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寄秋 -【穿越升職計之一】巧婢上龍床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6:48 PM     標題: 寄秋 -【穿越升職計之一】巧婢上龍床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2-18 07:42 PM 編輯

【小說封面】

[attach]107216549[/attach]

【內容簡介】

狡狐帝王攻略──
精通開鎖好手藝,打開他心房,帝王也變裙下臣~
于芊芊被送進晉王府中執行竊取兵符的任務,
聽說她的對手晉王,是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修羅戰鬼,
但就她觀察,這男人卻不如傳聞中那般嗜血、殘酷。
穿越來的她不懂古代的禮儀規矩,和他談話多有不敬,
還大膽的指出他縱容刁奴惡行的過失,大言不慚對他說教,
尊貴的他竟沒氣得把她拖出去斬了,倒似乎對她很感興趣?
於是,她這原本被冷凍的通房忽然變成他跟前的紅人,
得到讓眾人妒忌的好差事,能親近他,近身伺候更衣和侍寢,
不過他的溫柔與寵愛讓她頗為困擾啊,
目標的兵符遲遲找不到,自己的心卻快守不住了,怎麼辦啦~
萬一被他發現自己是細作的祕密,他會不會氣得將她掃地出門?
誰知她在府裡因心虛與愧疚感而發愁時,惡耗忽然傳來──
他在戰場身受重傷,如今只等著見她最後一面……

【出版日期】2014/05/30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97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28 PM

第一章

風吹低雲卷黃花,滿地葉落。

不催北風急,唯見秋桂掛枝頭,徐徐金風,落空燕巢,泥干燕去,滿目寂寥,來年又是新乳燕。

入秋了,低垂的飽實稻穗金澄澄一片,一望無際的豐收景象,稻作的收割帶來一絲絲青草澀味。

一車車的稻穀如黃金一般運進城裡,來年的生計就看這一季的豐收。

興盛的南國是得天獨厚的寶地,國境之內有南北四條支流貫穿,多平原,少高山,南稻北麥,糧食不虞匱乏,來往的水路漁獲量豐沛,織造、茶業更是興盛。

只要沒天災人禍,下個雨水患連連,或是河流乾涸鬧個旱季,也算得上國泰民安,國運昌隆。

但是,人哪能沒個三災八難、七病八痛,何況是一個國運好得叫人眼紅的國家,明擺著一塊肥肉在眼前,誰能不垂涎三分,挖空心思想搶來佔為己有。

於是蠢蠢欲動的北國發動了,妄想吞下這塊魚米之鄉,養活無數處於饑荒中的草原子民。

可惜的是,他們以為文弱如女子的南人也有浴血的殺神,紅纓槍在手,取人命只在眨眼間,兩軍交戰,血流成河,成堆的屍體有如小山高,焚燒了三天三夜仍烈焰沖天,濃濃的血腥味滲入泥土裡,三月不散。

多次野心,多次戰爭,北國勇士被南人將士打趴了,一蹶不振,幾乎是慘敗收場。

「喂,起來喝藥了。」

聽到有幾分冷意的低喚,腹部有些絞痛的於芊芊忍著想吐的反胃感,虛弱且無力的舉高白皙透亮的雪藕臂膀,十分辛苦的捧住對方遞來的青花繪蓮枝雙纏瓷碗,小口的喝著燙嘴又苦得難以入口的湯藥。

她想活下去,所以她必須喝下去,不管有多苦。

縱使她在心裡不知咒罵過幾十回,從天上的神明到要命的苦藥,以及一點也不平穩、一遇地面不平坦就顛得人七葷八素的紅綢平頂馬車,還有怕她死了、扯著她的頭髮猛灌藥的「侍女」,其凶悍程度不亞於吃人猛虎。

可是她無法反抗,因為她中毒了,想要活命就得任人擺佈,實在悲摧得叫人掉淚呀!

天哪!真的好苦,滿嘴是澀死人的苦味,她發誓等好起來以後就要吃上一匣子糕點和蜜餞,沖淡口中的苦澀。

人的一生很短,不吃苦,這是她一向奉行的宗旨,那就要對自己好,絕不委屈了自己。

「你以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嗎?要是你沒能完成主子交付的任務,你那個十二歲大的弟弟也別想活命。」清冷的女音如淬了毒的刀刃,陰森透寒。

「熱,給我一碗加了牛乳的綠豆湯,要用冰糖熬出糖漿,用井水冰鎮了再端來給我。」儘管已是立秋了,但熱得讓人薄汗輕發的秋老虎仍猖狂得很,坐在不透風的馬車內,於芊芊悶出一身汗。

不能說她囂張狂妄,只是人善被人欺,打她一睜開大眼,情況便是她所不能理解的混亂,匪夷所思的事情猶如夢境,叫她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她的身子虛弱得很,一開始以昏睡居多,一日十二個時辰,她頂多清醒個一、兩個時辰,被人強行灌藥和餵食,而後再度陷入昏迷,不省人事,迷迷糊糊地感覺似乎身在烈火中焚燒,內外煎熬。

如此日復一日,她終於漸漸恢復清明,有點力氣自行坐立、躺臥,做簡單的全身清洗,把悶了多日的臭味擦得一乾二淨。

而這個名叫果兒的侍女是她睜開眼後第一個見到的人,也是數日來接觸最多的人,雖說是貼身服侍她的侍女,可更像是在監控,不時以後娘面孔恫嚇她。

於芊芊沒照過鏡子,她想她應該有張不算差的花容月貌,甚至是艷麗無雙的,否則果兒不會只敢暗下狠手掐她、捏她,用尖指甲刺她的肉,而是一巴掌打她的臉了吧!

至於什麼弟弟,不好意思,她一點印象也沒有,拿他來威脅她起不了作用,她天生涼薄,不看重所謂的親情,看順眼的還能聊上兩句,要不然只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何況自己並不是那個於靈兒。

「於靈兒,不要得寸進尺,我已經太容忍你了,別自以為是地上臉了。」有著北國人深邃五官的果兒強忍著摑她一掌的怒氣,十六、七歲的面龐蒙上一層陰冷戾氣。

「既然都容忍了一路,也不在乎再多容忍幾日,反正已入了南國國境,只消兩、三日便到了驛站,讓我容光煥發、光鮮亮麗的見人是你的職責所在,難不成要我瘦得不成人樣,把公主的夫婿嚇走,你好自個頂替?」若如此,她是求之不得。

即使她身體不適到想抓狂,可是靈敏的雙耳無時無刻不拉得長長的,好捕捉對己有利的訊息。

由護送的百名衛兵的交談中,她得知自己的身份是北國公主的陪嫁丫鬟,名叫於靈兒,地位低微得叫人欷吁。

依照北國的傳統,議親的雙方若是住得遠,婚禮的安排長而繁複,一般女方會好意地先送上一至數個陪嫁丫鬟,名義上是照顧姑爺的需求,但實際上是替主家小姐弄清楚姑爺的喜好、摸明白男方的家裡事,以防婚事生變、夫妻琴瑟不調、姑嫂不親、妯娌不和、翁姑不喜等,還要把所有人的毛都撫順了。

成親不是件簡單的事,不單單是兩個人湊合著過活,而是兩大家族的利益結合,更遑然是國與國的聯姻。

於芊芊得知自己便是北國送往南國的通房丫頭,和她一併被送予南人的還有兩名女子,一個叫羅蘭,一個叫鏡丹,與她年歲相當,是標準的北國佳麗,而她卻有南人血統,是早年因戰爭被擄到北方為奴的南國後人,因此擁有南人姓氏,以及南人特有的水靈清妍,不若北人壯碩、個子高。

於芊芊是纖細嬌柔的,弱柳般的身形嬌美可人,細腰纖纖彷彿一折即斷,一雙水媚大眼蓄滿無限柔情,好似能將人吸入眼底,迷醉其中。

這也是她被挑中的原因之一,因為她有北方女子所沒有的清婉風情,惹人心生憐惜。

後來兩國頻有戰亂,身為打鐵匠的父親,不願再為北國勳貴打造配刀,因此慘遭活活凌虐致死。

於父過世後,於母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丟下稚女幼子與世長辭,讓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在人世間受苦,跟著淪為身不由己的奴僕。

「你當真以為非你不可嗎?要不是你有一雙靈巧的手,你以為主上會看中你?」果兒不屑的冷笑。

靈巧的手……於芊芊看向纖纖十指,暗自感歎,原來不論身處何地,她的小小手藝還是為人所注目。

「白糖蒸饃和糖蒸酥酪也上一點,我不禁餓,餓瘦了我,我會雙手顫抖使不出勁,什麼活也幹不了。」 「你……於靈兒,你膽肥了,居然連我也敢指使!」果兒憤然的沉下臉色,兩眼迸出刀子般的冷光。

她不是一般的侍女,她有武藝在身,能上馬拉弓,射三里外的大雁,是公主身邊最為得力的女官,她是官宦人家出身,可以不向七品官員行禮,地位崇高,宮中沒人敢小看她。

「公主是要你伺候我,可不是讓你對我大呼小叫,如果我運氣好一點,被七皇子收入房中,那我的好日子指日可待,你說得罪我會有什麼下場?」威脅人誰不會,學都不用學。

果兒淡栗色的雙眼瞪得又大又圓,似乎要將她撕裂開。

「你的賣身契還在公主手中。」

賣身契

一提到坑爹的那一張薄薄的紙,好不容易揚眉吐氣的於芊芊臉蔫了,臉色有些黯沈,暗罵不公平的世道,把人當牲畜買賣。

她有想過等身子好一點再自行逃開,相信以她現代人的本事與優於時下百姓的知識,要生存下來並非難事,若是她勤快些,說不定還能創下一番不凡的成就。

只是她沒想到這世界居然有奴隸制度,而且還有類似身份證的證明文件,若是沒有到衙門註銷奴籍,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奴,不能買屋置地,連做個小生意也不成,一經查獲還會以逃奴論罪。

於芊芊不是「本地人」,她從二十一世紀穿到這個不知名的古代,和她所知的歷史完全搭不上邊,根本是兩眼抓瞎,她在震驚之餘慢慢地摸索,試圖釐清眼前的現狀。

於芊芊對於靈兒的記憶接收得不多,模模糊糊的,一知半解。

於靈兒早就香消玉殞了,自覺此去南國只有死路的她在上路不久便服毒身亡,再活過來的於芊芊是倒楣走錯路的孤魂野鬼,本來她應該去排隊投胎的,誰知瞇了一下眼,再睜目竟進入了這一具無主空軀。

於芊芊的身世很普通,一對愛玩的少男少女初嘗禁果,一不小心有了她這顆小禁果,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中學未畢業的小爸爸、小媽媽只得奉子結婚,把她給生下來。

不過接踵而來的生活壓力、家庭生計、育兒辛勞、養家的責任,讓比孩子大不了幾歲的小夫妻受不了,在苦撐了五年後協議離婚,沒幾年又各自婚嫁,有了新家庭。

像是皮球的於芊芊被踢來踢去,有爸媽跟沒爸媽沒兩樣,後來鄉下的爺爺奶奶看不下去,將可憐的小孫女接回身邊,這才有幾年的安穩,不用再居無定所,被人嫌棄。

於爺爺是鎖匠,善於打造各式各樣的鎖頭,於芊芊耳濡日染下也對各種鎖產生極大的興趣,不過她以解鎖為樂趣,不論於爺爺做出什麼鎖她都試著一一解開,樂此不疲。

一老一少祖孫倆相處和睦,一個制鎖、一個解鎖,倒也有幾分天倫之樂,閒暇時老小總蹲在門口玩鎖。

只是人上了年紀難免有病痛,於奶奶被檢查出關節退化,腦部有逐步增大的腫瘤,小鎖店養活三個人開支剛好打平,若再支付龐大的醫療費用便要捉襟見肘了。

看到爺爺想把住了幾十年的老宅賣掉好籌醫藥費,不忍心二老他日淪落街邊無屋可住,於芊芊明知是錯,仍一咬牙地下了決定,靠著一手開鎖的天分潛入本地大戶行竊。

一開始真的只是為了爺爺奶奶的日後著想,誰知熱衷解鎖的她竟上了癮,越偷越大,也越偷越有種莫名的興奮,她沉浸於這種自我挑戰,想開遍天底下別人開不了的鎖。

於是一沉溺就收不了手,由小鄉鎮到大城市,由國內到國際,歐洲、美國、日本,她偷遍世界每一個角落,幾乎是無往不利,沒有一樣東西她偷不到手。

直到她遇到藍斯警官,一個正直且善良的國際刑警。

一個偷、一個追,你追我躲的糾纏了數年,其中交手了十數回,每次她都如貓似的逃脫了。

後來她覺得膩了,決定收手,才透過藍斯警官的關係漂白,反過來以自身的才能幫助警方緝拿國際大盜,成果斐然,偷兒「靈貓」搖身一變成為警察的好幫手。

不過她改邪歸正的行為在同行眼中是叛徒,自然開罪了不少道上的同業,在一次緝賊的行動中她失手了,一柄冰冷的左輪手槍朝她太陽穴開了一槍。

「於靈兒,你最好安分點,盡早完成主上的吩咐,別做多餘的妄想,當一名棄子比死還可怕。」反正事成之後她也活不成,主上不會留任何活口給自個兒添堵。

果兒口中的主上指的並非是她的主子阿蘭公主,而是北國皇帝巴戈圖爾,於芊芊被賦予的使命是以美色迷惑敵軍主帥,伺機而動竊取調動千軍萬馬的兵符送回北國。

和親是假,盜兵符才是真,那敵軍主帥是南國七皇子、晉王南懷齊,相傳他足智多謀,頗有才幹,但情感淡薄,除了一手培植的親信外,誰也不信任,他身邊連半個丫鬟、侍妾也沒有,防守得滴水不漏,讓人不易近身。

因此北國皇帝與南國某皇子合謀,以和親為由將她這通房送進晉王府,以便能接近他。

「泡壺龍井吧,我口渴。」於芊芊看似倦懶的一眨翼般的長睫,把向來自視甚高、看不起賤民的果兒氣得兩眼發紅。

她要利用有限的時間把身體養好,體內的毒在多日的治療下排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是補足氣力,有強健的身體才能應付接連而來的考驗,至少逃走時也要有體力。

不過她不打算逃了,該死的賣身契是一大主因,而她也不急著投奔自由,誰曉得這一逃會不會萬劫不復,她要先適應這個陌生的世界,靜觀其變,把自己安頓好了,再思後路。

「……哈扎,拿碗燒開的水來,靈兒姑娘口乾了。」咬著牙,果兒氣得一拳往車壁擊去。

「是。」馬車外傳來男子洪亮的聲音。

不一會兒,水送來了,沒有半片茶葉,是有點燙手的白水,清清澈澈的,還能看到碗底一枚青花紋飾。

「果兒妹妹,我要喝的是茶,你不會連茶和水都分不出來吧?還有糕點呢?餓死我你吃罪不起。」能爭取多少福利當然是多多益善,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自己,人生苦短。

「我不是你妹妹,認清自己的身份……」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丫頭再敢挑釁,她不介意劈昏她。

就在果兒忍無可忍,想一記手刀劈向於芊芊頸後時,馬車車輪忽輾過一個水坑,車身微微的震盪,上下顛了好幾下,車內坐著的幾人因而東倒西歪。

此時的於芊芊手中被塞了一碗熱呼呼的水,只見她眼角一閃而過笑意,待震動停止,她手中的碗已是空的,水一滴也不剩。

面上淌著水的果兒惡狠狠的直瞪她,已經有些許發紅的面皮佈滿猙獰之色,似乎下一刻就要生生扭斷於芊芊的白玉雪頸。

「果兒姑娘,前方是晉王遣來的五百將士,要迎姑娘們入住驛站。」哈扎的聲音有一絲絲緊繃。

「於靈兒,你的運氣不錯。」果兒冷笑。

是不錯,她一向有該死的狗屎運。

於芊芊手裡藏了一柄鑲寶石的短刀,是她從哈扎將軍腰際順來防身的。

「可以休息了,記得燒一大桶熱水送到我屋裡,一身臭烘烘的見人很失禮。」 「……知道了。」咬牙切齒的果兒沉下臉,車簾子一掀,躍下馬車,身形瀟灑。

藉著車簾掀起的一角,於芊芊坐正身子,一雙秋水般的眼瞳看向不遠處陣容整齊的南國軍隊,暗暗思索著對上這樣凜然的士兵,北國人能有多少的勝算,自己能否在這場爾虞我詐中毫髮無傷的全身而退。

她不相信北國人的承諾,自己不過是隨手可棄的棋子,一旦沒有了利用價值,誰會在乎她的死活?

而對南國人而言,她更是無足輕重,留她也好,不留她也罷,沒人會拿她當回事,要是她不警醒點,可能很快就會成為亂葬崗上的一具白骨。

所以她必須自力更生,首先是……瞭解她的敵人。

「來了?」

這一句「來了」出自一名面容清俊的男子口中,他立於黃土飛揚的城門口,眺望北門城牆,斑駁的石牆一如他多年前離開時的模樣,只是牆底下多了野生的小黃花。

當年,他奉皇命固守北方疆土,是眾皇子中最早封王賜爵的,南寧侯嫡長女嫁為他的正妃,新婚不久他便派駐北疆,長年駐紮邊境,從此歸期遙遙無期。

在這期間他回來不過三回,一是太后壽辰,一是母妃冥祭,另一次則是王妃難產身亡,留京的時日皆不長,多則月餘,少則十天半個月,又得匆匆趕赴邊疆。

表面看來他南懷齊深得聖寵,年紀輕輕已是一代名將,手上雄師近百萬,日後更是有享不盡的潑天富貴和無上權勢。

但是哪朝帝王會將最寵愛的皇子打發到冬日潑水成冰、夏季高熱如火的不毛之地?每日忍受風吹日曬,與死亡對峙的刻苦生活,這對養尊處優的皇子而言無疑是流放。

南帝忌憚南懷齊的勢力,不讓功高震主的他有即位的希望,想趁奢望的幼苗一冒出頭便生生的掐斷。

滿朝文武都曉得庸碌無為的皇上最疼愛的是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南懷秦,他雖受封為秦王卻未前往封地,一直待在京城內的秦王府,不時出入尚未有主的東宮。

不過南懷齊也算是有本事,帶著一干親信奔往北疆苦寒之地,竟也能立下無數戰功,贏取眾將士的心,成為北疆一帶赫赫有名的殺神,令敵軍聞風喪膽,不敢輕易挑起戰火,威名遠播,遠勝於朝中眾皇子,更凌駕帝王之上。

「王爺,您要等北國的侍女抵達,一同入城嗎?」他的下屬風吹柳一身軍裝,恭敬問道。

「那邊送來了幾個?」南懷齊目光冷銳,渾身散發一股生人勿近的肅殺之氣。

「三名各具特色的美女,兩名北國貴女,一名南國奴隸。」風吹柳不疾不徐的回報。

「為何有南國人?」他冷冽的面龐閃過一絲戾色。

「受早年戰火波及,不少被擄的南人落地生根,成了受奴役的下等人。」同樣的,北國的兵將若戰敗被擒,除了少數人被贖回外,大多不是立即處死便是判為軍奴,從事最低賤的粗活,一輩子也回不了故國。

「把北國貴女送回,留下南國奴隸。」他的晉王府不需要養無用的異國女子,浪費米糧。

風吹柳一聽,有些不解的愣了一下,「王爺,這樣好嗎?那些是阿蘭公主的陪嫁丫鬟,拒之無禮。」既要和親,他私底下又怎會不打探清楚?早在兩國提出聯姻一事,並由他迎娶北國公主為繼妃,他的人馬已滲入北國,將北國人的一舉一動都查探得清清楚楚。

尤其這和親的主意是皇后和秦王主動提起,其中的用意可引人猜疑了,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若不深入瞭解,誰敢讓敵人安睡枕畔間?只怕哪天夜裡就高舉起鋒利大刀,手刃他的首級。

南懷齊的佈局不只在北疆,京城內外也有不少他的眼線和暗樁,他必須掌握住局勢,絕不讓有心人趁機而起。

「無禮又如何?本王陣前殺敵時,可曾多禮的問一句該不該殺?」 「話不是這麼說,好歹是王爺後院的女人,美女不嫌多,軟香溫玉摟在懷裡,說有多快活就有多快活,在床上降伏敵人才是男兒真本色。」反正一個是納,兩個、三個也是納,何樂而不為。

「你覺得快活就賞給你,一會兒把那兩名北女帶回府。」省得他費心擔憂好好的晉王府被搞得雞飛狗跳。

剩餘的那個南國奴隸想必也蹦躂不起來,不論是通房丫頭或是北國奸細,沒人接應又怎成得了氣候,單獨一院子關著也就省事了。

南懷齊不打算收了北國公主送來的陪房丫鬟為屋裡人,對於女色他向來不重視,也不認為男子身邊該有數名溫柔解意的女子為伴,他將所有的精力用於行軍打仗上,情慾方面反而不那麼熱衷。

娶趙小憐為王妃是不得不為,聖意難違,他對驕縱成性的妻子毫無好感,除了一盡為人夫的責任外,他連碰都不想碰她,這才在三個月婚假未完前便答應到北疆。

趙小憐十五歲為人妻,十七歲難產身亡,在短短的兩年當中,與丈夫同床共枕的次數屈指可數,一直守活寡似的等著不肯回府的丈夫,直到她闔上眼為止。

趙小憐的生與死都是一則笑話,她活著的時候空頂著王妃頭銜,真正該噓寒問暖、憐愛有加的夫婿卻漠視她的存在,人一亡故只有一口棺木下葬皇家陵墓。

而今南懷齊又要迎娶新人,整個晉王府早就已沒多少人還記得這位故去的前王妃了。

「哎呀!別害我,我家的母老虎凶悍得很,為了能多活幾日,屬下只好含淚謝絕王爺的美意,家有悍妻日子難過呀!」假意拭淚的風吹柳一副悲憤樣,實則打趣居多。

年近二十七的他尚未成親,曾有過三次訂親又慘遭退親的紀錄,這回與禮部尚書幼女的親事已定了兩年有餘,準備此次回京一併辦了,只是成不成還是未知數,他對成親的意願不高。

其實前幾回是他自個兒攪黃的,有心拉著人家的兄長喝花酒,或刻意等在未婚妻經過的路上,與人爭花娘大打出手,不然便是「不小心」打斷小舅子的腿,讓親家氣得退婚。

他是如意了,樂得在眾多解語花中安慰受傷的心,反倒累得風家長輩四處向人賠禮致歉,顏面難看,為孽子的不孝背負罵名,也連累族中其他子弟的婚事。

所以他從從容容的從軍去,在好兄弟的庇蔭下撈個官職做做,雖然他有個響亮亮的頭銜--玄武侯世子。

「軍令如山,絕無二話。」晉王一言既出,斷無收回。

風吹柳一聽,頓時傻眼,怔忡了老半天才回過神,欲哭無淚地趕快推辭。

「王爺呀!你這是陷害,太無恥了,自己不想要的女人怎麼能推給下屬,沒天理、沒良心……」 「本王這是賞給有功軍士,你敢不收?」這小子想看他被女人逼得無處可躲,未免太可笑,他是不屑非不能也。

一句話一堵,風吹柳臉色凝滯,有如生吞了兩隻蛤蟆,噎不下去,梗在喉嚨口,還是得忍著噁心硬吞。

「恭喜你,世子爺。」有些幸災樂禍的四品參將溫半城噙著笑,拍拍雙肩往下一垂的風吹柳。

「我送你一個,如何?有福同享,我對兄弟不錯吧!」風吹柳的失意過眼即散,隨即擠眉弄眼要與兄弟共享美人恩。

他的手還沒落在好兄弟肩上,目光一閃的溫半城已閃到七步外。「王爺的賞賜,我可不敢奪他人之美,世子爺好生受著吧。」 「你呀你,是不是朋友,這麼缺德的事也做得出來,枉費我在敵人的戰馬下拉你一把!」他憤然地算起舊恩。

「鐵木山下橫空一箭,我擋下了。」若是他未及時察覺,此時的世子爺是躺在靈柩裡回京的。

戰場上一向是生死相搏、刀劍無眼的,下一刻誰生誰死難以預料,兄弟情義時而可見,能和同生共死的弟兄並肩作戰,是榮耀,也是對得起自己,能守護家國,為君王盡忠,為百姓安居樂業而戰,才不枉平生所學,一生無憾。

只是用血肉之軀拚出戰功,大丈夫當如是,可是把北國奸細弄回府裡養著就太憋屈了,不能打,不能罵,為了兩國情誼要和顏悅色的好生相待,明知對方心懷不軌還得好聲好氣的哄著,把人當稀世珍寶高高捧著。

但這不是錦衣玉食供著,夜夜召寢就能了事,若一不留神讓人鑽出眼皮子底下,誤了軍國大事,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捧著腦袋謝罪還嫌輕,還得賠上一大家子的命。

當年老玄武侯有救駕之功,才封侯爵,世襲三代不降等,只要不出什麼殺頭罪過,這一代的風吹柳還是能以世子之名繼承爵位,繼續風騷幾十年。

此時塞了兩個北國美女給他,無疑是把他往油鍋裡推,看別人笑話他笑得很大聲,巴不得落井下石的踩上兩腳,可換成自己在油裡煎,那是苦不堪言呀!不送出一個他氣難平。

偏偏他身邊的人個個狡猾如狐,一見他有難不伸援手不說,還逃得比風還快,叫他不由得氣悶交友不慎。

「進城了,記得把你的女人帶走。」一把繫著紅纓的長槍一撥,將兩個斜目相視的男人撥開。

風吹柳喪氣的橫眉瞪視英姿勃發的南懷齊,盼他能收回成命,「王爺,我們有過命的交情……」 「走吧,再晚就和北國的車隊撞上了。」翻身上馬,馬聲嘶嘶,前蹄一揚,氣勢凜然。

馬如其主,威風凜凜,一身漆黑如墨,只四蹄雪白似雲,馬兒與主人心意相通,馬蹄輕輕揚起,不等馬上的男子揚鞭踢腹,便跳上護城橋,瞬間消失在眾人眼中。

「嘖!把燙手山芋丟給我就能省下一樁麻煩事嗎?無情無義,無情無義呀……」這筆帳先記下了,哪天被他逮著了機會,絕對會悉數奉還,等著瞧!

「嘮嘮叨叨個什麼勁,人都走遠了還不跟上,真想留下來迎接你的新夫人?」坐在馬背上的溫半城輕踢了叨念不休的風吹柳一腳,不等他回神便帶著數百兵士策馬入城。

城門外七里處一片塵土飛揚,一隊陣容壯觀的車陣正緩緩靠近,回頭看了一眼的風吹柳苦笑了一聲,繼而眼神冰冷的轉過身,尾隨而入那兩年未歸的皇城大門。

與此同時,北國車隊這邊,沒人曉得城門口發生的小插曲,北國美人羅蘭和鏡丹還信心滿滿地想著要以自傲的過人美貌擄獲晉王的心,笑語如珠的談論如何讓男人對她們愛寵如命,掏心掏肺地捧在手掌心呵護。

而另一輛馬車上的於芊芊則是捧著讓人快馬入城買來的一籃子時令水果,有甜柿、蜜梨、香柚……一邊觀察路上的南國人。

若要制敵機先必須知己知彼,掌握住大致的方向,小細節也差不遠了,想要生存就不能心存僥倖。

「主子,你吃太多了,會肚子疼的。」怯生生的聲音很輕,像是隨時處於受驚中的小獸。

整個人像泡在寒冰中的果兒終於被氣死人不償命的於芊芊給氣跑了,她撂下狠話再也不和難伺候的陪嫁丫鬟同車,也不許其他人對於芊芊好言相待,要徹底冷落她。

誰知於芊芊的運氣出奇得好,一時尿急下了山坳解手,竟在大樹底下撿到餓得奄奄一息、剛死了爹娘的小女孩,當下不顧任何人的反對抱了她上車,給了她吃食和衣服,並收她為貼身小婢,取名紅蓮。

人要有自己人呀!不然想逃都沒人幫忙搬梯子,紅蓮的乖巧和聽話令於芊芊十分滿意,叫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多問為什麼。

「哎呀!真的吃多了,難怪覺得脹脹的,剩下的你幫我吃掉,留著發爛太可惜了。」她把半藍水果塞到紅蓮的手中。

「啊!奴……奴婢吃不完,主子可以等會兒再吃。」紅蓮嚥了嚥口水,往果子多看了幾眼又移開。

「吃吧!吃吧!只要不留給臭臉果兒,你吃不完扔了都成,沒瞧見我們要入城了嗎?一進了天子腳下的皇城,還愁沒好東西吃呀!主子我要留著肚子吃熊掌、魚唇、雀舌,我們都會吃得滿嘴油光……」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29 PM

第二章

滿嘴油光?

其實於芊芊是說來安慰自己的,頂著於靈兒的名字,她心中忐忑不安,對接下來的日子有些手足無措。

儘管佔著穿越的優勢,她識字,也看得懂南國人類似古文的文字,還多了古人不知曉的現代知識,但是以她所學的一切,似乎不太適合用在眼前的境況。她是北國送來的陪嫁丫鬟,主要的用途是陪睡……呃,是侍寢,任陌生男子狎玩……說得好聽點叫通房,實則和賣身的花娘沒兩樣,只不過服侍的男人只有一個,運氣好點可能被抬舉為姨娘,卻是一輩子被正室夫人壓著翻不了身,是死是活由人拿捏,否則就是被打發出去,最多配個看門小廝,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奴才,由著主人打罵或是賣掉。

那她是該努力爭取主子的寵愛,把嬌嫩的瑩白身軀搓洗得白嫩,當成祭品獻主,還是先假意屈從,再捏造個什麼癸水來了的藉口先躲過這關,再圖謀後計?

她一點也不想被個不認識的男人一口吃掉,畢竟她這具身體還不到十六足歲,稍具女子玲瓏有致的體態,但是尚未發育完全,白白給糟蹋了,人生就毀了。

可是不獻身嘛……人家白養一隻米蟲幹什麼?通房丫鬟不能拿來當粗使丫鬟使喚,說是丫鬟,身份又比一般灑掃丫鬟略高一等,高不高、低不低的,連她都覺得為難了。

於芊芊煩惱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總不能開門見山的直言道她是來偷兵符的,讓人乾脆點把兵符交出來,省得她還要費心思去偷,偷著了她還得苦惱自己能活多久……

她垂眉沉思,無視一旁的管事以眼神暗示她要下跪向王爺請安,半點規矩也不懂的站得背脊挺直,一下子皺眉、一下子擰鼻、一下子輕咬唇瓣,渾然不覺有人面色冷峻的觀察著她走神的神態。

「見到王爺還不跪下,你們北國人不知何謂禮數嗎?」嬌軟若鶯的女聲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凌厲,像是以高人一等的姿態訓示不知進退的下人,口氣中含著一股冷傲。

入鄉隨俗、入鄉隨俗、入鄉隨俗……於倩倩口中唸唸有詞,勉強自己跳了……三秒左右,說了句給王爺請安,隨即站直身。

反正一屋子是人,只有她一個人是外人,她用眼角前後瞄了幾眼,裡裡外外站了不下二十幾個人,由他們站立如松的身姿看來,有一大半是會武的,而且身手不差。

唉!不就是個晉王府嘛!有必要派這麼多高手防守嗎?戒備森嚴得連只蚊子都飛不出去,擺明了逼她當賊,連點笑臉都沒有……「放肆,沒有王爺的允許,誰准你起身?」

又是同一個女聲,更為嚴厲的出聲指責,好似於芊芊只要有一句頂撞的話就要打板子伺候,打得她再也出不了聲,成為一個死人。

一再任由那女子出聲,所謂的王爺卻高坐上位,一聲不吭的把玩著紫砂描金節竹紋青花茶碗。

於芊芊偷偷覷了一眼,那穿著緋紅色挑線穿花襦裙的女子映入剪剪雙瞳裡,她綰著流雲髻,做未嫁女子的打扮,頭戴芙蓉玉簪,斜插三根點翠銜珠髮釵,髮鬢上是石松葡萄雙喜頭花,珠釵的價值不菲,但也不算昂貴,稍具身份的管事婆子也戴得起。

而那一身衣物非緞即錦,有幾分後宅婦人的貴氣,看得出她在府裡的地位不低。

可是在入京前,果兒曾說過晉王府的後宅形同虛設,一個通房側室也沒有,先頭的晉王妃早早過世了,忙於戰事的晉王無暇立妃,因此她入了晉王府便是獨一個。

那麼,眼前這秀眉明媚、面白似雪的研美女子又是何人,竟大剌剌管起王府的瑣事了?

於芊芊的個性其實八面玲瓏,慣會看人眼色,可也絕不是別人欺到面前來還悶不吭聲地由人欺壓的性子,那傲氣便不由自主的冒出頭。

「你是王爺嗎?」

「什……什麼?」正想藉機發落於芊芊的錦心略微一頓,表情有些錯愕。

「還是你是王爺肚子裡的蛔蟲?」姑奶奶吵架沒輸過,連霸三屆的辯論冠軍,要不是最後一次感冒失聲,她大學的輝煌紀錄是完勝,想和她論口才,得練個二十年再說。

「灰蟲……」那是什麼蟲,從未有過聽聞。

「王爺還沒死呢!輪得到你嚎喪嗎?你是眼睛瞎了或是天生視覺有障礙,王爺好端端地坐在那喝茶,他位高權重都沒開口說一句話,試問你何德何能敢截胡,膽敢犯上讓王爺成了有嘴巴的啞子?」不管哪個朝代,愛出鋒頭的人永遠也少不了。

「截胡?」這是什麼意思?

一旁看熱鬧的溫半城一臉嚴肅的板著臉,他本是努力要當個不苟言笑的冷面軍師,卻在這時噗地笑出聲,察覺兩道冷厲的眼刀射過來,他趕緊正經八百的收起嘴角笑意。

「大……大膽,王爺是你這等賤民可以任意羞辱的嗎!你立刻給我跪下,磕二十個頭向王爺賠罪,我們王府不容許有人對王爺不敬。」沒料到這北國送來的女子竟如此膽大包天,一時氣急的錦心臉色漲紅的大聲喝斥。

「請問你是誰,初來乍到我對你不甚熟悉,何必聽你命令?」王府內的未婚姑娘總不是公主吧!公主住在皇宮裡,這點常識她還有,而晉王並無姐妹,所以她也絕非郡主。

不論於芊芊能不能成為通房,或更進一步當上姨娘,她都是北國公主派來的陪嫁丫鬟,身份擺在那裡,除非是王爺的妃妾,否則論理來說,這府裡的女子還沒有一個人的地位能高過王爺的女人,她是享有特權的。

和親是兩國結盟的大事,如果晉王府連個小小的通房都容不下,這話若是傳了出去,相信晉王也吃罪不起。

掃了帝王的顏面不說,還有可能引發兩國的不合,讓北國人有名正言順出兵的理由。

所以小有仗勢的於芊芊才不怕得罪錦心,要嘛是王爺發怒,把不識相又氣焰高張的她趕出去,她正好能灰溜溜地隨送親隊伍回北國,再尋機從公主手裡偷回賣身契。

要不也能藉此試探王府的水有多深,也好弄清誰是軟柿子、誰是硬鐵板,誰該避遠點,誰能讓她從中撈點好處。

從細微處看大處,藉由這樁微不足道的小事來看晉王府的風向,以及晉王的行事作風和對通房的態度,她的進退之間就取決他會怎麼做,是會雞蛋裡挑石頭,趁機把人滅了,或是明理地處置。

「我叫錦心,是府裡的管事……」

不等她說完,於芊芊故作驚訝的瞠大眼。

「原來你們南國和我們北國人不一樣,是女人當家做主呀!難怪王爺至今沒說過一句話,那我是不是該向你行禮,是要下跪三叩首,或是奉茶敬上,稱你一聲錦心主子?」你敢受禮我就敢跪,看誰的臉丟得大!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我哪是什麼主子,我只是王府後宅的管事……」一句「主子」把心大的錦心說得樂了,她表面斥責,實則樂陶陶地暗自竊喜。

錦心早年也是被人捧在手掌心的官家千金,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受人吹捧,她打小就心氣高,認為非將相公侯者配不上她,日後必是高門命婦,享一品誥命。

殊不知一場官商勾結,她牽連在內的父親因此丟了官位,名下財產充公,一家獲罪全都倫為官奴,她也由高高在上的名門閨秀,一夕間跌入谷底,所有想望霎時成空。

為了不被賣入煙花之地,她先想辦法賣入南寧侯府,從粗使丫頭爬上一等丫鬟,並讓趙小憐在出嫁時選了自己當陪嫁,用意是想藉由成為晉王妃的趙小憐攀上高位,好徹底擺脫罪奴之名。

一般來說,若非自小在主子身邊伺候的家生子,很難當上一等丫鬟,而錦心她辦到了,可見心機有多深沉。

不過她算計來算計去反而失了先機,因為她表現得太出色,模樣又生得俏麗無雙,加上才氣過人,讓主母備感威脅,無法放心。

所以趙小憐選定了另一個姿色中等的二等丫鬟為通房,對貌美如花又聰穎的錦心則毫不考慮,她再傻也不會為自個找了個爭寵的對手,讓自己落於下風。

知道趙小憐的種種安排後,錦心的心裡不可能毫無埋怨,她漸漸地對主子不上心,也另有一番盤算。

喚山不來,我去就山,為什麼一定要靠對自己起了防心的王妃呢?只要她肯用心,做好府裡的每一件事,王爺也會看到她的種種付出,進而收了她當屋裡人,獨寵她一人。

正妃她不敢妄想,只要受寵,是妻是妾並無分別,府中大權依舊掌控在她手中。

錦心一直以來以此心態管理偌大的晉王府後宅,依恃著是趙小憐留下來的舊人,又以出色的手段受到南懷齊的信任,加上南懷齊長年在外鮮少回府,她有如王府主母般,無人約束的日子過得太舒坦了,讓她也有些得意忘形,逾越了本分。

「既然是王爺後院的管事,你到前廳來所為何事?我跪不跪王爺,是王爺的事,幾時淪到一個管事插嘴,莫非你也是王爺的女人,只是名分未定,才未有尊卑之分?」於芊芊一臉「無知」的詢問,藉此探知錦心在府裡的地位。

是王爺的心上人呢,還是什麼都不是?

見兩人間沒互動,也不曾有一個眼波交會,沒看過小說也看過電視的於芊芊一眼就能看出錦心是剃頭擔子一頭熱,看起來冷得像一座冰山的晉王根本對她全然無心,只不過由她瞎鬧罷了。

看出兩人並無姦情,於芊芊的背挺得更直了,入王府的第一仗她一定要打得漂亮,好讓晉王加深印象,有利於她日後的行動。

「我……」錦心一心想成為王爺的女人,但這羞人的話說不出口。她玉顏微紅,含情脈脈地看向南懷齊,盼他能以一句話定下繾綣情意,了結她多年的等候。

可惜錦心沒聽到她想聽的那句話,只有冷冷的秋風掃過庭園中的落葉,蕭瑟的聲音令人心寒。

「錦心,退到一旁,此事由不得你插手。」尊卑確實有分,他不會讓個下人壞了王府的規矩。

「王爺……」被喝退的錦心面露訝異,面子有些受傷的想張嘴,問王爺為何不顧她的顏面,反偏袒一個外人,但是溫半城適時地拉開她,朝她一搖頭,以眼神制止她添亂。

適逢兩國聯姻的敏感時機,一是南國晉王,一是北國公主,家事等同國事,底下的人不得多嘴,照章行事便是,否則牽一髮則動全局,不能不謹慎。

南國人是不可能對屢次犯境的北國人放下戒心,北國人也不會放棄進犯南國的野心,兩相和親不過是做個樣子,各自心中都有一把尺。

若能兩國和平共處,互不侵犯,讓百姓們免受戰火之苦自是最好,過往年年徵兵、增稅快讓他們吃不消,早盼著烽火不起,子弟們有書念、有飯吃,有幾畝地、有三兩間房可安度餘年。

可是說來容易行之難,富國想要更多的土地和礦產,窮國想把糧倉填滿,有牛有羊有富餘,誰也不肯讓出半畝田,偏又想從對方手中搶走所需的一切,勢必得用武力解決。

「你進了我晉王府,便是我晉王府的人,不再是北國人,府裡的規矩給本王牢牢記住了,只要犯一點小錯,本王不管你是誰送來的,一律杖責。」他眼下是不想計較,瞧她一條條雖是說得有理,可那滿口你你我我,,也是個尊卑不分的,他治兵嚴格,自不會縱著家裡人沒規矩。

「等一下,那我的規矩該向誰學,總不能你們說了算,編一套來誑我吧?」先小人,後君子,她絕信不過他們。

於芊芊看太多宅斗小說了,有時要整死人不用出刀出劍,一句「沒規矩」就足以壓死人,讓人冤死了也無處申訴。

「這點錦心會告訴你,由她來安排……」

關於後宅之事,南懷齊並無太大的耐性,他只管丟給凡事辦得妥妥當當的錦心處理。

因為他後院沒有女人,自然無妻妾爭寵的糟心事,而且他長年待在北疆,久久才回府一次,對府內的大小事還沒錦心熟悉,因此他如今也照往例交給錦心,認為她不致令他失望。

長期沒接觸女人,平日相處的又是粗莽的軍中漢子,南懷齊對女人的小心思可說是不放在心上,他哪曉得女人要使壞心眼,那是千軍萬馬也擋不住,比兩軍交戰還可怕萬分。

「再等一下,王爺請看看我,再看看錦心姑娘,靈兒的容貌也算小有姿色,不知王爺聽過『美人相忌』這句話沒?」她不會把命交到一個用白眼看她的女人手上,太危險了。

正要提腿離開的南懷齊眉頭一顰,「什麼意思?」 「規矩是人說了算,但是你說的和錦心姑娘說的或許有出入,醜話說在前,咱們不妨用白紙黑字寫下來,照本學規矩,免得我做對了你說錯,我按規矩來卻有人陰著來,畢竟我是不懂規矩的北國人,對或錯只憑你們一句話。」她不吃虧,更不吃悶虧。

南懷齊銳利如刃的雙瞳瞇起。「你認為王府有人敢欺上瞞下,存心苛待人?」她眉一聳,笑得有幾分可恨。「樹大有枯枝,房子大了有老鼠,誰曉得哪個床底下藏了個不懷好意的,我是北國人,王爺對我有戒心,相反地,我也怕王府有老鼠咬我腳指頭,不如攤開來講,誰也不賴誰。」 「……錦心,明日午時前將府裡的規矩一條一條寫下列表,交給她。」南懷齊面上有隱約的黑影。

「她?」錦心臉上佈滿難以置信。

於芊芊又搖頭地添了一句,「東西還要王爺過目了才行,簽章證明,我信不過一人攬權的錦心姑娘。」一人攬權……南懷齊若有所思,眸底幽光一閃,這句話他聽進去了。

「一次把你的要求說完。」

「是你說的喔!」她的秋水眸子瞬間發亮,興奮異常。

「我要說了,通房的月例錢一個月給多少?有沒有四季衣物貼補,一季幾套?平日膳食幾菜幾湯,會不會被剋扣,以次充好,或是吃冷掉的餿飯、剩菜剩飯?衣服要自己洗還是有專人收洗,能有幾個丫頭伺候,我有一個小婢用得很順手,不想再換……我能出府嗎?要不要派兵隨護……」 「停--」他後悔了,不該由著這丫頭得寸進尺。

一旁的溫半城也聽得傻眼,守在門外的侍衛亦呆若木雞,不過是婦人的瑣事,怎囉唆得沒完沒了,明明很簡單的後宅事為什麼這麼麻煩,他們的妻女、妹子也這般?

大家開始深思,平日是否太疏忽家中的女眷。

溫半城看看眉頭緊鎖的南懷齊,不免投以同情的眼神,王爺應該頭很痛吧!這個舌頭不打結,講話連珠炮的女子將是他的家眷,王爺這輩子的耳根很難清靜了,真是可憐。

「我再說一句話就好,絕不囉唆。」

好粗的青筋,他不會要爆血管了吧!EQ真低。

「說。」他不信她還能說出更挑戰他耐性的話。

於芊芊無視他的冷臉,小聲且帶著討好的語氣道:「如果我被虧待了,府中有沒有申訴管道?」一時間,廳堂四周籠罩了一層冰霜,讓人有種全身凝結的寒意,沒人敢吐氣,靜得恍若死城。

許久之後--

「滾,把她帶下去,短期內不要讓本王看到她--」免得他一時失手掐死她,影響兩國邦誼。

破天荒的,向來冷靜自持的晉王居然發出令人錯愕的咆哮,對像還是一名身長不及他肩膀高的小女子。

「哈--哈--哈--太有趣了,她真那麼說了?真是個妙人,我沒在場實在太可惜……早知道有好戲可看,我何必眼巴巴的回府找罵挨……」笑得前俯後仰的風吹柳猛拍大腿,兩排白得剌眼的牙齒怎麼也闔不上,笑聲一聲高過一聲,洪亮如鐘,笑到盆氣還用手拍胸口順氣,十足的幸災樂禍。

他實在有些後侮走得太快,沒先繞到晉王府逛一圈,要是曉得會鬧騰出這齙戲,他寧可挨粗暴老爹的拳頭也要搬張矮凳到此一遊,享受一下戰場上的殺神被一名小女子擊潰的奇景。

「笑夠了沒,想和我過幾招嗎?」南懷齊冷著臉,斜睨笑到不行的無品男子,那微黑的臉色又更沈了。

一見到好友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技不如人的風吹柳硬生生地停住笑聲,還不小心嗆了一下。

「咳!咳!你這是遷怒、惱羞成怒,人家也沒說錯呀!美人相忌,擺明了不相信你府上美若海棠的錦心,換成是我的話……」 「換成是你又如何?」南懷齊的眼裡有濃濃的警告,要他謹言慎語,不要因一時嘴快而英年早逝。

風吹柳想笑又努力忍住,「這是王爺府上的私事,我不多嘴,可是王爺待在王府的時間確實不多,錦心她……呃,是不錯,把晉王府裡管理得井然有序,不教外人說一句不是……」她確實有功勞,對晉王府助益良多。

「把你的後話說完。」說一半,留一半,定有下文。

「只是,沒有一個女人會平白無故地對一個男人好,若說沒有自己的小心思,我是斷然不信的,自從王妃逝去後,王府後院再無其他女主人,唯有盡心服侍的錦心,若是有一天來了個女人要分走她手中的權,王爺說她肯讓不肯讓?」女人耍起狠來連男人也招架不住,他那老爹就差點被那群窮兇惡極的姬妾給拆吃入腹。

不論在哪家後院,有兩個以上的女人就有紛爭,她們搶的是同一個男人的寵愛,誰勝誰敗攸關在府裡的地位,以及日後的子嗣前程,因此誰都想坐上那獨一無二的主位。

「為什麼不讓?錦心終究是個婢子,她再能幹也有嫁人的一天,晉王府也得有王妃把持大局。」雖然他尚未找到看得順眼的女人,但是他不可能不再娶,他需要兒子傳宗接代。

南懷齊的想法正是天下男子心中所思,妾再尊貴也越不過正妻,何況是皇親公侯之家,寵妾滅妻這等事是不可能發生在晉王府。

他重用錦心並非是看她貌美,有意納她為妾室,而是他長年在外,府裡內宅不能沒個管事的人,錦心的管事能力有目共睹,又是已故王妃的身邊人,他才決定姑且由她暫管王府內宅,他要的只是府裡不亂即可。

他在內宅時日少,也不要丫鬟服侍,亦無通房小妾,能用的人並不多,再者內宅之事本該由女子接管,身為前王妃的一等丫鬟,錦心是理所當然的不二人選,他用她管理後院乃是情理之中。

不過晉王府的內宅其實也沒什麼好管,不就是幾個灑掃丫頭、看門婆子和廚房人手,按時發月例、不時地警醒幾句,將裡裡外外打理得整整齊齊,讓主子回府時有口熱湯喝、能洗個舒服澡,將人服侍得妥貼就夠了。

多年的軍旅生活讓南懷齊習慣了簡單,他對吃與住的要求不高,有得吃、有得睡就很好了,比起北疆無米可食的刻苦,都城的鮮果肉食算是奢侈了。

風吹柳但笑不語,微勾的嘴角彎起,他把要說的話留給同樣看得通透的溫半城。

「錦心為什麼要讓呢!這些年王爺不在王府,全交由她管家,王爺認為她今日的派頭看起來是個侍婢該有的姿態嗎?她都像是半個主子了。」未經傳喚,內宅女子不得擅入廳堂,即便是姨娘、小妾,若無夫婿的允許是不得離開所住的宅院。

而錦心顯然是逾越本分了,她不僅如一府主母率眾相迎,還無視男女之別的站在眾人最前面,讓一干管事、小廝、婢僕立於身後,像有意彰顯她在王府中不可動搖的地位。

隨王爺回府的他初一見便感不妥,身為一名婢女,錦心的行徑似乎過了些,也太造次了,毫無上下尊卑可言。

但畢竟是晉王府,又有王爺這個正經主子在,他雖眉頭皺了一下也不多言,各府有各府的規矩,王爺不覺小婢逾禮,他又何必多事,這是王爺的家務事,怎麼也由不得他人多嘴。

「是嗎?」

半個主子……

「何況靈兒姑娘沒有說錯,王爺都沒開口說話了,她一個內宅管事豈能越俎代庖,裡外不分?王爺不說也有管事代傳,再不濟,王爺的長隨也成,哪能由個婦人出面。」溫半城想到是牝雞司晨,一個丫頭把自己抬得太高了,他擔心若是處理不當,恐會招來禍端。

「你們似乎對那名北國女子的印象不錯。」南懷齊一雙幽深黑瞳冷冷散發懾人的寒光。

一聽到「印象不錯」,聽出話中冷意的風吹柳、溫半城一個訕笑的摸鼻,眼神飄忽,一個乾笑地偏開頭,不敢對上他冷漠的深瞳,對言語爽利的於靈兒,他們的確心存一份好感,敢言、敢正視王爺的女子並不多,還有模有樣的討價還價,真是不吃虧的主兒,不知是真不怕死,還是無知者無懼,一來就將了管家多年的錦心一軍,下了她的顏面,也立下自己的威風,讓人不免忍不住好奇,不知她還能出什麼怪招。

「王爺,府裡的申訴……管道要設在何處較為妥當,由何人負責此事……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但點子倒新鮮。」風吹柳感興趣的喃喃念著,換來一記狠瞪。

「你把她的話當真了不成,本王的府裡豈有不肖下人?」她簡直太把自己當回事了,竟敢打他的臉。

「王爺府上的婢僕安不安分屬下是不知曉,不過在王爺奉召回京的今日,為何不見瑾兒相迎,反而是丫鬟出頭,是忘了知會他呢,還是他不肯見人?」那才是正經主子,雖然身世上有些不清不楚,但明面上的身份還是擺在那的。

南方瑾,五歲,名義上是晉王南懷齊的嫡長子,當年趙小憐難產三天三夜才生下的兒子,也是南懷齊目前唯一的子嗣,趙小憐死於血崩,連兒子的一面也沒見著。

這是不為人知的王府秘辛,趙小憐生前曾背著南懷齊與府外男子私通,證據確鑿被人捉個正著,她也承認了此事,她確實別有所愛,獨守空閨的孤寂難以陪伴她熬過一天天。

南方瑾便是在這節骨眼有的,連趙小憐本人都不敢確定誰是孩子的父親,她原本是打算在孩子呱呱落地後偷偷送走,佯稱胎死腹中,誰知她什麼退路都安排好了,卻逃不過上蒼惡意的捉弄,在分娩的痛楚後所迎來的竟是死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最信任的婢女錦心將孩子抱走,而後斷氣。

「咳!咳!世子爺,這事不提,你瞧這日頭多好,適合在京郊策馬狂奔,再擺個酒席同樂一去連日趕路的辛勞。」溫半城使了眼色,要風吹柳慎言。

晉王府裡什麼事都能提,唯獨「那院子」是忌諱,最好連提都不提,就此打住,那是禁忌。

果不其然,原本神情漠然的南懷齊驟地沉下臉色,面冷如霜,佈滿戾氣的臉上陰霾籠罩。

「是呀!是呀!該去跑跑馬,過幾日等王爺把北國女子的通房名分給定下了,約幾個故舊咱們去京外跑幾圈,我家老頭有座莊子在附近,跑累了也有地方歇歇腿。」擺酒就不必了,他怕喝不下。

王爺的冷面是千年冰雪,酒還沒喝只怕就凍成冰了。

南方瑾是一道不可言的禁忌,於靈兒又何嘗不是止於嘴邊的毒瘤,雖然她和其他兩名女子是依照北國習俗送來的通房,可誰看不出她身負使命而來,是另有圖謀。

南懷齊不可能收了她,何況他本就一向不近女色,多的是投懷送抱的美女他不屑一顧,豈會被個來歷不明、心懷不軌的北國女子打動?即使她有南國佳人的嬌媚。

現在大家比的是耐性,看誰先動,在自家的地盤上,他晉王還看不住一名小小的女子嗎?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兩名北國女子你做何處置?」凡是北國人都不得掉以輕心,即便是女子亦不可不防。

平白多了兩名姬妾的風吹柳故作苦悶的一撇嘴,「好衣好食當菩薩供著呢!先讓她們抄一百遍《女誡》。」抄完了還有《金剛經》、《大藏經》,心誠則靈,供奉佛前祈求他老爹、老娘延年益壽,老蚌生珠了。

玄武侯並不風流,偏偏妻妾眾多,有皇上賜下的、有長輩送的,同儕親友間也添上兩個研墨的,一院子的鶯鶯燕燕少說三、四十名,他一個破身體吃不消呀!力不從心。

因此玄武侯的子嗣不豐,除了風吹柳這個正室所出的獨苗外,餘下只有五、六個庶出女兒,再無男丁。

他也急呀!想多生幾個兒子,免得被目無老父的獨子氣死,可是他的女人們肚皮不爭氣,不論他再怎麼努力耕耘,瘦田還是不見收穫,急煞了他一頭白髮。

「甚好。」他應該比照辦理,省得生出一堆事。

「王爺,那你做何打算呢,將人扔在後院不聞不問,任憑她自生自滅?」那般有趣的女子就該讓她多鬧騰幾回,讓人開懷開懷,每日笑三回,人生無憂亦無愁,歡快呀!

光聽好兄弟當初的描述,風吹柳便心癢難耐,他有預感此女會掀起,陣狂風暴雨,叫人期待不已。

南懷齊冷然地一瞟,「難道你要本王去親近她?」可笑。

「近而不親,總要給她機會翻點浪起來,不然我們怎麼知道北國人到底想做什麼?」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北國人布下的線,若是他們能捏住了,便可一一循線而上,將潛藏在城內的北國奸細一網成擒。

於芊芊是北國人的箭,也是南國人的餌,她一個人不知不覺中成為兩個國家的棋子,而身在此局中的她毫不自知,滿腦子還想著是偷兵符好呢,還是潛回北國竊取賣身契的好。

她的煩惱很小,不若一票男子憂的是家國大事,想著如何將她利用個徹底,反過來拔草除根。

「除了兵權和掠奪,他們還能要什麼?」一群貪婪的螅蟲,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哀鴻遍野。

對於北國人不知滿足的野心,南懷齊深惡痛絕,他駐紮北地不僅僅是抗蠻,還有洞嚇的意味在,使北人生懼,不敢越雷池一步,想燒殺擄掠還得惦著有幾條命可「難說,皇上天壽有限,宮裡傳出消息,皇后和秦王似乎坐不住了。」風吹柳語意隱晦,有所暗示。

南懷齊濃黑劍眉往上一挑,「妄想不該他得的位置,死得快。」 「南國自來立嫡不立長,大皇子早亡,二皇子德王是貴妃所出,三皇子孝王、四皇子義王的母妃為淑妃、賢妃,六皇子信郡王的母親位分不高,八皇子年幼尚未開牙建府,眾多皇子皆不及五皇子秦王尊貴。」他不提七皇子出身的晉王,蘭妃的死是晉王心中的痛。

風韻若桃花,舞姿驚天地。

當年以一舞擄獲帝王心的絕色佳人早已如落花遠去,即使她曾獨寵後宮,歷時十餘年仍聖寵不衰,就連皇后也不及她的風采,只能暗暗飲恨,被迫讓出自己的帝王夫婿。

可惜美人多劫,帝王的寵愛無疑是一把無形刀,將蘭妃送上風口浪尖,後宮的嬪妃沒一個不恨她,欲置她於死地。

「讓他們暗地去廝殺吧,本王不涉入其中。」他打算坐收漁翁之利,等他們殺得精疲力盡之際,再以逸待勞。

一把天子寶座坑害了多少無辜冤魂,他要拿下來,為枉死的冤者揚一口氣,讓亡靈在九泉之下安心瞑目。

南懷齊想到他溫婉賢慧的母妃,凌厲的眸中透出一絲孺慕的哀傷。

「那位靈兒姑娘呢?」他真想拿府裡那兩位來換。

南懷齊看了一眼過於關心的風吹柳,看得他心裡犯嘀咕。

「放心,我讓緋衣盯著她。」任何一個隱患他都不會犯過。

「緋衣,她不是你身邊唯一的女暗衛?!」他一度以為王爺會收了她,就是不為妾也至少是位夫人。

震驚的不只是他,連溫半城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後院是女人的地方,不派緋衣,難不成要本王送個男人進去?」他冷笑著一橫目。

是不奇怪,可是那於靈兒只是一名通房而已,犯得著派出武藝精湛的緋衣嗎?

隨便找個會拳腳功夫的武將之女佯裝丫鬟盯著就成,王爺此舉未免太慎重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30 PM

第三章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來到於芊芊面前的丫鬟,是前院胡管事送來的,補足通房配給的兩個一等丫鬟,不經由錦心的手,而且更守規矩。

她頭上紮著雙丫髻,綁著粉色緞帶,又用紅絲繩將剩下的長髮編成一條髮辮,輕垂背後,一身洗得半舊不新、中規中矩的青衣比甲長裙和羅衫,腳上的鞋子也穿得很久了,繡著兩隻小粉蝶。

看著這粉面若霞,恭敬垂首的丫鬟,雖生好感的於芊芊有股莫名的違和感,總覺得有一絲絲古怪,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也不知是否是自個心理因素作祟。

入了晉王府好些時日了,她就像被人遺忘的深閨怨婦一般,不單單見不著拽得二五八萬的冷面王爺,連只雄的蒼蠅也沒瞧見,一眼望去不是花就是樹,還有七尺高圍牆。

有了晉王親自過目的王府規章,後院的臭臉管事錦心的確沒敢虧待她,每日按照五菜一湯的通房分例送來三餐,每月五兩銀的月銀也按時送來,一切按規矩來不打折扣。

可是呀!凌虐人的厲害手段不在身體上的折磨,而是心靈方面。

瞧瞧這些花多虐人呀!美則美矣,卻是清一色的白菊、黃菊,還是送葬用的那一種,一盆一盆地排在她房門口外的迴廊上,活似是在咒她,讓人一早瞧見就難以痛快。

再看看那些老得掉牙的看門婆子、面如風乾橘皮,還缺兩顆門牙的粗使婆娘、要扯著嗓門大吼才聽得見的嬤嬤,幾個三、四等的小丫鬟一個比個丑,即使飯菜再香她也吃不下去。

幸好她夜裡睡得沈,沒有半夜上廁所的習慣,不然茅房在屋子外頭,她一起身走動,瞧了這些個牛鬼蛇神還不嚇個半死?

錦心的用心可真是高哪!小雞肚腸裝出大度,全無遺漏地安排得妥妥當當,叫人捉不出錯處,偏偏還能叫她不爽快,著實是個精明的,連她也不得不歎一聲南懷齊對錦心是大材小用了,她放在大戶人家的後院多好用,不做管事做姨娘,準是一等一的宅斗高手。

這一招趕不走她也噁心死她,真正好計策,她被打壓得有點蔫了,很想自製五爪鉤索翻牆去,不管不願的投奔自由。

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那一張賣身契形同催魂符,還有那個叫於青松的小弟,果兒塞在玫瑰糕裡讓人送到她手中的小紙條明白的寫著,她要再不動手,下一次她收到的將是血淋淋的指頭。

於芊芊自認為是自私的人,但是她的自私以不傷人為前提,既然她佔瞭解靈兒的身體,好歹回報一二,最起碼得保下人家的弟弟,別讓姐弟倆在地底下團聚。

「奴……奴婢叫紅蕖,主子。」丫頭羞紅了臉,小巧的鼻頭冒出幾滴薄汗。

「咦!你叫紅蕖,這倒巧了,紅蓮,快過來認親戚,你們池子產的?」蓮花和荷花都齊了。

蓮浮於水面上,清雅而高潔,端麗秀慧,荷出水而立,嫵媚可愛,嫻雅純潔,迎風搖曳多有風情。

蓮與荷外形相仿,皆生於水中,若不細較,其實也相差無幾,都是美好的事物。

「主子叫奴婢做什麼,奴婢哪有什麼親戚……」一頭汗的紅蓮跑了過來,兩手還沾著白的、黃的菊花花瓣。

「啊!好眼生的姐姐,你是我家親戚嗎?我以前沒見過,你是表姐還是堂姐……對了,我叫紅蓮,我爹娘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你還有親人嗎?我要叫他們什麼……」顯然的,在於芊芊的調教下,原本怯生生的紅蓮變得活潑多了,還是個話癆子,一有機會就說個不停,好似她前輩子是個啞巴,今世來說夠本的。

「你在做什麼,我看你好像很忙?」細心的紅蕖從她發間取下一片葉子,拿出素淨的帕子擦去她鼻上的汗。

「不忙、不忙,姑娘想泡菊花茶,還想收集菊花花瓣曬成干花,塞入枕頭裡當菊花枕,所以我在摘菊花,把花瓣一片一片撕開。」這活不累人,主子叫她在樹蔭下做,不必曬日頭。

「我來幫你。」紅蕖主動的幫忙,笑得可開心了。

紅蕖十六歲,比十二歲的紅蓮略高半顆頭,可外表看來一樣稚氣,都是偏瘦,不胖,膚色不甚白皙,偏小麥色,一看就知道是常在外頭跑的,不是享福的孩子。

兩人一見如故,像好姐妹,手牽手走到大樹底下,數十盆白菊、黃菊已讓婆子、丫頭搬到樹旁的蔭涼處,紅蓮讓出自己的小凳子給紅蕖坐,自個兒搬了顆石頭當矮凳,人比花嬌的小丫頭有說有笑的撕菊花,丟進畚箕裡。

多好的畫面,那些黃白花襯著兩個小丫頭,變得一點也不扎眼了,眼前的溫馨讓於芊芊看得好感動,她們的笑容處處透著天真爛漫,花好哪有月好,月好哪有人好,人才是人間最美的風景!

只是這情景再美也是暫時的假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也該動一動了,老是悶在院子裡,人沒病也會悶出病來,錦心的小手段她還不放在眼裡,若要耍起心眼來,十個錦心還不是她的對手。

於芊芊歎了一口氣,扭腰擺臀地做著伸展的動作,兩手往上伸直,在頸後交握,拉了拉背,又扭轉腰身,身體往前彎腰,指尖碰到鞋面,如此重複了數回,活絡筋骨。

紅蓮早已習慣了主子的怪異舉動,雖然她服侍的時日並不長,但是年紀小的好處是接受度高,頭幾回見了還驚駭得差點掉了眼珠,以為主子要折成兩截了,一旦見多了也就不再一驚一乍,甚至學著主子做所謂的「伸展操」。

倒是沒見過的紅蕖覺得十分驚奇,不時回頭偷瞄幾眼,見主子好端端地伸腿拉筋,她也漸漸地放下心,一邊聽著紅蓮拉拉雜雜的細語,一邊專注的撕菊花瓣。

一片花海中,雨名稚嫩的丫鬟專心忙碌著,渾然不知她們家姑娘邊伸腰邊走遠,一步一步離開春泥院,沿著牆根尋幽探秘,熟悉地形。

不是於芊芊不信任身邊的丫頭,而是她要做的事不可告人。

她來去自如,身如狡兔,沒有任何牽絆,其實她更樂於一人獨來獨往,省卻不必要的麻煩。

憑那日進府的記憶,她知道晉王府很大,比她在北京參觀過的王府還要大上數倍,小橋樓閣、院落亭台,聽說還有練武場和後山,她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少說有幾十畝,一天之內要走得完著實困難。

正打算放棄,因為她走偏了,越走越荒涼,分明是府裡的偏僻處,人煙罕至,鬼都不來,她認個什麼瞎路?日後用來藏身倒是不錯,只是她希望沒有用到的一天。

驀地,一陣類似小孩的嗚咽聲傳來,她背脊一涼,心裡有些毛毛的,暗忖這府裡不會也發生過什麼害命的陰損事吧!

不過沒做過虧心事,她稍稍振作,不再害怕,循聲繞過一叢比人高的野草,又過了一道頗有歲月痕跡的月洞門,斷斷續續的抽噎聲更明顯了,彷彿近在牆後頭。

而後她聽見錦心不太耐煩的聲音。

「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已經五歲了還這麼不懂事,都說了百合梗米粥不是給你吃的,細面撒蔥花,還多了半顆蛋已經不錯,你到底還要鬧什麼?」再不吃,就餓他幾頓,看他還使不使小性子。

屋內的錦心沒瞧見身後的圓形格子窗邊多了道人影,她對著南懷齊時的溫柔嗓音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不悅的責怪語氣,她蔥指纖纖地一指,似乎在指責那個孩子。

於芊芊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見到八角博古架下方有個蜷著身子的小身影,看起來是個小男孩,身上的衣服有些過舊了,褲腳短了三寸令她在意的是那張蒼白小臉,沒到什麼虐待,卻看得出並未受到妥善照顧,個性怯懦畏縮,不太有活力,惶恐的臉色有如遇見貓的老鼠,瑟縮著身子。

她想到自己的童年,不負責任的年輕爸媽,以及他們為了誰養她,在她面前聲嘶力竭爭吵的情景。

那時,她寧願自己不被生下來,因為她的出生毀了一對少男少女的未來,她是他們的累贅。

可是看他們吵著吵著,她卻恨起他們,要不是一時的任性和貪歡,說不定她會出生在更好的家庭,有愛她的爸爸媽媽,有香香的飯菜和暖和的棉被,而不是摔杯子砸碗,讓她餓了一整夜,穿著發臭的制服上學。

「我餓,要吃粥。」

小男孩軟糯的聲音拉回於芊芊遠走的神智,她心生不忍,差點要跳出來指著錦心的鼻頭,罵道:「小孩子要吃粥就給他吃粥,王府又不是供不起,你在小氣巴啦個什麼勁?」 「你是個憨的,要說幾次才聽得懂,吃麵好,很香,粥不好吃。」有得吃還挑,真不知是誰慣出來的。

「不憨,糊的。」小男孩瘦巴巴的小指頭指著盛著細面的湯碗。

「什麼不憨、糊的?你給我說清楚,本姑娘還有很多事要忙,沒空搭理你。」王爺去了城外的虎賁營練兵,應該快回府了,她得打發人去整治出一桌菜,淨身的熱水也得先備著。

「面是糊的,不好吃。」他悶悶地說道,委屈地皺著眉頭,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錦心低頭看了一眼糊成一團的麵條,不快的神情益發明顯。「能吃就好,除非你想餓肚子。」 「不吃,難吃,涼的。」他指湯涼了,面很難吃,他有骨氣,說不吃就不吃,反正他也不是沒餓過。

「你就是憨子,哪知道什麼好不好吃。快吃,我可沒那麼多功夫哄你。」她一個官家小姐出身的人,來服侍他這個小鬼,天大的福氣他承不承受得起呀!還敢跟她擺譜,裝大少爺。

「我不是憨子,你凶。」小男孩有氣無力地瞪了錦心一眼,因為太餓了,沒力氣,瞪起人來有點憨憨的。

沒討得好反遭奚落,向來性子傲的錦心一個火大,命人把面端走。

「沒教養的臭小鬼,不吃就沒得吃,我看你能餓上幾天,到時別哭著求我給你一碗剩飯吃。」 「哼!不是沒教養……」小孩嗚嗚的拭淚,餓得慌。

錦心和五歲的男孩槓上了,他不低頭,她也不想哄他,擺著臉色看誰倔過誰,她一點也不心疼孩子會不會挨餓,反正不是她生的,餓死他有誰會在乎?頂多一口小棺材抬出去葬了。

倒是一旁猛搓著手的僕婦看不下去,她是個憊懶的,愛偷奸耍滑,不時偷個閒和人賭錢,或是偷喝兩口小酒,醉倒在花叢、樹底,對小主子的照顧也常有疏忽。

不過小孩子沒了,她的閒差事也會跟著沒了,無論如何也得護一護,她可不想被趕出有得吃、有得拿,還有銀子的王府。

「錦心姑娘別跟個孩子嘔氣,看在他是沒娘的分上,你就稍微寬容些,不要和他一般計較。」僕婦的裙擺有幾處污漬,她一靠近小男孩,他立即捂著鼻避開,好生難堪的婦人將手往衣服上一擦,乾笑不已。

「要不是他娘臨終前要我多看顧他幾分,我才懶得理會他死活,活似來討債的,憨憨傻傻不討喜。」不過憨點也好,省得日後對她的兒子不利,若是他曉得他娘親的死和她有關……這麼想著,錦心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輕甩著頭,她覺得屋裡有一些冷了,好似生起陰森森的感覺。

做了壞事的人難免心虛,害了人家親娘,又不肯善待年幼稚兒,那股徘徊不去的陰氣叫她打從腳底涼到頭頂。

「是是是,姑娘說的是,是他不知惜福,餓他一、兩頓也就乖了。」僕婦諂媚地點頭應和。

「算了,打娘胎裡帶來的憨病,他能吃多少呢,想吃粥就吃粥吧!你去廚房要一碗來。」看著神似某人的小臉,錦心明媚如花的臉上閃過一抹冷意,握著繡帕的手一緊。

讓他多活幾年吧!諒他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是,奴婢馬上去要。」

僕婦一走,錦心滿臉嫌惡地朝小男孩掐了一把,看得窗外的於芊芊怒火中燒。

「你以為這府裡有人在乎你嗎?不要再找我麻煩了,否則我饒不了你,聽到了沒?!」不管小男孩聽不聽得懂,一說完,錦心啐了一聲,頭也不回的朝屋子外走了出去。

晉王府內為什麼有孩子?於芊芊心裡掠過疑惑,但沒深究。

因那小男孩貓嗚似的哭聲如細細的針,鑽得她心頭難受,她揉揉半蹲得酸麻的雙膝,小心翼翼的推開半掩的門。

「哎呀!怎麼有貓哭的聲音,怪可憐的,我來找一找……啊!好大的貓……」走近前一看,她心頭更添酸楚,這孩子沒吃飯嗎?這胳臂可真瘦,沒根小竹竿粗,一捏就捏到骨頭,沒三兩肉。

「出……出去……」

她搭起話,忽略小得像幼貓的聲音,自來熟的道:「看我捉到了什麼,一隻滿臉淚珠子的小花貓,你有老鼠重嗎?」 「我不是……小花貓……」他哭得一抽一抽,一副可憐兮兮又逞強的模樣,讓人分外憐惜。

「那你是什麼,我看你明明是貓。」於芊芊故作懷疑的拉起袖子,看似粗魯,卻是抬手輕柔地擦拭他滿佈淚痕的小臉。

「我是瑾兒。」小男孩防備地將她推開,像受傷的小獸緊張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雙手將膝蓋抱得更緊了。

她沒半絲惱怒的神情,反而拍拍裙擺席地而坐,讓視線與小男孩齊高。

「好吧,瑾兒,我是芊芊,你可以叫我芊芊姐姐,我沒有朋友,你能當我第一個朋友嗎?」 「朋友?」他偏著頭,澄淨的雙眸多了一絲困惑。

「對,朋友,我很可憐,沒人要理我,他們看到我就好像看見臭蟲,很嫌棄的把臉轉開,我很孤單,想找人說話,你要可憐我嗎?」因為出身的緣故,她對小孩格外喜歡,所以哄孩子可是她最拿手的事,沒有哄不了的。

這人說的怎麼也像是在說自己?瑾兒黯淡無光的眼兒微微一亮,「我娘死了,但是我不可憐,我不是臭蟲。」 「我娘死了,我爹也沒了,我是沒爹沒娘的人。」有那樣的爸媽不如沒有,她是雙親健在的孤兒。

「我爹還活著。」小男孩安慰地摸摸於芊芊的頭,似乎覺得她比較可憐,讓她哭笑不得。

「那你爹是誰?」哪個該千刀萬剮的混蛋居然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簡直不是人,薄情寡義。

一提到爹,瑾兒發亮的雙眼又黯了下去。

「他們說我憨,以為我不知道,我爹是王爺,我是王府少爺。」 「什麼,你是晉王的兒子?!」

天哪!未免太勁爆了,她居然挖掘到晉王府的大秘密,晉王有兒子……等等,王府少爺不都是威風凜凜,前呼後擁,婢僕成群,住華屋、穿錦袍,趾高氣揚的吆喝下人嗎?

可是看看這一屋子冷清,別說是服侍的丫頭、婆子了,入秋許久了,天候早涼了,卻連個取暖的炭盆子也沒瞧見半個,他到底過得是什麼生活呀!晉王難道忘了他有個兒子?!

「對,我不是小雜種,我是王爺的兒子,他們胡說,我娘是晉王妃,不會偷人……」瑾兒的小拳頭握得死緊,一張透白的小臉因氣憤而漲紅,更有早熟的不甘和憤慨。

倍感辛酸的於芊芊鼻頭一酸,眼淚差一點奪眶而出。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原來……上一代做錯了事,卻要下一代承受,她低頭仔細打量瑾兒的臉,然後道:「沒錯,瑾兒不是雜種,你和王爺長得很像,見過的人都會說你們是父子。」 「真的嗎?」他的小臉綻笑。

「當然,芊芊姐姐不騙人,我可是見過王爺的人。」她假裝很神氣的揚起下巴,好似在說,你不相信我就是傻子。

「對了,我這兒有糖霜小米糕,你要不要吃,我剛偷……呃,拿來的,還熱著,分你兩塊。」本想拒絕的瑾兒實在太餓了,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他臉紅的從她手中包著糕食的帕子上取走兩塊小米糕,很斯文秀氣地輕咬一小口,笑道:「謝謝芊芊姐姐,我和你做朋友。」 「嗯!我們是朋友了,朋友有通財之義,我住在春泥院,你要肚子餓了儘管來找我,那個錦心是看人下菜的討厭鬼,她也欺負過我,我們同心協力對抗她……」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多拉一個小夥伴於她無損,必要時還是好幫手,她算是撿到了。

「好,對抗她。」

兩人達成協議,一大一小手心互擊,他們的目標一致,要挫挫那個不知本分,跩得不可一世的敵人威風。

「主……主子,你到哪拐……呃,撿了一個孩子?這是誰家的,還不快還回去,人家的爹娘找不到孩子會著急……」這孩子怎麼這麼瘦呀!鬆鬆埼垮的衣服像披在身上似的,褲腳卻又太短,那父母也太不經心了。

看到自家主子屋子裡平空冒出個四、五歲大的小男童,嚇出一身汗的紅蓮都快哭了,心兒慌慌,眼眶紅紅,想趁著沒人發現前把孩子送回人家爹娘身邊,免得為她家主子惹上拐帶孩子的麻煩。

雖然她跟著主子的時間不長,可是主子似乎身懷某種技能,每回主子稍微失縱一會兒,再出現時,屋裡總會多出幾樣分例上沒有的東西,而且十分眼熟。

有時是吃食,有時是布料,有時是幾個小盅、小碗、小帕子等等。

她說這是不對的,但主子說是王府中人浪費,東西擺著不用,不如給需要的人,反正誰都沒發覺少了什麼,她想想也覺得好似有幾分道理。

不過自從紅蕖姐姐來了以後,主子的……行為收斂了很多,她也沒再瞧見屋內有多出東西,沒想到主子搞個更大、更誇張的,一個活生生的小孩,這是要把她的老鼠膽嚇破了不成?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紅蓮也才十一歲的年紀,其實還是個孩子,難怪她會擔心受怕,惶惶不安。

反觀紅蕖就鎮定多了,她只是眉頭微微動了一下,也不多話,泡茶、送上糕點,然後安靜無聲得像個謹守本分的丫鬟,立于于芊芊右後方,目不斜視的垂首低視。

不過趁著沒人注意,她眼角餘光微掃了前方坐姿端正的男孩一眼,一抹訝色如流星快閃而過。

「他娘到佛祖跟前栽花了,他爹嘛,花沒栽成,被踢下人間當凡夫俗子,他們都是缺心少肺的無良人,不會想找孩子的。」要是上心,怎會容許孩子被欺負,放任他無人管束?

缺心少肺的無良人……紅蕖目光一閃。

「主子呀!再怎麼無良也是人家的爹娘,你不能再隨手……拎個什麼回來,若是傳了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你要為自己多著想,不要任意妄為。」被人發現了可就不得了,活人不比死物,是會論罪懲處的。

「哪是我拎回來的,是他自個來的,對吧!瑾兒?」她喜歡開鎖,拿些小東西以茲留念,但不偷「人」。

「嗯!我自己要來的。」瑾兒用力的點頭。

「聽到了沒,不要隨便誣蔑你家主子,我的人品和節操比他那個爹好上幾百倍。君子坦蕩蕩,不欺暗室。」樑上君子也是君子,君子也要有銀子才能高風亮節吧!

「主子……」紅蓮心裡急呀,憂心主子鑄下大罪。

「瑾兒來,這是紅蓮姐姐,那位是紅蕖姐姐,往後你來若見不到我,可以找她們。」蛇鼠本一窩,不拉她們下水怎能狼狽為奸?

「紅蓮姐姐、紅蕖姐姐好,我是瑾兒。」南方瑾沒有世家子弟的驕縱,有禮謙遜地抱著小手一揖。

「嗯!乖,紅蓮姐姐待會給你糖吃。」紅蓮傻乎乎地受了,還笑笑摸摸他的頭。

倒是紅蕖不著痕跡的避開了,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就是淡淡地,有一些不自在。

「對了,忘了知會你們一聲,瑾兒的爹叫王爺,真巧了,咱們王府裡也有一個王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於芊芊輕描淡寫的道出真相,彎彎笑眉仿若染黛的自在。

「什……什麼,他……他是少爺?!」紅蓮的腳一軟,臉色發白的差點就站不穩了。

太壞了,太壞了,主子實在太壞心眼了,居然這樣玩她,她的膽子被主子嚇得越來越小了。

紅蓮淚眼汪汪,淚珠子要掉不掉的掛在眼眶,讓紅蕖好生的取笑了一番,兩人笑鬧了好一會兒她才止住淚水。

自這一日起,南方瑾幾乎日日賴在春泥院,偷懶怠惰的僕婦根本沒發現他不在自己的屋子裡,還是時有時無的往他院子送餐,但是只放在門口就走人,也沒探頭一瞧人在不在,頂多夜裡巡房瞄了一眼,看他睡在床上便去做自己的事。

南方瑾也樂得沒人管,一次次的溜出院落,與於芊芊等人混得越來越熟,人變開朗了,話也多了,瘦削的雙頰長出肉了,一反往日的沉默和陰鬱,越來越像個健康小男孩。

也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緣故,南方瑾的聰穎才智完全顯露出來,在於芊芊這個萬惡魔女的帶領下,他學會使壞,頑皮又淘氣,上樹掏烏蛋、下池撈魚,甚至在錦心經過的路上放圓滾滾的小石子,害她跌個四腳朝天,丟了大臉。

名符其實的狼狽為奸二人組,讓紅蓮疲於奔命的追在後頭直嚷嚷不停,緊張的心都快蹦出心口。

「……我的天呀!主子、小主子,你們稍停一下,這是在幹什麼,你們要拆房子嗎?」因為,未為南方瑾請封世子,因此身為獨子的他在稱謂上就尷尬了,既不能稱世子爺,也不是小王爺,故而幾個人一商議,直接喊他小主子。

「不,我們要起個灶,自個兒煮食。」不許蓋小廚房,她自己弄不成嗎?現代知識一定強,誰也難不倒她。

擅長料理的於芊芊實在受不了錦心在食物上的刁難,明知她喜甜、喜辣,就故意讓大廚房上口味清淡的菜,再者春泥院離得遠,一道菜弄好了,再煮另一道菜,等所有菜餚都備齊了,送到春泥院都涼掉了。

眼下快要入冬,一旦初雪一下,要叫她啃冰塊呀!沒有熱菜熱湯怕要凍出一身病,好個惡毒的伎倆。

哼!山路不轉彎她來轉,還會輸給沒見過世面的後院女子不成?光衝著她有個孩子要養,怎麼也要讓明著裝大度,暗地裡一肚子壞水的錦心笑不出來,她的手段還多得很。

「那也不能拆牆來造灶呀!你們把一塊塊土磚敲下來,王爺瞧見了成何體統……紅蕖姐姐,你快來勸勸姑娘和主子……呃!你……你拿的那是什麼?」不會是……

「螂頭呀!我跟門房李大叔借的,主子說了,用鄉頭敲磚比較快,我已把雞、鴨、魚都買來了,還有許多炭,就等個灶起火下鍋,你也來幫忙搬兩塊磚。」這好玩多了。

「你……你們都瘋了呀!別鬧了,快住手、快住手……」紅蓮焦急的直叫嚷。

不知誰把敲下來的土磚往她手上一放,她也自動自發的當起搬運工,等來回了數趟才欲哭無淚的發現自己同流合污了,這下她也擺脫不了干係。

春泥院左側的院牆被敲掉了一大半,,座雖不成樣子,至少功能建全的灶台完成了,在四人同心合力下,生火的生火、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油一下鍋,於芊芊有模有樣的炒起菜了,一道道大菜不輸大酒樓的名菜。

什麼蒜子煲黃鱔、枸杞燉竹絲雞、香汁炒肉蟹、錦繡火鴨絲、鼓汁蒸排骨、蛋花魚片湯、白汁鯽魚、鳳片燴銀耳、芝麻雞球……人不多,菜色倒是不少,把眾人饞得口水直流。

吃不慣外食的於芊芊從奶奶那裡學來不少私房菜,因為都是她愛吃的,加上最近口腹不滿足,於是一不小心就煮多了,大夥兒的肚皮都吃撐了還剩下很多。

她想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該召些「親朋好友」來共襄盛舉,她耽擱太久了,得盡快和晉王爺建立點「交情」。

只是,如何把人請來是個問題……

「聽過烽火台的故事嗎?」她忽問。

南國、北國,以及週遭各小國,在於芊芊所知的歷史中是不存在的,但民風和習俗近唐、清兩朝,也有關於帝王立國和民間流傳的故事話本,不過絕對沒有她說得精彩。

「沒聽過。」眾人一致的搖頭。

「相傳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暴虐無道的周幽王,他有個非常美麗的妃子叫褒姒,可是這位妃子很奇怪,從來不笑,為了博美人一笑,幽王他呀--紅蓮,你把剛折的樹葉、樹枝往灶口塞。」照做的紅蓮有一絲困惑,「姑娘,沒曬乾的葉子,枝幹燒不起來,你要做什麼嗎?」就要它燒不起來才有趣。「紅蕖,你力氣大,把鐵鍋抬起先放一旁,再在上淋點油燒旺些。」待會就能看到引美人笑的兵荒馬亂景色。

於芊芊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魔星,油灑在濕柴上哪燒得著?

大鍋子一拿開,一陣陣比炭還黑的濃煙從灶台冒了出來,順著風吹一路飄向南懷齊的書房,掠過正廳、偏堂、王府侍衛的居處、兵器庫……越飄越遠。

當雲板聲大響,一大群人又提水桶又拿唧筒的衝進春泥院裡,就見有人笑了,咯咯咯地掩嘴偷樂。

趕忙過來的南懷齊臉黑了,怒目橫視。

跟在他身後的長隨、侍衛和青壯下人也差不多臉黑了一半,又是憤怒又是愕然的頓在當場,一雙雙如牛目的眼睛瞪著多出來的灶台,不解為何燒個柴會起這麼大的黑煙,簡直像在燒房子。

不過在看到春泥院主僕人手一碗蓮子銀耳羹,再配上生煎饅頭,一副悠閒看戲的模樣,大夥兒的頭頂也開始冒煙,火氣實在不小。

可是當眾人視線落在笑顏燦爛的女子身側,那道小小的身影上時,那睜得不能再大的眼更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匆匆行禮,心想這名北國女子的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連這位小主子也拉攏了。

「王爺,吃飯了沒?要不要嘗兩口止止饑,沒什麼好菜色,都是剩菜剩飯,別客氣,自己人。」瞧!這不就來了,還要避她到什麼時候?相請不來只好「偶遇」了。

「你敢讓王爺吃剩菜剩飯,太不成體統了!」一道略顯尖銳的女聲揚高,仔細一瞧,左邊的眉毛似乎因過於匆忙而畫歪了。

於芊芊和和氣氣地一摑手,「沒辦法呀!錦心管事,誰叫你們來得遲,我們都吃完了,正在用飯後甜點呢!」紅蓮是真的嚇到不能動,全身僵直,她捧著用了一半的碗麵色發白,大氣不敢出一聲。

至於紅蕖則識時務多了,她從容不迫的放下碗,往於芊芊後頭一站,安靜地不出聲,恍若一根柱子。

「你……你怎麼可以對王爺無禮……」她這回把事鬧大了吧!看她要如何收拾殘局。

輕哼一聲,於芊芊輕轉靈動水瞳,嫵媚頓生。

「是誰無禮了?你還跟我講規矩,不過是個小小的管事罷了,見到小主子在此,為何不行禮?你眼中還有王爺、還有尊卑嗎?」 「我……我……」錦心咬著下唇,一股湧上心頭的屈辱叫她怎麼也彎不下腰身,向個平日被她呼來喚去的小豆丁彎腰。

她的骨子裡還是有著官家千金的驕傲,打心底瞧不起出身不名譽的南方瑾,她認為王爺不請立南方瑾為世子,是不承認兩人之間的父子關係,因此也不需要太過重視他。

在她的心裡,這就是個早該去死的小雜種,活著還有什麼用處?母死、父不詳,他是活生生的恥辱。

「錦心,向瑾兒行禮,本王的兒子還禁不起你一個禮嗎?」南懷齊聲音極沈地道出。

「王爺……是,奴婢遵命。」驚色一現的錦心先是難以相信王爺的命令,而後怒多於羞的吞下不甘,依禮福身。

「給小主子請安,奴婢錦心冒犯了。」

畢竟是年紀小,沒被人看重過的南方瑾有一絲慌張,他緊捉著於芊芊的裙擺不放。

「芊芊姐姐……」

「別怕,你是主子她是婢,你要是看她順眼就叫她起身,若是覺得有仇不報不爽就讓她蹲久點,反正她是你娘的下人,你是她的主子,你要她生她就生,你要她死,她就得死,懂嗎?」她只相信有時得以怨報怨、以牙還牙,對個囂張惡奴以德報怨太愚蠢了,只怕受人恩惠者還當施恩者是傻子。

於芊芊的一番話提醒了不少人,錦心是已故晉王妃的陪嫁,她的賣身契照常理來說在晉王妃手中。

王妃不在人世了,理所當然的,她留下的嫁妝當歸她的孩子所有,包括店舖、土地、莊子、珠寶首飾和字畫,以及……陪房,全歸南方瑾所有。

所以,晉王並不是錦心真正的主子,五歲的南方瑾才是,不管他的親生父親是誰,娘親的一切都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換言之,錦心無權掌理王府的後院,而只要南方瑾一聲令下,他隨時能將她發賣出府。

這一招,於芊芊用得高明,當下將錦心的傲骨打得直不起來,眼眶含淚地恨起這一大一小的敵人。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30 PM

第四章

「為何弄了這麼多濃煙?」

「滅火。」

「滅火?」他嗤之以鼻。

於芊芊很無辜的眨了眨大眼,「因為院子裡沒井嘛!怕灶裡的炭火冒出火星,把我的春泥院給燒了。」 「你在上頭淋了油?」很濃的油煙味。

「喔,那是紅蕖沒拿好鍋子,倒了,油流進柴火裡。」她撇得很清,一切與她無關,她也是受災戶。

院子黑了,牆缺了一半,煙味久久不散。

「你認為我會相信你?」他冷笑。

「那是你生性多疑,源自幼時缺乏安全感導致對人性的猜忌,意外、湊巧、不小心、天意,你選一個唄!滿足你疑神疑鬼的性格。」瞧!她多麼大度,有包容性的好女人。

「你不怕我。」這是肯定句。

他應該震怒地立即命人將她綁在石柱上,以鞭刑懲戒她的胡作妄為,打得她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的只剩下一口氣,再丟進濕冷的柴房關上一日夜。

不延醫、不上藥,能活下來算她運氣,也讓這不知好逮的女人知道分寸,再咎由自取,誰也救不了。

可是他卻什麼也沒做,反而覺得荒謬得可笑,打從出生就沒抱過的兒子擋在他前面叫她姐姐,他震撼了,也有些自責,五年來,他竟是第一次看清兒子的面容,除了眼睛和鼻頭肖母外,無一不與他相似。

是什麼蒙蔽了他的雙眼?是對他有怨的晉王妃,還是被人收買的穩婆,或是……另有他人?

妻子偷人一事並不假,她自個都哭著承認了,只是死也不肯說出姦夫是誰,她要的是和離,與情人雙宿雙飛。

但是,他沒同意。

也許,他骨子裡還是渴望有一個兒子,不論她腹中的胎兒是誰的種,先生再說,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是他的。

其實南懷齊曾多次私自入京,為日後的千秋大業佈局,亦在妻子房中留宿過,因此才會無法確定孩子是否是他的,而知曉他回府的人並不多,甚至連王妃身邊服侍的丫頭也不一定知情。

既是秘密就不能讓太多人得知,以防消息走漏,即便孩子有可能是他的,他也無法出面承認。

但眼下他可以確定,這孩子確確實實是他的,如假包換,他們倆長得太相像了。

唯一讓他拿不定的是眼前這個笑得讓人看不透的女子,她的眼神太清澈,不像奸狡之徒,可是一言一行又透著狡猾,叫人不禁想到北疆峻嶺上一種全身火紅,來去無蹤的火狐狸,高傲而狡詐,不易捕捉。

南懷齊一雙墨黑的深瞳看向雪顏朱唇,明眸清亮的女人,她的確很美,有南方人的纖柔和北國人的狂放,宜靜宜動的性格揉和在同一具身軀,令人想去探究真實的她。

有一點他很感興趣,她不怕他。

在面對有殺神之稱的他,她卻從容不迫,眼中沒有半絲懼意,也不擔心惹怒他會有多可怕,她只是單純地回視他,笑得有如山中的狐狸,自信而驕傲。

「我為什麼要怕你,王爺要砍我的腦袋嗎?」

說不定她還能因此穿回去,馬爾泰、若曦死後不就穿回現代了?

其實於芊芊是有點怕他的,畢竟她的生殺大權拿捏在他手中,死不可怕,但會疼呀!她怕沒死成,反而拖了一身傷痛,要死不活的,還得看人臉色。

好在她「轉職」後見過不少高階警官,局長、署長什麼的也打過交道,看多了一臉嚴肅的長官,她別的學不會,裝模作樣倒是不差,不論是冷臉、臭臉、面癱臉,以萬年不變的笑臉來應付準沒錯,人十之八九就吃這一套。

常言道:出手不打笑臉人,便是這道理。

「也許。」只要她做出不可饒恕的事,他下手絕不心軟。

「可是我用我的月銀餵養你快被餓死的兒子呢?」施恩不望報是常理,但忘恩負義的人也不在少數。

南懷齊的眉頭一緊,「這是兩碼子事。」

「那是我不吃錦心管事準備的冷菜冷飯,為了自個脆弱的腸胃著想而自行開伙觸了你的逆鱗?」這男人很難討好,明明長得人模人樣,還算養眼可口,可卻是只悶鱉,平時悶不吭聲,咬起人來卻兇猛。

「本王的王府裡沒有冷菜冷飯,你休要挑事。」他冷聲警告,目光銳利如最鋒利的刀劍。

「那是王爺你,誰敢給你冷掉的飯菜,又不是找死?可我不是王爺,又是個身份低賤的陪嫁丫鬟,誰會高看我幾分,有飯吃就該偷笑了喔!」何不食肉糜啊!真該給他鏡子照照他面目可憎的嘴臉,王府沒冷菜冷飯?

呸!他怎麼不去下人房走一趟,或是到侍衛營繞一圈,連他的親生兒子都被逼吃糊掉的細面,旁人又豈能悻免?

帶兵打仗他在行,管家理事就差點,王府上下有幾百口人,而大廚房只有一間,主子吃得到熱食,底下人一層一層地發下去,到了最卑微的守門小童,能吃飽叫萬幸,誰還在乎白菜湯裡撈不到一塊肉屑?

聞言,他眉頭一擰,「你的意思是本王該早早將你收房,給你正式的名分?你的心還真大。」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於芊芊甩甩手,「王爺想多了,我是說你該去體恤民情,看看別人怎麼過活,內宅不治焉能平天下?你看過瑾兒之前的模樣嗎?兩眼無神,神情萎靡,穿著過時且不合身的衣服,人瘦得像只小猴,我一隻手就能把他高舉過肩……」 「是瑾主子。」他糾正。

超想吐他口水,龜毛男。

她才不理他,指著他道:「你,是罪魁禍首,你放縱別人對他施虐,他身上沒有傷,可他受傷的地方你看不見,不聞不問也是一種暴行,你用忽略傷害你自己的兒子。」感同身受的於芊芊不吐不快,她也是不健全家庭的受害者,深知被人忽視的感覺有多糟糕,還被父母拿來當互相攻擊的武器,她真是受夠了不負責任的藉口,沒有誰的出生是多餘的,能來到人世間就是一條生命,就該好好對待。

從沒被人指著鼻頭的南懷齊臉色微沈,冷厲地撥開指在眼前的纖白玉指。

「我以為錦心會照顧好他。」

「揣摩上意、端摩上意你懂不懂?你們皇上在想什麼,你多少也會揣測一二吧!那是你的態度問題,因為你先不重視瑾兒……瑾主子,下面的人當然上行下效,跟著不把他當回事,你責無旁貸,錯了就要認。」 「你……」這女人太張狂了,膽敢以下犯上。

「王爺帶兵也能不服從軍令嗎?明知是錯還是錯到底,讓旁人盲目跟從,百人、千人、萬人、萬萬人,王爺,個錯誤的判斷,你底下的萬千將士將全軍覆拜她和無數警察打過交道的經驗,好歹也從人生百態中學到一些人性,當賊需要偷的技巧,同時也要懂一點心理學,不然要如何在數度交鋒時全身而退?

人在磨練中獲得膽量,膽氣一足就什麼都不怕,悶著頭豁出去拚的就是一線生機。

最重要的一點,她在穿過來之前已經二十九歲,只差一個半月就三十了,這個豐神俊朗的晉王爺在她眼中就是小了她幾歲的弟弟,她哪會對他產生懼怕?

再者無知者無懼,若是於芊芊看過南懷齊陣前殺人如切瓜的狠厲,那滿身是血仍果決地揮槍,剌殺敵兵血染草原的樣子,也許此刻的她會多點敬畏,語氣中少些咄咄逼人,多幾分恭敬。

「說完了?」南懷齊面上顯露淡淡譏誚。

看他從頭到尾沒多少變化的表情,於芊芊心裡咯登一下,「王爺是有大志向的英雄,小女子的眼界小,若是有錯還望勿怪,我們北國人一向說話爽快,不遮遮掩掩,有什麼說什麼,如朗朗晴日般正大光明。」 「你是南國人。」她的姓氏、她的長相、她的言行舉止,充分地顯示出南國姑娘的特色。

「我在北國出生、長大,我是北國人。」她端正面容,義正詞嚴地反駁了他的話。

其實於芊芊哪會在意自己是哪一國人,她穿越後與北國人相處得並不愉快,加上她對原主的所知不多,零零碎碎的記憶對她影響不大,因此對哪邊都無特殊感情,遑論認同。

她還是想回去現代,馬桶、衛生棉、按摩浴缸,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三大物件,而且她對溫柔的藍斯警官有好感,尤其她實在捨不得放棄那些便利得令人著迷的現代科技。

可是她知道回去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努力適應在這裡的生活,她相信自己能像蒲公英的種子,不論飄到哪都能生存,生根發芽,回不到原來的地方,只好融入這裡,先保命再想其他,活著便是一門學問,但書是得活得好。

「進入本王王府,你與北國便無瓜葛,妻從夫,此後你便是南國人。」於芊芊一聽,歡快地回答,「可我不是王爺的妻子。」通房丫頭不等同正室,幾乎算得上奴僕只期望拿到公主手中的賣身契,從從容容地離去,到時誰也攔不住她,並非奴籍的良民可以自行婚配。

幸好,幸好呀!若是上了皇室宗牒,那便是一輩子逃不掉的死路,坐不搖膝、笑不露齒,身為命婦入宮得三拜九叩,見了誰都要跪的規矩她可受不了,太后、皇后、貴妃、德、淑、賢、良四妃,還有太妃、公主……想想都打顫,皇帝一生有多少女人呀!除非晉王篡位,否則親王的等級不變,她日後要跪的人依然不少,甚至等自己七老八十時還要恭敬地向十五、六歲的娘娘行禮叩恩呢!

聽到她帶笑的歡愉,南懷齊冷冽的面孔微微一沈,十分不快。

「一樣,你是本王的人。」

「我不是……呃,我是說我的身份低微,不配王爺惦記,等王爺與公主大婚後,自是無我容身之處,王爺儘管與公主琴瑟和鳴,我自會找個偏僻的角落窩著。」她不爭寵。

她搶先表明態度,安安分分地低頭做人,絕不有一絲輕狂舉動,公主和王爺是正經夫妻,她會識相的退開。

這本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她不嫉妒地說得非常愉快,彷彿為丟開燙手山芋而開懷,聽在南懷齊耳裡很不是滋味,雖然他本無意收了她,通房丫鬟在他看來還不如一個粗使婆子中用,可是被人嫌棄……那就是十分的不痛快。

「於靈兒。」

於芊芊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於靈兒就是她。

「……王爺何事?」

「你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即使本王一輩子不碰你,你還是只能死在晉王府。」他死也不會放她走,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大放厥詞後能活得好好的離開,這便是處罰。

此時的南懷齊沒發覺他對這北國來的通房丫鬟多了點在意,她在他波瀾不生的心湖中激起一道漣漪,隨著輕輕漾動,他的心也跟著悄然地變動。

「啊?!」她沒聽錯吧!他在說什麼鬼話,生人死屍都要,他可以再霸道一點沒關係。

啐!真當自個是呼風喚雨的主兒了,她想走,辦法多得是,往人群中一躲,他想找也找不到人。

「還有,不許你呀我的直呼,既成了王府中的人,就要守王府的規矩,本王親自過目並落印寫的規章你沒看清楚嗎?」忽地,神情冷肅的南懷齊嘴角有些可疑地往上揚,眼露愉悅。

「你……」搬石頭砸腳的感覺,很痛。她真後悔當初提著一筆。

「嗯?」他聲線往下壓。

於芊芊很識時務,不甘心卻又不得不嘴甜的一喚,「奴婢知道了,請王爺放心,再也不敢犯了。」什麼嘛!一堆死規矩,北國人多豪爽,不拘小節,誰會惦著小裡小氣的稱謂,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遵守死規矩是盼著早死嗎,到了陰曹地府都是死的就不用守規矩了……「咕咕噥噥什麼?」習武之人耳力過人,她嘀嘀咕咕的抱怨聲一字不漏的落入南懷齊耳中,他立刻橫了一眼。

罵你這個獨裁者嘍!她在心裡回道。

「王爺,我……奴婢能不能要求提高月銀……」最好附帶小廚房。

「無功還敢要賞,你說說你鬧出這麼大的事兒,本王該如何罰你?」她以為她逃得過嗎?

「誰說奴婢無功勞,奴婢把王爺的兒子養得白白胖胖,還不畏凶險將他從黑山老妖手中解救出來,奴婢功大如天、功德無量、功勳彪炳,恭喜發財……」 「黑山老妖?」

恭喜發財……她……她那張嘴還能吐出什麼瞎話?眼角一抽的南懷齊忽覺額側生疼。

「王爺敢否認沒有奴婢的義薄雲天,瑾主子不會還在錦心管事的淫威下受苦?都五歲了還不識字,被逼吃糊了的細面……奴婢是恩人,索取報酬在情理之中。」她不做聖人。

義薄雲天是用在這種地方嗎?他嘴角不自覺地抽了兩下,「勞師動眾,擾亂王府安寧,未經允許私下造灶,濃煙熏人引起慌亂,功不抵過,罰你三個月月銀,禁足半年,抄書……」 「等一下,抄書免談,還有禁足是什麼意思,王爺要恩將仇報?」銀子沒了可以「順」,但是閉門思過就太過分了,她出不了院子怎麼順銀子,以及那面兵符?

半年期限一到,阿蘭公主都嫁到南國了,她還有戲唱嗎?這一招用得很險,鎖住她的退路。

「嗯--你想挾恩以報?」顯然她不夠聰明。

她是有這念頭,不過權勢壓死人,只能想想而已。

「是提醒王爺做人要厚道,多為自己積福積德。」於芊芊又看了他一眼,多添了一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

「陰德就不必了,王爺殺戮過多,死後直接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你用不上……」 「於靈兒--」他怒吼。

於芊芊打了個激靈,雙肩微縮。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實話總是有那麼一點讓人受打擊……」背了一身血債那叫造孽,死了以後不用受懲罰嗎?若是都一筆勾銷,那每個人都去做壞事,殺人放火好了。

「你……」

「不許凶芊芊姐姐,爹爹壞人。」一道小人影突然衝上前,兩隻細細的小胳臂一張開,螳臂擋車的護在她身前。

「芊芊姐姐?」南懷齊沈目。

「乳名芊芊。」於芊芊冷汗微冒的解釋。

「我喜歡芊芊姐姐,父王不能罰她,芊芊姐姐是好人。」小臉嚴肅的南方瑾酷似乃父的固執,腮幫子鼓鼓的。

「你不能喊她芊芊姐姐,輩分亂了。」雖然不收房,但通房的名義尚在,南懷齊不加思索的糾正。

「她是芊芊姐姐,我的。」小小年紀已會分誰是誰的,先搶先贏,誰先開口誰佔優勢。

臉色微沈的南懷齊大掌置於兒子頭頂,輕輕施壓。

「以後只能喚她於姑姑或靈兒姑娘。」

姑姑,可以是長輩,另有一層含意,宮中女侍。

「我不。」

父子倆槓上了,為了一個稱謂僵持不下。

南懷齊臉色一變再變,這……真的是他那個得了憨病的兒子嗎?

分明活潑靈敏,和親爹頂起嘴來頭頭是道啊!

風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

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

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

沈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晨起的風是帶著微香,去了秋菊,來了金桂,郁綠枝椏間是成串的小白花,不忮不求地散發淡淡清香。

玉梨花形銀鉤半勾住煙紫紗幔,半垂的床幔內睡著,清媚佳人,她身上秋香色繡荷寢衣輕輕滑落,露出凝脂般的雪嫩香肩,忽隱忽現的胭脂色抹胸遮不住呼之欲出的豐腴春光,成熟的雙果鮮艷欲滴,可惜花好無人摘。

於芊芊睡得很熟,誰也吵不醒,因為她忙了一夜。

至於忙了什麼,那就大夥兒心知肚明了。

「芊芊姐姐、芊芊姐姐,你快躲起來,爹又來罵人了,你趕快找個地方避一避……」耳邊聽到不近不遠的喳呼聲,作著美夢迴到家中大啖比薩、大喝可樂的於芊芊忽被打斷,她起床氣不小的揉揉惺忪雙眼,不太想睜眼地打算朝擾人好夢者一陣劈頭大罵。

南方瑾小豬似的重量驟地往她身上撲,不偏不倚--她懷疑是算計好的,人小鬼大的小色狼不需要廉恥--撲在她剛發育好的雙峰,還一頭撞進兩乳之間,小腦袋瓜蹭了好幾下。

這是吃豆腐吧?

有點沈的份量壓得她稍稍喘不過氣來,逼得她不得不睜開眼,打消了繼續睡覺的念頭。

「小豬患,你又重了。」有爹養的孩子果然長得好,小瘦猴長膘了,肉鼓鼓的小臉很好摸。

「啊!別捏、別捏,好痛,我的帥帥臉要被你捏丑了。」南方瑾大大的眼睛蓄了兩泡淚,好似多無辜。

「那你還壓著幹什麼,想毀我清白嗎?」她不捏臉改拎耳朵,母老虎的架式十足。

「大不了芊芊姐姐等我十年,我娶你。」

揉臉又搓耳,小鬼頭挪動小屁股,慢慢地爬下甜香濃郁的小山丘,改坐在床沿,兩條小短腿還前後的晃著,老氣橫秋地裝大人樣。

「哼!等你長大我都老了,男人都是喜新厭舊,見一個愛一個的風流種,有了年少貌美的小姑娘,你還能看上人老珠黃的我?」於芊芊朝他額頭一拍,笑他把餅畫大了。

當然,這不乏報仇意味,調戲姐姐罪大惡極,趁他還小先欺負他,免得等他大了,就沒那麼好拿捏了。

「我不是男人,我是瑾兒。」他大聲喊冤,很有志氣的拍拍小胸脯,強調他不會見異思遷。

「一樣,天下烏鴉一般黑,不被美色所迷非真男兒,帶把的是管不住下半身的。」荷爾蒙主宰了一切呀!

有看到美女不兩眼發直的男人嘛?

有呀!Gay.

「什麼是帶把的?」不恥下問的南方瑾虛心求教。

「帶把就是……」她不懷好意地看向他兩腿間,做出大鷹撲小雞的猥瑣狀,準備教導他男女大不同的第一課。

「主子,王爺怒氣沖沖地往春泥院而來,看來來意不善……」主子,你也收斂點,別殘害年少無知的小主子。

很想視若無睹的紅蕖語氣平平,表情幾乎是沒變過的冷靜,可是那眼底的無奈真的很沉重,重到她快扛不住。

「有多氣?」越氣越好,他禁她的足,她就戳他的腦門,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向來禮數周到。

小巧的白玉足尖一落地,於芊芊在紅蓮、紅蕖的服侍下淨面、梳洗、換下寢衣,著上雨後天青折枝牡丹紋衫裙,綰了個簡單的髻,以芙蓉玉簪固定,再戴上珊糊耳墜。

其實她的首飾並不多,除了入府前公主的賞賜,就是王府照分例打的銀釵、玉篦,式樣陳舊而老氣,沒有半點時下流行的新款,全是給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所用。

經由錦心的手能給她什麼好東西,七折八扣的,只要在分例內就行,錦心不可能讓她如意順心,不扣著不給就已經算大方了,還想著能撈點好處嗎?那是癡人說夢話。

好在於芊芊對穿的、戴的並不計較,而且又攀上特別依賴她的小靠山南方瑾,想要為難她的錦心就困難多了,在這一大一小的聯手下,誰還翻得出花樣來。

「非常氣。」看那腳步沈得很。

「排山倒海?」

他氣出內傷也與她無關,涵養差能怪誰?

「差不多。」主子怎麼還笑得出來,神情還非常愉快?她到底是不怕死還是找死,真是匪夷所思。

紅蕖猜不透主子在想什麼,她的所作所為都透著詭譎,好似存心往刀口上撞,撞出傷口還樂著。

太難懂了,主子真是古怪又莫名其妙。

「於靈兒,給本王滾出來--」

好大的怒氣,聽聽這吼聲多雄壯有力,丈高大樹都能拔根而起了。

「紅蕖,我沒滾過,你去問問王爺要怎麼滾,是側滾、正滾、連番滾,還是翻跟斗的滾法,狗趴式的滾也是滾……」於芊芊狀若無事地攏攏發,對著磨亮的菱花銅鏡調整頭上的髮簪,抿抿唇輕咬兩下,要出自然血色,粉頰一拍,春霞若朝的粉紅明艷媚人,不用胭脂粉一樣美若春花。

而她在裡間說的話,隔著一座鎏金美人圖屏風和水晶珠簾,清清楚楚地傳出,烈火烹油,轟地一聲炸開了。

「本王對你的容忍有限,不要以為本王不敢下狠手,取你一條賤命輕而易舉……」怒火中燒的南懷齊抬腿往裡間走,忽見一團肉球滾到腳邊,差點被他一腳踢出去。

「瑾兒,你在幹什麼?!」

幸好他及時收腿,不然……他暗驚。

「爹……」小巴掌臉要哭不哭的皴著,皺得像是顆小小的包子,一臉委屈兮兮的樣子。

「父王不是要你待在自己的院子不許亂跑,這幾日會有先生來教你讀書、識字,為什麼還跑到春泥院胡鬧?」他的起步慢,得補強教導,等開春後養壯了身子骨再習武。

南懷齊對兒子的課業有一定的要求,既學文又練武,文武皆通,絕不讓他有所懈怠。

「才不是胡鬧,我是來保護芊芊姐姐的,我不許爹傷害芊芊姐姐。」他們是一國的,爹是壞人。

一出生就沒接觸過親爹的南方瑾其實對高大懾人的王爺爹存有幾分懼意,父子關係始終有一層跨不過去的隔閡,他也和他不親,一見到父王近乎無情的冷臉就會心生畏懼,從不敢主動靠近。

而身為大男人的南懷齊只會帶兵,對帶孩子一籌莫展,也沒人教過他如何養兒子,在皇室中長大的皇子不懂親情,他們也不需要,手足之情更是笑話。

所以當父子對峙時,南懷齊對這個虧欠甚多的兒子有種不知怎麼管教的氣悶,打他,孩子還太小,罵他,他聽得懂嗎?簡直比行軍佈陣還難。

可是南方瑾顯然比他的父王勇敢多了,明明心中有懼仍倨傲地挺起小胸脯,力抗權力大過天的父王。

「是靈兒姑姑,要糾正幾遍才改口?還有,是父王,記住了。」他們是皇室宗族,並非民間百姓。

「記不住,我得了憨病,錦心姑姑說的。」他嘟著嘴,很不配合地將欺負過他的錦心拖下水。

站在南懷齊身後的錦心面上難堪的一咬唇,她原本是想來落井下石,再狠狠踩這狂傲的北國女子一腳,讓她再也爬不起來,連通房也沒得做,最好一棒子打殺了,省了她費心思。

誰知道她仗著王爺的信任重用,雀躍萬分的準備加油添醋的滅了礙眼的女人,卻在南方瑾這塊鐵板前反崴了腳,好戲沒開鑼先被捅了一記釘子,那心窩疼得叫人不禁咬牙。

「瑾主子幼時話少不多語,奴婢便以為智化未開,有所誤判,是奴婢愚昧,望瑾主子責罰。」錦心做出真心悔悟的神情,但垂下的眼眸充滿憤然和不甘,嘴上說是求罰卻無跪下之意,腰桿子還是挺得很直。

她一直認為王爺對她有意,遲早有一天會收她入房,因此她根本不當南方瑾是主子,表面恭敬,心裡不屑。

「得了,得了,你的事不足掛齒,退開。」

南懷齊不耐煩女人的矯柔作態,出聲喝斥,但是錦心卻聽成是王爺對她的袒護,心中生喜的往後一退。

「瑾兒,外邊玩去。」

「我不要。」

「你……」

「父子倆有什麼好吵的?要不要敲鑼打鼓通知家家戶戶,然後搬張凳,帶盤瓜子,呼朋引伴來觀看?」她負責收銀子,一人三文錢,熱熱鬧鬧的野台戲就此開演。

一聽到敲鑼打鼓,想到所為何來的南懷齊當下一沈臉。

「你給本王過來--」又是低咆。

「啊!君子動口,小人動手,王爺拉拉扯扯有失體統……」這粗魯鬼想把她的手擰斷呀!這麼用力幹什麼?

於芊芊還說著風涼話,冷不防白玉藕臂一疼,就見一隻不知憐香惜玉的粗臂橫空而出,將她整個扯過去,她當下嚇了一大跳,腳沒站穩地跌入一具石頭般硬的胸膛。

南方瑾見狀,握起小拳頭大喊:「放手、放手……」但他人小力微,沒人理會他。

「說,你又幹了什麼好事,府裡的人被你擾得不得安寧?」就連一沾床就入睡的他也難以安枕。

小有得意的於芊芊故作迷茫,不解地輕咬盈潤朱唇,「王爺說的奴婢聽不懂吶!奴婢都很安分地聽王爺的話待在屋子呀,王爺的訓示奴婢不敢不從吶!」她響來吶去,在尾音處刻意拉長音,又軟又蟥,嗲音生嗔,想叫人心頭發顫。

「你……你裝什麼怪聲,好好說話。」皺的瞪人,那一聲聲假得可以的嬌音搞得他很火大。

「是!王爺怎麼說怎麼是,奴婢不敢有二話。」他要規矩,她就給他規矩,看誰先受不住!

面對她突然循規蹈矩的溫順樣,他反而有些不適,怕她又耍花招。

「你半夜不睡在搞什麼?」

「有嗎?奴婢睡得很好呀!王爺瞧奴婢這神清氣爽的模樣,像是沒睡好嗎?」不好意思,她睡得很足,戌時一到便倒頭大睡,睡足了八小時,丑寅交接起身,卯時再回籠補眠,一覺睡到午時三刻。

於芊芊很小心地看了氣頭上的南懷齊一眼,她忍得很辛苦才沒破功笑出聲,他不算太黑的臉上多了兩個很明顯的黑眼圈,眼眶四周微浮淺青暗紫,顯示他昨夜睡得多不好。

「王爺,勿受她朦騙,聲音明明從她屋子裡傳出,奴婢查得很仔細,絕無作假。」決心要扳倒於芊芊的錦心適時開口,細長柳眉往上一揚,似乎帶著十足的把握。

「什麼聲音,我沒聽見呀!」她裝傻一流。

「由不得你狡辯,只要一搜就明白了。」她以為她這次還逃得過嗎?王爺不會一次又一次的縱容她。

「好呀!好呀!誰想搜屋就去搜,要是搜不出個什麼來,你就跪著來請罪好了。」愛蹦躂嘛,就看你跳得有多高!於芊芊等著看她摔下來的慘狀。

「你……」見她面色沉靜,錦心反而遲疑了,猶豫再三的看向南懷齊。「此等頑女太可恨了,不能姑息縱容。」 「你確定是由她屋裡傳出怪聲?」那聲音再不停,相信府裡,大半的人都會神智失常。

一咬牙,她賭了。

「是。」

「那就搜吧!」南懷齊揉著發疼的額頭。

一聲「搜吧」,錦心就像聞到獸血的獵犬兩眼發亮,領著七、八個婆子、丫鬟往屋裡鑽,床頂、床底、衣櫃、箱籠、首飾匣子全不放過,還把床鋪掀了,把被褥踩出好幾個腳印。

「那個鍋子……」黑眸一瞇,看向掛在牆上當花器用的鐵鍋。

「王爺,灶台都讓你派人給拆了,鍋子是銀子買的,奴婢留著當念想不成嗎?」這鍋子的用處可多著了。

「成……」黑幽的瞳眸瞇了又瞇,諱莫如深。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32 PM

第五章

鍋子可以用來做什麼?

一能煮飯炒菜。

二能燒水。

三能拿來當盾牌,抄刀子火拚時最護身。

四呢,當陀螺在地上轉嗎?

非也,非也。

心眼小的於芊芊可不講求什麼國仇家恨,那是幹大事的男人該苦惱的事,她只在意自己吃虧了,而她無論如何也要討回來,有仇不報,她心裡像養了千百條蟲子般難受。

別人讓她寢食難安,她又何必讓別人高枕無憂呢,欠的債總要還的,偏她是討債高明的債主。

為什麼暮鼓晨鐘能傳到十里外的遠處,連鄰鎮都聽得見?

因為反射原理。

這讓於芊芊想到以前學物理時學到關於聲音的傳播,她將大鐵鍋倒扣成了密閉的鍾狀,她鋪上厚厚的毛毯,再以木頭做的勺柄敲打鍋底,每晚不間斷的以打擊樂的方式敲出她耳熟能詳的現代曲調。

根據她看過的一則醫學報告中指出,凌晨三點,也就是寅時,是人們睡得最沈的時段,不容易清醒也最易入眠,這一段時間睡得好,一整天也會精氣十足。

相反地,若欲睡難眠,被破壞睡眠品質,之前睡得再多也枉然,人的精氣神祇能在此時補足,否則就像練功的人練到一半忽地中斷,除了前功盡棄,還有可能走火入魔。

睡眠品質差,伴隨而來的是嗜睡、精神不濟、偏頭痛、記憶衰退、白晝無精打采等症狀,宛如遊魂,專注力難集中。

「叫我抄書、禁我足、罰我月銀……現在看誰難過了……」找不到任何可疑物品的錦心灰溜溜的道歉認錯後,不無得意的於芊芊恭送神色難看的南懷齊離開,暗自歡喜。

為了不讓春泥院的人及南方瑾跟著受累,她事先要他們用碎布塞耳,再在院子裡點上安神香,方能一夜無夢的安睡,睡得香甜無比,絲毫不受任何打擾。

鐵鍋有如敲鐘發出的鐘鳴,聲音雖未洪亮如鍾卻一樣能傳得很遠,咚鏘、咚鏘、咚咚鏘、鏘咚鏘……不同的部位發不同的沉悶聲響,一聲又一聲鑽入沉睡者的腦海裡。

習武者的五感最為靈敏,武功越高的人越是如此,因而受敲鍋聲的影響也越明顯。

這是於芊芊有點小怨念的報復,同時也引來南懷齊的關注,她必須接近他才能盜取兵符,否則時間越拖越久對她越不利,她並不想永久留在晉王府,當只有翅膀卻飛不了的鳥兒。

她渴望自由。

「芊芊姐姐,我這樣可以嗎?」

走了一會神的於芊芊回過神來,露出鼓勵的神采。

「芊芊姐姐帶出來的徒弟哪裡會差?我才教過幾遍你就學會了,簡直是舉世無雙的天才,你好得讓師父汗顏。」她說的是實話,關於音律方面,她是半桶水功夫,嗓音還算清柔,清唱不成問題,若是配上樂曲就完全不行了,不是快半拍便是慢半拍,還會聽錯節拍,忘了要唱。

但是南方瑾出乎她意料的精準,她輕哼一段他便能牢記在心,毫無遺漏的哼給她聽,清清脆脆的童音相當悅耳,叫人情不自禁陶醉其中,跟著愉悅起來。

「什麼是天才?」受到嘉獎,南方瑾羞澀的一笑。

「天生具有才能的人,你就是天資聰慧的小神童,日後你再努力點,你那個鼻孔朝天的王爺爹也被你比下去了。」人要有大志向,所謂前人死在沙灘上,後浪仍持續不斷往前湧。

小神童聽懂了,開心的咧開嘴,「嗯!比下去,以後我給你一座大宅子,比王府還大,你想蓋幾間廚房就蓋幾間廚房,我絕對不會像某個爹一樣小氣,把人家的灶台給拆了。」 「真的嗎?」大宅子……很美好的理想,若無意外的話,小瑾兒會變成王爺,然後銀子多多……呃,至少要等二十年以上吧!現任王爺似乎不是短命鬼,等他讓位她都不知黃花得枯幾回了。

「真的。」他重重地點頭。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南方瑾的神情很是認真。

「好,拉鉤。」她小指一伸,蔥白水嫩。

「拉勾。」小細指爽快的勾住。

「蓋印。」

「蓋印?」什麼意思。

見他一臉迷惑,於芊芊笑著將大拇指按向他小拇指,一大一小蓋章完畢。

很稚氣的舉動卻逗樂了兩個人,或許在旁人眼中他倆就是兩個傻的,還拉鉤蓋印呢!

可是又有何妨呢,他們自得其樂呀!

別人怎麼想是別人的事,那麼在意別人眼光,日子只怕難過了。

九月九日,重陽登高。

在南國也有九月初九菊花節,南國人不登高,只飲酒,挖出去年埋下的菊花酒,佐上類似狀元糕的如意餅,家家戶戶門前插茱黃、拜花神,祈求來年又是秋高氣爽的豐收年。

以往的南懷齊多半在軍營裡度過菊花節,他無意湊興辦個菊花宴娛樂,他的心思都放在北疆的軍備。

快入冬了,北方的土地也要結霜了,草木枯萎,牛羊凍死,大雪一下,覆蓋千里,即便北國不動,北疆的七小國夷狄、犬部、科爾沁等恐會大舉出動搶糧,得預先做防備。

他想的是遠在邊境的戰事,可是京城內卻是歡騰的舉行慶典,不少官員送上拜帖相邀,有意拉攏,畢竟他手中的兵權令人眼紅,垂涎萬分。

已經為皇上猜忌的南懷齊自知不為父皇所喜,因此他順應錦心的安排舉行一場家宴,一方面推開有所求的官員,一方面避開和各兄弟有所牽連,以免引發父皇對他的關注。

既然是家宴,宴會上的賓客自然是南懷齊的親眾和下屬,其中以軍中弟兄居多,以及領有重職的武官,少數是離京前頗有交情的文官和世家子弟,滿廳堂儘是知交。

文人的馨詩,武將的喝酒聲,七彩舞衣的伶人跳著胡旋舞,笙樂起,笛聲悠揚,鼓聲咚咚,四海昇平。

「父王,我也要表演。」

小小的童聲清脆甜軟,在一群大人的粗聲中特別清越,一陣喧鬧聲驟停,所有人的目光一同望向站在椅子上的小小人兒,他的身長還沒一旁拉他的小丫頭高。

「喲!這是誰呀?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五官端正、神采飛揚……咦!怎麼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見過……怪了,一時倒是想不起來……」誰家的俊哥兒?

「瑾兒,坐下,不許胡鬧。」

啟蒙不到三天就想鬧騰,這不安分的性子是跟誰學的?南懷齊冷幽黑瞳掃向與男童同桌而坐的「貞靜」女子,那深眸轉黯,微閃了一下。

他沈聲一出,眾人先瞧瞧他,再看看眉目飛揚的小子,頓時恍然大悟,早年晉王確有一嫡出子嗣,卻從未在任何場合露面,是以大夥兒都快忘了,算算年歲也這般大了,真是虎父無犬子呀!

在賓客之中,有人露出欣慰眼神,身為晉王的舅父護國侯杜長風、表兄定武將軍杜飛宇、京衛司統領杜飛遙等人,皆為這孩子的靈巧可愛而開懷不已,王爺是後繼有人了。

基於家醜不可外揚之故,當年晉王妃與外人私通一事被掩蓋下來了,知道的人甚少,還活著的更不出五個。

「爹,風不知路遙,雨不知霜重,你不給梅綻放的機會,又豈知梅勝雪三分香?」小小身板挺得直直,南方瑾字正腔圓,看似稚氣的臉龐有著翩翩君子的風采與儒秀。

「好,說得好,風不知路遙,雨不知霜重,這小子的膽識不輸你呀!王爺,你小時還不及他有文采呢!」撫著長髯哈哈大笑的杜長風直歎,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他們這些老頭子都被這個小豆丁給追老了。

被大大讚揚一番的南方瑾不無得意,小身體挺得更直了,臉上充滿自信,活似年畫中的小仙童,討喜又惹人憐愛。

但是畢竟是孩子,沒人撐著挺不起場面,在大伙的笑聲中小有退縮。

在沒人察覺的時候,他看見一隻柔若無骨的白嫩小手隔著布料在他小腿上畫了只烏龜,差點笑出來的他又勇氣十足,把所有看著他的人當成是綠頭王八,頓時氣勢足得很。

此景只有目光銳利的南懷齊瞧見,他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受,對於一再怪招頻出的於芊芊,多留了幾分心。

「舅公讚你文采好,你就不許丟人,若是表現差了,你和……你們兩個就給我抄上一年的大藏經。」哼!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他倒要看看他們能有多少長進。

兩個?什麼意思。

在場的眾賓客皆不解南懷齊話中之意,你看我、我看你的,頭霧水,私下猜測著「你們」指的是何人。

唯有身在此局中的於芊芊才聽出他含糊帶過的未竟之語指的是她,她扶著南方瑾小腿肚的纖纖玉指微微輕顫,似星辰的水眸閃著波動,長睫輕輕垂下。

「那如果我表現好呢,是不是,樣有賞?」小兒郎膽氣不差,純淨無垢的雙眼裡是不服輸的傲氣。

搓著多年征戰,握槍持劍而突出的手指骨節,南懷齊在沉吟之前看了一眼於芊芊,她默默跟著兒子出來到廳中央,又讓人抬來一張放滿許多水杯的小几。不知道這兩人要做什麼,他且看著好了。

「優則賞,劣則懲,不准輸不起哭鼻子,我晉王的兒子不做小娘子。」一句「晉王的兒子」,南方瑾的身份不再有任何質疑,鐵錚錚的認定,任何有心人也不得再拿他大做文章。

倏地捏緊繡帕的錦心卻是臉色難看的咬著牙,她芙蓉一般嬌美的面容在一瞬間顯得猙擰,雖然恢復得很快,但眼底的怨色和狂怒遲遲不散,幾乎叫人察覺。

「我才不會哭,少瞧不起人。」他很認真的哼了一聲以示不滿,但肖似父親的小鼻子一挺,天真可愛地令人發噱。

「是呀!少瞧不起人,王爺的賞賜可不能薄,我們都是見證。」愛起哄的風吹柳帶頭說道。

「對,沒錯,我們是見證人。」有人一開頭,哄笑聲就如波浪,一波起一波落,一波又起,波波相連。

「見證人、見證人、見證人……」

男人一喝起酒來就集體發瘋了,平時的道貌岸然、假斯文的外皮一併丟棄,你一句、我一句鬧烘烘的,把原本以聽曲賞樂為主的娛樂節目給丟到一旁,爭著吆喝助陣。

直到鬧得不像話了,才在南懷齊冷眸一掃的制止下稍稍安靜下來,但這些景象直把頭次公開露面的南方瑾嚇得小心肝發顫。

在眾人的等待下,一曲歌聲響了起來。

「……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躺,北風吹,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斷,徒留我孤單,在湖面成雙……」幽幽的女聲清唱絕然。

輕而帶點憂傷的歌聲,勾勒出傷感心事,令眾人心頭染上愁悵……聽著聽著,賓座上的人聲已靜寂,眾人浸淫在剪不斷的憂愁裡,遙想那黃花開,北風蕭蕭……驀地,清婉的歌聲停了。

在惋惜的歎息聲中,脆如玉玦的聲響輕輕揚起,乍聽之下只是珠玉相擊的清脆聲,再細細品味下去,竟是如幻似夢的天外樂曲,有起伏,有轉折,與剛才的歌聲頗有雷同之處,似乎出自同一首曲譜。

更令人驚訝的是,清揚的童音柔和動人,玉聲的清脆,男童的澄淨嗓音,意外的融和,宛若玉泉化飛瀑,傾洩而下。

「……你的淚光,柔弱中帶著傷,慘白的月彎彎,勾往過往,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是誰在閣樓上冰冷的絕望,雨輕輕彈,朱紅色的窗,我一生在紙上被風吹亂……」唱了一段後,童音中又融入適才清唱的女聲,一字排開的夜光杯、白玉碗、長頸葫蘆觚、青花茶碗、剔紅牡丹紋梅瓶,薄胎打造的瓷器內裝著或多或少、深淺不一的水。

而敲出這美妙樂音的竟是一雙雕花象牙筷子。

「……花已向晚,飄落了燦爛,凋謝的世道上命運不堪,愁莫渡江,秋心拆兩半,怕你上不了岸一輩子搖晃,誰的江山,馬蹄聲狂亂,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誰的江山,馬蹄聲狂亂,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誰的江山、誰的江山……誰的江山……

南懷齊的眼中有狂亂,他激盪的熱血在狂嘯,那一句「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簡直是他的寫照,他用無數人的血打下了盛世太平,自己卻上不了岸,一輩子搖晃……這是在說他嗎?寶劍礫中出,多年的軍旅生涯,經歷了多少生離死別,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征戰中磨練出鋒利。

「父王、父王,你說好還是不好?」

「好!」

猶自沉浸在歌詞中的南懷齊沒聽見兒子急切的輕喚,在眾人的叫好聲中他才緩緩地抬頭,墨黑的瞳眸映出一道杏黃色身影,不曾有人撼動的心飄進淺淺一笑面容。

「父王,你還沒說好不好,你是王爺,不可以賴帳。」南方瑾心急地想從父親口中討個好。

靜默半晌,他渾厚的低嗓由喉而出,「這首曲名為何,何人所作?」 「〈菊花台〉,無名氏所著。」他背得很熟。

「從何得來?」一名五歲孩童能背完全首著實不易。

「神仙托夢。」

一句孩子氣的「神仙托夢」,在場的大人都笑了。

「你認為我會相信神仙托夢?」他又看了一眼兒子身旁往後一縮的女子,了然在心地一瞇眸。

「那是孩兒天資過人,自學天成。」

他毫不謙虛地自我誇耀,把一干客人都逗得仰頭大笑。

「誰教你說混話,沒三兩功夫就想飛上天了?」小兒太傲,難成大業,得壓壓他。

「爹,你不會想不認帳吧?看我得了好就嫉妒。」芊芊姐姐說了,不招人妒是庸才,爹肯定在吃味了。

「叫父王。」沒規沒矩。

南方瑾沒理會他爹的冷臉,很小心的和於芊芊退回座位,但仍站到椅子上。

「我要我的獎賞,大丈夫說話算話。」

「大丈夫」被氣笑了,很想朝他的小腦門上賞顆栗爆,「想要什麼,在合理的範圍內都能提出。」小孩不能寵,不管他有多優秀。

「一匹小馬。」

一旁的於芊芊聞言差點仆倒,捏緊想要揍人的粉拳,暗啐真是個小內奸,明明說好了還反口。

「一匹小馬?!」就這麼簡單?

他一點頭,又比出兩根手指頭,「還有,所有抄書、禁足、扣月銀的處罰要取消,她沒錢用很可憐。」是呀!沒錢用真的很可憐,想買好吃的都阮囊羞澀,春泥院的下人比她還窮,順來的銅板、碎銀湊不足二兩。

於芊芊很感慨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她連跑路費都湊不齊。

「這句話是誰要你說的?」還能有誰,幾乎不作第二人選。

南懷齊忽然有點想笑,而他真的笑出聲了,長年冰封的修羅面孔促地裂開,嚇掉不少人手中的酒杯。

「芊……呃,沒人要我說,是我自己想的,先生教我描紅寫大字,我握筆握得手酸才寫十個大字,那抄書要抄上好幾千個字,肯定更辛苦,害人寫到手斷掉的處罰不好。」一旦發揮了聰明才智,有些小狐狸心性的南方瑾聰慧地舉一反三,未雨綢繆地想到以後,讓自己日後犯了錯也不用罰寫抄書這一項,那真的是一種累人的活呀!

想到手酸,他也不自覺的甩甩手,三甩四甩的,忘了手中的雕花象牙筷子,一甩就甩到風吹柳的碗裡,直挺挺地插在剝開殼的秋蟹背上,猛,看像在上香。

大家都傻眼了,又忍不住好笑。

「王爺,她是北國人,怎麼能任由她進你的書房服侍筆墨,太不妥當了,請王爺三思,奴婢自願伺候王爺左右。」一曲〈菊花台〉贏得眾人的讚賞,再加上伶俐的口才和從容不迫的氣度,過往被當作憨子的南方瑾在一場家宴中讓所有人看見他不僅不憨,還是才智不凡的小才子,大大的長了臉面。

雖不到揚名的地步也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如今只要一提到晉王府,那些賓客都自然而然地想到口齒清晰的小童,機靈的模樣可人又可愛,敲起什麼「水晶音樂」宛若天籟,讓人流連忘返,也讓他臉上有光。

表現不俗自是有賞,一匹小馬,他允了。

但是畢竟年幼,先欠下了,再過兩年身子抽長了,習馬正好,年歲太小骨頭尚未長正,容易受傷。

沒得到小馬,兒子小臉一板向他抗爭,可惜小胳臂小腿勢單力薄,在他龐大的氣場下自然敗下陣,灰溜溜地垂著頭,抹淚奔向春泥院,向他的同黨訴苦。

同黨很能理解他的悲憤,在用雙色蓮蓉餅安慰過他受傷的心靈後,同仇敵愾地替他寫了一篇氣死人不償命的陳情表,以陳訴他不得所愛的悲慼和痛楚。

什麼人無信而不立、出爾反爾非君子、食言而肥、上位者當知恥……

洋洋灑灑五千個大字,順便把自己捎帶進去,企圖用「將心比心」的苦情訴求,劈開他的鐵石心腸。

他是氣得不行,但也不可否認這女人的舉動讓他頗感興趣,這才決定賞給她一個差事。

「本王已經決定的事不再更改,你退下。」

那丫頭再有本事,還能鬥得過他嗎?

不肯罷休的錦心仍試著勸說,一路跟在他身後,前往書房。

「王爺,非我族人,其心必異,你看她進到王府後鬧了多少事,每件事都讓人不安心,實在不該再有所縱容。」 「你是指本王把瑾兒交給你照顧,你卻讓他睡硬板床、吃冷食、穿舊衣,變得沉默寡言不理人,猶如憨兒受人恥笑,才是讓人安心?」雖是責備錦心,但他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讓人誤解了他對稚子並不看重。

而這一切都多虧被那名北國女子戳破,她沒說錯,若是他肯對兒子多付出點關注,不時派人探看生活起居,偶爾在前線寫幾封家書問及近況,而非完全放任不理,也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

他必須承認他看走眼了,以為性情溫婉的錦心會善待主子遺留的小主子,忠心不二的服侍照顧。

可惜人心向來最難測,在前往北疆之時,行事匆匆的他難免設想不夠周全,讓兒子受了這麼多的苦。

幸好一切還來得及,錯誤能及時挽救,否則等他身處高位再回過頭,恐怕見到的只是白骨深埋的小土塚。

「王爺,是奴婢不該錯待了小主子,奴婢有錯,願領責罰。」錦心說著願領罰,但面上並無愧疚之色,她仍小碎步地追上昂首闊步的南懷齊,始終落於三步左右的後側。

她沒有反省之意,只有深深的懊惱,即使再怎麼厭惡小雜……小主子,也要在王爺回府時做好表面功夫,將一切細節安排得全無疏漏,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你口口聲聲說知錯了,可你卻忘了誰是你的主子,背主負恩,留你何用?」若非她管事能力尚可,這些年讓他無須顧慮後院之事,早被他逐出王府了。

「王爺……」她臉色大變。

「暫且留你是看在你這些年對王府瑣事確實用心,不要再自做聰明的生事。」他能容她一回,但不會再有第二次。

心頭微驚,錦心難掩酸澀地紅了眼眶。

「王爺,奴婢對你是盡心盡力,絕無二心,當初王妃挑了奴婢當陪嫁丫鬟,相信王爺知王妃用意,奴婢與錦雲是給王爺當通……」 「夠了!不必多言,書房重地,閒人遠避。」不等她說完,面色一沈的南懷齊低聲喝止,不許她踏入書房一步。

「王爺,奴婢……」是真心一著你。

「以後春泥院的月銀不用你發放,本王自會讓帳房直接支付,那個女人的事不必你管,你只要把後院婆子、丫鬟的差事分派好就成,別給本王添亂。」此時正是多事之秋,亂不得。

「什……什麼?!」她驚愕得身形一晃,有如風中落葉般無力,無法肯定耳中所聞是否屬實。

她從沒想到有朝一日手中的權力會流失,曾為養尊處優的官家千金,全府遭難時她並未吃到什麼苦頭,發配為官婢也僅僅在牢裡待了數日,她用私藏的銀票買通了衙役,在極短的時間內轉賣入勳貴之家,也就是南寧侯府。

由普通的粗使丫頭到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她不到一年就辦到了,其中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為的是有朝一日要翻身。

比小姐還漂亮的她原本未列入陪嫁丫鬟的名單,但是她仍多方周旋、討好,收買與小姐親近的人,一方面突顯自己幫襯的才能,一方面表現出至死不渝的忠心好達到目的。

果然小姐最終鬆了口,在多人的勸說下,點頭允了她陪嫁,讓她一步步邁向自己的理想。

她不甘心一輩子為人奴婢,圖謀著要扭轉不堪的身份,小姐只是她攀上高枝的跳板。

晉王的英俊,晉王的瀟灑氣度,晉王的勇猛,晉王高高在上的尊貴地位,讓她著迷,也深深淪陷,她自認樣樣比小姐好,容貌、才華、學識皆是上乘,為何她不能是晉王妃?

籌謀了多年,她也自信滿滿,以為就要水到渠成了,沒有侍婢、通房、小妾的王爺怎麼會不挑中她呢?她可是王府裡唯一讓他另眼相看的女子,連管理後院的大權都放給她。

這不是認定她了嗎?她相信憑著努力,丫鬟也能搖身一變當主母。

可是那個女人的到來毀了一切,她的理家才能、她的小意溫存、她的精明幹練似乎都被一筆勾消了,被那片叫人憎恨的烏雲遮蔽了,她這顆玉石的光芒頓時黯然無光,失去光澤。

錦心自此更是恨上瞭解芊芊,和她誓不兩立,一計不成便再生一計,她佔著自己在府裡經營多年的優勢,有些事做起來更為便利,不用擔心沒有人可以支使。

相對於錦心的妒恨有加,「陞官」的於芊芊卻是另一番光景,她是伺候的人,身後卻還有人伺候著。

「王爺,你辛苦了,要不要喝口熱茶,還是先看看書,肩膀瘦不酸,奴紳幫你捶捶,王爺是走萬里路、與風競速的馬上英雄,雙腿更要好好的保重,睡前泡一刻鐘熱水舒筋活血,讓你一覺到天明,連打呼聲都沒有……」耳邊是呢噥嬌軟的女子嗓音,雖有些過於諂媚卻不令人生惡……為之一怔的南懷齊略微緩步,驚訝心中所想,眸中幽光一閃,看瞭解芊芊一眼,隨即接過不太燙手的巾子拭拭手汗。

他以為他會有所不適應,畢竟他的書房從未有女子駐足,一向由小廝玉林、玉昭服侍筆墨,他倆與玉陽、玉蕭打小跟著他,而後隨著他南征北討,如今已是有官職在身的長隨。

但是看到眼前裊裊身影,一身草白琵琶裌襖配玉綾裙,腰間是兩寸寬繡蘆葦紋淺青腰帶,如墨青絲斜插方壺集瑞鬢花、兩支金蝶振翅碎花小簪,不失樸素又大方的裝扮,讓人一看極其順眼,莫名地有種愉悅感。

尤其她笑起來的模樣,梨渦乍現,彷彿花朵綻放,有著鮮花的絕美澄淨。

「話太多。」再舉步,他落坐在桌案後的紫檀木雕流雲紋大椅。

於芊芊背著他偷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見狀的紅蕖驚得瞠大眼。

「都是奴婢這腦袋瓜子不長進,老是記不住,要好好向王爺學習如何少說話,話少人孤僻,人不語,世界就清靜。」 「是你太多話。」黑瞳冷冽,陣陣寒光生冷。

「王爺說的是,奴婢是話多了些,誰叫奴婢的爹娘太不懂事了,給奴婢生了條舌頭,不說個幾句就怕廢了,不像王爺你舌短,說起話來不費事,奴婢得多學學。」愛當王爺就讓你當個夠,看她用話把他繞暈了頭。

「你閉嘴。」吵。

她當真聽話的閉上嘴巴,但是……

「王爺,奴婢正想感激你的大恩大德,你是有大智慧的賢人,不必在小事上為難奴婢,免了奴婢禁足、抄書、扣月銀的懲罰,你功德無量。」 「……為什麼你闔上嘴還能發出聲音?」他腦門生疼,以拇指輕輕揉按,有些後悔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於芊芊好不謙虛的揚高玉雪下顎。

「那是奴婢有天分,用丹田聚氣,發自喉間,含在嘴裡,以舌尖頂住齒縫,化氣為聲,配合鼻子來轉氣,再鼓腮……」她說的落落長,好似什麼不可思議的功夫,但其實這招簡稱「腹語」。

「停--」他出聲一喝。

其實於芊芊的腹語並不道地,還不到字字分明的地步,頂多不含糊,勉強去聽還是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只是她故意繞呀繞、轉呀轉,扯上一大堆胡話,含著魯蛋似的口音有如老頭子吃糯米丸子,越聽越難辨,叫人頭一陣一陣的抽疼,恨不得叫她立刻住嘴。

「王爺要休息了嗎?奴婢給你鋪床……啊!書房沒床,只有一座湘妃竹軟榻,紅蕖,你去抱兩床被子來,王爺要歇息了,順便弄點熏香,清香暖被好入眠……」嗯!這書房挺大的,一架子的書為數不少,哪裡有暗櫃、哪裡適合藏東西,她得好好推敲,先把四周的地形摸清楚,計劃好下手的時辰,再規劃事成後的脫逃路線。

於芊芊正轉動靈燦眸子悄然盤算著如何完成任務,骨碌碌的黑玉眼珠子上下左右忙碌個不停,她打量著屋裡的擺設,努力記下所有配置,並看哪裡有無暗格。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覷,他們制鎖、弄機關的本事不亞於先進文明科技,電子鎖、密碼什麼的還有輔助工具,有時一台電腦就搞定了,讓她出入大方,不怕被監視器拍到。

可古人防賊的道具凶殘多了,直接招呼,不跟偷兒客氣,誰敢來偷就要誰死無葬身之地,暗器、毒箭、機關地板下是倒插的尖矛、毒霧或萬釘穿體,甚至食肉怪蟲……她是身手矯健的偷兒,嗜好開鎖,而不是輕功絕頂的武林高手,和有硬底子功夫的王府侍衛硬碰硬,絕對是落於下風嘛,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有,出門在外,一切以安全為重,冒險不合乎她行事原則。

「主子,你確定王爺要休息嗎?」不是嫌你話多太吵?紅蕖很想讓自己隱了身,免得被不著調的主子折騰死。

或許是老天開眼了,成全了她的心願,攤開一本冊子細讀的南懷齊冷不防的喊了一句,「出去。」於芊芊率先出聲,「王爺是要奴婢出去嗎?奴婢還沒伺候王爺呢!要來壺茶嗎?要黃山毛峰還是君山銀針?西湖龍井濃醇甘厚、嚇煞人香茶色澄碧……」好不容易進來了,休想請她出門,這叫請神容易送神難。

「不是你,是她。」他指向紅蕖。

沒有二話,被點名的紅蕖恭敬地退出,順手闔上門板,她一轉身,正對上滿眼妒意的錦心,兩人互視了許久,最後錦心臉一板,頭也不回的離開。

人走後,南懷齊又指向於芊芊,「你,本王准你開口。」再聽她捂著帕子似的聲音,他不保證不會一揚手,以筆管射穿她咽喉。

早說嘛!害她憋得那麼辛苦,快沒氣了。

「王爺餓了沒,要不要奴婢替你準備點心,奴婢拿手的桂花糖藕、玉蘭餅、粢飯糕口感絕佳、風味獨特……」令人懷念的家鄉味,超想吃。

「研墨。」南懷齊看出她對吃食的執著,刻意打斷她的話。

「是的,王爺,奴婢先舀水,均勻研磨,一定為王爺調出濃淡適中的好墨。最近氣候轉寒了,王爺出門要多穿衣服,聽說皇家圍場的大雁很肥嫩,若能燉一鍋血參鮮貝雁肉湯應該很補身,一身熱呼呼的再不怕著涼……」她言下之意是,王爺,撥個小廚房打發我吧!你也受益是不是?

「那首〈菊花台〉是你教給瑾兒的?」除了她,沒有別人了,瑾兒天分再高也不可能無師自通。

她乾脆的點頭,反正也瞞不了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但來由就隨口胡謅,「老家的嬸婆年輕時做的,思念久戰不歸的夫君而寫。」 「你有思念的人嗎?」遠從冰天雪地的北國來到南方,是近鄉情怯,還是對北人仍有牽掛?

她愕然,悄悄的退後一步。

「奴婢是人,自然有思念的人,隔壁大嗓門的哈克大叔、和氣的米娜嫂子、一起趕過羊的小虎弟、賣皮帽有些小氣的壯老爹、家裡的花斑貓……」 「你不是宮裡出來的宮女,打小就入了宮?」他一句話噎得她語滯,一口氣上不來。

「我……哈啾--哈啾--」

好冷。

見她連打了兩個噴嚏,眉頭微鹽的南懷齊挑眉一睨,「去做幾件厚實點的衣物,庫房裡有幾塊白貂皮子,拿去縫件披風……」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33 PM

第六章

皇宮,皇后寢宮。

「到底拿到了沒?皇上這陣子動作頗大,似乎有意立周貴妃之子為太子,她是皇上在潛邸時相伴他最久的老人,恐怕患難之情更勝於后妃。」也是她一生之中最難纏的敵手。

皇上多情,貪好美色,偏寵無數個美人,也讓她們享盡了天下間最榮華的富貴,那是旁人一生也達不到的奢華和眷寵,他會把鎮卵大的珍珠鑲成寶冠,親手為寵愛的妃子戴上。

但是,他也念舊。

尤其是早年他還不是太子時就跟著他的女人們,原本有七、八個如花似玉的嬌人兒,不過在皇位的爭鬥中一個個消失了,存活到他登基為帝時竟只剩下周貴妃一人。

皇后是皇上登基後才封的,因此情分淡了些,帝后雖然相親卻不相近,彼此間並無深厚的感情基礎。

事實上先帝屬意的太子人選並非當今皇帝,而是雲王,但皇帝藉由當時為一朝宰相的皇后之父暗中扶持,這才滅了雲王和削弱其他兄弟的勢力,終於成為太子並登上了皇位。

因此,封宰相之女為後一事勢在必行,皇帝即便登基了仍需要宰相的大力支持,有了皇帝女婿,宰相才肯更賣力於國事,全心全意輔佐根基不穩的新帝,為其輩固帝位。

不過愛過一個又一個的天子心裡有把尺在,縱使才智平庸也曉得祖先留下來的基業不能落入外姓人手中,皇后家族越強大,皇室子孫的安危也越急迫,因此他並不樂見皇后一派繼續坐大。

皇帝四十有五,不算太老,但也不年輕了,他有八子十一女,七女已出嫁,余四人尚幼,未及笄。,大皇子懷仁原是他最喜愛的皇兒,卻在七歲那年染上天花,沒熬過,死了。

二皇子南懷德封德王,周貴妃所出,三皇子南懷孝,四皇子南懷義分別是淑妃、賢妃所生,封為孝王、義王,五皇子南懷秦則是皇后嫡出,是為秦王,六皇子南懷信的母親出身低微,僅是個才人而已,因為有了他才晉位婕妤,他受封郡王爵位,封號信。

七皇子是寵冠一時的蘭妃之子,當年蘭妃的受寵程度凌駕各宮之上,一度皇上有意廢了皇后改立她為後,可是在傳出要改立她為後的消息不久後,她便因急病香消玉須。

七皇子便是晉王南懷齊,他十三歲喪母,十五歲在皇后的慫恿下被皇帝丟到最偏遠的北疆。

身為皇帝也怕死,更怕不肖子孫奪位,在眾多嬪妃的枕頭風下,他懷疑南懷齊的忠誠,提防他有二心,更懾於他身後的舅家是握有兵權的重臣,將人調遠點才不致沆瀣一氣。

看似早早封王,又賜婚王妃趙氏,表面上很受重視,實則是在防他呀!用親王頭銜予以告誡,他始終只是個臣子,休要有野心,要安分守已,不要妄想不該得的。

至於八皇子南懷禮才十四歲,並未封爵,仍住在宮裡,生母為華昭容,是某縣官之女,沒什麼可誇耀的背景。

「德王算什麼東西,不過虛長我幾歲罷了,周貴妃的娘家人早已沒落,也沒新一代的傑出人才,他想和我斗還早得很,成不了氣候。」他還不看在眼裡。

「就因為他母族勢力不振,少了盤根錯節的結黨營私,皇上才更放心將江山交給他,你父皇雖然無能卻不笨,他也怕錦繡山河把持在外戚手中,不給勢力龐大的皇親國戚一絲有機可乘的機會。」可惜他走錯了一步棋。

皇后暗暗冷笑著,皇上表面假裝偏寵秦兒,私下卻耍這花招,幸好她早留了一手,當年鼓動後宮嬪妃向皇上進言,將最大的威脅遠遠送走,她才能趁機在皇宮內安插自己的人馬,為秦兒的上位鋪路。

只是那時她怎麼也沒想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晉王竟是一員猛將,一到北疆就和當年的武略將軍,也就是今日的十等公,他外公的舊部將聯繫上,頭一年便率兵上陣立下了大功。

此後年年殺敵上千,戰績斐然,戰功輝煌無人能敵,竟讓他殺出一條血路,在短短數年內收攏西南和北方兵權,麾下能調動的兵馬超過百萬,讓人不得不有所忌憚。

「那是父皇昏庸,沒有世族扶持又怎能獲得百官支持,就算他不肯承認,京城內的高官哪一位不是出自世族,百年大族聲望遠播,絕非小門小戶所能及的。」最重要的是世家有錢,百年家業的累積絕對是一筆可觀的財富,旺宅興族。

世家登高一呼,有銀子、有名望,還能不是助他登上大位的一股勢力嗎?

「先不提你父皇,他不是迫切之急,我們如今欠缺的是兵力,『那邊』給的期限迫在眉梢,你得想辦法快把那東西拿到手,以防夜長夢多。」若是晉王肯向他們這邊靠攏,何愁大事不成?偏偏他是油鹽不進的死硬派,送去的美女、財帛、珠寶、古玩字畫一律不收,還讓人抬過街送回,嘲笑他們白費心機。

真正可恨,叫人氣惱呀!連皇后的面子也不賣,他想故意對著幹嗎?真是狂妄得不可一世……等等,莫非他有奪位野心?

晉王有兵,多年的戰功賞賜也有不少的銀兩,加上他外公是十等公、母舅是護國侯、表兄一為定武將軍,一為京衛司統領……不,不可能,皇宮在她的掌握之中,晉王的手再長也伸不進一堆女人的後宮,是她多慮了。

皇后鬆了一口氣,自嘲自己嚇自己,她是後宮之主,一國之母,誰的權限能比她大呢!就連太后見了她也得賣她三分顏面,豈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

皇后做了太多年的尊貴國母,也被人吹捧得忘形了,失了年輕時候的機敏,同時也犯了輕敵的毛病,她以母親的眼光來看南懷秦,自是萬般的好,文武全才,誰也比不上,可是卻低估對手的實力,忽略了老虎有利牙。

「那邊已經把人送進去了,孩兒也在等那人的消息,晉王府的戒備森嚴你我也領教過,再等等吧,不要急,也許快要得手了。」他也急,但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一身金線繡四爪龍紋石青色補服,相貌不凡的秦王南懷秦儀表堂堂,可透著狠厲的雙眼有著縱慾過度的疲態。

「不急不行,都入冬了,此事得在年前辦妥,不能拖到開春,有人等不及。」皇后話中有話的暗示。

南懷秦想要稱帝,那就需要不少盟友相助,以他和皇后如今的地位,能助其一臂之力者又豈是泛泛之輩,他們的盟友越多對他們越有利,而且身份之高也不在公侯之下。

「母后,你別擔心,孩兒會派人去催,那邊比我們更急,想必也會施加若干壓力。」他們的目標一致。

入冬了卻無足夠糧食,子民們挨餓,無衣過冬,逐水草而居的草原部落想大肆搶掠一番,或許他可以略做一番安排--調虎離山。

「希望能一如我們所願,不再有意外,你父皇那兒也要讓人去震一震了,就讓他看看外戚的勢力有多大,他有沒有本事力排眾臣的阻攔,立德王為太子。」皇上的能耐她再清楚不過了,是個不禁嚇的軟柿子,只能吼兩句「朕為臣之君」,卻提不出任何解決之道。

「有勞母后了,讓母后累心。」好在他的身後有一國之後頂著,要不然真要拚得頭破血流了。

皇后眼神慈愛地看著皇兒,「自個母子說什麼客套話,母后就盼著你好,一生富貴尊榮。」哪個為人母者不願意兒女有出息,尤其是出自皇室的龍子龍孫,更有那一爭的萬丈雄心,親兒成為皇帝,身為母親的人難道就沒一點好處嗎?萬萬人之上的高位誰能不喜。

說是助子稱帝,倒不如說是為了皇后自個兒的野心,有了統領六宮的後位還不知足,她還要更多,無止境的權力讓人如成癮般沉迷,她甚至妄想著指點江山,分享皇權。

他們在為帝位謀畫,出了宮往西,兩尊石獅矗立門口的晉王府也有一道忙碌的身影在月夜中穿行。

一身全黑的夜行衣,於芊芊恍若燈下的暗影,影影掉綽,不帶一絲聲響閃身而過。

「……送來一撮頭髮是什麼,是要編髮辮還是做頂假髮,發量太少也做不成呀,頂多搓成發索……」於青松、於青松、於青松……她哪知道於青松是哪號人物,那是這具身軀原主的胞弟,和她這個借住的有什麼干係,不就是同一對爹娘,身體裡流著相同血液。

偏偏她就得受這威脅,不能真讓於小弟被東切一塊,西切一截的,不然她還對不起借她「房子」的於靈兒。

好在她本來就對開鎖有十足的興趣,一次是偷、兩次是偷,偷習慣了也就順手了,世上還真沒她開不了的鎖。

算好了侍衛的交班時間,低身伏地的她藉著夜色的掩護下,輕輕推開了她白日用一片木阻止門栓完全卡死的門,身如夜鶯悄然潛入,不曾驚動任何人的潛伏,靜待巡邏的侍衛走遠。

該說她是個天生的賊,不管室內多陰暗,她有著能在黑暗視物的絕佳視力,書房內的擺設一如白天並無變動,哪裡有櫃子、哪裡有花瓶、哪裡有字畫蔞……她記得清清楚楚。

說句不謙虛的話,就算她閉著眼睛在屋子裡走一圈也不會碰著任何一物,她熟得不能再熟了,連青玉筆洗、湖筆、墨硯擱在哪都是一摸即著,因為是她收放的,筆洗還被她不慎撞裂出一條細紋。

「怪了,到底在哪裡呢?」纖指徐緩地拉開抽屜,她不看收拾整齊的書信,蔥白指尖探向更裡處尋找是否暗藏機關,果然摸到一微突釘鉚,喀啦兩聲,女子手掌大小的暗屜往下一掉,落入張開的手心。

一隻漆墨的香樟匣子裝在暗櫃之中,於芊芊並未將其取出,她從左邊袖口抽出一根三寸長的繡花針,看著匣子上三或九的梅花暗紋細細端詳一會,接著以針順著花紋的紋路一針到底的描劃,到了第九朵梅花時,一聲脆響,匣蓋應聲彈開。

可是裡面沒有她要找的東西,除了一堆對她沒用的紙,若是銀票她還能抽幾張笑納,營兵名冊她要來何用?

她將東西又放回原位,並佈置得像是從未有人動過一般,香樟匣子上鎖,暗屜塞回去,再關上抽屜,四周靜謐得聽不到一絲絲腳步聲,她連呼吸也放得很輕很輕。

找過了書桌再找櫃子,她在博古架的夾層又找到一個細長小盒,不過裝的是親王的授爵文書和一枚刻上他名字的小金印,她洩氣的物歸原位,完全不曉得光是這枚金印就能領出王府存在銀號中所有銀兩,以及調動京城內外隸屬晉王的上千兵馬,它等同一隻小兵符。

「怎麼又沒有,這王爺也太狡猾了,人家狡兔三窟,你要挖幾個洞呀!不能讓人痛痛快快一次就得手嗎?」來了這麼多趟都,再落空的於芊芊忍不住嘀咕了,小聲地埋怨晉王太會藏東西了。

人家當然防得嚴,誰願意將自家財物擺在明顯處讓賊惦記,自是能藏得多隱密就多隱密,最好偷兒偷不著。再說,兵符是如此重要,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自然得多留幾個心眼。

所以她的埋怨毫無道理,換成是她也不願家中遭竊,貴重物品肯定藏在別人想不到的地方。

「嗯!這張漁翁垂釣圖越看越可疑,金戈沙場的王爺哪有餘暇釣魚,他的嗜好不是殺人嗎,應該掛一幅捉鬼大師鍾馗像才對,下回提醒他……」於芊芊伸手一掀,果然畫後有一道與牆色相似的暗門,三尺見方,她仔細打量了半晌,,將書櫃上第三列第七本書往內一壓,小門往內縮入,退開約二指長距離,底下是空無一物的平台。

但是這難不倒於芊芊,她知道內有玄機,於是往內摸索一陣,果真又有個烏木小匣,她取出一看,是塊畫著奇怪圖案的牛皮,當下沮喪得想放火燒房子,居然又失手了,她……不要混了。

「可惡可惡,沒見過這麼窮的王爺,好歹放些碎銀子讓人偷得有成就感,光是一堆廢物糟蹋人呀!」真是的,害她白做工了,看來書房內沒有她要找的那件東西。

做了最後一番審視,確定再無遺漏後,於芊芊小聲咕噥的順走一塊看來質地不錯的古玉,趁著侍衛沒注意,她又如貓似從門後鑽出,消失在清冷的寒風中。

在她離去不久後,三個高大的身影從屋樑上一躍而下,來到於芊芊走過的書桌前,無聲輕歎。

「王爺,你很窮嗎?」男子的聲音強壓著笑意。

「你敢笑出聲,本王保證你接下來的日子會非常快活。」北門的壕溝也要清清淤了,相信玄武侯會樂意看見世子自動請纓,與民同苦。

不能笑,不能笑,憋死了也要忍住。

「王爺若是沒錢我可以先借你,自己人算三分利,你瞧人家那麼辛苦的忙了一夜,至少放幾錠十兩、五兩的銀錠子打賞,別糟蹋人嘛!」 「風吹柳,你在結凍的河裡撈過魚嗎?本王一腳踹你下去撈幾條。」凍住了舌頭,就說不了風涼話。

「別別別……我閉嘴就是……不過呀,她到底在找什麼東西?她知不知道她剛才手上拿的是北疆佈兵和糧草分佈圖,光是那張圖就抵得上千軍萬馬。」身在寶山不知寶。

漁翁垂釣圖後的牛皮價值萬金,只要把它送出去,不出月餘,北疆十三座大城就會潰不成軍,轉眼成為斷壁殘垣。

「她知道。」她還嘖了兩聲,嫌棄畫得真醜。

聞言,風吹柳一愣,「那她為什麼不偷,她不是北國細作?」 「因為她志不在此。」目光深沉的南懷齊緩緩的道。

「那她要什麼?」真是古怪了。

「兵符。」黑瞳一深。

「兵符?!」他喊了一聲,暗暗吃驚。

一提到號令數十萬兵將的兵符,大家默然了,許久不曾有人再開口,兵符一丟失,南國危矣!

「她開鎖、破機關的本領倒是不錯,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好像那些機關就是她佈置的一樣,好生高明的技巧。」一直沒開口的溫半城讚道。

兩人看向滿嘴佩服的他,又是一陣無語。

「溫參將,她是我的女人。」是北國送來的禮物。

咦!抽氣聲驟起,沒有比這一句話更驚悚的了。

「王……呃,王爺,她是北國奸細。」

王爺沒有那麼飢不擇食吧!把敵人置於身邊豈不日日提心吊膽?

雖然那名北國女子確實美得銷魂,媚骨天生。

「那又如何,成了本王的人後就不再是了。」

跟了他,她就得是道地的南國人,她沒有第二種選擇。

「不好吧!王爺,自古以來只聽過美人獻媚,還未有過王爺獻身誘敵……噢!竟暗算我,王爺你真狠毒,為了女人和兄弟動手……」他的心受傷了,碎成千萬片了。

溫半城朝風吹柳的後腦一拍,「再裝,王爺真讓你為國捐軀。」一顆金米珠罷了,不痛不癢,在彈向他胸口前還老老實實地縫在王爺的袖口上,箭袖上的青龍少了只左眼。

「緋衣。」

「是,王爺。」不為人察覺的角落裡,走出一道緋色人影。

「盯著她,不准有人動她一根寒毛。」她,比他想像中有意思多了,多次潛入書房,卻不帶走任何一樣和軍情有關的事物。

「是。」緋衣應一聲,旋即淹沒暗色中,竟沒能看清長相,只知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姑娘,身形纖細。

「王爺,北國人取兵符何用?他們又不能調動我朝軍隊。」敵我分明,不會因一隻兵符倒戈。

「北國人用不著,自有本朝人會用。」九龍寶座何其誘人,而父皇……逐漸老去了。

溫半城和風吹柳同時大驚。

「王爺是指……」有人通敵叛國?

「我希望不是。」若真有此意,那對愚蠢的母子只是自取滅亡。

與虎謀皮,終將反被虎噬。

夜深沉,稀星月半明,冷冷北風吹動紙糊的窗欞,靜默不語的南懷齊望著曾放置黃璧白玉的玉匣,眼神深幽得叫人看不透,一抹懷思和淡淡溫柔從清冷眸底飛掠而過。

「侍寢?!」

臉色微變的於芊芊驚得岔了音,眼露防備之色地退了好幾步,覺得不夠遠,只怕人家長臂一伸就撈著了,又多退了兩步到了牆邊,背抵著牆,右手邊是五角框窗,打算一有危險就翻窗而逃。

只是窗外是一座足以淹死人的深湖,湖面經霜微結一層薄冰,不用跳,人在冰面上行走都會撲通一聲往下掉,現在剛入冬而已,冰層還不夠厚,但落了水,即使不被淹死也會凍成冰柱,一形的。

「你哪只耳朵聽見『侍寢』兩字?過來。」他有那麼可怕嗎?明明先前當著他的面都敢指著他鼻頭數落。

「不過去,先說清楚再說,我怎麼曉得你是不是小紅帽的奶奶。」狼奶奶,專門吃人的。

「什麼小帽奶奶,不要讓本王親自過去捉你。」老說些古里古怪的話,把瑾兒都帶壞了。

「是小紅帽的奶奶,小紅帽問:『奶奶,你的嘴巴為什麼變長了?!』奶奶說:『因為我生病了。』小紅帽又問,『奶奶,你的指甲為什麼這麼長。」奶奶說:『指甲長了,才好捉住你,把你一口吃了。』奶奶是吃掉奶奶的狼扮的。」現代家喻戶曉的童話故事。

滿臉黑霧籠罩的南懷齊嘴角直抽,「你指本王是那頭狼?」她哼哼兩聲,「王爺不妨拿面鏡子照照,看你現在的神情多凶狠,活似要把人啃得骨頭都不剩。」他是想吃了她,不過……

「更衣。」

「你有兩隻手,難道連穿衣服也不會嗎?瑾兒五歲都會剝蓮子了。」剝給她吃,非常孝順。

拿他跟一個孩子比?「沒人教過你通房丫頭要幹什麼活嗎?更衣、淨面、洗漱、守夜。」還有暖床。

「洗……洗漱是什麼意思,不會是你淨身,我在一旁搓背吧?」天哪!傷身勞力的粗活,她……只幫死人擦過身--她過世的爺爺、奶奶。

「沒錯。」她總算進入狀況了。

於芊芊緊張的小聲又問:「那守夜呢?守著看王爺睡覺,而我不能睡,有剌客我來擋?」她又忘了要自稱奴婢,南懷齊沒糾正她也混過去,大家一起裝糊塗當沒這回事,他也不指望這丫頭能教的變得守規矩。

倒是一聽到「剌客我來擋」,他的千年冰山臉有龜裂的現象,「本王的仇家沒那麼多。」意思是不用她肉身擋刀,有多遠躲多遠,真有挑錯門的剌客,十個她也擋不了三刀,就不勞煩她了。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神仙都會劈錯人,何況是凡夫俗子,王爺的面相看來不像廣結善緣的人,你做人似乎……也不太成功,相信想從背後捅你一刀的人不在少數。」不招人妒是庸才,晉王才思敏捷、能力卓越、天縱英才,外加那臭脾氣,由此可知,定是仇人滿天下。

「什麼叫做人不太成功?」他雙手抱胸,目冷結霜。

於芊芊看他臉色不算太糟,斟酌著用詞邊做助跑動作。

「因為……打從我入王府後就沒見王爺有朋友上門叨擾,有的只是你軍中的下屬,他們見到你就像小鬼見閻王一般,一個個顫顫兢兢又雙腿打顫,面色發青唇發白……」 「於靈兒--」她真的很不怕死。

於芊芊已經準備奪窗而出,黑而燦亮的水媚大眼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王爺,你喊我芊芊吧,我比較習慣。」 「過來……不要讓本王重複一次。」

南懷齊胸口發堵,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如此出言不遜,自己為何沒一掌拍死她?

他有這麼在意她嗎?他自問。

那一夜,看她像只淘氣又謹慎的狐狸鑽進書房,又是翻箱又是倒櫃地翻找,潔白如玉的小手在黑暗裡特別瑩潤白嫩,玉筍般的纖纖十指靈巧翻弄機關,手勢幻化出一朵朵花形。

她明明是北國細作,理應當場擊斃,可是聽著她令人氣悶又不禁莞爾的喃喃自語,他心中生不起一絲殺意,只想狠狠揉她如瀑青絲,再捏著她鼻頭叫她少抱怨。

當賊還嫌棄主家小氣,不痛快地讓賊偷個滿缽,他沒讓她順利得手還是他的錯了?這沒天良的歪理也只有她說得出口,偷得竟像是理所當然。

要不是她真沒偷走任何軍情文件,還將佈兵圖放回原處,也許此時她早已是一具女屍,草草用草蓆一裹,丟到城外的亂葬崗。

「不會動粗、不會施暴,不會有……奇怪的舉動?」她本來想說猥瑣舉動,但是一瞧王爺身姿若松,稜角分明的面龐,正派得不得了,她不好說出違心話,其實他長得挺好看的,五官鮮明。

套句現代人的話,不帥得過分,但有型,有種魔魅的性感,一雙黑幽幽的眼盯著人時,感覺整個人會被吸進去。

危險的吸引力……吧!她想。

「芊芊,要本王過去抱你過來嗎?」對於不聽話的小狐狸,就要讓她確實地認清誰是主人。

抱?於芊芊腦海中閃過公主抱的畫面,霎時打了個冷顫。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王爺要更衣嘛,我幫你……呃,王爺,有沒有凳子,你好像……高了點……」沒靠近一比不曉得,原來她只到人家的肩頭,感覺好嬌小……嗚--這穿越的人生太坑人了,怎麼能讓她「低人一等」,如棵風中飄搖的小樹苗,仰望高聳入雲的參天神木……她頓時閉了嘴,乖乖幹活。

「先解腰帶,脫了了外袍再脫中衣。」他兩眼笑著,面上冷肅地嚴如紀律森嚴的老將軍。

「腰帶、腰帶……咦?要怎麼解……」奇怪,她在慌什麼,明明解個鎖很簡單,為何解起腰帶卻笨手笨腳?

於芊芊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個什麼勁,和外國友人摟摟抱抱的事都做過,不該會心慌才是,可是當南懷齊身上那股屬於男子的氣息噴向她頸後,她一向靈巧的雙手忽然不聽使喚了。

可惡,他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看著她,他越看她越慌亂,越想做好就越做不好,十根手指頭都快打結了。

「螭紋翠玉鑲黃寶石處輕按,往上一頂再下壓,兩邊的錦帶自會鬆開,來,本王教你……」他大掌生著繭子,膚色深黝透著野性,輕輕握住她柔白小手,引導著她。

啊!碰到了……臉上怎麼熱熱的……

「王爺,我……我可以……一條腰帶嘛,難不倒我。」她想把手縮回,感覺不該這樣親近,實在太曖昧了,但是她錯愕地發現她居然抽不出手,面色淡然的南懷齊似乎很專注地教她如何服侍他,深如古井的雙瞳看也沒看她一眼。

是她想多了嗎?老以自己邪惡的心思揣測別人,也許他根本沒把她當女人看待,是她多疑了,看誰都心術不正。

握得太久了吧!一條腰帶有那麼難解開嗎?合兩人之力還拖上老半天,是他太笨,還是她太拙了。

沒來由的,於芊芊的體內有股熱氣往上送,桃腮微暈染上一抹嫣紅,她實在感到不自在。

「你抹的什麼發油,淡淡的髮香,很好聞,改日也弄一些給本王。」她身上的香氣清雅,不似其他女子濃重的香叫人難受。

她的頭髮香……惡!太惡了,她連想都反胃。

「王爺,你該看大夫了,我三天沒洗頭了,皂角不夠。」 「皂角不夠?」

三天沒洗頭……嗯,也還好,他們一打起仗來,一個月沒水可洗是常有的事。

「沒人送來呀!前院的婆子說春泥院從本月起一概自理日常所需,是王爺你說了不用管,所以……能不能通融一下,能借點炭火用用,我屋子裡冷得快結霜了。」紅蓮準備了三條棉被她還是覺得冷,她的腳睡到天亮仍是冰的。

入冬的第一場雪下過了後,氣候越來越寒冷了,雖然白日有陽光透入,可擋不住寒氣陣陣,即使不開窗也冷颼颼的凍人,得放上兩、三盆燒紅的炭才稍稍有點暖意。

於芊芊討厭冬天,太冷了,偶爾賞賞雪尚可,若要住在銀輝遍地的雪國則不必了,在這之前她一直居住溫暖的南方,即使多雨潮濕,也有煙雨江南的蕭瑟感,美得淒楚。

南懷齊薄抿的唇拉成一直線,「玉林,從明日起春泥院的薪火分例增一倍,由劉武家的送進院裡,若有延遲,杖罰四十,逐出王府,永不再用。」 「是。」屋子外頭傳來年輕長隨的應和聲。

「還有,王妃錦繡閣的分例取消,王妃已經不在了,她那份月例不再支付,所有丫頭、婆子的月銀減半,命錦心搬出王妃主屋旁的側屋,下人就該住在下人房。」她的體面是他給的,既然她不想要,他如她所願收回。

一個丫鬟也敢跟他使性子,一句「不用管」就擺起架子甩手不理,她真當她是個人物嗎?以為王府沒了她就會亂了調,逢高踩低、陽奉陰違,把王府當成她私人宅邸。

該是整頓的時候了,家之不平何以治天下?

「是。」玉林低聲一應。

南懷齊與趙小憐並不同住一座院子,他們各有各的院落,以主廳隔出東、西兩方,一邊是王爺的寢殿、書房、練武場、兵器庫,一邊是王妃的寢殿、花園、繡閣、琴室。

趙小憐死後的院落並未封住,當年她的陪嫁丫鬟、嬤嬤、婆子仍住在裡面,基於尊重亡妻,南懷齊也不想落個苛待亡妻僕眾的污名,加上從前錦心確實是理家好手,為了省麻煩,也因他不耐煩後院的一堆瑣事,因此一切照舊,未做變動,該給的月銀毫不吝嗇。

只可惜人心不知足,把他的好意當理所當然,濫用他的信任,一次錯了不反省,第二次再錯,情理難容,他的寬容不是縱容,再有一次……只好請她好自為之吧!

「愣著幹什麼?還不服侍本王梳洗。」水霧迷漫,全身泡在熱水裡的南懷齊頭往後仰,微閉著眼。

「梳……梳洗?!」

回過神的於芊芊頓時怔愕不已,她明明剛才正在為一條腰帶解不開而發愁,怎麼才一恍神他已剝得赤條條,整個人浸在熱氣騰騰的浴桶裡,這……他的動作也太快了。

真的好害羞呀!要她替一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搓背……一咬牙,她豁出去了,不就是個光溜溜的男人,她看了當養眼,反正……長得也不差,但她得盡量控制別流口水。

當成殺豬前的清洗,於芊芊一副上陣殺敵的模樣,小臉繃得硬邦邦,小手像趕場似的胡亂擦一擦,由後背到前胸,又到石頭一般硬的長腿,那些不該看的都當沒瞧見,跳過,除此之外她還算盡責。

洗完之後她一身汗,連頭髮都濕了。

好在南懷齊未再為難她,狐狸要慢慢馴,若是一次就把人嚇跑了,下回可就不好擺弄了。

只是看了看昂然而立的慾望,他苦笑地在浴桶裡多待了一會,直到它消退了才起身著衣。

他很意外慾望來得這麼快,根本不需要她刻意撩撥就來了,以往不管多美、多艷的女人搔首弄姿地勾引,他都能冷靜自持地拒絕,和亡妻之間也是興趣缺缺的敷衍了事,沒想到……他自嘲自己的反常,原來之前只是沒碰到對的那個人,也訝異這丫頭竟是如此特別,不僅屢次讓自己按捺住怒氣寬容,如今光是聞到她淡淡的髮香,他就克制不住想更親近她,這樣他還敢自詡是冷漠無情的殺神嗎?

南懷齊對自己因一名女子而起的異樣反應感到憤然,他不該對她動情,他們是敵對的,而她更是有目的才接近自己。

可是感情的事若能以常理來看待,那就不會有一見鍾情、生死相許了,世上最不能控制的便是「情」。

不懂南懷齊的煩惱,於芊芊只道:「王爺,夜深了,該就寢了,你早早安置了吧!」我也困了,要回屋睡覺,你請自便。

什麼守夜,她才不幹呢!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夜深人靜時分,誰曉得會發生什麼事,男人全是不可靠的感官動物,說不定他睡到半夜突然很想這個那個,現成的她不就壯烈犧牲了?

「外間的小床是你的,別走遠。」

看穿她想開溜的意圖,南懷齊大量地提醒她守夜的規矩。

正要開溜的於芊芊僵住了身子,表情憤憤地齜牙咧齒,她訕訕然地往外間走,拽憤地拍拍一人睡剛好的床榻。

「王爺,你不會一夜頻尿十多回吧?腎不好的男人一輩子也就完了,王爺要保重呀!腎虧沒藥醫。」他的呼吸聲轉為粗重,「……再多話先辦了你,讓你瞧瞧本王虧不虧?」他虧不虧她不知曉,可她就虧大了。

「王爺,我再說一句,你很不厚道,自己動了也要把別人也給虧了。」南懷齊徹底無語了,在氣得咬牙切齒,卻仍容忍著她得意地爬上外間小楊的同時,他發現自己真的栽了,栽在這個嘴上不饒人的小女人手中。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34 PM

第七章

好暖和,像是她最愛的毛寶,一個很大的絨毛娃娃。深棕色的毛髮,棉花塞得很滿,圓滾滾的大肚腩,兩片薄薄的耳朵,眼珠子是兩顆鈕扣,嘴巴縫上紅布,沒有鼻子。

咦!為什麼沒有鼻子呢?

啊!想起來了,是搬家的時候掉的,在奶奶過世後,她從資訊閉塞的鄉下搬到大城市,上樓時被電梯夾了一下,等她收拾好傢俱再回頭一看,毛寶小小的核桃鼻不見了。

為此她傷心了好一陣子,甚至日後在頻繁的旅行中遺失了毛寶,更讓她以為自己被世界遺棄了,連不變的死物也要離她遠去,她孤單單一個人……嗯!是她太久沒抱毛寶了嗎?怎麼這只毛寶硬得像石頭,敲起來還有砰砰砰的響音,一下、一下發出震動……

等等,震……震動?!

「你要是再往下摸,本王可不保證你還能保有完璧之身。」一道渾厚聲音由胸腔中發出,像一道悶雷轟轟。

本王……轟地,不敢睜開眼的於芊芊面上燒紅,羞臊得無顏見人。

「我在作夢,我在作夢,我在作夢……」自我催眠。

「原來本王在你夢裡,可見你多麼傾慕本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片刻都不肯與本王分離。」能作夢是好夢,就怕她夢醒之後不能面對,又要防賊似的躲他躲得遠遠地。

粉嫩小臉皺了皺,暗啐,不要臉,怎麼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瑾兒,你長大要娶我呀!好嗎,不許嫌我老……」你好意思跟兒子爭嗎?老人要讓賢。

「不准嫁,你是我的。」

南懷齊霸氣的宣示,鐵臂一勒,將枕在臂彎上的嬌人兒摟入懷裡。

「啊!放鬆、放鬆,我快不能呼吸了,你……你要勒死我了……咳、咳……」SOS,缺……缺氧呀!

救命呀!她還不想死得這麼窩囊,她想好死好活,善始善終,睡夢中去見老祖宗,除了手癢了些,她沒做過害人的事,頂多開除了未負養育之恩的爸媽,她堪稱是二十五孝孝女--孝順祖父母。

「醒了沒?」冷哼聲在於芊芊頭頂響起。

「醒了、醒了,從九天玄女的桃源處醒來了。」沒人用這種殘虐的手法「叫床」的,再不醒就真要醒不了了。

「本王是誰?」

「王爺……晉王爺。」混蛋南懷齊。

「你是誰的?」

「我是……我自己的。」玩腦筋急轉彎,哼!她才不上當。

「嗯?再說一遍,本王沒聽清楚。」南懷齊聲線一壓,語含濃濃的威脅,展現男人的權威。

於芊芊是個不怕強權的,在逃過慘遭窒息的危機後,她半睜開左眼偷覷。

「王爺,這好像不是我的小床,這床太大,被褥太暖,還多了一個王爺你,老鼠搬家了嗎?」順道把她一併給搬了。

「這是本王的床。」她還想裝傻。

「那請王爺繼續睡,你也在作夢,眼一閉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去給你打水淨面。」有時裝裝傻,人會活得久一點。

男人的臂膀狠撈。「你想去哪裡,惹了本王還敢走?」身子被男子狠狠擒住的於芊芊欲哭無淚呀!男人的力氣大,她抵擋不了,想撐起上半身又被蠻力壓回來,小有所長的雙峰零距離接觸寬厚平胸,那是一整個無戰鬥力可言。

現在她是真的不敢動了,大腿間頂著她的硬物多雄壯威武呀!她還不至於單純到不曉得那是什麼。

據說男人那玩意兒在一大清早最活躍,她可不要當實驗對像呀!尤其是正值年輕氣盛的男人,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那一處上,她若輕舉妄動,只怕會當場被拆吃入腹。

「王爺,你要不要喝綠豆銀耳湯,退火的。」

她不敢暗示得太明顯,就怕他一個按捺不住,小火山爆發了。

男人的劣根性,說他不行他偏要證明自己行,原本只是想想而已,可是一受到剌激就什麼都拋在腦後了,就算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盡也要讓對方低頭方肯罷休,面子比命還重要萬倍。

身為受過教育的知識分子,於纖纖絕對是理性的,懂得要自保,聰明地避開敏感話題,不會愚蠢的挑戰男人的底線。

女性主義不能用在床上,那根本是找死的行為,男女先天上體能有差異,千萬千萬不可在此時有一爭長短的好勝心,因為女人再悍也強不過男人的體力,切記!切記!

於芊芊是個識時務的,也很能審時度勢,一看自己的貞操很危險,該軟的時候就要軟,口氣委婉地示弱,先安撫狂性大發的野獸,再思脫身之計,一大早就「那個」太傷身了。

「這見鬼的冷天氣你要本王退火?」

他惡笑地說道,伸手往她的小俏臀上捏了一把。

你需要呀!王爺,別再弄我了。

她真的快哭了,嫩如豆腐的粉頰一下白、一下紅。

「王爺,你靠我太近了。」

他忽地一樂,壓下她的頭,飛快地一啄她的紅艷丹唇。

「本王樂意,這是你的榮幸,還不謝恩?」

謝你的大頭恩,你樂意,我抗暴……好像不太有用,這是以卵擊石,她根本是人家的囊中物,掙脫不了。

於芊芊悲痛的發現自己心中其實不如嘴上抗拒他,被南懷齊緊緊抱在懷中很有安全感,她像是無根的浮萍終於找到家了。

啊!完了,她墮落了,開始眷戀他的溫暖。

「芊芊,跟了我吧。」他捉住璧白小手,拉向自己的胸膛。

「……不。」她真的羞了,面紅地快要滴出血來,心裡暗暗哀嚎著:可不可以別這麼大方呀!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和他發展這種親密關係啊……她是純潔的小白花好嗎!

「跟了我。」他再一次要求,將她的手壓在胸膛上。

「不。」這次她堅決多了。

「你是我的。」她早已是他的女人。

「我是我的。」不是誰的收藏品。

「為什麼不跟我?」他抓著她的手蹭了兩下胸膛,那柔膩的觸感讓他心神一蕩,但還是不滿她的堅持,可是也不想太逼迫她。

「不做妾……」她用了蹩腳的藉口,聲弱氣虛。

「好,不做妾。」他也沒想過委屈她。

「不做偏房。」她進一步要求。

「可以。」

「不做側妃。」於芊芊得寸進尺,看他能退讓到什麼地步。

南懷齊略微遲疑了一下,黑瞳幽黯地望著面色潮紅的嬌顏,眸底的熾熱讓人看得發「許你。」

她幾乎要含淚的大喊!哄吧!你再哄我,哄得連你自己都要相信這是真的。

「王爺,明年三月是你的婚期,阿蘭公主是我國第一美人,美艷高貴,落落大方,艷色無雙。」於芊芊沒見過阿蘭公主,但她這具身體的原主於靈兒服侍了阿蘭公主七年,遺留的殘破記憶裡有道模糊的身影,惹火的玲瓏身段,張狂飛揚的性情,艷麗無匹的容貌……很鮮明的北國性格,栗悍且直率,北國女兒多半有明艷五官,配上長年與馬為伍的健美身形,可見阿蘭公主定是美得令人不敢逼視,嬌貴中帶著不輸男兒的傲氣。

一提到阿蘭公主,他幽深眸子更黯了。「你真認為北國和南國有談和的一天,北國人會不再垂涎南方肥美的水草?」她不信,週而復始的歷史是明證,可是……

「兩國的聯姻是雙方國君定下的,可不可行是皇上說了算。」他只是臣,婚事上做不了主。

「芊芊,你信我嗎?」他不再自稱本王,粗長的指頭輕撫她比水還嫩的面頰,流連不去的摩挲。

她不表態,靜靜地裝傻,男人的話能信,母豬都能上樹了,不過某方面她是相信他的,南懷齊說一不二的個性以及信守承諾的品德還是可靠的,不會信口開河糊弄人。

「也是,連我自己都不曉得明日會如何,你又怎敢將真心交付於我?」他要面臨的不是北國大軍,而是本朝的文武百官,而他最終的敵人在皇宮內院。

皇后,他的殺母仇人。

「王爺,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多被嚇幾次她真會嚇出病來。

「不要怎麼做?」他的手指順著白皙皓頸來到如玉般細膩的鎖骨處,似有若無地往下移。

「我不是自己走到王爺的床上的吧?」於芊芊很確定自己沒有夢遊症,這間屋子只有兩個人,若非她所為,兇手呼之欲出。

他的朗笑聲恍若年輕好幾歲,變回十七、八歲的兒郎。

「沒錯,是我將你抱上床,天寒地凍的,我看你冷得直打顫,一時不忍心就勉為其難讓你窩上一夜。」 「王爺,屋子裡有地龍。」

外頭冷,裡面不冷。

有誰敢讓王爺凍著,那不是找抽嗎?早早生了炭火,讓熱氣排入埋在屋子底下的炕道,使一室暖和。

南懷齊再度低笑,翻過身將聰慧過人的小女子壓在身下。

「芊芊,你真是個妙人兒,讓人想……胡做非為。」他真想得到她呀!將她佔為己有。

「王爺,天亮了,你該到練武場活動筋骨。」

她不避不閃的迎向他落下的唇,因為她知道避也沒用,性格強硬的男人不跟婦道人家講道理,他只想得到他要的。

於芊芊覺得自己很苦命,是夾縫中求生存的可憐人,在外有北國人逼她偷兵符,百般施壓要她快點得手,在內是忽然發情的王爺,千年結霜的冰人不當,跟人學起風花雪月了。

啊!對了,還有個處處針對她的錦心,她都已經盡量低調,不去招惹人了,可是視她如眼中剌的錦心還是不放過她,一逮到機會就想捉她錯處,三番兩次借題發揮,讓人不堪其擾。

「芊芊,我想要你。」

她的順從讓南懷齊試探的手伸向她腰際,透過滑軟的布料撫摸不及盈握的細腰。

可我不想要呀!「王爺,我那個來了。」

「那個?」他頓了頓。

「癸水。」夠直白吧!

一心想親近佳人的南懷齊身體一僵。

「真來了?」

「流得很歡快呢!」她的語氣也很歡快。

但是有人不歡快了,臉色像烏鴉的羽毛,很黑。

「陪我躺一會兒。」她笑得太剌眼了。

「好吧,不過我得起身換換墊著的月事帶。」沒有貼心小姐妹真是不方便,她得弄些棉花來改造。

於芊芊說得太直接,南懷齊有些窘迫,僵硬的嘴角抽了好幾下。

「待著,我不介意。」

「你沒聞到一絲血腥味嗎?」她其實想說:你不會不好意思嗎?我一個小女人都替你難為情了。

他冷哼,「我在戰場上殺的人還少嗎?」

好吧!換她風中雙淚垂,他贏。

只是,他能不能移一移,不要一直壓著她?他很重的,尤其他那話兒還在她腰上頂呀頂,她都要羞得冒火了,燒得滿臉通紅,像只煮熟的蝦子了。

「王爺……」他讓她羞得不行。

「不要動,我再過一會就好了。」他也忍得難受,但她軟馥身子卻叫他留戀。

她的呼吸輕拂在他臉上,再也壓抑不住的情潮襲來,他低頭銜住她芳香甜美的唇瓣,引誘她的小舌和他共舞。

他熾烈的吻瞬間燃燒了兩人,他火熱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在模模糊糊間,她感覺自己碰到了他熱燙的慾望,驀地耳邊傳來一陣低吼,有股濕意噴濺在她手上,黏黏稠稠的,帶著淡淡的淫糜味。

南懷齊倒在她身上輕喘,大手依然不安分的撫弄著她嬌美的身子。

終於回過神的於芊芊全身紅得像是煮熟的蝦子,暗惱自己沒定力,竟如此輕易被他所迷惑,嬌嗔著推了推他,「王爺,你很重。」南懷齊見她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忍不住俯在她耳邊低低發笑,胸腔輕輕震動。

「芊芊,你很好。」

她不是和他玩照樣造句呀!別接得太順。「王爺,我真的得起身梳洗了,這一身……見不得人。」要讓人撞見了,沒什麼也變得有什麼,眾口難堵。

「是我的味道,沒什麼不好……」

她的滋味一如想像中的美好,雖未正式破她身子,但她遲早會徹徹底底成為他的女人,所以他倒沒有於芊芊的糾結。

「王爺、王爺,前方軍情來報,科爾沁舉兵入侵,皇上有急令,王爺請快整裝前往……」屋外傳來玉林緊急的稟告聲,他話語中的急迫讓人感覺到事態急切,不得有片刻的耽擱。

「別自亂陣腳,說清楚。」南懷齊迅速下了床,大步闊行的開了門,似乎不怕冷的敞衣露胸。

這時候於芊芊趕緊著衣穿鞋,用昨夜泡澡的剩水簡單清洗一下,再把窗戶拉開一小縫,散去屋裡的氣味。

「戰報說科爾沁突然起兵攻打北方小鎮,張家溝、葉莊和義和鎮都被洗劫一空,損失慘重。」北方入了冬缺糧情況嚴重,他們不來搶就要餓肚子了。

「皇上怎麼說?」不過是小打小鬧的戰事,用不著他出面,他留在北疆的人馬不是吃素的。

「皇上要王爺立即起程回軍營安心,兵不可一日無將,慎防北邊小國串連一氣。」才剛回府沒多久又要出征,王爺如此的來往奔波,實在太勞累了。

「嗯,我知道了……」他稍做思忖,兩眉間起了一道皺褶。

「她怎麼在這裡,你們幹了什麼?」一道突來的尖銳女聲又急又氣,氣急敗壞地憤怒質問。

「放肆,沒本王的允許你膽敢擅入本王寢殿?!」南懷齊目沈聲冷,銳利目光如刃射出。

玉林身後走出一位身形娉婷,面容姣好的女子。

一身煙紫色繡山茶花銀鼠皮裌襖的錦心面露憤色,微紅的眼眶滿是不信和悲憤,讓嫉妒沖昏頭的她根本是不管不顧了。

什麼尊卑之分,什麼下人身份,全在盛怒中拋在腦後,她眼中只看到衣衫凌亂的於芊芊撫著未梳的亂髮,狀若平常地從王爺寢殿走出,雙頰潮紅,一副初承雨露的嬌羞樣。

即使開了窗,那股歡愛過後的氣味仍未散盡,曾服侍過王妃的她一聞就知道那是男女交歡後的味道。

一想到於芊芊竟然寡廉鮮恥的勾引王爺,使出妖媚手段做了那下流勾當,她心裡燃起的熊熊爐火如野火燎原,燒光了她所有的理智和矜持,恨不得撓花了眼前女人的臉。

「為什麼她能來?奴婢不服。」她才是王爺的良緣,王爺愛慕她呀!怎麼可以讓北國來的野女人捷足先登。

一直到此刻,錦心還作著王爺會收她入房的美夢,沒能認清事實真相。

她以為之前的受罰是做給北國人看的,受到的委屈不算什麼,只要日後王爺對她好就好,她會懂事地隱忍。

自以為是的她還沒放下昔日官家千金的驕傲,自認才貌出眾,秀外慧中,足以匹配高大俊朗的南懷齊,他是她的良人,此生她非王爺不嫁,他們會是令人稱羨的一對神仙眷侶。

她忘了自己還是官婢的身份,是任人買賣的下人。

「她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要她來她就來。」

這丫頭憑什麼叫囂,真把自己當成王府主母了?!

「王爺……」那我呢!她想問王爺將她置於何地,他不知她一片癡心只為他嗎?

但錦心沒機會開口,南懷齊已一聲令下,「把她拉走,打二十大板,誰敢再放人……」 「主子,你在幹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喚,猛地把於芊芊嚇了一跳,她跪著往前傾的身子撲倒在床上,伸向床板下摸索的手被自個的身子一壓,當下痛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他家小妹的,她能說她在做賊嗎?打算偷王爺的兵符。

想當然耳是不能,哪有賊兒自曝賊行,她還沒偷到手呢!她還得在王府裡繼續混,因此你不知,我不認;你知了,我否認--只有這一路可行,沒有一個當賊的人會承認自己是賊,那是自個找死。

只是,重要的兵符到底藏在哪裡呢?

任她進出本王寢殿,同罪論處。」看來王府的規矩鬆散了,連個一丫鬢也敢撞闖他寢殿。

頭皮發麻的玉林顫抖了一下,應了一聲便將掙扎不休的錦心拖出屋外,交代婆子打完板子後將她丟回錦繡閣。

戰事催急,刻不容緩,稍做交代的南懷齊一身銀盔戰甲上馬,風蕭蕭、馬嘶嘶,肅殺之氣讓人心緊緊揪起。

書房被她翻遍了,沒有。

寢殿裡外也被她翻得差不多了,就連正廳也趁夜去查探了一番,只差掘地三尺把房子給拆了。

王爺出府前,她還在他身上摸了一把,確定他並未貼身收放兵符,以他的謹慎小心,究竟會收到何處?

「別在人家背後嚷嚷叫叫,會嚇到人的,當人丫鬟真可憐呀!人不在還得操勞,沒瞧見我在鋪床呀!這被褥得拉直再摺成豆腐狀,你都不曉得我有多辛苦。」見她裝模作樣的捶腿捏背,面無表情的紅蕖抽了一下嘴角。

「王爺身在軍營,不是不在了。」

人不在了,聽起來怪不吉利,好像真……不在了。

「是不在府裡了呀!不然你變出個王爺來,我就改口。」少了個人真有點怪冷清的,好像更冷了。

「……」主子口才好,她辯不過。

「王爺走了多久?」

怪了,明明他不在最好,她不用擔心失身,如今怎麼反過來覺得心很空呢!像落了什麼似的,提不起勁。

聽到「走了多久」,心裡又犯起嘀咕的紅蕖嘴角又抽了兩下。主子的語氣可以不要那麼哀怨嗎?好似人真的死了一段時間,讓人倍感傷懷。

偏偏這話她又不能提,一提了,主子又要翻白眼了,說她沒事找一,盡挑人語病,神仙嘴若能靈驗早發大財了。

靈驗……還是不要太神神鬼鬼了,王爺是有福的人,他會平平安安的打敗敵人,得勝歸來。

「半個多月了。」

「喔!才半個月呀!感覺好久了,沒人把我呼來喚去好不習慣。」難道她成了賤命,沒人使喚就渾身不對勁?

於芊芊真的有度日如年的感受,除了找兵符外沒啥事好做,她一不會繡花,二不會女紅,彈琴和殺豬一樣,下棋沒對手,看書嘛,沒耐心,描紅畫圖是瑾兒的事,她看看就好。

偶爾嘴饞下下廚,還真讓她得了吃貨的名,只是煎、炒、煮、炸的東西吃多,她居然胖了,嚇得她趕緊禁口,改吃清淡少油的口味,不然腫得連牆都翻不過去就太丟臉了。

以前忙得沒時間發呆,現在是閒得慌,無所事事的滋味真不好受,整個人蔫蔫的,想著該如何打發接下來的日子。

「主子可以去找錦心姑娘。」一山難容二虎,一座王府裡容不下兩個面和心不和的女人。

為了主子舒心,錦心姑娘就認了吧!主子還能踩你幾腳是你的福氣,等主子不踩了,你的氣數也盡了。

紅蕖看似頁秀的面龐閃過一抹冷意。

一提到錦心,於芊芊秋水般的陣子微亮。

「不好吧!她最近被我打擊得……呃,我是說她心情不太好,若是經常去打擾她,我擔心哪一天她吐兩口心頭血給我瞧,我的罪過就大了。」把人氣死了沒好處,要積陰德,她做人一向很厚道。

因為錦心的種種作為引起南懷齊的不快,所以削了她大半的管事權,只讓她管錦繡閣和針線房,以及油燭和灑掃方面的小事,廚房的採買必須由外院管事過目了才能進行,她做的事不少卻沒有實權,等於被架空。

後院不再是錦心一人獨大的局面,南懷齊將帳房的鑰匙交給於芊芊保管,雖然通房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侍寢丫鬟,可是在王府無主的情況下,於芊芊反而成為後院唯一的主子。

換句話說,能頤指氣使的是於芊芊,要做小伏低、任人打罵的是眼高於頂的錦心,兩人在王府的地位是雲泥之別,錦心想要銀子得向她最看不起的北國女子伸手。

風水輪流轉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春泥院不用再憂心炭火不夠用,東西是成簍成蔞的搬進院子裡。

「錦心姑娘是福大的人,她經歷的事也不少。」從眾人吹捧的千金小姐到被抄家入獄、遊行示眾,換下綾羅綢緞穿上粗布麻衣,賣身為婢伺候主子,隨著陪嫁入王府升為管事。

很精采的遭遇,她堅韌得沒什麼事能打得倒。

於芊芊想了一下,搖搖螓首,「還是不要了,讓她多休養幾日,頭暈腦熱不好治……啊!今天是臘八,我們吃不吃臘八粥?我突然好想吃臘八粥,過了臘八就要過年了……」好快,她都來了快半年,熟悉的前塵往事都淡了,漸漸融入這個沒電腦、沒電視的世界,言談舉止都古人化了。

「主子想吃就有。」偌大的晉王府豈會煮不出一碗臘八粥?

其實從南懷齊開府以來,晉王府就沒有吃臘八粥的規矩,不僅是臘八不吃粥,端午、中秋、菊花節三大節日通常也是不過的,王爺長年不在府中,辦了誰主持,誰又敢跳出來當主子?

這些瑣事南懷齊是不管的,他志在天下,因此才由一等丫鬟錦心代為管事,他的要求只有兩個,一不添亂,二要井然有序,其餘的,看得過去就好,他沒心思打理這方寸之地。

晉王府對他來說格局太小了,可有可無,他從未放在心上,所以才會鬧出奴大欺主那碼子事。

「紅蕖,你為什麼喜歡穿紅衣?」於芊芊臉上揚著笑,促狹地看著向來喜著紅衫、紅裙的丫頭。

心思略微一頓,紅蕖一臉平靜答道:「是緋色,只有正妻嫡女才能著正紅,奴婢不敢逾矩。」 「什麼爛規矩嘛!我准你著紅,你去把紅蓮叫來,府裡太悶了,我們出府逛一逛,吃遍大小館子。」入了晉王府後她還沒出去過,貓兒不在家,老鼠當然要四下亂竄嘍!

於芊芊怎麼也沒想到今日的一句話,日後竟改變了南國婦人的著衣風俗,正紅色不再是正妻嫡女的專屬色,人人都可著紅,就連青樓賣笑的娼妓也能一襲紅衣翩然,笑往迎來。

「不可,主子,沒有王爺的允許,王府女眷不得擅出王府,除非事先請示或有王爺相陪。」對於王爺的吩咐,紅蕖向來只有聽從,從無違逆。

同時,這也是為了保護於芊芊,王爺對她另眼相待的事已有消息傳出,引起不少有心人的關注,不過她一直待在府裡未外出走動,因此外人也只是好奇萬分,卻不知她的樣貌行蹤。

「不……不好了,主子,王爺他……他中箭了,身受重傷,一直昏迷不醒,溫參將讓小的來護送姑娘入營,看護王爺的傷勢……」突然出現的玉林臉色發白,喘得話都說不清楚,斷斷續續。

「什麼,王爺中箭?!」於芊芊手中把玩的花觚掉落在地,碎成一片片,而她的臉色也變得蒼白驚慌。

「是的,正中胸口,連日來高燒不斷,軍醫說王爺再醒不過來……」紅著眼,他哽咽得說不下去。

「那他……不會的,王爺一臉長壽相,他不會有事……」不慌、不慌,慌什麼,不過是個男人而已。

心裡隱著不慌、不用著急,戰場上刀劍往來哪有不受傷的道理,那傢伙皮粗肉厚,中枝箭算什麼?跟削蘿蔔切到手沒兩樣,吐兩口口水抹一抹就沒事了,又是好漢一條。

可是越不想慌亂,她的手抖得越厲害,眼前一黑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她重重的吸口氣才勉強維持冷靜,但是眼眶卻酸澀得厲害,胸口壓了塊大石頭似的,喘不過氣來,很想哭。

是騙人的,她才不會上當,擁抱過她的雙臂那麼結實有力,怎麼會被一枝小小的箭射中呢!蒲扇般的大掌一拍就揮開了,哪能近身,又不是呆子,傻傻地站著讓人射。

何況他穿著厚厚的盔甲呀!箭射不穿的,射不穿……於芊芊沒發現自己的臉白得面無血色,身子發軟得只能靠著紅蕖,嘴唇發紫,振振有詞,十分慌亂。

「請姑娘準備準備,即刻起程,王爺他……還在等著姑娘……」就怕去遲了,王爺……

她怒了。「不要說得像他等著見我最後一面的樣子,他等我做什麼,我又不是大夫,我……我能治傷嗎?可惡,你們是不是非要逼出我的眼淚才甘心,我不……不哭……」眼眶紅了,她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用力一吸鼻子。

「王爺在昏迷之際念過姑娘的名字,他放心不下你……」玉林用袖子抹淚,聲音沙啞。

「念過我的……」那個傻子,命都不保了還想著女人!於芊芊雖笑著,卻能讓人輕易看出她的難過。

「主子,王爺要緊。」紅蕖在一旁提醒。

吸了吸鼻子,於芊芊把淚水收了回去。

「紅蕖你留下,照看瑾兒,不許說不,我不相信錦心,你要幫我盯住她,不能讓她趁王爺不在興風作浪。」那女人不會安分的。

「可以讓紅蓮她……」

「紅蓮不行,她年紀太小,鎮不住錦心,如果你還喊我一聲主子,就不要讓我為難,其他幾個人也勞你看顧了。」她必須確保他們的安全無虞,人和人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

瑾兒聰明是聰明,但畢竟是個孩子,別人有心算計他也跑不掉,即使有一堆婆子、小廝跟著,但人家想害他還是有辦法。

而紅蓮太老實,很好哄騙,不太容易懷疑人,旁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忠心有餘,機敏不足。

「主子……」主子一個姑娘上路有諸多不便。

「簡單收拾幾套換洗衣物,旁的累贅物品不用帶,軍營不是尋常百姓家,用不著那些沒用的。」 「是的,主子,奴婢這就去。」

不一會,紅蕖把不算大的包袱交給玉林背負,在一隊侍衛的護送下,於芊芊坐上紅綢頂的小馬車,連夜出了皇城,馬不停蹄地奔向西北,一路上她幾乎沒下過馬車,吃睡都在車上。

途中在驛站換三次馬,吃的是粗餅乾糧,喝的是沿途取的溪水,顛得七葷八素的於芊芊難得沒有暈車,可是也晃得夠慘了,身上到處有馬急車簸的碰撞傷痕,她連坐了多日的馬車,坐得骨頭都快散了,渾身酸疼。

越往北走越荒涼,路況也越崎嶇難行,路上有積雪,路滑險阻,好幾次差點連馬帶車摔出去。

好在車伕、侍衛都是訓練精良的,在危急時總能順利拉住,化險為夷,在寒冷的氣候中護送她平安到達。

「到了,到了,終於到了……」一群人的歡呼聲讓人特別感到鼻酸,卻也是一絲希望。

七、八日的路程趕在五日內抵達,再不到人都要散架了。

一下馬車,雙腿發軟的於芊芊差點跌坐在地,她及時捉住車轅讓自己站穩,深吸口氣踩地,覺得腿腳有力了才微抖的邁開步伐,走向軍營中最大的營帳,素手一抬輕掀帷帳。

與營帳外的冰寒不同,入內是一陣暖和,她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一字排開,讓出一條小道,簡易的竹榻上躺了一個面容凹陷、臉色青白的男人,他胸口的起伏輕得幾乎看不出來。

「王爺……他還活著嗎?」

「活著,但是……」回答的是一臉憔悴的溫半城。

一聽人活著,於芊芊頓時鬆了口氣,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

「一點也不好,從昨日起藥就喂不進去,王爺牙根咬得死緊,一身的高熱怎麼也降不下來,還有傷口不斷滲出血來,軍醫說恐怕撐不到明天。」風吹柳兩眼浮腫,消瘦不堪的面上浮著青紫色,可見已多日未曾闔眼。

「藥給我,我來喂。」死老天爺把她送到這裡不是來給人送終的,只要他堅持下去就一定救得活。

一旁的軍醫趕緊送上熬好的湯藥,於芊芊接過藥碗,先吹涼再憋著氣含上一口藥,將湯藥一口一口餵進南懷齊緊閉的唇中。

一開始昏迷的他並不配合,牙咬得死死的,餵進的湯藥從嘴角流出,不放棄的於芊芊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連試了好幾次,毫無知覺的男人似乎感受到她的氣息,終於放鬆的咂了咂嘴。

「啊,喝了,喝了!我看到王爺吞嚥了……」一個小將哭了,又哭又笑的大喊,讓一群大男人也跟著低頭抹淚。

有了一次的成功,於芊芊繼續餵藥,直到把一碗藥喂完了,她才拭汗,以清水漱口,去除滿口的苦味。

「拿酒來,越烈越好。」他的體溫不降,不死也燒成傻子。

「姑娘要酒何用?」

「為王爺擦身,酒有散熱作用。」如今只能以此一試了。

幾名軍醫交頭接耳的交談了好一會兒,認為此法可行,一名小兵立刻扛來了半壇白酒,拍開封泥,酒香四溢。

「寬衣。」

於芊芊一句話,有人上前將南懷齊脫得一絲不掛。

懂得粗淺護理的於芊芊先將巾子泡入酒裡,等浸濕了再取出擰乾,讓人扶起南懷齊,由他的頸而背,而後腋下,接著是胸口、小腹、大腿,一通番拭,高燒的體溫能盡快退去。

其間有人要接手她不肯,即使兩手酸得抬不高還是堅持繼續,她什麼也不想地只抱持一個念頭。

救活他!

「芊芊……」似醒非醒的南懷齊忽地睜開茫然的眼,雙手胡亂地朝上一捉,似乎想捉住某人的手。

「我在。」於芊芊忍不住的淚水又滑下臉頰,握住他的手。

「嗯!有你在,很好……」手裡握著柔白小手,他面上帶笑的闔上眼,沈沉睡去。

看到這一幕,大家都動容了,眼眶蓄著晶瑩淚光。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36 PM

第八章

「芊芊……」

像是走過炙烤的烈焰沙漠,身上的汗水沒停過的往下滴落,滾燙的沙粒灼透腳下的厚底靴,那股鑽心的熱由腳底直竄頭頂,他整個人宛如烈火烹燒般火燙,宛如被烤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淋般難受,熱汗覆蓋下,他聞不到一絲氣味。

走,前方是無止境的火光燎漠,那塵煙、那呼出的氣息都是熱的,連腳踩的沙子都滾燙無比,彷彿能將人燃燒成灰。

這是地獄之火嗎?吞噬了人間一片淨土。

咦!是誰從焰火中踩著白蓮而來,薄霧織成衣,煙霞染成裙,羽衣翩翩,凌波微步,灑下甘露水……芊芊?!

驀地,一陣涼意襲來,南懷齊頓時全身舒爽,感到無比的快意,嘴角微勾,緊皺的眉心松,他安心地笑了,很累很累的身體傳來睏意,沉沉地,他進入黑甜鄉里。

不知睡了多久,略帶沉重的眼皮徐緩睜開,視線由模糊到清明,他看到營帳帳頂,聽到外頭騷動聲,帳頂隱約可見飛隼掠過的影子,帳內溫暖平和,一時竟好像在作夢一般。

真的在作夢吧!遠在京城的芊芊怎會在寒苦的軍營呢!八成是他想多了,此時的她肯定在他寢殿大翻特翻,解鎖、開櫃子、闖機關,翻找他所有的隱密,邊找邊俏皮的皺鼻,埋怨他不厚道,讓她出師不利,無功而返。

一想到那個有著狐狸笑容的狡猾女子,心中發暖的南懷齊淺揚薄唇,他這二十幾年唯一動過心的人,只有她了。

他笑著笑著感覺到一絲不對勁,緊握的手心裡似乎握著什麼,軟乎乎、肉肉的,好像是人的手?

微訝地側過頭一看,黑瞳倏地一深,轉而凝聚了無數的星光,他詫異地凝望靠著竹榻酣然熟睡的芙蓉嬌顏,心底最柔軟的一塊角落崩塌了,注滿了緩緩流動的暖流。

她,真的來了。

「芊芊……」他的心上人。

見到蝶翼般長睫下的暗影,心口一抽的南懷齊鬆開緊握的手,放開的手心有點空虛,他想起身取件長裘為看顧了他許久的女子披上,陡地一股劇痛從左胸下方傳來……「唔--」

一聲痛呼,將打了個小盹的於芊芊忽地驚醒。

「怎麼了,我睡迷糊了,壓到王爺的傷口?他沒再出血吧!那麼大的傷口……」慌亂的明媚水眸對上他的深幽黑瞳,她怔住了,朱紅色唇瓣一顫一顫地開啟,卻許久發不出聲音。

「芊芊,看到你真好。」捂著傷處,他咧開明朗笑容。

「你……你清醒了?」她不太相信地摸摸他的臉,以指腹細細描繪那揚高的唇,感受到的是熱熱的呼吸。

「是的,我清醒了,你一定很著急吧!」看她小臉都瘦了,眼眶四周是哭過的紅腫,叫人好不心疼。

「我著急……才不是呢!誰說我急了,我是來探親的,見你一個人霸著床不分我,我就一拳把你打暈了。」她先是歡喜地暈了頭,繼而假做凶悍地揮舞小拳頭,死不承認她擔心他到連飯也吃不下,不守在他身邊她也放不了心。

「口是心非的小傢伙。」他輕笑。

「少用無奈的口氣噁心我,你這條命差點丟了,快給我躺平了,不要以為自己是不死之身。」她口中罵著,動作卻是輕柔的,怕扯到他的傷口,小心地扶他躺好,並拉上毯子。

南懷齊拉住她扯毯子的手,輕輕握住。

「軍營重地,閒人莫入,你怎麼就來了?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我是被綁來的。」其實也差不多,只不過她說得誇張。

「綁來的?」他目光變得銳利,透著狠厲。

「是呀!被你那群好弟兄硬架來的,他們把你形容得好像快要斷氣似的,沒個親近的人陪你最後一段你會死不瞑目,所以我就急忙趕來了。」於芊芊橫眉又瞪眼的,似有很多不甘,但事實上她很高興自己來了,而不是只能在府裡迎接他的死訊。

那一箭射得極接近南懷齊的心臟,偏個半寸就會直接要了他的命,因為箭有倒鉤,軍醫不敢拔,測著入箭的深度從左腋下劃開一道口,以尖刀剔骨挖肉,將倒鉤卸了再拔出。

可想而知那傷口有多大、有多深,深及見骨,就在心肺旁,一不小心連心臟都會劃破,萬一大量出血就是神仙也救不活。

可是最危險的不是取箭時,而是取箭後的治療,不斷冒出的血水將止血的藥粉衝散,裹傷的白布一層層的覆上仍止不住,整個左胸腫大生膿,傷口猙搏。

他曾經一度沒了氣息,但是在眾人都絕望的一刻又忽然喘過氣來,氣若游絲的口中一再喊著一個名字--芊芊。

於是在溫半城等親信的商量下,派人回京城接於芊芊到軍營,雖然他們不認為她一個女人有多大助益,不過當時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不論有什麼辦法都要試一試。

沒想到她真有能耐讓瀕死的王爺喝下湯藥,又用烈酒擦拭高燒不退的身體,最後居然還教軍醫縫合的醫術,刮掉腐肉用桑皮線將外翻的皮肉縫在一塊。

王爺最後真的退燒了,縫補的傷處亦未再滲血,呼吸也變得平順,原本血肉模糊的紅腫傷口不再化膿潰爛,用加水稀釋的酒來塗抹傷處再上藥,竟意外地比以往治療好得快。

一時間,於芊芊在眾人心中的地位大大的提升,對她的好感頓生不少,沒人敢輕忽她。

聽她不是受縛而來,南懷齊冷意頓消。

「辛苦你了。」

一句「辛苦你了」,讓於芊芊眼眶一濕,熱淚上湧。

「你不是人見人懼的殺神嗎?怎麼連枝箭都躲不過,敵人喚你『修羅戰鬼』,這稱謂是唬人的吧!為什麼人家不怕你這隻鬼?」 「不哭,我沒事了。」他想抬起手為她拭淚,卻發現異常困難,全身的氣力彷彿被抽空了。

她吸了吸鼻,按住他沒受傷的右肩不准他亂動。

「我哪有哭,是沙子進了眼,你是我的誰呀!我幹嘛為你哭?」 「我是你的男人,你今生的依靠。」

這丫頭,連哭起來都這麼盛氣凌人,一點虧也不肯吃。

「死了就不是。」她賭氣地哼了一聲。

「所以我活過來了,為了不把你讓給別人,你只能是我的,是我南懷齊的女人。」他的大掌輕握了她的小手一下,手指在雪嫩手背上輕輕描續,畫上同心結。

「那也要你活得夠久,至少比我久,而且雙臂能擊石,否則再來個北夷、南羌什麼的多國聯合大軍來犯,你有幾條命和人相搏?」非要靠戰爭來消彌紛爭嗎?誰家爹娘無兒郎,馬上征戰人不歸讓多少人神傷。

一提到這次的受傷,南懷齊平和的面色驟地一冷。

「確實是我的疏忽,急於結束這場戰爭,忽略了驕兵必敗,以為一切在掌握中,沒料想到我方軍中竟隱藏了細作。」 「細作?」她心口跳了一下,感覺這細作指的是她。

於芊芊心虛,雖然她沒偷到兵符,可也潛入人家的書房、寢殿大肆地搜翻了一番,她只是沒找到,而非不偷,說來她還真是不知好歹的賊。

除了身份不明外,她和南懷齊無冤無仇的,說起來他待她還不錯,沒什麼虧待她,她偷他兵符真有小小的愧疚。

阿蘭公主握有她賣身契是小事,以她過人的偷技,潛入皇宮偷回來就是,順便夾帶於家小弟一個也不是不行,只是她嫌南北來回奔波太麻煩而作罷,覺得擇近下手能更快達到目的,省卻麻煩。

「我在押送戰俘回軍營途中,遇到一波來自張家溝的流民,見他們衣衫殘破,身無分文,心想這是南國的子民,豈能任其居無定所,顛沛流離,因此趨近欲做安置……」說到此,南懷齊眼中迸出殘酷厲光。

「那些流民有老有少,其中以婦孺居多,個個骨瘦如柴,面黃饑瘦,誰知裡頭竟暗藏伏兵,數百人之中有幾名是敵方兵將,他們見我們一靠近便射出袖箭攻擊,當下有數十人中箭,倒地不起……」因為箭上有毒。

「那你……也在此時中了箭?」太卑鄙了,趁人之危,怎麼可以利用老人和小孩子,他們連把刀都拿不動。

他搖頭,「不,我不是在這時候中了暗算,箭雨之後是上千名伏兵從兩側衝出,對方以為我們傷亡慘重而無心作戰,想要一舉拿下我們,反被我們徹底擊潰,潰不成軍。」 「那你的傷……」那麼重的傷勢,傷他的人肯定是敵方大將,一箭奇準地射入盔甲夾縫。

南懷齊眸光冷冽的透著寒色,「所以我才認定軍中有細作,因為那枝袖箭是從我方陣營射出,當時我聽見身後有人喊了一聲,『王爺,有軍情稟告』,我一回過身,箭已射向我胸口,根本避無可避。」 「是誰射的?怎沒將他千刀萬剮,高掛陣前示眾。」於芊芊略顯激動地紅了臉,像要和人拚命。

兵不厭詐,偷襲也是戰術的一種,兵行險招,用的好是制勝良策,出其不意地攻得對方措手不及。

可是被敵軍用在自己人身上,於芊芊就怒了,認為人家無恥下流,不敢正面對決,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縮頭烏龜、只會使陰招的陰溝老鼠。

「不知何人,我面前是一堆屍體,有南國士兵、科爾沁牧民,以及張家溝百姓,這一箭是誰給我的,我會查清楚。」他記得那聲音,即使那人刻意壓低了嗓音。

「如果……呃,我是說如果揪出『心存不良』的細作,你會做何處理?是殺了他還是關他一輩子?」她特別強調心存不良,意指不是每個細作都存有壞心,也有不壞的好人。

「你問這個做什麼?」剛醒來,南懷齊有些體力不支,他眉眼間微露疲色,胸前的傷口隱隱作痛。

於芊芊波光流動的靈燦眸子透著心虛,飄移不定。

「有的細作是被逼的,他也不想當別人的狗腿子呀!若是有悔意,總要給棄惡從良的人一個機會嘛!種善因才能結善果。」她一臉春光明媚的眨著眼,好似在說:我是好人,我改邪歸正不當奸細了,你不能捉我,要善待我,我會把你當銀子一樣對你好,讓你每天都歡歡喜喜地笑到嘴。

好笑又瞭然的南懷齊主動戳破她的小秘密。

「其實你已經見過兵符,而且不只一次。」

「嗄?!」她風中石化了。

「從你進王府的第一天起,我就命人盯著你的一舉一動,不論你做了什麼我都瞭若指掌。」他不可能對北國送來的女人毫無防備,即使已有肌膚之親,一旦發現有不利南國人的舉動,他也一樣格殺勿論,絕不留情。

「……那你知道我……呃,不小心翻了你的東西?」她不說偷,只言「翻」,那不是什麼大罪吧!

「你都放回去了,不是嗎?」因為她沒拿,所以她還活到現在。

南懷齊含笑的唇畔一凝,微露驚色,幸好她志在兵符,否則……他胸口微微發顫,不願去想他若錯手殺了她,此生此世又有誰能讓他識得情愛,傾心相許?

思此及,他大手用力一握,不讓小手的主人有離去的一日,他會緊緊地捉住她。

「是……是呀,我什麼都……都沒取……」

咦!她怎麼心虛起來了,說起話來結結巴巴。

她似乎……好像……有那麼一點印象,好像有拿了什麼?

「不過……」

她的心往上一吊,「不過什麼?」

「我母妃留給我的一塊黃玉不見了。」那是他父皇和母妃的定情物,以示此情不渝。

只可惜玉在人不在,當年母妃的死因父皇連查都不敢查,一國之君竟懾於皇后母族勢力。

於芊芊的心沉沉往下掉,咚了一聲,「那塊玉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有沒有一定要找回來?」看了她一眼,他似笑非笑的勾唇,「很重要,黃璧古玉是信物,它在誰的手中,誰就是我的妻子。」 「若是拿的是男子呢!你也當女人娶進門?」她不由得脫口而出,未去細察他面上神情。

「四、五百年來,真正擁有它的主人全是女子,它是會認主的,而男子則是代為保管,緣定之日再交給命定女子,以此締結良緣。」他沒提的是當初他母妃交予他這件東西時,要他親手送給意中人,有永結白首之意。

黃璧古玉乃外祖家的傳家寶玉,曾促成外祖與外祖母令人稱羨的姻緣,直至今日,二老依然情意彌堅,外祖此生只得妻一人,未納妾室和通房,所有子女皆為嫡出。

外祖母將古玉贈與長女為嫁妝,本以為能讓女兒也和她一般擁有相伴到老的夫婿,但是嫁予帝王夫,兩情繾綣又豈能期待,終究是負了多情負了伊,母妃最後仍是香消玉須。

皇帝與蘭妃確實相愛過,也曾是當時一段佳話,只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在後宮之中最容不下的便是獨寵,佳麗三千哪能容許一人獨佔帝寵,這樣的結果幾乎是可以預見的。

「啊!那我把它還給你……呃,不是,我是說,既然是長者所賜,就該好好珍惜,有朝一日它會物歸原主的。」於芊芊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表情變化,心想她怎麼就手癢了,偷了不該偷的傳家寶,其貴重叫人承受不起。

「不用,你留著吧!當是我送你的。」他疲累的闔上眼,與她相握的手不肯放開,感受軟綿綿的手溫。

你留著吧!你留著,你……你?!他……他知道是她拿的?霍地,於芊芊雪顏紅似火,更勝胭脂。

「你……你確定要給我?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也許……你錯了,覆水難收。」她的意思是給出去就收不回來了,不要給錯了人再來後悔,高高在上的王爺當配門當戶對世家女。

「我心意已決。」除了她,再無他人能入他的心。

「王爺……」

噙著笑,他眼未睜,卻暖了笑意。

「不要哭鼻子了,上來陪我,一個人的床太冷。」 「你受傷了……」照顧了他三天兩夜,於芊芊有點撐不住了,瞌睡蟲頻頻上身,她的確很需要好好睡一覺。

「一時半刻死不了,我還沒讓你在我身下輾轉承歡呢!聽你欲死欲生,忘我的嬌吟聲……」不忍她小心翼翼委屈自己,他故意調笑道。

「南懷齊,你不要臉,誰要跟你欲死欲生了,你才……哼!就不要傷重不舉……」她還記得他有傷在身,原本要捶向他胸口的小拳頭改捏他腰肉,但肉太硬了捏不下去,又看見他下身搭起的小山丘,頓時又羞又氣地赧紅雙頰。

「不舉?」他將握著的手拉向那硬挺物嚇她。

「芊芊,它等著你,不會很久的,等我的傷一好……」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只顧著臉紅,紅腫的眼眶殘留璧瑩淚光,她看了看他青松未刮的俊容,心下一酸地將頭枕在他臂膀,輕輕地吸了吸鼻,悄然滑落的淚水濕了頰畔。

當溫半城等人端著煮得糜爛的紅棗百合粥進入帳中時,看到是相偎同眠的交頸鴛鴦,儷影雙雙的溫馨情景,王爺的面容上帶著淺淺笑靨,兩人孩子般無憂的親密相擁,彷彿這世間再無人能將他們分開,此時帳中一片寧謐,歲月靜好。

「要不要叫醒他們,粥要涼了……」不用人囑咐,玉林很機伶地放低聲音,怕驚擾了酣睡中的人。

「噓!小聲點,由他們睡吧,兩人都太累了,讓王爺安心養傷。」下雪了,應該暫時不會有戰事。

「嗯,我們出去吧。這見鬼的天氣呀,真叫人不舒服……」揉了揉眼睛,粗壯的溫半城眼中淚水滿溢。

是不舒服,兩眼都發澀了,看到王爺與心上人情意纏綿,他不免想起遠在京城的家小,他們如今可安好?

年關近了,戰事還是持續。

回不了家團聚,這個年過得好淒楚。

「捉到細作了?」

「是的。」

「秦王的人?」

「八九不離十,他寧死不吐實,咬碎口中的毒自盡而亡,不過在他身上搜出秦王府的令牌,另有一封密函也被他吞下肚了。」臨死前還來玩這一手,叫人又氣又恨,想將人碎屍萬段。

「取出密函了嗎?」說話的人語氣冷酷,似乎將人當砧板上的肉宰割實屬平常,臉上並無多餘神情。

「取出了,是給北邊的狼族,告知我方糧草的存放處,落款處已糊掉了,沒法當成證物。」把人開膛剖腹只需一刀,掏出腸呀胃的,死人很安靜,不會掙扎。

這場戰役中,最重要的是糧食,兵士們若挨了餓又怎麼打仗,只有等死,任人宰割的分,未戰已先敗。

狼族與犬部、夷狄、科爾沁等均屬北疆七小國,但狼族的土地更貧瘠,民風更栗悍,男女皆能拉弓射鵰,因國中草原稀少多是山巖,光靠放牧、打獵是養不活一族人的。

因此年年他們在秋收的季節四處行搶打劫,趕在冬季來臨前備妥過冬的御寒衣物和足夠的食物,掠奪成了他們唯一的謀生手段,狼族不擅耕種,血液裡的民族天性是殺戮,以殺來獲取所需的一切,包括女人。

但是在南懷齊來到北疆後,狼族不再那麼順利搶得油、鹽、米、布疋、茶葉等物,所以他們改搶其他國,自家門口窩裡反,讓南懷齊帶領的軍隊能安心的抵禦北國大軍。

不過一說到糧食,狼族的人就有如雪地裡的灰狼一般兩眼發亮,餓了許久的他們根本不會放過,貪婪地瞪著大眼盯得死緊,不管刀劍、盾牌阻攔,殺紅了眼也要悉數搶回。

所以南人營區內的軍糧絕對是一塊肥肉,一旦讓他們得知正確的位置,肯定是傾巢而出,到時,又會是腥風血雨的廝殺,死傷無數。

秦王好謀算,利用偏遠小國的凶狠欲置南懷齊於死地,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不能為他所用的人便是敵人,絕對不留活口,也絕不養大一頭虎視眈眈的猛虎。

「無妨,知道是何人下的暗手也好提防,光憑一封書信和一名死士是取信不了人的,證據太過薄弱,一動不如一靜,讓對方先沈不住氣。」誰先動誰就落了下風,用兵戒躁。

躁者,兵家大忌。

「難道我們就任憑皇后、秦王一派把權弄政,排除異己而無反擊餘地?」坐著挨打的滋味真他馬的憋屈,明知敵人是誰,卻得吞下暗虧,什麼都不能做。

陣前先鋒秦五是軍旅世家出身,從他太爺爺那代就是守邊城的名將,一門十將抵禦外侮,到他這一代他是混得最沒出息的,才只是從五品千夫長,正盼著累積戰功陞官封爵。

偏偏前方打得歡,連連告捷,把蠻夷狗崽子們打得呼爹喊娘,兩眼淚汪汪,後頭的皇子龍孫卻只顧著扯自己人的後腿,讓有功將士們成了爭權奪利的工具,用他們的血來造就個人私慾。

自家爭得你死我活也就罷了,還與外邦連成一氣,藉由外人來挖自家牆角,簡直比偷雞的黃鼠狼還可惡。

「老秦,別太激動,王爺的意思是以靜制動,他們不動咱們怎麼見縫插針?做得越多就越容易出錯,咱們等的是一舉成擒的機會。」撒網捕大魚,一條也不能放過。

「再靜就沒命了,瞧瞧王爺這次中埋伏,若非搶救得快,老大夫拿出祖傳丹藥及時解毒,王爺這條命就交代了,哪能在這裡和京城那群人耗。」有命在才等得起,一命嗚呼了,跟著王爺出生入死的眾將士也命不長了,只能等著被弄死。

秦王器量狹小,絕不會重用與他不同心的軍士,他會藉機生事汰換舊人,換上信得過的心腹家將。

「你說錯了,老秦,哪是老大夫的功勞,王爺能從鬼門關前脫險歸來,有賴心如皎潔明月的美人大夫,人家可是一口一口地哺藥,老大夫他敢嗎?」南懷齊的傷勢穩定了,傷口也慢慢癒合,看他氣色不若之前蒼白,安下心的風吹柳也有心思打趣人了。

一口一口……

「你是說她以口餵藥?」

「是啊,咱們這位能人所不能者的芊芊姑娘沒向王爺邀功?一看王爺你入氣少,出氣多,她那臉色難看得好像中箭的人是她,直到你把藥吞下了,她才無聲地淚流滿面。」那時他看了心多酸呀!真想把心肝肺都掏給她,叫她別哭了。

不是驚天動地的嚎啕大哭、奔喪似的哭得捶心摧肝,而是默默地、強忍著傷痛落淚,她的眼淚是因為心愛的男人傷重而流下,並非受傷的人是王爺,那是真情真意。

她是能讓他佩服的人,這位意志堅定的芊芊姑娘他記下了。

「她什麼也沒說,一開口就罵我浪得虛名,她說我這殺神名不副實,連隻鬼也殺不死。」南懷齊說起心中那人兒,神情是令人驚嚇的柔和,隱隱還帶著寵溺的笑意。

「修羅戰鬼」會笑?說出去肯定沒人相信,石頭開花了都不見得能讓王爺化冰為水。

但是事實上從他重傷醒來後,這種詭異的笑容不時得見,雖然很淡、很輕,見過的人都不會懷疑那不是笑。

尤其當他身邊伴著一位嬌柔可愛的美麗女子時,那抹上揚的笑簡直是春暖破冰,耀眼地恍若百花盛開,讓人不由得瞇眸,不敢直視,以為是山魅、夜魈幻化的精魄。

「咳!她罵王爺?真是太不知分寸了,稍給她一點好臉色就得意了,就算她一整夜沒睡用烈酒為王爺擦身,一手包辦對王爺的照料,不眠不休的守在王爺身側寸步不離,王爺,該罰的還是要罰,不能讓她仗著對王爺有功而尊卑不分。」你這條命是人家護下的,你好意思無功還懲?

風吹柳說了一堆反話,無疑是替於芊芊脫罪,王爺的身份是何等尊貴,豈容無品階的女子羞辱,她的一時失言也是關心則亂,有功當賞,有過就算了,功大於過嘛,扯平就是。

「得了,還用得著你說嘴,你是添亂來著,王爺心中自有定奪。」他說得哪門子情呀!王爺真要覺得不妥,兩人這樣同進同出、睡同一張床,同寢同食算哪回事?

溫半城頭一回發現他這位好兄弟肯定被門夾過腦袋,昏昧糊塗,智力退後了十年。

經他一點撥,風吹柳茅塞頓開的咧嘴一笑,朝南懷齊擠眉弄眼。

「美人溫枕呀!王爺,滋味如何?」

他滿腦子的香艷綺麗,渾然忘了他家王爺是重症傷患,碗大的傷口還上著藥,真想幹點什麼也力不從心,起碼得休養十天半個月才能提槍上陣、橫掃千軍,如今是將軍無糧持長槍,槍硬,人軟(餓的)。

「給世子爺百名騎兵,攻下薩克爾,三日內。」南懷齊面冷聲寒,目光灼熱地看向多話的男人。

有人跳腳了,氣急敗壞的大叫。

「薩克爾是科爾沁大城,駐兵上萬,你讓我用百名騎兵去攻城,你想讓我早日壯烈殉國不成?這心呀!又黑又狠,跟白眼狼有得比。」 「你不是想知道是什麼感受,本王好意讓你體會。」體恤下士,解惑除疑不好嗎?那可是他才有的福氣。

「你……你……惡毒,我要抗命,不可能辦到的事你居然要我去送死,還是不是兄弟呀!」他明白是什麼感覺了,生不如死呀!一塊明擺著的肥肉卻吃不著,多虐心。

一萬對一百,那不只是以卵擊石,而是螳臂當車,人家直接就把他們的人給輾過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

「那可不一定,只要用對了方法,一百人足矣!戰場上講究的是戰術,而不是人數,以寡敵眾並不難,而是取決於兵夠不夠精銳。」精兵強弩,銳利士氣,哪有攻不下的城?

清亮柔膩的軟嗓從營帳外傳入,手捧青花瓷刻花草紋蓋盅的於芊芊身姿曼妙地走入,簡單的流雲髻以蝴蝶玉簪固定,青衣窄裙,臉上半點脂粉未施卻明艷動人,仿若粉荷池中秀。

「女人家別插手男人的事,戰場上的慘烈你看過多少?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兩腳踩下去是幹不了的血池,你把王爺照顧好就是天大的功勞了。」秦五不想她輕視了戰爭的凶險,刻意把兩軍交戰的慘況描述得如在眼前,叫人聽了生懼。

除了軍妓外,軍營中有女人這件事,秦五是不太贊同的,認為軍眷不該和血氣方剛的兵士混處,影響軍紀。

不過看在於芊芊對王爺的傷小有貢獻,又盡心盡力的服侍,他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只要不鬧出事來,他便睜一眼閉一眼,畢竟拆散兩情相悅的小倆口會被馬踢死的。

「我是討厭生死廝殺,也看不慣為何打仗要死人,可是不把敵人打怕了他們只會一再捲土重來,把我方的仁慈當軟弱,將無辜的百姓看做牛羊宰殺,死亡不是結束,而是救贖,以殺止殺也許是唯一的方法。」仁愛天下是行不通的,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

夏、商、周、秦、漢、南北朝、三國、唐、宋、元、明、清,史上的朝代有幾次外族立國安邦,其中以滿清最為人注目,它歷經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盛世,可見馬上民族的實力不容小覷,他們夠悍,也敢拚殺,為萬世霸業留下一個傳奇。

於芊芊從她所看的歷史傳記中得知,一味的安撫是起不了作用的,人在飢餓、貧窮時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們是不跟人講道理的野獸,眼中只有掠奪、掠奪、掠奪……奪走所有看得見的東西,能活才是根本,誰還談禮、義、廉、恥?

狼怕什麼?

怕火,怕人多,怕敲敲打打聲。

只有怕了,才不會躁進,觀望再三認為不可行,便會成群結隊的遷徙,另尋棲息處,安身立命。

「以殺止殺……」撫著左臂,南懷齊沈目低忖。

「以殺止殺」四個字一出,在場的每個人都震撼了。這句話說進了他們心裡,讓全身浴血過的將士熱血沸騰,激昂不已。

打多了仗,要的不就是止住殺戮嗎?殺得人怕了,誰又敢越雷池一步,你想殺人我先把你殺了,看你有幾條命爬起來再殺。

唯有在戰場上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戰爭的可怕,前面倒下的不只是敵人,還有自己的朋友、兄弟、長輩、兒時玩伴,前一天和你把酒言歡的人,黎明升起,一個個成了黃土一壞,異鄉埋骨。

那是說不出的沉痛,再也見不到面的死別。

「你們打你們的仗我不管,王爺的傷可由不得你們折騰,我好不容易才把他養出點肉來,誰要讓他再瘦了我跟誰過不去!」於芊芊凶焊地一瞪眼,素手一掀盅蓋,頓時香味四溢。

「嗯--好香,這是什麼?」金黃色的湯汁香氣濃郁,熱呼呼的味道順著上升的熱氣飄入鼻中,光聞就餓了。

「鮑魚花膠燉雞,不是給你們吃的,口水擦一擦,太難看了。」於芊芊用小碗盛湯,放在南懷齊面前。

當日她前腳離開皇城,後腿就有紅蕖、紅蓮整理出一大車藥材、補品,晚她一天出發送到軍營,因此在什麼民生用品都缺的軍營裡,她是唯一有福氣的人。

想當然耳,南懷齊跟著受益,失血過多的人怎能不補一補呢!

「那喝口湯總成吧!」臉皮厚的風吹柳手一伸,想把剩下的湯盅抱走,一隻粗黝大掌將其拍開,他咕噥了兩句。

「等你把自己的胸口穿了一個洞後,我會考慮多準備你一份。」如果他還有命撐著的話。

「哇!最毒婦人心,這麼狠毒的話也說的出口,也只有王爺消受得起,兩人都是心狠的。」嗚!他被欺負了。

不理會他的哀嚎,於芊芊轉過頭看看南懷齊的臉色有沒有變差。

南懷齊神情放柔地與她對視,「你有攻城之策?」她一頓,羽睫輕輕顏抖,「聽過孜然嗎?和番椒一樣味辛微辣,磨成細粉,在上風處向著城內燃粉燻煙,聞者噴嚏不斷,兩眼發紅痛得睜不開眼,若是出城相避便可擒之,看都看不清楚還怎麼與人刀劍相向,派幾個人混入其中高喊幾聲敵人來了,不用我方出力便會自相殘殺。」一有人影晃動便會以為敵人來襲,舉刀互砍。

「這……」好陰損,卻是可行。

「用鋒利的絆馬索來收割首級快而迅速,但這法子太過凶殘我就不教,不過要瓦解北方小國的結盟卻有一招,叫打游擊,你們命百人或數百的兵士穿上外族衣物,喬裝成七國子民,犬部去偷襲夷狄,科爾沁攻打青羊部落,狼族去將何合的糧草燒了……」分化、離間,使其互相猜疑、互不信任,七國之間若亂起來,則再無餘力針對南國……於芊芊的意思大家都懂了,同時驚異於她高明的見解。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37 PM

第九章

「芊芊姐姐、芊芊姐姐,我好想你喔!我以為你們不回來過年了,我每天等呀等的,等得望眼欲穿,一不小心就多長了一歲,我老了,可以娶芊芊姐姐當老婆……」一道穿著紅襖小褲,腳上是鑲了兩顆粉色珍珠虎頭鞋的小人兒,虎頭虎腦的跑過來,邊跑邊興奮的大喊著,一群丫頭、小廝跟在他後頭追,雙手大張地以防他跌倒。

跑得近了,才看清這是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在細心照料下,小臉多了光采的南方瑾似乎圓了些,在一件一件厚實冬衣的穿戴下,整個人看起來像吹了氣般的圓滾滾。

個子倒是不見長高,不過人壯實了不少,兩眼清亮有神,話也變多了,充滿了自信。

令人意外的是,一身華美衣物的錦心也出現在迎接的隊伍中,還站得滿前頭的,府裡人對她恭恭敬敬的,沒敢攔在她前面,讓她一枝獨秀,令人一眼就能瞧見她的身影。

不是特別的耀眼,可是看得出是精心打扮過,百合花湖水藍月華裙,蘆花白底的緞面立領綴白毛襖,外面罩著白色繡柳錦衣,腰上繫著白玉流蘇,衣飾嶄新不生皺褶,該是剛做的新衣裳,顯得秀麗婉約。

至於頭上戴的也絕對不是一個一等丫鬟戴得起的珠釵寶簪,丹鳳銜紅寶石累絲珠釵、嵌寶石花蝶珠簪、琉璃金絲步搖,雙耳垂掛的是滴水觀音碧璽耳墜,連纖白細腕都套著一隻赤金纏絲瑪瑙鐲子。

沒猜錯的話,這些是已故王妃趙小憐妝奩內的陪嫁物,若非是來自主子的賞賜,那便是她私下取用,實在是膽大包天。

「叫姑姑。」冷著臉的南懷齊一掌拍向兒子額頭,擋下他往前衝的身子,不教他撲往於芊芊身上。

「壞爹,放手,以大欺小非君子所為,我認我的親,與你何干?你這是行不仁不義之舉。」他悶頭往前衝,鴨子划水似的劃勒雙手,可是頭上那隻大手讓他劃了老半天還在原地打水,只能氣憤不已的瞪人。

「你是我兒子,你的親戚與我無關?」

他挑眉,不因兒子才五歲……不,過了年已是六歲而縱容劣行。

南方瑾想了一下覺得有道理,放棄了掙扎,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一圈,改換上膩死人的軟糯,笑道:「爹,你回來了,辛苦了,孩兒這廂給爹行禮了,爹萬福金安。」 「誰教你的諂媚?」他眉頭一皺,露出不悅。

一旁的董夫子一聽,差點抖得像篩糠。

「我聰慧,不用學呀!爹在北疆打敵人真是太勞累了,爹趕快去休息,孩兒長大了,會幫爹處理事情了,你回屋子裡稍做梳洗再躺一會兒,孩兒領芊芊姐姐回春泥院,她院子裡還有很多事要忙……」狡猾的狐狸帶出小狐狸,口條突飛猛進的小人兒當真好學上進呀!

短短時日已學會使用迂迴戰術,拐彎抹角地將話語繞來繞去,看似是單純的體貼父親,可最終那句話才是真正的目的,霸佔疼寵他的芊芊姐姐,人小鬼大的和親爹搶起女人。

可惜小狐狸再聰明也敵不過見多識廣的王爺爹,他的小小伎倆人家根本沒放在眼裡,只讓他自做聰明的胡攪蠻纏,看他能做出多少博君一笑的淘氣事兒。

「她得與我待在一起。」這小子倒也滑溜,值得栽培。

南懷齊看兒子的眼光多了抹深思,心中有了某種盤算,國之棟樑由小幼苗長成,終為大樹。

青天霹靂,南方瑾大驚。

「夫子說男女授受不親,爹是堂堂親王,豈可壞人名節,莫要自毀聲名。」 「她是我的女人。」

想搶?下輩子投胎去。

小瑾兒怒了,不再裝腔作勢的唱大戲,「壞爹,芊芊姐姐是我的,你不可以跟我搶,你是王爺,你以後會有一堆的女人,我只有這一個,你搶我的不要臉……啊!好痛。」太過分了,居然敲他腦袋瓜子,他會長不高啦!小小的南方瑾噘著嘴,很不高興地瞪著親爹。

「誰說我以後會有一堆女人?小小年紀不學好,把學過的課業抄上一百遍,寫完之後放在我書桌上,我會一一查看有無疏懶怠惰。」不拘得緊一點,日後必定是個惹禍精。

「一回府就罰人,實在不是親爹,太壞了……」南方瑾小聲咕噥,亮晶晶的雙眼看向他的救星。

「芊芊姐姐,我手痛,沒人在大過年還罰人抄書的,這是虐童。」 「虐童?」南懷齊眉頭一挑。

他還真想一虐,把這根處處與他作對的小豆苗給搓直了。

「是呀!抄書真的很痛苦,芊芊姐姐也被罰過,個中辛酸我有切身之痛,不過……」於芊芊開口了。

面露欣喜的南方瑾聽得快樂無比,有同黨的感覺真好,一起受罰的交情是情比金堅,可是那個「不過」,揚起來,他的小心也跟著往上,提。

「你也知道小樹苗長歪了是歪脖子樹,人見人嫌,沒人想多看它一眼,要趁長勢還沒歪之前給扳直了,不然就成不了一棵好樹。」抄書對小孩子好,邊練字邊識字,一舉兩得。

「芊芊姐姐……」

嗯……他怎麼覺得哪裡怪怪的,樹長得直不直和他有什麼關係?他到底要不要被罰呀!

一遇到歪理,堆的於芊芊,他的聰明腦袋也被搞暈了,一直想著歪脖子樹,歪脖子樹不是樹嗎?樹有直的和歪的之分,那扳正的樹要做什麼,還不是一棵樹,只是不歪。

「好,你乖,讀書去,你爹受傷了,很重的傷,不能久站,芊芊姐姐扶他回屋裡,你不可以鬧你爹,他的傷口還沒好全呢。」她看了一眼含笑而望的男人,粉頰一下子就紅了,有些羞意。

一百人對上一萬,按照她十分陰損的攻城法,果然在三日內拿下敵人一座城池,她希望能少死些人,所以自制狼牙棒代替刀劍,把人打暈了捆成粽子,要敵方花錢來贖。

這也算是功德一件吧!減少傷亡。

可是她把狼牙棒的釘子改成削尖的木釘,雖然打不死也痛得哭爹喊娘,人是沒死沒錯,身上卻多了數不清的血洞,要死不活地被五花大綁,還叫對方的君主抬銀子來買回人質。

而且她的游擊戰也奏效,幾個邊陲小國鬧得不可開交,你指責我,我啐你兩口痰地互相怪罪對方越界,你搶我的牛羊,我就偷你大米,要打要殺人多得是,放馬過來。

當壁上觀的南國大軍輕鬆多了,啃著烤羊腿,喝著馬奶酒,披著羔皮衫,拿著「收來的」戰利品大享年節。

搶嘛!不就跟你們學的,就准你們餓狼撲羊的劫掠南人財物,我們不能把「自己的」的東西拿回來嗎?

這叫有樣學樣,當兵的多少有些匪氣,偶爾兼差當個土匪過過痛,你們眼紅個什麼勁,有本事再來搶呀!

於芊芊就是這麼對面上一訕的兵士喊話,一次兩次的洗腦,用百辯不失一語的巧舌讓他們相信這樣做是對的,人家都挖到老家的祖墳了,還不狠狠反擊回去,給他們點顏色瞧瞧怎行?

於是戰事很順利地平復了,有溫半城、風吹柳等人坐鎮,受了重傷的南懷齊當然要回京城養傷,順便向皇上覆命,他幸不辱命,打得敵軍退兵百里外,暫無賊子犯境,君上可安枕。

「什麼,爹傷著了?!」南方瑾驚慌地睜大眼,圓亮的眼倏地一紅,好不慌張地東看西瞧,看爹爹傷在哪兒。

「是呀,很嚴重,你看他都瘦了一大圈,臉頰也凹下去了,訓示你的嗓門多無力呀!他這會兒是勉強的站著,說不定多說兩句話就倒下了。」於芊芊裝出一副愁苦的模樣,好似南懷齊已傷得奄奄一息,不久人世了,實則心裡笑開了花,直道小孩子再精明也是小鬼一枚,太好騙了。

他的嗓門無力,多說兩句話就倒下了?劍眉橫豎的南懷齊一瞟愁上眉目的女人,由鼻孔輕輕一哼。

聽到哼聲的於芊芊眉頭一抖,差點破功地笑出聲。

南懷齊的傷的確很重,幾乎救不回來,不過事過境遷,當時的危急倒成了今日的笑談,還能拿來當捉弄人的小消遣,若是一箭穿心了,此時還笑得出來嗎?早已滿府掛白幡。

南方瑾一聽,小臉繃緊的趕緊上前托高爹的手臂,妄想以小小的身軀攙扶父親。

「爹,我扶你。」

看他認真的神情,南懷齊寬慰地揚唇,「我還走得動,傷是傷得重了些,但還撐得住。」哇塞!這神人呀!居然也學她裝起來了。

她抽了抽鼻子,似是強忍悲傷,「是呀,王爺是帶兵打仗的,這點傷……王爺哪看在眼裡,他多躺三、五個月也就好了。」要裝大家一起裝。

「三……三、五個月……」小臉刷地一白,驚恐萬分,扶著父親的小手變成握,還握得非常用力,好像一放開父親就不見了,他會成了沒爹的孩子,孤零零一個人。

「瑾兒,回房多看點遵,以後這晉王府你是正經的主子了,得多費點心。」南懷齊語氣慎重地拍拍兒子的頭,表情多有嚴父的期許,盼著兒子有出息,功成名就。

小瑾兒哪知道自己被坑了,還是被兩個最親近的人狼狽為奸給挖坑埋了,還想著要對爹好一點,他還小,不急著討老婆,芊芊姐姐就讓給可憐的爹吧!

由王府大門往內走要過兩進院子,列隊迎接的僕從、奴婢排成兩列,「傷勢甚重」的南懷齊由於芊芊扶著,另一手是搭著他手臂的南方瑾,三人同行往前。

「王爺……」

瞧著走近的挺拔身姿,羞紅臉的錦心故作嬌態地一福身,她看似卑微地垂著頸線纖細的螓首,盈盈笑眸羞中帶媚,眼波輕勾地一拋,媚態橫生,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誰知南懷齊看也不看她一眼,視若無睹的越過腰肢輕彎的她,臉上溫柔的笑意給了淺笑低眉的於芊芊。

錦心錯愕,手上繡著並蒂蓮花的錦帕握得死緊。

「爹,你休息,我幫你倒杯茶來。」進了屋子,南方瑾很勤快,他難得當個不和親爹頂嘴的孝子。

「不用了,我的傷不能喝茶,你先回院子,我躺一下閉閉眼,晚點再一塊用膳。」他也知道見好就收,再裝下去就露餡了,這小子精得很,不先打發走,很快就會發現上當了。

「好,爹,我先回去了。」欲走還留的南方瑾很不捨的一再回頭看向於芊芊,很大人的歎了一口氣。

「芊芊姐姐,我明天再去你院子找你玩,你要等我喔!我養了一隻隻會睡覺的烏龜。」明天她會睡在我床上,你找不到。

南懷齊頗為惡劣的暗暗得意,對耍了兒子一記毫無愧疚,他裝虛弱地咳了兩聲。

南方瑾依依不捨的離開了,暫時旗開得勝的晉王爺哪有,絲傷重的模樣,他反手摟住正要走開的小女人,薄唇放肆的吻上殷紅色檀口,似是怕人來搶的吻得她喘不過氣來。

「王爺,你的傷……」真亂來,他當是蚊子叮的傷口嗎?大力拉扯還是會讓傷口繃開,加重傷勢。

「小事。」不能抱著她才是大事。

「小事?」於芊芊水眸一瞇,施展一指神功,朝他左胸一按,擁著她的雙臂驟然僵硬無比。

「是小事,戰場上誰沒受過傷,我還活著不是嗎?」咬著牙,他額上的薄汗已經滲出。

本來還想按得重一點,狠狠地教訓他的不自愛,但是聽見他略帶自嘲地說完最後一句,她頓時心頭發酸地環抱他。

「王爺的傷不是小事,在我看來比天還大,你傷身,我傷心。」身傷有藥醫,心痛無法解。

身軀一震,化為繞指柔,「芊芊,累你傷神了。」她搖頭,整個人埋在他懷裡,身子微微抖著。

「我不怕傷神,就怕你不肯睜開眼,你的身體好燙,臉色白得沒有一點血色,我惶恐的趴在你胸口,聽著你微弱的心跳聲。」那時候,她很怕很怕他再也醒不過來,旁人在耳邊說了什麼完全聽不到,她也不知是哪來的堅持,運用僅有的醫學知識幫他降溫,一次又一次,直到雙手都僵直了還不肯放棄。

她心中只想著,救活他、救活他、救活他……非救他不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就此沒了氣息,她的心好痛。

若非這一遭,她也沒想過自己早已對他動了心。

當了兩世人,她這才體會到什麼是愛,非要到生死關頭她才能看見自己的心,原來她早已深深淪陷。

「都過去了,別怕,我不是正看著你嗎?」察覺她是真的害怕,南懷齊心口一暖,將她抱坐在榻上,殺敵無數,令人驚懼的粗厚蒲掌以難置信的輕柔拍著輕顫玉背。

於芊芊鼻一吸,酸澀的哽著音,「哪有過去,它在我心中生根了,你不曉得你那時有多凶險,他們催著趕著是讓我來見你最後一面,想讓你走得了無遺憾……」一想到他當時命懸一線的模樣,她還是有些後怕,差一點她就失去了他,錯過了一生摯愛。

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她也說不出來,只知道使著小心機和他鬥智時很快活,她避著他,他尋著她,兩人你追我躲的樂在其中,她還以為是緊張生活中的一點小樂趣,誰知早在不知不覺中對他上了心。

他低笑,輕吻她嘴角,「我是了無遺憾呀,你不就來到我身邊了,讓我心裡歡喜。」 「你歡喜我不歡喜,你胸口開了那麼大的一個洞,你就不痛嗎?日後就算痊癒了也會留下猙獰疤痕,讓人一瞧見就心驚你曾經和死亡那般接近。」他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你嫌棄嗎?」南懷齊撫著她柔順秀髮,心窩漾著暖意,此時的他心中並無稱帝天下的野心,唯有滿滿的她。

她氣惱地捶了他沒受傷的肩,「嫌棄,嫌棄,非常嫌棄,誰會喜歡一個滿身坑坑疤疤的男人,夜裡見著了會嚇死。」 「偏偏你中意得很。」他握住她捶肩的小手,不想她捶痛了手。

「那是我一時瞎了眼,被豬油蒙住了……啊!壞人,你套我的話……」她怎麼就嘴快,沒給縫緊了。

沒防備地說出心底話,於芊芊那個懊悔呀!比吃十個臭雞蛋還嘔,恨不得嘴巴上多個蓋子,像水井蓋頭,不用的時候上蓋封井。

不同於她的沮喪,相較之下南懷齊就顯得意氣風發,眼角是上揚的,唇畔的笑意滿得關不住,濃得叫人無法忽略的愛憐從眼中溢出,他只覺得滿心均是這嬌艷女子的身影。

「芊芊,我心如你心,情深不相負。」

這是他的承諾,永生不忘的誓言,她是他今世最深的牽絆。

忸怩了一下,她面若紅霞。

「你不負我,我就跟著你一輩子,若是君有二心,我便……」 「休」字未出口,他的修長食指已點住她水艷朱唇。

「絕無二心,信我。」

此時此刻,愛戀滿懷的南懷齊的確並無二心,他甚至暫時忘了因母妃遭皇后毒手,故而自己有意謀取天下,用人人趨之若鶩的帝位來羞辱戀棧權勢、高位的皇后之事。

然而他也忘了帝王無家事,家事即國事,他的個人情感取決於朝上眾臣,他們是國家的中流砥柱,士人的諫言重於男女間的情愛,總有一天他必須面臨要守住真心所愛有多麼困難的考驗。

「心包在肉裡瞧不見,誰曉得你有幾顆心,我不相信天長地久……聽我說,不許打岔,我的心裡只有你一人,你的心裡也只許有我一個人,多兩個、三個都太擠了,我心眼小,不能與別的女人分享你,哪天你身邊不只我一人時,我不會留下。」她會走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痛。

一夫多妻的觀念她怎麼也接受不了,寧可錯過也不願心碎,十步之內必有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不論有多愛,心還是自己的,碎了就沒有了,回不到原來的完整。

「芊芊……」她的話令他心疼。

「對了,你的兵符到底藏在哪裡,你先前怎麼說我看過好幾回?」對於始終偷不到的恥辱,於芊芊一直念念不忘。

滿腹深情被驟然打斷,南懷齊哭笑不得地望著懷中的小女人。

「你還想偷不成?」

她咕噥著,就是想看看嘛!

「你答應幫我的事要做到。」

於芊芊的不甘心只能吞回肚子裡,她是不會偷兵符,可是想到偷兒生涯中唯一的敗筆,堵在胸口的那口氣就消不了。

「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不日便有消息。」

她的賣身契,以及一名十三歲大的少年,她的親弟於青松。

深銅色赤鐵臂環牢牢地套在南懷齊的左臂上,於芊芊一隻白皙小手正著迷的輕撫著環上古文字浮印,一下一下地順著紋路撫摸。

「紅……紅蕖,你會飛?!」

太叫人驚訝了,她居然親眼看見武俠功夫中的草上飛、飛簷走壁,人的足尖可以不落地,藉物踩物的飛在半空中,違反地心引力的跳來蹦去,身輕如燕的在一壓就彎的草枝間行走。

她是怎麼辦到的,一株,甚至是一大叢草也絕不能承受一個人的體重,別說是踩著草飛了,光是一隻繡花鞋隨手一扔,韌草便難支撐,隨即彎腰,俯首埋土。

於芊芊看著紅蕖的緋紅色身影如流虹劃過天際,輕巧若絮的翩然而落,她心裡實在羨慕,簡直可以用眼饞來形容,心想著自己要練多久才飛得起來,若有這門輕功,哪裡攔得住她去光顧?

「屬下緋衣。」紅蕖……不,一身火艷勁裝的緋衣恭敬地拱手一揖。

「緋衣?」她眼底的困惑一閃而過。

她有個身懷絕技的丫頭?

「主子,紅蕖姐姐為何自稱屬下,她不做主子的奴婢嗎?」好奇怪,紅蕖姐姐好像變了一個人似,怪不習慣的。

紅蓮納悶地在一側小聲的問著,驚愕中回過神的於芊芊讚許的看了紅蓮一眼,這丫頭的話提醒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事,紅蕖……緋衣不再服侍她了嗎?要由暗轉明瞭?

「是呀!紅……緋衣,你不當我的丫頭了嗎?你的主子終於願意讓你化暗為明瞭?」是因已經相信她不會做出危害王府的事了嗎?

緋衣眼底訝色一閃,詫然於纖纖的聰慧。「姑娘幾時發現屬下是王爺的探子,只為貼身監視姑娘的舉動?」 「什麼,紅蕖姐姐是密探?!」

紅蓮驚呼,一臉難以置信,平時相處如親人的好姐妹怎會不是奴婢?

於芊芊拍拍大驚小怪的紅蓮,讓她別喊得眾人皆知,王府內不全是忠心耿耿的下人,還有他人安排的眼線,她的大呼小叫易引人注目,洩露自己身份已被人得知一事。

她是細作的事得瞞下來,她和王爺商議過了,為了瞞住有心人的耳目,他們一個得佯裝不知道她是北國人派來的女細作,一個得繼續偷兵符,瞞天過海的將計就計,反將人一軍。

「其實緋衣來到我身邊的第一天,我就察覺有異了,相信緋衣也發現了,一開始我有事會避開你,只叫紅蓮去做,她不機伶,但老實,我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從無二話。」而緋衣在做事之前會先考慮一下,認為不妥會加以阻攔。

「第一天?」緋衣素來淡然的神情微變,不信自己多年來高明的偽裝會被識破,那是不可能的事。

「丫頭手上有繭並不奇怪,可是你卻生在虎口處,可見你長年握著兵器,或是習武時必須握住某物,我自認為夠警敏了,耳聰目明能觀八方,可是你卻多次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身後,我卻未察覺,那不是我的耳力退化了,而是你確非尋常人。」一名身負重任的北國人,謀略過人的晉王怎有可能不防備她,讓她如入無人之境的在王府閒晃?

所以她也防著,連最早跟著她的紅蓮也不放心,她不是個有根的人,在這個世界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沒有穿越的同伴和可依靠的家世,必須自己摸索著活下去。

紅蓮和紅蕖是相處過了才放下戒心,她知道她們沒有相害之心,於是她也待之以誠,在磨合的日子中產生信任,人心是肉做,日子久了便慢慢地建立起亦友的情誼。

「姑娘明慧。」她善使劍,一手挽花劍法使得出神入化。

很想說「你自謙了」的於芊芊苦笑。

「難怪王爺對我私底下的小動作瞭如指掌,原來是拜你所賜,雖然被人監視的感覺不好受,不過我能體諒,換成我是王爺,也絕對不會掉以輕心。」看她嘴上說不在意卻咬牙切齒,不太自在的緋衣忽生愧意。

「王爺命屬下保護姑娘。」

「別屬下不屬下的,聽了剌耳,以後我改口喚你緋衣,你不是丫頭,是我信任的人。」她總不能把王爺費心培植的暗衛當奴婢使喚,否則她也良心不安,畢竟人家學有專精,是專業人士。

信任的人……緋衣動容。

「是的,姑娘,緋衣願護你左右。」

看緋衣的個頭沒她高呢!卻一副少年老成的嚴肅樣,於芊芊笑笑地一揮,「能護就護,護不住就走,我是命一條,你也是命一條,不要為了我把命丟了,以命相護的恩情我承受不起。」 「姑娘……」緋衣心頭一陣暖流流過,她眼眶微濕。

從來沒有人以她的安危為上,關心她的死活,她是王爺收留的兵士遺孤,戰爭讓她家破人亡,王爺讓她住、讓她吃、讓她習武、讓她成為有用的人,不再顛沛流離,她唯一的信念是效忠王爺,願為他馬革裹屍,肝腦塗地。

可是姑娘卻告訴她不要為了保護別人而不顧一切,把命都豁出去,沒有誰該為誰犧牲,她的活著就是對姑娘的回報。

怎麼能毫無感觸呢!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付出真心,不是暗衛、不是丫頭,只是單單的「緋衣」,姑娘看重的是她這個人,而非她背後的身份,她是緋衣,是一個人。

「好了,別給我哭鼻子感傷,說什麼萬死不辭的感謝話,我從北疆帶回不少土產,咱們分幾件上等的皮毛給瑾兒送去,做成小帽兜、小皮靴一定很好看,再弄個白狐圍脖,襯得他小臉粉嫩可愛……」小孩子就要有孩子的朝氣。

不讓緋衣、紅蓮因身份上的轉變有些糾結,故作快活的於芊芊一手拉一個,面上笑呵呵的轉移話題,拿南方瑾這小子來當話題,說著小主子的小衣小褲、小飾物。

北疆一帶確實無糧無作物,荒涼一片,冬雪漫天,寸草不生,可是卻讓趁火打劫的於芊芊淘出不少好東西,北方幅員遼闊,皮貨、山參、玉石遍地都是,幾乎唾手可得。

不識貨的北地人只吃動物肉,過多的皮毛賤價拋售,一根根的山參有小孩子胳臂粗,起碼上百年了,還有寶石、美玉……那真是取之不竭呀!滿滿的十大車都讓她命人給拉了回來。

南懷齊在春泥院旁又撥出個小院子充當她私人庫房,將掠奪來的私產全往裡頭擱,幾間屋子塞得沒法轉身,走了一趟北疆回來,她居然身家頗豐,可比富家翁。

幾個女人鑽進放置皮草的屋子,東翻西找的拉出幾張玄狐皮、紫羔皮、大毛黑灰鼠和狼皮,比了比大小長度,又挖出幾顆鵝軟大小的紅、綠寶石,預計縫在裁成衣的皮裘上當盤扣。

於芊芊對誰都很大方,錢財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她穿越前的生活也過得不錯,有車有房,還有一筆餓不死人的小積蓄,她這一穿,平白便宜了她那雙不負責任的父母,想想真不甘,她應該預立遺囑,悉數捐出。

「主子,好大的珍珠,縫在帽兜上一定很威風,一整排的珍珠,瑾主子肯定歡喜,一整個貴氣呀!」捧著一匣子色澤光滑的雪白圓珠,紅蓮驚喜的大喊。

「嗯,珍珠磨成細粉用來敷面也不錯……啊!我記得有張鑲寶石的小弓,正適合瑾兒……」他該練箭了。

「姑娘,不用急於一時,東西太多了,先挪一些回院子,等有需要了再來取。」怎麼有財大氣粗的感覺?

於芊芊一回頭,失笑地一拍額,她的確太心急了,看見成了搬運小工的緋衣兩手滿得快拿不動,她只好放下手中的玄狐皮,幫著分擔一些重量,拎著能做成一雙毛鞋的雪兔皮。

「……主子對瑾主子真好,不忘捎帶好東西送他,瞧瞧這皮草的毛色……咦!那不是春兒姐姐嗎,她到我們院子來做什麼?」真奇怪,躲躲閃閃的,像怕人瞧見似。

紅蓮沒旁的本事,認人的眼力最敏銳,加上脾氣好、性情溫順,王府內宅的丫頭、婆子她無一不識,上下打成一片,沒人不與她交好,一有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就跑來和她論道一番,儼如小小的八卦站。

「春兒是誰?」好像不是她們院子裡的丫頭,她沒見過。

「春兒是錦繡閣的二等丫頭,奴婢給她們那院子送過月銀,她有點偷奸耍滑,喜歡佔人便宜,沒好處的事絕對不做。」人不壞,只是懶惰,老是找著藉口偷懶不做事。

「她來找你嗎?」看春兒鬼鬼祟祟的樣子,於芊芊柳眉微蹙,有了不好的預感。

紅蓮搖頭,「春兒姐姐不太看得起奴婢,認為奴婢是外來的,她最多和守門的婆子多聊幾句,奴婢跟她沒交情。」 「那她來幹什麼?」真叫人費疑猜。

「跟上去瞧瞧不就知曉了?」

追蹤是她的長項,緋衣身先士卒,不動聲色的迅速尾隨其後。

緋衣會武,於芊芊是經驗老到的賊,紅蓮弱了點,但勝在身形嬌小,三人小心翼翼地隱藏蹤跡,一路跟著名叫春兒的綠衫丫頭,從偏門進入主屋,上了台階。

她們看到春兒左顧右盼的,瞧瞧四周是否有人走動,又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行跡詭異,似在聽屋內有無動靜,接著有些笨拙的潛入於芊芊久未居住的屋子,稍稍打量了一下屋內擺設,忽地一矮,不知將何物塞入吉祥如意雙花團枕底下,又快速退出屋子,滿臉慌亂地奔出春泥院,腳下的粉底繡花鞋差點滑落也顧不及穿好。

錦繡閣住的是已故王妃趙小憐的陪嫁僕人,如今正主兒已不在了,把持著閣裡事物的是掛著內院管事頭銜的錦心,擅入春泥院行鬼祟之事的春兒若是無人指使,她有幾個膽子敢在正得寵的王爺寵姬頭上動手腳?

不用去追查她背後的那個人是誰,真相呼之欲出,還需要煞費苦心去猜測嗎?只是這一伎倆用意為何,難道害了別人,自己就能得利嗎?

「主子,你看,是一堆書信。」一等春兒走了,耐不住性子的紅蓮第一個衝進屋裡,她熟門熟路的掀開枕頭。

那是一條繡著纏枝牡丹的煙紫色鳳綾繡帕,方方正正的摺疊成豆腐狀,將繡帕展開,裡頭包著約十封左右用泥金宣紙書寫的書信,一封封依前後次序排列得整整齊齊。

不過因緊張的緣故,信紙上有些抓皺的摺痕,抬頭寫著「靈兒卿卿,吾之所愛」,以下是洋洋灑灑、文情並茂的才子佳人互訴情衷,遣詞用字何其深情,纏綿慵懶。

「這黃文俊是何人,他寫艷詞的造詣倒是自成大家。」不來寫幾篇艷本太可惜了,他有大才。

以於芊芊的現代眼光來看,這幾封信文筆流暢,把花前月下的偷情描述得十分含蓄,若能再露骨些,添點情不自禁的動作,那就更加刻骨銘心了,令人難忘。

「住王府後第三條巷子深處的二進院子,一個屢考不中的落第秀才。」緋衣向來清冷無波的聲音重了些,尤其是那一句「屢考不中的落第秀才」,幾乎是咬牙切齒。

「咦!緋衣,你還真清楚,你去偷看人家深夜讀書嗎?」唇紅齒白美相公,佳人暗傾情……西廂記啊。

緋衣面一冷,「能與王府比鄰皆良民,王爺曾命緋衣查探過近鄰一二,知其品性。」 「他仰慕我哪!我該不該小有得意一番?」住在深閨也有人攀牆送情書,可見她美名在外。

美人家中坐,玉郎折春杏,莫不是一枝紅杏出牆來。

「姑娘,這是在壞你名節,其心險惡,若是王爺瞧見了這些書信,姑娘百口也莫辯。」明擺著陷害,想毀人清白。

「喔,是嗎?」兩眼忽地一亮的於芊芊搓著雪白下顎,嘴角露出一抹令人心驚膽顫的賊笑。

「主子,奴婢把這些下流東西通通拿去燒掉,王爺看不到就不會生氣了。」氣呼呼的紅蓮漲紅臉,急著湮滅證據。

於芊芊素手一揮,「留下,別動它們。」

「姑娘?!」

她暈頭了嗎?這害人的玩意兒怎能留著?

「……真想看看王爺的表情,他是信我呢,還是相信眼見為實?」男人的真心不是看他說了什麼,而是怎麼做,她興奮了,充滿期待,迫不及待地等著看南懷齊到時的表現。

緋衣不贊同的搖頭,「姑娘,有些事開不得玩笑,王爺他……呃,和前頭王妃鬧得不太愉快。」其實她是知道一些內情的,深閨寂寞的王妃趁著王爺領兵在外時與人私通,甚至讓那名男子穿房入戶,在錦繡閣顛鸞倒鳳,行雲雨之事,被突然有事回城的王爺捉姦在床。

因此王妃難產而亡,所產之子的身世遭受質疑,小孩子眉眼未開時看不出肖誰,只看了一眼的王爺便將小主子丟給錦心照顧,從此不聞不問,也不曾有過探問。

「她是她,我是我,即使王爺的身份再尊貴,我也只想知道他值不值得我傾心相戀。」她也怕愛成絕情,一夕成空。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38 PM

第十章

「你說什麼,芊芊的屋裡有男人?!」

暗自得意的錦心不敢表現得太張揚,她一臉沉重地佯裝怒不可遏,又是心痛春泥院那位的不自重,又是難過王爺被淫蕩女子所朦騙,錯信了口腹蜜劍的小賤人。

她的表情隱忍悲傷,看似真為王爺的被辜負感到憤怒,好似她是絕對不允許王府內有人仗著王爺的寵愛恃寵而驕,做出令王爺顏面有損的不堪醜事,那是當誅的污穢。

但是只要稍微留心,便會發現她激憤的面容上,紅如朱丹的唇微微上揚,眼中得意且帶著隱隱笑意。

「是的,王爺,奴婢親眼所見兩人正在那屋內行淫穢之事,奴婢駭然,不敢有所隱瞞,急忙來稟告王爺,請王爺速速將姦夫淫婦擒拿問罪,不容他倆視王爺的尊嚴於無物。」於靈兒,這次你還逃得掉嗎?不死也要教你終身成殘,垂眉低視的錦心眼中迸出狠毒冷意。

一驚過後,南懷齊黑瞳微瞇,目光銳利地看向不見慌亂的女子。

「你親眼所見?錦繡閣與春泥院相隔甚遠,你如何得見,莫非能目視千里,穿牆透壁?」沒料到王爺並未怒火中燒的抽劍衝到春泥院,一劍砍殺了背著王爺偷歡的兩人,反而平靜地詢問她經過,心頭一慌的錦心差點回不了話。

「奴婢去請示靈兒姑娘春衫的裁製,出了正月便要春遊,不知府裡的定制是否有無變更。」她說得合情合理,找不出破綻,每年王府會裁製一年四季的衣衫,依品級各有二至四套,布料也略有差異。

下人們依次遞減,管事以上才得一、兩疋錦緞,主子自是不在其中,另有霓裳閣的師傅裁製。

「管好錦繡閣是你分內之事,本王說過內宅之事由芊芊接手管理,你竟敢擅自違抗本王的命令插手後院事宜,春衫一事是你能過問的嗎?」她還不安分,妄想興風作浪。

南懷齊心中不是沒有懷疑,當年趙小憐偷人確實是他心底難以抹滅的恥辱,但是他沉住氣,冷靜的想一想,便發現錦心的語氣和神態不太尋常,透著一絲興奮和迫切,好不歡喜。

這些年在戰場上的磨練,他早已不是當年青澀易怒的錦衣少年,一個人話中的真假不難聽出,她的表現太正常才引人疑竇,一院子下人都沒發現的事為何被她正巧撞見?

這個「巧」用得太玄妙了,讓人不得不疑心。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心愛之人的為人,芊芊面上隨和但骨子裡比誰都剛直,寧折不屈,除非有人負了她,否則她絕不相負,一旦愛了就不回頭,傾其一生,相伴相守。

思及心上人,他眼眸一柔,但是看到濃妝艷抹,不時暗送秋波的錦心,柔和的目光驟地一冷,眼露厭惡。

未料會被指責,錦心面色驚慌,「那是靈兒姑娘遲遲未告知春衫的裁定,奴婢院子裡的姐妹紛紛來問,奴婢身為她們的領頭人,自是責無旁貸地該問清楚了好辦事,並未逾矩,誰知……王爺現下似乎不應忙著責備奴婢,而是揪出辱及王府聲望的下作蹄子予以嚴懲,端正門風。」錦心不達目的心不死,她一再將歪風吹向春泥院,口口聲聲是不留餘地的懲罰,以王府名聲為由促其嚴辦。

「放肆,本王需要你教本王如何行事嗎?本王的顏面還輪不到你來擔心。」她一再生事,還敢算計到芊芊頭上,看來留她不得了。

被一頓痛斥,略微收斂的錦心雙目低垂,兩手的指尖因憤怒而戳入掌心。

「王爺何不親自走一趟春泥院,便知奴婢所言非虛,句句無假,王爺不該遭受親近之人蒙蔽。」 「你說你親眼所見?」他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是的,奴婢確實看見了靈兒姑娘與一名陌生男子摟摟抱抱,他們全無顧忌的在大白天宣淫。」她設下的陷阱不可能出錯,當年的王妃不就一步步走入了她的算計,再也翻不了身。

「你最好仔細斟酌了,別往歪路上走,本王絕不容許有人行陰私之舉。」想找死,他成全她。

南懷齊臉上殺氣畢露,心一驚的錦心遲疑了一下,但是能一舉除掉令人痛惡的眼中釘的誘惑太大,她一咬牙,立下重誓。

「奴婢若有妄言,寧可身死。」

「好,如你所願。」

以為計謀得逞的錦心在心裡笑開了,她難掩喜色地起身在前頭帶路,身姿娉婷,細腰擺動,多少風情盡在嘴角的一笑中。

很快地,一行人到了春泥院。

怪的是,一個守門的婆子也不見,院門大開,灑掃、修花澆水的丫鬟也不在,一院子空寂得很。

不過也因為無人留守,一陣男子的粗喘與女子的嬌吟聲特別清楚的傳出,靠得越近,呻吟聲越明顯,甚至還聽得見肉體交疊的撞擊聲,一聲高過一聲,讓聞者面色漲紅。

聽到這一聲聲激昂淫聲,錦心更樂了,腳下像踩著雲朵飄飄欲飛,那開懷的笑聲差點溢出唇畔。

「王爺,你聽,奴婢並未騙你,靈兒那賤人當真與人私通,全然不顧她是王爺的女人。」她連姑娘都省了,直接喊賤人,一個勁地想著如願以償,王爺的後院此後又是她一人獨大。

「賤人嘴賤。」南懷齊一巴掌抽向錦心的面龐。

「啊!王爺……」撫著發腫的面頰,她兩眼驚瞠。

她哪裡做錯了,為何王爺動手怒摑她?

「你在高興什麼,又在笑什麼,本王的女人,本王會聽不出她的聲音?你的親眼所見是不遺餘力的抹黑本王的女人,讓本王來看一場不堪入目的鬧劇。」他對錦心的忍耐已到達極點。

不是那女人?

「王爺,奴婢沒有欺瞞你,屋內的女子確實是於靈兒,她……你怎麼在這裡?!」錦心忽地大叫,雙目瞠大地看向南懷齊身後。

「咦!我不在這裡要在哪裡?你腦子犯傻了不成,我回我自個兒的院子還得向你通報呀?」可憐喔!快被自己搞瘋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安排好……你不可能沒事……你應該在裡面……」錦心腦中一片混亂,不斷喃喃自語。

神色略顯困惑的於芊芊頭一偏,面色嫣然,「王爺,發生什麼事,好像挺熱鬧的?」 「你去了哪裡,為何不在院子裡?」南懷齊沒有責備,大掌輕撫她汗濕的髮絲,以指為她拭汗。

她嘿嘿笑了兩聲,「我做了竹蜻蜓送瑾兒,在他那裡玩了一會兒,本來他還不讓我走,非纏著我陪他午睡。」午睡……

「你陪了?」

那小子皮癢了,連他的女人也敢染指。

「我要陪了,你會給我好臉色嗎?肯定又把氣發在瑾兒頭上,讓他有抄不完的書,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的父子,活似天生的仇人,沒個消停。」也不知道在爭什麼,一見面就鬥。

「芊芊。」南懷齊輕聲低語。

「嗯。」她一應。

「我信你。」她不是趙小憐。

「啊?」她一怔。

「你不是會吃虧的人。」他勾起的唇角笑意深濃。

於芊芊一聽,難得的臉紅了。「你知道了?」

「下次不要用這種方式試探我,我的心,只有你,不會有第二人。」她太聰慧了,令人又愛又恨。

她討好的抱住他的腰。

「下不為例,我只是不想當人家的刀下俎,任人擺佈,不予以回擊實在不痛快。」 「至少先知會我一聲。」他以為舊事重演,差一點鑄下大錯,她真是……南懷齊咬牙,又捨不得罰她,只能狠狠地擁著她,恨不得將她揉入懷中。

「我盡量。」意思是不保證。

別人算計她,難道她不能反過來引人自食惡果嗎?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如果沒人來找她麻煩,她是和平主義者,很樂意與人和睦相處,反正人生除死無大事,何必結怨生仇呢!各自退一步,各自池塘養魚,好壞自負。

南懷齊臉色微黑,他全無怪罪的疼寵只換來她一句「我盡量」,若是再有類似的陷害,莫非她又要考驗他一回?

「芊芊,我們生個孩子吧!像你多一點的女孩。」兒子他有了,生個閨女湊個好字。

「我不要。」她很直率地拒絕。

「為什麼?!」他神色一沈。

不為什麼,因為不想生,言不正、名不順,她生什麼生,生下來的孩子非嫡為庶,日後拿什麼跟人拚搏?

何況她這具身子才十六歲多一些,不足十七,以這兒落後的醫學,生孩子是生死人關,太早有孕對母體不利,生下的孩子也會先天體弱,不好照顧又容易夭折,傷母損子。

但是這些話她能跟他說嗎?這年代的女人都是這樣,為什麼她就不行?養兒育女是身為女子的天職,沒人會因生產不易而不生。

這是大多數男人的想法,他們只想到生和養,卻沒想過從生到養要經歷多少挫折危險。

於芊芊不想為了這件事和南懷齊鬧翻,她裝傻地將頭埋在他懷裡,一言不語的淡定,再淡定。

倒是沒能成功拉下於芊芊的錦心從難以置信的驚駭回過神來,她終於害怕了,她想害的人不在屋裡面,那麼屋內的女人又是誰?她的「親眼所見」反成了鐵證如山的誣蔑。

鎮定,鎮定,一定要鎮定,要沉著應對。

這麼多年她為王爺打理內院諸事,沒功勞也有苦勞,何況她也算府裡的老人了,王爺就算要罰也不會罰得太重,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好歹是王妃生前最得力的一等丫鬟。

錦心腦子裡想的不是如何脫罪,而是在這次「小懲」過後,她又該用什麼辦法對付逃過一劫的於芊芊,將她所受的苦頭一併討回來。

殊不知再也沒有以後了,她的所有陰謀盤算到此為止。

「你想去哪裡?」一身紅衣的緋衣擋住欲藉機溜走的錦心,揚高的聲量又亮又響。

「我……你滾開!不要擋路。」在她眼中,緋衣是身份低賤的奴婢,她自視高人一等,瞧不起人。

「你用什麼語氣叫她滾,你方才不是振振有詞地說絕無虛言,句句屬實,那麼本王問你,你用哪只眼親眼所見?」芊芊人就在她面前,看她還能不能口出荒唐言,將人詆毀得一無是處。

「這……奴婢心一慌……看……看錯了……」她不能再踏錯一步,一定要先認錯,把話圓回來。

可惜她要力挽狂瀾,別人不見得肯給她機會,打蛇不死後患無窮,於芊芊定會一腳將她踩下去。

「什麼看錯了?錦心辦事一向很俐落……咦!王爺,我屋子裡怎麼傳來嗯嗯啊啊的怪聲,有人在我屋裡?」嗯!很賣力,不枉她用了加倍的迷情散,效果不凡,立即見效。

「別進去……」南懷齊伸手欲攔,但懷中的小狐狸已溜出他的懷抱,上前推開半掩門扉。

不知該不該說她拿捏得剛剛好,她剛一進屋,寢房的方向便響起一聲男子的粗吼,隨即是呯的一聲,完事後的大老爺爽快地往床上一趴,重量不輕。

濃而腥膻的氣味瀰漫一室,不是很好聞,叫人想反胃,不動聲色的緋衣悄然開窗,風一吹,濃稠的味道散了不少,也不那麼使人作嘔,稍微可以忍受。

「啊!你們是誰,為什麼在我床榻上?羞死人了,太敗德了,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行苟且之事,你們……唉!傷風敗俗、傷風敗俗……」咦!怎麼一下子天就黑了。

明媚水眸上多出一隻遮目的大掌,南懷齊臉色冷沈地將還在叫嚷的於芊芊帶開,隔著一座美人撲蝶屏風,不讓膽大妄為的她看其他男人的裸露身軀,他還沒那般大度。

「你……你們怎麼可以擅自闖入小生與卿卿的愛巢,有失體統,不知禮數……啊!我流血了,快找大夫,我要死了……」自稱小生的男子捂著血流不止的額頭,哭得像殺豬一般。

南懷齊手中捏著兩粒取自福壽賀喜玉石盆景裡的紫玉圓果,又往他額頭一彈。

「想死?不難,在本王府邸築起愛巢,你是活夠了,還是真不怕死?你躺的這張床,本王會燒給你當棺材。」本王……本王?啊!他是殺神晉王?!

「王爺,饒命呀!小生是誤闖、誤闖呀!美人相邀,小生卻之不恭。」他匆匆忙忙的下跪磕頭,身上的衣物穿得亂七八糟,衣襟未拉攏,腰帶綁得鬆鬆垮垮,一腳著鞋、一腳著襪,發未梳攏地垂在耳後,整個糟糕到不行的狼狽,毫無讀書人的風采。

「是哪個美人令你甘冒大不韙,拚著一死也要做牡丹花下死的名士?」風流也要有本事,否則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聽著於芊芊的軟糯嬌嗓,整個身子都酥麻了的男人一臉暈陶陶。

「是王府的於姑娘,小名靈兒,小生與她兩情相悅,情定三生,今生今世非她莫娶,望貴人能成全小生一片癡情。」於靈兒的名字一出,一聲嗤鼻的重哼驟起。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於芊芊捂著唇偷藥,這個小生太有趣了,死到臨頭還妄想抱得美人歸。

「小生不知,望貴人賜知。」男人很有禮的求教。

她吃吃的發笑,拉開捂眼的大手,反正有座屏風擋著,她什麼也看不到。

「你聽仔細了,我姓于,小名靈兒。」

「喔,是於姑娘,小生這廂有禮……啊!你說什麼,你叫於靈兒?!」他大驚,臉色一下子白了幾分。

「是呀!這府裡於姓女子只有一個喔!」謹防山寨貨、仿冒品,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男人的唇開始發顫。

「那我身後的女子是誰?」

「你都不知道了,我哪曉得,或許你該問問她。」別怪我心狠呀!春兒,是你們先欺人太甚,我不過還以顏色罷了。

已經頹然而坐的男子灰白著臉,六神無主,全無主意。

「可是與小生魚雁往返,一紙盡訴情的是靈兒姑娘呀!」不怕添亂,就怕不夠亂的錦心趁機開口,明知大勢已去,她還要搏一搏,把水攪得更混濁。

「王爺,說不定這位郎君真的搞錯了,他是來赴靈兒姑娘的盛情相約,既有書信往來,定可以此為證。」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是吧!就讓你死得徹底。於芊芊笑得異常和善地看了錦心一眼,讓她突然感覺背脊發涼。

「信……信在此……」床幔之後,一隻顫顫巍巍的小手探出,手裡是包著書信的繡帕。

不等南懷齊開口,錦心一把奪過,有些急切地扯開繡帕,將通姦證據送到南懷齊跟前。

不過接過信紙的是含笑而望的於芊芊,南懷齊根本連看都不想看,事已至此,他若還看不透,又有何能力爭天下?

分明是有心人的栽贓設陷,要往他心上人身上潑污水,讓她就此身敗名裂,背上不貞的污名,此生再無出頭日。

「王爺,你還是看一看,寫得真不錯,尤其是反面的圖畫得更有趣。」她的手筆能差到哪去。於芊芊笑著將信紙塞入他手中,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好畫大家一起分享。

畫得很有趣……劍眉一顰的南懷齊僅在書信正面睨了一眼,修長手指一翻,訝然的目光落於反面,頓時面上戾色驟消,微露一絲笑意,氣勢懾人的眉眼間染上薄歡。

「頑皮。」他語氣寵溺。

於芊芊伸了伸舌,做出俏皮鬼臉。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你儂我儂,兩情相悅,這情景多感人。」是感人,她把才子的臉畫上豬頭,佳人的花容月貌上多了一點一點的黑芝麻,豬頭才子在月下吟詩,麻子佳人在花前彈奏一首〈春江花月夜〉,花兒聽了都蔫了,月兒驚恐萬分地躲進雲層裡,死也不敢看這驚悚的一幕。

於芊芊還特意用四格漫畫的形式畫出頗有趣味的圖畫,她不求像,只求好笑,一張信紙一格畫,還有風趣對白,畫到最後成了豬頭才子真風流,踩到芭蕉跌一跤,佳人嬌媚愛吹蕭,滿臉麻子掉不完。

「對了,我剛才好像聽見有人說是我約那位公子來相會,還有書信為證,我都不知道證據擱哪兒,怎麼你們有神通,隨手一扒就能扒出花花腸兒?春兒,我聽紅蓮說你不識字,可就巧了,難道受了這公子的雨露精血你就開了靈竅?」床幔後的赤裸女子驚得臉色發白,滿是青紫的身子抖如落葉。

緋衣盯人的本事稱了第二,沒人敢自稱第一,在發現春兒潛入春泥院偷藏艷詞書信後,她便在於芊芊的授意下改盯住錦心,將她何時出府、與何人接頭一一稟告。

那位公子便是王府後的落第秀才黃文俊,錦心假借於芊芊之名寫戀慕書信給黃文俊,語句中多有傾慕之意,表明戀其文才,傾心文人士子,願結秦晉之好,共效于飛。

黃文俊是個讀死書的人,年過二十五還未娶妻,一見娟秀小楷和談吐有物的書信,那思凡的心也動了。

一個有心的相誘,一個有意地訪美,兩廂一拍即合,定下那花好月圓之約,以結良緣。

在緋衣的回報下,於芊芊提前知道了錦心的計劃,也曉得她打算用何種手法害自己,於是佯裝一切在錦心掌控中,讓她不疑有他的照計劃進行,把黃文俊弄進府。

錦心事先在於芊芊的茶水裡下了迷藥,再讓吃下春藥的黃文俊到了屋裡,一見美人嬌軀橫陳,慾望沖腦的黃文俊哪受得住,當下脫衣解帶地撲上去,又咬又啃的與美人同歡。

只是躺在床上的是被緋衣擄來的春兒,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於芊芊也給春兒吃了迷情散,兩個控制不住的男女迷迷糊糊地成就了好事。

「人送走了嗎?」

「回稟王爺,送走了。」回話的是目不斜視的玉林。

「沒吵沒鬧吧?」

「屬下依王爺的吩咐割了她的舌頭,又挖了她一隻眼,她不吵也不鬧,安分地躺在馬車上被載走。」錦心也動不了了,刨眼、截舌的痛已令她昏厥,連呻吟聲都發不出。

「很好,王府今後該是會安靜了。」

後院不生亂,他便能安心地處理手中的軍國大事,再不耽誤。

南懷齊出手果決,鐵血作風叫人不寒而慄,錦心的惡毒心計一被揭露,他雷厲風行地命外院管事找來人牙子,不收一文錢,還倒送一百兩銀子,將錦心發賣到一輩子也回不到京城的遠地。

在這之前他先給她取眼去舌,除掉禍害。

有眼目睹荒唐事,那就是髒了,留著無用,取一眼以示警惕,勿再有眼無珠,虛構有無害人。

舌長多語,造謠生事,她這輩子的話也說夠了,他好心地幫她拿掉闖禍根源,套句於芊芊的話,這叫功德無量,做好事不用受惠者感恩,知福惜福便是最好的回報。

春兒的下場倒是好一點,她不是賣,而是送給黃文俊當妾,淨身出府不得攜帶王府一物,除了一身衣物和鞋襪,她什麼也帶不走,哭哭啼啼的,被當成牲畜一般拉走。

不過黃文俊的家境不佳,貧窮夫妻百事哀,家裡多了個又懶又好貪便宜的小妾,恐怕日子也好不到哪去。

錦繡閣的丫頭、婆子全發還賣身契,既然主子不在了,對小主子又不夠忠心,王府不養沒用的廢物,一人給了十兩銀子也算盡了主僕情義,還他們自由身各自歸家。

南懷齊把王府的後院淨空了,他的用意只有一個,不讓他心愛的女人受委屈,他用獨寵來證明愛她的決心。

只是這一波大動作太惹眼了,為於芊芊惹來不少麻煩,幾乎京城內的貴人無不知曉她是晉王的新寵,而且寵得無法無天,連王妃的舊人都趕走,只為討她一個歡顏。

這消息被南懷秦得知了,同時遠在北方的北國君主也曉得了,一入春,阿蘭公主也該起程南下,就看南國人的誠意,兩國的合作可不是口頭上說說,總要有實惠。

「皇后和秦王呢?宮裡那邊傳來消息,秦王府似有動靜,近日來有不少陌生面孔進出,其中幾人曾私下進宮面見皇上,應該在商議什麼。」恐怕也靜不了幾日,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還有什麼?不就是兵符,沒把朝廷百萬大軍掌控在手,這對貪心不足的母子哪能安心。」邊關無戰事,身為玄武侯世子的風吹柳被調回京城守京衛,親晉王一派的他為皇后的黨羽忌諱,不想他手中握有太多的軍權,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才放心。

「他們再鑽營也沒多久,北國的內需尚且仰賴我朝提供,北方關卡有我的人把關,扣下些米糧、茶鹽不算太難。」兩方想串連一氣也要看他允不允許,物資中斷如何作亂。

「小心狗急跳牆,人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先防著點準沒錯,我是看不慣秦王那作派,想拉攏我家老頭架子還擺得老高,把我家老頭氣得仰倒,只差沒一拐子衝到秦王府打人。」哼!知道忠奸了吧!還說皇后不是壞人,只是心眼小了點,婦道人家眼界窄實屬平常。

玄武侯是忠君派的,不偏不倚,即使皇上再昏庸也是他盡忠的君主,皇上的正妻皇后自是不能怠慢。

「他去找過玄武侯了?」倒是小看老五了,知道收攏朝中可用勢力,挖他牆角,讓他無人可用。

「找?」風吹柳不屑地重哼,「是『宣』。禮賢下士也就罷了,好歹氣焰低一點,做做樣子上門去請,但他可神氣了,派了個長不出鬍子的內侍持秦王手諭,讓我家老頭上秦王府覲見,他不去就壓著去,說皇命重於小小侯位。」 「老侯爺去了?」南懷齊眉頭輕蹙。

「我家那老頭的脾性你還不清楚嗎?人家軟言軟語他就軟得像麵條,什麼事都好商量,可是一跟他來硬的,他就一塊油鹽不進的鐵板,任你怎麼敲打也難撼動半分……」一說到老侯爺做了什麼,與有榮焉的世子爺樂得闔不攏嘴。

早年跟過先帝打天下的玄武侯也是個硬漢子,吃軟不吃硬,你好好地跟他說他聽得進耳,至少賣幾分面子,不會撕破臉讓大夥兒都難看,能不生事,他也願意和你搭肩稱兄弟。

可是沒眼色的南懷秦仗著皇子身份,又認為在皇后的幫襯下,皇帝一駕崩後,皇位十拿九穩是他的,因此他也不再客氣了,以君對臣的蠻橫,把一干老臣收到手裡頭。

玄武侯怒了,和不懂事的南懷秦槓上了,你派個小太監來羞辱我,我就用精武軍鎮壓你,你來一個我壓一個,你來十個我壓一排,有本事你把老子滅了,否則壓得你灰頭土臉!

玄武侯府精兵五百,個個是戰場出身,見過血的,不畏死,跟老侯爺是一個性子的死硬派,胸膛往前一挺,那隱隱懾人殺氣還不嚇壞人,把南懷秦不可一世的氣勢嚇得縮了回去。

「滿朝文武百官有多少人已靠向他?」想要拿下皇位,沒這些人的支持不成,他們是國之砥石。

「多了皇后在其中撮合,確實是有人靠過去,還有老相爺的門生,遍及朝中大小官員,武將方面倒是不必憂心,以你在軍中的威望,他們肯定是跟著你走,就是文官們難搞了些,那幾張嘴呀!」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引經據典地搬出前人聖言,把人弄得頭大。

「推幾個能言善道的新人上去,把迂腐不知變通的老言官換下來,少了些不明事理的聲音就會安靜點。」朝廷會亂,源自不辨菽麥,鎮日參人的御史,他們看的是眼前,爭一時不爭千秋。

風吹柳點了點頭。「這倒可行,老頭子食古不化,佔著茅坑拉不了屎也是費事,不過……」他忽地坐正身子,嗓音壓低,「聽說皇上的身子從年前就不太好了,時有微恙,皇后和秦王在他耳邊鼓吹早日立儲,選出太子。」 「此事確實?」若皇上真的病了,他得加快動作,絕不能讓害了母妃的皇后當上太后,繼續得意的笑著。

「服侍皇上進湯藥的徐公公是我們的人,前幾日我家老頭也入宮面聖了,回來時臉色不是很好,長吁短歎地說要變天了,我看八九不離十。」得預做準備了,大事慢不得。

南懷齊低吟了一會兒,「傳我的命令,讓溫半城調動二十萬大軍先秘密潛回京城,駐紮在城外以防萬一。」他撫著左臂上深銅色的赤鐵臂環,輕輕摸著虎頭銅扣,要調兵得用上兵符,必須細細斟酌。

外觀看似臂環的赤鐵環物以精鋼軟鐵所鑄,一扳開不是環狀,而是四方平直的令牌,虎頭為印號令各將士。

這就是兵符。

原本南帝並不想給南懷齊,但是能打仗的也只有他和其領軍的部屬,南帝先借他一用,日後再收回,但是軍權一旦在手,又豈是南帝說收就收,他一直後悔先前的失誤,考慮不周。

「嗯,我瞭解了,不會誤了你的大事,可是北國那蠻子也要防一防,他們不可能按兵不動,冬日一過,北國人又要放牧了,他們需要新糧和土地,小嫂子她……可能會受到一點壓迫。」他含蓄地點了一下,不說破。

「北國人又找上她……」

話題剛一提,兩人就見於芊芊一臉焦急的衝進書房,手上捧著一個一尺見方的紅木匣子。

「王爺,你不是答應我要把人帶出來,為什麼不守信用?出爾反爾,你知不知道會害死他,我可是要他好好的……」人情好還,命沒了什麼都不在了,想還也無處還。

眉頭一擰的南懷齊苦笑著從紫檀木雕流雲紋橫桌後站起身,上前走了幾步,兩臂一張,接住衝向他的軟馥身子。

「別急,別急,有話好好說,我哪次允了你的事沒辦到,你是關心則亂,喝口熱茶定定神。」他端了自己喝了一半的茶碗,湊到她嘴邊,眼神溫柔似水的餵她喝。

「於……青松他……」茶不燙,是溫的,於芊芊也不講究飲茶的優雅,一口喝乾,只剩下茶渣,讓一旁見狀的風吹柳假做嫌惡地以手遮面,直歎她牛嚼牡丹。

她回以一瞪。

「你弟弟他沒事。」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一般男子若聽見心愛女子口中喊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還滿臉急切的責問,肯定任誰都會臉色一變,怒氣衝天,不是先把這名女子教訓一通,便是抄把刀把那男人宰了。

不過南懷齊不只不怒,還心平氣和的安撫懷中佳人,先平了她的怒氣再好言相哄,全無殺人不見手軟的戾氣。

「怎麼會沒事?我一早回春泥院拿我早先做好的月牙白掐絲對襟坎肩,這該死的漆紅匣子就放在我枕頭邊,我以為是紅蓮擱著忘了收的首飾盒子,打開了一看……」她的雙肩忽地一抖,眼眶微微泛紅。

「我看看。」他接過紅木匣子,素面匣蓋一掀,雪白的羔羊絨皮上是一截血淋淋的斷指。

「他……他們把他的小尾指切了,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他還是個孩子……」戰爭是大人的事,為何波及無辜?

於芊芊還是做不到心狠,即使在戰場上走了一回,她的心仍是柔軟的,見不慣全無道理的虐殺。

「芊芊,別慌,你先冷靜下來,不要自己嚇自己,一根手指而已,不代表什麼。」不一定是於青松的。

「什麼而已,少了一根指頭多不方便,你看匣子裡還塞了一封信,說我若再不盡快把東西弄到手,下次送來的就是兩根指頭,以三天為限,再下一次是四根指頭,手指頭不夠,還有腳趾湊數。」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以此類推,不足則由眼、耳、口、鼻送上。

他輕擁著她的肩頭,大掌輕拍。

「沒事的,相信我,那不是他的指頭,你是亂了心才慌成一團。」 「不是?!你確定?」她的眼淚又收回去。

「你仔細瞧個分明,這是從死屍取下的指頭,還是女屍,骨節纖細而修長,骨肉已泛黑長了屍班,上頭的血是淋上去的,不像人血是雞血。」這樣粗劣的手法瞞不過他的眼。

「不是人血……」於芊芊睜大了淚濕的水眸一瞧,伸出自己的手與那截小尾指一比,這才鬆了口氣,身子發軟地偎向南懷齊。

「小嫂子,那小子在軍營,好吃好喝的供著,我讓秦五帶著他,當個牽馬的小親兵。」不上陣打仗,平安得很。

風吹柳一出聲,於芊芊才發現書房內不只南懷齊,還有不少幕僚,她臉一紅不敢見人。

「別理他,他就是嘴癢說兩句風涼話,北國人把人搞丟了,只好弄個假的,嚇唬嚇唬你,他們還不知道是我們把人救了,才會千方百計找上你。」看來他還沒把府裡的細作清除乾淨。

「我是被嚇大的嗎?太看不起人了,這口氣我噎不下去,非討回來不可。」敢拿人命來嚇她,當她是無骨的,好欺嗎?

「我倒是有個好辦法反將一軍。」風吹柳笑得有點賊。

「說來合計合計,我也有些手癢了。」想揍人。

看著兩人陰險的一笑,失笑的南懷齊寵愛地將興致勃勃的女人抱坐在大腿上,眉眼含笑的加入討論中。

笑談中,風雲又起。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39 PM

第十一章

「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千歲千歲千千歲。」真能活到千歲不成了老妖精?

被秦王南懷秦帶進宮的於芊芊真像鄉巴佬入城,見了什麼都覺得新奇,兩顆眼珠子不安分的東張西望,就怕少看了一眼會吃虧,拚命盯著金碧輝煌的宮殿,像是一次要看個夠本。

玉嵌琉璃瓦水晶燈、鑲嵌於石柱上的夜明珠、薄如紙的細胚白瓷繪水草鳥獸高頸花瓶、三足獸頂縷花香爐、軟紅玉綾錦垂帷一丈長,鋪地白玉磚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光可監人。

不錯,她看直了眼,拜小小的嗜好所賜,她在心裡計算所見物件的價值,一一盤算拿出去賣能值多少銀子,這麼奢侈華麗的擺設該讓別人也見識見識,別便宜皇帝一人。

一踏進皇后所居的鳳藻宮,假意恭敬的她隨意瞄了一眼,就這一眼,她就發現皇后手邊的紫檀邊嵌象牙五百羅漢插屏內有暗匣,不甚複雜的梨花紋是機關,藏有內鎖。

只要給她半盞茶的功夫,便能取出匣中之物。

「你就是北國來的陪嫁通房?」略帶慵懶的聲音軟膩得很,有點嬌媚得過分,貴氣中透著威儀。

「是的,我是北國人。」

她不自稱奴婢,坐在上位的皇后一聽,微露一絲不悅神情。

「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看你有何過人姿色,能讓向來冰碴子似的晉王如此寵愛。」女人嘛,不過仗著一張好看的臉討男人歡心,耍點狐媚手段就能把人的魂勾著走,成為裙下臣。

四十出頭的皇后不見老態,髮絲烏亮,面皮白嫩無痕,一雙鳳眼嫵媚若桃,唇片染出朱丹艷色。

「是。」於芊芊頭一抬,絕美容顏清透若玉。

皇后端著碧玉茶盞的手一頓,多看了幾眼。

「嗯!是長得不錯,難怪能勾住晉王的心,我們南國的後宮還找不出幾個比你漂亮的嬪妃,你是有福的,遇到了好男人。」 「多謝皇后娘娘讚許,靈兒愧不敢當。」戲要做足,於芊芊按宮中禮儀下跪謝恩。

「平身吧!本宮不是讚許,是看你老實才叨念了兩句,東西帶來了嗎?」她懶懶的一瞟,語氣冷漠,好像底下是一隻螻蟻,不聽話就捏死。

「帶來了。」

於芊芊拍拍微微鼓起的腰間,表示沒給忘了,東西正貼身收放著,沒人拿得走。

聞言,皇后的鳳眸亮了一下。

「拿上來。」

看得出皇后的臉上有迫不及待的興奮,以及即將江山在握的野心,原本的慵懶倏地一空。

「好……」

「且慢,還不能給。」

於芊芊上前了一步,正想取出腰間的銀魚小袋,一聲厚重的粗聲由南懷秦後側發出,聽來粗鄙。

「誰敢在本宮面前造次,還不給本宮拿下去。」居然在她面前如此囂張,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皇后的命令不敢不從,殿前的嬤嬤膀大臂粗,一窩蜂地湧上要捉人,但是在南懷秦的喝斥下退開。

「拘不得,母后,此人是……使者。」南懷齊低聲地說了一句。

皇后一聽怔住了,連忙揮退要上前抓人的嬤嬤,等人退下了才不太高興的抿起唇。

「你不曉得此時是非常時機嗎?怎麼把這人帶進宮了,若是被皇上瞧見,咱們的麻煩可大了。」帝位近在咫尺,一點也馬虎不得。

「母后,兒臣也是情非得已,他說我們和那邊的條件尚未談妥,兵符暫且不交,沒有好處的事他們不願冒險助我們一臂之力。」這些不講信用的北國人,得寸進尺。

「什麼叫沒談妥,不是說了把燕平十三城給他們嗎?怎麼又來鬧了?」北方幾座大城地處偏僻,每年上繳的稅收也不多,給了也不心疼,只是這些個蠻子也該知足了。

見識短淺的皇后以為不過幾座可有可無的小城,當作聯盟交易也不算什麼,南方一個小鎮魚米收穫就足以抵這十三座城池的收入,她還不用派人去管理,正好省下國庫銀子。

可是這幾座城卻是邊境要塞,形成阻敵南下的屏障,一旦將城池獻給北人,南國危矣!屆時懍悍大軍揮兵直驅京城,將再無阻攔。

她腦子裡想的是如何讓她的兒子當上皇帝,排除異己,坐穩皇位,百姓的死活與她何關,江山自有能幹的臣子去頂,有銀、有兵、有權勢的皇上只需動動嘴皮子就好。

「皇后這話說得不對,哪裡是我們鬧了?你知道我們一個冬天死了多少牛羊嗎?又餓死了多少孩童,你口頭說說又得不到實惠,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們會信守承諾,別想拿我們北國人當刀子耍。」要讓他們吃虧不可能,草原民族最怕沒肉吃。

這時,南懷秦身後的使者走了上前,身形異常高大,還長鬍鬚呢!兩隻粗壯的手臂快把衣袍給撐破了。

再仔細一瞧此人的面容,竟然是當初護送阿蘭公主陪嫁侍女車隊的哈扎將軍,他是北國南院王麾下的大將。

北國帝王之下分南院王和北院王,分別由有功將領或皇室宗親擔任,南院王是北帝一母同出的兄弟,領親王之職,在北方一帶的聲望不亞於北帝,更有凌駕其上之勢。

「你們死了多少人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那是你們治理上出了問題,該好好反省要怎麼做才能少死一些人,本宮是婦道人家,能養得起一國人嗎?」就算有也寧可丟了餵狗,不給反口一咬的狼,真把她當有求必應的活菩薩嗎?

哈扎一聽她的推諉也不生氣,龐大的身軀往前一站,「所以我也不跟你囉唆了,除了燕平十三城,再把琅玡草原給我們吧!我們的羊有草吃了就不鬧事,你們也安心。」 「琅玡草原?」在哪裡呀?

皇后根本是一頭霧水,她連琅玡草原是犬部的領地也不知情,只覺得不過是座水草地,有什麼好爭。

殊不知她以為的小草原有一半的南國土地大,春季的水草肥美,地界遼闊,不僅能養活一族人,狼族、青羊部落也常過來依附,共享這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不行,給了你們會掀起戰亂,北國諸小國不服。」南懷秦驀地出聲,他可不是一槍在手,萬夫莫敵的晉王,殺神一出就令人聞風而逃。

他還沒那麼傻,他知曉琅玡草原的重要性,不會胡亂允諾給自己日後帶來麻煩的大事,到時北方諸國一亂還不打到南邊來,搶地、搶糧、搶女人的燒殺擄掠,他可得頭疼了。

「不給也成,那就送幾個會打鐵的鐵匠,打些馬蹄鐵給我們的馬用,這不為過吧!」他不要地,改要人。

多合情合理呀!他們也不為難人,牛羊馬匹是北國人的命,他們自己有鐵,缺的是打鐵匠。

可要是傻子才信了哈扎的話,鐵除了打成馬蹄鐵外還能製成兵器,北方的鐵礦是一整座山,四、五十個鐵匠加上學徒能打出上萬把刀劍,只要打鐵的技術在就有用不完的兵器。

於芊芊對哈扎的不要臉小小鄙視一下,暗自嗤之以鼻,她想南國的皇后和秦王不會犯傻,聽不出隱藏的陷阱,自取滅亡的給人家坐大的機會。

可是她猜錯了,真有傻到讓人想撞牆的呆子。

「好,本宮允了你,等本宮拿到兵符就讓你去挑匠人。」不就幾個人,她還捨不得嗎,先把兵權拿到手再說。

哈扎也不簡單,定好了人數還要求,「口說無憑,皇后和秦王得給我一個憑證,日後誰也不能抵賴。」 「你要什麼憑證?」南懷秦問道。

「至少要白紙黑字寫下來吧!你我兩方各一份,我好拿回去呈獻我國君主。」雙方往來需有印信。

急於想拿到兵符的皇后和南懷秦只想快點打發哈扎,由南懷秦代筆寫下兩相交易的書信,由皇后蓋上鳳印,一式兩份各自保管,簽下喪權辱國的賣國條文,還暗自竊喜。

「兵符呢!還不給我。」南懷秦伸出手,急著索討。

好處佔盡的哈扎咧開一口黃板牙,大笑地將於芊芊往前一推。

「於靈兒,還不拿出來,王爺等著呢!」

「是,這就取出。」

於芊芊裝模作樣的往懷裡掏,掏了老半天才從銀魚小袋中拿出赤銅色兵府,兵符上有赤色浮印「虎」字,她雙手朝前一送……正當他的手碰到兵符,激奮萬分地欲收入手中時,於芊芊捧著鐵牌的手又倏地往回縮,將兵符塞入銀魚小袋,南懷秦大喝。

「你幹什麼?」

「哈扎將軍,我的賣身契呢?咱們可是說好了,我偷兵符,公主還我賣身契,事成之後一拍兩散,各不相干。」別想陰了她,她可不是這對沒大腦的傻子母子。

皮厚三寸的哈扎一副兵痞模樣的把手一攤,「沒帶來。」其實他還用得到她,以晉王對她的寵愛來看,沒了兵權的晉王雖然無法調兵遣將,可還是一頭拴不住的猛虎,對北國的威脅甚大,若能在美色的相誘下棄國投,何嘗不是一股南侵的助力?

反之,若是掌控不住則殺之,男人最沒防備的是枕邊人,情慾正濃時一柄利刃割喉,南國還有誰能守住門戶?

「沒帶來呀,那我這兵符就不給了,反正我、不、急。」於芊芊束緊銀魚小袋的袋口,卷在纖指上轉著耍玩。

眾人聞言,臉色驟變,對突如其來的轉變大為震怒。

「放肆,於靈兒,你想背叛北國?」哈扎臉色漲紅地揮拳。

她俏皮的一笑,身如流星一閃,「我是北國人嗎?」 「不要忘了你弟弟還在北國。」他不信她能狠下心棄弟。

「你確定?要不要托秦王安插在北疆營區的奸細飛鴿傳書回去問一問,看我家小弟在不在?」還拿於青松來騙她,真是有夠不要臉,這人真是不長腦只長脂肪,腦滿腸肥。

「你……」哈扎想問她為什麼知道弟弟已不在北國,但他大嘴巴才一張開就被搶白了。

「你怎麼曉得北疆大軍有本王的人,是誰洩露的?」南懷秦氣急敗壞,想將洩密的人碎屍萬段。

有些事可以做卻不能說,那是叛國的行為,若為皇上得知,他對皇位的野心也到頭了。

於芊芊裝做很惶恐的縮縮肩,絕美容顏上卻帶著令人驚艷的笑靨。

「不是說晉王寵我嗎?把我寵到骨子裡,我扯著他的手撒撒嬌,他便什麼也不瞞著我的全告訴我了。」 「他……他知道什麼?」他的額頭冒出冷汗。

「王爺,要倒著說,他什麼都知道了,包括你通敵叛國,將南國兵馬的駐紮地、糧草的置放處,以及軍隊的行進路線和進攻時辰、戰術一併送到敵人手中,讓敵國預先做埋伏,攻其不備。」外頭打個要死,自家窩裡卻出了內賊。

「哼!他沒有證據。」他冷哼。

「不就藏在血玉貔貅紙鎮裡,將兩尺高的貔貅獸首往左轉三圈,紙鎮下方就會轉出圓形小洞,你那些往來的信件就捲起藏在那裡頭。」不多不少,二十一封,都落了款的。

「什麼?!」

她……她居然知道他把通敵信件藏在何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讓人伏擊晉王,致使他傷重瀕亡,你有沒有想過他是你兄弟,手足相殘何其殘忍,你怎麼下得了手?」天家無親情,一點也沒說錯,為了皇位,殺盡天下人也不足惜。

於芊芊說出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暗藏玄機,挑明了南懷秦和皇后叛國的諸多惡行,甚至藉機誅殺手足,她話中有話的說給某人聽,讓那人明白這對居心叵測的皇家母子做了什麼。

「拿來。」

「拿什麼?」沒頭沒腦的,誰曉得他要什麼?

「你偷走的信件和兵符,識相點全交出來,本王饒你不死。」南懷秦不笨,一聽她準確無誤地描述出藏物處,便知她備有後手,那些書信早被她或她的同夥取走了。

「王爺,你還認不清事實嗎?我敢來就一定有憑恃,就憑晉王對我的寵愛,如果我出事了,難道他不會追查到底?」天真,死到臨頭了還想威脅她,到底是誰該識相點?

「你……」這個該死的賤女人。

「給她,把那個什麼的賣身契還給她,我們只要兵符,其他一概不重要。」皇后一臉鐵青的發話,眼神凌厲得像要將於芊芊撕成碎片。

兵符一到手,她還活得了嗎?這才是皇后的原話。

南懷秦冷著臉,看向哈扎。

「給她,不要節外生枝。」

要對付一個隻身在外的小女子還沒辦法嗎?他多得是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

覺得被自己養的狗咬一口,哈扎不太痛快地哼了一聲,「好自為之呀!於靈兒,希望明年的今日還能看到活著的你。」據說沒帶來的賣身契就縫在哈扎將軍的腰帶裡,他粗魯地扯開腰帶縫線,拿出一張泛黃的紙張,嫌惡地丟出去。

於芊芊在賣身契落地前伸手一撈,看了看上面的字跡,確定是她的賣身契,小心的收好。

「你們要的兵符,拿去。」連同銀魚小袋,她爽快地拋出。

搶得快的南懷秦迅速收攏在手中,他冷沈的面孔露出猙獰。

「兵符在我手裡,你還活得成嗎?小美人。」

「行軍佈陣你比不上晉王,兵符在手有何用?難道你還能拿它逼宮,讓皇上退位嗎?」她故作不屑的輕嗤。

只欠一句,戲就落幕了。

「有何不可?父皇他昏庸無能,治國無方,為人懦弱又貪好女色,早該讓出皇位給有為賢君,本王為皇后嫡出,立嫡為帝乃天經地義……」有誰比他更適合稱帝?

成了!於芊芊笑了。

「孽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說得出口,朕還沒死就想著通敵篡國,你……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真是他的好皇兒呀!原來早已包藏禍心,和外人串通圖謀他的皇位。

「父皇?!」

「皇上?!」

轉開的石壁後頭是一條能容兩人通行的秘道,面色微白的九五之尊在南懷齊的攙扶下蹣跚地走出。

皇后和南懷秦驚恐不已。

「你……你們對得起朕嗎?這些年來朕對你們不薄,即使明知一個、兩個都不安分,殘害朕的妃子和子嗣,朕還睜一眼、閉一眼的由著你們胡作非為,誰知你們要的是朕的命……」皇帝說得喘個不停,心寒大過於憤怒,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的皇后、他的皇兒處心積慮地謀奪他的江山。

「父皇,你老了,早早禪讓安享天年,兒臣不會虧待你,會奉你為太上皇,每年進獻上百貌美幼女供你狎玩,你下詔讓兒臣即位吧!」手握兵符,南懷秦他有恃無恐。

「不孝子,你敢逼君退位?」氣急攻心,皇上重重一咳。

南懷秦冷笑,心中早無父子情,「不逼你退,難道要我等著你以通敵罪名將我打入大牢?我也要自保呀!父皇。」 「你……你……」皇上氣得說不出話來,滿臉漲紅。

「皇上,氣數盡了就要認了,反正也是秦兒繼任為帝,你是個沒本事的人,倒不如讓出皇位來過幾年逍遙日子,不用再在一堆處理不了的國事中焦頭爛額。」撒開手了還能多活些時日。

「皇后你……你也反了……」子惡妻不賢。

看著皇后得意的神情,皇帝一口痰梗在喉間,氣差點上不來,他咳了又咳,南懷齊拍了拍他的背為他順氣。

此時,於芊芊蝶般的身影一閃,素腕迅速探向紫檀邊嵌象牙五百羅漢插屏,喀登一聲,明淨黃澄的四方印璽落入白玉掌心,以及一封蓋上大印的詔書。

皇帝見狀臉色大變,「啊!朕的玉璽……你居然偷了國印……」以及私立傳位詔書,他的皇后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一連串的打擊讓本已染病的皇帝再也撐不住,一口鮮血由口中噴出。

「父皇--」南懷齊雙臂一伸,接住氣極暈厥的皇帝。

想趁亂逃脫的哈扎當然是逃不了,他一逃到鳳藻宮的宮門口就被守株待兔的風吹柳逮個正著,五花大綁的像一頭準備上烤架的豬,被綁掛在一根粗實的木棍上,由兩名御林軍前後扛著巡城繞街,邊敲鑼邊喊著:「豬玀來了。」經此丟人的事後,他也沒臉見人了,灰溜溜地溜回北國。

畢竟哈紮在名義上是北國送嫁的使者,兩國並未正式撕破臉,而且還有南懷齊和阿蘭公主的婚約在,何況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為了避免馬上交戰,也只有放他自行離去了。

至於南懷秦的謀反證據得來全不費功夫,任何可以開的鎖和機關對於芊芊而言都不是難事,她在南懷齊的掩護下趁夜潛入秦王府,南懷齊負責把風,解決巡邏的侍衛,她則下手偷。

深夜行賊事,這也是婦唱夫隨吧!

皇后、皇子與北國串聯叛國,皇后還心機深沉的竊取玉璽,假造詔書,兩人惡行重大罪不可恕,當下收押大牢,皇后母族及秦王府上下一干逆反亦一併入罪,等候秋後處決或流放。

原本皇帝要下令午門斬首、處死眨為庶民的皇后和秦王,但是南懷齊出言阻止了,他認為讓他們活著受罪才是真正的懲罰,一了百了的死了太便宜他們,將他們終身圈禁,不再享皇家厚祿,母妃當年被害之仇也得報了。

只是這一番動盪後,本就身子有恙的皇帝病得更重了,血一吐變得虛弱不堪,一整日中昏睡的時辰長,清醒時反而不多,整個人迅速地消瘦,面色泛黃黯沈。

「父皇,你不要急著說話,慢慢來,先把藥喝了。」榻前盡孝的南懷齊扶起全身無力的皇帝,服侍湯藥。

「……慢……慢不來了,朕自知……時日無多了……朕這一生最……最對不起的人是你母……母妃……朕允諾要愛……愛她、寵她一輩子,可朕沒……沒做到……」讓她含恨而終,結束綺麗年華。

「父皇別說了,母妃知道你心底有她,你安心地養病,不要想太多。」人都死了,追悔有何用,他的悔意來得太遲。

推開嘴邊的湯藥,皇帝發白的嘴唇抖顫著,「不……不說就來……來不及了,朕是愛……愛她的……可是朕的皇位是皇……皇后家族撐起的……朕也無能為力,朕護不住……護不住呀!朕作惡夢,夢……夢見她來找眹……」皇帝的眼神越來越渙散,撐著最後一口氣想把心裡的話說完,他眼中的光采漸漸消退,也變得黯然無光。

父皇,這是你的報應,你為保全你的皇位而犧牲母妃,你至死都要帶著愧疚離去。儘管心中對皇帝有怨,南懷齊見父皇如此虛弱的模樣也說不出傷人的話。

「皇后母族強勢不是父皇的錯,你只是無法兩全,畢竟家事即是國事,你得顧及黎民百姓。」人之將死,也不需要說太多苛責的話,儘管他對口中喊的父皇沒有多少的父子情,但是看在母妃到死都愛著他的分上,他願意讓皇帝走得無憾,以盡人子的孝心。

「是呀,無法兩全,就……就像老五說的,朕太……太懦弱無能了,管……管不了事,朕是沒……沒用的皇帝……」現在他這個皇帝要走了,再也不用理會堆積如山的奏章。

「那是五皇兄的藉口,父皇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等你的病好了,重掌國事,必能有一番大作為。」人死如煙塵,一去不復尋,屬於他的輝煌年代過去了。

「重掌國事,重……重掌國事……」皇帝忽然笑了,兩手往上伸,似要捉住什麼,可是捉得滿手空。

「宣……宣朕的旨意,讓滿……滿朝文武百……百官來見朕……」一旁的內侍總管低頭暗抹淚,紅著雙眼倒著退出正干宮,尊聖帝旨意宣百官覲見。

這是要宣遺詔了,官員們來得很快,三品以上的大官入殿聽話,其餘人面色沉重的跪在殿外,低首哀候。

「眾臣聽令,朕故去後由皇七子晉王南懷齊繼任皇位,眾卿需輔其為帝,從今爾後,順爾成德……」似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雙目忽地清明的皇帝口齒清晰地說完繼位遺詔,他要眾臣子為帝君效忠,不得有絲毫疏懶和怠慢,從今以後奉新主為君王。

很感人的一番說詞,但是抵不住病痛的拖累,一在龍榻躺平後,他一陣急促的咳嗽,竟咳出一大口血,瘦弱的身軀抽搐兩下便不動了,呼吸停止。

「龍馭賓天了--」

內侍總管一聲悲呼,群臣趴地慟哭。

皇帝駕崩,百姓皆服國喪,京城內一片哀戚,所有喜慶事宜一律暫停,街上聽不到任何嘻笑歡喜聲,舉國為大行皇帝哀悼。

喪鐘四十七響為帝壽,舉國陷入哀戚之中。

一身素服,皇室宗族守靈七日,爾後奉靈柩入陵寢,水酒敬天地,三炷清香告祖先。

辦完了隆重盛大的葬禮後,接著是新帝登基,國不可一日無君,按照大行皇帝的遺詔,南懷齊繼任大統。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朝天子端坐金鸞殿,文武百官齊聲祝賀新帝初登大位,面露喜色迎來有宏偉大志的新君,大家已遺忘了辭世不久的大行皇帝,眼裡、心裡念著想著的是如何讓皇上看重,讓官位更晉一級。

努力了多年,為登基為帝之路步步算計,直到今時今日才得償所願,望著對他行跪拜禮的朝廷眾臣,峻容清冷的南懷齊沒有想像中的歡愉,反而有種得到天下卻失去一切的空落感,為帝的初日他已有人在高處的孤寂感。

這是他要的嗎?他忽然心生懷疑。

幸好他並不寂寞,還有人陪伴著他。

他這個「朕」不是寡家孤人,還有他的芊芊、他心愛的皇后……「立於芊芊為後?」

「對,朕心意已決。」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於姑娘出身太低了,皇上不可恣意妄為,賜封為美人尚可議。」美人?

南懷齊不悅了,品級太差,他心愛的女人,他在心尖上的一塊心頭肉,怎麼能委屈她受此屈辱,他絕對不允。

「朕是皇上,朕說了算,爾等不必多言。」他是一國之君,還做不了主娶自己想娶的皇后嗎?可笑至極。

宰相說了,「皇后乃後宮之主,不可等閒視之。」皇叔衛王進言。「皇上當擇賢良為後,非世家女也得是勳貴千金,如此卑賤身份只怕貽笑大方。」太師也道:「天子無家事,家事即國事,豈可因個人喜好而誤家國大事,皇上請三思。」就連他老邁的外公十等公,因聖恩而晉陞晉平王的杜老太爺也拄著螭紋頭枴杖而來。

「皇上,此女雖是你心頭所愛,可是你要想想她是北國人,一名北國侍婢為南朝皇后,莫非要讓諸國笑話我朝無賢女,竟立婢為國母……」為了立於芊芊為後,滿朝官員鬧得沸沸揚揚,無人贊同一國之後出自賤籍,言語犀利地直言她是妖婦禍國,不論南懷齊如何執著於她,總有人提出典史律法發出異議。

就因為一個皇后之位,君臣不歡而散,身在高位的南懷齊頭一回感受到為君者的無力,他只是要娶心愛的女子為妻,有那麼難嗎?為何所有人都出聲反對,大肆阻攔?

但是不立於芊芊為後,並不表示南朝可以無後,皇上一旦登基為帝就要立後納妃。

一開始抗拒得最厲害的高官大臣反而最熱切,紛紛地送出自家的閨女、侄女、外甥女等三等族親入宮為秀女,要為新帝從中選出一後四妃,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位,御女、采女等二十七名,以及若干女官。

所幸皇帝無母,後宮無太后坐鎮,因此皇上一聲令下將那些女子通通遣回原家,讓這些盼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子顏面盡失,淚灑掖庭,朝廷上下立後聲浪更為高漲。

「朕只想和所愛之人長相廝守,有這麼難嗎?」萬分沮喪的南懷齊跌坐在龍椅上,為眾臣的攔阻而不痛快。

「是不難,難在你已是一國之君,凡事當三思而後行,不得意氣用事,你喜歡芊芊姑娘是沒錯,但有必要抬舉她為後嗎?你知道一名女子在後宮之中受其他女人排擠有多辛苦,她會是所有嬪妃眼中的首位敵人,她們將合力對付她一人。」納了兩名北國女子為妾的風吹柳已為北侯公,他雖與於芊芊認識,但也不贊成她為後,一來她古靈精怪的性情不適合嚴謹沉悶的後宮,嬪妃的爭寵會逼死她。二來她沒足夠的家世支撐她上位,在面對不斷入宮的新人,她只會被權勢更大的貴女們壓迫到無容身之地。

南懷齊不想對他坦白,寧願後宮無妃,只一後相許終身。

「朕不會容許他人欺到她頭上。」

僅此一人,又何需防備。

「皇上忘了蘭妃嗎?先帝當初也給了她無上榮寵,但是她今何在?」因為受寵,所以紅顏薄命。

「芊芊不是母妃,她是朕的皇后。」

哼!真當他是庸碌無為的先帝嗎?

朝廷百官記性差,忘了他是素有「修羅戰鬼」之稱的殺神,他想做的事從未做不到,遇鬼殺鬼,遇佛殺佛。

見勸阻無效,風吹柳也就不再提了,反正有百官在前,他何必做壞人,和皇上維持友好才是為臣之道。

他笑笑地沒多談,不久便離去了。

在他走後,一臉悲壯的於芊芊在御書房外伸直頸子探頭探腦,似要探看皇上的身邊是否有人。

她探了頭又縮回,一會兒又把腦袋瓜子往上昂,猶豫不決地想打退堂鼓。

前朝鬧得不可開交的立後風波她知之甚詳,有緋衣這號女暗衛,朝中發生的諸事她第一時間就能知曉了,並且從中分析出新皇帝的為難,他在皇位與情愛中只能擇一。

不過她不是蘭妃,不會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身為皇上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擁有現代靈魂的她做不到與人共夫,她想是時候了,不是不愛,而是愛不起,她的男人是君臨天下的帝王,她必須有所取捨。

「偷偷摸摸地幹什麼,進來。」看到芙蓉色身影一晃而過,臉色冷凝的南懷齊展開寵溺笑意。

「偷人。」一蹦一跳的,於芊芊隨興的舉止不像深閨嬌養的大家千金,卻透著一絲怡然自得。

「偷什麼人?」他打趣。

「偷皇上。」把他打包帶出宮。

他失笑,「皇上帶不走。」

「帶不走就留著唄!這麼大的行李扛不動,太重了。」若有哆啦A夢的縮小燈就能把他縮小,裝在小箱籠裡了。

「行李?」炯亮的黑眸驟地瞇成線。

「我想出宮。」她以為她說不出口,沒想到嘴巴一張,沉澱了數日的話語順利無比的溜出。

「朕不許。」如果連她都走了,他當這個皇帝有什麼意思?

「你不許是你的事,我不要留在皇宮,太悶了。」遠觀四面牆,近看還是牆,她有種被困住的感覺。

南懷齊心頭發軟地將她拉近,輕擁入懷。

「是不是聽到什麼不順耳的傳聞,不用理會,朕自會處理。」 「朕?」她苦笑,反手將他抱得更緊。

「你是朕,已不是我所愛的晉王,有些我以前能對你做的事,現在不行,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面對你,我調適不過來,很困擾。」 「朕……我還是我,是愛你入骨的南懷齊,不論我的身份上有何轉變,還是一心戀著你的男人。」他的心不變,依舊對她情有獨鍾,誰也取代不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可是你是皇上了,我不能對著你胡鬧,也不能說出不敬的話,見你一回就要跪一回,不然又要有人說我不懂規矩,連個小宮女都比我懂得宮中禮儀。」她可以學,但那不是她的本性。

「芊芊……」

於芊芊以藕白小手摀住他嘴巴,「我不是不愛你了,只是我不適合宮裡的生活,我搬出宮居住,你還是能來找我,我們還能一起談天說地,把家裡的小丫頭逗得哇哇大叫。」 「這是你的決定?」他驟地收緊雙臂。

很困難地,她點了點頭。「是。」

「好,我會給你一座宅邸,你安心的住在裡面,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我有空就去看你,你要乖,不准亂跑。」他還是讓他的女人受了委屈,真該死。

鼻頭一澀,她眼眶泛紅,「好。」

雖然是她提出來的,也如她所願,可是他的點頭同意卻讓她好難過好難過,難過得胸口快要爆開。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18 07:40 PM

第十二章

「咦!二娘子,快來瞧瞧,這是什麼呀!看來小巧可愛,真精緻,上頭的圖紋也沒見過,是鳳凰嗎?」 

「啊!真的很漂亮,像鳳又不像,尾巴長長的,都拖地了,五彩繽紛煞是好看……」 

「怎麼打不開,這是一隻匣子吧!看著輕巧,不過頗有重量,要拿來裝什麼呀?」一家新開的「巧連鎖」矗立在平時少人走動的平康坊,原來這是一條沒沒無聞的小巷子,住戶不多,也不是人來人往的鬧市,鋪子開沒幾間,連狗路過都懶得來撒泡尿。

不過酒香不怕巷子深,自從在王寡婦家開了間新鋪子,一開始是沒什麼人上門,可沒過幾日幾個私塾學子無意間發現這間店,隨意進去逛了一下,一見到架子上賣的東西就迷住了,三、兩天便過去逛一逛,看有無新品。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開了,不但搖著摺扇的文人名士常出入,新辟的仕女區也有名門貴婦、世族千金來光顧,就連一般市井小民也來得,不分貴賤。

店裡簡直可用門庭若市來形容,如潮的客人一波又一波,幾乎整日沒斷過,店中人手差點有點支應不了,來不及訓練口才好的夥計,只好掌櫃頂上。

所幸有遠見的東家早些時日買下左鄰右舍的房子,把生意興旺的鋪子又擴充了一倍,蓋成了三層樓的格局,每一層樓賣的貨物都不盡相同,也有等次之分和包廂,男女分間。

鋪子後邊分成兩處不同的用處,一邊是作坊,專做鋪面上的成貨,一邊是出入便利的院落,住著東家本人和其帶來的婢僕,居家和店面是連在一起的,方便管理。

「這叫珠寶盒,上面的圖樣是雉鳥,有著七彩羽毛和長長的尾羽,生長在長年不下雪的溫暖南方,你看,這鑲嵌成眼珠子的珠海珍貝是開關,按下去再往右扭就開了。」一名身著淺藕色上等衣裙的美麗女子正比著匣上花紋,熱心地向著來客解說,她眉目如畫,眼若點漆,朱唇含丹,纖纖藕臂如破土的春筍般雪嫩白皙。

這是一間專賣珠寶盒、木製保險箱和各式各樣鎖頭的店舖,連不常見的魯班鎖、九轉環、七巧板也有,考驗人的手巧和智慧,不少人就專為瞭解鎖而來,樂此不疲。

珠寶盒和鎖頭較為人所熟知,保險箱、保險櫃就少見了,原本打算用銅和白鐵打造,但是顧及這兩樣是兵器打鑄的原料,得之不易,而且價格昂貴又沉重,一般百姓買不起,所以也有用香楠、紫檀、花梨、香樟、側柏、松木等木刨裁成方盒的,輕巧多了。

「真的吶!開了,我剛弄了老半天不得訣竅,原來竅門在這兒!真靈巧……啊!這是……好光滑,能看得好清楚,可又不是銅鏡……」她眉尾有顆痣,她怎麼不曉得?小小的一點像蚊子血。

「這也是鏡子,不過做了,番處理和打磨,比銅鏡的映像更清晰,這珠寶盒是可以上下挪移,底下有分七、八個小方格,環戒、耳墜子、銀鏈子、金鐲子都可二擺放……若有更貴重之物也不必煩心,將上層格子往上一提,下頭還有個暗匣……不不不,不是直接開,而是倒過來……」 「啊!又是一個匣面,是海棠花圖樣,這花也雕得太精緻了,花朵像是鑲上去似……」 「沒錯,這是一個雙面匣,從外觀看來是個華美精繪的首飾盒,可是它能用雙面擺放,不論是上還是下皆可當一厘子使用,旁人不易察覺是兩面的,而且開鎖也是一門學問……」要運用到算術、光學、天文學和技術性層面的專精技巧,裡頭更精巧,令人讚歎其巧思,外面要獨特,花紋不重複,每一個鎖頭不只一把鑰匙,有時得一鑰三用才能開鎖。

這些東西都是別的鋪子買不到也倣傚不來的,多少古人累積而來的智慧,加上現代工藝融合而成,就算教個學徒要出師也要三年五載,其中的竅門更要靠天分領悟。

「主子、主子,不好了,外頭出大事了,你別弄這些小玩意兒了,出大事了,皇……黃公子他……」 「喧暗呼呼的成什麼樣,先喝口水喘口氣,別驚著了客人。」都不小了,還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似的毛毛躁躁。

貌美如花的東家向眼前的客人告罪,招來另一名嘴甜的夥計招呼客人。

這位東家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請旨出宮的於芊芊。

「不喝了,奴婢這是氣的,為主子你氣憤不平,枉主子明裡暗裡為那位……黃公子做了多少事,他沒放在心上還這般對你,奴婢真的很生氣,想去砸他家大門……」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主子歪了下人也長不直,在於芊芊為人隨和,沒有尊卑之分的性子下,耳濡目染的紅蓮也學了她三分脾性,變得又潑又悍,還得理不饒人,一張嘴巴罵起人來是成串的,還不咬舌。

在危急中給人一口飯吃,猶勝在富貴時給人華衣美食,餓得奄奄一息的紅蓮自從被路過的於芊芊救起後,她心中認定的主子只有一個,忠心得沒有人可以撼動。

什麼皇上不皇上的,只要欺負了主子,給她家主子受了委屈,她照樣指著鼻子罵,即使會掉腦袋也在所不惜,她的命本來就是主子給的,不過再還回去而已,不算什麼。

「你敢去砸?還沒走到人家門口就被攔下來了,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另一道冷冷的輕誚隨一身緋裳的身影飄入。

進了內室,幾個容貌或絕美、或清妍、或秀麗的女子圍坐在花梨木打造的弧形月牙桌邊,坐著的是鋪上絨墊,一體成形的半圓長椅,能躺能坐像臥榻,兩側各有靠手,椅背塞了棉花,躺臥十分舒適,又叫貴妃榻。

這也是於芊芊的傑作,她特意畫了基本圖形讓匠人依圖造了出來的,雖然和她所盼望的沙發有所差距,但是聊勝於無,也算是現時工匠手藝的一大突破。

「我就說說嘛!你幹嘛不讓我出口氣,砸不了門,好歹罵兩句也好,我這會氣得快嘔出血了。」氣呼呼的紅蓮紅了眼,兩隻小粉拳憤憤地朝半空揮呀揮的,頗有力道。

那扇門是皇宮正門,你砸得了?緋衣鄙夷的睨了不知死活的紅蓮一眼。

「吐兩口血來瞅瞅呀!我給你請大夫。」

「你……緋衣姐姐,你是哪一邊的,居然幫著壞人欺負主子,你……你牆頭草,吃裡扒外,兩面不是人……」她能用到的罵人詞全用上了,別人不當一回事,她卻是氣得直跳腳。

「我不分邊,只看主子的意思。」人家的好與壞關她何事?世上最難理解的是感情事,她這旁人寧可旁觀而不介入。

「你是說就我雞婆,大呼小叫地給主子添堵嘍?緋衣姐姐太無情了,一點也不在意主子受了委屈……」她們果然不是同一國的,緋衣姐姐是皇上的人,當然為他說話。

紅蓮很是氣惱,覺得一副事不關己的緋衣和她們不同心,冷漠又絕情得令人心寒。

「好了,你們兩個別鬧了,說說是怎麼回事,好讓我心裡有個譜。」她這眼皮跳得讓人很不安。

當初宮裡不平靜,為了立後一事鬧得大夥兒都不開心,不想讓一國之君南懷齊難做的於芊芊便提議出宮,他只想了一下便允了,讓她有點小小的失落和難過,心頭沉悶。

不過他也有但書,不准她住得太遠,於是便把原晉王府賞賜給她,整座王府改為園林雅致的怡然居,為她一人的私產,另將宅子置於她名下。

只是她沒住上幾日,轉手就讓給了弟弟於青松,雖是掛名的姐姐,但轉贈弟弟不為過吧!

她還當他是自家人般經常來往,偶爾給些金錢上的資助,教他讀書、教他識字,教他一門謀生的技藝,如今他在她的作坊裡跟著她學做鎖的手藝。

於芊芊挺有骨氣,沒拿南懷齊的一毛錢,她將當日由北疆拉回來的十大車土產變賣,所得銀兩用來買地、開舖子、請夥計,大手筆地揮霍了一回,居然還有盈餘。

紅蓮一臉憋屈的將聽來的消息一併吐出,「聽說皇上正命人大肆地趕工,準備迎娶北國的公主為後,光是一箱一箱的聘禮就不知凡幾,還忙著打造珠寶首飾,價值萬金的寶石后冠……」

「什麼,他要立后了?!」

而皇后不是她。

猛地心口一抽痛,於芊芊的臉色由慌亂變得慘白,而後是憤怒、氣惱、不甘,最終是心寒後的苦笑,胸口空蕩蕩的,像是被人刨出了什麼,很痛,痛徹心扉,如遭蟻噬咬般難受。

但她不能哭,只能裝作不在意,讓心痛慢慢腐蝕。

因為那是皇上呀!一個擁有絕對君權,擁有無數佳人美女的男人,他可以隨他的喜好讓女人填滿整座後宮,合法地納娶環肥燕瘦,與她們恣意交歡,在紅帳被褥裡行雲雨之事。

她不能擋、不能阻、不能說不,即使有朝一日她真成了皇后,還是免不了要與人共事一夫,甚至還要將丈夫讓出去,主動安排嬪妃侍寢,讓皇上雨露均沾,開枝散葉。

可是她做不到,也不願當其中之一,她知道承諾是死的,男人的話只能聽一半,情濃時什麼都甜蜜,一旦愛情與權勢起了衝突,不愛江山只愛美人是戲本上的故事,沒有男人放棄得了指點江山的豪情壯志。

她心裡難過是有,更多的是失望,原來一言九鼎的殺神也不是那麼可靠,在群臣的壓力下他還是妥協了。

「是呀!主子,街頭巷尾都傳遍了,禮部的採買官員四下採購迎親的器皿和一概事物,幾個官辦鋪子忙碌得熱熱鬧鬧地。」主子一定很難受,她把心都掏給人家了,偏遇上個負心漢。

「他真要迎娶北國公主為後嗎?」兩國不是剛打完仗,議和的條文尚未談妥,還在磨蹭著?

莫怪他這些時日來得少了,有時待不到一盞茶功夫又要走了,本以為是新任君王國事繁忙,原來是忙這碼子事。

於芊芊很難冷靜,心裡頭有怨,可她還是愛著這個讓她恨的男人。

「八九不離十了,大家都曉得,不然那群嫌主子出身低的官員怎麼不鬧了,一個個像腦袋瓜子被打了一棍子似的不吭氣。」瞧人勢頭大就蔫了,沒敢有異議的抱北國人大腿。

紅蓮脾性大,又罵了沒骨頭的大臣幾句。

「緋衣,是這樣的嗎?你和宮裡還有聯繫,皇上真的做了迎後的決定?」她希望這是錯誤的傳聞,並非事實。

很想說皇上並未變心的緋衣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露出掙扎神色,據她所知,宮裡確實在籌備皇上的大婚,而新後也正是北國公主。

「姑娘,皇上自有他的用意,請姑娘耐心等候。」 「等他迎入皇后,再來嘲笑我自做多情嗎?他是皇上,是萬萬人之上的帝王,我為什麼要等他?他憑什麼讓我等?我可不是離了他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她還有養活自己的能力。

「姑娘……」你太激動了,說話不理智。

於芊芊被南懷齊娶後一事給氣得不行,不免又說了些衝動的話。

「他立他的皇后,我開我的鋪子,哪天我攢夠了銀子,也買十個八個美相公、俊郎君,在後院辟個女後宮,想寵幸誰就寵幸誰,左擁右抱的當個美男如雲的富家婆。」誰說女人不准三夫四侍,偷養面首、小相公的婦人還少嗎?南國可也有小倌館,只要瞞得好、藏得深,女人豈會不如男子快活,她們還能偷生幾個兒子傳承香火。

於芊芊的想法是驚世駭俗,但也不是沒人做過,聽說前朝的華玉夫人就養了十來個小男人,個個貌似潘安,無一不出色,她的窩囊廢丈夫管都不敢管。

「你敢--」

忽地一聲怒吼從屋外傳來,臉色黑如墨的男人大步地走進內室,屋內的女人有人噤聲,有人看了一眼想開罵又忍住,有人乾脆不理不踩,當沒瞧見這根擋光的大柱子。

緋衣拉著紅蓮往外走,紅蓮不肯走,她硬拉著胳臂肘將人拉走,最後力氣大的人佔上風,何況她是習武之人。

屋子空了,就剩下默默無語的兩人。

「芊芊……」

「喲!皇上來了,民女該不該起身跪迎呀?鋪上十里紅毯列隊恭迎。」薄倖男與狗同級,是畜生類。

「瞧你,跟我嘔什麼氣,我還會讓你吃虧不成?扁著的這張小嘴都能掛十斤豬肉了。」暗自好笑的南懷齊擁著她的肩。

不給抱的潑婦抬腿踢了他一腳,「皇上是大忙人,怎麼有空光臨寒舍?不是忙著娶你的北國公主?民女這就不耽擱皇上辦大事了,門就在後面,慢走,不送了,小心門檻高低不平。」她用門檻高低暗諷門戶不當對,別貴腳走賤地,走錯門了,她小門小戶承受不起貴人的貴氣。

「我是要迎娶北國的公主,不過……」他眼底含笑的接住她迎面擲來的繡白桃蔥綠緞面繡鞋,長臂一撈,穩穩地抱住還想踹人的俏佳人。

「聽我把話說完,別急著想把我毀屍滅跡。」

「江山為重的負心漢有什麼好說的?自個拿塊豆腐撞頭,別讓我費事用磚頭砸你。」若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她肯定放狗咬人,將人咬得稀巴爛,面目全非認不出來。

聽到她要用磚頭砸人,他大笑,忽又歎息。

「你這脾氣呀!還真是不吃虧的主,我忙著這些時日就是為了你,我的婚事太折騰人了,瞧我這眼眶黑的,好幾日沒好好睡過覺。」 「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不管他怎麼尊貴,到瞭解芊芊面前就是再普通不過的男人,她一手揪住他衣襟。

他苦笑,目光轉厲。

「哪些光領薪餉不做正事的老頑固不是嫌你出身低,是個沒良好家世的侍婢?我就打他們的臉,給你一個他們說不出不好的身份,非認下你不可。」 「身份?」他還能利用帝王威權竄改她的身世?

南懷齊嗅著她的髮香,心滿意足的一喟,「我讓人把北國打怕了,佔了他們七座城池,再用南懷秦通敵的事來打他們一巴掌,逼著北國皇帝認你為義女,封了公主封號。」 「等等,所以北國公主指的是我?!」她驚訝的睜大眼。

「除了你,還有誰是我心中所愛嗎?我南懷齊的皇后只有你於芊芊當得,此生此世,唯你而已。」不納妃、不迎嬪,空置後宮只有她一個皇后。

他答應她的事一定辦到。

「可……可是朝廷上的官員,他們……他們不會同意……」她震驚得話都說不清楚,暈乎乎的腦子像被殯石砸中。

真能唯她而已嗎?他是氣蓋山河的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光是娶她為皇后就惹得百官進言,他們能容許一人獨寵?

「這件事由我來解決,你只要相信我就好。」身為一國之君還壓不住他們,他這個皇上當來何用?

「我覺得頭很暈……」不像是真的。

身一俯,他低下頭吻住她的殷紅唇瓣。

「等著我來迎娶你,婚禮你將以北國公主的儀仗嫁入我國,從此我們生是一體,死是同穴。」生死與共呀!真是唯美浪漫,但是……不太真實,像在作夢。

「我的鋪子呢?我還等著賺大錢。」

她還得留著後路,以防萬一,她是個行事實際的人,不會被愛沖昏了頭,她還想著男人不可盡信,只能信一半。

「什麼十個八個美相公、俊郎君,都給我拋得遠遠的,想都別想,我就算死也要拖著你,不會讓你多看別的男人一眼。」醋勁大發的南懷齊發揮殺神的威風,殺氣騰騰的在她耳邊大吼。

耳邊轟隆隆,還有回音,她笑得訕訕,「不就是氣話嘛!哪能當真,人家心裡只有你一個。」 「氣話也不行,把你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丟掉,不准再口出謬言。」男人很好哄,一句加了蜜的情話,原本惱怒自己的女人想養面首的南懷齊哪還有一絲怒氣,語氣寵溺得化為繞指柔。

「是,皇上,臣妾遵命,謹遵聖意。」於芊芊賣俏的一嗲音,裝做凡事順從的溫順樣,嬌媚眼波輕輕一拋。

「你呀你,裝模做樣的小狐狸一隻。」他輕笑,深深地吻上她芳馥朱唇,一股濃情在心底漾開。

「臣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皇……皇上……你在幹什麼?不成體統,不成體統呀!」文武百官臉上發青,瞠目結舌的望向九龍寶座。

「什麼不成體統,你們才是不成體統,萬歲萬萬歲的歲還沒喊完,重來,不算,再一次……」皇上……縮小版的,過大的龍冠搖搖晃晃,一身金線耀目的五爪金龍皇袍,紅艷的小口發出童稚聲音。

「皇上,不可兒戲呀!朝政大事豈可拿來胡鬧,請皇上勿要妄為,毀我朝百年基業。」這根本是羞煞天下,羞煞天下呀!讓四夷諸國笑話為君不尊,行事無道。

「誰說是胡鬧來著,少看不起人,有本就奏,無事退朝,不要耽誤我玩蛐蛐兒。」小皇帝打著哈欠,一手扶著要掉不掉的帝冠,非常不耐煩的搖著懸空小腳。

「皇上……」有臣子開始哀嚎了。

「皇上說的話沒聽懂嗎?有什麼重大的事就趕快上奏,沒事就滾出去,皇上還有十篇大字沒寫完,別誤了他寫功課。」這個不許、那個不允,讓你們看看不許不允的後果。

小皇帝所坐的龍椅後多了一道輕透的垂簾,簾子後頭擺著一張羅漢榻,一名身子微斜,半靠榻背,半以手肘托腮的男子一腳踩在榻上,一腳懶懶地平放。

神色慵懶的他一點也不覺得對不起黎民蒼生,還十分愜意的手摟美人,怡然自得地勾起嘴角。

他不是別人,正是退位未久的太上皇南懷齊,而他懷裡寵愛有加的女子是他打算立為皇后,又被朝臣指稱他國女子不足為後,當另選南國貴族之女為後的於芊芊。

至於小一號的皇帝則是南方瑾,由太子之位到皇上只三日,是南朝開國以來前所未聞的特例。

「太上皇,皇上年幼不足以擔任重負,請太上皇不要戲弄臣等,凡事要以國事為重。」 「哪個說是戲弄?站出來,我讓皇上為他講解君臣之道。」哼!以為法不責眾,拿道理來壓他,他倒要看看這些說得冠冕堂皇的上百張嘴巴還能說出個子丑寅卯。

沒人敢往前一站,個個面面相覷,君是天子,金龍真身,一句「君臣有別」就把人打趴了。

「不是很能說嗎?把祖宗典法都搬出來,堵得我無話可說,這會兒讓你們說又不說,是存心拿著朝廷俸祿卻白吃米飯的米蟲不成?除了一張嘴巴說廢話,還對朝廷有何貢獻?」疏渠分田,農耕桑織一律不理,只盯著立後一事大做文章,此等朝中官員要來何用?

「皇上,臣等……」有話要說。

不讓眾臣開口的南懷齊重重一哼,修長食指指向龍椅上的人兒。「他才是皇上,我不是。」 「皇上,你……」皇上是隨便一個人都能做的嗎?皇上怎麼可以拿皇位來開玩笑,簡直是荒唐。

「你又忘了,李相爺,我是太上皇,我已經讓位給我的兒子,從今天起他就是皇上,你們要奉他為君上,輔佐他匡正千秋大業。」來呀!再用禮法說他不符體制,納婢為後。

他不是先帝,把心愛的女人逼死在皇宮卻無法為她討回公道,皇后之所以有恃無恐的害死蘭妃,所依恃的不過是先帝的無能和懦弱,先帝護不住自己的人,可他絕不會。

朝臣們倚仗的又是什麼呢?

不就是人多勢眾,而皇上只有一人,他們群體聯合想藉著立後一事掌控他,趁著新帝羽翼未豐前佔得先機,利用讓女兒為妃為嬪來得勢,打算扶起另一個勢力雄厚的皇后。

戰場上他能殺人不手軟,面對處處挑剌的文武百官他也不會心軟手慈。

「皇上,此事還得商議,不可貿然行事,得眾大臣同意後方可……」不是你一人一意孤行就能決定。

帝正盛年,豈有傳位幼帝之理?這是本末倒置。

「對了,皇上登基也該擇後選妃了,你們前兒個不是自薦了數十美人佳麗,皇上還小,那就凡家中有七歲以下,兩歲以上的幼女全送進宮來,讓皇上好好寵幸。」他們想把女兒送進宮來,他成全他們,一個個封妃賜號。

「皇上--」大家一陣驚恐。

十三到十六歲的女子入宮是已懂人事了,在家中長輩的教導下,明事理、知情趣、懂琴律、能與皇上論詩烹茶、屈意承歡,一朝得幸,那在宮裡還不橫著走,榮寵後宮?

而一群五、六歲的小丫頭能成什麼事,說不定連話都說不清楚,走路要人抱,流著口水喊找娘,宮廷禮儀、琴棋書畫樣樣不通,一有偏差只怕禍及全府。

這不是好事,是禍事,他們全得提著腦袋等刀子落下。

「李相爺有五個孫女,衛王叔的外甥女少說七、八個,禮部尚書有三女,平西將軍幼女有二……嗯!還有誰沒點到的,自個把名字往上報,為了讓皇上早日子孫繁盛,若有敢隱匿者就是欺君罔上,對我朝不忠,對諸先帝不仁不義,還不謝恩?」南懷齊雄厚喉音喝出。

「臣不敢,臣惶恐,臣請皇上收回成命,臣等家眷不足以為後為妃,皇上寬容……」這會要人命呀!

不足以?他嗤哼,「你們不是說他國女子不足以為後,該另選南國貴族之女,如今我如你們的願了,為皇上挑選名門世家,你們還推辭什麼勁?矯揉作態,無為官者風骨。」 「皇上……」

「都說了我不是皇上,是太上皇,皇上擇妃立後的事就交給眾大臣,我退位了,正好可以娶自己喜歡的女人為太后,朝廷有皇上,本太上皇要帶著太后到處去遊山玩水,看盡明媚風光,國事、天下事就有勞各位了。」家事就不必了,他們管太多了。

「皇上,不可呀!」

「皇上,不能退位。」

「皇上,你是皇上呀!」

一聽為了一個女人,皇上擺上欲退位的強橫作風,眾臣們是一個頭兩個大,欲哭無淚呀!皇上明擺著和他們槓上了,要麼妥協,讓他立想立的人為後,否則他便棄國而去。

皇子們爭得頭破血流的皇位他居然說不要就不要,江山與美人相比,他竟拱手讓出鐵血打下的天下。

這讓一干為國盡忠的臣子們多悲痛,皇上可以說不做就不做嗎?朝廷能無主嗎?起碼別是個才六歲大的黃口小兒

在北國虎視眈眈的覬覦下,他們哪敢讓字都識不全的幼帝上位。

還是誰有新帝帶兵打仗的本事?鐵騎一出,橫掃千軍,修羅戰鬼一槍平天下,四方哀嚎。

能上位者自然不是駑鈍之輩,幹了幾年官了,還不懂官場之道嗎,既然國不可一日無主,北國的威脅依然在,皇上的威名震懾四方,為人臣子何所為,唯有順君、忠君了。

眾人互視了一眼,做出不得不的悲痛決定。

「皇上家事由皇上做主,臣等不再過問。」

悲憤呀!悲憤。

哼!終於老實了。

「朕要立北國公主於芊芊為後,眾卿可有異議?朕允你們直言不諱。」很憋屈的,眾臣靜默了好一會,一道蒼老的聲音幽幽揚起,「……臣賀帝后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嗯!不錯,說得挺好的。」南懷齊滿意的一點頭。

「順便一提,朕只打算立一後,什麼四妃九嬪就不必費心了,誰家有兒有女自行婚配去,朕的後宮無妃。」 「什麼?!」

後……後宮無妃?

已經被嚇得頭暈腦脹的上百官員再度驚駭了,兩目瞪如銅鈴,面色驚恐,直接石化了。

有人敢說不嗎?

所有人都傻眼了,一句「皇上三思」含在嘴裡不敢往外吐,只能悄悄地往肚裡咽。

這個皇上,很強硬,他們惹不起。

如果他再喊一次退位呢!那南國保不保得住?

南國不保,臣子們何去何從,只有淪為亡國奴。

皇上,你坑人呀!

「父皇,我還要不要當皇上?」

南方瑾一蹦,從龍椅上跳下來,頭上的玉冠差點滑落在地,嚇出一身冷汗的內侍連忙接住,戰戰兢兢地捧高雙手,呈到皇上跟前。

「再等幾年吧,看看我朝官員是否能力卓越。」有心愛之人相伴才會覺得江山如畫,景色秀麗。

一聽到「能力卓越」,眾官員冷不防打了個寒顫,這是威脅,絕對是威脅呀!警告臣子們別插手帝王家事。

「喔!那我是儲備皇帝嘍?」

真不好玩,他還沒喊眾卿平身哩,要等幾年才能像父皇一樣威風?

「儲備皇帝?」這是什麼怪詞?

南懷齊不自覺地看向正對著南方瑾眨眼的女子,嘴角笑意油然而生,准又是她教的,一肚子稀奇古怪。

「皇上是一門不省心的職業。」直的被帶成歪了的南方瑾搖頭晃腦地說出從某人那裡聽來的詞,自以為有學問的嗯了一聲。

「不只不省心,還很可憐,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要吃別人的口水(太監先試毒),一年四季的服裝以明黃色居多,不能穿大紅大綠,勞心勞力,全年無休,不管喜不喜歡,都要為國捐軀努力配種,皇帝之所以不長壽是精盡人亡……」 「芊芊--」南懷齊臉黑如墨。

水眸一閃,於芊芊乾笑,「皇上吉祥。」

清裝劇都這麼演的,問安唄。

「不要教壞太子。」雖然他頗有同感。

「我盡量。」但不保證。

「是一定。」看來他要先盯緊她。

「是的,皇上。」她有模有樣的裝賢慧。

南懷齊輕歎地笑出聲,牽著柔白小手走出薄紗垂簾。

「還不拜見皇后,朕的聖賢皇后。」

還沒立後便先賜封號,還用「聖賢」二字?

眾臣遲疑了一下,神情微僵地順應帝意。

「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眾人齊聲的高呼下,以北國公主身份入主中宮的於芊芊成為南國皇后,終其一生與帝為伴。

多年後,她生下三子一女,三名皇子都有一顆放蕩不羈的心,沒人願意待在宮裡,他們成為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將軍,遊歷五湖四海的名士大家,和游手好閒,只會制機關、玩鎖的親王。

而女兒是北國皇后,她一統了北方七國,把北國小太子一腳踩在底下,逼他篡國,夫妻婚後和樂融融,後宮無妃--北帝不敢,皇后太凶悍,是人間凶器。

可憐的南方瑾順利稱帝,當了三十年職業皇帝,為國捐軀,納了三百七十五名嬪妃,他哭著說:「皇后太醜。」

--End--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401.file-static.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