮。

「世子爺怎麼了?」薛伊珊一心一意掛念著顧延霆。

「世子爺要見薛姨娘,命屬下護送薛姨娘去莊子。」

顧延霆不能回來見她,這就表示他如今行動不便,這也就是說他受傷了。

一想到他受傷了,她就慌了亂了。「世子爺究竟怎麼了?」

「薛姨娘見到世子爺就知道了。」

「我隨你去見世子爺,還需要其他處置嗎?」

顧武眼中閃過一抹讚賞。「想法子掩人耳目,盡可能不教人太早發現薛姨娘不

在侯府。」

薛伊珊轉頭看著夏夜。「我和夏荷隨顧侍衛去看世子爺,這兒就交給你了。」夏夜點了點頭。「奴婢會盡力。」

「姑娘至少撐上兩三日,若是教人發現,不妨直言,薛姨娘是要伺候受傷的世子爺。還有,請姑娘幫薛姨娘和夏荷姑娘準備幾件衣物,我會再親自過來取衣

物。」

此時夏荷已經機靈的進了內室取來大氅,為薛伊珊披上,主僕兩人隨即同顧武悄悄隱藏在夜色中離開,坐上已經等候在侯府後門的馬車。

一路上,薛伊珊緊張的十指扭絞在一起,心裡惦記著顧延霆的傷勢,不斷的自我安慰,應該不會很嚴重,要不,顧武不可能離開他身邊回侯府接她。

歷經一個時辰的煎熬,馬車停下了,夏荷重新幫薛伊珊披好大氅,先下馬車,再伺候薛伊珊下車。

薛伊珊抬頭看了莊子一眼,便帶著夏荷隨顧武一路深入莊子,來到後面正房。高成焦急的在門外走來走去,一看見薛伊珊,立刻歡喜的跳起來迎上前,恭敬的行禮。「半夜驚動薛姨娘,實在是因為奴才笨手笨腳,不知道如何伺候世子爺,還請薛姨娘見諒。」

「世子爺怎麼了?」她只擔心顧延霆的傷勢。

高成說不明白,索性側過身子讓她進入屋內,教她親自查看。

進入內室,看到顧延霆纏著繃帶側躺在床上,鮮紅的血滲出繃帶,薛伊珊心急的衝到床邊,想伸手碰觸他,又擔心弄疼他。「世子爺怎麼會受傷?」

高成搖了搖頭,看了身後的顧武一眼,顧武上前道:「屬下不清楚此事發生的經過,只是聽命行事,暗中將世子爺送來這個莊子。世子爺交代,此事能遮掩幾日就遮掩幾日。」

冷靜下來,她不是來這兒添亂……深吸口氣,薛伊珊迅速剖析眼前情況,當務之急是確保顧延霆可以安心養傷。「這是世子爺名下的莊子嗎?」

「不是,這是世子爺一位友人名下的莊子,一般人不會輕易找到這兒。」雖知世子爺寵愛薛姨娘,可是直到今日,顧武終於認可她,她並非只有美貌,而且機敏聰穎,也難怪世子爺特別上心。

「世子爺的傷口是大夫處理的嗎?」

「不敢驚動大夫,世子爺親自指示屬下處理。」

「通知侯爺了嗎?」

「明日屬下會親自通知侯爺。」

「有法子讓侯爺對此事保密嗎?」侯爺當然不知道姨母有危害世子意思,

可是侯爺若無意間將此事告知姨母,姨母又打聽到世子爺藏身在此,豈會放過這個傷害世子爺的機會?世子爺交代遮掩幾日,想必也有這層考慮。

顧武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點頭道:「這事包在屬下身上。」

「還有,我和夏荷同時不在侯府,夏夜再機靈,能夠隱瞞一日就不易了,若能藉個名目使……主子們離開侯府,或是忙於其他事,避免他們留意松悅居,世子爺的事就能多遮掩上幾日。」她不能言明侯爺夫人可能會傷害世子爺,只能拐個彎提醒他們。

「這事世子爺有交代,都安排好了,明日幾個主子都受邀到友人府上小聚。」

「你們都去歇著,這兒交給我和夏荷就可以了。」

「今夜顧文和高瑞會守在外面,薛姨娘有事可以喚他們。」

「我知道了。」薛伊珊在床沿坐下,同時吩咐夏荷去準備一盆冷水,受了傷,身體會發熱,可能需要冷水降溫。

高成和顧武見了悄悄退出房間,有了溫柔多情的美人兒伺候,世子爺的傷口應該會好得很快。

這夜對薛伊珊來說是漫長的一夜,前半夜身陷惡夢之中,後半夜忙著照顧全身發熱的顧延霆,不停用冷帕子幫他退熱,直至他回復正常體溫,她終於累得睡著了。

她不知睡了多久,只是感覺有人正看著她,用著眷戀的眼神,教她情不自禁的張開雙眸,墜入其中……

「你再睡,還以為真正病的人是你。」顧延霆笑盈盈的道。

她緩緩坐直身子,靜靜看著他半晌,眼淚嘩啦嘩啦的便滾下來。

「怎麼哭了?」他慌忙伸出手,她立即撇開頭,自個兒用手背抹去淚水。

「世子爺看錯了。」笨蛋,見他身子被鮮血染紅了,她都沒哭,怎麼這會兒哭了?

心一柔,他輕聲的問:「嚇壞了是嗎?」

眼淚止住了,她回過頭直視他。「世子爺怎麼會受傷?」

眼神一閃,他雲淡風輕的道:「遇到一隻老虎,搏鬥過程當中受了傷。」

薛伊珊驚愕的瞪大眼睛。「老虎?」

「是啊,正巧當時其他近衛都不在身邊,才會受了傷。」

是嗎?為何她覺得此事並非如此單純?雖然她不懂狩獵之事,但是聽過北苑皇林之事,那是皇家圍起來專供狩獵之地,並非深山峻嶺,再說關係著皇上安危,不應該出現兇猛的老虎,不過山林之中,若是有老虎越過界線進入皇林,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她還是覺得這隻老虎的出現太不尋常了。

「在想什麼?」他用手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倒抽一口氣,她可憐兮兮的瞅著他。「世子爺又欺負人了!」

「本世子就愛欺負你。」

「世子爺真是壞透了。」

「本世子還可以更壞,你想不想試試?」他原本只是逗弄她,可是看著她,心思不知不覺變了,一種陌生的渴慕進入他的意識……若非身上纏著繃帶,明明白白提醒他身上有傷,他可能會情不自禁的撲過去。

薛伊珊知道自個兒應該說點什麼,可是聲音卡在喉嚨出不來,還好夏荷的聲音此時傳了進來。「主子,世子爺應該換藥了。」

薛伊珊鬆口氣的站起身,走到門邊,接過夏荷遞來的傷藥用品。

回到床邊,放下手上的東西,她小心翼翼的幫顧延霆拆開身上的繃帶,看見血肉模糊的傷口,眼淚又禁不住撲簌較的落下。

「你怎麼又哭了?」

「世子爺一定很痛吧。」她強忍著心痛,為他清洗傷口,上藥,包紮。

「這點痛我還承受得住。」當警官時,他有不少受傷的經驗,一次又一次,漸漸的對疼痛的感覺就會減弱了。

「我最怕痛了。」

「原來,你不但是個膽小鬼、小氣鬼、沒良心的,還是個沒出息的。」

她孩子氣的噘嘴。「是啊,我沒出息,以後世子爺可不能再受傷哦。」

「我受傷,你會痛嗎?」

「是,很痛很痛,以後世子爺絕不能再受傷。」雖不清楚老虎是怎麼一回事,但她相信此事與姨母必然有關。本來,即使她一直知道姨母想對世子爺不利,可是總想世子爺終究是姨母的外甥,姨母不至於狠心害死世子爺,但如今看來,姨母為了讓二表哥坐上世子位,可以完全不顧親情。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他輕聲安慰道:「這是意外,不會有下一次。」

她不得不成為姨母的棋子,但不能幫著姨母害死世子爺。這一次姨母沒有害死世子爺,還會有下一次,她不能明明白白警告世子爺,只能想方設法讓世子爺對姨母有所防備……不,應該是對任何人都有防備,包括她。

「世子爺真是粗心,怎麼會落單?」

「是啊,真是粗心。」

見他不當一回事,她不免更心急了。「世子爺難得有機會在皇上面前表現,會不會有人因此眼紅,故意讓世子爺落單?」

「近衛負責皇上和皇長子殿下的安危,又不參與狩獵。」

言下之意,近衛根本沒機會藉由獵取獵物的多寡一較高下。

怔愣了下,薛伊珊突然想起一事。「世子爺不是要幫我獵一隻兔子嗎?」

「雖然不參與狩獵,但是皇上會給我們一個時辰--讓我們可以獵取一樣獵物帶回家,可惜我受了傷,沒機會幫你帶回一隻兔子。」

她不要兔子,只要他平安無事就好了,可是,世子爺並不知道危險近在身邊。薛伊珊無助的咬著下唇,欲言又止的看著他,她要如何警告他?

「我沒幫你帶回兔子,你是不是很失望?」

她搖了搖頭。「兔子跟著我太孤單了,還是讓它在山林中自由奔跑。」

「我說要獵一隻兔子給你時,怎麼不見你搖頭呢?」

「世子爺忘了嗎?當時世子爺可是答應我,會安然歸來。」

顧延霆開心的嘴角上揚。「原來你不是為了兔子,是為了我。」

神情轉為嚴肅,薛伊珊很慎重的道:「世子爺能否答應我?以後凡事多留點心眼。世子爺不也說過,不要以貌取人,人心隔著肚皮,看似仁慈良善之人,也許正在計謀傷害你的壞勾當……總之,世子爺小心一點總是錯不了。」

「我知道了,要不,你又要哭了。」

她懊惱的一瞪。「世子爺不要取笑我。」

他的神情也轉為嚴肅,很認真的點頭道:「我不取笑你了,我肚子餓了。」

「嗄?」她完全反應不過來。

「我想吃冰糖紅燜醬子肉、魚香茄子、鯽魚湯……」

「世子爺要我下廚嗎?」她連忙打斷他,兩眼瞪得好大,這是在開玩笑吧。眉一挑,他很理直氣壯。

「不是你下廚,難道是本世子下廚嗎?」

她還真是傻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還好夏荷再一次解救她。

「主子,莊子裡的廚子已經做好午膳了。」

薛伊珊歡天喜地的趕緊跑到門邊接過食盒。

可惜,午膳用不著她,但下廚做晚膳的差事還是落在她頭上,只因為顧延霆堅持吃她親手做的食物。

薛伊珊畢竟是官家小姐,不曾下廚,只是,偶爾嫡母想吃姨娘做的糕點,她得以在一旁觀看……這並非她好學,不過是擔心有人藉機動手腳,嫁禍給姨娘,她只好守在身邊盯著,順道打個下手。

今日的晚膳只怕是一場災難……本來這麼想,可進入廚房後,她很快就發現自個兒不過是聽命行事,真正下廚的人是顧延霆,他--個指令,她一個動作。

一開始,他們一個指東一個往西,不過漸入佳境,最後默契十足,當然,這中間難免手忙腳亂,不熟悉廚房,偶爾發生碰撞,兩人撞在一塊,這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兩人眼神交會,哈哈一笑,反倒讓彼此的心更貼近了。

晚膳時,雖然沒做出滿滿一桌子菜,倒也是色香味全。

顧延霆伸手彈了一下她額頭,見她吃痛的叫了一聲,他笑著道:「怎麼不吃?」

揉著額頭,她覺得好像作了一場夢。「世子爺如何懂得這些?」

「過去兩年本世子四處玩樂,其他本事沒有,倒學會如何滿足口腹之慾。」他進得了廚房是現代打下來的基礎。老爸說新好男人要懂得下廚,對此他嗤之以鼻,

認為事實上是因為女人在廚房嚴重退化,習慣外食,男人若不自立自強,就別期望吃到熱騰騰的飯菜……他也知道這種說法過於偏激,當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只是他家的媽咪正是代表人物,當兒子的不能不力爭上游。

「世子爺都記起來了嗎?」人人都說他過去兩年過得放浪形骸,她卻覺得他一定過得很苦,一夕之間成為京城眾人的笑話,不醉生夢死,如何度日?

「不記得,只記得這項本事。」他神秘兮兮的將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間。

「這事只有你知我知,可不能說出去哦。」

她突然起了童心,傾身靠向他,像在做壞事的壓低嗓門問:「顧侍衛他們也不知道嗎?」

他笑著搖搖頭。「不知道,我可是世子爺。」

「我看他們寸步不離守在世子爺身邊,怎麼會不知道呢?」

「過去兩年我經常任性甩開他們獨自行動,才會墜馬。」

原來如此,莫怪每一次見到顧武,她總覺得他很不友善,彷彿每一個人都是敵人似的,想必世子爺墜馬未清醒之前,他一直很自責。

「以後世子爺可不能再任性了。」

「以後再也不任性了,因為有了想守護的人,我一定要好好活著。」是的,他

要守護她,守護這個明明處在弱勢,卻總是堅強面對一切的女子。

一股暖流從心田流過,他想守護的人是她嗎?姨娘總是告誡她,不可以貪心,尤其不可以貪男人的心,姨娘曾說:「對一個男人有了貪念,你就會變成一隻困在籠中的鳥兒,切記,你要從男人身上得到的是身份、地位,這才能保你一生安然。」

姨娘有沒有可能弄錯了?這世上也許有她可以貪心的人,只是,世子爺是她可以貪心的人嗎?

他又伸手在她的額頭彈了一下。「吃吧。」

「痛……」她好委屈的邊撇嘴邊揉著額頭。

「你不覺得痛是值得歡喜的事嗎?」他圉了一碗鯽魚湯給她,盯著她將鯽魚湯吃下,接著自個兒也喝了一碗鯽魚湯。

雖說食不言,可是擱在她心裡的話不說很難過。

「落馬之後,從鬼門關兜了一圈回來,世子爺是不是覺得很不真實?」

「是啊,常常會懷疑自個兒真的活著嗎?」

來到大周兩個月了,他對活著的感覺一直很不踏實,直至此次與老虎進行搏鬥,很強烈的產生想活下來的慾望,他才開始覺得自己與這個時代有了交集,因為在這裡有個人落在他的心上,他無法輕易的捨棄這副身體。

「世子爺當然活著,還活得好好的。」她連忙幫他布菜。「世子爺多吃一點。」

「當然要多吃一點,這可是你親手為我做的。」

「是啊,這是世子爺親手教我做的。」彷彿預料到他下一步會採取何種行動,她馬上用雙手護住額頭。「世子爺不要老欺負我,痛的人是我,又不是世子爺。」

「珊兒知道嗎?」

「嗄?」

「你喊痛的時候很可愛。」

白皙的臉兒瞬間染紅了,她微啟朱唇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這會兒也很可愛。」

嬌顏越來越紅,可是這會兒她倒是擠出話來。

「世子爺別鬧了!」

他不是在鬧她,而是說真心話,雖然沉穩恬靜的她很美,可是將喜怒哀樂全都隱藏了。當他在她額上彈出一個紅紅的印記,她會皺眉,她會叫痛,她變得很鮮活,這樣的她真的很可愛!

「菜都冷了,世子爺還不趕緊吃嗎?」她害羞的垂下螓首,舉箸一徑的夾菜塞進嘴裡,可是究竟吃進了什麼,毫無所覺,耳邊只聽得見如鼓聲的心跳。

「是啊,菜都冷了,趕緊吃。」他看著她哈哈大笑,他真的不是有意鬧她,實在是忍不住,恨不得將腦袋瓜兒埋進菜裡的她真是太可愛了!

他們忙了一個下午的佳餚終究下腹,只是誰也嘗不出真正的味道,是啊,不管是鹹的、酸的、辣的,他們都只嘗一個味道--甜的。

祥福院正房東次間,檀香依然裊裊飄散,可是,卻無法教一對正在憤怒中的母子平靜下來。

「沒想到那個小子的命這麼硬,不但沒事,還立了功!」趙氏激動得連手上的茶盞都拿不穩,生氣的往炕幾上一放,茶水頓時灑了一桌,一旁的紫兒見了趕緊上前取走茶盞,並用帕子擦拭,悄悄退出去,一轉眼間,又上了一盞新沏的茶。

顧延霽揮手讓紫兒退下去,撒嬌的湊到趙氏身邊,為趙氏捏手捶背。「母親別生氣,何苦為了他氣壞身子?」

「你不也很生氣嗎?此次若是成了,我們就不必費功夫了。」墜馬沒摔死,老虎沒咬死他……那個小子怎麼會如此難纏?

「我當然生氣,這麼好的機會沒能弄死他,還真是命大:」

「沒能要了他的命就罷了,怎麼反教他立了功?」這才是趙氏最擔憂的事。顧延霆是死是活,她並不在乎,只要廢了,就是活著,又能如何?可是如今他不只是活著,還活得越來越張揚,不但皇上注意到他,就連皇長子殿下也對他留心,要不,這次狩獵皇長子殿下為何指名要他隨行保護?

「怎能說是立功?突然跑出來的老虎不見得是衝著皇長子殿下而來,他負責護衛皇長子殿下,本就應該擋在前頭,若是皇長子殿下受了傷,皇上還會降罪。」

顧延霽真正生氣的是自己太小看老大了,聽聞他的騎射本事在近衛營數一數二,他只當傳言誇大,沒想到,竟然連老虎都可以制伏!

「話雖如此,可是,終究是他制伏老虎,解了皇長子殿下面臨的危險。」無論皇上是否會記下他的功勞,皇長子殿下必然會重用他,若是因此讓他在近衛營的勢力越來越大,只怕他們越難扳倒他。

「是啊,他是解了皇長子殿下的危險,可是母親別忘了,他卻也因此得罪了那一位,那一位自然會幫我們除掉他。」

聞言,趙氏深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也不知道他此時藏在哪兒,要不然,派侍衛暗中做了他,不就一了百了嗎?」

顧延霽若有所思的皺著眉。「看樣子,他也是個精明的,還知道藏起來養傷,免得招來敵人。」

「他會不會已經對我們起疑心了?」她一直覺得很不安,自從顧延霆落馬清醒過來之後,他就不再像以前一樣與她親近,不過,他對任何人也都是冷淡有禮,只是與侯爺變親近了。

她幾次打探,他都說父親病了,當兒子的理應多陪伴,可是,總覺得他越來越深不可測,教人看不透。

「他在狩獵中出了意外,可不是我們做的。」顧延霽對此事可是非常得意,藉著那個人的手除掉老大,他們手上乾乾淨淨,只是沒料到老大這麼厲害。

「這次的事確實不是我們做的,可是他知道藏起來養傷,不就是懷疑身邊有人要害他嗎?」

「這倒未必,近來他在近衛營的表現可教不少人眼紅。」

「是嗎?」

「母親放心,此事自始至終都沒有我們的影子,他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沒錯,他們哪有本事在皇林放出一隻老虎?

「不過,我一想到這次的事讓他在皇長子殿下面前大大露了臉,我就恨!」

「皇長子殿下自幼嬌貴得很,皇上對他一直很不滿意,他成不了大事。」

趙氏白了他一眼,覺得他眼界太淺了。「皇長子殿下再不討皇上喜歡,他的身份總是在那裡,若是他助那小子成了氣候,那就不好了。」

「老大最近在近衛營的表現確實人人稱讚,可是他上頭壓著不少人,更何況還有那個人,他別妄想冒出頭。」顧延霽自信比顧延霆看得清楚政局。

「這倒是,可是侯爺越來越看重他,對你倒不像以前那麼關心,只怕已經熄了讓你承襲爵位的念頭。」趙氏實在想不明白,顧延霆墜馬之後,沒能順利拉下他,反而讓他翻身,這到底哪兒出了差錯?

顧延霽一想到父親的態度,就覺得很鬱悶,他向來喜文不好武,過去父親總是讚賞他很有才氣,可是近來老嫌棄他不在騎射上頭用心。

「他每日都會在你父親面前伺候,你也跟著學學。」

「我要結交權貴,經常要應酬,哪能像他一樣日日在父親面前伺候?」

「結交權貴重要,討好侯爺也很重要。雖說真正決定爵位誰繼承的是皇上,可是侯爺的心意會影響皇上的決定。」

「我知道了。」顧延霽心不甘情不願的撇了撇嘴,其實比起父親的爵位,他更想得到擁立之功,靠自己掙來爵位。

「這次的事讓顧延霆逃過了,我們可要再好好想一想,如何對付他?」

「他不是很喜歡我那個表妹嗎?還派人將她接走。」

「說他喜歡那個丫頭,又不進後院,還真教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顧延霽有了一個好主意。「想法子在他後院放一把火,不就知道他的心意了嗎?」

「放一把火?」

「他的後院如今不吵不鬧,是因他不踏進任何一個妾侍房間,今日若是有人被寵幸了,其他人卻苦苦等不到世子爺,她們還能夠不亂嗎?

略一思忖,趙氏笑著點點頭。「沒錯,後院鬧翻天了,皇長子殿下就是想重用他也要好好考慮。」

「正是,皇上最不喜歡臣子的後院吵吵鬧鬧,認為家都管不好,如何辦好差事。」

「是啊,放一把火,不但壞他的名聲,還可以看出他對那個丫頭的心意,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頓了一下,想著顧延霆近來行事越來越謹慎,趙氏免不了要多留點心。

「不過,這把火可要慢慢放,免得引起他懷疑,更是不能鬧到侯爺那裡。」

侯爺也是個精的,只是對內院的事從來不上心,是啊,男主外,女主內,可是,一旦上了心,侯爺一定會察覺到一些事。

「這事母親就交給我吧。」顧延霽興致勃勃的道。

「這事你不要插手。」她太瞭解兒子了,他最容易在女人的事上犯糊塗「母親不相信我嗎?」

「你離老大的後院遠一點。」

顧延霽沒好氣的撇了撇嘴,不過,倒也不再堅持插手此事。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23 PM

第四章

雖然顧延霖將顧延霆看了一遍又一遍,確定他真的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他還是要問:「不是傷得很嚴重嗎?」

「已經三日了。」顧延霆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他很喜歡這裡的生活,捨不得離開,索性在這兒多住上幾日。

「若是好了,為何不回侯府?父親很掛念你。」因為顧延霆的關係,顧延霖與侯爺越來越親近,有時候即便顧延霆不在身邊,他也會陪侯爺品茗下棋,父子之間也開始聊起朝堂上的局勢。

「我讓顧文帶你來這兒,就是怕父親擔心。」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狩獵發生的意外,朝堂上一點風聲也沒有,好像被刻意壓下來。」

「當時也不知道從哪兒衝出一隻老虎,直奔皇長子殿下,我立刻讓隊上所有的侍衛近身護衛皇長子殿下,獨自面對老虎。還好我在箭上事先塗了麻藥,又一箭順利射中老虎的身體,我在與它的搏鬥之中才漸漸處在上風,最後一刀刺入它的腹部。」

此時,他格外感謝現代老爹對自己的嚴格訓練,教他更懂得運用謀略、技巧面對強大的敵人。

顧延霖單是想像當時驚險的畫面,就冷汗直流,若是他,絕無勇氣與一隻老虎單打獨鬥,即使那隻老虎已經打了麻藥。他不禁對兄長甘拜下風。

「大哥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是立了大功,不過為免此事鬧大了,這個功勞只能先記下了。」朝堂上對狩獵發生的意外一點風聲也沒有,想必皇上已經察覺此事是衝著皇長子殿下而來,他應得的獎賞只能等候擒獲賊首才能得到。

「只要皇上記住大哥了,大哥受到重用了,總是會有建功的機會。」

顧延霆從來不是一個急性子的人,放長線可以釣到大魚,這是當警官多年的經驗之談。「不急,來日方長,這回找你來還有一件事,我要請你幫個忙,幫我盯著老二。」

顧延霖顯然很意外。「盯著二哥?」

「老二防著我,我的人很難盯著他。」

「大哥不是說那隻老虎直奔皇長子殿下,為何會扯上二哥?」不是顧延霖瞧不起顧延霽,而是在他看來,二哥在工部辦差,中規中矩,應該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插手皇上狩獵之事。

「若是皇長子殿下出了事,負責護衛皇長子殿下的我就要獲罪,所以不能保證老二與此事毫無關係。」他會懷疑此事有老二參與,最主要是因為薛伊珊給他的驅蟲香包。

薛伊珊一再強調香包裡的香料是親手調製,她又是懂香料的人,香料當然不會出差錯,可是他請人驗過了,香包裡的香料沒有驅蟲的功效,只會令人心情愉悅。換言之,她的「驅蟲」其實是一種暗喻,警告他狩獵之行必有危險,不過,她怎麼知道狩獵之行會有危險?這是因為她將狩獵之事告訴侯爺夫人。

他刻意將狩獵之事告訴她,是為了確定一件事--若她果真是侯爺夫人的棋子,她會出賣他嗎?結果,她出賣他了,可是她不願意這麼做,聰明的她就想了一個補救的法子……送驅蟲香包警告他,深怕他不明白其中的含意,還一次又一次的提醒。

也正是因為驅蟲香包的警告,他一次又一次推測敵人會如何藉此行除掉他,可是想破了頭,就是想不透老二如何有本事將手伸到近衛營。最後,他只能做此:陽防措施,在箭上塗上麻藥。

「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沒錯,若非大哥在箭上塗了麻藥,大哥如今不是死在老虎的嘴下,只怕也難逃皇上降罪。」

「獲罪與立功原本就是一線之隔。」

顧延霖聞言拍手道:「說得真好!」

「老二的事就有勞你了,記住,別太急躁了,免得打草驚蛇。」

「你放心,二哥自小討厭習武,盯著他很容易。」

「老二身邊也有近衛,他們一個個都不簡單。」

「我知道了。」略微一頓,顧延霖忍不住問:「既然防著二哥,為何還讓人將那個女人送到身邊?」

「這是顧武他們自作主張。」

唇角微微一抽,顧延霖嗤之以鼻。「高成他們膽敢擅自作主?」

「他們笨手笨腳,若是害我傷勢加劇,他們一個個等著被剝皮拆骨。」他可不承認自個兒下了指示,他不過是在顧武處理傷口時,鬼吼鬼叫罵了幾句,還說了,若是薛伊珊在此,他就不必受這種罪,顧武他們就自動自發揣摩上意,將薛伊珊接來這裡,他當然不能放她離開,萬一她遭到逼迫將此地說出去,豈不是為他招來殺身之禍?

顧延霖皮笑肉不笑的挑起眉。「她來這兒真的是為了照顧大哥?」

「你擔心她對我不利嗎?」

「她與夫人那邊終究有關係,大哥不能不防。」

沒錯,可是當她願意冒險用驅蟲香包向他示警,就表示她不是完全站在敵方。

這件事他不說,不是因為不相信老三,而是當作她什麼事都沒做,這更能保護她。

「我相信自個兒的直覺,她不會害我。」

「大哥為何對她如此放心?」顧延霖實在想不明白。不難看出大哥確實很寵愛薛伊珊,可是說迷戀她,又不是那麼回事,至少至今沒有踏進她房裡一步,這也是母親一直不看重這顆棋子的原因吧。

「我只是對自個兒的直覺很有信心。」

「大哥喜歡上她了?」

他喜歡上她了嗎?面對老虎,想著她,想著他要活下來,這不是喜歡嗎?是,只是歷經過死亡的人,經歷過失去的人,他很難提起勇氣去面對喜歡一個人的事實。喜歡她,是要保護她,守護她,可是如今的他,還沒有這樣的能力。

「大哥若喜歡上她,這可就麻煩了。」

「她左右不了我。」

「她會牽制你。」

顧延霆沉默了,如今她還不能牽制他,是因為侯爺夫人不善於使用這顆棋子,可是侯爺夫人若真狠了心,拿她對付他,他可以保證不受牽制嗎?

「若大哥想將她留在身邊,最好解決掉她的麻煩。」

是啊,唯有解決掉她的麻煩,擺脫棋子的身份,她才可以安安心心過日子。顧延霖輕輕拍了拍顧延霆的肩膀,提醒他。

「在這兒的日子確實教人樂不思蜀,就是我也想在這兒住下來,可是別忘了府裡還有不少眼睛盯著,大哥還是早早收拾心情回侯府。」

人家盯著,他就早早回去嗎?他們屆時又是如何看他?因為怕死,躲著多養幾日,還是擔心人家想東想西,趕緊出現眾人面前?他啊,還是隨興一點,想回去就回去,也省得人家為他傷神琢磨。

「我傷勢嚴重,難道不應該多養幾日再回去嗎?」

顧延霖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我會告訴父親,大哥還需要多養上幾日。」

「府裡的事多留點心。」這一次他平安無事,他們怎麼可能不再接再厲謀劃?

「我會留心,連大哥的後院都多留點心。」延霖調皮的擠眉弄眼。

顧延霆苦笑的皺眉,後院那幾個女人早晚要處置,只是暫時動不了,一來,還沒摸清楚她們的底細,二來,如何處置也需要再三琢磨。

今日風和日麗,是個出門踏青的好日子,顧延霆興匆匆的向莊子裡的管事問明何處可以釣魚,要了魚竿魚簍和魚餌,便拉著薛伊珊出門垂釣。

兩人到了目的地,顧延霆才想到忘了帶竹椅竹几和絹布傘,還好自動自發跟來的顧武和夏荷想到了,兩人還細心的準備茶水點心,就怕主子們渴了餓了。

待顧武和夏荷幫主子們打理好一切,顧延霆很現實的將兩人驅趕到另外一邊。「你們兩個也去釣魚吧。」

顧武可不敢真的丟下主子去釣魚,夏荷也是,可是也知道他們在這兒很礙眼,只好走到主子們看不見,而他們瞧得見主子們的地方候著。

「世子爺怎麼想要釣魚?」薛伊珊滿懷期待,沒想到可以體驗遊記中所見的垂釣之樂。

「你不覺得自個兒釣的魚更好吃嗎?」

「世子爺只是因為想吃自個兒釣的魚嗎?」

「是啊,今晚我要吃你煮的紅燒魚。」

那日之後,他再也沒要她下廚了,因為那一餐,他的傷口裂開了,高成高酬一左一右守在床前,顧文顧武一左一右守在門前,如此守了三日,直到傷口看起……原極好。這之後又過了兩日,也沒見他拉著她下廚,怎麼今日又來了?

「世子爺想吃紅燒魚,讓莊子的廚子做就好了,何必費心指示我做?世子爺不覺得麻煩嗎?」廚子一個時辰就做好的事,他們要花上兩三個時辰。

「你不覺得這樣很有樂趣嗎?」

「……我覺得手忙腳亂。」

他突然覺得很悶,這是現代人與古人的差異嗎?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只能義正詞嚴的道:「多做個幾次,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回了侯府,松悅居又沒設小廚房,如何多做個幾次?」這兩日不時可以聽見高成嘀咕,世子爺怎麼還不回侯府呢?她知道能與世子爺在這兒待上六七日就是奢侈了,不能妄想在這兒住上一個月,甚至更久。

「你想在松悅居設個小廚房嗎?」

「待世子爺娶了正妻,侯爺夫人就會讓松悅居設小廚房。」

顧延霆唇角冷冷上揚。「算命仙直言,我一世無妻,你不曾聽過嗎?」

略微一頓,薛伊珊的口氣變得有些謹慎。「世子爺相信嗎?」

「你認為我應該相信嗎?」

她能老實說嗎?不行,她並沒有證據,只因為嫡母曾經請了一位名滿京城的算命仙到薛府,並將此人推薦給姨母,就認為姨母勾結這位算命仙,謊稱世子爺一世無妻,這確實過於武斷。

「有個算命仙說我姨娘一生顯貴,可是我姨娘如今連個良妾都不是。」她不能坦白自個兒的猜測,但至少可以提醒世子爺留意此事的真偽,算命仙幾句話定人一生,背後圖的不也是銀兩嗎?

這是暗示他什麼嗎?難道她知道算命仙斷言他一生的內幕?其實,他對此事也感到不解,算命仙說好話,多討一點銀子,這是常情,說出那麼大的誑咒,難道不怕遭到天譴嗎?他擁有現代的靈魂,並不完全相信鬼神命運之事,但他知道口舌應該說造就人的話,要不然,口舌犯下的罪,可是會自食惡果。

「你說的對極了,若是人的一生可以輕易被算命仙決定,歷代皇上又何苦為了儲君人選傷透心神?」

薛伊珊聞言鬆了一口氣,輕鬆的道:「我也覺得那位算命仙的話值得琢磨,姨娘說過這樣的話--有錢能使鬼推磨,算命仙說的話怎能盡信呢?」

「你姨娘是一個聰慧的女子。」

「是啊,姨娘總是告訴我,少言,多看,多想。」

顧延霆深表同意的點點頭。「人啊,就是太多話了,才會惹出是是非非。」

「我看世子爺的話也不少啊。」

「我在喜歡的人面前就變得很多話。」

薛伊珊一怔,這是說他喜歡她嗎?不不不,他此言並無特別含意,喜歡也不涉及男女之情。

「你要認真釣魚,別忘了你要為本世子煮紅燒魚。」

他突然轉移話題,她鬆了口氣,可是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雖然知道世子爺對她很好,但總忍不住想要再多一點,希望世子爺對她的好是因為喜歡……在別人看來,世子爺待她如此,當然是喜歡她,只是她明白這種喜歡,就像父親對姨娘的喜歡,不過是一時貪戀美色,轉眼之間,就可以被任何一個更美的女子取代……

「你又在想什麼?」他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啊……」她用雙手抱住額頭,痛得淚水都湧向眼眶。

「抓好你的釣竿,可別一條魚都沒釣上,全是本世子釣的。」

她趕緊抓住鬆開的釣竿,半信半疑的斜睨著他。「世子爺會約魚嗎?」

顧延霆驕傲的揚起下巴。「本世子可是釣魚高手。」

他在現代最大的生活樂趣就是釣魚,這也是為了訓練他的耐性,當然,眼前的釣具與現代不能相比,不過,道理是一樣的。

她還是心存懷疑,世子爺來莊子遊玩享受垂釣之樂,不難理解,可是不至於就此成了釣魚高手吧。

「你不相信嗎?」

「不是,只是魚還沒上勾,就想吃紅燒魚,世子爺不覺得操之過急嗎?」他們在此坐了好一會兒都沒動靜,還想吃紅燒魚,是不是癡人說夢話?

「本世子不但要吃紅燒魚,還要吃清蒸的、油炸的,還有煲湯。」

言下之意,今日他必然大豐收。

「我說了,總要等魚兒上鉤。」說著,她就見到顧延霆有了動作,拉竿,魚兒上鉤,最後魚兒落進魚簍。

「魚兒上鉤了吧。」這會兒他可神氣了。

「世子爺今晚有紅燒魚可以吃了。」她討好的說。

「這要燙魚湯,你的要做紅燒魚。」

他還真是固執,為何非要她釣上來的魚做紅燒魚?

「世子爺得先想法子讓魚兒咬住我的釣餌,要不,今日就沒有紅燒魚了。」

為了紅燒魚,顧延霆這位名師親自從頭指導,如何掛餌看浮子,沒想到過了片匆角兒就上夠了。

真的釣到魚了!薛伊珊開心極了,笑得比艷陽還燦爛,顧延霆不知不覺看癡了,半晌,薛伊珊才意識到他的目光,心慌意亂的紅了臉,結結巴巴的擠出話來。

「世子爺……今晚……終於可以吃到紅燒魚了。」

回過神來,顧延霆若無其事的收拾東西。「我們回去煮紅燒魚吧。」

「世子爺不是還要吃清蒸的、油炸的嗎?」

「最要緊的是紅燒魚。」

世子爺的意思是說,他就是要吃她釣上來的魚嗎?她不懂他為何如此堅持,可是這不重要,最要緊的是,他們一起釣魚,一起擁有這份魚兒上鉤的歡喜。

雖然只得了兩條鯉魚,戰果並不豐碩,可是兩人都很開心,顧延霆吵著要薛伊珊吟詩,薛伊珊只好吟了〈小雅,魚麗〉。

魚麗於罾,鰭鯊。君子有酒,旨且多。

魚麗於,魴鱧。君子有酒,多且旨。

魚麗於溜,鱺鯉。君子有酒,旨且有。

物其多矣,維其嘉矣。

物其旨矣,維其偕矣。

物其有矣,維其時矣。

顧延霆對詩詞沒有研究,不過詩中有「魚」,意思到了就好了。

快走到莊子,他們就見到高成在大門外來回走動,看起來很焦急的樣子。

「世子爺,你可回來了!」高成一見到他們,隨即撞過來。

「怎麼了?」

「那個……有貴客來探望世子爺。」

除了他另行通知的,唯一知道他在這兒養傷的只有一人一皇長子殿下周陽唆,這兒也是他提供的。「貴客在哪兒?」

「書房。」

顧延霆將魚簍丟給高成,快步走進莊子,直奔書房。

周陽唆是當今皇上第一個兒子,又出自受寵的皇后,按理深得皇上喜愛,可是自小夠捧在手心,吃點苦,身子就吃不消了,尤其皇上最重視的騎射,他總是不及寧王,因此皇上對他極其嚴厲,相對在大臣們心目中的地位,遠遠比不上寧王,畢竟大周的開國皇帝皇位就是傳弟不傳子,皇上傳位給寧王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顧延霆不曾小看這位文王殿下,不只是因為父親對他的評論,更因為發現皇上對這個兒子的態度耐人尋味。

皇長子殿下十五歲封王,隔一年選妃,成親之前出宮建府。

皇上對皇長子確實嚴厲,可是堅持每日親自考較他的學習,這不禁給他不同的思考,嚴厲的動機可能是不滿意,但也有可能是培育,換言之,皇上將皇長子殿下當成未來江山的繼承者。

顧延霆走進書房時,周陽唆正站在書案後面,專注的看著案上的一張字帖--這是顧延霆昨日寫的。

「文王殿下……」

「這是你寫的?」周陽唆打斷他。

「是。」雖然受了傷,可是他不想當個廢人,除了平日例行性的騎射操練,還有陪珊兒找生活樂趣,他最常做的就是寫字。以前只有學生時期寫過書法,他從來沒在這方面下功夫,如今為了習慣這兒的書寫工具,不勤於練字也不行,不過練著練著,就練出樂趣了,每天總要練上一個時辰。

「剛勁有力,卻也帶著一股率性奔放。」

「卑職不喜歡狂草,狂草過於任性,可是也覺得狂草的豪邁值得品味。」

「你在這兒養傷,倒是很懂得享受,有美人相伴,還寫字帖、釣魚。」

「卑職是個平凡人,生命不在於我,在於上天,何不珍惜享受當下這一刻?」周陽唆細細品味一字一句,點了點頭。

「不錯,你倒是個樂天知命的人。」

「人豈能逆天而行?何不樂天知命?」

「是啊,人豈能逆天而行?可是,就是有人喜歡逆天而行。」

眼神一閃,顧延霆就事論事的道:「當一個人嘗過死亡的滋味,就知道生命的可貴,不會老想著跟自個兒過不去。」

周陽唆還以為他指的是兩個月前墜馬一事。

「雖然生命可貴,但也別任意揮霍,總要為自個兒爭一口氣。」

文王殿下今日不一樣,感覺更真實了……看樣子,文王殿下準備在他面前展現真實的自己了。其實,他早該料到了,制伏老虎之後,文王殿下立刻跳出來,安排親信護送他和他的人馬避到莊子,他就察覺到這位皇長子殿下的態度轉變了,不再如同過去看似天真無害的躲在親信後面。

他多少能夠明白文王殿下的心情,你天真無害,人家還是不會放過你,那又何必裝模作樣?至少應該建立自個兒的人脈,做好迎戰的準備。

「卑職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近日就會回近衛營。」早在他被送來這兒養傷時,皇上就派人遞話,不必急著回近衛營,待養好傷,進宮面聖,再回近衛營當差。

「你何時回近衛營都可以,不過更要緊的是鍛煉身手,爭取更好的機會。」

「請殿下直言。」文王殿下已經決定拉攏他了,不過,他們能否成為合作夥伴,這就要看文王殿下有多大的本事,他不與笨蛋合作,這會死得太快,如今的他比較想要活下來。

周陽唆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還沒有得到這位行事果斷大膽的好手的信任,不過,這更令他讚賞,若太容易為他效忠,也不過證明他是善於逢迎拍馬屁之輩。

「你對此次的事有何看法?」

「卑職豈敢在殿下面前妄言。」

「本王想聽,就是妄言又如何?」

「殿下比卑職更清楚朝堂上的局勢,此次的事殿下必有定見。」他還沒有意願與對方合作,又豈會對此次的事提出看法?再說,此次的事百分之百與皇家的人有關,皇家的人不能輕易得罪,沒搞好,落個污蔑皇家的罪名,還沒將對方拉下來,腦袋瓜就先給了對方。

周陽唆聞言哈哈大笑。「沒想到你如此滑頭。」

「殿下誤解了,卑職過去兩年荒唐不懂事,別說京城誰與誰親近不清不楚,就是誰瞧卑職不順眼,也不清不楚,又豈能勝過殿下多年來對朝堂局勢的觀察?」

這倒是事實,周陽唆也不再為難他,畢竟今日來這兒有更重要的事。

「父皇有意成立神衛營,從禁軍的十二衛裡面挑選三千精銳,近身保護父皇和皇子們。」

從禁軍而非近衛營挑選,這有何含意?皇上不再相信近衛營?如父親所言,近衛營已出現結黨一事,這次的老虎事件就是證明,若不是有人勾結近衛營的人,怎會出現老虎?皇上想必看得明明白白。

「卑職不在禁軍,只怕進不了神衛營。」

「可是,神衛營指揮使將從近衛營七位隊長當中挑選,本王很看重你。」

言下之意,他支持顧延霆爭取神衛營指揮使一職。

顧延霆唇角微微一挑,人啊,終究還是相信平日最常接觸的人,不管近衛營是否有不忠於皇上之人,總是皇上最能夠掌握的人,不過,文王殿下怎麼會認為他有能力爭取神衛營指揮使一職?

「卑職才疏學淺,只怕無法勝任。」

「連父皇都誇讚你,你必然可以勝任。」他會看上顧延霆,正是因為父皇幾次不經意在他面前提起他。父皇提起顧延霆,是暗示他留意此人,看他是否值得一用。暗中觀察一段時間,他發現顧延霆不只是身手好,更重要是沉穩有擔當,此次的事,他沒將手下推到前面,而是自個兒站在前面,就是一個證明,難怪他旗下的近衛軍一個個從不服轉為服從,也難怪父皇在那麼多人當中注意到他。

「卑職只是盡職保護殿下安全。」

「父皇不會因為一件事就看重一個人。」今日的接觸,他不得不對父皇的眼光感到佩服,此人不急不躁,是一個做大事的人。

「承蒙皇上和文王殿下看重,卑職定當竭力為皇上和文王殿下效力。」皇上放在前面,皇長子殿下放在後面,這也表明他的立場。

周陽唆顯然很開心,顧延霆願意為他效力,這表示他們的關係已經往前邁進一大步了,相信他們結為同盟是早晚的事。

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月兒彎彎掛天邊,風兒輕拂透著絲絲暖意,預告夏日即來臨,蟬鳴、蛙叫,還有貓兒姿態優美的沿著圍牆步行……若是可以,沒有人捨得離開這幅美麗的風景。不過,薛伊珊此時擔心的並非能觀賞這片美景多久,而是如何安然的從樹上回到地上。

顧延霆見薛伊珊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不時低頭往下看,又害怕的將目光收回來,忍俊不住的笑道:「有我待在身邊,絕對不會教你摔下去。」

「世子爺為何非要爬到樹上?」薛伊珊還是緊緊抓著枝幹,兩隻腳懸在半空的感覺難免教人心兒慌慌的。

「這兒可以看得更遠。」來到這個時代,在一個權力至上的體制下,凡事都要再三思量,有時他會覺得自個兒變膽小了,做事綁手綁腳,真是累人。

這話應該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吧。薛伊珊的注意力瞬間從自己的不安全感當中回到顧延霆身上。「世子爺擔心自個兒看得不夠遠嗎?」

「你不擔心嗎?」

「真知道擔心,就不必擔心看不夠遠。」

是啊,知道擔心,就會更細心嚴謹,當然看得更遠。

「不過,就怕自個兒眼目混濁,想看,也看不遠。」

「珊兒絕對不是眼目混濁之人。」

「世子爺也不是眼目混濁之人。」

沒錯,即使前面的路滿是荊棘,他也可以披荊斬棘,何必想東想西添愁?他又不可能回到原點……如今教他回到原點,他也不願意,因為他在這兒有了牽掛的人。說起來,他真正對不起的是在現代的未婚妻,雖是相親認識,沒有太深刻的感情基礎,可是未婚夫在結婚前幾天意外身亡,感覺一定糟透了。至於父母親,還有弟弟妹妹們照顧,他們會為他傷心,但也會為他驕傲,好歹他死得很有意義。

「世子爺今夜怎麼如此多愁善感?」

「明日一早,顧武他們會送你和夏荷回侯府。」

其實早在貴客來訪時,她就猜到這段輕鬆的日子要結束了,可是真的知道要向這兒道別了,總是令人難受。在這兒的日子太過美好了,什麼都不必想,只要照顧世子爺……有時候覺得更像世子爺在照顧她,逗她開心,陪她下棋……而她除了包紮傷口,沒有為世子爺做什麼。

「世子爺呢?」

「我要進宮見皇上。」

「世子爺往後要更小心。」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他。

「你說過無數次了,我的耳朵都長繭了。」

「世子爺……」

他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她低聲叫痛,但見他的目光變得很溫柔,讓她漸漸浮躁的心又歸於平靜。

「我記住了,不會再有意外。」

「……我相信世子爺。」深怕自個兒擔憂個沒完沒了,她抬頭看著那彎明月,可是烏雲突然飄來,將明月半掩住,原本還帶著暖意的風兒也產生一股涼意,為人心更添了惆悵。

離情依依,顧延霆不禁有感而發。「若此時能夠有一壺酒,那就更好了。」

「世子爺還是少喝酒,酒喝多了會誤事。」

「我知道,酒喝多了還會亂來,傷了身子,這可就太划不來了,不是嗎?」他調皮的對她擠眉弄眼,她瞬間羞紅了臉。

她才不是擔心他會隨便抱女人……好吧,她確實不喜歡他隨便抱女人,可是,這種事她豈管得了?權貴之家,妻妾成群,即使是妻,也不能霸佔著夫君。

他突然靠過來,她不禁嚇了一跳,還好雙手一直沒有鬆開枝幹,要不然,這會兒只怕摔下去了……不,他絕不可能讓她摔下去,所以,他對她翹起了嘴角,好似在說她「膽小鬼」,她忍不住嬌嗔一瞪。

「世子爺不要老愛嚇人。」

「我對女人有潔癖。」

「……嗄?」

眼神轉為深沉,他輕柔的再次重申。「我對女人有潔癖,不抱不喜歡的女人。」

怔愣了下,嬌顏染上不自在的暗紅,她微微撇開頭。「進侯府之前,我可是聽聞世子爺抱過每一個花樓的女子,若不是侯爺擋著,世子爺還要將她們都贖身,帶回侯府當妾。」

這會不會太誇張了?若那些女人真的都帶回候府,松悅居還能有太平日子嗎?

「那段日子是因為太過傷心了,胡作非為,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後院更是不會再添上一個人。」他真的相信原主是太傷心了,才會如此放縱自己。

她聽了感覺自個兒的心徹底融化了。其實他也沒抱過她,這表示他也不喜歡她,可是,他願意向她許下這樣的諾言,至少表示他在意她……她是不是很傻?世子爺是什麼樣的身份,怎麼可能不再納妾?

顧延霆突然伸出右手,薛伊珊見了一怔,不明白的看著他。

「我們拉勾約定。」這是小喜兒最喜歡做的事,如今他竟也做這種事……以前小喜兒總是嫌棄他不夠疼愛她,他並不明白為什麼,因為她是他的青梅竹馬,他對她已經特別有耐心了,她怎麼還不滿意?如今他才知道,原來,當喜歡一個人,就會想疼愛她,想藉著許多方式證明自己對她的疼愛,這就是一種方式。

「世子爺別鬧了。」她覺得好笑,可是又覺得歡喜。

「拉勾。」

「世子爺可知道自個兒在做什麼?」世子爺怎麼可能不納妾呢?世子爺將來要承爵,若是正妻與後院的侍妾不能幫他生孩子,他還是要再納妾。

他索性不再廢話,強行與她拉勾,她為之一怔,幸福的笑意漸漸爬上唇角。

不過是一日之隔,竟有如隔世,這是因為心境不同嗎?

薛伊珊倚在窗邊,看著窗外彩蝶飛舞,可是眼前浮現的卻是坐在池塘邊釣魚,魚兒上鉤,落入魚簍,兩尾鯉魚在魚簍中糾纏不清,就好像他們兩人……想著想著,臉兒不禁紅了,她好害羞的用雙手搗住雙頰。

若非那一幕幕景象還鮮活的近在眼前,她都懷疑那幾日不過是一場夢,如今夢醒了,又回到這個令人厭惡的地方……

一陣吵鬧聲傳了過來,打斷薛伊珊的惆悵,也打斷她的思緒。

微蹙著眉,她轉頭看著坐在一旁做針線活的夏荷。「發生什麼事?」

「我去瞧瞧。」夏荷將手上的針線活放進笸籮,起身走出去。

薛伊珊輕聲一歎,再度將目光轉回窗外,這裡不僅令人厭惡,而且無一日安寧。

許久,夏荷一臉諷刺的走了進來,嘴裡嘀咕著說:「真是太好笑了!」

薛伊珊再一次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怎麼了?」

「柔姨娘與晴姨娘為了一盒桂花禚吵了起來。」

「桂花糕?」薛伊珊不自覺看向炕幾上那盒桂花糕。

「柔姨娘收到侯爺夫人派人送來的桂花糕,可是晴姨娘沒有,晴姨娘認為那盒桂花糕必然是侯爺夫人要她們分食,是柔姨娘獨佔,柔姨娘聽了很生氣,忍不住酸了晴姨娘幾句,兩人就為此吵了起來。」

今日一早從莊子回來,姨母沒叫她過去祥福院細細查問,反而派人送來一盒桂花糕,她就覺得奇怪,沒想到不出半個時辰,後院的兩個姨娘就為此鬧上了。

人啊,最怕分不均,分不均就會生亂,尤其是共享一個院子的兩個姨娘,而且是桂花糕……桂花糕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往往要等到桂花飄香的時節才能夠品嚐,如今剛要入夏,能得先前制封存的桂花蜜做成桂花糕,都不是尋常人家,就是京裡以桂花糕聞名的酒樓鋪子,此時也不會將桂花糕賣給一般人。

見薛伊珊沉思,夏荷立刻意識到不對勁。

「主子是不是覺得哪兒不妥?」

「我記得她們平日相處得不錯,怎麼會為了一盒桂花糕就吵起來?」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姨母此舉必有特別用意。

「奴婢也覺得為了一盒桂花糕爭吵,實在太小題大作了,就想,她們是不是先前鬧不愉快?因此悄悄打聽一下,可是,這段日子她們並未起任何爭執,主子不在的這幾日,她們還撫琴同樂。」夏荷一向是個細心的人,習慣多問上幾句。

這事越來越詭異了,是啊,若是先前有過衝突,就是平日常吃的點心都可以鬧得不開交,而且,何時不鬧,偏偏挑上她從莊子回來的時候……怎麼覺得好像刻意衝著她而來?若是要演戲給她看,這麼做又有何意義?

「主子要不要過去瞧瞧?」

「不,你還是讓夏夜去請王嬤嬤,王嬤嬤可是松悅居的管事嬤嬤。」世子爺的後院按理由世子妃主事,可是世子爺沒有娶妻,而她是貴妾,在眾妾之上,她來插手此事也說得過去,不過,她絕不能插手。

她陪世子爺在莊子待了幾日,後院那些侍妾如今看她,只怕是恨得牙癢癢的,若這會兒她去招惹她們,她們豈能不逮住這個機會對她發作?兩個姨娘的一盒桂花糕之爭會變成世子爺的後院之爭,小事鬧成大事,最後連世子爺都要扯進來。

她不懂姨母此意何在,難道只是想讓世子爺不好過嗎?如今的世子爺像一座難以動搖的高山,姨母想藉著各種方法撼動世子爺,這不難理解,只是,惹惱了世子爺又如何?

夏荷應了一聲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回來。

薛伊珊看著炕幾上那盒桂花糕,不停的琢磨侯爺夫人的用心何在,可是想到眉頭都打結了,還是捕捉不到真正的關鍵點。

夏荷重新為薛伊珊沏了一盅茶,遞給她。

「主子是不是覺得此事有什麼不對?」

喝了一口茶,緩了一下思緒,薛伊珊若有所思的搖搖頭。

「是感覺不對,可是又說不上哪兒不對。」

「怎麼辦?」

「你讓冬琴將這盒桂花糕送去給世子爺,交給高成,就說夫人賞了兩盒桂花糕給我和柔姨娘,可是我聽說世子爺喜歡吃桂花糕,就轉送給世子爺。還有,世子爺偶爾也關心一下後院,幾個侍妾都很擔心世子爺的傷勢。」

在莊子這幾日,她與世子爺有更深接觸,知道世子爺極其聰明,說不定世子爺可以看出姨母的企圖,就算看不明白,至少知道此事心裡也能有個想法。

怔愣了下,夏荷很苦惱的道:「世子爺喜歡桂花禚嗎?」

「對,世子爺喜歡桂花糕。」

「這個……奴婢知道主子最喜歡桂花糕了,可是,奴婢記得世子爺好像不喜歡這種香味濃郁的甜食。」在莊子那幾天,她有機會在一旁伺候世子爺用膳,世子爺的喜好已經可以掌握七八分了,總之,世子爺嗜辣,不喜歡甜食。

「我說世子爺喜歡桂花糕。」

一怔,夏荷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奴婢立刻讓冬琴送過去給世子爺。」

看夏荷走過去拿起那盒桂花桂,她想起什麼似的瞧一眼沙漏,伸手攔住。

「不用急,一個時辰後再送過去。」

「為何要等上一個時辰?主子擔心有人盯著我們嗎?再等上一個時辰,只怕也瞞不住。」松悅居到處是侯爺夫人的人,無論何時都有人盯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我也不打算瞞著那邊。」

「既然主子無意隱瞞祥福院,為何要拖上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後,世子爺應該回來了。」

這個丫頭不太對勁哦!薛伊珊調皮的湊到夏荷面前,仔細瞧著,終於品出了春心蕩漾的味道。「你是不是與顧武看對眼了?」怕世子爺會把顧武帶壞?

「奴婢……主子不要胡說八道……奴婢去解手,讓夏夜進來伺候主子。」夏荷羞答答的垂著螓首快步走出去。

夏荷長她一歲,今年十七,再過三年就一定要配人,是該相看了……其實,若非她這個主子沒出息,過兩年再為夏荷打算就好了,根本不必急著操心。

「……奴婢明白了,世子爺回來了,即使祥福院那邊得到消息,也只當主子是想討好世子爺。」頓了一下,夏荷還是覺得不太放心。「可是,祥福院那邊不知道世子爺不喜歡甜食嗎?」

「知道又如何?世子爺落馬之後,許多事都改變了,如今姨母對世子爺是--什麼都知道,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夏荷懊惱的拍了一下腦袋瓜。「對哦,奴婢怎麼沒想到呢?夏夜最近經常在問,什麼都忘了,是不是連習慣嗜好都會改變?」

薛伊珊聞言一笑,偶爾她也會心生好奇,可是關於世子爺的過去,她所知道的都是來自傳聞,傳聞都是加油添醋過的,畢竟不能當真,不過,對於過去與世子爺相處過的人而言,想必很困惑吧。

「不過,奴婢終於放心了。」夏荷突然露出一抹害羞的笑容。

這話令人不解,薛伊珊微微挑起眉。「何事放心了?」

「世子爺真的不會再尋花問柳了。」

一怔,薛伊珊似笑非笑的歪著腦袋瓜瞅著她。「這會兒我更不懂了,我都不擔心世子爺,怎麼你比我還放心不下?,」

「奴……奴婢還不是為了主子。」夏荷一臉彆扭的越說越小聲。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24 PM

第五章

收到薛伊珊送來的桂花糕,聽了她讓人傳來的話,顧延霆琢磨了一下,便讓高瑞去調查後院今日是否出了什麼事,很快的,高瑞就將後院發生的事向他報告,還有,後來是王嬤嬤出面處置。

顧延霆沉思的看著桂花糕,不停的來回推敲,侯爺夫人究竟想做什麼?讓侍妾吵得他不得安寧,這有什麼意義?

「薛姨娘對世子爺真好,知道世子爺喜歡桂花糕,一得到桂花糕,就讓人送過來給世子爺。」高成也看著桂花糕,可苦惱的卻是另外一回事,近身伺候世子爺那麼多年了,為何他從來不知道世子爺喜歡桂花糕?

顧延霆好笑的轉頭看著繞著桂花糕打轉的高成。「想吃就吃,別嘀咕了。」

「奴才怎麼敢吃薛姨娘送給世子爺的桂花糕?」高成很委屈的撇嘴,世戶爺一點都不瞭解他的心情。

「我都說可以吃了,你有何不敢?這又不是珊兒親手做的,他才不吃。

「這個時節的桂花糕可是很珍貴。」

「沒錯,這個時節的桂花糕很珍貴。」顧延霖人未到,聲音就到了,過了一會兒就見到他站在高成身邊,很順手的拈了一塊桂花糕扔進口中,一邊咀嚼還一邊點頭。

「好吃,太好吃了!」

「三爺……」高成眼巴巴的看著桂花糕,其實他很想吃,只是主子愛吃,當奴才的怎麼可以跟主子爭食呢?

「高成,幫三爺沏一盞茶進來。」

高成無比哀怨的應聲退出去。

「高成今日怎麼無精打采?」

因為他愛吃的桂花糕進了你的嘴巴。顧延霆很同情高成,幾經掙扎,沒勇氣將主子愛吃的桂花糕放進嘴裡,沒想到轉眼就進了別人的嘴裡了……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這個時節的桂花糕再珍貴,還是買得到。

高成有氣無力的送了一盞茶進來,忍不住又瞧了桂花糕一眼,當然,還是沒能破釜沉舟的拈一塊放進嘴裡,又退了出去。

「大哥不吃嗎?」顧延霖又拈了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裡,真是好吃!

「這是侯爺夫人送的。」

咳……顧延霖猛然嚥下桂花糕,趕緊拿起高成剛剛送進來的茶,喝了一口,卻燙著舌頭,他激動的哇哇大叫,還一邊跳腳一邊掮風降溫。

「你怎麼不早說呢?」

「你不必擔心,應該沒下毒,這是送給珊兒的。」

「送給……為何會在你這兒?難道是薛伊珊轉送給你?」

顧延霆將薛伊珊派人轉達的話原封不動道出,又提起今日後院發生的爭吵。顧延霖細細一想便明白了。「薛姨娘懷疑夫人此舉不單純,想要給你提個醒嗎?」

「你覺得夫人此舉不單純嗎?」

「柔姨娘與晴姨娘共享一個院子,平日兩個都不得世子爺的寵,在後院的地位是一樣,可是如今她給柔姨娘送這個時節無比珍貴的桂花糕,不是明擺著要她們為了爭出高下吵起來嗎?」

「是啊,可是若非珊兒藉著桂花糕給我遞消息,我還不知道後院吵起來。」

「大哥還未娶妻,松悅居沒有世子妃主事,又有一群喜歡爭風吃醋的侍妾,很容易惹出麻煩。大哥要提醒王嬤嬤,她管著松悅居,就應該對松悅居多費點心,凡事要向世子爺稟明,可別後院著火了,唯一的主子卻毫不知情。」

「王嬤嬤是我母親的陪房,可以信任,只是安逸久了,凡事不當一回事,得讓蘇嬤嬤告誡告誡她。」雖說王嬤嬤跟蘇嬤嬤一樣打從心底關愛他,可親自餵養的奶娘就是不同,只要與他有關的事,蘇嬤嬤就會特別緊張,給她提個醒,她自然會提高警覺,處處留心。

「你認為夫人想做什麼?」

顧延霖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依我看,她是有意在你後院放一把火,吵得你不得安寧。」

「那又如何?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將她們全部打發。」

顧延霖搖了搖頭。「你想用這點小事打發貴妾良妾,這可行不通,而且弄不好會得罪人,別忘了,她們後面還有人。」

這一點他一直很清楚,雖然是妾,卻不是每個妾都可以任由他處置,要不,他也不會一直忍著她們,早就拿她們開刀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只能由著她們吵,直到她們犯下致命的錯嗎?」

「致命的錯……可以這麼說。」

「夫人有意要她們吵得我不得安寧,總不會沒有目的吧。」

顧延霖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不明白。」

略微一頓,有一個念頭從顧延霆腦海閃過。「後院吵個不停,是不是表示我很無能?」

齊家、治國、平天下--家不齊,如何治國?

顧延霖聞言兩眼一亮。「難道夫人是想讓大家認為大哥很無能嗎?」

「我的名聲敗壞了,對她來說總是好事。」

「大哥的名聲早就敗壞了,只是近來恢復了一些……我懂了,眼見大哥的名聲恢復了,她急了,只好趁這個時候在你的後院放一把火。」

顧延霆不由得苦笑。「若是常人,應該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沒了名聲吧。」

「若大哥能夠稍微潔身自愛,風流之名不要太過響亮了,也不會搞成這個樣子。」見顧延霆臉色越來越難看,顧延霖還是趕緊轉移話題,提出建言。

「大哥還是想個法子將那些侍妾打發出去,後院的女人太多了總是麻煩。」

這一點他深表同意,在現代看到那些大富大貴有好幾個老婆的男人,後代子孫總有一些烏煙瘴氣的事,確實應該早早將那些像麻雀的女人打發出去。

「對了,大哥不是教我幫你留心後院嗎?我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顧延霖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在。

明明是他主動表示幫他留心後院。顧延霆懶得在這種小細節上面計較。

「什麼有趣的事?」

看他一眼,顧延霖清了清嗓子道:「大哥幾位小妾與二哥關係很不錯。」

顧延霆微微挑起眉。

「關係很不錯?」

「依我看,應該是想利用她們。」

冷冷一笑,顧延霆不屑的說:「他不知道女人是禍水嗎?」

「大哥都不在意女人是禍水了,二哥又豈會在意?」收到顧延霆送來的冷眼,顧延霖不自覺縮了一下脖子,趕緊再一次轉移話題。「還有,你讓我盯著二哥,我發現他與寧王往來密切。」

「寧王……他們都在工部,兩人往來密切並不奇怪。」

「不是,寧王近來越來越不安分,與朝臣往來也變得肆無忌憚,不像過去,總是遮遮掩掩。」

顧延霆笑而不語。人啊,太過自滿了,就會生出不必要的念頭,不知道這位皇上寵愛的寧王是真有才能,還是被眾人吹捧而創造出來的形象?

他見過這位寧王幾次,雖然沒有接觸,但從態度舉止還是可以看出幾分,這位寧王太過淺薄了,忘了「驕兵必敗」是歷史不斷述說的故事,除非對手實在太弱了。

「你繼續盯著,寧王那邊不要管,免得招來麻煩。」

「我知道,寧王可不是我能碰的人。」

是啊,寧王自然有人會盯著,何必他來費心呢?顧延霆看著桌上的桂花糕道:「吃吧。」

顧延霖害怕的搖搖頭,趕緊找個借口溜之大吉。

顧延霆見了一笑,這會兒高成不會哀怨了吧。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數了上百隻的羊,薛伊珊還是睡不著,索性坐起身,下了床,穿上鞋子,套上一件外衣,摸黑來到軟榻邊。

微微推開窗子,讓月光鑽入屋內,她倚著窗邊在軟榻坐下。

不知道世子爺能否明白她傳遞的消息?他是否能看穿姨母的用意?

薛伊珊幽幽一歎,如今的她完全無法站在世子爺的敵對立場,一心一意只想著如何幫世子爺,若教姨母知道她這顆棋子不但起不了作用,還會扯她後腿,姨母會如何對付她?其實,姨母要如何對付她,她都可以想法子反擊,只怕姨母傷害姨娘,這比要了她的命更令她痛苦。

妞突然覺得自己真可笑,至今還未向世子爺坦白一切,甚至不確定世子爺是否知道侯爺夫人心懷不軌,便急急忙忙向他「通風報信」,這是不是傻得很可憐?倏地,她全身寒毛一豎,感覺有人闖進來,可是還來不及驚叫出聲,嘴巴就被搗住了。

「你想將所有的人都招來嗎?」顧延霆趕緊出聲,就怕她做出激烈的反應,傷了彼此。

一怔,薛伊珊全身放鬆下來,搖了搖頭,他隨即鬆開手,取笑她。

「夜不成眠,是因為想我嗎?」

薛伊珊嬌羞的紅了臉,很想抬頭將他看個夠,可是又羞於教他瞧出滿心滿腹的思念之情。「我……只是覺得今夜有點悶熱,我為何要想世子爺?」

「因為我想你啊。」

這會兒她徹底成了煮熟的蝦,臉兒好像恨不得貼在胸前,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

顧延霆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嬌艷得像朵紅玫瑰,他忍不住情動,靠過去親吻她的唇,她身子不禁一僵,可是心跳卻越來越快。

顧延霆深知此時此地不宜,努力控制自己點到為止,不再往前更進一步。

「你不是喜歡桂花糕,怎麼捨得送給我?」

「我……以為世子爺比我更喜歡桂花糕。」

「我記得說過不喜歡甜食。」

「是嗎?」

她如此費盡心思向他通風報信,可是卻又沒勇氣向他坦白……這也不能怪她,她想必有很多考慮。她不坦白又如何?她一心一意想著他,這就夠了。

「以後要記住,我不喜歡甜食。」

「我知道了……慢著,世子爺是怎麼進來的?」

「當然是走進來的啊。」顧延霆神情凝重的搖了搖頭。

「你的丫鬟警覺性太糟糕了,我走進來,竟然連個反應都沒有,還好是我,若是別人,怎麼辦?」

「世子爺真的是走進來嗎?」

「不是走進來,難道是飛進來的嗎?」事實上,他的腳步輕盈得就像飛的,這可是刻意練出來的,沒辦法,當警官時潛入查不得不學習走路像貓咪,如今很自然的承襲過去的習慣,還好這副身子是練過的,習慣沿襲一點障礙也沒有。

薛伊珊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很好笑,孩子氣的摸摸鼻子。

顧延霆下意識的又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她輕輕「啊」了一聲,好委屈的

對他撇了撇嘴,他心情愉快的咧嘴一笑。「三天后酉時去藏書閣,我在那兒等你。」

薛伊珊不明白的眨著眼睛。

「夜裡太危險了。」

是啊,夜裡太危險了,可是,這話怎麼聽起來好像他們在偷情?其實,她是他的妾,他白日進她房內,她很可能落個狐狸精的臭名,不過,他若是夜裡進她房內,反倒不會有人說閒話。

但他不願意讓人知道他來過這裡,這對她來說是好事,不管是姨母,還是世子爺其他侍妾,她都沒興趣被她們盯上。

「還有,這幾日推說身子不適,待在房裡不要出去。」

「這是為何?」

「這幾日後院應該不太安寧。」

沒錯,姨母今日放了一把火,不會就此鬆手,反而會加把勁再添上一把火……等等,世子爺知道這幾日後院不安寧,是不是表示他已經明白她想傳達的訊息?這是不是也表示他知道她是姨母的棋子?

想問,終究提不出勇氣,薛伊珊只能暗示道:「我會努力不為世子爺添亂。」

「有時候由不得你。」

這倒是,有些時候真是由不得她,好比她不願意出賣他,那個時候卻不得不出賣他;好比她必須考慮姨娘,絕不能扯姨母后腿,可是此時只想著幫他對付姨母。

「總之,這幾日你身子不適,哪兒都不要去……對了,聽說姑娘家有時候會鬧肚子疼,這是個好理由。」

薛伊珊剛剛退燒的臉兒又紅了,同時覺得心酸酸的,他對姑娘還真是清楚。

顧延霆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要胡思亂想。」

現代信息發達,相信沒有一個男人不知道有的女人生理期會肚子疼,聽說,有人疼得會在床上打滾。

薛伊珊嬌羞的半垂螓首。「我知道了,絕對不會踏出房門一步。」

「還有,別人送來的東西不要亂吃。」在這個府裡待得越久,越發現這裡處處充滿危險,人多的地方就會有紛爭,無論什麼階層,這是不變的道理。

「我們的膳食都是來自大廚房。」

「提醒去大廚房取用膳食的丫頭,食盒絕不離開視線,以免教人有機可趁。」

她不認為有人敢在膳食上面動手腳,姨母這人最善於做表面功夫,絕不給人留話柄。侯府有人下毒,無論是否姨母指使,姨母都會遭受質疑,而這是姨母無法容忍之事。雖是如此,她還是很喜歡他的關心,於是點頭說好。

「無須為我擔心,你只要將自個兒照顧好。」

薛伊珊情不自禁靠過去親吻他的唇,又為了自己大膽行徑嚇了一跳。真是太難為情了!她忙不迭的垂下頭,羞怯的擠出聲音。

「世子爺比我還重要。」

「沒了你,就沒意義了。」他抬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下去,四片唇瓣濃情密意的纏綿,可是依然點到為止,不敢再深入。

放開她,往後一退,他再一次提醒她。「三日後,我在藏書閣等你。」

說著,他已經利落的躍上軟榻,再將窗子往外推,往外一跳,可是離去之前,不忘又探頭進來提醒她一句。

「窗子記得牢牢關上。」

直到完全見不到他的身影,薛伊珊才將窗子牢牢關上。

坐回暖榻上,薛伊珊傻乎乎的摸著唇瓣,感覺好像踩在棉絮上,飄飄然的,又感覺好像泡在糖漿中,甜蜜蜜的……她的人她的心已經隨他而去,完全無法回過神,直到夏荷聽見內室有聲響,進來查探,她才回過神,趕緊回床上睡覺。

隔日,薛伊珊真的病了,而且被顧延霆說中了,她的小日子來了,整個人軟綿綿的提不起勁,除了淨房,她就是待在床上,幾個丫頭都不敢驚擾她,她當然不知外頭上演了一場翻天覆地的大戲。

過了兩日,她終於恢復精神,方知松悅居出了大事--世子爺的後院打發了兩個侍妾兩個侍女。

許久,薛伊珊才怔愣地問夏荷。

「這是怎麼回事?」

「昨夜世子爺在院子練劍,有剌客闖進來,後來世子爺追捕刺客進了後院,剌客就不見了,世子爺只好讓侍衛一間一間的。」夏荷一想到當時的場面,心臟還評評評狂跳,若非顧武對她一笑,安了她的心,她肯定嚇得渾身發抖。

「我的房間也了?」

「搜了,世子爺親自的。」夏荷忍不住掩嘴一笑。

這個丫頭在笑什麼?薛伊珊瞪了一眼。「為何我完全沒有察覺?」

「世子爺像隻貓兒似的輕手輕腳,沒有驚動主子。」夏荷想到世子爺到床邊時,還看了主子一會兒,又忍不住掩嘴笑了。

笑什麼笑,她覺得好丟臉哦!雖然不知當時情況,但是想到自個兒病懨懨的樣子教他瞧見了,真想用雙手將臉兒遮住……薛伊珊終究忍住雙手掩面的衝動,鎮定的問:「後來呢?找到刺客了嗎?」

「沒有找到,但是出男人的東西。」

薛伊珊驚愕的瞪大眼睛,夏荷特意強調男人的東西,當然不是世子爺的東西。

「主子沒聽錯,是男人的東西,有二爺的,還有其他男人的。」夏荷的聲音越來越低,這種醜事已經被世子爺下了封口令,可不能教其他人聽見了。

這會兒薛伊珊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實在是太震驚了。

夏荷可以體會主子的心情,當她得知搜出二爺的東西,也傻住了。雖然明白侯爺夫人心思歹毒算計主子,可是見二爺文采風流、斯文有禮,她相信二爺一定是正人君子,萬萬沒想到二爺會做出如此下流之事。

夏荷很不願意提起此事,這好似在嘲笑她多麼有眼無珠,怎會錯將登徒子當成了正人君子?可是,總要讓主子知道狀況。

「柔姨娘有二爺的玉瑪,晴姨娘有二爺的香包,至於另外兩個侍女,我就不太清楚是誰的東西,總之,就是男人的東西。」

薛伊珊不知道該說什麼比較好,這究竟是什麼情況?追捕剌客,竟然變成查出侍妾和侍女給世子爺戴綠帽,這太匪夷所思了!

撇了撇嘴,夏荷像是在自言自語的道:「世子爺不進後院,後院那幾個女人又是不安分的姑娘,會背著世子爺勾搭男人也不奇怪,不過,柔姨娘和晴姨娘又是怎麼勾搭上二爺的?」

薛伊珊想了想,有些明白了,柔姨娘和晴姨娘即使不是姨母安排在世子爺身邊的人,只怕也早被姨母收買了,不過,至於她們如何勾搭上二爺,這還真是教人想不明白。

可以確定的是,姨母必然氣炸了,眨眼之間被拔掉兩顆棋子,且是被寶貝兒子扯後腿,豈能不惱恨?

「二爺有何反應?」

「二爺這些天出門辦差,不在府裡。」

薛伊珊愉悅的勾唇一笑,捉姦捉得可真是巧,姨母是不是更恨了?若是二爺在府裡,演上一齣戲,將錯誤推給柔姨娘和晴姨娘,以他往常君子之姿,也許可以全身而退,撇清關係。可是如今,他就是編出一個天衣無縫的說詞,他勾搭兄長侍妾的事也鬧開來了,想要讓自個兒不染上污點,只怕不可能了。

「這一鬧,這兒以後就會安靜了。」

「是啊,安靜很好。」

「若是能將其他幾個也打發出去,那就更好了。」

薛伊珊苦笑,淡然的反問:「舊人走了,來了新人,你覺得好嗎?」

一怔,夏荷不安的問:「世子爺還會再納妾嗎?」

他說,後院再也不會添上一個人,還與她打勾約定,可是,他真能做到嗎?若是有不得不納妾的理由,他能夠堅持不納妾嗎?

「主子進了侯府至今,世子爺都沒踏進後院,世子爺應該不會再納妾吧。」

「若是後院空空蕩蕩的,夫人怎可能不幫世子爺納幾個妾呢?」夫人只要藉著「子嗣」的名義,可以堂而皇之往世子爺後院塞人,世子爺如何拒絕?

「可是,我看世子爺的心都在主子身上。」

薛伊珊嚴厲的看了一眼。「這種話不要亂說。」

夏荷懊惱的打了自己一下嘴巴。是啊,這種話若是不小心教人聽見了,傳給夫人,主子就有麻煩了。

「世子爺待我與其他侍妾無異,知道嗎?」

夏荷點點頭。

「幾個侍妾和侍女鬧出這樣的事,世子爺有何反應?」即使她們在世子爺心裡一點地位都沒有,面對這樣的難堪,世子爺想必很難受吧。

「沒有,世子爺只是讓人通知她們家人,讓人領回去。」

「是嗎?」

「世子爺還下了封口令,不准眾人談論此事,若是有傳聞流出去,讓侯府名聲有損,查到是誰傳的,他會交給人牙子轉賣到北方苦寒之地。」

薛伊珊讚賞的唇角上揚,世子爺真是聰明,一切以維護侯府名聲為重,雖然遭受難堪,他卻因此贏得侯府上上下下的敬重。

「雖然世子爺不准眾人談論此事,可是相熟的人見了面還是會談論此事,看得出來府裡的風向變了。」

「府裡的風向變了?」

「以前松聽居的人,誰不搶著巴結奉承,如今見到松聽居的人,遠遠的就急著繞路,誰都不想跟松聽居的人扯上關係。」

松聽居是二爺顧延霽居住的院落,一直是致遠侯府奴才們搶著進去的好地方。

「還有,如今我們松悅居的人走到哪兒都受到禮遇。」

世子爺受到敬重,他身邊的人當然跟著吃香喝辣。

「你說松聽居遭殃了,姨母呢?她沒有受到影響嗎?」

夏荷神秘兮兮的靠近薛伊珊,在她耳邊道:「有人說,夫人平日拘著二爺,深怕二爺的丫頭不安分,可是,卻成日想在世子爺後院塞人,如今可謂自食惡果。」

原來奴才們的眼睛都很亮,只是不能不當啞巴。是啊,姨母是自食惡果,成日想著如何將手伸進人家的院子,壞人家的名聲,沒想到反而因此害了兒子的名聲,不知道姨母是否會生出悔意?

不,姨母此刻想必怒火中燒,惱怒二爺壞了她的好棋,怎麼可能為自個兒在世子爺後院塞人生出悔意?

「如今姨母應該沒心思管我了。」

「祥福院今日靜悄悄的,而侯爺都在大書房,世子爺從近衛營回來之後,就一直待在大書房陪著侯爺。」

薛伊珊唇角揚起溫柔的笑意,她的世子爺是個了不起的人……她的……是啊,他是她的世子爺,屬於她的世子爺……她舔了舔唇瓣,彷彿還感覺到他留在她唇上的溫度,有著動人的甜蜜。

見主子眼角唇角都洋溢著媚人的春色,夏荷真想逗弄她,可是話到了舌尖,又縮回來了,她不也一樣嗎?還是別尋主子開心,免得反過來被捉弄,這豈不是自食惡果?她可不想像祥福院那個心思歹毒的女人。

薛伊珊猜中了,趙氏此刻忙著發火,尤其見到姍姍歸來的顧延霽,怒火更是燒得劈哩啪啦作響,根本沒想到若非她將手伸入人家院子,也許不會發生如此難堪的事,今日她顏面就不會掃地了。

「我不是叫你離老大的後院遠一點嗎?」

大哥的妾侍一個比一個還美,看得他嘴都饞了,她們媚眼一勾,他的魂也跟著走了,哪還管得住自個兒?顧延霽可不敢老實說。「我想若能夠拉攏她們,她們完完全全為我們所用,這不是更好嗎?」

「她們都是蠢貨,有好處就迷失了,哪用得著你去拉攏她們?」若非是自己懷胎十月的兒子,趙氏連他都要罵一句「蠢貨」,他是什麼心思能瞞住她的眼睛嗎?見到美色就沒了腦子,要不,她何苦花那麼多心思調教他身邊的丫頭?

「我也是想讓她們好好辦事,怎麼知道會鬧出事來?」顧延霽一點都不著急,相信母親一定有法子抹平此事。

見他還是那副天下太平的樣子,趙氏真想拿起几案上的茶盞砸人,可偏偏是自個兒的寶貝,怎麼也下不了手。「你知道我花了多心思收買她們嗎?我正要好好用她們,讓她們做一點事,你竟然去勾搭她們,真是想活活氣死我!」

「我哪知道她們這麼沒用,連個東西都收不好,輕而易舉就被搜出來了,果然是蠢貨!」

趙氏再怎麼惱恨也無濟於事了,最重要的是必須讓這個小子記取教訓,免得哪天又壞了她的苦心謀劃。「你可知道,這事若傳出去,你的名聲也壞了?」

「這關係到他的面子,他不會讓這事傳出去。」回府之前,顧延霽就聽到侍衛報告此事,當然知道這事不會讓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受損。

「他是下了令,此事確實出不了侯府,可是,你在這府裡的名聲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

顧延霽連忙舉起手發誓。「兒子以後再也不敢了,過不了多久,奴才們就會忘了這事,我還是致遠侯府最風采翩翩的二爺。」

「你想要那個位置,就不要再給我出亂子:」

「是,兒子絕對不會再犯了!」以後的日子很難熬了。

略一沉吟,趙氏終於有了決定。「你也該訂親了,不要老盯著那些狐媚子,她們只會壞了你的事,不會對你有任何幫助。」

「大哥都還沒娶妻。」

「忘了嗎?算命仙說他一世無妻。」霽兒今年二十,原本就該訂親了,只是想到老大二十二,還未娶妻,她遲遲不敢向侯爺提起霽兒的親事,再說,霽兒還沒坐上世子位,勳貴權臣之家看不上霽兒,還是再等等好了,但如今不能再等了,有個人管著霽兒,也免得霽兒總是盯著那些狐媚子。

大哥會「一世無妻」,還不是因為……顧延霽終究知道收斂,只道:「我越過

大哥先娶妻,怕給母親招來閒話。」

「你們同時在府裡的賞荷宴上相看對象,可是他過去兩年太荒唐了,親事就是談不成,這可不是我的錯,不會有人說閒話。」

頓了一下,顧延霽忍不住問:「母親看上哪幾家小姐?」

他知道母親不可能對此事一點想法都沒有。

「我為你相看的還會比不上那些狐媚子嗎?你不必擔心,總會幫你挑一個才貌雙全的小姐。」趙氏喝了一口茶,趕緊找個話題將兒子的心思從女人身上轉開。

「那個人不是視他為眼中釘嗎?為何如今對他毫無舉動?」

「如今他深受皇上看重,連那個人都動了拉攏他的心思。」

趙氏聞言皺眉。「可千萬不要讓那個人倒向他那一邊,要不然,我們這麼多年的苦心就白費了。」

「放心,那個人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他可不敢捨棄我。」

「那個人也是個……」趙氏連忙閉嘴,總不能說那位王爺是個蠢才,如此一來,投靠他的豈不也成了蠢才嗎?再說,詆毀皇室可是死罪,雖然他們一直小心翼翼不要提及他的身份。

顧延霽也知道母親想說什麼,幽幽一歎,人人都說那位王爺有才幹,深受皇上器重,可是他越看越覺得經常鬧得宮裡雞飛枸跳的二皇子殿下都比那位王爺機靈。

他們已經選慣站了,如今就是想轉到一向不看好的皇長子殿下那一邊,只怕不是那麼容易。趙氏還是趕緊將心思轉開。

「你對老大這次的事有何看法?這是他布下的局嗎?」

「這事我想了又想,總覺得不對勁,可是那名剌客是我派去盯老大的人,當時他確實從松悅居的後院逃出侯府。」除了對於美女,顧延霽並不是個糊塗的人。趙氏忍不住又皺眉了。「真是個蠢蛋,怎麼會往那兒跑呢?」

因為那名侍衛勾搭上大哥的侍女,當然是往那兒跑。這種話顧延霽當然沒膽子說出來,否則,又要挨一次罵了,很可能還會被說成「上樑不正下樑歪」,害得老大的後院一眨眼間就清掉四個人,如今也沒人敢吵了。

「松悅居原本就靠近後門,翻過松悅居後院的牆就是通往後門的小花園,他會從那兒逃走也是情有可原。」

這倒是,可是正在謀劃的事就此被毀了,趙氏怎麼看都不對。「我們剛剛在他後院放了一把火,就被他反過來除去我們的人,你不覺得這事太過巧合了嗎?」

「說不定就是如此巧合,母親不必看得太嚴重了。」在顧延霽眼中,顧延霆就是一個莽夫--不愛讀書,只懂得動手動腳的莽夫。

「你不要太小看他了,我越看他越不簡單。」趙氏這會兒可是一而發,就是因為瞧不起那個小子,以至於輕忽他的一舉一動,沒想到不經意之間,他不但在近衛營站穩腳步,還受到皇上青睞,更成了侯爺引以為傲的兒子,如今要動搖他的世子位竟變得如此困難。

「近來他在近衛營確實頗受重視,可是他先前劣跡斑斑,兩年來的臭名已經根深蒂固,不是那麼容易擺脫。」

沒錯,近來的改變不可能一下子洗去兩年的臭名,不過,若是他一直在近衛營表現得如此傑出,半年,一載,他曾經有過的放浪形骸都會教人遺忘。

「不行,我們得想個法子挑起他的傷心事。」

「母親此話何意?」

趙氏陰冷的一笑。「摔下馬,他什麼都忘了,也忘了心愛的女人與一個小小的侍衛私奔,我們得想個法子提醒他。」

顧延霽兩眼一亮,他最愛看老大沒出息的樣子。

「如何提醒他?」

「安排幾個人私下議論兩年前的事。」

「父親下了封口令,不准府裡的人再提起此事,而且,如今府裡突然傳起兩年前的事,會不會引人懷疑?」

「此事過去兩年了,誰記得侯爺下了封口令?若是事出有因,就不奇怪了。」顧延霽想了想,明白的點點頭,可是,又擔心作用不大。

「他每日天未亮就去了近衛營,奴才們私下議論的事,想傳入他耳中不容易。」

這倒也是,趙氏略一沉吟,陰森森的笑了。「你再去將那個半仙找回來。」

「半仙……那個騙子嗎?」

趙氏厲眼一瞪,告訴他多少次,別叫那個半仙騙子,免得教人發現異樣。

顧延霽縮了一下脖子,吶吶的道:「兒子立刻派人出去找。」

「還有,最近別派人跟著老大,免得又惹出其他麻煩。」

「我知道了。」

「還有,你鬧出這麼丟臉的事,這幾日多多去大書房陪侯爺,讓侯爺相信是老大的侍妾不安分。」侯爺這幾日不願意回祥福院,就是在責怪她沒有將兒子教好……近來侯爺對她越來越不滿意,這還不是因為兒子不懂得討侯爺歡心。

顧延霽敷衍的點點頭,無論到何處,人人都誇他讚他,京城的姑娘還封他「京城第一佳公子」,可是,父親見了就只喜歡嘮叨,好像他有千般不是……父親原就不滿意他,只是大哥令人失望透了,唯有盼著他,如今大哥有點像樣了,父親就迫不及待丟棄他,他何苦去父親那兒找罪受?

薛伊珊坐在藏書閣二樓的榻上,望著窗外,看著那些矮小的桂花樹,忍不住喃喃自語。

「今年只怕聞不到桂花香,也沒辦法做桂花糕了。」

「你果然很喜歡桂花糕,念念不忘拿它們做桂花糕!」

薛伊珊已被顧延霆如同貓兒走路的本領訓練到處變不驚,笑盈盈的轉頭看著佇立在另一個窗邊的身影。「世子爺來了啊。」

「窗子關上吧。」雖然跟蹤他的人都撤了,可是若有人經過這兒,就會見到他們在此相會。

薛伊珊趕緊將窗子關上。

「為何喜歡桂花糕?」先前他只是猜想她喜歡桂花糕,畢竟她喜歡桂花,喜歡桂花的香氣,因此愛屋及烏,她也應該喜歡桂花糕。

「因為父親喜歡桂花糕,每逢飄起桂花香的時節,姨娘總是會親手為父親做桂花糕,而我總是跟在一旁,偶爾搭個手,也因此,我特別擅長做桂花糕。」

有時候她覺得,其實她喜歡的並不是桂花糕,而是與姨娘在一起的那段快樂時光,不去想如何在府裡生存,只是單單做一件令她們都歡喜的事。

顧延霆走到她身邊坐下,兩人面對面。

「八月,我帶你去莊子住,莊子上有棵桂花樹,你就用那棵桂花樹的花為我做桂花糕。」

「莊子……」她不記得上次去的莊子有桂花樹。

「我名下的莊子,就在通州。」

薛伊珊歡喜的點點頭,可是突然想到一事。

「世子爺又不喜歡桂花糕。」

「你親手做的,我就喜歡。」

她害羞的臉紅了,他越來越肆無忌憚的對她表露情意,這讓她歡喜,卻也讓她憂心……是啊,怎能不憂心?他們之間不是只有他和她,還有著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伸手撫平她越鎖越緊的眉頭,調侃的道:「我比你這個小斧子還高上一個腦袋瓜加上一個脖子,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噗哧一聲笑出來,她調皮的反過來一問:「世子爺的腳比我長,天真塌了,世子爺應該急著想逃開,我怕跟不上世子爺。」

「你跟不上,我就背著你跑啊。」

「世子爺背著我可能跑不動,還要背嗎?」

「我們來試試如何?」顧延霆起身在她前面蹲下,背對著她。

眼淚無聲的落下,薛伊珊激動的撲上去抱住他,緊緊的,以至於他無法背著她站起身。

「用不著緊張,我不會將你摔下來。」

雖然她一直沒有明說,但是他們心照不宣,她是夫人安排在他身邊的棋子,而今日她決定婉轉的向他坦承。「若是我拖累世子爺,世子爺可以將我捨棄。」

「你看本世子是這麼沒本事的人嗎?」

她聽得出來他不高興,覺得她看不起他。

「不,我相信世子爺是有本事的人,世子爺一口氣就讓後院變得安靜祥和,只是,世子爺不怕給自個兒惹麻煩嗎?」世子爺如此大刀闊斧除掉那麼多人,夫人怎麼可能不反擊?

「若他們安安分分,今日也鬧不出這樣的事。」說真格的,若非他這副身子的原主太教人看不起了,他也不可能一口氣就反將了對方一軍。

「世子爺最好別再對後院有任何舉動。」

「你擔心我應付不了嗎?」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是擔心來了新的嗎?」

「我……我不是吃醋,而是真心為世子爺著想,舊的知根知底,新的卻不知道是哪方派來的勢力,若來了一個潑辣的女子,成日找世子爺的麻煩,怎麼辦?」奇怪,怎麼有一種越描越黑的感覺?她的解釋好像只證明一件事--她其實很在意此事,擔心新人來了會搶走他的關心。

顧延霆低聲的笑了。

薛伊珊懊惱的咬著下唇,悶悶的道:「世子爺在笑什麼?」

「我喜歡你話裡那股酸酸的味道。」

「嗄?」

「我喜歡你吃醋,這表示你在意我,表示你心裡有我。」

她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是啊,她在意他,她心裡有他,要不然,又怎麼會一心一意的想幫助他?

「我們不是有過約定,還拉勾,記得嗎?」

略微一頓,薛伊珊輕輕的點點頭,一刻也沒忘,可是,她不敢當真,因為他是世子爺,他將來要承爵,他終究要正視子嗣的問題。

「我說了,後院再也不會添上一個人,這絕不是虛言。」

「世子爺要有子嗣。」

「你會幫我生孩子吧。」

她應該習慣了世子爺偶爾不同於常人的「驚人之語」,可這會兒她還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不過,卻又感到歡喜。

「怎麼變啞巴了?沒有你,本世子如何生出子嗣?」

這教她如何回答?世子爺不來後院,她怎麼生出孩子?

「別擔心,本世子不會容許任何人在我後院塞人。」他知道自己現代人的說話方式教她招架不住,可是,這不是比較簡單明瞭嗎?

世子爺不提生孩子,她應該鬆一口氣,可是,怎麼又覺得很失落?

遲遲不見她出聲回應,他拉開她圈著脖子的手,轉過身回到她身邊坐下。「你還在擔心有人會在後院塞人嗎?」

薛伊珊輕輕的搖搖頭。「我相信世子爺。」

「不擔心了?」顧延霆戲譴的挑起眉。

嬌嗔一瞪,薛伊珊噘著嘴嘀咕道:「世子爺就愛欺負人。」

他是很想欺負她,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顧延霆伸手一勾,四片唇瓣相觸,就如同乾渴的魚兒遇到了水,歡喜跳躍。

唇舌嬉戲,情意纏綿,時而如夏日熱烈,時而如春日和風…一直到夏荷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兩人才眷戀不捨的分開。

「主子,天色暗了,該回去了。」

緩了一口氣,薛伊珊力持鎮定的道:「再一會兒,我將書擺好了就走。」

「三日後酉時我在這兒等你。」

薛伊珊點點頭,起身整理一下衣裳,依依不捨的瞧他一眼,轉身快步下樓。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25 PM

第六章

顧延霖自認是個心細如髮的人,可是近來與顧延霆互動如此頻繁,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大哥深不可測。他沉穩內斂好似無喜無怒無哀無樂,不過一提及薛伊珊,眼神瞬間變了,柔情似水之中透著熾烈的火光,這個女人在他心裡的地位真是非比尋常,可是,也不見他對她有所行動,兩人好似不相關,真是看不懂啊。

「你不想下棋,我們就不下棋,何必一直盯著我?,」顧延霆好笑的抬頭看著顧延霖。「難道我臉上開花嗎?」

顧延霖嘿嘿一笑,決定虛心請教。「無論我怎麼想,就是想不明白,大哥如何安排出這麼巧合的一齣戲?」

「我並未刻意安排,只是按著你透露的消息順勢而為。」他讓老三盯著老二,不由得讓他反過來思考,老二會不會也派人盯著他?待他從莊子養好傷回來,可以

說是有功之人,老二豈不是更在意他的一舉一動?

所以當他從莊子回來,便刻意撤走躲在暗處保護他的顧文,果然,老二的人就跟上來了。沒想到,剛剛發現老二的人,就聽見柔姨娘和晴姨娘連手演了一齣戲,老三又發現相當有趣的事,於是他大膽猜測,這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仔細盤算謀劃,終於有了這個奸謀--借他的手打他的臉,當然,若不是真的有什麼丟臉的事,這個計謀也達不到效果。

顧延霖不清楚自個兒透露的消息起什麼作用,可是一說起這件事,他真的忍不住想拍手叫好。「夫人再氣憤,也只能怪自個兒生的兒子沒出息。」

是啊,真的很沒出息,竟然勾搭哥哥的妾,還兩個!顧延霆冷冷一笑。「明明是好色之徒,卻要假裝是個謙謙君子,也難怪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顧延霖其實很同情顧延霽。「這也不能怪二哥,夫人怕他在女色上毀了名聲,不准他納妾,不准他收通房,夫人在他身邊安排的丫頭一個比一個還入不了眼,他只好背地裡跟其他院子的丫鬟勾勾搭搭。」

顧延霆皮笑肉不笑的揚起眉。「你很清楚他的底細嘛。」

「他是我二哥,當然要摸清楚他的底細,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大膽到勾搭大哥的妾。」顧延霖忍不住搖了搖頭。

「一個人偷成習慣,而且每次都得手,膽子就會越來越大。」對老二來說,這說不定是一種樂趣。

聞言,顧延霖深覺這話太妙了,很用力的點點頭,不過,有一點他實在想不透。

「這事傳出去,二哥謙謙君子的形象就此瓦解,以後再難以迷惑人,可是,大哥卻輕輕巧巧放過此事,這是為何?」

「他姓顧,他丟了臉,顧氏數百口的人不丟臉嗎?」他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家族觀念很重,當然,這其中還有他個人的原因,他擁有現代人的靈魂,無法趕盡殺絕,顧延霽丟臉,柔姨娘和晴姨娘也脫不了身,這豈不是太殘忍了?

「也對,可是,這麼輕易放過他了,不覺得鬱悶嗎?」

「經過這次的事,夫人只怕會想法子拘著他,他更鬱悶吧。」再也不能與丫鬟勾搭了,生活少了很多樂趣,老二應該很苦吧。

「這倒也是:卜。咦?夫人會不會索性找個人來管二哥?」

若是如此,那就更有意思了,夫人會幫老二娶什麼樣的女人?他相信絕對離不開四個字--

才貌雙全,不過,想要讓好色成性的老二滿意,這就不容易……不是他壞心眼,他真心祝福老二擁有一個笑得出來的洞房花燭夜。

「越想保護一個人,往往越讓他失去自保的能力。」這是他對這對母子最深刻的結論,套一句現代老爹的名言:什麼事都為兒子做好好的慈母必然養出一個什麼事都不會做的兒子。

顧延霖微微挑起眉。「既知如此,大哥對薛伊珊可別太用心了,若她失去自保能力,你反而會害死她。」

「她比你想像的還要聰明。」老實說,並不是他在保護她,而是她在幫助他。

「我從不懷疑她的聰明,而且絕頂聰明,要不,怎有本事勾住大哥的心?」顧延霖調侃的對他擠眉弄眼。

她能勾住他的心,不只是因為她聰明,更因為她善良、勇敢,冒險暗中幫助他,還很有技巧的幫助他,這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做得到的事。

「無論她有多聰明,大哥最好讓她遠離危險。」

「遠離危險?」

「大哥如此在意她,夫人他們還被蒙在鼓裡,這是因為大哥至今沒有踏進後院一步,不過,大哥還能夠忍多久?」顧延霖窺探的歪著腦袋瓜瞅著顧延霆,這事一直令他感到不可思議,大哥怎麼可以對她如此君子?還是說……

顧延霆不由得苦笑,他能夠忍,是因為擁有現代的靈魂,無法認同一夫多妻,甚至是多妾的制度。他很羨慕現代父母的感情,喜歡那種一夫一妻相互守護的幸福恩愛。薛伊珊是他喜歡的女人,他珍惜她,想要她成為他的妻,想要他們以最親密的夫妻關係迎接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燭夜。

抿了抿嘴,顧延霖忍耐不住的問:「大哥還對玉書蘭念念不忘嗎?」

顧延霆怔了一下,總算想起玉書蘭是誰,那個與侍衛私奔的青梅竹馬。

「過去的事我都忘了,你不記得了嗎?」

「對哦,大哥都忘了……若大哥想起來了,可以不在乎玉書蘭嗎?」他可是很喜歡現在的大哥,不管過去兩年,還是更早之前的大哥,他都不滿意。

「我為何要在乎玉書蘭?她不是已經跑了嗎?」

顧延霖像是被考倒了,一臉傻樣的反應不過來。

「你別擔心,我不糊塗。」

如今玉書蘭不重要,薛伊珊比較重要。

「不糊塗,就趕緊讓她遠離危險,畢竟侯府的內院掌握在夫人手上,夫人隨時可以對她使絆子,陷害她,你防不勝防。」

顧延霆頷首,他就是知道防不勝防,兩人見面才像偷情似的幽會。

「大哥,還記得我提醒過你嗎?若想將她留在身邊,最好解決掉她的麻煩。」他不是沒想過此事,只是一直想不到好法子。顧延霆擰著眉不語。

顧延霖可以明白他苦惱到想拔頭髮,這真是一道難題,可是,這會兒卻也只能安慰他,「大哥如此聰明,必能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顧延霆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這個小子就會說風涼話,可是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他又穿了嗎?

不,雖然此刻的他變回現代的他,但他感覺不出自己是一個實體,像是電視戲劇在演的靈魂出竅,他在一旁走來走去,他看得見別人,別人卻看不見他。

只要不是穿回現代,他就放心了,可是,眼前的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等一下,他是不是應該先關心這些人在做什麼?所以,他想辦法繞過團團圍繞的一群人,湊到病床邊一看……嚇了一跳,躺在床上的人好像是他……不對,正確說法是,上了年紀的他。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他還來不及細想,就聽見圍在病床邊的人說話了。

「大哥真是可憐,為了工作付出一輩子,最後孤孤單單一個人走了。」

「如果大哥對大嫂好一點,大嫂也不會吵著跟他離婚,就算兩人沒有孩子,如今好歹有大嫂陪在身邊。」

「大哥又不愛大嫂,如果不是老爸一直逼著大哥相親,說是身為我們顧家長子的責任,大哥也不會跟大嫂結婚,今日就不會落得孤孤單單病死的下場。」

「沒有大嫂,大哥就可以遇到真心喜歡的女人嗎?」

「除了小喜兒,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忍受大哥這種不懂情趣的硬漢個性。」

「是啊,若不是小喜兒死得太早了,大哥也不會這麼可憐。」

「不,這都是老爸的錯,爸從小就對大哥特別嚴格,說興旺顧家是他的責任,壓得他根本沒有喘息的空間。」

悲傷的哀哭聲響起,他用不著人家解釋,也可以明白眼前的情況,這表示若他沒有穿越到大周,這就是他的一生嗎?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這個問題,他眼角瞥到一抹光芒,是從他的左腕散發的,他戴著他收藏好的手錶,下一瞬,他已經迅速從眼前這一幕跳出來,然後他發現,原來這是一場夢,他還在大周,手上也空蕩蕩。

為何會作這樣的夢?

為何他會穿越?是不是有什麼力量造成這一切?

這個問題在腦海轉過無數遍,他始終想不明白,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夢好像在告訴他一件事--他來這兒是為了與薛伊珊相遇,否則,他永遠不會懂為了一個人牽掛思念的滋味。

其實,他內心深處總覺得自己是小偷,偷人家的身份,偷人家的家庭,也偷人家的妾,可是如今他不再覺得理不直氣不壯,因為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而他唯一要做的是守護她--守護這個讓他穿越時空來相遇的女子。

總之,他終於有了屬於這個時代的感覺,起床後去近衛營當差,離開時,他一反平日騎馬直奔回府的習慣,悠閒的牽著馬兒漫步在街道上,觀賞這個城市的風貌……他還是不習慣,懷疑這是不是某部古裝電影搭建出來的建築物。

看到一家酒樓的招牌,顧延霆不由得停下來。「高成,這就是福記樓嗎?」

高成應了一聲「是」,可是看著主子的目光很怪異,世子爺不是瞧見大門上的招牌上寫著「福記樓」三個字嗎?

「這兒的桂花糕很有名嗎?」

「是,上次薛姨娘送來的桂花糕就是出自這兒。」高成嘴饞的嚥了口口水。見狀,顧延霆好笑的挑了挑眉。「有這麼好吃嗎?」

「世子爺要不要試試看?」

「你與顧武在一旁候著就好了,別跟進來……放心,不會有事,我不過是進去買桂花糕,不會打架,也不會一廟煩,遇到事情,還會向你們求救。」

「奴才對世子爺沒有不放心,可是世子爺,那個……」高成看著已經快步進入福記樓的顧延霆,小小聲的補上一句,「別忘了也給奴才買一塊桂花糕。」

「真是個貪吃鬼!」顧武送上一個白眼,便拉著馬兒到一旁候著,高成趕緊拉著顧延霆的馬兒跟過去。

「是,我就是貪吃,這有錯嗎?」

「沒錯,不過,可不要忙著吃,忘了盯好主子。」雖然顧武和顧文一明一暗保護世子爺,可是目光著重四周動靜,而高成與高瑞的任務則是輪流盯緊世子爺。

因為貪吃,過去世子爺老是用吃食來甩掉他,可是摔馬清醒之後,世子爺再也不幹這種事了,不過,高成還是趕緊轉身盯住福記樓裡面那道俊美英挺的身影。

看著看著,眼角瞥見一名穿道袍的算命仙從福記樓前面走過,他不自覺的多瞧了一眼,因為這位算命仙看起來竟然有些似曾相識。

高成皺著眉,努力搜尋記憶,而此時顧延霆歡喜的拿著桂花糕步出福記樓。「公子,你印堂發黑,近日必有災難臨頭。」高成還在苦思的算命仙突然折了回來,直直走到顧延霆前面說。

顧延霆皮笑肉不笑的挑起眉。「什麼樣的災難臨頭?」

「公子今年貴庚?」

「三十二。」

算命仙屈指算了一下,神情凝重的道:「心愛的女子將離你遠去。」

「心愛的女子將離我遠去?」

「公子一生注定無妻,凡公子愛上的女子都會離公子遠去。」

「若我執意娶妻呢?」

「公子成不了親。」

「你要多少銀子,我才成得了親?」

算命仙頓時漲紅了臉,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貧道是看公子印堂發黑,災難臨頭了,好心給公子算命。」

「難道你不用銀子吃飯嗎?好心能夠讓你得到銀子嗎?!」

「你……貧道好心給你算命,你不信就算了!」算命仙生氣的用頭走人。高成緊張的看著主子,深怕主子被這個算命仙的話影響,顧武一把推開他,靠近顧延霆耳邊低聲道:「世子爺,這位算命仙兩年前也為你算過命。」

顧延霆冷冷一笑,低聲吩咐。「你讓顧文暗中跟著他,找到他的落腳處,還有,他都做些什麼,他的一舉一動敬詳詳實實的記下來,我倒要看看他真是算命仙,還是專門騙吃騙喝的小混混。」

顧武趕緊做了一個暗號,走開尋了一個角落與顧文會面,傳達世子爺的命令。雖然世子爺看起來沒有受到影響,高成還是很放心不下。

「世子爺不會相信那個算命仙的胡說八道吧。」

「你看本世子是那種糊塗人嗎?」

「不是,可是……」世子爺有過不良紀錄。

「這種靠算人家的命混吃混喝的人,我見太多了。」當警官最大的好處就是見過各種類型的騙子,在他眼中真正厲害的是經濟犯,這不過是小角色。

「嗄?」

「你不必擔心,本世子若是這麼輕易被個算命的擺佈,也不用混了。」

此時,顧武已經回到顧延霆身邊,低聲道:「從今日起,顧文會跟著他,除非有重大的進展,他每三日會向世子爺回報一次,顧興會接下顧文的差事,暗中保護世子爺。」

顧延霆點了點頭,確定的問:「你沒看錯人,是他?」

「對,兩年前他在京城小有名氣,可是為世子爺算過命之後就消聲匿跡。」

「這還真是奇怪。」

「當時屬下也覺得此事很奇怪,可是世子爺成日忙著……屬下無心管他的事,就忘了此人。世子爺是不是懷疑什麼?」顧武實在不願意提起世子爺荒唐的歲月。

顧延霆從容的一笑,也就是說,靜待時間給他們答案,便道:「回府了。」

顧延霆自知嚴重缺乏浪漫細胞,不會送女孩子東西,遇到生日送禮,他一定送包裝精美的糖果,在他看來,女孩子就應該像糖果一樣甜甜的。總之,因為他刻板的認知,小喜兒最愛罵他「呆頭鵝」。是啊,他是呆頭鵝,他不曾想過有這麼一天,會因為一個女人喜歡桂花糕,他就特地買了桂花糕討她歡心,還滿心期待的看著她,想見到她歡喜快樂的表情。

薛伊珊看見他遞上來的桂花糕,兩眼都亮了。

「這是福記樓的桂花糕!」

「這兒的桂花糕真有那麼好吃嗎?」

「那日我將桂花糕轉送世子爺,世子爺沒吃嗎?」她知道福記樓的桂花糕是因為姨母的關係,姨母只愛吃福記樓的桂花糕,所以,即便那日沒有品嚐,也知道必定出自福記樓。

「我說過了,我不吃甜食,若是你做的,我就吃。」

薛伊珊甜甜的一笑。「今日世子爺一定要親自品嚐福記樓的桂花糕。」

「你吃吧。」顧延霆將整盒的桂花糕放置炕几上,拿起一塊放到她唇邊,她咬了一口,桂花的香氣瞬間在嘴裡散開來,教她幸福得連眼都瞇起。

「真好吃,世子爺也吃吃看。」

眼神一黯,顧延霆靠過去,可是品嚐的不是桂花糕,而是她的唇後,深表同意的點點頭。「真的很好吃!」

臉兒羞答答的紅了,薛伊珊心兒一慌,索性將他手上的桂花糕推進他口中,嬌滴滴的嗔道:「既然好吃,世子爺就多吃一點。」

顧延霆皺著眉吃下口中的桂花糕。

見他的表情,薛伊珊不由得擔心了。「不好吃嗎?」

顧延霆伸手將她整個人扯進懷裡,直接低頭吻住她的嘴,激情而纏綿,恨不得一口將她吞進腹中,可是眼看她都要變成一汪春水,他猛然打住,輕柔綿密的道:「桂花糕再好吃,也沒你好吃。」

薛伊珊嬌羞的將螓首埋在他胸前,低聲道:「世子爺就愛欺負人!」

「珊兒,我來這兒是為了遇見你。」

薛伊珊困惑的抬頭看著他。

顧延霆溫柔的用手指輕輕描繪她眉、鼻、唇,如此相似的一張臉,可是過去,他從來不覺得動人,如今,每一次看她,他都會為她的美麗失神,讚歎一個人怎能生得如此艷麗而脫俗,回眸一笑百媚生!這原來不是一句誇飾法。

「世子爺……為何一直盯著我看?」薛伊珊已經忘了他剛剛說了什麼,只覺得整個人在他癡癡的目光下都要融化了。

若是再放任自個兒看下去,他擔心會控制不住下半身撲倒她,「我答應過你,要教你玩一種遊戲,記得嗎?」

「大富翁!」

顧延霆很滿意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真乖,沒忘了我說的話。」

「我豈敢忘了世子爺的話?反倒擔心世子爺貴人事多,不記得這種小事。」

「本世子豈會說話不算話?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如何做大事?」

顧延霆拉著她站起身,帶著她走到藏書閣後方,過了一道垂掛珠簾的拱門,是小書房,有個書案,窗邊有個炕床,中間擺著炕幾。

薛伊珊驚訝的瞪大眼睛,來了許多次,竟不知藏書閣還有這麼一個小書房!顧延霆走到書案後面,打開書案下面的抽屜,取出一個圖版,還有骰子、銅

錢、小屋子和酒樓……各式各樣的小東西,全是木製的,最後是兩個木雕的人偶。

「這些是什麼?」薛伊珊看得好稀奇,又覺得很迷惑。

「這是遊戲需要具備的工具。」顧延霆特地拿起兩個木雕的人偶,像在獻寶似的遞給她。「這是我親手雕的,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看著手上的木雕人偶,薛伊珊太意外了。「世子爺懂得木雕?」

「閒著無聊雕著玩。」他會雕刻,是因為小喜兒的關係,小喜兒想學雕刻,又缺乏動力,就拉他作伴,可是後來小喜兒病了,放棄了,反倒他持續下去,直到因為工作的關係,實在沒時間繼續鑽研,就此打住。為了製作獨一無二屬於這個年代的大富翁遊戲,他又重拾這項技藝,還好摸索了一段時間,又找回那種感覺,不過,畢竟太久不碰這個玩意兒了,雕得略微粗糙。

一頓,薛伊珊忍不住說出真心話。「可是,看不出它們像世子爺和我。」

顧延霆故作不悅的在她額頭彈了一下,她痛得低聲一叫,好委屈的看著他,這是事實,除了可以分辨一男一女,它們與世子爺和她完全沒有相似之處。

惡狠狠的一瞪,他齜牙咧嘴的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斧子,本世子為了雕出這兩個人偶,可是好幾夜沒能好好睡上一覺。」

她連忙將手上的兩個人偶貼在胸前。「世子爺將這兩個木雕人偶送給我。」

「不要!」

雙肩垮了下來,薛伊珊可憐兮兮的咬著下唇。「世子爺真的不能送給我嗎?」

「這是代表參與者的棋子,送給你,這個遊戲也玩不成了。」

怔愣了下,薛伊珊無所謂的道:「玩不成就別玩了。」

「你不想當大富翁嗎?」

「為何我要當大富翁?」

這會兒換顧延霆怔愣了下,覺得她的反應真是有趣的哈哈大笑。「這只是一個遊戲,贏了,擁有所有的財富,輸了,就什麼都沒有。」

薛伊珊堅持的搖搖頭,很認真的看著他,表明自個兒的立場。「世子爺富有,我就富有,世子爺貧窮,我就貧窮,我不想與世子爺一較高下。」

他是不是應該笑得更大聲?不過是一個遊戲,她竟然如此嚴肅,可是這會兒,他感覺整個人被一股幸福的氛圍包圍,暖洋洋的,甜蜜蜜的。

垂下頭,兩人的額頭相抵,顧延霆輕輕柔柔的道:「若連自個兒的女人都養不起,我也別混了,我絕不會讓你餓肚子。」

「我相信世子爺。」

顧延霆伸手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裡。

「只要世子爺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我會守護你,為你遮風擋雨,為你解決所有的麻煩。」是啊,他要盡快讓她遠離危險,徹底擺脫侯爺夫人對她的控制。

薛伊珊眷戀的用手指描繪兩個木雕人偶,除了外形能夠區分男女,實在看不出它們哪兒像她,又是哪兒像他,真的很粗糙,可是,她越看越可愛,越看越歡喜……怎能不歡喜?這是世子爺親手雕的,有他,有她,只有他們兩人。

不過,她實在不懂,世子爺對她很好,好像很喜歡她,可是,為何不曾要求她侍寢?有時候,她覺得自個兒不像世子爺的妾,倒像與他私相授受的情人。這種感覺很奇怪,有著歡喜,又有著不安。歡喜,是因為不像一般的妾被任意對待,不安,是因為覺得他是不是沒那麼喜歡她,才不碰她。這很矛盾她知道。

想來想去,時而歡喜,時而不安,薛伊珊一會兒甜蜜蜜的笑了,一會兒愁緒百結的眉頭深鎖,教身邊伺候的人看得糊里糊塗,這究竟是歡喜,還憂愁?沒關係,至少確定她的心思意念全繫在一個男人身上。

「主子不要成日想著世子爺,若是夫人派人過來,見到主子失魂落魄,這就不好了。」夏荷輕輕碰觸了一下薛伊珊。

是啊,如今他們在外人眼中像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若教人見她魂不守舍,不起疑心,也會懷疑她與外男勾搭,這都不好。

薛伊珊將兩個木雕的人偶放在匣子裡面,交給夏荷收好。

夏荷掀開炕几上的暖籠,拎出茶壺,給薛伊珊空了的茶碗續滿了茶,見薛伊珊輕抿了一口,她忍不住道:「奴婢真是不懂。」

薛伊珊斜睨她一眼。「沒頭沒尾,不懂什麼?」

「世子爺見主子為何要偷偷摸摸?」

這個問題她不是沒想過,世子爺此舉應該是為了幫她避免麻煩,可是,世子爺如此謹慎,難免教人多心。

即使他們今日在藏書閣見上一面的事傳出去,姨母就會妄想靠她掌控世子爺嗎?對姨母來說,她只有美色,至今也不見世子爺為她不思正事,姨母看她也沒價值了,而想靠她打聽世子爺的動靜,世子爺成日在近衛營,她又能打聽什麼?

「今日世子爺寵我,明日我可能會遭到某人毒手。」

「世子爺已經將那幾個侍妾打發了,如今留下來那幾個都是安分的。」

「人心隔肚皮,表面溫和善良,可是底下藏了什麼心思,又豈是我們看得透?!

記得陳姨娘嗎?她與姨娘都是嫡母的大丫鬌,她們曾經互相扶持,比姐妹還親,可是成了姨娘之後,卻三番兩次想害死姨娘,只因為姨娘更深得父親喜愛。」

夏荷點頭,死於難產的陳姨娘,看起來溫柔纖細,沒想到竟能狠心將親如姐妹的莊姨娘推入湖裡,致使莊姨娘從此再也懷不上孩子。

「她們看我們也是如此,即使我們和和氣氣,她們也不可能對我們放心。」她們都是世子爺的妾,就某一方面而言,她們看對方都是敵人。

夏荷看著薛伊珊,想說什麼,卻又閉口不言。

「什麼事?」

夏荷搖了搖頭。「過去的事,主子用不著知道。」

「若非重要的事,你不會一直記著,說吧。」

咬了咬下唇,夏荷小心翼翼的看著她。「主子也知道世子爺有個青梅竹馬,原本待她及棄,世子爺就要迎娶入門。」

「聽說她生得很美。」得知將要成為世子爺的妾時,她打聽過世子爺的事,關於玉書蘭的事,當然有所耳聞,可是,除了她美若天仙、她捨棄世子爺與侍衛私奔,其他的一概不知。

「是啊,可是再美,也比不上主子。」

薛伊珊賞了夏荷一個白眼。「別說些沒意義的話,重點呢?」

這實在很難啟齒,可是不說,又深怕哪天主子從其他人口中得知此事,引起波瀾。深吸了一口氣,夏荷一鼓作氣的道:「奴婢聽說世子爺很愛她,為了她,只讓小廝伺候,不讓丫鬟近身,因此她留書與侍衛跑了,世子爺深受打擊,從此沉溺於溫柔鄉。」

雖然是過去的事,可是聽到世子爺深愛另一位女子,薛伊珊還是心痛如刀割,世子爺真的如此深愛那位玉小姐嗎?

「主子!」夏荷擔心的看著臉色蒼白的薛伊珊,不禁慶幸只說一半,還保留了最重要的另一半,要不然,主子豈不是要暈過去了?

「還有呢?」

「主子不需要太在意了,都過去了……奴婢還聽說,過去無論世子爺多麼荒唐,他喊每一位姑娘都是『蘭兒』。」夏荷在薛伊珊的逼視下不得不縮著脖子繼續道來,同時緊張的預備好上前扶住主子。

薛伊珊緊咬著下唇,難道是因為玉書蘭的關係才不願意她侍寢嗎?

「奴才們說的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主子別放在心上。」

冷靜下來,她不可以胡思亂想……是啊,玉書蘭已經離開兩年了,為何此事又鬧出來?這顯然是有心人刻意鬧出來的,可是,目的何在?

「這些事你從哪兒聽來的?」

「這是冬琴聽來的。」

「冬琴又是從哪兒聽來的?」

「此事來得很突然,冬琴因此特地打聽了一下,聽說有人在街上見到玉小姐,玉小姐的事才會再一次鬧出來。因為擔心世子爺見到玉小姐,又會鬧得滿城風雨,連主子也受到影響,冬琴才告訴了奴婢。」

眼睛微微一瞇,薛伊珊不敢相信的道:「玉小姐回到京城?」

「聽聞此事,奴婢也感到不解,玉小姐為何敢回到京城?於是,我讓冬琴和冬梅分頭打聽,是否真的有人見到了她,結果是有幾個人自稱說見到了,可是又說得不清不楚。」

見到了,卻又說得不清不楚,這很顯然是為了讓人借題發揮,無論目的為何,終究會傳到世子爺那兒,世子爺會作何反應?

「我們要不要主動將此事告訴世子爺?」她當然可以靜待世子爺從他人口中得知此事,可是,若玉書蘭真的回到京城,世子爺在不知情之下遇見她,這豈不是教世子爺一點準備都沒有?

「主子認為玉小姐真的回到京城了嗎?」

「這不重要,要緊的是世子爺如何看待此事。」

「主子不擔心嗎?,」

「擔心又如何?該來的,終究逃不了。」

「主子又沒親眼見到玉書蘭,說了,反倒變成主子多事。」

「我只說該說的,事實如何,世子爺自會處置。」

聞言,夏荷不由得歎了聲氣。「主子是不是打定主意將此事告訴世子爺?」既然已經知道此事,她就不可能閉口不提,所以,又何必多此一舉詢問旁人意見?

「夏荷,我不是為世子爺做了一套夏衣嗎?你讓冬琴送去給世子爺,交給高成,將聽見的事一五一十轉達。」

事實上,高成早就聽到府裡近日的閒言閒語,可是世子爺好不容易從過去走出來,他這個貼身小廝當然不想在主子面前提起過去的事,尤其是玉書蘭的事。他不願意說,薛伊珊卻特地派人來說,這可教他左右為難,他是說,還是不說?

顧延霆放下手上的狼毫,看了一眼他寫的字,越來越大器,滿意的點點頭,轉頭看著一臉憂慮禱躇的高成。

「高成有話直說,不要一直在那兒兜圈子,你不會頭暈嗎?」

高成跳了起來,衝到書案前面,用著崇拜渴慕的目光瞅著他。「世子爺,奴才真的很喜歡你如今這個樣子。」

這是他的肺腑之言,如今無論他走到哪兒,都覺得很威風,不但如此,往常那些連施捨一眼都不願意給他的丫鬟們,如今各個嘴甜得好像吃了糖,「成哥哥」叫個不停,真是太爽了!

顧延霆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我是不是該說一聲謝謝你?」

「不,不必了,那個……世子爺不會再變了吧。」世子爺剛剛墜馬清醒時,他有段日子一直擔心世子爺變回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如今終於安心了,相信世子爺個性就此定下來了,若是世子爺再來一次,他怕自個兒承受不住。

「我是那種變來變去的人嗎?」

「不是,奴才不是說世子爺善變,而是說,世子爺不會再回到過去吧。」

顧延霆向來自詡耐性十足,可是遇到這種說話欠缺技巧的人,實在快要抓狂。

「好啦,不要再廢話了,說重點。」

搔了搔頭,高成終於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來,順道一提,薛姨娘也聽說此事,派人送衣服過來時,還讓他將此事轉告世子爺。

「若非薛姨娘要你傳達此事,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雖然很對不起原主,但是他很高興自個兒比較受歡迎。

「奴才擔心玉小姐的消息會令世子爺煩心。」

「過去的事我都忘了。」

怔愣了下,高成拍了一下腦袋瓜。「對哦,我怎麼忘了?」

他的記性很好,只要人家提過的事,絕對不必再說一次,也許因為如此,他落馬忘了過去的事,就輕輕巧巧被眾人揭過去了。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玉小姐真的回到京城了嗎?」

高成聞言一驚。「世子爺想做什麼?」

「你不覺得奇怪嗎?玉小姐鬧出這麼大的醜聞,怎麼還敢回到京城?」

「對哦,奴才怎麼沒想到呢?」

顧延霆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這個小子的腦子真是不靈活!

「世子爺,顧文回來了。」顧武的聲音傳進來,接著顧文走進來,高成立刻退了出去。

「世子爺,今日有進展了,二爺與那位算命仙見面了。」顧文興奮的道。

顧延霆唇角微微一挑,果然與他猜測的一樣。

「看樣子,這位算命仙是個專門騙吃騙喝的小混混。」

「屬下看他也像個小混混,這幾日沒見他幫人算命,倒見他騙吃騙喝,還是個手腳不乾淨的偷兒。」

「不管他做什麼,都不要插手,先盯著他就好了。」

「屬下知道,就怕打草驚蛇。」

顧延霆若有所思的皺著眉。「你可記得兩年多前我為何找他算命?」

「屬下只記得當時他為幾家勳貴算命,人人都說他神機妙算,後來表小姐跑了,夫人就說世子爺犯了沖,應該請個算命仙幫世子爺改運,侯爺因為擔心世子爺,就答應將他請到府裡。」

「我得知表小姐與侍衛私奔時,有何反應?」

「世子爺很難過,成日將自個兒關在房裡。」

「我何時變得放浪形骸,跑去花樓花天酒地?」

「夫人將算命仙請到府裡,算命仙說世子爺一世無妻,侯爺就強行幫世子爺納了妾,後來世子爺就越來越荒唐了。」

顧延霆沉默了下來,不由得在心裡冷笑,神機妙算?只怕這是事先布好的局,從這位算命仙幫幾家勳貴算命開始,就啟動這個毀滅一個人的計謀,就算玉書蘭沒

有跟侍衛跑了,侯爺夫人也會想其他的方式幫原主算命……等一下,玉書蘭與侍衛私奔一事,會不會也是此計的一環?

早在一開始,他就覺得玉書蘭與侍衛私奔不符合常理,尤其在這個時代待上三四個月後,他更確定這樣的故事只存在於現代小說當中,如今看來,說不定連玉書蘭都是被侯爺夫人設計的。

「顧文,過去我與玉小姐的感情好嗎?」

「世子爺與玉小姐一起長大,感情當然很好。」

「這麼說,我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認定要跟對方成親?」

顧文點了點頭,正是因為如此,世子爺受到的打擊才會那麼大。

這會兒顧延霆更確信了,玉書蘭與侍衛突然私奔一事必有詭詐。

見主子神情凝重,顧文也意識到此事大有問題。「世子爺是不是懷疑玉小姐與曹侍衛私奔之事的真偽?」

「不,玉書蘭若不是與侍衛私奔,她去了哪兒?我不認為此事假得了,只是,玉書蘭只能私奔逃走嗎?難道無其他的路可走嗎?」換言之,他真正想知道的是玉書蘭不得不離開的原因。

這些事都指出一件事,顧文不由得心生寒意,這又教他想起一事。「若是二爺識得這位算命仙,難道當初他說世子爺一世無妻是出於夫人的命令?」

「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不過是騙吃騙喝的小混混,憑什麼斷言他人的一生?」

「即使是真的算命仙,也沒有資格斷言他人的一生,人就是人,還能妄想當個神嗎?」顧延霆冷冷一笑,侯爺夫人真是狠,為了摧毀一個人,連「一世無妻」這種謊言都可以編造出來,真是其心可誅!

「如今該怎麼做?」

「不要輕舉妄動,你繼續盯著他,三日回報一次,另外,派人查清楚他的老家在何處、摸清楚他的底細,還有,想法子查清楚他與二爺如何搭上線,他們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可能要費上一些時日。」

「不急,我要的是讓他們無法反駁的證據。」

「是,世子爺。」

顧延霆再次執起狼毫,顧文立即上前換上一張宣紙,顧延霆提筆蘸墨寫下--

故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顧文知道此乃出自孫子兵法,可是琢磨了片刻,還是不甚明白其中的含意,正想詢問,顧延霆突然出聲。

「我聽說府裡有不少人見到玉書蘭,你將她找出來。」

顧文不贊成他找玉書蘭,可是又不敢反抗,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用擔心,我找玉書蘭自有用意。」

「屬下知道了,可是,此事只怕是有人刻意捏造。即使玉小姐因為思念雙親悄悄回到京城,也不該如此招搖,同時教那麼多人見著了。」

沒錯,這也是他覺得此事太假的原因,不過,顧文提醒了他一件事。

「無論是真是假,你從玉家那邊下手,玉家的人必然有她的下落。」他必須找出玉書蘭,不是為了給侯爺夫人多添一項罪名,而是想讓原主得到一些安慰,也許他不曾錯愛玉書蘭。

手握書冊,薛伊珊卻忍不住猛打哈欠。因為老是酉時來藏書閣,深怕教有心人起了疑心,因此今日趁著世子爺休沐,她改成午時,忘了此時正適合小睡一下。

甩了甩頭,她強打精神專注在手上的書冊,可是,腦袋瓜忍不住往下垂,跟著眼睛也控制不住的閉上了。

顧延霆方踏進藏書閣二樓,看著睡得又香又甜的她,如此恬靜美麗,卻教他體內的渴望越來越熾熱了……不能再等候了,得盡快讓她遠離危險,如此一來,他也可以無後顧之憂對付敵人……看著看著,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描繪她精緻的五官。

因為惦記顧延霆,薛伊珊睡得不沉,一感覺有人碰觸,便驚醒得張開眼睛,一落入那雙溫柔的目光中,緊繃的身子瞬間放鬆下來。

她嬌羞的坐直身子。「世子爺來了怎麼不喚醒我?」

「你睡得很香,我捨不得吵醒你。」

「我經常來這兒已經教人起疑了,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了,世子爺若是放著我睡到天黑了,我與世子爺連一句話都沒得說。」

她不知道世子爺如何躲過眾人的目光進入這裡,可是上一回有個侍妾在竹林園門口與她巧遇,酸了她幾句,言談之間多有打探之意。

顧延霆溫柔的幫她整理紊亂的髮絲。「無論遇到何事,我會守護你。」

「我相信世子爺。」

「我記得你說過,相信--是因為願意將性命交予對方,你真的相信我嗎?」

「是,我相信世子爺。」她說過不少次相信他,可是第一次見他如此認真,她心裡不由得生出不安。

「即便我做了令你無法理解的事,你也會相信嗎?」

「世子爺是不是遇到什麼事?」

顧延霆刮了刮她的鼻子。「沒事,我不是說了,什麼事都有我嗎?」

「我也說過,若是我會拖累世子爺,世子爺可以將我捨棄……啊!」額頭突然被他用力的彈了一下,她吃痛的用雙手抱住額頭,手上的書冊因此滑落在地。

「你就認為本世子沒本事嗎?」顧延霆故作惡狠狠的一瞪。

「雖然本世子沒有飛天遁地的本領,可是不管背著或者抱著,都有力氣帶上你這個小斧子。」

「雖然是小斧子,可是我不需要世子爺背著或者抱著。」

顧延霆聞言哈哈大笑,薛伊珊慌張的伸手遮住他的嘴巴。

「世子爺想將大夥兒都招來嗎?」

顧延霆拉開她的手,無所謂的說:「招來就招來,誰敢說我們的閒話?」

她是他的妾,當然沒人敢說他們的閒話,可是,卻會為他們招來麻煩。

「世子爺不是只有我一個妾,若是其他姐妹知道我偷偷在此與世子爺見面,往後我的院子可要吵翻天了,藏書閣也來不了了。」

「這種日子不會太久了。」

薛伊珊不解的看箸他。

「你可還記得我剛剛所言的每一句話?」

「是,也請世子爺記得,世子爺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幫著世子爺。」

「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麼,照顧好你自個兒,這就是幫助我。」

薛伊珊聞言嬌嗔的噘著嘴。「世子爺是不是覺得我很笨?」

「有時候看你很聰明,懂得如何自保,可是有時候又覺得你笨死了,成日想東想西,自尋苦惱。」顧延霆直接用額頭撞她的額頭。「可憐的小腦袋瓜,不知道被你折騰得有多勞累,難道你不能放它一馬嗎?」

薛伊珊禁不住噗嚙一笑,嗔道:「世子爺就是嫌我笨嘛!」

顧延霆深情而心疼的看著她,柔情萬千的道:「你這個傻瓜,你知道嗎?擱在心上的人,就是再聰明,也放心不下。」

嬌顏染紅了,薛伊珊半垂眼瞼怯怯的問:「我真的被世子爺擱在心上嗎?」

顧延霆舉起她的右手,放在他左胸前。「我這兒都被你佔住了。」

心一震,薛伊珊情不自禁靠上去親吻他的唇,可是又為自個兒的舉動感到害羞,趕緊退了回來,垂下螓首。

「我不敢妄想佔住世子爺整個心,只要世子爺願意將我擱在心上就夠了。」

顧延霆忍不住皺眉。「我心裡有別的女人真的沒關係嗎?」

咬了咬下唇,薛伊珊難掩內心的無奈。「世子爺豈是我能獨佔的?」

雖然他知道不能用現代人的觀念看待這個時代的人,可是愛情的世界原就小得只能兩人行,沒有小三的空間。「不要管你能不能,只問你想不想,我心裡有別的女人真的沒關係嗎?」

若是可以,她何嘗不想獨佔世子爺?可是,她太過清楚自個兒的身份了。

「世子爺知道嗎?若是人可以不貪心,歡喜快樂就會變得很簡單,可是,人就是無法不動貪念。姨娘說,這是因為人的心太大了,無論如何都塞不滿,因此從來不管能與不能,只在乎想與不想,最後貪念侵吞了歡喜快樂。」

「你不是說相信我嗎?」

「嗄?」

「相信我,就相信我所言,我的心都被你佔據了,就不會容下其他人。」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薛伊珊伸手抱住他,緊緊的,將臉兒貼在他胸前。

「你相信我嗎?」他再問她一次。

「我相信,因為世子爺值得我相信。」

「好,你要記住此刻的話,無論我做什麼事,再難以理解,你都會相信我。」這還不算數,顧延霆索性還跟她拉勾約定。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25 PM

第七章

顧延霆最不想合作的對象就是皇家的人。基於對歷史的瞭解,皇宮是最沒有感情的地方,一切取決於權力,可是擁有最高權力的人,若沒有聰明智慧,很可能轉眼之間就被取而代之。總之,皇家是迷人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可是,現實非常殘酷,在這個時代,他若想得到能力不及的事物,與擁有權力的人結盟是他不得不踏上的一條路。皇上當然是首要人選,不過,跟皇上談合作的主導權在皇上手上,皇上可以決定是不是重用他,而他只能為皇上效忠。除了皇上,他唯一看得上眼,也是他有資格決定是否與對方結盟的是文王殿下周陽唆。

自從文王對他示好之後,他費了更多心思觀察這位不受眾人重視的皇子。文王真的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面對不屑與他往來之人,他竟然可以與對方自然互動,彷彿毫無察覺,單從這一點,就知道他是個心機極深之人。

生在帝王之家,若不是被慣得不知天高地厚,哪個會少了心眼?差別在於,有人心機藏得極深,有人兩三下就被看穿了。

既然決定與文王合作,文王下帖子邀請他來文王府品茗下棋,他當然接受了。

顧延霆很認真的與周陽唆下棋,與其說他們在下棋,還不如說他們在比耐力,兩人都在等候對方先開口打破這種表面的平靜。

顧延霆自認為是客人,基於禮貌,當然要由主人先開口,他這個客人才好意思提出請求嘛!

「寧王叔叔受邀參加致遠侯府的賞荷宴,為何本王沒有收到帖子?」周陽唆並不在意先開口,顧延霆就是因為沉得住氣更令他讚賞。

文王今日直接將寧王攤在檯面上,這表示有意與他打開天窗說亮話嗎?這樣更好,他開口請文王相助就更不必遮遮掩掩了。

關於賞荷宴一事,蘇嬤嬤數日之前就向他提及。蘇嬤嬤見他越來越上進了,盼他能在賞荷宴上相看對象,別教松悅居一直沒有個女主人。

他一笑置之,松悅居的女主人早就定了,賞荷宴就留給別人去忙吧,就他所知,祥福院那一個可是非常關注這一次的賞荷宴,準備給她的寶貝兒子挑個有勢力的媳婦兒,因此他並沒問蘇嬤嬤邀請了哪些人,沒想到侯爺夫人竟然邀請寧王,這究竟有何用意?

無論侯爺夫人用意何在,絕對是在策劃某種陰謀,這事他得讓老三好好調查。

念頭從腦海掠過,顧延霆平靜無波的道:「文王府開了一池的荷花,殿下何必參加致遠侯府的賞荷宴?」

周陽唆優雅的搖搖頭。「同樣的一池荷花,在不同的地方,價值就不同。」

「是,卑職所言不當,還望殿下見諒,致遠侯府的那池荷花怎能比得上文王府的這池荷花。」

「非也,致遠侯手握兵權,是各方人馬極力拉攏的對象,而本王處處教父皇瞧不順眼,沒有人樂意與本王親近,文王府的這一池荷花怎能與致遠侯府那池荷花相提並論?」周陽唆雲淡風輕的語氣好像一切與自個兒毫無關係。

是啊,雖然父親卸下兵部的差事,可是這位大周有勇有智的大將軍依然掌握十萬大軍,軍中有一半的將領都很敬重他。

「卑職倒是有不同看法。」

「願聞其詳。」

「皇上對殿下用心良苦,殿下豈會不明白?」

「父皇對我用心良苦?」

「愛之深,責之切,家父對卑職也是極其嚴苛,正因為如此,卑職方有今日的好身手。」

若非原主原本就有一流的身手,即使他在現代接受各式各樣的訓練,身手好得嚇嚇叫,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駕馭這副身子。且就他所知,原主一直養在祖母膝下,由侯爺親自教授武藝,也因此原主沒有被看似慈祥善良的繼母教導成任性的敗家子。

其實,他一直懷疑侯爺防著侯爺夫人,要不,為何讓祖母教養原主?祖母過世時,原主已經十五歲了,侯爺又直接把他交給王嬤嬤和蘇嬤嬤教養,顯然侯爺知道侯爺夫人不可能對他這個兒子用心。

「母后也經常如此告訴我,可本王還是自責為何總是做不好,令父皇沒有一句讚許,沒想到你看得比本王透徹。」雖然父皇嚴厲管教,致使他不敢怠惰,可是沒有得到相對的讚許,他也會感到沮喪,難道父皇真的不喜歡他嗎?

「卑職總是想得到侯爺的讚賞,侯爺對卑職說一個好字,更勝於旁人將卑職誇成了天下難得一見的奇才。殿下的心情乃是人之常情。」

周陽唆想到什麼似的兩眼一亮。「本王很好奇你平日如何與侯爺相處?」

「卑職得空就會陪父親下棋。」

「下棋?」

「家父不擅下棋,卻愛下棋,因此經常悔棋,致使多年好友一聽到與他對弈,總是逃之夭夭。」

周陽唆聽得哈哈大笑。「驍勇善戰的大將軍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他人不樂意之事,卑職卻視為一大趣事。更多相處,就更多瞭解,父子之間也就更親近了。」侯爺比起他現代的老爹好伺候多了。

「這一點本王不如你。」

「卑職不敢與殿下相提並論,殿下看皇上是皇上,並非父親。」

周陽沉默了,父皇對他而言一直是皇上勝於父親的身份,兩人就是偶爾坐下來對弈,他也都是戰戰兢兢,不敢有勝過的念頭。

「皇上當然是皇上,可是皇上也許偶爾會想當殿下的父親。」

他與當今皇上有許多接觸,這位帝王是一個相當仁慈寬容的皇帝,也許是因為他並非經過殘酷的奪嫡大戰而得到天下,這也是皇上明知寧王不安分,卻容忍的原因。就他的觀察,皇上不動寧王,其一是手足不多,格外珍惜手足之情;其二是想透過寧王讓文王警醒,好栽培出一個可以承繼江山的兒子。

「是嗎?」

「這是卑職淺見,殿下豈會比卑職更不明白皇上的心意?」

兩道濃密的劍眉向上一揚,周陽唆深深的看著他。

「難怪父皇如此看重你。」

「能為皇上和殿下效力,乃卑職應該的。」

略微一頓,周陽唆又回到今日的主題。「寧王一直都很喜歡結交權貴,不過,這都是私下動作,接受邀請參加勳貴的賞荷宴,這還是第一回。」

沒錯,寧王這個人被縱容得過於自滿,近來在權貴圈子行動甚為活絡,可是有皇上壓著,寧王倒也不敢將結交權貴搬到檯面上。

「殿下認為寧王此舉有其他用意嗎?」

「本王猜想他的目的是你。」

「卑職何德何能能夠得到寧王青睞?殿下多慮了。」

「顧家老二近來有些放肆了,倒是你,在京城的權貴圈子見不到你,卻發現你在朝中的勢力越來越大,他豈能不動了與你結交的念頭?」

雖然他將所有的心思投注在近衛營,可是卻用心結交近衛營的每一個人,這些人本身就擁有龐大的交際圈,所以,即使不出席各種名目的宴會,他的關係網還是悄悄建立起來。不過,他可不想引起寧王的注意,這絕對是個麻煩,看樣子,還是要讓顧文暗中派人留意寧王那邊的動作。

「若殿下想欣賞致遠侯府的荷花,卑職會下帖恭請殿下和王妃,可是,卑職能否請殿下幫個忙?」

「幫個忙?」

顧延霆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件,雙手呈給周陽唆,周陽唆拆開信件看了之後,命在一旁伺候的公公取來火折子將信件燒了。

「本王答應幫這個忙。」周陽唆很爽快的道。

「謝謝殿下相助,若有卑職能助殿下之處,卑職必為殿下竭盡所能。」

「本王想結交你這個朋友,這點小忙就用不著放在心上。」周陽唆笑得很天真無害,顧延霆卻有一種吃了大虧的感覺。

朋友--這個回禮會不會太大了?顧延霆當然不敢這麼說。原本他只想要「禮尚往來」回敬文王的相助……

這顯然太過天真了,當他決定藉用文王的權力,他就等於搭上文王這條船,文王只會想方設法將他抓得更牢,怎麼可能輕易讓他下船?其實,他也不敢妄想輕易下船,與權貴打交道如同一場生存遊戲,不玩下去,就別想活下來。

轉眼間就到了致遠侯府的賞荷宴。

此時薛伊珊正忙著做針線活,趕著再為顧延霆做一套夏衣,只因為顧延霆派人遞了話,說他很喜歡她親手做的衣服,她只好成日拿著針線忙個不停。

每年的賞荷宴是致遠侯府的大事,裡裡外外都會佈置一番,丫鬟婆子們全都穿上新衣裳,可是,無論前面如何熱鬧,這都與薛伊珊無關,因為她只是一個妾,是沒有資格參與這樣的盛會。

「主子,聽說今日寧王也來了。」夏荷忍不住想八卦一下,沒法子,無論走到何處,人人都在說,想忘了侯府今日有個盛會太難了。

聞言一怔,薛伊珊停下手上的針線活,微蹙著眉。

「寧王也來了?」

「是啊,她們都說寧王風采翩翩,是個美男子。」

「那又如何?」她不清楚朝堂之事,但知道寧王是當今皇上唯一的同胞弟弟,也是最有可能威脅文王的人。不過,她真正在意的倒不是這一點,而是此人身份太過敏感,侯府的賞荷宴怎麼會邀請他?

「冬琴說想去看看寧王生得什麼模樣。」

「冬琴好奇心旺盛,你讓夏夜盯緊,可別亂來。」

「我警告過她了,平日由著她到處亂竄,是為了方便她打探消息,可是今日她一定要安分守己,若出了什麼意外,可會牽連主子。她知道輕重,只敢嘴巴上說,不敢真的亂來。」

「你們從哪兒得知寧王今日也來參加賞荷宴?」

「松悅居的丫鬟婆子都知道,大家都在談論此事。」

身為庶女,她已養成事事都視為大事的習慣,如今身為侍妾,更是草木皆兵,不過是寧王來參加賞荷宴,她就不自覺的認為其中必有陰謀……薛伊珊甩了甩頭,真是好笑,這事能夠有什麼陰謀?

「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對?」夏荷擔心看著她略顯蒼白的面孔。

「沒有,只是覺得奇怪,早就交代你們今日都不能離開松悅居,為何你們會知道前面的事?」

「寧王參加賞荷宴,這是侯府多大的面子,當然早就傳得府裡上下皆知,我們還是最後得知此事的人。」

這倒是,侯府可以請動寧王不知有多大的面子,姨母豈會不說?薛伊珊如此一想,緊張的心情放鬆下來,又重新做手上的針線活,可是就在這時候,趙氏的奶娘秦嬤嬤帶著丫鬟來見薛伊珊,要求她到臨水榭為賓客撫琴。

「要我為賓客撫琴?」平日沉穩的薛伊珊出現了少有的慌亂,姨母不可能無緣無故要找上她,這分明正在進行某種陰謀。

「這可是表小姐展露才華的好機會。」

基本上像賞荷宴這類的宴會,有個很重要的目的……提供未婚男女相看的機會,平日養在深閨的千金藉此機會展露才華,博取好名聲,也同時招來好對象,可是,她是世子爺的妾,於此種情況下為眾人撫琴,倒像在賣藝。

「我許久未撫琴了,只怕難登大雅之堂。」

「表小姐的琴藝是官家千金們公認最頂尖的,即使許久未撫琴,也絕對不會讓今日的賓客失望。」

「我只是怕給世子爺丟臉。」

「表小姐不過是個妾,世子爺豈會在意?」秦嬤嬤顯然失去耐性了,口氣變得強硬而無禮。「這是夫人的命令,請表小姐更衣隨我去臨水榭。」

這事必定是個陷阱,可是她沒有資格拒絕,只能更衣,讓夏荷帶上她的琴,隨著秦嬤嬤來到滿春湖旁邊的臨水榭。

她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抬頭挺胸,無須在意旁人的眼光,今日並非她想站在這兒賣藝,應該感到難堪的是提議之人,可是,她依然不自覺的在人群中尋找顧延霆的身影,不料,她以為會見到的溫暖眼神竟像寒冬,冷冰冰的,好像她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是為何?他怪她不該出現在此丟了他的臉嗎?

「珊兒,你可來--適才姨母還向眾人誇口,你彈了一手好琴,今日你可要好

好表現。」侯爺夫人親熱得好像她們平日的關係有多親密。

她感覺四肢轉為冰冷,天就要塌下來了,可是她不能退縮,不是為了姨母,而是為了他,因為她是他的妾,她不可以給他丟臉。

薛伊珊沉住氣向眾人行禮,待夏荷將琴擺上琴案,便在琴案後面坐下。

她輕輕撥弄了一下琴弦,想著如今自個兒的處境,竟有一種四面楚歌的感慨,不知不覺便撫了極其幽怨,卻又悲壯激昂的曲子。

眾人的表情可謂精彩絕倫,誰也沒想到她會彈這種與宴會氛圍不符的樂曲,直到琴音停止,眾人還是一片寂靜,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她琴藝高超,可是……「好!好個四面楚歌的悲壯意境!」寧王突然拍手叫好。

「王爺總算遇見知音了!」寧王妃輕輕柔柔的道。

趙氏開心燦爛的笑了,真是太好了,今日沒有白忙了……

「氣勢磅磚、驚心動魄,本宮也遇到知音了。」

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眾人紛紛轉頭循著聲音看去,見是皇后,全慌忙起身行

禮高喊「皇后千歲千千歲」,可是腦海同時閃過一個念頭 - 皇后娘娘怎麼來了?

皇后目光掃過眾人一眼,請眾人平身,便看著薛伊珊道:「侯爺夫人,本宮瞧你這位外甥女實在討人喜歡,就讓她來陪伴本宮吧。」

趙氏怔住了,萬萬沒想到事到臨頭會殺出這麼一個人,怎麼辦?

「不願意嗎?」

「能夠得到母后的喜愛,這可是薛小姐的福氣,侯爺夫人當然願意,侯爺夫人是嗎?」周陽唆笑盈盈的道,眾人這才注意到不只是皇后娘娘來了,文王也來了……這可是致遠侯府無上的光彩,不過,眼前的情況實在太詭異了。

「不是……是……」趙氏語無倫次,無措的看了寧王一眼。

皇后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轉向寧王,大方的道:「本宮搶走弟弟的知音,就賠弟弟送上兩名樂女,明日本宮會差人將兩名樂女送到寧王府。」

不悅一閃而過,寧王笑著拱手道:「謝皇嫂。」

皇后隨即轉向跟在一旁伺候的嬤嬤,當著眾人面前下達命令。「你帶幾個人隨薛小姐回去收拾一下,簡單帶上幾件衣物就行了,其他的鎖上,留幾個丫頭婆子守著,明日再派人過來拉走。」

「是,娘娘。」嬤嬤立刻領命帶上幾個宮女來到薛伊珊身邊,薛伊珊此時腦子亂烘烘的,完全無法靜下來深思,就這樣,在嬤嬤的伺候下,回到松悅居的後院,踏上茫然的未來。

「你們繼續玩,本宮就不掃你們的興了。」

經過她這麼一攪和,眾人還有興致玩嗎?當然沒人敢出聲發表意見,只能一致

恭敬目送皇后娘娘和文王殿下離開,可是腦海同時閃過一個念頭……皇后娘娘和文王殿下不是來這兒賞荷花嗎?

這是驚心動魄的一天!

雖然此刻她可以靜下心琢磨這一場混亂,卻說不出此刻的心情。

當她看著姨母臉上閃爍著歡喜的光彩,她就知道姨母在打什麼主意 - 姨母要

將她送給寧王,也許覺得她在致遠侯府一點用處都沒有,不如用她巴結更有權力的寧王。當下那一刻,她有了死的念頭,因為深愛的人竟冷眼旁觀看著姨母準備將她送給另一個男子。

可轉眼之間,皇后娘娘出現了,她沒有落入寧王手上,卻被皇后娘娘要走了。對她來說,皇后娘娘與寧王一樣危險,她的未來只是離心愛的男人越來越遠。可是,就在她準備隨皇后一起進宮,皇后竟然又將她轉送給文王妃,於是她隨著文王妃來到了文王府。

她是貴妾,雖然不能隨便買賣或打罵,只能驅逐出去,可是顧延霆從頭至尾都置身事外……她不能怪他,這是當然,無論是寧王,還是皇后娘娘,只要他們開了口要人,他還能反對嗎?只是,他至少可以看她一眼,無聲的安撫她,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救她,但他什麼都沒有做,她對他來說,終究不足以重要到教他對抗權貴。「我們結為姐妹吧。」文王妃行雲流水的展現了一套煮茶手藝之後突然道。

薛伊珊怔愣地回過神,望著目光清亮透澈的文王妃,不覺羞赧的道:「賤妾失禮了,還請王妃見諒。」

「不怪你,今日受到的驚嚇不小干。」

不是「不小」,而是「很大」。薛伊珊當然不敢直言,只是淡淡苦笑,這就是一個妾侍的命。

「我聽說不少關於妹妹的事,飽讀詩書、聰穎機靈,早就有意與妹妹結交,只是還未尋到機會,妹妹就進了致遠侯府。今日能與妹妹再次相聚,可見我們有緣,因此我想與妹妹結為姐妹。」

文王妃早就認識她了?她進致遠侯府之前,嫡母帶她參加過一些宴會,當然見過當時還未被選為皇長子妃的紀湘雲,可是,文王妃出身東昌侯府,又是唯一的嫡女,而她一向行事低調,文王妃怎麼會注意到她?

「我只是一個賤妾,豈敢與王妃結為姐妹?」文王妃應該只是說客套話,不可能在她未進致遠侯府之前就有意親近,可是,為何要編出這麼一套說詞?她並不值得文王妃如此看重……難道是為了世子爺?她知道世子爺近來越來越受重視,可是今日發生的一切落在外人眼中,都可證明世子爺並不在意她,他們怎麼可能想到利用她來拉攏世子爺?

紀湘雲一點也不介意她的拒絕,直率的道:「你是不是懷疑我的真心?」

「賤妾身份不配。」今日她竟連為自個兒說上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這就是最大的證明。

「我還以為你不是如此庸俗的人。」

「這世上哪有不庸俗的人?」

一怔,紀湘雲面容難掩一絲絲無奈。「是啊,凡是人,都貪愛權力、地位、名聲、錢財……人的一生就是如此庸俗。」

陸湘雲的反應令她意外,她沉靜的眼神不自覺的轉為柔和。「庸俗又何妨?只要行得正,無愧天地,這就夠了。」

紀湘雲拍手道:「你說得好,庸俗又如何?人啊,但求行得正,無愧天地。」薛伊珊淺笑,雖然她還沒搞清楚自個兒在文王府的處境,可是她沒辦法討厭這位王妃,她有著閨閣千金少有的率性……這一點,她許久以前就知道了,也因此對這位王妃印象極深,不過嫡庶有別,自然沒有相交的機會。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在東昌侯府的文華閣,當日是在舉行賞菊會,不知哪家千金鬧著以菊花為題作詩,人人搶著作詩炫耀才華,竟無人願意負責詩文謄抄。其實我不愛作詩,可是作為主人,不能不作首詩應景,只能點名請人謄抄,不過又怕得罪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你站了出來,推說不擅詩文,願意謄抄眾家千金所作之詩。」

這事她都忘了,沒想到文王妃還記得。

「我對作詩沒興趣,更不懂得品詩,倒是你的字,我一眼就瞧上了,圓潤秀氣又不失風骨,看得出來下了一番功夫苦練。」

「我自幼對寫字情有獨種,因此花了心思苦練。」其實這事是有原因的,看到嫡姐的字太醜了,與相貌實在不相配,她認為字應該如人,於是在這上頭下足功夫。

「因為你的一手字,只要見到你,我就會特別留意你。你不喜歡引人注意,可是又藏不住聰慧機靈的光彩,記得有一回四下無人,你見到盛開的紅梅,即興吟了一首詩,當下我方知你不是不擅詩文,只是不想在眾人面前展露。其實,這也不是我認定你聰慧機靈的原因,而是你嫡姐不爭氣,想得眾人讚賞又做不到,只能將你推出來,要你念她作的詩,要你抒發她的想法,我自然察覺其中異樣。」

原來文王妃真的早就注意她了!薛伊珊不由得苦笑,看樣子她裝模作樣的功夫真的不到家。

「我想與你結為姐妹,是出於真心。往後你要在文王府待上一段時日,我們還有許多相交的機會,若你認為我值得結交,我們就結為姐妹。」

「王妃言重了,是賤妾不值得,並非王妃值得與否。」文王妃話中透露她會在這兒待上一段時日,而非一直待在這兒,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會回致遠侯府?若真是如此,這對文王殿下定有好處,文王殿下準備以她與世子爺交換什麼嗎?

「我相信自個兒的眼光,你值得!」

「王妃的厚愛,賤妾會放在心上。」

糾纏不清就變得虛偽,紀湘雲也不再勉強,轉而道:「你是不是對自個兒會在文王府感到很困惑?」

「是,賤妾確實感到困惑不解。」

「我也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只是按殿下的吩咐好好款待你。你在文王府是貴客,若有需要,你可以找蘭香閣管事的方嬤嬤。」

她在文王府是貴客……看樣子,文王殿下真的想用她與世子爺交易……她該如何是好?從姨母的棋子變成文王殿下的棋子,她會不會害世子爺遇到危險?

「今日你一定累壞了,還是早一點歇著,我讓春兒送你回蘭香閣。」紀湘雲看了大丫鬟一眼。

「王妃……」欲言又止,薛伊珊實在不知從何問起,而且問了,又能夠得到答案嗎?文王殿下要做的事,王妃只怕被蒙在鼓裡。

「有事嗎?」

「賤妾在此叨擾了,若有失禮之處,還請王妃直言。」最終什麼都沒說,薛伊珊起身行禮,然後隨著春兒回蘭香閣。

薛伊珊在文王府安頓下來,致遠侯府的祥福院卻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你說表小姐在文王殿下手上,這是怎麼回事?」趙氏氣炸了。因為霽兒近日的表現令寧王不滿,她不得不動心思幫兒子巴結寧王,聽聞寧王是愛美之人,反正薛伊珊也沒有用處了,不如轉送寧王。於是背著侯爺下帖子邀請寧王參加今日的賞荷宴,正巧侯爺昨日決定去了溫泉莊子,今日她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先將人送出去,誰知巴結寧王不成,還驚動皇后娘娘。

這事都還不知道如何向侯爺說清楚,薛伊珊竟然進了文王府,這會兒不但沒將致遠侯府與寧王綁在同一條船上,說不定還得罪了寧王!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聽說表小姐正要上馬車隨皇后娘娘回宮,皇后娘娘突然將表小姐轉送給文王妃,文王妃便將表小姐帶回文王府。」天氣熱,秦嬤嬤已經滿身汗了,如今更驚嚇得汗水淋漓。

趙氏揉著太陽穴,頭痛死了,這事為何亂了套?

「皇后娘娘好像有意與寧王搶人。」秦嬤嬤小小聲的道。

「不,皇后娘娘是在幫文王殿下搶人,寧王是文王殿下的叔叔,文王殿下如何與叔叔搶一個女人?可是皇后娘娘一站出來,寧王也只能退讓。」這一點趙氏早就想明白了,皇后娘娘位居六宮之首,怎可能毫無理由跑來這兒搶個卑微的丫頭?「可是,夫人又沒下帖子給文王殿下,文王殿下怎會跑來這兒搶人?」秦嬤嬤真的很困惑。

「是啊,我沒有下帖子……慢著,侯爺不在,難道是老大下了帖子給文王殿下?」趙氏的思緒越來越亂,只能教自個兒先冷靜下來,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寧王,若是寧王將霽兒推下船,霽兒更不可能成為致遠侯府的世子爺。「你派個人去大門守著,霽兒一從寧王府回來,就教他來見我。」

「奴婢已經派了人守在大門,待二爺一回來,就直接帶回祥福院見夫人。」趙氏滿意的點了點頭,秦嬤嬤果然心細。「老大那邊有任何舉動嗎?」

「賞荷宴結束後,世子爺就進了騎射場,再也沒有離開那兒一步。」

「這個小子的心思越來越教人看不透了……」趙氏若有所思的蹙眉,總覺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麼重要的細節,「自始至終沒有一句話,薛伊珊好歹是他的侍妾,他怎能如此冷漠無情?這事是不是太奇怪了?」

「世子爺摔馬清醒之後,就一直很奇怪。」

趙氏惡狠狠的一瞪,這不是在說風涼話嗎?

「奴婢以為過幾日侯爺從溫泉莊子回來,今日之事必會傳到侯爺耳中,夫人還是先想想如何向侯爺交代。」

「在侯爺那兒肯定要挨罵了。」薛伊珊是她的外甥女,但也是世子爺的妾,她沒經過世子爺允許就直接將薛伊珊送到寧王面前,侯爺豈會看不出她打什麼主意?「這些日子侯爺都沒有來夫人這兒,可是天天去後院,三位姨娘日日打扮得像花兒一樣,連伺候的丫鬟婆子走路都有風了。」

「一群沒見識的人,難道她們三個地位還能越過我嗎?」趙氏冷哼一聲,沒當一回事的擺了擺手,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她的寶貝兒子。

念頭一轉,就見顧延霽風風火火的衝進來,拎起几案上的茶壺,對著壺嘴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怎麼了?寧王對今日之事可有不滿?」趙氏焦急的問。

喝完水,將茶壺放回几案上,顧延霽笑盈盈的坐下來。「沒事了,如今寧王已經打消了與大哥結盟的念頭了。」

趙氏聞言一喜。「怎麼說?」

「薛伊珊在文王殿下手上,大哥如今被綁在文王殿下那條船上了。」

「寧王認為文王殿下會用薛伊珊與老大合作?」趙氏嗤之以鼻的搖搖頭。「老大至今不曾教那個丫頭侍寢,怎可能為了她與文王殿下合作?」

「那個丫頭若是一點用處都沒有,文王殿下為何會請皇后娘娘出面搶人?」他可不認為真是看上了薛伊珊。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趙氏懊惱極了。

顧延霽深思的皺著眉。「我查問過了,文王殿下是收到大哥下的帖子才來,只是我想不明白,他們如何得知母親有意將薛伊珊送給寧王?不管如何,過去我們只怕都受騙上當了,大哥一直在裝模作樣,好教我們以為他不在意薛伊珊……當初他隨皇上狩獵受了傷,特地派人將薛伊珊接去照顧他,我們就應該察覺了!」

「這是因為老大身邊沒有個細心的丫鬟……是啊,這是很好的借口,我竟然沒想到……沒關係,她姨娘還在我們手上,不怕她不聽話。」趙氏恨恨的咬牙切齒,此時全都想明白了,果然自始至終被那個小子給耍了。

「如今只怕姨母也不敢站在母親這邊了。」

「我們可是同胞姐妹……」

「薛伊珊如今的靠山是文王殿下,無論是姨父、幾個表弟,甚至大表妹夫,他們都不敢得罪。」顧延霽還是看不起周曝唆,但不能否認他的身份擺在那兒,一般人還真是得罪不起。

「這麼說來,我再也不能動那個丫頭了。」

「如今還是抓緊寧王最實在了。」

趙氏同意的點點頭。「這次是我的錯,我太粗心了,白白折損一顆棋子。」顧延霽倒是不在意。「不過是個沒用處的丫頭,送給他好了。」

「是啊,那個丫頭從來沒幫上我的忙,折損了就罷了,只是,實在不甘心!」

「母親不必覺得不甘心,不過是身份卑賤的丫頭,能有多大的出息?大哥再喜歡她,也不會迎娶為世子妃。」對顧延霽來說,娶妻娶的是助力,他的婚事不就是為此挑選了許久嗎?

「老大如今跳上文王殿下那艘船,你可要抓緊寧王。」

「母親不用擔心,文王殿下絕不是寧王的對手。」

趙氏終於安心了,文王殿下是個不成材的,寧王會承繼大周的江山,兒子會承襲致遠侯的爵位……未來越想越美好,其他的事漸漸變得雲淡風輕。

文王府的蘭香閣比松悅居的後院更為舒適,這表示她如今的身份不是妾,可是說她是薛家未出閣的庶出二小姐,好像也不對,至少她在文王府受到的待遇比在薛家還尊貴,上下真心恭敬喊她一聲薛小姐。

今日發生太多事了,實在無法入眠,薛伊珊索性翻身坐起來,拉開被子,掀開床帳準備下床,沒想到床邊的坐了一個人,嚇她一跳,正想放聲大叫,對方伸手撝住她的嘴巴。

「我不想嚇你,之前在想該如何喚醒你。」顧延霆的聲音響起解釋。

驚魂甫定,薛伊珊漸漸看清楚昏暗中的面孔,頓時,說不出的委屈湧上心頭,她緊咬著下唇,不發一語的瞅著那雙黑暗中依然閃閃發亮的眸子。

「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氣?」一個大男人不應該發出這種可憐兮兮的聲音,可是顧延霆此刻的心情就像搖著尾巴乞求主人憐愛的小狗,沒辦法,之前他用那種冷漠的態度面對她投來的無助眼神,如今豈能不擺出最卑微的姿態請求原諒?

她不知道說什麼,如今她的思緒還處在混亂之中,這一切究竟怎麼回事?

「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無論我做了多麼令你難以理解的事,你都相信嗎?」半晌,薛伊珊終於軟綿綿的吐出聲音。「那一瞬間,我猶如處在驚濤駭浪中,面對未來,我的心已經沉入冰冷的湖底,想不起來世子爺說過的任何一句話。」

「此計能否順利讓你離開致遠侯府,我並無把握,又得知侯爺夫人向寧王下了賞荷宴的帖子,我知其中必有陰謀,更不敢將我的計謀告訴你,免得你不安,遇事很容易露出破錠。」

是啊,若他事先向她透露,她絕對彈不出那般悲壯的琴曲……不,也許任何曲子都彈不出來,因為心裡打鼓,十指根本不聽使喚,寧王說不出一個「好」字,皇后娘娘也無法開口要她。

「世子爺事先就與文王殿下有過約定,是嗎?」

「我必須讓你遠離危險,遠離侯爺夫人的威脅,想來想去,最好的法子就是與文王殿下合作,讓文王殿下成為你的靠山,薛家的人也不敢動你姨娘一根寒毛。」

一頓,薛伊珊微微顫抖的道:「世子爺何時猜到我是姨母手中的棋子?」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知道你的心意。」

「世子爺又是如何猜到姨母想將我轉送給寧王?」

「我事先並不知情,直到賞荷宴上,侯爺夫人提議讓你為眾人撫琴,我才猜到侯爺夫人的心思。只是侯爺夫人邀請寧王一直令我相當不安,文王殿下若是開口向我要你,寧王從中插手,反而會讓你陷入險境。我左思右想,只能先請求文王殿下說動皇后娘娘出面,面對皇后娘娘,寧王總是要讓步。」

「原來是這麼回事。」

「侯爺夫人真是狠心,為了討好寧王,竟然無視於你的心情,直接將你送到寧王面前,這事她別想就此賴掉。」雖然今日很驚險,可正因為侯爺夫人略過他擅作主張,也留了一個最直接的把柄在他手上。時候到了,他直接對父親坦白,可就一點也不冤枉她。

「慢著,」薛伊珊後知後覺的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憂心的抓住他的手,「如今,世子爺豈不是踏上文王殿下的船?」

「這是守護你唯一的方法。」

「可是,聽說文王殿下不受皇上喜愛,世子爺選擇站在文王殿下這一邊,將來……寧王絕對不會放過世子爺。」文王殿下與寧王是敵對的,承繼大統的人若是寧王,文王殿下的人是一個都別想活命。

顧延霆溫柔的將她耳邊的髮絲撥到耳後。「你害怕嗎?」

「我說過,只要世子爺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不用害怕。」

「我不害怕,只是替世子爺擔心。」

「你相信我嗎?」

怔愣了下,薛伊珊語帶無奈的道:「我當然相信世子爺。」

「既然相信我,何必替我擔心?我的眼光難道比不上老二?」他實在不好意思挑明,寧王從來不是文王的對手,單看朝中那些真正有實力的大臣,一個個見到文王都是敬重有加,就知道文王殿下的位置很穩。當然,這不表示他們都站在皇長子殿下這邊,畢竟未到選慣站的時刻。

文王殿下想必很清楚這些大臣們的心思,因此他一直將目光放在近衛營和軍中的勢力。也許因為文王殿下在武藝方面太弱了,近衛營和軍中對文王殿下難免抱著懷疑的態度。

薛伊珊的嘴巴被堵住了,對於那位自命文采風流的表哥,她從不認為他的眼光會有多好,可退,她還死替世子爺擔心。

「雖然不選慣站是上策,可是富貴險中求。」

「是我拖累世子爺。」

顧延霆用手指在她額頭彈了一下,她低聲叫痛,他像在訓話似的道:「是你促成我做此決定,但我認為這是好事。早晚都要拿出主意,爽快一點不是更好嗎?」

「無論遭遇何事,我都會守在世子爺身邊。」

顧廷霆取下腰帶上的一個荷包,從裡面拿出一支簪子,遞給她。「聽說如意坊的工匠師傅最為頂尖,我特地為你挑了一支蝶兒雙飛。」

雖然房內昏暗,但是兩隻蝶兒身上的彩色寶石依然散發動人光彩,好似在黑夜中翩然飛舞……薛伊珊眷戀的看著兩隻彩蝶,說不出的感動滿溢胸口。「這是世子爺特地送給我的嗎?」

顧延霆站起身,讓她轉身背對他,然後動手為她散開的秀髮隨意綰了個髮髻,插上簪子,柔情密意的低語道:「這是我給你的第一個禮物,以後還會有更多更多,每一次,我都會親自為你插上。」

眼淚不知不覺滾落下來,她心情激盪得無法言語。

顧延霆察覺到異樣,令她面對他,為她拭去淚水。「怎麼哭了?」

「……是世子爺把我弄哭的。」

「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很幸福,好像在作夢。」

「待我解決侯爺夫人的事,你會更幸福。」

她離開致遠侯府,接下來他當然可以沒有顧慮的對付侯爺夫人,她並不在意他如何對付侯爺夫人,只在意一件事。「世子爺凡事要小心,千萬別小看姨母。」他從來沒有小看人家,而是人家太小看他了……不,應該說是太有自信,以至於錯判情勢。「我會很小心,不會讓你在文王府待太久。」

薛伊珊伸手圈住他的腰,將臉兒貼在他胸前。「我會等世子爺。」

顧延霆走出蘭香閣,並沒有離開文王府,而是隨著早在外面等候的文王府侍衛來到前面的大書房,周陽唆已經在那兒等候他多時了。

「你還真能忍,不擔心你的寶貝兒隨母后進了宮裡,或在這兒受了委屈嗎?」周陽唆戲謔的對顧延霆挑起眉,賞荷宴草草收場,他沒有急著追來文王府,而是繼續留在致遠侯府裝模作樣,讓人瞧不出他真實的心情,真是不簡單!

「卑職信得過殿--。」

「本王視薛小姐為朋友之妻,定教王妃細心照顧,絕不讓她磕著碰著。」周陽唆清楚薛伊珊的身份只能當世子側妃,可是顧延霆如此寶貝,擺明要娶她為妻……這也是顧延霆令他讚賞的地方,很有魄力,別人不敢想的事,這位世子爺卻是膽大心細的放手去做,了不起!

這位王爺有必要一直強調他們「朋友」的關係嗎?不過,願意稱薛伊珊為「朋友之妻」,這就值得他為文王殿下豎起大拇指。

「卑職若不相信殿下,又豈會請殿下相助?」

「下一步有何打算,需要本王相助嗎?」

雖然未曾明說,但是文王殿下想必將他查得一清二楚,有關老二覬覦世子爺之位、費盡心機想攀住寧王這棵大樹……這些事殿下應該都很明白,他無須在他面前遮遮掩掩,不過,家事怎容外人插手?

「多謝殿下關心,卑職還能應付。」

周陽唆明白他的心情,家醜豈能外揚?今日就算查到侯爺夫人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侯爺能休妻嗎?侯爺丟不起這個臉,顧延霆更不可能明著動侯爺夫人和顧延霽,留給外人話柄,這於他的未來無益。但也正因為顧延霆不便明著對付自家人,說不定反而需要他這個王爺暗中幫忙。

「本王都已經開口了,若是用得上本王的地方,你也不必客氣。」

「既然殿下都開口了,卑職也有幾句話想一吐為快。」

「你說。」

「鋒芒畢露不好,可是一直韜光養晦,就是好嗎?」那些實力派大臣雖然敬重周陽唆,但同時也睜大眼睛看著這位未來的君王有何作為,他不可以一直沒有表現。

周陽唆為之一怔,原本他韜光養晦是防著寧王叔叔,可是結果,寧王叔叔和許多大臣都認為他嬌貴沒出息,寧王叔叔甚至逮住狩獵的機會想除去他。

「卑職以為,一個人要懂得退後,也要懂得前進,只退不進,或者只進不退,都不可能守住原來的位置。適度展露自己不是為了炫耀,而是一個有才能的人原本就應該站出來擔負責任,若滿腦子只想著韜光養晦,保住自己一命,也有可能錯失證明自己的機會。」

在他來看,文王必須守住原來的位置,這是因為不能越過皇上,至於有人想越過文王,文王還不如冷眼旁觀,因為越過了,有可能進逼皇上,這無疑自尋死路。

「本王會細細品味你今日之言。」

「這只是卑職的淺見,若能對殿下有所幫助,這是卑職的榮幸。」

「你這個小子近來倒是鋒芒畢露。」周陽唆語帶調侃的挑起眉。

顧延霆無奈的苦笑。「卑職過去失德失能,如今豈能再收斂?」

「說你不懂得收斂,你倒也知道不可以跟寧王叔叔對著幹。」

寧王根本沒給他機會對著幹,這該感謝原主的等級不夠,人家連劃入「同盟」或「對立」的機會都不願意給,當然,也正因為如此,事情沒搞得太麻煩。

周陽唆輕鬆的神情突然轉為嚴肅。「如今沒有後顧之憂,你要專心做好眼前最重要的事。」

是啊,如今的他只有一個目標--成為神衛營指揮使。「殿下放心,卑職很清楚自個兒的本分,絕不會將那個位置拱手讓給別人。」

「本王相信你……對了,雖然你口口聲聲用不著本王相助,可是本王倒想幫你一個忙。」見顧延霆好奇的揚起眉,周陽唆笑著接著道:「若是你得到神衛營指揮使的位置,東昌侯夫人就會認薛小姐為乾女兒,以便你用八人大轎將人迎進致遠侯府。」

當初聽顧延霆說想再娶薛伊珊一次,他只覺這種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但又想這人過去一向任性,會做此事也不奇怪,顧延霆的任性如今大概是收斂過了,唯有在他認定的事情上不改變,也只能任由他恣意妄為。

這位殿下對他還真是夠義氣!雖然他不在意薛伊珊是庶出,可是要說服侯爺接受薛伊珊當媳婦,這不是容易的事。

「你覺得如何?」

「東昌侯夫人願意嗎?」他不想勉強人家,雖然說起來,這對東昌侯夫人來說並非虧本的買賣,薛伊珊將來可是侯爺夫人,可是,有些人就是缺乏投資的觀念。

「本王都開口了,豈有不願意的道理?」

「誰敢不賣殿下的面子?只是若有勉強,那就不美了。」

「雖然是本王開口,本王絕不會讓此事有不美之處,你可以相信本王。」文王殿下不是行事草率之人,既然開口提及此事,想必已經與東昌侯夫人談過了。顧延霆很有信心的承諾道:「卑職會得到神衛營指揮使一職。」

「好,本王以茶代酒祝你馬到成功。」

靜靜立於角落伺候的公公立刻為兩人分別倒了一杯茶,用托盤一一奉上。

「卑職多謝殿下吉言。」

顧延霆拿起茶盞爽快的干了,周陽唆也跟著干了,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的建立。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26 PM

第八章

薛伊珊相信顧延霆的承諾,他不會讓她在文王府待太久,可是數日不見他,總是教人牽掛……怎能不牽掛?如今致遠侯府只怕正處在一片風雨之中,世子爺對姨母出手,會不會也反過來傷了自己?姨母一向善於偽裝,相識之人都當她仁慈寬容,若不小心對付她,不但逮不住她,還會落個欺壓繼母的惡名。

為何這幾日世子爺都沒來呢?世子爺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薛伊珊越想越不安,不自覺緊咬下唇。

「你真的想跟我學習煮茶的手藝?」紀湘雲見薛伊珊心神不寧,手上的動作不由得打住了。

回過神來,薛伊珊難為情的道:「賤妾失神了,請王妃見諒,王妃再繼續吧。」

「你真的想學習煮茶的手藝嗎?」

「是,這一次賤妾會仔細看王妃做一次,再請王妃指教賤妾。」

點了點頭,紀湘雲從熏香開始,一個步驟接著一個步驟,速度之快,若非有好記性,只怕一轉眼間就忘了。

薛伊珊的記性很好,可是心有惦記,第三個步驟以沸水沖泡茶具就忘了,直接用沸水高沖茶葉,此時方才想起漏了一步,不由得打住了。

「對不起,賤妾再來一次。」

紀湘雲笑了,體貼的道:「罷了,我明白你的心情,見不著,就會牽掛,且他是一個做大事的人,豈能不為他擔憂?」

薛伊珊突然想起紀湘雲如今的處境,明明身份顯貴,卻因為文王殿下不受朝中大臣看重,連帶京城勳貴夫人們對這位王妃也不如對寧王妃敬重。

想必在這種被輕視的情況下,見不到文王殿下,王妃一定很擔憂很牽掛,不知道文王殿下在外面又會遭遇什麼。

「王妃相信文王殿下嗎?」

「嗄?」

薛伊珊想奢顧延霆,溫柔堅定的笑了。「世子爺最愛問賤妾,相信他嗎?是,我相信世子爺,不是因為我認為世子爺有多了不起,只是單純相信世子爺是個有擔當的人,他會盡一切努力守護我。」

略微一頓,紀湘雲也輕柔的笑了。「殿下不會問我是否相信他,只會說:嫁給本王為妃,你就只能相信本王,本王富貴,你就富貴,本王落魄,你就落魄。」

「殿下是要王妃相信他。」

「是嗎?」

「是啊,比起任何人,殿下更需要王妃的信任。記得我姨娘總是說,男人啊,根本不懂情不懂愛,說上一整日你有多愛他,還不如說上一句你有多相信他……」

薛伊珊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搗住嘴巴,見紀湘雲沒有一絲不悅,鬆開手道:「姨娘說話比較直白,請王妃見諒。」

紀湘雲可是對這位女子充滿興趣。「我倒覺得你姨娘是個聰明的女子。」

「姨娘是個聰明的女子,可是姨娘錯了,不是因為愛,就無法相信。」說再多的相信,都只是當下那一刻,不過有了愛,相信才可以經歷時日的考驗。

「不是因為愛,就無法相信嗎?」

「是,因為我深愛著世子爺,因此相信世子爺對我說的每一句。」

紀湘雲深深看了薛伊珊一眼,感慨的歎了一聲氣,薛伊珊不由得一怔,不明白王妃這一聲歎氣從何而來,半晌,紀湘雲以哀怨的口氣道:「難怪這幾日殿下總是向我抱怨。」

薛伊珊覺得很困惑,不明白王妃為何蹦出這麼一句話。

「殿下總是說羨慕致遠侯世子,薛小姐整顆心全在世子爺身上。」

薛伊珊嬌羞的紅了臉。

紀湘雲也不再逗她了,誠心道:「若是想見你姨娘,我可以為你安排。」

自從她進了致遠侯府,就沒有見過姨娘,最後一次見到嫡母時,嫡母還說姨娘病了,她真的很想念姨娘,可是……

「賤妾不敢給王妃添麻煩。」

「如今你的處境回薛家確實不便,可是,若讓大丫鬟代替你回薛家看你姨娘,這倒不是問題。」

兩眼一亮,薛伊珊忍不住期待的問:「真的可以嗎?」

「我會安排身邊的高嬤嬤跟著,有高嬤嬤幫忙擋著,也能夠避開麻煩。」

「賤妾謝謝王妃。」

紀湘雲孩子氣的撇了撇嘴。「我是真心想與你結為姐妹,你不領情就罷了,若是再將賤妾掛在嘴邊,我就不與你說話了。」

「王妃不嫌棄我,這是我的榮幸,我就失禮了。」相處越久,她越抗拒不了這位王妃…一直率、不拘小節,王妃也許是因為世子爺的關係,對她客氣有禮,可是她能夠感覺到那份真心。

見她終於漸漸放鬆下來,紀湘雲好意的給她透露了一個訊息。「致遠侯世子是否有向你提起神衛營一事?」

「神衛營?」

「因為殿下在狩獵遇到老虎襲擊,皇上有意成立神衛營,從禁軍十二衛裡面挑選三千精銳,近身保護皇上和皇子們,而神衛營指揮使將從近衛營七名隊長之中挑選。」

頓了一下,紀湘雲見薛伊珊似乎品出話中含意,接著道:「再過三日,致遠侯世子就會來見你了。」

原來如此……薛伊珊憂心的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問:「不知王妃是否知道,皇上如何選出神衛營指揮使?」

「這個嘛……放出,一隻老虎,看誰有本事制伏老虎……」見薛伊珊臉色慘白,紀湘雲慌張的收起開玩笑的心,急忙道:「我是鬧著你玩,皇上不會用這種任性方式來挑選適任之人,若因此折損一名大將,豈不是得不償失?況且皇上仁慈寬容,又是愛才惜才之人,怎捨得如此對待這些大將?」

是啊,當今皇上仁慈寬容,素來愛才惜才,可是,她總覺得不放心。「皇上又要如何斷定一個人是否適任?」

「皇上有言,時候到了自會知曉,可是,有誰真的願意等到最後一刻才知道如何應戰?因此各種揣測甚囂塵上,不少人想方設法接近皇上的親信打探,想探知皇上的心意,殿下為此也琢磨許久。」

「世子爺想必不在意皇上如何考較他們。」

紀湘雲訝異的挑起眉。「為何你認為致遠侯世子爺不在意?」

「無論皇上用何種方法考較,世子爺只能全力以赴,再說,皇上有言在先,豈能違背皇上的心意?」

紀湘雲讚賞的拍手道:「了不得,致遠侯世子還真是如此告訴殿下,還教殿下千萬別為此事費神,殿下為此自歎不如致遠侯世子沉著。」

世子爺教文王殿下按兵不動,想必認為皇上不言明有其用意,說不定是藉此看清楚哪些人浮躁上躐下跳,哪些人在拉黨結派,而這些人都不是皇上要用的人。

「我只要世子爺別再受傷就好了。」

「殿下總是說致遠侯世子爺的武藝無人能敵,你不必擔心他會受傷。」

她怎能不擔心?上一回明明是陪皇上狩獵,卻差點兒命喪老虎口中,這一次要爭的是權力,難保不會有陰謀……說不定皇上不願言明,正是因為如此。

薛伊珊決定放下惱人的事,專心學習煮茶的手藝,央求紀湘雲再教她一次,這一次她必定好好學習,紀湘雲見該說的事說完了,也就欣然同意,然後一道一道步驟配上步驟名字示範。

茶香裊裊,笑語晏晏,兩人從品茗聊到詩詞歌賦,彷彿是多年的閨中密友。

三日了,薛伊珊一早就失魂的守在房門口,可是從日初到日落,別說是人,就是連一點消息都沒有等到。

「主子別擔心,世子爺的身手可是最頂尖的,以一敵十都沒問題。」夏荷忍無可忍的道。

柳眉輕佻,薛伊珊斜睨著夏荷。「你對世子爺的身手很清楚嘛。」

「顧武說世子爺從小就是騎射高手,只是不太上進,直至摔馬清醒過來,每日勤練騎射武藝,想出各種方式鍛煉體魄,還與他們幾個近衛輪流對打。

一開始單打獨鬥,他們被打得落花流水,也沒放在心上,後來世子爺一個人對上他們十個,他們還是比不上世子爺。也因為世子爺不斷的親自鍛煉指導他們,他們幾個近衛在武藝方面也都大有精進,如今他們的身手不見得輸給侯爺的近衛。」

薛伊珊聽得兩眼閃閃發亮,可是感興趣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我還以為顧武沉默寡言不愛理人,沒想到什麼事都與你說了,看樣子,你們感情很好嘛。」

頓了一下,夏荷後知後覺的臉紅了。

「奴婢……我們……在莊子上的時候,因為天天見面,難免就多聊了幾句。」

「真的是因為天天見面,就多聊了幾句嗎?」

「奴婢……世子爺與主子在一處時,總是嫌我們礙眼,就打發我們到一旁,我們閒著無聊,當然會聊上幾句啊。」

「我看你們不只是聊上幾句,而是聊了很多很多。」

「主子……」

薛伊珊無辜的眨著眼睛。「我說錯了嗎?」

夏荷懊惱的跺了一下腳。「主子變壞了,竟然欺負人!」

「我哪有欺負你?」薛伊珊覺得很不服氣。「我們讓夏夜和冬梅進來評評理,我究竟哪兒不對?」

嚇了一跳,夏荷撲上去塢住薛伊珊的嘴巴,急忙的道:「主子別鬧了!」

薛伊珊瞪大眼睛,夏荷驚覺自己失態了,趕緊鬆開手,還連退了好幾步。

「奴婢失禮了。」

「我問你,老實回答我,喜歡顧武嗎?」先前察覺到夏荷可能與顧武看對眼,

她就悄悄讓冬琴去打探,確定顧武沒訂親,品性端正,只是無父無母,沒有兄弟,將來沒有人能幫襯。

夏荷嬌羞的咬唇,這教她如何回答?說她喜歡,若是顧武不喜歡她,這豈不是太丟臉了?

「這個時候別忙著害羞了,你不說清楚,我如何幫你?」

「這……這事不都是看主子如何安排,哪能我自個兒作主?」夏荷羞答答的垂下螓首。身契背書都在主子手上,主子要打要賣,還不是看主子的心情,根本不用問她。

「我希望你們都可以嫁給喜歡的人。」

夏荷驚異的張大眼睛,若非與顧武在莊子待上數日,顧武總是體貼的關心她是否餓著累著,她也不會將顧武擱在心上。其實她們當奴婢的,最大的盼望就是脫去奴籍,嫁進好人家,一輩子別再任人拿捏,然後生個兒子傍身。

「若非世子爺,我不會知道與喜歡的人在一起有多快樂。」薛伊珊伸出手將夏荷拉過來,兩人在軟榻上坐下。

「往後我會如何,我也不清楚,能否幫你們幾個丫頭找個好人家,過上好日子,我沒把握,只盼你們都能嫁給喜歡的人,至少吃苦受罪都是為喜歡的人。」

「主子別為奴婢們操心,能伺候主子是奴婢們的福氣。」

「跟著我這個沒用的主子,你們受不少罪,能為你們做的,我會盡力而為。」

聞言,夏荷的眼淚不由自主滾下來。

「你這個丫頭怎麼哭了?」

「主子……受的罪比奴婢們多……何苦還惦記著我們這些丫頭?」主子受委屈,總是說忍一下就過去了,可是見她們幾個丫頭受了氣,就一定會想方設法修理欺負她們的人,消她們的氣。

「好了啦,別哭了,教人瞧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薛伊珊取出手絹為夏荷拭淚。

「你還沒說清楚,你想不想嫁給顧武?」

「主子……」夏荷還是羞答答的說不出個結論。

薛伊珊傷腦筋的歎了聲氣。「我知道了,若是顧武與你同心,我會請世子爺成全你們。可是我先說清楚,顧武很可能是個孤兒,嫁給他,只能望著他出息,別妄想有家人幫襯。」

「我能一輩子伺候主子就夠了。」

「傻瓜,不用擔心,顧武絕對比我還有出息。」

夏荷不安的咬著下唇。「說不定顧武有喜歡的人,或者……」

「我會小心打探,顧武沒透露對你的心意之前,不說出我要將你嫁給他。」

「世子爺!」夏夜歡喜的呼叫聲傳了進來。

薛伊珊和夏荷立即跳了起來,兩人同時迎上前,此時,顧延霆已經大步的走進內室,兩人四眼相對,眼中迸出的思念之情比夏日的艷陽還火熱,夏荷見了悄悄的退出去,下一刻,顧延霆整個人撲在薛伊珊身上。

「世子爺……」薛伊珊驚嚇的叫了一聲,連忙用雙手抱住他。

「沒事,我只想抱你。」

薛伊珊嬌羞的臉紅了。

「世子爺別鬧了。」

「真的……好想你……想抱你……」

聽他說話斷斷續續,好像力氣快用盡似的,薛伊珊覺得不太對勁,趕緊使盡全身的力氣攙扶他在軟榻坐下,仔細檢查他的身上,發現衣袖上沾了血跡……不,正確的說法是,鮮紅的血從裡面滲透出來。

「世子爺受傷了?」

「只是小傷,不嚴重。」說著,他再一次將她箍在懷裡。

薛伊珊根本不相信,堅持為他解衣檢查傷勢,可是他抱得好緊好緊,好像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她動彈不得,只好由著他。

「世子爺今日……怎麼來了?」她是想問神衛營指揮使一事如何,可是他不曾主動提起此事,她不好明明白白的問。

「……」顧延霆說的話含糊不清。

「世子爺能否再說清楚一些……不急,世子爺慢慢說……世子爺怎麼不說了……世子、世子爺……」薛伊珊問了一次又一次,可是,他的聲音一次比一次還小,最後甚至沒聲音了,她開始不安了,轉而輕輕推他,可是他動也不動一下,這會兒她真的慌了亂了,趕緊大聲呼喊救命,將外面的人全喚進來。

顧延霆的傷勢確實不嚴重,可是在「考場」關閉了一日,體力耗盡了,腦力和精力也耗盡了,真是累壞了,因此一見到心心唸唸的人,身子頓時鬆懈下來,就沉沉入睡了。這一睡,直至隔日中午,餓醒了,飽餐一頓,精神終於恢復了。

薛伊珊重新幫顧延霆的傷口上藥包紮,忍不住向他抱怨。「世子爺真的是嚇壞我了!」

「你身上有股香味,我不知不覺就被迷昏了。」顧延霆不願意承認自己竟然抱著她睡著了,雖然當警官時,不得不練就隨時隨地說睡就睡的本領,可是來到這個時代,他已經不做這種事了,畢竟是個尊貴的世子爺,這種習慣總是不妥。

「世子爺還真會耍賴!」

顧延霆湊過去,深深吸了一口氣。

「真的好香哦!」

薛伊珊小臉通紅。

「世子爺就愛欺負人!」

「我不欺負你,難道去欺負其他的姑娘嗎?」顧延霆很理直氣壯,薛伊珊也只能啞口無言的瞪著他,他逗弄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說你小氣,還不承認,本世子爺為了你可是卯足全力,不但傷透身子,還傷透腦子,欺負你又如何?」

半晌,薛伊珊才吶吶的擠出話來。「世子爺可真是能言善道。」

「天地良心,本世子爺為了你真的竭盡全力。」顧延霆收起輕鬆的神情,轉為嚴肅。「是不是已經聽說皇上要成立神衛營的事?」

薛伊珊點了點頭。「因為數日不見世子爺,擔心世子爺遇到麻煩,王妃好意的略提幾句,還說世子爺今日……不,昨日就會來見我。」

「我就是不要你擔心,刻意瞞著此事。」

「世子爺不說,我更擔心。」

顧延霆將她纖嫩的雙手包裹在滿是厚繭的兩掌之間,慎重的道:「我答應你,以後必事事告知,免得你為我掛心。」

「世子爺在宮裡當差,難免不便事事相告,只要記得派高成或顧武來告知世子爺平安,我就安心了。」

薛伊珊反過來握住他的手,心疼的摸著他手上的厚繭。「好,以後若是不能親自來,也必定派人過來遞送消息。」

關於神衛營的事,薛伊珊急於知道結果如何,可是又擔心問了不該問的事,只好婉轉的道:「世子爺還沒說清楚,世子爺如何傷透身子,又如何傷透腦子?」

「駕馭一匹不曾騎過的烈馬,還得騎在馬上射箭,接著與另外勝出的三位高手比試武藝,最後皇上還要親自考兵法。你說,這是不是傷透身子,又傷透腦子?」

折騰了一日下來,他有一種很深的感觸!皇上不是在選神衛營指揮使,而是在選領兵上戰場殺敵的將領。

「結果如何?」

「皇上三日後正式成立神衛營,並下詔書傳旨拔擢我為神衛營指揮使。」歡喜躍上眼角、唇角,她強忍著撲上去抱住他的衝動。「恭喜世子爺。」

「你真的很小氣!」

薛伊珊怔愣地反應不過來。

「我小氣?」

「夫君受到皇上器重,你也跟著面上有光,怎麼只給五個字?」

「呃……世子爺要幾個字?」薛伊珊看起來是傻傻的搞不清楚狀況。

幾個字?顧延霆覺得有一群烏鴉從頭上飛過,深深感受到櫻桃小丸子聽到烏鴉叫聲是何種感受了……不能怪她,如今還未坐上那個位置,她並沒有切身的強烈感受。

「夫君不會太為難娘子,只要不是嘴巴說說,或是驅蟲香包,無論娘子送什麼,夫君都會歡喜接受。」

薛伊珊終於反應過來了,可是臉上的表情略顯不自在。「世子爺想要禮物明說就好了,何必責備我小氣?」

「這事還用得著我明說嗎?為人妻者豈不是應該體察夫君的心思?」

略微一頓,薛伊珊同意的點點頭。「理應如此,可是……」

「娘子又想為自個兒找何種理由?為何不承認自個兒錯了?」

「我是想說……」

「我說娘子小氣,娘子果然極其小氣,連承認自個兒錯了都如此不爽快。」

「我不是,只是……」

「夫君不與娘子計較了,娘子在這兒等著。」顧延霆起身走出內室。

薛伊珊很苦惱的雙肩垂下,並非如此,她不是小氣,也不是不願意承認自個兒錯了,只是世子爺自稱「夫君」,稱她「娘子」,不妥……何止不妥,教人聽見了,必然為她冠上不懂禮教的罪名,而她又不能說,真正不受禮教拘束的人是世子爺。

過了會兒,顧延霆昂首闊步的走進來,回到軟榻坐下,握住她的右手,在中指套上一個極其通透的翡翠嵌金絲玉指環。

「珊兒,嫁給我吧。」

這一次薛伊珊傻得更徹底了,先是手指上的玉指環,接著是顧延霆口中吐出來的話。

顧延霆明白此舉對她的震撼程度,這個時代想必沒有求婚這種事,可是擁有現代靈魂的他覺得應該如此,有求婚,再結婚,這樣的婚姻才算得上是兩人共同建立……其實他更想單膝跪下來求婚,不過,很擔心過度驚嚇會害她暈過去。

「我希望你真心想嫁給我,不是出於誰的陰謀誰的算計。」他只能用這種方式解釋此刻的舉動。

原來如此!薛伊珊不再執著於他古怪的舉動,嬌羞的盈盈一笑。

「世子爺應該知道,我的心屬於世子爺,我的人當然也屬於世子爺。」

顧延霆溫柔的將她鬢邊的髮絲塞到耳後。

「我不會讓你等太久了。」

「我只要世子爺平安無事就好了。」

「你擔心我不是侯爺夫人的對手嗎?」

「世子爺成為神衛營指揮使,姨母不會再輕看世子爺,但也讓世子爺成為她不

擇手段必須除掉的眼中釘,世子爺在侯府更要處處小心謹慎。」無論世子爺在外面多威風,侯府的內院幾乎掌握在姨母手上,姨母不但可以輕易對世子爺下毒,還有能力將自個兒摘得乾乾淨淨。

「近日我就會動手整頓松悅居,打發侯爺夫人的人,再請周總管從人牙子那兒買一批新的丫鬟婆子,由蘇嬤嬤親自挑選管教。」在她回致遠侯府之前,他必須將所有的麻煩解決掉。

聞言,薛伊珊總算放心了,可是不忘了提醒。

「想打發姨母的人,世子爺切莫動靜太大,若能不著痕跡就更好了。」

「是,娘子別擔心了,夫君會小心處置。」

「還有,世子爺不可以……」

她沒法子繼續囉唆的交代這個交代那個,因為顧延霆突然伸手一勾,接著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激/情纏綿,教她為他神魂顛倒,什麼事都想不起來了。

再忙,顧延霆也會來文王府見薛伊珊,當然,只能挑在夜深人靜之時。而因為顧延霆偶爾需要與幾個近衛議事,薛伊珊索性將西次間小書房給他使用,端茶送點心一概由她親自伺候,也避免他們的談話被別人聽見了。

「那個騙子最近又開始在勳貴之家走動了,而且名聲一下子就傳開來。」

顧文已經自行將那個算命仙稱為騙子,此人的底細都被他查出來了,還真的是一個專門騙吃騙喝的騙子,此外還有偷竊的前科。因為在家鄉欠了錢,流落京城,有一回藉著算命騙了顧延霽銀子,此事被侯爺夫人知曉,後來反將他收為自己的人,加以利用。

「這是不是侯爺夫人的功勞?」

「正是,侯爺夫人想必又在策劃什麼陰謀了。」

顧延霆冷冷的唇角一勾。「她還來不及策劃陰謀,就該自食惡果了。」

「世子爺要採取行動了?」

顧延霆點了點頭。「那些與他結過怨的人都來到京城了嗎?」

「後日就到,他們一得知這位騙子在京城吃香喝辣,又有來京城經商的商賈願意免費送他們來,他們豈會放過他?」

「他們一來到京城,就想個法子將那個騙子的下落透露給他們。」

「是,世子爺。」

「最好利用他去勳貴之家騙吃騙喝之時,那些勳貴之家也該看清楚某些人的真面目了。」明明老算計危害繼子,趙氏竟然被視為仁慈寬容的繼母,這些勳貴之家被蒙蔽得夠久了。

「屬下知道。」

「他的惡行一旦被揭露出來,立刻暗中逮住他,千萬別教他逃出京城。」

「屬下派人守著,隨時可以逮住他。」

「侯爺近來可有進祥福院?」雖然他每日都會回侯府與父親下棋說上一會兒的話,可是為了塑造他對侯爺夫人恭敬有禮的形象,在父親面前絕口不提侯爺夫人,對於父親與侯爺夫人之間的互動,也只能令人暗中盯著。

「從溫泉莊子回來之後,侯爺除了進宮與皇上議事,都待在大書房,就是祥福院的後罩院也不去了。」

顧延霆瞭然的點點頭。「父親一直避免捲入黨派爭鬥,就是不想惹皇上猜疑,她卻想方設法想搭上寧王,父親不冷落她,如何表明立場?」

「若是侯爺知道世子爺……」

「逮住那個騙子後,我馬上向父親請罪。」

略微一頓,顧文結結巴巴道來。「那個……屬下找到玉小姐和曹侍衛了。」

「太好了,他們在哪兒?」顧延霆開心的唇角上揚,正需要他們來湊一腳,就找到人:這豈不是天助我也嗎?

「他們被玉家人藏在通州的莊子。」

「他們一直藏在通州的莊子嗎?」

「不是,玉小姐生病了,病得很重,曹侍衛不得不帶著玉小姐悄悄回到京城。屬下擔心玉家人將他們送走,於是派人暗中盯著他們。」

「很好,我要見玉書蘭。」

顧文就是擔心顧延霆知道玉書蘭的下落,會去見玉書蘭,因此猶豫不決是否該告知玉書蘭的下落。直至今日,深怕再不說出來教玉書蘭和曹侍衛跑了,無法向世子爺交代,方才說出口。

「我們今日就去見玉書蘭。」

「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宵禁了,世子爺此刻出城,今晚只能露宿野外。」

顧延霆聞言更來勁了,不禁雀躍的道:「我很久沒露營了。」

「嗄?」

「我說,露宿野外正是操練的好機會。」顧延霆從書案後站起身,輕拍一下顧文的肩膀。「我們這就出城,我去告訴珊兒一聲。」

顧延霆快步走進內室,見到薛伊珊坐在軟榻,眼神有著淡淡的悲傷,心兒不由得一縮,連忙走過去,抬起她的下巴,教她直視他。「怎麼了?在想什麼?」

怔愣的回過神來,她看著他的眼神充滿眷戀。

「世子爺要走了嗎?」

「生病了?」顧延霆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溫度沒有異常。

「沒事,只是有一點倦……世子爺不是要走了嗎?」

「是啊,我有要事必須立即出城一趟。」不過,看她的神色不太對勁,他實在不放心就此離開。「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世子爺……辦正事要緊,世子爺趕緊走吧。」薛伊珊強忍著到了嘴邊的話。

「我明日再來。」顧延霆例行性的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轉身飛快離去。

薛伊珊起身走到門邊,癡癡目送顧延霆完全消失在視線外,感覺自己的心正被一股不安佔據。雖然她曾經說過,該來的,終究逃不了,可是如今真的發生了,方知她有多麼害怕,世子爺會不會把玉書蘭帶回來?

她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世子爺都走了,主子怎麼還站在這兒發呆?」來尋主子的夏荷取笑的輕推薛伊珊。

「世子爺真的很愛玉書蘭嗎?」

怔了一下,夏荷的神情轉為謹慎。「主子怎麼突然提起玉小姐?」

「玉書蘭真的悄悄回到京城了。」

「什麼?」

「玉書蘭生病了,世子爺見了會不會捨不得放她離開?」見到病重的玉書蘭,世子爺應該不會再計較過去的恩恩怨怨……這段日子的相處,她看得出來世子爺正直剛毅,卻也仁慈寬容。

雖然搞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夏荷倒不忘好生安慰。

「主子別胡思亂想,玉小姐已非清白之身,還讓世子爺蒙羞,世子爺怎麼可能娶她為妻?」

是啊,她真是急糊塗了,可是……「世子爺可以納她為妾。」

「世子爺不是說後院不再添人嗎?」夏荷扶著薛伊珊回到內室,在軟榻坐下。

「奴婢不知道主子為何起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但奴婢知道世子爺將主子當成寶貝。顧武總是嘀咕著說,世子爺究竟上哪兒學了那麼多花招討主子歡心?」

沒錯,世子爺如此用心待她,若她還懷疑世子爺的真心,那就太沒良心了。她對玉書蘭耿耿於懷,何不直接向世子爺問明白?說不定世子爺只是為了某些理由不得不見玉書蘭,她為玉書蘭傷心又傷神不過是庸人自擾。

見薛伊珊神情緩和不來,夏荷松……一口氣。

「主子是不是應該安歇了?」

「我想再看一會兒書。」

「自從來到文王府,主子就變成書呆子。」

薛伊珊一笑置之,拿起先前扔在一旁的書冊,可是眼睛看著書冊,心思卻不由自主的飛走了……明日見了世子爺,她一定要問清楚玉書蘭的事。

面對致遠侯,顧延霆一開始只當他是這個時代最大的靠山,可是幾個月的互動下來,他對致遠侯從心裡生出孺慕之情。

其實,相對於現代的父親,致遠侯稱不上嚴厲,畢竟原主一出生就失去母親,致遠侯難免會傾注更多的愛在他身上,以彌補他失去的那份母愛。過去,原主不擅長與父親互動,父子關係稍嫌僵硬,可是換成他,父子經常促膝長談、交換意見,父子之情也就越來越深厚。

如今,他真心當致遠侯是父親,因此關心他的喜怒哀樂,關心他的感覺,也顧及到他的立場。他不會率性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總要仔細琢磨如何不傷他的心。

「雖然我知道你這個小子越來越沉得住氣,可是倒沒想到你如此能忍,連輸了三盤,還可以悶不吭聲。」

致遠侯忍不住先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默。

「若是我再不說,難道等我趕人,你才要開口嗎?」

顧延霆難為情的一笑。「不是,兒子還在思索如何向父親開口。」

「父子之間何須遮掩?你就直說吧。」

顧延霆走下軟榻,直挺挺的站在致遠侯面前,可是下一刻卻雙膝跪下。

致遠侯看起來並不訝異,可是卻問:「這是為何?」

「父親再三叮嚀兒子,父親能夠受到皇上重用,是因為父親只效忠皇上,不參與任何結黨之事,可是,兒子竟然違背父親的心意投靠文王殿下。」

沉默了好一會兒,致遠侯目光銳利的射在顧延霆臉上。

「你勸我去溫泉莊子調養身子,是想支開我,好讓文王殿下可以將薛伊珊從致遠侯府帶走,是嗎?」

「是,可是沒想到夫人會動了將薛伊珊送給寧王的心思。」

致遠侯早就知道趙氏私下的動作,可是過去她一直謹守分寸,若非賞荷宴上鬧出那麼一齣戲,沒有人會將顧延霽與寧王牽扯在一起。還好,皇上無意追究此事,只是淡淡的提醒他,若想護住老二,可別教老二陷得太深了,由此處就可看出,皇上對寧王的寵愛不過是假象。

「為了那個女人投靠文王殿下,你認為值得嗎?」

「若不是她,說不定兒子在隨皇上去北苑皇林狩獵之時,就死在老虎嘴下,父親還不認為她值得兒子下這麼大的賭注嗎?」

致遠侯眉頭一皺。「這是何意?」

顧延霆仔仔細細道出此事原委。其實,當初他刻意向薛伊珊道出狩獵之事,乃皇上授意,皇上教他在大臣不知此事之前,想方設法不著痕跡放出風聲。幾經思索,他決定由薛伊珊那兒將此事洩露出去,當然,若她沒出賣他,他再另謀他策。當時他並不明白皇上用意何在,直至文王殿下遭受老虎攻擊,方知皇上是放線釣魚,只是魚兒釣到了,卻只能由著魚兒繼續在網中游來游去。

致遠侯微微挑起眉,沒想到這個丫頭如此聰敏機靈!

「你就這麼喜歡她?」

「我要守護她。」

「她的身份不配。」

「若她能夠成為東昌侯夫人的乾女兒,父親同意兒子娶她嗎?」

「文王殿下為了得到你的支持,還真是費盡心思。」致遠侯的口氣好像在諷刺似的,其實內心很驕傲,若非兒子有謀有勇,文王殿下也不會如此看重他,雖然兒子與文王殿下綁在同一條船上,他不免擔心,可是發生此事,皇七還是拔兒子成為神衛營指揮使,這就表示他們的結盟乃皇上默許。

顧延霆識相的閉上嘴巴,多說多錯,不如不說。

「我從溫泉莊子回來已經多日了,為何今日才提起此事?」

顧延霆神色一正,終於導入今日真正的主題。

「夫人收買騙子假冒算命仙,編造謊言宣稱兒子一世無妻之事,兒子想請父親作主。」

致遠侯神情一變。「那個算命仙是個騙子?」

「兩年前為兒子算過命之後,他就消聲匿跡,不久前又悄悄回到京城,兒子派顧文暗中跟著他,發現一些有趣的事。兒子不敢輕舉妄動,只是讓顧文繼續暗中守著他,免得他又偷偷溜出京城。」

「有趣的事?--」

「兒子想將他交給父親,由父親親自審問。」他不願意在父親面前指控趙氏和弟弟的不是,畢竟他們都是至親之人,理智上知道他們有罪,情感上卻難以割捨。

「他在哪兒?」

「兒子如今將他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免得仇家危及他的性命。」

「仇家?」

「他祖籍太原,在當地原就是出了名的騙子,欠下不少銀子,得罪不少人,如今他活躍在京城的勳貴指甲中,吃香喝辣,教太原來此經商的人知道了,傳回太原,有不少人跑來這兒討債報仇。」

略微一頓,致遠侯顯然摸清楚狀況了,臉上的神情更加凝重。「他活躍在京城的貴族圈子是夫人牽的線?」

「就兒子所知,確是如此。」

「你認為此事應該如何處置?」

「無論父親如何處置,兒子都無話可說。」

「若我輕輕放過她,也無話可說嗎?」

「是,只要父親能確保薛伊珊在侯府平安度日,順利為兒子生下子嗣。」他是堅守正義的警官,但不喜歡趕盡殺絕,認為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也許相當愚蠢,特別是在這個權力至上的時代,不過,這麼做至少他心安。

致遠侯狀似不悅的皺眉。「我並未答應你迎娶薛伊珊為世子妃。」

「若非她,兒子不會極力爭取神衛營指揮使一職。」

「你忘了玉書蘭的事,我並沒有忘。為了一個女人神魂顛倒,這於你無益。」

言下之意,致遠侯反對薛伊珊不是因為身份,而是她對顧延霆的影響力太大了。

「若是父親知道玉書蘭很可能遭人設計,父親是不是可以接受薛伊珊?」

眼神一閃,致遠侯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了。「為何你認為玉書蘭遭人設計?」

「一日午後,玉書蘭在大書房飲下侯爺夫人送的毛尖,感覺全身著了火,可是大書房被人從外面鎖上了,出不去,此時,平日負責護衛的曹侍衛來尋人,聽見她求救聲音,便開門進去……」

顧延霆沒再說下去,父親不難猜到後面的事,可憐的玉書蘭萬萬沒想到大丫鬟會被收買,如此難堪之事又說不出口,最後只能留書與曹侍衛私奔。

怔愣了會兒,致遠侯凝重的問,「你確定此事與夫人有關?」

「前些日子曹侍衛帶著病重的玉書蘭溜回京城,如今被玉家的人藏在莊子上,兒子與他們見過面,得知當初他們私奔原由。若是父親不信,兒子可以安排父親與他們見上一面,只是,他們受了不少罪,我不願意再為難他們。」

致遠侯閉上眼睛,像在思考如何處置侯爺夫人。

「父親別為難自己。」二十年夫妻之情,要父親對她狠下心來,太難了,可是不狠下心來,將來他的妻子孩子都沒辦法平平安安在這兒過日子。

許久,致遠侯睜開眼睛道:「你先出去,我想獨自安靜想想。」

「是。」顧延霆站起身,行禮退出大書房。

「世子爺,事情如何了?」顧武急忙迎上前低聲問。

「不急,見過那個騙子,父親終究會拿出主意。」今晚他只是道出事情關鍵,

至於那對母子如何利用那個騙子做了哪些事,待那個騙子一五一十向父親陳述清楚,父親就不會再猶豫不決。父親不能也不會休了趙氏,但趙氏必須離開,這不只是為了維護顧家的名聲,守住顧家百年基業,更是為了顧延霽。

就他所知,若非趙氏,顧延霽還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興風作浪。只要趙氏一直待在顧延霽身邊,顧延霽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壞事,甚至跟寧王拴得更緊。若寧王真的生出反意,顧延霽必死無疑。父親終究會看清楚這一點,想保老二,就絕對不能輕易放過趙氏。

「我們還要做什麼嗎?」

「那個騙子不見了,作惡的人必定心急,只怕正急著找到他,想將他偷偷送走或滅口,你讓顧文親自將他看牢了,接下來……」顧延霆抬頭看著滿天星斗,最後化成一個字。

「等。」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27 PM

第九章

明明說好了明日,可是一別就是五日,薛伊珊都沒有見到顧延霆,當然也沒機會問清楚玉書蘭的事。不過,顧延霆倒記得日日派顧武來報平安,免得她擔心。

雖知他平安無事,但是沒見到人,她的心就如同被懸在半空中,時時刻刻難以平靜,不時會想--他見到玉書蘭了嗎?他們說了什麼?玉書蘭還擱在心上嗎?他如何處置玉書蘭?

薛伊珊不由得輕聲一歎,滿腦子都是他,如何平靜得下來?

「我知道你想我想瘋了,可是夜深了,站在這兒吹風,也不怕著涼了。」

一踏進園子,顧延霆就見到薛伊珊在發呆,他快步走進涼亭,解取下身上的斗篷為她披上,從後面抱住她。

落入他的懷抱,她的心也跟著放下,可是,想到兩人此刻正在園子的涼亭內,丫鬟們都在一旁伺候,不由得緊張的想掙脫他。

「別動,我想多抱你一會兒。」

「夏荷她們……」

「她們都是懂事的,一見到我,就知道轉身背對我們。」顧延霆撒嬌的將頭埋在她的頸窩。「沒人在看,別想東想西,想著我就好了。」

「想著世子爺,才會想東想西。」薛伊珊小小聲嘀咕,不過,足以教顧延霆聽得清清楚楚。

略微一頓,顧延霆直起身子,可是雙手將她圈得更緊。「你可知玉書蘭?」

「嗄?」

「聽說,我們母親是金蘭之交,玉夫人心疼我出生喪母,格外疼愛我。我們一起長大,自幼感情極好,早就認定與對方相知相守,可是要定親下聘前,她留書與侍衛私奔。」一頓,顧延霆接著道:「這些,我全都忘了,如今玉書蘭出現在我眼前,她也只是玉書蘭,與我無關。」

薛伊珊僵硬的身子漸漸放鬆下來。「世子爺為何與我說這些?」

「顧武說,這幾日夏荷與他鬧脾氣,一問之下,方知是玉書蘭惹的禍。」顧延霆將她轉身面對自己,狀似苦惱的瞅著她。「可是,我想不明白,一個早就沒擱在我心上的人何以值得娘子成日眉頭深鎖?」

「我……哪有眉頭深鎖?!」她總不能說無意間偷聽到他與顧文的談話吧。

「夏荷胡說八道嗎?」

「夏荷……也不是,只是搞錯了,我是因為世子爺沒有信守承諾,說好明日來,卻教我足足等了五日。」

「這確實是我的錯,可是我想一鼓作氣處置夫人的事。」顧延霆目光滿是憐愛的將斗篷拉好,開心的對她宣佈。「以後,夫人再也不能威脅你了。」

聞言,薛伊珊既歡喜又心驚。

「姨母……怎麼了?」

「夫人病了,父親將夫人送到南方的莊子養病。」父親踏出這一步,不容易,而趙氏也不願意乖乖就範,可是,有騙子作證,勳貴之家的夫人們因為受騙上當紛紛與她翻臉,她繼續留在京城,說不定反而會累及她的寶貝兒子。趙氏好面子,加上她與算命仙連手騙人一事也悄悄在府裡傳開,而老二為了自保竟不幫趙氏說句話,她還能不去南方的莊子養病嗎?

「姨母病了?」

「對,大夫說南方的氣候更適合夫人養病,父親便將夫人送到南方的莊子。」薛伊珊當然聽得出來這是明面上的理由,可是此時此地也不宜追究細節。

曾經,她還擔心世子爺不是姨母的對手,沒想到她就這麼敗陣了,這種感覺好像在作夢一樣。「趙家的人同意嗎?」

「我已經修書予外祖父,詳細說明父親的無奈,外祖父也會同意侯爺將夫人送到南方莊子養病。」她得罪不少京城勳貴之家的夫人,趙家的名聲都被她丟光了,趙家還有誰會站在她那邊?就是與她最好的同胞姐妹,珊兒的嫡母,如今也躲她躲得遠遠的。

她都忘了,姨母的父親也是世子爺的外祖父。

顧延霆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她低聲叫痛,他開心的笑了。「過幾日,你先回薛家,等候東昌侯夫人設宴正式收了你做乾女兒。」

「什麼?」

「文王妃沒告訴你,東昌侯夫人想收你做乾女兒嗎?」

怔愣了下,薛伊珊喃喃低語。「王妃確實提及想與我結為姐妹。」

「你們會成為姐妹,不過,將由東昌侯夫人設宴正式收你做乾女兒。」

她實在招架不住,這是怎麼一回事?王妃與她結拜,這是兩個姑娘之間的事,可是若由東昌侯夫人出面收她做乾女兒,她的靠山就變成了東昌侯夫人。

「東昌侯夫人擺宴,京城的誥命夫人都會受邀,往後誰見了你都會想到東昌侯夫人,你嫡母絕不敢再苛待你,而薛家也沒有人敢輕待你姨娘。」

半晌,薛伊珊才吐出話來。「這是為何?!」

「這是文王殿下的意思,東昌侯夫人也很喜歡你。」

前面那句話是真的,至於後面那句話不過是為了讓此事更圓滿吧。無論如何,她知道這是因為他的關係。「謝謝世子爺。」

「小氣……」

聞言,薛伊珊靠過去親一下他的嘴,他滿意的笑了,臉上寫著「這還差不多」。

「東昌侯夫人設宴正式收你做乾女兒之後,我會以八人大轎上薛府迎娶你。」雖然她已是他的妾,可他不願意讓她留下遺憾,反正他在別人印象中一向任性,他要再迎娶她一次就是要這麼做。

這會兒薛伊珊完全傻住了,世子爺要娶她為妻嗎?

「不要懷疑,你會成為我的世子妃。」顧延霆又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可是這次再痛,她也沒有反應,他戲謔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開心得說不出話嗎?」

終於,她反應過來了。

「不可以!」

一怔,這不應該是他會得到的響應。

「不可以?」

「是,世子爺不可以娶我為妻,我會讓世子爺面上無光。」

「我豈是會在乎這種事的人?」

「我在乎,我只要當世子爺的妾就滿足了。」

「你只是隨便說說吧。」

「不是,這是我的真心話,我只要當世子爺的妾就滿足了。」

顧延霆生氣了,感覺自個兒被潑了一盆冷水。

「我為你費了那麼多心思,你怎能說只想當我的妾?況且,有誰真甘心一輩子當個妾?還是說,你很在意算命仙直言我一世無妻,擔心當上世子妃會因此喪命?」

「不是,我是為了世子爺……」

「我為你步步為營,好不容易為你爭得今日的局面,你還說是為了我?你根本不是為了我,你一心一意只想著自個兒的感受,你不覺得自個兒很自私嗎?,」顧延霆很少生氣,一生氣,就有如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她明明是為了世子爺,怎麼會變成自私?薛伊珊不知所措的看著顧延霆,雙唇抖動了幾下,想辯解,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見她一句辯解也沒有,顧延霆更是氣得頭昏腦脹,索性轉身離開。

許久,薛伊珊只能傻乎乎的站著,直到夏荷輕輕喚她,她方才歎了聲氣,默默無語的走回房間。

致遠侯夫人去了南方的莊子養病,致遠侯的三個兒子都還未娶妻,管家之事也只能暫時落在三位姨娘身上,直到世子妃進門,如今侯爺庶出的一子二女都還比嫡出的顧延霽受尊敬。這對一向自視甚高的顧延霽來說,真是難堪,但何嘗不是一件好事,他終於懂得低調過日子,懂得看人臉色,與寧王的往來也越來越少。

侯爺夫人一送走,致遠侯便開始操心三個兒子的親事。嚴格說起來,他應該操心的只有老二和老三的親事,關於顧延霆的堅持,他撼動不了……也許他根本不想撼動,他就是喜歡兒子那種魄力十足的自信心。

雖然顧延霆與薛伊珊的婚事還未操辦,可是致遠侯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世子妃是薛伊珊,而且不是扶正,是大張旗鼓的再娶一次。這是個傳奇,侯爺夫人被斗走了,她的外甥女卻從妾變成世子妃。

致遠侯府的奴才們都在議論,薛伊珊傳奇是他們一致努力的目標,儘管他們搞不清楚這中間發生什麼事,可是各種傳言紛紛出籠,侯府熱鬧極了,反倒是當事者--顧延霆,整個人好像打了敗仗似的悶悶不樂。

「恭喜大哥要娶美嬌娘了。」顧延霖大步的走進松悅居的小書房。

顧延霆好像沒聽見似的,不發一語,繼續與自己對弈。

眉一挑,顧延霖轉頭看著站在一旁伺候的高成,用目光詢問他:你家世子爺怎麼了?

高成擠眉弄眼的回答他,可是他有看沒有懂,只能努努嘴,教他用嘴巴「說」清楚,不過高成是個膽小鬼,偷偷看了世子爺一眼,還是低著頭繼續當木頭。

沒出息的傢伙!顧延霖無聲的罵了一句,再一次戴上笑容。

「難得大哥今日在府裡沒出去。」顧延霖自動自發的在軟榻另一邊坐下,看了一眼棋盤,亂七八糟,不難看出下棋的人心思很紊亂。

人家還是不予理會,顧延霖只好更熱情的說了。「我陪大哥下棋吧。」

顧延霆默默的將黑棋和白棋分成兩攤,分別放進棋笥,然後選了黑棋,接著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顧延霖快速的跟著落下一子,抬頭看著他,很有技巧的打探。「皇上已經正式成立神衛營了,大哥此時不是應該很忙嗎?」

皇上給他五日的時間,美其名是假期,事實上是要他好好思索神衛營的事,接下來,他會有一段戶得以神衛營為家。

半晌,顧延霆終於出聲了,可是,卻是牛頭不對馬嘴。「我不懂,她只想當我的妾?她是不是瘋了?不當妻,要當妾,這是何種道理?」

這會兒顧延霖總算明白狀況了。「大哥問她不就知道了嗎?」

「她說因為在乎我,不想讓我面上無光,我豈是如此淺薄之人?」

原來問了啊,難怪受到的剌激更大。

「大哥不是淺薄的人,可是也不能怪薛小姐不知好歹,大哥不只是致遠侯世子,還受到皇上器重,如今京城有適婚嫡女的勳貴之家只怕都想要大哥當女婿。」

「她知道我的心意,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哇哇哇!顧延霖差點激動的叫出聲,雖知大哥很喜歡薛伊珊,可是沒想到如此癡心……他竟然很羨慕,也不知道父親相看的姑娘能不能讓他如此喜歡?

「她知道大哥的心意又如何?她姨娘是個妾,還是個賤妾,若是她嫁給大哥,將來就是侯爺夫人,可若是如此,旁人定會指指點點說大哥有個身在奴籍的岳母,侯爺夫人出身不堪,這也難怪她寧可為妾,不願為妻。」

對哦,他沒有身份的觀念,可是薛伊珊有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

「如今我才知道她真是一個奇女子!」雖然一直知道薛伊珊聰敏機喂,顧延霖第一次真心敬佩她,能為大哥如此犧牲。

「我要怎麼做才可以讓她跳脫這種既定的思考模式?」顧延霆喃喃自語。

「嗄?」

「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她不在意那些該死的眼光嗎?」

該死的眼光……大哥有時候說話真是教人招架不住,這是很正常的事,大哥竟然說該死……罷了,他不是早就習慣這個不能用常理規範的大哥嗎?

「若她真的很愛大哥,就不可能不在意那些……該死的眼光。」其實他很喜歡大哥說話的調調--很自我、很率性、很有魅力……雖然怪瞥扭的,但往後他應該多加學習。

「我不是讓你想法子嗎?」

顧延霖傻住了,他何時成了大哥的軍師?

「你別發呆了,趕緊想法子啊!」顧延霆很理直氣壯的使喚。

顧延霖沉吟了一會兒道:「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吏部郎中夫人認了薛小姐,薛小姐認她為母,自然就不必介意身份。」

顧延霆卻搖頭,珊兒言談中常提到她親生母親,甚至為她母親委屈為妾,不可能會願意捨棄親情認別人為母。「她與她姨娘感情深厚,不會願意的。你再想想。」

「大哥也太強人所難,還能有什麼法子?除非大哥讓她姨娘脫離賤妾的身份,否則,她很難同意嫁給大哥。」顧延霖很想跳起來跺腳大聲抗議,可是終究不敢,如今他對大哥又敬又愛……又怕,是啊,怎能不怕?

大哥折磨人的功夫簡直無人能及。

顧延霆恍然大悟。「對哦,為何我沒想到?」

顧延霖嚇了一跳,只是隨口一說,大哥不會當真吧。

「這是不可能的事,大哥可別妄想一個賤妾可以脫去奴籍。」

「為何不可以?」

「奴才要脫去奴籍並非難事,主子願意給個恩典就成了,不過,小弟至今未見過有哪個主子願意給奴才恩典,況且握有薛小姐姨娘身契的人是薛夫人趙氏,她又怎可能同意為薛小姐的姨娘消去奴籍?」

沒錯,他去求薛夫人,薛夫人只怕也不會交出珊兒姨娘的身契。

「有什麼法子可以讓薛夫人交出身契?」

「大哥還是不明白,即使脫去奴籍,只能算得上良妾,薛小姐還是配不上致遠候世子爺。」他實在不懂,大哥這般聰明之人為何搞不懂如此簡單的事?

「按你的意思,珊兒的姨娘必須從妾變成妻,是嗎?」

「對了一半,只要從妾變成平妻就可以了。」變成平妻都難上加難了,如果要成正妻,根本是難於上青天。

「平妻?」

「平妻就是……」

「我知道,平妻就是第二個老婆。」顧延霆不屑的撇了撇嘴,這個時代的男人花樣真多,一個老婆不夠,再搞一個平妻,再加上幾個妾來湊熱鬧……難怪問題多多。

顧延霖被石化了,第二個老婆?大哥說話還真是……有趣!

顧延霆若有所思的皺眉。「妾變成平妻很難嗎?」

顧延霖送上一個白眼,撇過頭看著高成,覺得他有責任教導主子。

「告訴你家世子爺,妻子會喜歡丈夫多一個妻子嗎?」

高成僵硬的唇角抽動一下,三爺還真是愛作怪。「世子爺不是不懂,只是遇到問題在思索。」

「這種問題何須思索?京裡幾個王爺都沒娶側妃,又有哪個官敢娶平妻?」

這一次高成不得不認同的點點頭。

「皇上不喜歡臣子的後院吵吵鬧鬧。」

顧延違彷彿想到什麼似的兩眼一亮。「妾變成妻,若是出於皇上的意思,沒有人敢說不行,也沒有人敢有閒話,不是嗎?」

「嗄?」顧延霖和高成同時傻乎乎的眨著眼睛,這事怎麼會跳到皇上那兒?這個等級會不會跳得太高了?

顧延霆豁然開朗,心情變得輕鬆愉悅。「我們下棋吧。」

顧延霖實在不知所措,他們的討論結束了嗎?

顧延霆從棋笥中拿起棋子,迅速的在棋盤落下,可是對面的人還在狀況外,他忍不住冷眼射過去。「你要不要下棋?」

嗚……誰來告訴他,這會兒是什麼情況?顧延霖無比哀怨,不過,還是乖乖拿起棋子下棋,要不,人家一腳將他踹出去,他連旁敲側擊挖掘消息的機會都沒有。

滿園菊花郁金黃,中有孤叢色似霜。可是,薛伊珊面對如此美好的秋色,卻是毫無一絲絲欣賞的心情。

她真的不懂,顧延霆為何生那麼大的氣?他甚至說她自私,一心一意只想著自個兒的感受,難道真的如此嗎?這個問題想了千遍萬遍,她還是沒想明白,明明是為他好,怎麼反倒成了不知好歹之人?

不,她沒有錯,如今他越來越受皇上看重,只怕整個京城的人都盯著他,若他娶她這個賤妾所出的庶女,他必然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話,她怎能置他於那樣的處境呢?是的,她沒有錯,可是,當她倚門而盼,一曰、兩日……轉眼過了七日,卻曰日空等待,她不由得困惑了,難道她真的錯了嗎?

這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若是他從此不理她,怎麼辦?她是否要修書一封托顧武帶給他,世子爺想如何就如何,她都由著世子爺……可是,若將來世子爺因她面上無光,心生埋怨,如何是好?

「你何必惹他生氣呢?」

薛伊珊怔愣地收回視線,轉頭看著不知何時坐在身邊的紀湘雲,半晌,終於有了反應。

「王妃怎麼來了?」世子爺似是鐵了心要再迎娶她一次,在這種狀況下,雖然奇怪,她也應該回薛家了,可是世子爺一點動靜也沒有,而王妃也沒下逐客令,她當然繼續在文王府當貴客。

當貴客很好,人家好吃好喝供著你,不過,這同時代表你沒有多大的自由,主人想請就請、主人來看就看,難免就遇到這種狼狽的狀況。

「聽說府裡的貴客茶不思飯不想,我這個當主人的怎能漠不關心?若是將你餓壞了,病倒了,可是有人會找我算帳。」

薛伊珊不好意思的臉紅了。「我吃不下喝不下,怎能怪王妃呢?」

紀湘雲很有感觸的歎了口氣。「他生氣了,不好受的還不是你,你又何苦?」

頓了一下,薛伊珊忍不住問:「殿下也會對王妃生氣嗎?」

「……偶爾。」紀湘雲的耳根子浮現可疑的紅暈。

薛伊珊很想管住自個兒的好奇心,可是不知不覺就脫口問了。

「殿下為何與王妃生氣?」

「……男人偶爾會鬧點兒小桂扭。」紀湘雲不自在的用手絹輕拭面頰,若教人知道殿下就是喜歡對她鬧脾氣撒嫣,殿下肯定會成為笑話。

「沒想到殿下也會鬧彆扭。」薛伊珊忍俊不住的笑道,在文王府住了些日子,與殿下有過幾面之緣,她看殿下像一潭清澈的湖水,平靜無波,無論多大的歡喜或憤怒,都可以完美無瑕隱藏在湖面下。

「我也沒想到致遠侯世子會鬧彆扭。」紀湘雲不服氣的反擊。雖然是殿下向她提起此事,教她想個法子讓致遠侯世子爺沒有後顧之憂,可是聽聞此事,她可是瞠目結舌,實在難以想像殿下口中沉穩內斂有謀略的致遠侯世子竟然會像個孩子似的鬧脾氣。

薛伊珊舌頭打結了。

「致遠侯世子是真心待你,何苦傷他的心,也傷了自個兒的心?」

雙肩垂下,薛伊珊不再強裝鎮定,眉宇之間充滿了無助。

「若是殿下鬧彆扭,王妃如何讓殿下消氣?」

紀湘雲害羞的紅了臉,不過,並沒有逃避這個問題。

「我會給殿下寫情詩。」

「情詩?」

「以詩訴情,殿下明白我的心意,氣也就消了。」

薛伊珊承認自個兒很心動,雖然還沒想清楚是否該堅持「寧為妾,不為妻」,但是以詩訴情,這卻不是難事,只是……

「世子爺不好詩詞歌賦,也不知道他能否明白我要傳達的心意?」

「你若有心,他又豈會不明白?」

是啊,只要她有心,一定可以將心意傳達給世子爺。

「殿下曾經如此說過,男人不是不懂,而是願不願意懂。」

薛伊珊聞言輕柔的笑了,世子爺願意懂,即使詩詞難懂,他也會努力去瞭解。紀湘雲輕輕拉整了一下衣裙,彷彿無心似的閒聊起來。

「你可知道致遠侯世子已經進了神衛營?」

「是。」顧武日日都會來文王府報平安。

紀湘雲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我聽殿下說,這些天致遠侯世子日日以神衛營為家,皇上只給他十日,就要見到神衛營超越近衛營。」

薛伊珊微蹙著眉,顧武為何沒有提起世子爺日日以神衛營為家?

「你有所不知,朝中大臣半數以上不贊成皇上成立神衛營,認為近衛營已經足以將皇宮護衛得固若金湯,何必再成立神衛營?可是,皇上強行建立神衛營,還命致遠侯世子為神衛營指揮使,若他無法在皇上給的期限內讓神衛營超越近衛營,別說朝中那些大臣會群起攻之,就是那些言官的口水也會淹沒皇上。」

世子爺受皇上拔擢,她為世子爺高興,卻沒想到世子爺背負如此沉重的擔子。薛伊珊擔憂的咬著下唇,真的好想見顧延霆一面。

「雖然致遠侯世子是靠自個兒的本事得到今日的位置,可是過去名聲不好,許多朝中大臣對於皇上任命他為神衛營指揮使頗有微詞。十日後的這一仗,他不但要挽回自個兒的名聲,更是要為皇上立威,他只能贏,不能輸。」

「我竟不知道世子爺的處境竟如此艱難。」薛伊珊感覺整顆心已經被懸在半空中,不禁懊惱自己在重要時刻惹他生氣。

「致遠侯世子爺護著你,不願意與你說這些。」

「不行,我絕不能再讓世子爺放心不下。」

「是啊,你就成全致遠侯世子對你的一片心意,趕緊嫁入致遠侯府,也免得他心心唸唸惦記著你。」

沒錯,她不能成為世子爺的助力,但至少也不能讓世子爺心心唸唸惦記著,若是世子爺因此閃了神,受了傷,怎麼辦?

回到房間,薛伊珊進了小書房,請夏荷磨墨,她凝神靜思片刻,提筆寫下--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夜深了,薛伊珊卻是一點睡意也沒有。坐在軟榻上,倚著窗邊,望著月色,滿腹心思儘是顧延霆,不知他是否收到她請顧武送去的詞?他明白她的心意嗎?其實,她不過盼著兩人能夠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歎了聲氣,薛伊珊直起身子,下了軟榻,竟看見顧延霆站在內室的門邊。

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兩人只能貪婪的看著對方,直到薛伊珊情難自抑的飛奔過去,撲上前,緊緊抱住他。

「我終於見到世子爺了。」

「你以為我不要你了嗎?」當文王殿下告訴他,她為他茶不思飯不想,他就後悔與她鬧脾氣。對她來說,他們之間存在著階級距離,他是身份顯貴的世子,而她是隨時可以被丟棄的賤妾,他一時的怒氣之於她是天崩地裂,她會有多擔心多害怕,並非他可以理解。

「多日不見世子爺,我會擔心。」她知道自己對他的信心不該如此薄弱,可是兩人在那種情況下分開,難免會胡思亂想。

「我不是天天讓顧武過來報平安嗎?」

「見到顧武,開心的人是夏荷,又不是我。」薛伊珊的口氣充滿鬱悶,見到夏荷因為心上人天天眉開眼笑,她的心只有更沉重。

他與她同樣鬱悶,每次顧武向他回報,總是不停傻笑,教人看了想踹一腳……若他不能順利將老婆娶回家,那個小子就休想娶老婆。

「以後我們別再鬧脾氣了。」

薛伊珊往後一退,伸手撫摸他明顯消瘦的臉龐。「世子爺怎麼瘦了?」

顧延霆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又吻。「你也瘦了。」

「我不是一心一意只顧自個兒的感受,世子爺有多麼珍惜我,我都知道,可是我對世子爺的心情也是一樣,不願意世子爺為了我受到委屈。」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不覺得委屈。」顧延霆將她雙手包裹在兩掌之間。

「我向你承諾,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會幫你姨娘除去奴籍。」

心一震,她完全無法言語。

「我說到做到,我們立約。」他抓著她拉勾。

「不,世子爺知道我的心意就夠了,世子爺不要勉強。」這不是容易的事,她想都不敢想,又怎能讓世子爺為此傷神?

「不相信我做得到嗎?」

略微一頓,薛伊珊搖了搖頭。「不是,我相信世子爺,世子爺承諾就會盡全力去做,只是,世子爺還有許多要緊的事,我不願世子爺為此費心。」

「傻瓜,無論何事,都沒有你來得要緊。」

她相信浸泡在糖漿之中都沒有此刻甜蜜,可是此時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急忙的問,「我聽說皇上只給世子爺十日,世子爺今夜怎麼還跑來這兒?」

「聽說你茶不思飯不想,瘦了一圈,又見到你托顧武送來的詞,我無法靜下心面對明日的大戰。」

「明日……世子爺明日就要帶領神衛營迎戰近衛營?」

「是,這一戰不只是對我,對神衛營,甚至皇上,都是極其重要。」

「世子爺還是趕緊回神衛營吧。」

「我是得到皇上默許才來的,皇上為了避免我心有雜念,明日無法專心迎戰,教我今晚收拾好心情,想見的人,趕緊見上一面。」

薛伊珊臉頰染上紅暈。「皇上知道了?」

「我哪知道皇上是否知道?」他膽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問:皇上怎麼知道我想見心上人?其實,哪用得著多此一問?珊兒是皇后娘娘帶出致遠侯府的,此事皇后娘娘絕對不會瞞著皇上,皇上再找文王殿下問上幾句,還會有不知道的事?當今的皇上很有趣,知道他有個癡心想守候的女人,反而覺得他有人情味多了。

薛伊珊也想到今日在此乃托皇后娘娘的福,這會兒從頭紅到腳趾頭。「皇上會不會因此對世子爺生出不滿?」

「若我沒有弱點,皇上更不滿。」任何人都一樣,見別人有弱點,只會歡喜,何況是皇上?

太過能幹,又找不出弱點,這只會讓皇上心生忌憚,何況是一個心思敏銳透徹的皇帝,在他面前坦白一點反而是好事。

薛伊珊一怔,不是很明白。「這是為何?」

「皇上想用我,也想拿捏我。」

薛伊珊瞬間明白了,聰明能幹什麼都不怕的人,才是皇上最怕的人。「我豈不是永遠都在拖累世子爺?」

「我來這兒就是為了與你相遇,總是要付上代價。」

薛伊珊聽不明白,為何世子爺說得好像他是從很遠的地方來到這?說起來,應該是她來致遠侯府與世子爺相遇。

「你只要記得,你不會拖累我,還能幫助我。」

「我如何幫助世子爺?」

「若不是你用香包提醒我,我事先有了防備,在箭上塗了麻藥,我怎麼可能一個人對付得了那隻老虎?」

「原來世子爺有看出我的暗示!」

「你不就是相信我夠聰明,要不,為何會想用這個法子暗示我?」顧延霆驕傲的揚起下巴。

薛伊珊忍不住噗嚙一笑,不過,很識相的拍馬屁。「是,世子爺很聰明。」

顧延霆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她痛得縮著脖子,雙手抱住額頭,緊咬下唇不敢叫出聲,他故作凶狠的板起面孔。

「以後不准再說喪氣的話。」

放下雙手,薛伊珊很用力的點點頭。「是,我不會拖累世子爺,還會努力成為世子爺的助力。」

「我相信你。」

薛伊珊的唇角緩緩向上揚起。「我要成為世子爺的妻子。」

顧延霆大喜,馬上從荷包取出兩個極其通透的翡翠嵌金絲手鐲,一看就知道與她右手中指上的玉戒指是一對的。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只是他對「求婚」的觀念就是套上戒指,所以上回他只套上玉戒指。

他將手鐲套進她的右手,很慎重的道來。

「這表示我將你套住了,從此你的手只能由我來牽,你就是我的牽手。」

雖然「牽手」這詞的源頭並非如此,但是對他來說,這就是「牽手」表達的意境。

「牽手?」

「牽手就是妻子。」

薛伊珊覺得很奇妙,細細琢磨了一番,似懂,又不是很明白,可是「牽手」這兩個字很有意境,她很喜歡。

「死生契闊一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小喜兒總是說,她很喜歡張愛玲在《傾城之戀》中寫到的這句話。當時他不懂,如今終於明白--雖然生與死與離別,從來不是渺小的我們可以支配,但是依然想對心愛的人如此說:我永遠與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分開。

薛伊珊聞言一頓,細細品味了一下,點頭響應,同時將她的手放進他的手中,讓大手包著小手。

「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前一夜見到心心唸唸的人,又定下親事,顧延霆士氣大振,神勇無敵的領著神衛營在各項競技上大顯身手,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原本等著看戲的大臣們頓時鴉雀無聲,而皇上的威武英明就連言官都要點頭稱是是是,在一片拍馬屁聲中,君臣可謂和樂融融。

皇上對顧延霆的表現很滿意,當然要大方一點,大大獎賞一番。

「你想要什麼?」

「臣有求於皇上,又擔心皇上認為卑職妄求。」

皇帝微微挑起眉。「朕倒是很好奇你有何妄求?」

「臣就直言了。」顧延霆恭敬的拱手行禮,「臣想為即將過門的世子妃--吏部郎中薛大人的三女求一個恩典,讓她得以嫡女身份嫁進致遠俟府。」

說是妄求,還真是妄求,可是對一個皇帝來說,這是小事,端看他是否願意插手給個恩典。

「京城勳貴大臣多有嫡出未嫁之女,何必要一個庶出的?」

「薛家三小姐只有一個,誰都無法取代。」

「英國公的嫡女才貌雙全,京城王孫公子各個爭得頭破血流,朕可以下旨賜婚。」這可是很大的好處,英國公家代代都出輔國大臣,是文官中勢力最大的家族,況且,若非這小子年輕有為,他也不會提,他這個皇帝最不喜歡賜婚了,不小心搞出一對怨偶,說不定還對他這個皇帝生出埋怨,這就不好了。

「薛伊珊只有一個,無人可以取代。」顧延霆很有耐性的再重述一次。早就預料到皇上不會爽快的應了他的請求,皇上的架子總要擺足了,要不,寵壞了臣子,這會變成大患。

「不如,讓薛家三小姐和英國公嫡長女比詩斗琴,再來決定你的世子妃。」

「此事不妥,薛小姐贏了,英國公千金面上無光;薛小姐輸了,臣也不想娶英國公千金。況且,臣不值得如此大張旗鼓。」

頓了一下,皇帝收起玩笑般的神情,話題突然轉了。「上一回你立了功,朕卻沒有獎賞你,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不會。」

「為何?」

「這是臣應盡的責任,臣不敢居功。」

「今日神衛營大勝近衛營,不也是你應盡的責任?」

「皇上要給獎賞,臣不敢不受。」

瞪了一眼,皇帝隨即哈哈大笑。「沒想到你也是個滑頭的,無論朕如何說,你都有理由。」

「不敢,皇上說是,臣就是,皇上說不是,臣就不是,只是臣與薛三小姐兩心相許,再也容不下其他姑娘,還望皇上成全。」

皇帝舉起手,這事他自有主張,就此打住了,倒是有一事,他更想知道他有何想法。「你立了功,朕卻意圖隱藏此事,你是不是不認同朕的做法?」

明知他的心掛記著未來老婆的事,硬是抓著那麼久的事不放,皇上真的很懂得折磨人。顧延霆當然不能向皇上抗議,只能不得罪任何人的打馬虎眼。

「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北苑皇林怎可能出現老虎?這無非有人事先放進去,可是,又有誰能有如此本領將老虎放進去?」皇上打定主意今日非與他將此事論出個結果。

皇上不說,顧延霆也知道,當然是有權力的人,而近衛營有權力的人就那幾個,仔細一查,誰是誰的人,也能摸出個大概,若是再細細追查下去,誰在幕後操縱,已是一目瞭然了。可是,皇上為何連尋找幕後藏鏡人的意願都沒有?即使證據不足以置對方於死地,還是要知道敵人是誰,不是嗎?

他與皇上相處有些日子了,這位帝王有智慧有謀略,更重要的是沉得住氣。明明用心養兵,對於鄰國的騷擾卻不曾有任何響應,只是更嚴密的防衛。這就表示他不是一個莽撞的帝王,小打小鬧既擾民,又得不到實質的益處,何必隨之起舞?在北苑皇林這件事上皇上也細細琢磨,知道絕不能打草驚蛇,時機未到,再小的舉動也會讓敵人生出警覺。

「你想必琢磨出來了,朕不處置此事,乃時機未到。你認為朕何以覺得時機未到?」

顧延霆只覺得冷汗直流,皇上根本沒給個頭,就要他給答案,萬一他說出來的答案不合皇上的意思,他豈不是完蛋了?皇上是故意考校他嗎?

「認為時機未到,有可能是不能一網打盡,不能一網打盡,讓敵人生出警覺,反而會變得棘手;認為時機未到,也有可能是能力不足以扳倒對方,還不如忍下,儲備自個兒的力量,靜待發動攻勢的時機。」皇上不給個頭,他也只能按字面上解釋,這不涉及任何人,當然也沒有得罪人的問題。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說對了,敵人不是笨蛋,只是在左右諂媚下,漸漸忘了自個兒是誰。」

顧延霆全身寒毛一豎,果然被他猜對了,皇上是故意將寧王養成一個自滿,看不見對手強大的狂妄分子,待時機成熟了……不,也許是在等文王殿下足以承擔大任,皇上就會一舉拿下寧王。雖然皇上沒有追查是誰放老虎進入北苑皇林,可是想必已經從過去許多事件推斷此事與寧王有關。

「近幾個月,朕看你在近衛營表現得很好,不爭功也不退縮,更重要的是不結黨。往後,朕就將神衛營交給你了。」

「臣絕不負皇上所托。」

「如今神衛營雖然只有三千人,但是時機成熟了,神衛營會變為五千人,再來一萬。」

早在文王殿下提及皇上有意成立神衛營時,他就猜到皇上有意削減近衛營的權力,如同父親所言,近衛營已經被各方勢力滲透了,皇上只能搞出一個神衛營,一步一步取代近衛營,讓那些努力鑽營,試圖得到軍中勢力的人白費功夫……他不得不說,這位帝王是一個眼光敏銳透徹的人,什麼賊心陰謀都無法在他面前隱藏。

「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無論皇上交給臣多少人,臣都只有一個目標--訓練他們成為守護皇上最強大的力量。」

皇帝的表情又轉為輕鬆。「你真的不考慮英國公的嫡長女?」

「臣的妻子只會是薛家三小姐。」

「致遠侯說你很固執,還真是很固執。」

「臣乃擇善固執。」

皇上突然笑了,一副很慷慨的說:「好吧,朕會下旨銷了薛伊珊姨娘的奴籍,並讓吏部郎中將她抬為平妻。」

這會兒顧延霆也笑了,開心的笑了。「臣謝皇上恩典。」

「你謝皇后吧,是皇后誇你有眼光,挑了一個好妻子。」

皇后娘娘哪會知道珊兒……對了,皇后娘娘也許不知道,但文王妃知道,這也就是說,文王妃在皇后娘娘面前幫珊兒說了不少好話,皇后娘娘才會跑來對皇上吹枕邊風……那先前幹麼跟他廢話那麼多?當皇上的,還真是不乾脆!

「雖然娶妻可喜可賀,可是朕不給婚假。」

顧延霆真想爆笑出聲,沒能順著他的意思,皇上就鬧彆扭了,會不會太小氣了?若他真的要娶那個英國公的嫡長女,皇上只怕又要擔心他野心太大了,皇帝還真是難伺候!

「皇上總要讓臣有時間迎娶妻子入門。」他不能與皇上講道理,只能爭取基本權益。

皇帝想想也對,娶老婆總要迎親、拜堂,最重要的還有洞房花燭夜……好吧,他仁慈寬容,就給個三日的婚假吧。

顧延霆聽了對三日很有意見,借口要陪妻子回門,盼皇上多給幾日,君臣你一句我一句的討價還價,長年伺候皇上的內侍看了都傻眼了,最後顧延霆終於爭取到五日的婚假。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28 PM

第十章

薛伊珊終於離開文王府回到薛家備嫁,如今她的身份可不同了,不但是吏部郎中的嫡女,還是東昌侯夫人的乾女兒,文王妃的妹妹。在薛府,別說奴才,就是吏部郎中夫人趙氏對她都恭恭敬敬……怎能不恭敬呢?

她的同胞姐姐被鬥出侯府,這個丫頭卻是從妾變成妻,連帶著生她的賤妾也變成了平妻,可想而知,這隻狐狸精有多厲害,以後可不能得罪。

「娘……娘……」薛伊珊歡喜的看著母親成氏,一遍喚過一遍,怎麼也不覺得疲憊。這一聲「娘」她不知盼了多久,就連偷偷摸摸都不敢喚一聲,因為處處有人看著盯著,一聲「娘」有可能招來一場災難,沒想到有生之年,她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喚一聲「娘」的一天,這是多麼令人感動的事。

「我的女兒真是了不起。」成氏激動的心情久久無法平息。是啊,當初看著女

兒被送進致遠侯府,以為今生今世只有死亡可以教她們母女再次相見,沒想到會有相見不難的一天,自己還從「姨娘」變成「娘」,一字之差,卻恍若隔世。

「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娘了。」

「你不用為娘擔心,倒是以後進了致遠侯府,你可不能因為是世子妃了,就處處張揚,還是要盡可能低調謹慎。」對成氏來說,貴族之家如同一口井,深不見底,無論水舀上來是清是濁,不深入其中,無法看出其中藏了什麼。

「娘也不用為我擔心,我不但會好好照顧自個兒,還會成為世子爺的助力。」她一定會堅強起來。文王妃告訴她,世子爺為了她拒絕皇上的賜婚,她怎能辜負世子爺的一片癡心?

「世子爺真的很疼你嗎?」雖然聽女兒說了很多,也聽夏荷她們幾個丫頭一再保證,致遠侯世子好得無人能比,可當娘的就是放心不下。

「若非世子爺,娘在薛府的地位連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都不如。」

「是啊,可是……」成氏欲言又止,這種事總是難以開口。

「娘有話直說無妨。」

遲疑了一下,成氏終究硬著頭皮問了。

「你們不是早就應該圓房了嗎?」

怔愣了下,薛伊珊彆扭的紅了臉。

「娘怎麼知道我們還沒圓房?」

「我是你娘,豈會看不出來?」

「我進了侯府那一夜,世子爺喝醉酒,沒能圓房,隔日世子爺摔馬,這事想必娘也知道,後來世子爺要養傷,接著忙於近衛營的事,就一直沒能圓房。」

其實,她至今也覺得很困惑,可是,她又不能問世子爺:世子爺為何不讓我侍寢?

「世子爺若是喜歡你,絕對不可能……難道世子爺患了什麼隱疾?」成氏擔憂的皺眉。

「我沒聽過世子爺有什麼隱疾。」世子爺沒讓她侍寢,她確實有過不安,可是看到世子爺為她付出那麼多,這個念頭也就漸漸淡了,但娘這麼一說,倒令她擔心了,難道世子爺真的有什麼隱疾,才會……

「世子爺若有隱疾,也不可能鬧得眾人皆知。」

「不會的,我看世子爺威武健壯,不可能有什麼隱疾。」沒錯,她不可以胡思亂想,想想兩人獨處時他的熱情,這豈能騙得了人?

「若世子爺真有什麼隱疾……」

「我都要嫁給世子爺了,娘就別胡思亂想這些有的沒有的。」

這怎會是有的沒有的?萬一世子爺真的有隱疾,女兒怎麼生孩子傍身?能夠成為世子妃,不過是第一步,在致遠侯府,可不是單靠世子妃的身份就能立足。

薛伊珊像個孩子似的伸手為成氏撫平緊蹙的眉頭,笑盈盈的安撫道:「等我回門那一日,娘不就知道了嗎?」

是啊,可是等到那時也就太慢了……不,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這件婚事,女兒還能不嫁嗎?成氏苦惱的歎了聲氣。

「娘不必擔心,我相信世子爺沒什麼隱疾。」

「即使世子爺有隱疾,你也不能不嫁了。」

薛伊珊溫柔的一笑,眼神無比堅定的道:「無論世子爺是否有隱疾殘疾,我會傾注一生守護他。」

「傻丫頭,你若不能為世子爺生孩子……」

「世子爺會守護我。」

看女兒愛得死心塌地,成氏可是笑不出來,不免又要嘮叨了。「還記得娘告誡過你嗎?不可以貪心,尤其不可以貪男人的心,從男人身上要得到的是身份、地位,這才能保你一生安然。」

「女兒記得娘所說的每一句話,可是,世子爺不同。」是啊,她與世子爺相處也有一段日子了,世子爺如何待她,別人不清楚,她還會不知道嗎?世子爺守護她的心,就如同她守護世子的心,她不應該對世子爺有一絲懷疑。

「男人都是一個樣……」

「我相信世子爺。」

「你!」

「娘不能相信世子爺,總能相信我,我豈是一個蠢笨無知的女子?」

沒錯,不能相信世子爺,總是可以相信女兒。

成氏終於緩了一口氣。「我的女兒聰敏機靈,能夠為自個兒爭得今日的地位,當然懂得照顧自個兒。」

「是啊,娘不要胡思亂想,相信女兒,好好過日子……對了,娘不是一直很喜歡蒔花弄草嗎?不如在園子清出一塊地,給娘種些花草。」

「可以嗎?」

「我與夫人說一聲,再請父親弄一些種子回來給娘。」

她的女兒已經不是昔日任人拿捏的庶女,而將是致遠侯世子妃,她想種一些花草豈是難事?成氏興奮的開始計劃種些什麼比較好,薛伊珊只是笑著點頭附和。

薛伊珊終於坐上八人抬摃的大轎,風風光光嫁進致遠侯府,不過,這卻也是十足累人的一天。從天還未亮,起床沐浴梳妝,一直到進了致遠侯府的松悅居,與顧延霆在喜嬤嬤的指示下進行了一連串的禮儀,飲了合巹酒,再到最後卸下水紅錦繡石榴百子的薄紗和厚錦床簾,和丈夫躺在床榻上,豈有不累人的道理?可是,更多的感覺是猶如夢中,她難以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此刻,她心跳得很快,因為今晚是洞房花燭夜,可是,突然又感到害怕,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一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又不免擔憂了,世子爺會不會真的有隱疾?若是如此,她要說什麼安慰世子爺?

緊張和擔憂,薛伊珊的心情就這麼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完全沒意識到嬌顏繃得好緊,像是要上戰場似的。

「在想什麼?」他一直知道她生得極美,可是此刻看著她,他依然覺得她美得不可思議,像是他想像中的精靈,那雙眼生得很媚很嬌,只是眸光清澈靈透,致使她艷而不俗。

「我來猜猜看……世子爺真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你太幸運了,竟能嫁給這樣的夫君,是嗎?」

薛伊珊噗哧一聲笑出來。「原來世子爺自認為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

「難道不是嗎?」

「是,世子爺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不過,我什麼都沒想,只是覺得彷彿在作夢似的,未曾想過會有這麼一日。」年初以貴妾身份嫁進致遠侯府,心想今生只要能逃出這裡,為幾個親近的丫頭找到出路,這就很了不起了,萬萬沒想到她從這兒離開再度回來,卻成了世子妃。

「是啊,彷彿在作夢似的,可是,我想過。」從他們相遇開始,他就在歷經一場美麗卻又危險的夢,而這一刻!屬於他們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燭夜,他又好像盼了一世之久……是啊,他們走到今日,可是經歷了一個又一個難關,在還沒成親前,他常常會生出一個念頭--不知何時才能走到今日。

「世子爺何時想過?」

「自從知道我心裡只有你,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我就在想了。」

薛伊珊嬌羞的紅了臉,為原本粉嫩的肌膚添上一抹媚色。

「世子爺真傻,若世子爺迎娶其他名門世家的小姐,世子爺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雖然文王妃並未言明皇上想為世子爺賜婚的對象是哪家小姐,可是能夠讓皇上賜婚必是顯貴,世子爺若能得到其他勳貴的助力,地位定更是穩固。

「該打!」顧延霆故作生氣的用手指彈了一下她額頭,她不敢呼疼,只能緊咬著下唇。「如今還說這種傻話!」

「我……我錯了。」在他惡狠狠的目光下,薛伊珊很識相的改口。

顧延霆挑起眉。「真的知道錯了?」

「是,世子爺,我錯了。」是啊,她不可以再說傻話了,兩人拜過天地父母,從今以後是夫妻,過去的事就應該隨風而去。

「世子爺?」

頓了一下,薛伊珊反應過來了。「夫君嗎?」

顧延霆搖了搖頭,顯然不滿意。

這會兒薛伊珊可苦惱了。「不是夫君,還有什麼?」

「親愛的。」

薛伊珊驚愕的瞪大眼睛,好像他說了什麼可怕的事。

「從今以後,我們休戚與共,豈不是最親近的兩個人?而且,我最愛的是你,你最愛的是我,我們不就成了對方的『親愛的』?」他解釋語詞的能力真是了不起啊。

細細品味一番,薛伊珊同意的點點頭,可是,為何如此難以說出口?

「好啦,說一遍--親愛的。」

「親……」薛伊珊無辜的眨著眼睛,就是說不出,總覺得念起來不對勁,很害羞。

「不喜歡親愛的,難道你比較喜歡寶貝兒嗎?」

「寶貝兒?」尾音激動得上揚,她很難相信世子爺喜歡玩這種花招。

「我可以接受寶貝兒。」顧延霆勉為其難的道。

「世子爺……別開玩笑了。」某人的冷眼一射過來,她孬種的說得越來越小聲。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

無聲一歎,薛伊珊搖了搖頭。

「親愛的,還是寶貝兒,你拿個主意吧。」

咬了咬下唇,薛伊珊羞怯的喊了一聲。

「親愛的。」

「是,我的寶貝兒。」顧延霆歡喜的捧著嬌顏在唇上印下一吻。

「再來,再大聲一點。」

「……親愛的。」

「不行不行,再大聲一點。」

「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她一次又一次在他的要求下叫喚著,不禁越叫越懊惱,也不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真想發火罵人,她的嘴突然被他堵住了。

不同於以往,他的吻霸道放肆,好像恨不得將她吞入腹中,而她,從被動的響應他,漸漸轉為熱情,忘我的投入他如烈火般的激情之中,先前的緊張和擔憂全都拋至腦後,直到劇痛貫穿身體,她終於意識到她緊張了一日……不,嚴格說起來是數日的事已然發生,在不知不覺當中,她從少女成了人妻。

除了新婚第一日,得向直系親長磕頭,然後認旁系親戚,才放她一馬外,薛伊珊連著兩日被顧延霆困在房裡……嚴格說起來,是被困在芙蓉帳內……這會不會太過熱情如火?

顧延霆並不是想像山裡的狼似的,沒日沒夜纏著她胡鬧,畢竟來日方長,可是,因為她不經意的鬆了一口氣,一問之下,他方知有許多人擔心他有隱疾。為了證明他很健壯,只能在床上力求表現,消除她所有的疑惑。

早在洞房花燭夜,薛伊珊就沒有疑惑了,可是說出去的話有如潑出去的水,顧延震不肯罷休,她也只能捨命陪著他在床上打滾,總之,不但她不敢再懷疑他有男性雄風方面的問題,就是丫鬟婆子們也都安心了……

世子爺墜馬之後,不踏入後院,也不涉入青樓,關於他的身子狀況,難免會引人猜測……無論如何,皆大歡喜,不過,人人一說起此事,都忍不住臉紅。

薛伊珊真的累壞了,以至於半夜被他用大氅包著抱出門,她連抬頭看一眼他的力氣都沒有,繼續將螓首埋在他胸前睡覺,直到他輕輕拍打她的臉頰。

「日出了。」

「嗯。」她知道今日要回門,可是真的好累,很想再睡一會兒。

「錯過今日的日出,想再見到這麼美的日出,也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何日。」

「嗯。」

「看一眼就好了,你會永生難忘。」顧延霆強行抬起她的頭,她的臉一觸及到冷風,不禁抖了一下,眼皮微微一顫,緩緩睜開眼睛,正好迎接從遠山冒出來的太陽,金黃色的光芒讓寒冷的大地變溫暖了。

「如何?是不是很美?」

薛伊珊說不出話來,是啊,真的好美好美!

「我最想與心愛之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起看日出。」

半晌,薛伊珊終於吐出話來。「這是為何?」

「兩人一起迎接一日的開始,這不是很美嗎?」

「很美,可是,世子爺怎麼會有這種古怪的念頭?」

他又不能說自己是現代人,雖然沒看見戀愛的書籍,但也聽了不少戀愛故事,

不能全部Copy,傚法個一兩項是沒什麼問題。顧延霆反問她,「不好嗎?」

「不,我喜歡。」

「以後,我們還要一起看日落。」

這種感覺真是幸福!「無論世子爺想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世子爺。」

「真的嗎?」顧延霆不懷好意的將手伸入她的衣內。

身子一僵,薛伊珊不知所措的道:「世子爺……這好像……」

「如何?」

「我……」她連忙閉嘴,緊咬下唇,以免發出令人害羞的聲音。

顧延霆畢竟不是毫無忌憚的人,兩人在山上,況且後面還有近衛,實在做不出太令人尷尬的事,還是趕緊打住,阻止快要一發不可收拾的**。

緩了一口氣,顧延霆將下巴靠在她的頭上,柔情似水的道:「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話嗎?京城附近也有山川美景,值得一遊。我不能保證帶你去南方,但至少可以帶你到京城附近的莊子。」

薛伊珊輕輕的點點頭。「我記得,但我知道這對世子爺來說太難了。」

五日的婚假是世子爺向皇上努力爭取的,皇上怎可能再放任世子爺四處遊山玩水?

「我向你承諾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我相信世子爺,只是不想讓世子爺為難。」

「今日陪你回門之後,我就帶你去通州的莊子住上兩日。原本說好八月帶你去莊子住,讓你為我做桂花糕,可是桂花綻放時,你回薛家備嫁,我黃牛了。如今莊子的園子沒有花朵可賞,不過管事種了不少橘子,我帶你去摘橘子。」

薛伊珊兩眼閃閃發亮。「真的嗎?薛家也種了幾棵橘子樹,可是夫人不准我們爬上去摘橘子,怕人家說我們沒規矩。」

「我們摘兩籮筐的橘子回來,一籮筐送回薛家。」

薛伊珊歡喜的咯咯咯笑了。「好,我們摘兩籮筐的橘子,一籮筐送回薛家……慢著,莊子上的橘子若被我們摘光了,莊子上的人就沒得吃了。」

「不用擔心,莊子上的橘子樹很多,不怕你吃,只怕你吃多了,鬧肚子疼。」

「世子爺,我們趕緊回府裡收拾衣物吧。」

「夏荷她們已經在府裡收拾了。」

略微一頓,薛伊珊將顧延霆摟得更緊。「世子爺,我真的不是在作夢嗎?」

「不是,這是真的。」他纏綿的與她十指相扣。

「無論未來如何,我會盡全力讓你幸福,這正是我與你相遇的目的。」

世子爺偶爾會說出令人難以理解的話,她已經學會不去追究了,不過有一件事教她難以釋懷。

「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覺得很好奇。」

「什麼事?」

咬了咬下唇,她難為情的低聲問:「為何之前世子爺一直沒有要求我侍寢?」

「傻瓜,你是我的妻啊。」

她是他的妻……她頓時明白了,世子爺珍愛她,當她是妻,而不是侍寢的妾。薛伊珊感動的抬起頭,甜甜蜜蜜的親吻他。

「世子爺,謝謝你如此愛我。」

顧延霆以更深的親吻回應她。

「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感謝上天讓我與你相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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