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尋找失落的愛情 -【念春歸】《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12:33 PM
標題:
尋找失落的愛情 -【念春歸】《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17 12:54 AM 編輯
【書名】:
念春歸
【作者】:
尋找失落的愛情
【內容簡介】:
少女時的慕念春常埋怨老天,世上既然已經有了自己,為什麼還要有慕元春?
很久以後,臨死前的慕念春很平靜的想著,這一生,其實誰都沒有贏。
重新睜開眼,她回到了十二歲的這一年。
亂世尚未來臨,一切都還來得及重新開始。
她要為自己和家人謀一世平安。歲月靜好,漫漫春歸!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12:42 PM
第一卷 人生如戲,全憑演技!
重生少女時代,和演技超高的嫡出長姐Pk演技,真是個技術活......
第一章 重生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沒有來引路的牛頭馬面,沒有奈何橋,沒有孟婆湯,只有令人麻木而茫然的黑暗。
她殺了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子,所以連投胎的權利也沒有了嗎?今後她這抹幽魂,只能永遠在這片濃霧一般的黑暗中度過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意識忽然清醒了一些。
耳邊隱隱約約的響起了說話聲。
她聽不清這聲音說的是什麼,卻莫名的覺得熟悉親近,莫名的渴盼著再聽一些。她努力的在迷霧一般的黑暗中奔跑,向著那個熟悉的聲音跑去。
「念春,念春....」那個聲音在耳邊不斷的呼喊著,先是帶著哽咽的呢喃,後來幾乎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固執又倔強的喊著她的名字。
是誰?是誰堅持叫她醒來?
她早已冰冷麻木的心顫了一下,然後,身體的知覺漸漸甦醒,全身無一處不酸痛。尤其是後腦勺處,更是火辣辣的疼。
她是中了劇毒身亡,死前胃裡如焚燒一般的灼痛。可現在,那種令人痛苦欲狂的灼痛沒有了,反而是後腦勺詭異的痛了起來。
她不自覺的微微蹙眉。
「太太,快看,小姐皺了眉頭。」一個驚喜的少女聲音響起:「小姐醒了。」
太太的哭喊聲戛然而止,顫抖著握住她冰涼的手:「念春,我的好念春,你快點睜開眼讓娘看看。」
娘......
她的心狠狠被扯了一下,如撕裂一般的痛。娘在十年前就死了,怎麼還會在耳邊喚著她的名字?
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她竟睜開了眼。
一張哭花了妝容的狼狽臉孔出現在眼前,眼中閃動著狂喜:「念春,你終於醒了!娘快被你嚇死了,還以為你再也醒不來了.... ..」
婦人激動至極,連話也說不利索了,顛三倒四的重複著這幾句。
慕念春直愣愣的看著婦人的臉,這張臉是那樣的熟悉,又有些奇異的陌生。
婦人很快便察覺出慕念春的異樣來,憂慮急切的湊近:「念春,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連話都不說了?是不是頭疼的厲害?」
慕念春腦海中一片紛亂,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眼前的情景如此真實,卻又如此荒誕。
死了十年的娘親張氏怎麼會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而且,她不是也死了嗎?為什麼會好端端的躺在當年的閨房裡?
張氏鎮定了下來:「知道疼就好。」轉頭吩咐一旁的丫鬟:「石竹,去叫王大夫過來。」
石竹擦了眼淚,應了一聲,便一路小跑了出去。
張氏轉過頭來,見慕念春呆愣愣的不說話,心裡又是一陣絞痛,強顏歡笑道:「元春那丫頭已經被救上來了,料想也沒什麼大礙。你爹大發一通脾氣是免不了的,礙著那個丫頭的舅家顏面,或許還要狠狠責罰你一頓。不用怕,娘拼盡了力也會護著你......」
慕念春在這一連串的話語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應了一句:「娘,我不是無意,是成心推她的。」
張氏:「......」
張氏楞了不過片刻,立刻又說道:「肯定是她故意撩撥你生氣,你性子一向衝動,在氣頭上推她一把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因為推了她,你也不會用力過度摔倒,還撞到了假山上。好在你福大命大,什麼事也沒有!」
慕念春:「......」
果然還是那個無比護短的娘啊!
遙遠的記憶很快湧上了心頭。
這一年,她還只有十二歲,和嫡出的長姐慕元春鬧了口角。
當年的她衝動任性,禁不住慕元春的冷嘲熱諷,一氣之下推了慕元春一把。她的力氣並不大,也不知怎麼的慕元春卻掉進了池塘裡。在掉落池塘的瞬間,慕元春也用力的推了她一把。她摔倒時頭碰到了假山,昏迷了過去。
醒來之後,面對的就是父親慕正善的怒火。她竭力為自己爭辯,可怒火中燒的慕正善一個字都聽不進去,還和張氏大吵了一架。她被關在祠堂裡罰跪了三天,之後禁足了兩個月。
從那之後,張氏和慕正善的關係也降到了冰點,時常爭吵。慕正善愈發對原配所出的長子長女上心起來,此消彼長,她和弟弟卻失了父親的歡心。
再然後,弟弟偷溜出府被拐走,張氏悲慟之餘大病了一場,管家的權利落到了慕元春的手上。她這個原本受寵的慕家四小姐,在嫡出長姐的光芒下變的黯然無光無足輕重。
亂世來臨,慕家面臨危險的境地時,她很自然的成了被犧牲的那一個。
重病不起的張氏,在得知她代替長姐入宮的消息之後,吐血身亡。她在張氏冰冷的屍體旁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依舊被送進了宮......
一連串的悲劇,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慕念春鼻子微酸,輕輕的喊了一聲:「娘,我不是在做夢吧!」
張氏沒留意到她神色中的異樣,只以為她是驚懼過度,心中頓生愛憐:「傻丫頭,這當然不是夢了。娘好好的坐在你面前呢,不信你伸手摸一摸娘的臉。」
說著,張氏微微俯下頭,一臉殷切慈愛的笑著。
慕念春乍然醒來,全身酸軟無力,她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伸出手摸了摸張氏的臉。指尖劃過溫熱有彈性的皮膚,淚水不受控制的紛湧而出。
老天沒有讓她投胎,卻讓她在年少時醒來。
是老天憐惜她前世的悲劇命運,所以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嗎?
她一定感激上蒼的恩賜,絕不辜負新生......
房門被用力的推開,發出當一聲巨響。
一個三十多歲的英俊男子走了進來。這個男子五官俊美氣質儒雅風度翩翩,是百里無一的美男子。正是她的父親慕正善。
素來溫和的慕正善,此時一臉鐵青,眉宇間閃著怒火:「念春,你小小年紀,心思卻如此歹毒,竟把自己的親姐姐推落水池。元春至今還昏迷未醒,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絕饒不了你!」
慕念春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張氏已經抹了眼淚站了起來。
張氏以母雞護崽的強悍態度擋在了床前:「老爺只聽下人的一面之詞,就給念春定了罪,也太武斷了。到底是怎麼回事,總得聽聽念春怎麼說。」
「她還有什麼可說的!」慕正善怒道:「池塘邊有好幾個人,個個都親眼目睹是念春推元春落的水。她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張氏想也不想的應了回去:「肯定是元春說了刺耳的話,惹怒了念春,所以念春才會推她。」
慕正善正在氣頭上,聞言冷笑一聲:「慈母多敗兒,這話果然半點不假。你一直偏袒著親生女兒,對元春卻不聞不問。可憐元春受盡了委屈,卻連半個字都不敢說。要不是發生了此事,方媽媽根本就不敢把平日裡的實情告訴我。現在事情明擺著,是念春想毒害長姐,你這個當娘的不想著好好懲戒教育女兒,反而百般偏袒。今天有我在,你休想再護著她了!讓開!」
張氏身子微微一顫,臉色悄然泛白,卻倔強的不肯退讓半步:「老爺,你只心疼元春落水昏迷不醒,可憐我的念春摔了一跤,後腦勺被假山磕到了,昏迷了半天才醒。你這個當爹的可曾問過一句?」
慕正善重重的哼了一聲:「那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你到底讓不讓開?」
張氏咬牙挺直了身子:「不讓!有我在,誰也休想動我女兒半根手指頭。」
怒極攻心的慕正善,猛的揚起手。
張氏躲也沒躲,反而哭著迎了上去:「你想打就打吧,打死我好了。只可憐了我的念春,以後沒娘疼,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
她這麼一鬧,慕正善這一巴掌遲遲落不下去了,神色間頗有幾分狼狽和惱怒:「張氏,你再胡鬧,我可真的不客氣了!」
慕正善是二甲進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職,頗有幾分讀書人的清高矜持,和撒潑的婦人胡鬧根本不是他的專長。張氏這麼一鬧騰,他就束手無策了。
張氏和他夫妻多年,很清楚他的弱點,鬧的更兇了。
慕念春看著這熟悉的一幕,既覺得窩心又覺得無比的酸澀。
她很清楚,這麼鬧下去,慕正善或許會一時退讓,可在慕元春的舅家鬧上門之後,慕正善顏面無光之餘,只會更加惱怒,更會將所有的原因都怪罪到張氏的頭上。
也因為此事,兩人生了嫌隙,感情日漸疏遠。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前世的一切重演!
「爹,娘,你們別吵了。」不知何時,慕念春從床上坐了起來,眼中滾動著晶瑩的淚珠:「一切都是我的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12:49 PM
第二章 認罰
張氏一驚,顧不得擦眼淚,忙轉身道:「念春,你說什麼傻話,這事怎麼能都怪你。元春那丫頭最擅長裝模作樣。肯定是她故意設計陷害你!」
邊說邊焦急的連連沖女兒使眼色。
這個時候推脫還來不及,怎麼能傻乎乎的什麼都承認?
一向機靈伶俐的女兒,這一次卻沒領會她的意思,懇切的看著慕正善:「爹,女兒知錯了。我不該和大姐爭吵,更不該一氣之下就衝動的推了大姐一把。雖然不是成心想讓大姐落水,可大錯已經鑄成了,我難辭其咎。還請爹責罰,我絕沒有半個字怨言!」
說著,慕念春的眼眶已經紅了,一臉的自責和懊悔。
慕正善滿臉的怒意稍緩:「你能知錯,總算不是無可救藥。我就罰你在祠堂裡跪上三天,好好的反省......」
張氏倒抽一口涼氣,急急的打斷慕正善:「老爺,念春頭上受了傷,身子虛弱的很。再跪上三天哪能吃得消。」
慕正善面色一冷,語氣強硬:「吃不消也得老老實實的跪上三天!」
眼看著張氏又要重施故技的鬧騰,慕念春立刻搶著應下了:「一切都聽爹的吩咐。」
慕正善餘怒未消,並未動容,冷冷的說道:「若是元春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饒不了你。」
慕念春眼圈一紅,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邊哭邊自責:「若是大姐出了什麼事,不用爹責罰,女兒甘願用命相抵......」
十二歲的少女眉眼尚未完全長開,蒼白秀美的臉上滿是淚痕,流露出嬌怯不勝風雨的楚楚可憐。
慕正善到底不是鐵石心腸,見女兒是真心的悔過,心裡頓時軟了幾分。
石竹匆匆的跑了進來,神色氣悶的低聲稟報:「太太,奴婢去找王大夫,可王大夫卻說了,大小姐落了水昏迷不醒,他得在大小姐身邊守著。沒時間來給小姐看診......」
好一個見風使舵的王大夫!
張氏氣的臉都白了,正要張口罵人。
慕正善淡淡的說道:「這是我吩咐的。念春頭上不過是點小傷,看不看都不打緊。元春落水之後一直昏迷未醒,身邊少不了人照顧。」
張氏忿忿的漲紅了臉,眼睛幾乎快噴出火星來:「老爺也太偏心了吧!元春又不是瓷做的,哪有這麼嬌貴。王大夫既然看過了,說明她沒什麼大礙,就該來給念春看診才是。傷在頭上怎麼就不要緊了,萬一落個頭痛的後遺症怎麼辦?」
慕正善被噎了一下,面色有些難看,扔下一句「無理取鬧」拂袖而去。
張氏被氣的全身晃了一晃,差點當場暈厥。
一隻微涼柔軟的小手及時的握住了她的手:「娘,你沒事吧!」
張氏一低頭,正好迎上慕念春的眼眸。那雙水靈靈的眸子裡此時蘊滿了擔憂和急切。
張氏心裡一暖,旋即鼻子微酸:「你爹也太狠心了,怎麼忍心罰你這麼重。那祠堂裡寒氣重,要整整跪上三天,你這麼弱的身子哪能吃得消。不大病一場才是怪事......」
說著,眼淚湧出了眼眶。
慕念春卻沒像往日一樣使性子哭鬧,神色十分平靜:「娘,這次確實是我不對。爹罰我跪三天祠堂也是應該的。我能撐過來的,你不用為我擔心。」
前世慕正善不僅罰她跪祠堂,還讓她禁足兩個月。這一世她認錯態度良好,慕正善對她的處罰也輕了不少。只是跪三天祠堂而已,對她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慕念春的反應實在是太平靜了。
張氏忘了擦眼淚,愣愣的看著她。眼前這張略顯稚嫩的俏臉明明如此熟悉,卻又有些奇異的陌生。
慕念春性子天真嬌憨,遇事慣愛哭鬧撒嬌。說話做事何曾像現在這樣進退有度?
再想到她之前的反應,張氏心裡愈發疑惑。
慕念春沒有迴避張氏的目光,輕輕的說道:「娘,大姐落水的事情,羅家很快就會知道了。肯定很快就會鬧上門來。我若是不認罰,到了那個時候,爹礙於羅家的顏面會懲罰的更重。」
這是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搶著認錯認罰。
羅家是慕元春的舅家。以羅家人護短的性子,知道慕元春落水,不上門鬧騰才是怪事。
與其等著被羅家人當面斥責,不如搶先一步認錯認罰。這麼一來,等羅家人上門了,也不至於太過被動。
張氏想通了之後,頓時釋然,忍不住嘆道:「你想的倒是周全,我一時沒顧及這些。剛才和你爹又吵又鬧的......」
氣頭一過,張氏已經有了幾分悔意。
夫妻爭執本是尋常事,可其中牽扯到了已故原配的嫡女,就沒那麼簡單了。若是被慕正善認定了自己這個繼室心胸狹窄不容人,定會心生隔閡。
慕念春微微一笑,安撫道:「娘是為了護著我,所以才會爹爭吵。爹在氣頭上,心裡不免惱怒。等過了這一陣子,娘放下身段給爹道個歉,爹自然就不會再生氣了。」
張氏已經冷靜了下來,聞言仔細思忖片刻,不由得點了點頭。
此時張氏再看女兒,只覺得懂事又乖巧。之前的些許疑惑早被拋在了腦後,欣慰的嘆道:「念春,你長大了,也懂事了!可惜娘沒用,護不住你......」
慕念春鼻子微酸,像當年一樣撲進張氏懷裡。熟悉的溫暖氣息瞬間將她包圍。
她近乎貪婪的汲取著這份溫暖,在心中暗暗立誓。
從現在起,她要守護自己的親人,絕不讓他們重蹈前世的覆轍。
慕元春,有我在,你休想再算計傷害他們!
......
慕家的祠堂終年有人打掃,祖宗的牌位被擦的乾乾淨淨,供著香案的桌子古樸厚重。
每逢過年過節或是家中有重大的事情時,才會開祠堂。平日裡大多鎖著門,因此總有幾分陰沉的感覺。
一抬頭,觸目所及的就是一排排靈位,別說晚上,就是白天見了也有些發述。
慕念春直直的跪在那兒,不過片刻功夫,膝蓋就隱隱作痛。
張氏遲遲不肯走,站著一旁直掉眼淚,又命人拿了一個蒲團來。
慕念春沒要這個蒲團:「娘,你一直在這陪我,爹知道了會不高興的。弟弟午睡肯定醒了,這個時候肯定在鬧騰著找你呢!」
五歲的慕長楓幾乎是張氏的命根子,一提到他,張氏果然讓步了。
「你時不時的動一動,不然膝蓋會受傷。我晚上給你送吃的來。」張氏低聲叮囑了幾句,終於狠狠心走了。
丫鬟石竹不肯走,她沒資格進祠堂,就在祠堂外面跪下了:「小姐,奴婢陪著你一起跪著。」
慕念春心裡一顫,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深宮十年,石竹一直沉默而忠心的陪伴在自己身邊。在她決定赴死的那一天,石竹也是這樣固執的說了句:「小姐一個人到了地下寂寞,奴婢陪著你一起去。」
然後,石竹喝下了她親手做的魚肉粥,平靜安詳的死去。
她甚至不能為石竹落一滴眼淚,逼著自己若無其事的微笑,細心的整理好食盒,然後從容走進了福寧殿。
同生共死,這樣的情意她無以為報。
幸好她重新醒來了。這一生,她不會再讓自己落的前世那樣的淒慘結局,忠心的石竹也該有幸福美好的未來。
石竹跪的直直的,就像祠堂裡的慕念春一樣。主僕兩個一動不動的跪了許久,就像兩尊石像。
過了許久,慕念春悄然挪動了一下麻木的雙腿,然後回頭小聲吩咐:「石竹,你別一直跪著不動,膝蓋會受傷的。」或許是因為有人陪伴著自己的緣故,一直跪著的痛楚似乎減輕了不少。
石竹嗯了一聲,迅速的挪動了一下膝蓋。
時間在寂靜中一點一點的流逝。祠堂外忽的響起了腳步聲。
慕念春沒有動,依舊跪的筆直,微微垂著的眼眸裡迅速的閃過一絲瞭然的冷笑。
和前世一樣,羅家人果然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12:5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1-4 12:55 PM 編輯
第三章 演技(一)
慕家是書香門第,以詩書傳家。
慕家老爺子慕衡,博學多才,堪稱當朝大儒。任國子監祭酒,門生眾多,深得皇上器重。特地命他進宮講學,大秦朝的皇子皇孫們見了他都得恭敬的喊一聲「慕太傅」。
慕家的兩個兒子也很爭氣。
慕正善年少就有才名,二十歲中了二甲進士,在翰林院任編修,如今已經是翰林學士。慕正德也是正經的科舉出身,如今是禮部郎中。
羅家卻是正經的開國勛貴,英勇伯的世襲爵位已經傳了三代。到了這一輩,羅家家主羅啟功驍勇善戰,曾領兵平過匪亂,憑藉著實打實的戰功做了兵部侍郎。羅啟功生了三個兒子,只有一個女兒。自是將唯一的女兒視若掌上明珠。
羅家當年看中了慕家的門風,將女兒嫁到了慕家。
慕正善和羅氏成親之後,夫妻恩愛和睦,羅氏成親第二年就生下了長子慕長栩,又隔了一年生下了長女慕元春。只可惜羅氏紅顏命薄,產後血崩而死。
羅氏死後,慕正善鬱鬱寡歡,為亡妻守了一年才又另娶續弦。
羅家雖然悲慟,卻無法指責慕正善半個字。慕正善還這麼年輕,總不可能一直做個鰥夫。
在張氏生下女兒慕念春之後,羅家憂心慕長栩慕元春無人精心照顧,特地將他們兄妹兩個接到了羅家,一住就是十年。
直到一年前,慕長栩慕元春才回了慕家。
有這麼強勢的舅家,慕元春在慕家根本無人敢小瞧。張氏嘴上厲害,其實對這個原配嫡出的長女頗有幾分忌憚。
如今,慕元春被「任性跋扈」的繼妹推落水池昏迷不醒。以羅家人的脾氣,鬧上門來簡直是必然的事。
慕念春默默的回想著前塵舊事,心中暗暗嘆息。
當年的自己,徒有些小聰明,論心機遠遠不是慕元春的對手。慕元春以言語激她幾句,她就怒火中燒的推了慕元春一把。她不過才十二歲,能有多大的力氣?可慕元春就這麼落了水,她根本百口莫辯。
她的辯解,在慕正善看來只是推託。再有羅家人氣勢洶洶的登門詰問,慕正善顏面無光之餘,狠狠的處罰了她。也因為此事,慕正善和張氏有了隔閡。
人心是世上最善變的。有時候只需要一個小小的缺口,就會決堤千里。
慕元春顯然深諳這個道理。一招「苦肉計」,就讓她們母女徹底落了下風。
不過,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衝動易怒的慕念春了。慕元春演技固然高超,經歷過前世種種的自己,又豈會差了?
......
腳步聲越來越近,終於在祠堂外停了下來。
石竹本該起身行禮,可跪的久了,膝蓋又痛又麻,根本就站不起來。
跪在祠堂裡的稚嫩少女,驚惶著轉過身來,眼中蓄滿了盈盈的淚珠,一臉的懺悔和自責:「爹,女兒無心卻犯下大錯,害的大姐落了水。爹罰女兒跪三天祠堂反省,女兒心甘情願認罰。三天過後,女兒願禁足一個月,抄寫《女誡》百遍。還望爹點頭應允!」
慕正善一愣,完全沒想到慕念春竟會主動求罰。
一肚子怒火的羅家眾人,也僵在了當場!
事出倉促,得到消息趕來的是羅家的幾個女眷。除了慕元春的三個舅母之外,還有兩位表嫂。
她們幾個怒氣沖沖的到了慕家,在得知慕元春尚未清醒之後,怒火更是燃到了頂點。
慕正善說已經罰了慕念春跪祠堂,大舅母李氏立刻不客氣的說道:「哦?真有此事麼?平日也就罷了,今天我們幾個可要得罪了。煩請姑爺帶我們去祠堂看一看。」
擺滿了是不相信慕正善的話。
慕正善被人質疑,心裡極為不悅。可羅家女眷們挾著怒氣而來,又是自己這邊理虧,總得好生應付。只得無奈的帶了眾人過來。
幸好慕念春是真心悔過,不僅老老實實的在祠堂裡跪著,還主動求罰。
慕正善在羅家女眷們面前,頓時覺得底氣足實多了。連帶著對女兒惹禍一事也沒那麼生氣了,淡淡的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既有這份悔過的心思,我就應允了。」
慕念春淚水盈然,輕聲哽咽:「多謝爹。」
李氏等人憋足了勁頭要大鬧一場,結果還沒來得及出招,對方就擺出了這麼一副誠心悔過的樣子來。
這讓她們還怎麼繼續?
李氏眸光一閃,神色冷淡的說道:「元春至今還沒醒,莫非姑爺打算就這麼輕飄飄的罰四小姐麼?」
二舅母王氏也冷笑道:「是啊,推元春落了水,跪三天祠堂禁足一個月就行了嗎?這也太便宜她了。」
羅家的女眷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出言附和。
李氏等人態度咄咄逼人,相較之下,默默的跪在那兒垂首不語的慕念春顯得無助而可憐。
慕正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心中的天平漸漸向「無心犯錯卻誠心悔過」的女兒傾斜。他定定心神說道:「念春畢竟年幼,一時無心犯了錯,如今既已知錯,懲戒一番也就是了。」
語氣中已經有了一絲不快。
「姑爺這話可不對。」王氏出身將門,是個直來直去的火爆脾氣,說話頗為刺耳:「犯錯就該重重處罰,這樣才能起到懲戒的效果。若是這麼輕易的就放了過去,日後說不準還會做出什麼舉動來。」
慕正善的聲音冷了下來:「依著你的意思,我該怎麼做才對?是不是要將念春逐出家門、你們才滿意?」
王氏被噎了一下,臉頓時漲紅了。不是羞臊,而是被氣的。口不擇言的說道:「正該如此!有她和張氏這對母女在,元春在慕家哪還有好日子過......」
李氏見慕正善面色難看,心裡頓時覺得不妙。忙扯了扯王氏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收斂些。
她們佔著理,是來替元春撐腰的。有些話可不能亂說,不然可就成了仗勢逼人休妻棄女了。
果然,慕正善冷然說道:「念春縱然有再多的錯,也是我慕正善的女兒。豈能因為區區小事就攆出家門。張氏嫁入慕家多年,也算持家有道,並無太大過錯。對元春或許稍有疏忽,日後改了也就是了。你張口就要我休妻棄女,這又是何道理?」
王氏一句不慎,被捉住了痛腳,氣勢陡然落了下風。
李氏咳嗽一聲,溫和的打起了圓場:「她一向是個急性子,因為心疼元春,說話不免失了分寸。還請姑爺包涵。」
慕正善面色略略緩和。
至此,羅家咄咄逼人的氣焰已經消散了大半。
慕念春維持著淚水盈然的懺悔表情,唇角卻不易察覺的微微一揚。
苦肉計這一招果然十分有效。慕正善已經不自覺的站到了她這一邊。羅家人的氣焰越囂張,慕正善就越會護著自己......
一直沒說話的三舅母陶氏徐徐張口道:「我們今日前來是探望元春。我相信,姑爺一定會公平公正的處理此事,絕不會委屈了元春,更不會讓我們舅家寒心。 」
陶氏說話可比王氏高明多了。這番話既表明了羅家的態度,又說的高風亮節,不會落人話柄。
只可惜,慕正善已經接連被惹怒,此時一心護著女兒。聞言並未動容,只淡淡的應道:「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是迫於無奈給羅家一個交代,而不是發自內心的厭棄處罰慕念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01:01 PM
第四章 演技(二)
羅家的女眷們自然能聽出這其中的微妙區別,一個個臉色都不甚好看。
慕正善一心向著慕念春,就算礙著羅家的顏面處罰了她,事後只會更加憐惜。這麼一來,慕元春豈不是白白的落了水?
王氏按捺不住,正要說什麼,眼角餘光忽的瞄到不遠處的身影,頓時又驚又急的喊了聲:「元春!」
眾人都是一驚,反射性的看了過去。
一身白衣的少女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這個少女年約十三四歲,一張鵝蛋臉,柳眉杏眼,挺鼻櫻唇,五官生的極美。她面色蒼白行走無力,愈發顯得楚楚動人。
這個纖弱美麗的少女,正是慕家長女慕元春。
慕念春凝望著那個身影,遙遠的過往瞬間湧上心頭。一時之間,思潮起伏難以平息。
這個身影,幾乎是她少女時期的噩夢。「溫柔懂事寬容又識大體」的慕元春,巧妙的一點點的搶走了她所有的風光和寵愛。
幼弟失蹤,娘親病死,她被逼入宮......這些事表面和慕元春無關,其實都是慕元春在暗中推波助瀾。
前世的她,直到臨進宮前的一晚才知道真相。那個晚上,慕元春毫無顧忌的撕開了虛偽的面具,冷笑著將真相一一道來。
在失敗者的面前,勝利者無需再要任何偽裝。因為她們兩個都很清楚,就算她知道真相也無濟於事了。
然而,世事難料。自以為是的贏家並未落得好下場!
她這個失敗者在深宮中堅強勇敢的熬了十年之久,一步一步的接近龍椅上那個心機深沉喜怒無常的暴戾男子,最終和他同歸於荊!
臨死的那一刻,她的心裡很平靜。
生無可戀,死亦無懼。
現在,生命從十二歲的這一年重新開始了。她淡然的看著慕元春,心裡無比的平靜。現在的她心理很強大,強大的足以俯視曾經嫉恨交加的長姐。
......
慕正善心裡原本的幾分怒氣,在見到慕元春之後頓時消失無蹤,一臉心疼的說道:「元春,你醒了不在床上好好歇著,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慕元春怯生生的擠出個笑容:「父親,女兒醒來之後,就聽說舅母和表嫂們來了,所以才過來了。」
李氏走上前,緊緊的攥住慕元春的手,含淚說道:「可憐的元春,瞧瞧現在瘦成什麼樣子了。」
慕元春的眼裡閃過一絲水光,唇邊卻漾開一抹笑意:「大舅母,父親母親都待我極好。只是我近來不思飲食,才消瘦了一些。」
言語之中處處維護父親和繼母的顏面,隻字不提落水一事。
慕正善心裡既感動,又有些愧疚。
這些年來,他對長女實在多有虧欠。可慕元春毫無怨言,在羅家人面前更是向著自己說話。他這個當爹的,日後一定要多多補償長女才是。
王氏握住慕元春的另一隻手,紅著眼眶嘆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若是在慕家真的過的好,怎麼會好端端就被推的落了水?
慕元春微微紅了眼圈,卻展顏笑道:「二舅母,我過的很好,沒什麼辛苦的。」
「若是真的好,怎麼會落了水?」王氏話是對著慕元春說的,目光卻像刀子一般嗖嗖飛到了慕念春的身上。
慕念春一直低著頭,此時卻仰起頭來,小巧精緻的俏臉上滿是淚痕:「都是我的錯,不該聽大姐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就推的大姐落了水。什麼樣的責罰我都甘之如飴。大姐,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以後就算你再說我娘出身低微無才無德不配做慕家長媳,我也不會亂發脾氣了......」
慕元春眼底的一絲得意陡然凝結。
慕正善一驚,霍然看向慕元春:「元春,你竟說過這些話!」
慕元春下意識的否認:「父親,我沒有......」
慕念春抽抽噎噎的哭聲又傳了過來:「爹,你別怪大姐。大姐自小就沒了親娘,在舅家長大。一年前才回了府,和我娘感情生疏,有些怨言也是難免的。我這個做妹妹的,沒能體諒大姐心裡的苦楚,還和大姐鬧騰。都是我不好......」
慕正善的眼裡浮起一絲痛心和憤怒。
他已經信了這番話。如果不是慕元春辱及張氏,慕念春又怎麼會悍然推她落水?
不僅是慕正善,就連羅家女眷們也都是心裡一涼。如果起因是如此,她們哪還有臉為慕元春撐腰?
百善孝為先!
張氏縱然出身再低,也是慕正善的妻子,是慕元春的繼母。慕元春私下有怨言也就罷了,若是訴之於口就是忤逆不孝。慕念春氣惱之餘推她落水,也算情有可原!
慕元春生平第一次嘗到了百口莫辯的滋味,氣的差點當場吐血。
可惡!慕念春什麼時候變的這麼陰險無恥了?
當時為了激怒慕念春,她確實說了些難聽話。可她針對的是慕念春本人,並未扯上張氏。現在這一盆髒水潑了過來,她若是辯白,就得說出事實。
這麼一來,她苦心營造的「知書達理溫柔寬厚」的長姐形象豈不是全毀了?更何況,她說過的那些話,根本就不能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
這麼生生的嚥下這口悶氣,她實在不甘心。
「父親,」慕元春眼中含著一點淚花,臉上流露出隱忍的委屈,竟沒有辯解:「祠堂裡寒氣太重了,四妹在這裡跪上三天,身子一定吃不消。父親還是免了四妹的責罰吧!」
這番求情的話,比急急的撇清辯白高明百倍。巧妙的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慕念春正被罰跪的事實上。
祠堂陰冷,跪在裡面一定很難受。慕念春對慕元春心懷怨懟,污衊攀咬幾句也是很正常的事。慕元春非但沒有為自己辯解,反而為妹妹求情。足可見其心胸寬廣大度。
慕正善一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到底是念春在說謊,還是元春在做戲?
李氏等人的反應卻是一致的,幾乎不約而同的冷笑起來。
「四小姐,」王氏率先發難:「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元春自小知書達理,怎麼可能在背地裡指責繼母。誰若是想往元春身上潑髒水,我這個做舅母的絕不會姑息。」
李氏也冷笑著介面:「幸好今日沒有外人,不然,這種話若是傳出去了,對元春的閨譽可是大大有損。」
陶氏沒急著說話,只是溫和的看向慕正善。
慕正善看了一眼哀哀哭泣的慕念春,又看了一臉忍辱負重的慕元春,頭腦裡一片紛亂。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祠堂內外異常安靜,只有慕念春的啜泣聲在眾人耳邊迴響。
慕正善定定神說道:「此事起因暫且不深究。念春推元春落水,必須嚴懲。罰你跪三天祠堂,然後禁足一個月,抄寫《女誡》百遍。」
慕念春擦了眼淚,恭敬的應了。
這懲罰確實不算輕了。可羅家女眷們卻沒多少歡喜。在她們張口之前,慕念春就自動求罰。慕正善此時的決定,和慕念春的說辭完全一致。
她們這麼多人鬧上門來,只得了這麼一個結果,簡直是丟人現眼!
慕元春面上維持著和之前一樣的表情,甚至歉然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右手卻在寬大的袖子裡悄然握緊。
她苦心設的這一局,根本沒有達到她想要的效果。
慕正善雖然處罰了慕念春,卻並未生出厭惡反感,反而更憐惜了幾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和她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01:07 PM
第五章 兄長
羅家人氣勢洶洶而來,卻悻悻而歸。
慕元春剛醒不久,身子虛弱不宜久站。在丫鬟的攙扶下回了賞梅苑。
慕正善在祠堂外站了片刻,注視著跪在那兒的纖弱身影,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和憐惜。最終化成一聲輕嘆:「念春,你此次犯了大錯,要好好反省我們慕家以詩禮傳家,最重和睦。此事日後萬萬不可再有!」
慕念春哽咽著應了聲是。
慕正善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沒問出那一句:剛才,到底是誰說了謊?
石竹一直悶不吭聲,直到慕正善走了,祠堂裡只剩下她們主僕兩人,才緊張的問道:「小姐,你還好吧!」
慕念春竟輕笑出聲:「我好的很。」
石竹一怔。小姐挨了罰,本該沮喪失落才對,怎麼反倒有些高興的樣子?
慕念春看了石竹一眼,意味深長的說了句:「看似贏的,未必是真的贏了。挨罰也未必不是好事。」
石竹:「......」
小姐在說什麼,完全聽不懂好嗎?
慕念春沒有再解釋,轉過了頭,挪動了一下膝蓋,繼續跪著。
慕正善不願意深究到底是誰說了謊,說明他並未完全相信了慕元春的裝模作樣。
慕元春費盡心思的這招苦肉計,被自己這番連消帶打,效果已經大打了折扣。此時,慕元春心裡一定很慪很惱火吧!
想著慕元春憋悶隱忍的表情,慕念春打從心底里覺得愉快。
在這幾十年,什麼樣的陣仗沒經歷過?罰跪禁足抄《女誡》之類的懲罰,對她來說不值一提。
......
賞梅苑裡。
佈置的精緻典雅的閨房裡,慕元春沉著臉坐著窗邊。屋子裡只有她的乳娘方媽媽和貼身丫鬟連翹。
慕元春蹙眉思忖片刻,低聲問道:「方媽媽,之前我昏迷不醒,父親來探望我,你都照著我之前叮囑你的說了嗎?」
方媽媽應道:「老奴照著小姐的吩咐,一字不漏的說了。」
「奴婢當時在場,可以作證。」連翹接過了話茬:「方媽媽跪在老爺面前,聲淚俱下的說了小姐平日受的委屈閒氣。老爺當時聽了,面色難看的不得了,怒氣沖沖的走了。」
一切都經過了精心的安排。
以張氏護短的性子,必然會和慕正善發生爭吵。慕正善雖然耳根子軟,卻最重家教禮儀,絕不可能容忍慕念春犯下的錯。一定會因為此事和張氏生出隔閡。再有護短的舅家登門撐腰,慕正善顏面掃地,肯定會遷怒於張氏母女。
這麼完美的計劃,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慕元春略顯蒼白的俏臉一片陰沉,眼中滿是寒意。
「小姐不要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慕元春發怒的時候,就連方媽媽也有些戰戰兢兢的,小心翼翼的勸慰道:「不管怎麼說,老爺總會更憐惜小姐幾分。四小姐挨罰,依著那位的脾氣,必然會和老爺吵鬧,到時候我們再推波助瀾,必會惹得老爺生厭......」
慕元春忽的說道:「不用了。」
方媽媽和連翹都是一怔。小姐苦心設了這一局,真正想對付的人就是張氏。現在怎麼又說不用了?
「慕念春說的那席話,已經讓父親對我生出了些疑心。」慕元春面無表情的說道:「從現在起,我只能安心的待在屋子裡靜養。除非有十分的把握,否則絕不能冒然出手。」
方媽媽和連翹對視一眼,齊聲應是。
門外忽的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
慕元春心裡一動,迅速的到床上躺下了。順便沖方媽媽使了個眼色。
方媽媽立刻心領神會,用力掐了大腿一把,然後紅著眼眶去開了門。
一個年約十五歲的少年走了進來。這個少年穿著青色書生袍,皮膚白皙猶勝女子三分,相貌俊秀,溫文爾雅,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令人望之便生出好感。
這個少年,正是慕家長孫,慕元春的同胞兄長慕長栩。
慕長栩急切的走到床邊,一臉憂色:「妹妹,我剛一回府就聽說你落了水,現在身子好些了嗎?」
慕元春虛弱的笑了笑:「大哥不用為我憂心,我已經好多了。」
原本紅潤的俏臉此時沒了血色,異常的蒼白,說話更是有氣無力。哪裡像是「好多了」?分明一點都不好。
慕長栩眼中滿是心痛和憤怒,咬牙低語道:「四妹真是太過分了,為了幾句口角爭執,竟故意推你落水。我這就找她去算賬!」
說著,霍然站起身來。
「大哥別衝動!」慕元春立刻阻止了慕長栩的舉動:「父親已經罰了四妹。你此時若是再去找四妹,父親知道了心裡定然不喜。」
慕正善最樂見的就是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讓他火冒三丈了。若是慕長栩再去和慕念春鬧上一通,慕正善必然會發怒。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爭取慕正善的重視,以便日後圖謀更多。所以必須步步謹慎小心。
慕長栩身體僵硬了片刻,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自責不已:「都是我這個做兄長的沒用,沒能護著你。就連四妹也敢欺負你...... 」
知道內情的連翹和方媽媽心中暗暗好笑。
大少爺讀書十分聰慧,在同輩中幾乎無人能及。可論起心計來,比善於偽裝的大小姐可差的遠了。這府裡上下,有誰能欺負得了大小姐?
慕元春和兄長感情極好,見慕長栩眼圈泛紅,心裡一陣暖意,低聲說道:「大哥今年秋天還要參加鄉試。此時應該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讀書上,這些事我能應付得來,大哥不用操心。」
慕長栩自幼在舅家長住,讀書卻是在慕家的家學裡。
慕家是書香門第,家學在京城赫赫有名。嫡系旁支的子孫不說,還有不少慕名來借讀的。加在一起有二十多個就讀的學生。慕長栩在其中堪稱佼佼者。
他十二歲的時候考中了童生,十四歲時考中了秀才。今年若是能中了秋闈,明年就有資格參加會試。這份天資,即使是在人才輩出的慕家也是極少見的。因此,祖父慕衡十分重視長孫,慕正善對長子也期許甚高。
慕元春也深以兄長為傲,不願用這些內宅瑣事分了他的心,暗中所做的一切都瞞著他。
在慕元春的勸慰下,慕長栩總算打消了去找慕念春的念頭。只在心中默默的立誓,一定要考中今年的鄉試,爭取參加明年的會試。等他有了功名在身,就能謀得一官半職。到那個時候,他就能護得妹妹平安,誰也別想再欺負她。
慕長栩走了之後,慕元春立刻沉著臉吩咐:「今天發生的事,只有你們兩個知情。記住一定要守口如瓶,絕不能讓大哥知曉。」
方媽媽和連翹不敢怠慢,忙應了下來。
慕元春有些倦了,揮揮手讓她們兩個退下,然後仔細的思索起了今天發生的一切。到最後,定格在慕念春和她對視時的那一幕。
慕元春微微蹙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個衝動又易怒的丫頭,不過被她激了幾句,就中了她設下的圈套。可是,後來的表現卻和她預想的大不一樣。
難道,就是慕念春在暗中搗鬼,才使得她的計劃功虧一簣?
慕元春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想和她鬥,慕念春實在是不自量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01:12 PM
第六章 幼弟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此時正是早春二月,到了傍晚天氣便冷了下來,絲絲寒意伴著微風鑽進薄薄的衣裙裡。石磚又冷又硬,跪了半天,膝蓋處火辣辣的,估計早就又紅又腫了。
石竹自認皮粗肉厚,可這麼跪了半天,也著實吃不消了,忍不住小聲說道:「小姐,你膝蓋疼不疼?」
當然疼了。她的身體此時只有十二歲,尚未發育完全,哪裡禁得起這麼折騰。全憑堅強的意志和忍耐支撐著纖弱的身體。
「石竹,你已經陪我跪了半天,現在回去吧!」慕念春輕聲說道。
石竹自然不肯:「小姐在這,奴婢哪兒也不去。」
慕念春早料到石竹會是這樣的反應,無奈的笑了一笑。
「姐姐,」一個稚嫩的男童聲音在身後響起。
慕念春聽到這個聲音,心裡狠狠一顫,猛然轉過身來。
一個年約五六歲的男童邁著胖胖短短的小腿跑了過來。一張圓圓的胖乎乎的小臉,十分可愛。大概是跑的太急了,白凈的小臉紅通通的。
塵封在遙遠記憶中的小人兒跌跌撞撞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攥的緊緊的小拳頭攤開,獻寶似的將幾個糖炒栗子送到了她面前:「姐姐,你一直跪著,肚子肯定餓了,快來吃栗子。這栗子還是熱的呢!」
慕念春瞬間紅了眼眶。
前世,幼弟在六歲那一年的上元節無故失蹤。這對張氏和她幾乎是致命的打擊。自那之後,張氏大病了一場,一日比一日消沉。而她,更是活在無盡的後悔和自責中。
那一天,是她堅持要帶幼弟去看燈會。她滿心期待著和戀慕的少年在燈下相會,壓根沒想到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陰謀。
之後的數年裡,每當想起幼弟,那種悔不當初的痛楚就像一把鈍鈍的刀子,在她的心裡割下千瘡百孔。
幸好,她的人生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這一世,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再也沒人能傷害她的親人。
看著慕念春滿臉的淚水,楓哥兒一懵,以為她在生自己的氣,忙說道:「四姐,我下午就想來看你了。可是娘不讓我來,我只好裝的乖乖的聽話。剛才趁著娘不注意,偷偷跑過來......」
話還沒說完,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就傳了過來。
是張氏來了。張氏的身邊還有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婦人。
這個年輕婦人姓葉,是楓哥兒的奶娘。楓哥兒斷了奶之後,她留在楓哥兒的身邊做了管事娘子。平日裡照顧楓哥兒的衣食起居。楓哥兒偷偷跑了,她比張氏還要著急。此時終於找到了楓哥兒,她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張氏瞪了過來:「楓兒,你怎麼一個人偷偷跑來了,我剛才到處找你。」
楓哥兒低著頭,小聲解釋道:「我想看看四姐,你們都不讓我來,我只好一個人偷跑過來了。」
張氏瞄到他手心裡的栗子,心裡不由得一軟。姐弟連心,楓哥兒心裡掛念著親姐也是難免的。還把自己最愛吃的零食偷偷帶了來......
張氏不忍再數落楓哥兒,轉頭看向慕念春。這一看,不由得一怔:「念春,你怎麼哭了?是不是跪的太久膝蓋痛?」
慕念春用袖子擦了眼淚,胡亂嗯了一聲,神色平靜了不少。
張氏心疼不已,卻也無計可施,打起精神說道:「白天跪著,到了晚上總得睡會兒。祠堂裡寒氣重,我讓人給你帶了被褥來。天一亮再拿走。」
這一次,慕念春沒有拒絕,點頭應下了。
白天要裝的誠心悔過,到了晚上就沒有逞強的必要了。
張氏的貼身丫鬟白蘭走了過來,將食盒輕輕的放在慕念春身邊,輕聲低語道:「四小姐,這食盒裡有你最愛吃的銀耳桂圓薏米粥,還有些饅頭小菜。 」
慕念春正覺得飢腸轆轆,聞言笑道:「太好了,我正覺得餓呢!」
楓哥兒聽了這話,立刻興沖沖的湊了過來:「四姐,你餓了就先吃栗子吧!這栗子又熱又甜,可好吃了。」
慕念春看著楓哥兒,心裡既酸澀又歡喜,眼中不自覺的泛起了溫柔的笑意:「好,我先吃栗子。」
楓哥兒笑道:「我來剝給你吃。」
說著,低下頭剝起了栗子。那栗子尚有餘溫,摸起來軟軟的,想剝殼卻並不容易。楓哥兒平日裡吃栗子,有丫鬟婆子伺候著,何曾親手剝過栗子。
葉媽媽笑道:「小少爺,奴婢來幫你。」
楓哥兒卻不肯要她幫忙,胖胖的手指笨拙的剝了半天,總算剝出了一個。一臉驕傲的將栗子捧著送到了慕念春的面前。眼巴巴的等著表揚。
「楓哥兒真厲害。」慕念春笑瞇瞇的誇了他一句,然後將栗子送入口中。
栗子又甜又香,是她生平從未嘗過的美味。
她細細的品味了許久,才一點一點的咽了下去。然後對楓哥兒展顏一笑:「栗子真好吃。」
楓哥兒咧嘴笑了,習慣性的依偎在她身邊。一抬頭,卻又扁起了嘴,悶悶不樂的說道:「姐姐,這裡都是祖宗牌位,陰森森的,我一點都不喜歡。你為什麼要跪在這兒?她們都說是因為你推的大姐落了水,所以爹才會罰你。」
五歲的孩子,已經開始懂事了,知道跪祠堂絕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看著楓哥兒臉上流露的擔憂,慕念春心裡暖暖的,柔聲哄道:「是啊,姐姐做了錯事,受些懲罰是應該的。你不用擔心,過兩天姐姐就能出去陪你玩了。」
楓哥兒到底還小,被哄了幾句便又重新高興起來,抱著慕念春的胳膊說起了悄悄話。大部分都是他在說,慕念春含笑聽著,沒有半點不耐。
祠堂本是清冷安靜的地方,此時有了楓哥兒的聲音,那份清冷陰暗頓時一掃而空。
張氏見姐弟兩個如此親近友愛,心裡也覺得安慰。她沖葉媽媽使了個眼色,葉媽媽立刻心領神會,哄了楓哥兒到一旁玩耍。
張氏這才冷笑著說道:「羅家人今天果然來了。幸好你提前向你爹認了錯,不然,今天不知要鬧成什麼樣子。」
身為當家主母,自然有人暗中給她通風報信。就連當時李氏她們說的話,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依著她的脾氣,早就耐不住要衝出來和羅家人鬧騰了。
可慕念春特地叮囑過她,讓她不要露面。她只好強行按捺下來。雖說女兒很快就打發了難纏的羅家人,可她這個當娘的心裡卻十分憋屈。
遇到這樣的事,她應該挺身站在女兒的面前才對!可現在,她竟然躲在背後,任由女兒一個人面對那群跋扈囂張的羅家人......
慕念春看出了張氏的心思,笑著安撫道:「娘,我一個人就能應付她們。若是你出了面,反而不妥。爹雖然罰了我,心裡卻是心疼我的。我挨罰也值了。」
張氏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眉頭總算舒展了開來:「對了,元春那個丫頭真的說了侮辱我的話嗎?」
張氏的話語裡沒多少憤怒,反而有些疑惑。
慕元春絕不是蠢人,怎麼會不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忤逆不孝的名聲,足可以毀掉一個少女的閨譽。
慕念春眸光微閃,意味深長的說道:「她當時說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爹已經半信半疑了。三人成虎,若是人人都這麼說,她還怎麼辯解?」
三人成虎......
張氏默默的咀嚼這幾個字,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01:17 PM
第七章 流言
看守祠堂的婆子一直在遠處待著,此時忽的咳嗽了一聲。這是在暗示張氏,待的時間已經夠久了,應該離開了。
張氏終於依依不捨的走了。
慕念春沖石竹招手:「石竹,你過來,食盒裡的飯菜足夠我們兩個吃的。」
石竹頓時受寵若驚了:「小姐先吃吧,奴婢哪配和小姐一起進食......」
「吃飯而已,有什麼配不配的。」慕念春見石竹還不肯動,便加重了語氣:「你要是不來,我也不吃了。餓壞了肚子可都怪你。」
石竹只得進了祠堂。
此時天色已晚,祠堂裡燃了一盞油燈。看守祠堂的石媽媽也去吃晚飯了,慕念春總算輕鬆了一些,坐在鬆軟的蒲團上,吃起了晚飯。
銀耳桂圓薏米粥甜而不膩入口即化,饅頭鬆軟可口,再加上四碟精美的小菜。慕念春對吃食挑剔,也覺得飯菜還算不錯。
石竹還是第一次和主子一起進食,不免有些拘束。
慕念春也不去管她,吃飽了之後才擱了筷子,含笑說道:「剩下的都歸你了。吃不完可就浪費了。」
石竹果然自在多了,笑著應道:「奴婢會都吃完的。」說著,低頭吃了起來。
慕念春就著微弱的燈光,靜靜的打量著石竹。
石竹比她大了兩歲,今年十四,身形已經有了少女的窈窕風姿。相貌不算特別出眾,卻也眉清目秀。
「石竹,你到我身邊也有四年了吧!」慕念春忽的說道。
石竹想也不想的應道:「是四年零兩個月。」她在十歲那年進了慕家,因為性子謹慎舉止小心被張氏相中,指派到了漪瀾院伺候四小姐。一轉眼,已經有四年多了。
慕念春看著石竹,含笑說道:「芍藥上個月就嫁了人,我娘打算再挑兩個人到我身邊伺候。一等丫鬟的位置留給你,誰也搶不走。」
石竹一怔,旋即又驚又喜,正要磕頭謝恩,就聽慕念春笑著說道:「這裡只有我們兩個,又沒有外人,不用這麼多的虛禮。」
不等石竹有什麼反應,又接著說道:「你以後是我的貼身大丫鬟,說話行事得有幾分大丫鬟的樣子,別弱了我的威風。遇到什麼事都不用怕,有我這個主子給你撐腰。」
就差沒直說「你在府裡橫著走也無妨」了。
石竹歡喜激動的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了,眼裡閃出了水光,哽咽著道:「小姐,你待奴婢太好了,奴婢何德何能......」
看著那張熟悉的陪伴著自己直到臨死那一天的臉龐,慕念春心裡一陣酸澀。
前世石竹一直忠心耿耿的陪著自己,哪怕是她最艱難的時候,石竹也從未動搖過半分。舉目茫然四周都是對手,她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石竹罷了。
主僕兩個相依為命多年,在她心裡,石竹早已成了無可取代的親人。
前世二十幾年的生命裡,有太多的遺憾和不甘。好在今生有機會一一彌補。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有些需要殫精竭慮,有些需要從長計議,對石竹好一些卻是舉手之勞。
慕念春凝視著石竹,認真的說道:「你一直盡心儘力的伺候我,這也是你該得的。」
石竹紅著眼圈,給慕念春磕了三個頭:「小姐如此信任器重奴婢,奴婢一定不會辜負小姐。」
慕念春眼眶也有些濕潤了,卻展顏笑道:「我不是說了麼?沒有外人的時候,不用這麼多禮。外面有些冷,去把門關上,靠在我身邊也能暖和些。」
石竹用袖子擦了眼淚,去關了門,然後小心翼翼的靠在慕念春的腿邊。很快便蜷縮著身子睡著了。
慕念春也覺得倦意上湧,輕輕的扯過被褥,蓋在自己和石竹的身上。
一燈如豆,昏黃的光芒平添了幾分溫暖。陰暗僻靜的祠堂裡,主僕兩個就像往昔一樣,互相依偎著入睡。
......
張氏掌管著慕家內宅的事務,又得照顧年幼的楓哥兒,每天只能抽出餘暇到祠堂探望片刻。楓哥兒倒是想來祠堂,卻被心疼幼孫的祖母嚴厲制止了。
慕長栩和二房的慕長柏慕長桐兄弟兩個每日得去家學讀書,慕元春在閨房裡靜養,唯一能來探望慕念春的,就是二房的堂姐慕婉春了。
慕婉春有一個雙生姐妹,在三歲的時候夭折。慕婉春在姐妹中排行第三。
慕家的兒女皆生的一副好相貌。慕婉春也不例外,一張瓜子臉,皮膚白凈,一雙眼睛尤其生的活潑嫵媚。
以花為喻,慕元春像一朵精緻絕美氣質出塵的梅花,慕婉春則是色澤明媚嬌艷的芍藥。慕念春年齡最小,卻眉目如畫姣美可人,宛如枝頭含苞待放的海棠。
慕婉春關切的問道:「四妹,你和大姐到底是為了什麼鬧的不愉快?竟一氣之下就把她推進池塘裡,我上午剛去探望過大姐,問她原因,她怎麼都不肯說呢!」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她肯說才是怪事。」
慕婉春眼睛一亮,興緻勃勃的湊近低語:「這麼說,她真的說了那些話?」
短短一天工夫,府裡上下悄然流傳起一件事。大小姐出言侮辱繼母,四小姐一怒之下才憤然出手。羅家人登門也沒能討的了好就是明證。
如果不是大小姐理虧,羅家人不鬧上天才是怪事。
慕婉春特地來探望慕念春,不無打探第一手「內幕消息」的想法。
慕念春巴不得慕婉春問起這些,故意冷哼一聲道:「要不是她侮辱我娘,我怎麼會氣的推她落水。她三歲起就被接到羅家住著,這十年回家的次數用手指都能數的過來。一年前才回府長住!我娘待她客客氣氣的,什麼時候刁難過她了?她卻肆意說我娘的壞話,真是太可氣了!」
慕婉春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四妹,你也別再生氣了。她也是一時衝動才說了這些,現在肯定後悔的不得了。都是自家姐妹,這些事就別計較了。」
這番話看似勸慰,可仔細一品味,不無煽風點火挑撥離間的意味。
慕念春著俏臉,不悅的說道:「三姐,你到底是向著我還是向著她?」
「這還用說,我當然是向著你了。」慕婉春嗔怪的說道:「我們兩個自小一起長大,比親姐妹還要親。我和她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慕念春這才轉怒為喜:「還是三姐對我最好了。」
慕婉春抿唇笑了起來,心裡卻得意的想著,慕元春和慕念春鬧的越兇越好。這麼一來,大家才會知道慕家最嫻雅最知書達理的女兒是二房嫡女慕婉春。
慕念春沒有錯過慕婉春眼底的那抹自得,也微微揚起了唇角。
慕家家訓極嚴,四十無子方可納妾。慕正善慕正德兄弟兩人早早有了嫡子,因此都沒有妾室。
慕正善原配羅氏生了一子一女,繼室張氏也生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二房的吳氏則有兩子一女。除了早夭的二小姐和四少爺,其餘都平安的長大。
這在孩童夭折率高達一半的大秦朝,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從這也能看出,慕家家風嚴謹,內宅陰私事情極少。比起別的府上動輒打死侍妾發賣通房孩子未足月就流產等等骯髒的事情來,慕家內宅算的上風平浪靜。
然而,隨著慕元春兄妹歸來,這份微妙的平衡卻被打破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01:22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1-4 01:22 PM 編輯
第八章 黑鍋(一)
慕長栩天資出眾,將兩個本也算聰慧的堂弟壓的黯然無光。
慕元春容貌出挑,擅詩詞擅琴藝,女紅也十分精通。生生的將兩個妹妹比的黯淡了幾分。
長房和二房表面和睦,私底下卻也隱隱有借著兒女一較高低的意味。二房處處被壓了一頭,心裡自然痛快不到哪兒去。慕正德夫婦兩個都有些城府,不會輕易顯露出來什麼。堂兄弟姐妹之間,卻很自然的形成了小團體。
慕長柏慕長桐兄弟兩個愈發用功苦讀,想要追趕上大堂兄慕長栩的意圖十分明顯。慕婉春卻用了另外一種方式,不時的在慕元春和她中間挑撥,不願她們兩個親近抱成一團。
其實,慕婉春真是用錯了心思。
她和慕元春前世今生都是彼此最大的對手,怎麼可能有和睦的那一天?
慕婉春來意已經達到,不願在陰暗的祠堂裡久留,笑著說道:「四妹,你再熬一熬,三天很快就會過去了。等你回了漪瀾院,我再去陪你。」
慕念春流露出依依不捨來,等慕婉春走了,意味難明的笑了笑。
以慕婉春的性子,回去之後肯定會去祖母面前嚼一頓舌根。
這個黑鍋,慕元春是背定了。
......
正如慕念春所料的那樣,慕婉春隔日早晨去給祖母朱氏請安的時候,便有意無意的提起了此事。
當然了,慕婉春說話很有技巧,絕不像搬弄是非,反而憂心忡忡的嘆道:「......都是自家姐妹,和和美美的最好不過。她們兩個卻鬧成了現在這樣子,實在讓人著急。不過,這事也不能都怪大姐。她自幼沒了親娘,在舅家長大,雖和四妹是親姐妹,感情卻實在淡保對大伯母生出不滿也是難免的......」
朱氏今年五旬,保養的雖然不錯,卻也有了老態。額上眼角的皺紋就不必說了,頭上也有了不少的白髮。她在五年前就將管家的權利交給了長媳張氏,自己則一心吃齋念佛。
朱氏雖然不過問府裡的瑣事,對孫子孫女們卻很關注。
聽了慕婉春的這席話,朱氏重重的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不悅:「有什麼不滿,也不該口出不遜。若是讓外人知道了,我們慕家的臉可就丟盡了。」
坐在一旁的二兒媳吳氏立刻安慰道:「婆婆放心,這些家事不會傳到外人耳中的。待會兒等大嫂來了,和她說一聲,讓她約束好府裡的下人不隨意亂說就是了。」
論年齡,吳氏比張氏還要大上幾歲。可大的再多,也得叫一聲大嫂。張氏縱然是續弦,也是長媳。
提起張氏,朱氏不滿之色溢於言表:「真不知道她這個母親是怎麼當的,元春才回府一年,就和念春鬧的這般不愉快。」
吳氏不免要為張氏說話:「這也怪不得大嫂。繼母難為,畢竟不是親生的,總隔著一層肚皮。元春那丫頭又是個心思重的,平日裡有什麼委屈只藏在心裡,不肯說半個字。念春又小,性子衝動......」
朱氏聽了這些話,面色並沒有和緩,反而更惱了,沉下臉不說話。
吳氏和慕婉春交換了個會心的眼神,一起將話題扯了開去,有意說些輕鬆的哄朱氏高興。
有些話點到為止效果最好。若是一個勁的喋喋不休,可就成了搬弄口舌是非。慕家家法可不是鬧著玩的。
張氏領著楓哥兒來請安的時候,屋子裡的氣氛已經恢復如常。
楓哥兒進了屋子,就規規矩矩的給朱氏行禮。
朱氏見了白胖可愛的孫子,打從心底生出歡喜,笑著說道:「你這個小獼猴,平日里上躥下跳的,今天竟也學會正經行禮了。快些到祖母這兒來。」
楓哥兒笑嘻嘻的撲進了朱氏的懷裡,朱氏笑吟吟的從盤子上拿了些果脯之類的零食塞到楓哥兒手裡,神色間滿是慈愛。
家中孫子孫女眾多,年幼的楓哥兒最得朱氏歡心。
慕婉春有意湊趣,故意酸溜溜的說道:「祖母偏心,五弟一來,祖母就連看都懶得看我了。」
朱氏果然被逗笑了:「你這丫頭,說這話也不嫌虧心。前幾天才從我這兒哄騙了一隻金鐲子,這次又想要什麼了?」
幾個孫女裡,朱氏最喜歡的就是伶俐嘴甜的慕婉春。
慕婉春笑嘻嘻的應道:「祖母這次可冤枉我了,我看五弟吃的香,也想嘗一嘗果脯罷了。可沒打別的主意。」
眾人都笑了起來,一派和樂融融。
說了些閒話之後,吳氏領著慕婉春先告退。
張氏也起身告退,朱氏卻說道:「張氏,你且留下,我有些話要問你。」
張氏應了聲是,眼中迅速的閃過一絲得意。
她只是命身邊的人放了個風聲,短短兩日就傳到了朱氏的耳中。以朱氏的性子,如果認為這是以訛傳訛的謠言,根本不會理會。現在既然特地留下自己詢問,說明朱氏已經相信了。
三人成虎,這話果然半點不假。
朱氏也沒繞彎子,直截了當的問道:「元春和念春到底是為什麼鬧的口角?」
張氏一臉隱忍和委屈:「兒媳已經仔細問過念春了,念春說,元春在她面前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兒媳對元春視若親生,自問盡心儘力。可沒想到,元春她......」
說到這兒,已經紅了眼圈。充分表現出了一個盡責卻不被待見的繼母的心酸和無奈。
朱氏本來只信了八分,現在卻信足了十分,臉色沉了下來。她沒有再提元春,卻又數落起了念春:「念春過了年也有十二了,不算小孩子了,怎麼行事這般衝動。好在元春沒有大礙,不然,羅家人鬧上門來,我們可怎麼向羅家人交代?」
張氏口中唯唯諾諾的應著,心裡卻暗喜。
婆媳多年,她對朱氏的脾氣很了解。越是心中不喜,就越不肯表露出來。此時避而不談慕元春,肯定是心中惱怒之極。
慕元春沒了親娘,若是再不得祖母的歡心,今後還有什麼資本和她們母女較勁?
......
當天晚上,朱氏將慕正善喊了去說話。
朱氏將白天聽到的事說了出來,面色不愉的說道:「長女和繼母不和,口出惡言,又被妹妹推進水池裡。這種事情要是傳了出去,我們慕家的臉還往哪兒放?」
顏面高於一切,這是所有世家望族行事的不二準則。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一牽扯到顏面問題,立刻就成了大事。
慕正善愧疚的低頭認錯:「母親不要生氣,都是兒子的錯。若是兒子多放幾分心思在妻子兒女身上,也不會鬧成今天這個地步。」
朱氏在兒媳面前不願多說,在兒子面前可就沒了顧忌,聞言冷哼一聲:「這怎麼能怪你。元春自小就在羅家長大,和羅家人親近,和自家人反而疏遠。和張氏有些摩擦也在所難免。這丫頭看著聰明,這次卻也做了蠢事。就算是對張氏不滿,也不該在念春的面前嚷嚷出來。以念春的脾氣,推她落水都算是輕的。」
話裡話外,都透出了對慕元春的不滿。
雖是嫡出的長孫女,卻從未承歡膝下,從感情上來說,本就不如其他兩個孫女來的親密。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也難怪朱氏不喜了。
慕正善下意識的為女兒求情:「元春這一年也確實受了些委屈,她身邊的方媽媽告訴我,張氏雖沒有剋扣過用度,卻暗中刁難。她一直忍了下來,這次大概是一時氣憤才會口出惡言。還請母親看在兒子的面子上,饒過了她這一回。以後兒子一定多管教約束她。」
朱氏輕哼一聲,沒再說什麼。
不過,一旦心裡對某人有了壞印象,想再扭轉過來就很難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01:2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1-4 01:30 PM 編輯
第九章黑鍋(二)
三天對別人來說,大概是一晃即過。
慕念春這三天裡卻吃盡了苦頭。膝蓋早已又紅又腫,疼的麻木了。全靠著人攙扶才勉強走回了漪瀾院。
張氏早就備好了活血化瘀的藥膏,堅持要親自替慕念春上藥。
慕念春拗不過她,只得乖乖的躺了下來。
引入眼簾的,先是白皙滑膩的小腿,然後是淤青滿布高高腫起的膝蓋。張氏看的心如刀絞,淚水湧了出來。
慕念春哄起了張氏:「娘,我皮膚嫩,容易留下印跡。以前我淘氣的時候,你隨意擰一把,胳膊都會淤青好幾天呢!現在這樣子看著嚇人,其實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上了葯很快就會好了。」
張氏也知道此時不是哭的時候,用帕子擦了眼淚。然後用濕熱的毛巾敷在慕念春的膝蓋上,口中念叨著:「等敷過了膝蓋,再給你上藥。這樣效果也會更好些。」
說實話,硬生生的跪了三天,膝蓋早就疼痛的沒了知覺。敷熱毛巾也沒什麼效果。不過,這是張氏的一片心意。慕念春只能乖乖的領受。
敷完熱毛巾,就該上藥了。藥膏的顏色有些詭異,是褐色的,碰觸到皮膚的時候,有些微微的刺痛。
張氏小心翼翼的將藥膏抹勻,然後狠狠心,用力的按揉起她的膝蓋。
慕念春情不自禁的倒抽一口涼氣,聲調都有些變了:「娘......」
「你膝蓋腫的厲害。得用力的揉一揉,這樣才能活血化瘀。」張氏不忍心看女兒此時的神情,迅速的說道:「你先暫且忍一忍,很快就會好了。 」
慕念春疼的直冒冷汗,卻硬是一聲沒吭。直到張氏停了手,才擠出一個笑容:「娘,你別擔心,其實不算疼......」
比起悔恨莫及痛徹心扉的絕望無助,身體皮肉之傷不算什麼,忍一忍就過去了。
親娘幼弟都安然無恙,石竹好端端的活著。這已經是老天對她最大的恩賜,她由衷的感激上蒼的仁慈。這點皮肉之苦,只讓她的意志更堅韌。
慕念春此時臉色蒼白,額上儘是冷汗,可唇邊的笑容卻堅強又明媚。這樣強烈的反差,使得那張猶顯稚嫩的少女臉龐,散發出驚人的美麗。
就連張氏也看的怔了一怔,心裡既覺得驕傲又有些莫名的酸楚。
女兒這麼說,無非是寬慰她罷了。女兒一片心意,當娘的也只能領受。
張氏打起精神說道:「總算是把這三天熬過去了。接下來你就好生在屋子裡歇著,等身子養好了再出去也不遲。」
慕念春換了個姿勢,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聞言輕聲笑道:「接下來不是還要禁足一個月嗎?正好不用去上閨學,可以正大光明的偷懶了。」
張氏聽的啞然失笑,心裡的陰鬱也消散了大半。低聲說道:「差點忘了告訴你。你祖母聽說了那件事之後,很是生氣。昨天晚上特地叫了你爹去說話。後來你爹又去了賞梅苑,數落了元春一通。那丫頭哭的眼睛都腫了。」
賞梅苑裡自然有張氏安插的眼線,早有人來繪聲繪色的稟報過了。張氏這一整天心情都好的不得了。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慕元春果然一如既往的擅長做戲,「眼睛哭腫了」的消息,不止張氏知道。那個耳根軟心腸更軟的爹肯定也知道了。
「娘,你今天沒去探望大姐嗎?」
張氏輕哼一聲:「當然沒去。」
慕念春眸光微閃,低聲說道:「還是去一趟的好,記得多帶些滋補身體的補品。」頓了頓又道:「祖母和爹他們都在看著呢!」
這可是表現繼母寬宏大量的最好時機。
張氏當然不笨,稍微一暗示就明白了。只不過,她的心胸從來都不算寬廣,一想到要在慕元春面前裝出慈母的樣子就覺得慪的慌:「我還是不去了。那丫頭和我八字不合,我才懶得在她面前裝模作樣。」
張氏的性子,註定了她鬥不過城府深又擅長偽裝的慕元春。
「娘,你就去一趟吧!」慕念春耐心的勸說:「不過是做做樣子,就能討好爹和祖母,還能落個心胸寬大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張氏不怎麼情願的點了點頭,然後問出了心底的疑問:「念春,元春那天到底對你說了什麼?」
慕念春當然不會說實話,睜眼胡扯:「就是我告訴你的這些。不然,我也不會氣成那樣子。」
真的是這樣嗎?張氏半信半疑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慕念春面不改色的迎上了張氏的目光。
池塘邊到底發生過什麼,只有慕元春和自己知道。自己絕不會吐露實情,至於慕元春,根本不敢說出真相,只能忍氣吞聲的背了黑鍋。
張氏見問不出什麼,只得將這個疑問按捺下去,笑著說起了另一件事來:「你身邊的芍藥出嫁了,如今就剩石竹和兩個小丫鬟,人手不夠用。我給你又挑了兩個人來。一個是我身邊的玉簪,還有一個......」
是丁香!慕念春在心中默默的接道。
丁香是家生子,她的爹是慕家田莊的管事,娘是針線房裡的管事,在主子面前都是有幾分體面的。張氏特地挑了丁香到她身邊伺候,一來是看中了丁香的聰慧伶俐,二來也是覺得丁香是家生子,在忠心上絕無問題。
只可惜,張氏這次看走了眼。
丁香確實忠心,但是忠心的對像不是她,而是慕元春。
當年的她,渾然不察身邊被安插了這麼一個眼線。一步輸,之後便是步步都輸。慕元春能算無遺策的對付張氏和她,丁香的「功勞」可不小!
這一世,她絕不會再留這麼一個吃裡扒外背棄主子的丫鬟在身邊。
慕念春正要張口婉拒,心裡忽的一動,又改了主意:「這些小事,娘做主就是了。我有些倦了,想睡會兒。」
張氏住了嘴,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為她掖好被褥。
慕念春沒有說假話,這麼熬了三天,她確實又困又累。她沒有立刻陷入夢鄉,勉強打起精神說道:「娘,石竹陪我跪了三天,膝蓋也傷的不輕。你讓人送些藥膏給她。還有,我想讓石竹接替芍藥的位置。」
張氏略一猶豫:「石竹確實忠心,不過,年齡稍微小了一點。而且,也不算十分伶俐......」她原本是打算讓丁香做一等大丫鬟的。
「就石竹吧!」慕念春的語氣異常堅決:「她伺候我四年多了,我用慣了順手。」
張氏自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和女兒爭執,立刻笑著應了。
慕念春這才放了心,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全靠意志硬撐著的纖弱身體,一旦鬆懈下來,立刻陷入深甜的夢鄉。連前世的噩夢都沒來驚擾她。
再次睜開眼,已經是隔日清晨了。
慕念春沒有碰床邊的鈴鐺,默默的坐直了身子,打量著自己昔日的閨房。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就連梳妝鏡前的首飾匣子都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那麼多年的時光和痛苦的過去彷彿都只是一場幻境。
她依舊是那個天真嬌憨又衝動任性的慕家四小姐,每日心中所想的不過是怎麼壓過長姐的風頭,還有那個長身玉立的英俊少年......
慕念春的神色有一霎那的恍惚,然後迅速的冷靜下來。
門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那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在門邊停住了。
然後,一個謙卑又恭敬的少女聲音響起:「小姐醒了麼?奴婢丁香,來伺候小姐梳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01:27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1-4 01:34 PM 編輯
第十章 丁香
「進來吧!」慕念春聲音淡然,聽不出喜怒。
丁香輕巧的推開門,走了進來。
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是花一般的年齡。即使梳著雙丫髻穿著青布衫裙,也依然窈窕可人。慕念春的目光漫不經心的掠過丁香苗條的身子,然後落在她俏麗的臉龐上:「你就是丁香?」
身為丫鬟,是沒有資格和主子對視的。
丁香略略垂下頭,恭敬的應道:「是,奴婢正是丁香。昨天晚上便和玉簪一起來了漪瀾院。因為小姐在休息,奴婢沒敢驚擾了小姐,所以早上才來拜見小姐。」
態度謙卑,應答流利,聰慧伶俐進退有度,又生了副好相貌。幾乎立刻就將不善言辭容貌清秀的石竹比了下去。
身為主子,器重這樣的丫鬟也是難免的。誰能想到,丁香在來漪瀾院之前就被慕元春收買了?
慕念春理直氣壯的想著,幾乎立刻就原諒了當年的自己:「你原先是在哪做事的?」
丁香答道:「回小姐的話,奴婢自打八歲起就在府裡做事,因為識得幾個字,就被太太派去了庫房。」
慕家是書香門第,不僅對兒孫要求嚴格,下人裡識字的也不算少。丁香既然能被派到庫房做事,顯然不止「識幾個字」這麼簡單。
慕念春看著丁香,唇邊揚起一抹弧度:「只要你日後好好伺候我,我絕不會虧待了你。」
丁香立刻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頭:「奴婢一定會盡心儘力的伺候主子。」
「去準備熱水,我要先沐裕!」慕念春懶懶的吩咐一句。
丁香初來乍到,還沒摸清自己的性情脾氣,為了博得自己的歡心,做事一定謹慎仔細。不用擔心她會搗鬼,所以,慕念春使喚丁香的時候毫無心理障礙。
至於以後......
慕念春無聲的扯了扯唇角,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慕元春可以利用丁香掌握她的一舉一動,設下圈套讓她乖乖的往裡鑽。
這麼好用的棋子,慕元春焉能捨得不用。
而她,同樣可以利用這顆棋子,引慕元春入局。到時候是誰算計誰,可不一定啊......
熱水很快就準備好了,寬大的木桶裡熱氣騰騰,晾乾的花瓣在熱水中盡情的舒展,散發出怡人的香氣。慕念春坐在木桶裡,舒適的輕嘆口氣。膝蓋處的僵硬刺痛在熱水的撫慰下,也和緩了不少。
丁香正替她洗著頭髮,動作輕柔小心。
不一會兒,玉簪也來了,手中捧著乾淨柔軟的雪白中衣。
玉簪和石竹同齡,也是十四歲,是張氏身邊的二等丫鬟。生的一張圓臉,整日裡笑瞇瞇的,頗有幾分可愛。
慕念春對玉簪十分熟悉,見了她便笑道:「玉簪,你在蘭香院是不是犯錯了?」
玉簪一愣,被問的有些發懵:「奴婢沒有犯錯啊,小姐怎麼會忽然這麼問?」
慕念春俏皮的挑了挑眉:「若不是犯了錯,怎麼會被我娘打發到漪瀾院來。」
玉簪這才知道自己被打趣了,也不生氣,笑嘻嘻的應道:「小姐可說反了。奴婢能到漪瀾院來,是因為做事勤快表現的好,別人眼饞也眼饞不來呢!」
慕念春被逗的笑了起來。眼中卻閃過一絲淡不可察的傷感。
前世玉簪也是她身邊得力的丫鬟,不過,後來許了親事,便沒跟著她一起入宮。
她原本是慶幸的,覺得身邊的人總算有一個得了好歸宿。可沒想到,慕家到底還是沒能躲過劫難。在她進宮的第二年,慕家就被治了罪,罪名是忤逆犯上大不敬。殘忍嗜殺的新皇只輕飄飄的一句話,慕家上下便被全部處死。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玉簪和她的丈夫都是慕家的家生子,最終也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那一天,她木然的待在華麗冰冷的寢宮裡,不吃不喝不睡,也沒說過一句話。
她曾經深深的怨恨過家人的無情,曾經立誓和他們一刀兩斷永不往來,甚至曾經期望著他們不會有好下常然後等他們真的全都死了,她的心也隨之空了。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她決意要用自己的一己之力殺了那個男人,為死去的人報仇。
她學會了壓抑自己的本性,學會了用柔順做偽裝,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個暴戾陰冷喜怒無常的男子。最終成功的和他同歸於盡!」
大概誰也不會想到,那樣一個陰狠毒辣殘忍嗜殺的男子,竟會死在她的手上吧......
慕念春笑的有些飄忽。
玉簪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殷勤的為她擦拭身上的水珠,然後一一穿上乾淨的衣物。
長及腰際的青絲美則美矣,打理起來卻十分費事。丁香花了半天功夫,將頭髮擦乾,又抹了些護髮的凝露,再用牛角梳子輕輕的梳理。
剛洗過的頭髮不宜梳成髮髻,丁香只用彩色的綢帶將頭髮鬆鬆的束起,垂至胸前。
慕念春不吝嗇誇讚,含笑說道:「丁香,你的手真巧。這麼長的頭髮,虧得你細心洗的好。以後,你就專門伺候我梳妝好了。」
丁香受了主子誇讚,精神一振,忙歡喜的應下了。
為主子梳妝是近身伺候,一般只有受器重的心腹丫鬟才能得到這樣的差事。原本因為沒當上一等丫鬟覺得遺憾的丁香,此時才暗暗鬆了口氣。
慕念春又看向玉簪,略一思忖說道:「玉簪,我的箱籠衣物首飾,都交由你管著。」
玉簪得了差事,也十分歡喜。
慕家雖不是頂尖的世家望族,卻也是傳承了百年的書香門第,家底十分殷實。在京城的這處府邸,佔地幾十畝。孫子孫女輩的都有各自的住處。
按著府裡的慣例,每個院子裡伺候的丫鬟小廝四到六個人。漪瀾院裡有兩個做雜事的三等丫鬟,有一個守門的婆子,加上石竹和後來的玉簪丁香,正好是六個人。
張氏心疼女兒,派來的丫鬟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若不是丁香一開始就存著異心,這樣的人絕對會成為得力的心腹丫鬟。
玉簪很自然的問起了石竹:「小姐,奴婢聽說石竹的膝蓋也受了傷,不知現在怎麼樣了。奴婢想去看看她。」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點了頭,神色很自然的柔和了幾分。
丁香一直在留意慕念春的神色,見狀心裡微微一動。看來,四小姐對石竹真的很上心啊!
石竹長的不算最好,性子也不算特別伶俐,唯一能稱道的優點大概就是老實本分了。可惜自己來遲了幾年,不然,這一等丫鬟的位置絕不會是石竹的......
「小姐,石竹膝蓋有傷,上藥肯定不方便。」丁香的聲音十分誠懇:「奴婢想以後每天抽些時間去替石竹上藥,還請小姐應允。」
慕念春含笑看了過來,目光中多了幾分讚許:「好。那此事就交給你了。」
玉簪在一旁暗暗懊惱。這麼輕而易舉又討小姐歡心的事,怎麼就被丁香搶走了?明明是她先挑起的話題。
玉簪也是機靈的,腦子一轉就有了拍馬屁的點子:「小姐,老爺罰你一個月之內抄一百遍《女誡》,這也實在太多了。不如奴婢代你抄吧!」
沒等慕念春張口,丁香便輕笑著說道:「玉簪一片好心,可惜這個法子實在不妥。小姐自幼習字,你雖然也會寫字,不過,寫出來的字和小姐的一定大大的不同。老爺肯定能看得出來。」
玉簪被說的有些羞愧,幾乎不敢看主子了,囁嚅著說道:「奴婢真笨,盡出些餿主意。」
慕念春卻半點都不介意,笑著說道:「你也是為我著想,我怎麼會怪你。」頓了頓又意味深長的說了句:「你們待我一片忠心,我都會記著的。」
玉簪鬆口氣,歡喜的笑了。
丁香神色自若,卻下意識的避開了慕念春的目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11:1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1-4 11:22 PM 編輯
第十一章 父子
漪瀾院不算大,卻十分精緻小巧。院子裡種了幾株梨樹,樹上有鞦韆,樹下擺著小巧的桌椅。
初春三月,正是草長鶯飛桃花柳綠的時節,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青草香氣。
一個穿著淺粉色衣裙的十二歲少女正坐在樹下,手執小號的狼毫筆,低頭寫字。寫的速度不算很快,卻熟稔流利,雪白的宣紙很快就被簪花小楷佔滿了。
她的神情十分專註,長長的睫毛幾乎眨也不眨。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停了手,低頭細細的審視一會兒,見沒有任何差錯,才問道:「石竹,我抄了多少遍了?」
站在一旁的石竹想也不想的答道:「小姐上午抄的是第九十九遍,這份寫完,正好是一百遍。」
一百遍,終於算是寫完了。
慕念春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然後衝石竹燦然一笑:「快些把這份收好,待會兒整理好了,送到我爹的書房去。」
這一個月來,她好吃好睡心情好,膝蓋的那點傷早就好了。因為被禁足,不能出院子一步,每天抄寫《女誡》權當是練字兼打發時間。
慕家家學嚴苛,閨學也不遑多讓。慕念春被訓練多年,抄寫時很自然的心無旁騖專註之極,不容半點有誤。這種略有些枯燥乏味的生活,貫穿了她的整個少女時代。此時重溫一回,倒是很快就適應了。
從半個月前,她練字的地點就從書房轉移到了院子裡的梨樹下。這裡的視野比書房開闊,聞著空氣中漂浮的花草香氣,心情也隨之好了起來。
石竹笑著應了,小心的拿了宣紙去晾乾,然後將之前寫過的都整理好。捧著厚厚的一摞去了慕正善的書房。
......
今天是休沐日,慕正善難得有餘暇,正在考校長子的功課。
慕長栩對答如流,慕正善並未誇讚半個字,反而正色說道:「長栩,求學之途,當戒躁戒躁,不可因為一點進步就驕傲自滿。你讀書有天分,正因為如此,更要下足苦功。」
慕長栩恭敬的應了聲是,眉宇間平靜寧和,並未因為慕正善的要求嚴苛心緒浮動。
慕正善對他的表現十分滿意,有心說些誇讚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書房裡的氣氛忽的冷凝下來。
慕長栩在家學裡上課,卻是在羅家長大的。父子兩個平日相處的時間並不多,除了考校功課之外,似乎就無話可說了。
半晌,慕正善才打破了沉默:「我昨天去看過元春,她靜養了一個月,身子好多了,下床走路已經無礙了。」
提起妹妹,慕長栩的神色也柔和了幾分:「我正想著待會兒去看看她。」頓了頓,忽的抬起頭直視慕正善:「父親,妹妹是什麼性子,我清楚的很。她絕不會私下說母親的不是。」
有些事雖然竭力壓著,卻還是無可避免的在府中悄然流傳開來。下人們表面恭恭敬敬,可私下裡不免要眉飛色舞的談論幾句。
慕長栩偶爾聽書童多嘴一句,才知道了此事,當時就變了臉色。
慕元春外表看著柔弱,實則外柔內剛,十分要強。這樣的流言對她的傷害無疑是極大的,也怪不得她一直在屋子裡靜養,這一個月都沒出過賞梅苑。
今日難得父子有獨處的時間,慕長栩自然不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急著要為慕元春澄清。
慕正善笑容微微一頓,默然片刻才說道:「這些內宅小事,你就不用管了。」
慕長栩心裡一沉。父親這麼說,擺明了是不信他的話......
「父親,你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相信嗎?」慕長栩一急之下,說話也沒那麼溫和有禮了:「我知道,我和妹妹在舅家住了這麼多年,父親的心早就偏到四妹五弟的身上了......」
慕正善聽著這話,一股熱血直衝腦門:「住嘴!」
慕長栩看到慕正善瞬間沉下來的臉,才察覺到自己的失言。有些事,心裡有數是一回事,可說出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五個手指尚有長短。身為父親,對待兒女有些偏頗也是難免的。
慕長栩慕元春在舅家長大,和舅家情意深厚,和親生父親的接觸反而不多,感情難免淡薄些。而慕念春慕長楓姐弟兩個,卻在慕正善身邊長大,親疏之別很明顯。
慕正善被說中了痛處,身為父親的尊嚴頓時浮上了面孔,冷然說道:「當日在池塘邊,下人們都站的遠,沒人聽見她們說過什麼。我也不會無端的冤枉了元春。可你想想,若是元春沒說那些話,念春怎麼會氣的推她落水?」
慕長栩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四妹一向任性衝動,做出這樣的舉動不足為奇。」
話一說完,就後悔了。
慕正善一臉鐵青的訓斥道:「長栩,元春是你妹妹,念春也是。她縱然一時糊塗犯了錯,你身為兄長,也該多多包容。如此心胸狹隘肆意指責,哪還有半點做兄長的樣子?」
慕長栩不敢辯駁,只能低頭認錯:「父親教訓的是。」
慕正善餘怒未消,繼續說道:「你娘早亡,舅家憐卹你和元春,堅持要接你們兄妹去羅家祝此事傳出去,對我們慕家的名聲大大有損,可我還是答應了。我為的是什麼?難不成我們慕家還養不起兩個孩子嗎?」
說到底,還是憐惜沒了親娘的兩個孩子。唯恐張氏心胸狹窄對他們照顧不精心,所以才任由羅家接走了他們兄妹。卻沒想到,兒女不在膝下長大,和他這個當爹的十分生疏。更沒料到,兄弟姐妹之間竟有這麼大的隔閡。
慕正善第一次後悔起當年的決定來。
慕長栩被說的一臉愧色,低聲道歉:「對不起,父親,剛才是我說話不妥。以後再也不會了。」
慕正善面色一緩,正要再說什麼,書房的門忽的被敲響了:「啟稟老爺,石竹來了。說是把四小姐抄寫好的東西送來,請老爺過目。」
「讓她進來吧!」慕正善的聲音不自覺的柔和了幾分。
慕長栩敏感的察覺到了這一點變化,心裡一陣黯然。
慕正善表面對兒女一視同仁,可對著他的時候只有嚴苛和訓斥,對著慕念春姐弟兩個的時候,才像一個溫和慈愛的父親......
石竹將手中厚厚的一摞宣紙放到了書桌上,恭敬的說道:「老爺,這是小姐吩咐奴婢送來的。整整一百遍,還請老爺過目。」
慕正善嗯了一聲,細細的翻看起來。
慕家的閨學請了一位極有名氣的女夫子教學,這位女夫子最擅長簪花小楷。因為,慕家的幾個女兒練的都是簪花小楷。慕念春的功課不算最出色,卻寫的一手好字。這一百遍《女誡》抄寫的認真工整,一筆不亂,足可見她的誠心。
慕正善沉吟片刻,忽的抬頭說道:「長栩,你也來看看。」
慕長栩不太情願的應了一聲。他苦讀多年,在書法上頗有造詣,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暗暗點頭。不過,一想到被推落水塘之後又飽受流言困擾的慕元春,慕長栩的心腸又硬了起來。
慕正善試探著問道:「你覺得念春抄寫的如何?」
慕長栩神色淡然:「四妹的字很好,抄寫的十分認真。」
可是,這又能代表什麼呢?難道憑著這些就能抵消推妹妹落水的過錯嗎?
慕正善態度難得的溫和起來:「念春誠心改過,總是件好事。她畢竟還小,日後多管教約束也就是了。我現在就去漪瀾院看看她,你也一起去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11:30 PM
第十二章 和解?
這算什麼?想來一齣兄妹和解的好戲嗎?
慕長栩心裡譏諷的想著,卻毫不猶豫的應下了。
慕正善最重視的就是家宅和睦兄友弟恭,想討他的歡心不算難。就算不想看見慕念春,該做戲的也是不能少的。
慕正善見慕長栩答應的迅速,果然有了笑意。
父子兩個一前一後去了漪瀾院。
剛一進漪瀾院,一陣歡笑聲就傳了過來。慕念春正領著慕長楓在院子裡玩耍,張氏笑吟吟的在一旁看著。見了慕正善,張氏立刻笑著迎了上來。
慕長楓邁著小胖腿跑了過來,嘴裡含著糖果,含糊不清的喊了聲爹。
慕正善笑著抱起了幼子,神色柔和。然後故作不悅的瞪了慕念春一眼:「整日裡嬉鬧沒個正形,哪還有姑娘家的樣子。」
慕念春挨了訓,既不羞也不惱,笑嘻嘻的應道:「是是是,爹教訓的是。」
慕正善素來疼愛她,之前為了狠狠的懲戒她一番,足足一個月沒踏足漪瀾院。見她像往日那般神態嬌憨可愛,心早已軟了。裝模作樣的又訓斥了幾句,語氣卻十分溫和。
慕長栩默默的站在一旁,只覺得自己和眼前溫馨的一幕格格不入。那種「父親早已變成了別人父親」的酸澀,再一次浮上心頭。
慕正善特地吩咐慕長栩到漪瀾院,本意是好的。只可惜,效果截然相反。慕長栩此時非但沒有「和解」的心思,反而更添了幾分怨懟!
慕念春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在密切留意慕長栩的神色變化。若論對自家老爹的了解,無人能及得上她。因此,慕長栩剛一出現,她就猜到了慕正善的用意。
只是,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在對立面,永遠不會有真正和解的那一天。
這也是一場積年累月的戰役。
慕長栩慕元春佔著原配嫡出的身份,又有強大的舅家撐腰,原本該穩居上風。只可惜羅家心切之餘,走錯了最大的一步棋。他們兄妹在羅家長大,和舅家的關係倒是親厚了,卻和親爹疏遠了。就連祖父母也對他們慈愛不起來。
想想也是難免的,不在眼前長大,縱然是嫡親的血脈,也會覺得疏離。
這麼一來,倒是她們母子三人又佔了上風。
慕念春故作戰戰兢兢的走到慕長栩的面前,露出一個怯生生的討好的笑容:「大哥,謝謝你今日來看我。上次的事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再生氣了好麼?」
慕正善也看了過來,眼神中暗含期待。
慕長栩定定心神,擠出一個笑容:「四妹一時無心犯的錯,如今既已誠心改過,不必再耿耿於懷。」有意無意的加重了「誠心改過」那幾個字。
慕念春只當沒聽出他的弦外之意,姣美的臉龐上滿是釋然的歡喜:「大哥不怪我就好。」說著,又轉過頭對慕正善說道:「爹,大哥已經不生我的氣了,我真的好高興。」
慕正善的眼裡滿是笑意。
慕念春又誠懇的說道:「爹,這些日子我沒出過院子半步,也不知道大姐現在怎麼樣了。我想去看看大姐行嗎?」表情真摯中含著愧疚。
慕正善欣然點頭:「難得你有這份心,元春見了你也一定會很高興。」
慕長栩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妹妹見到四妹,能高興的起來才是怪事。父親想的真是太天真了。
......
事實證明,天真的那個人是慕長栩。
姐妹兩個剛一見面,就爭相認錯。
「四妹,都是我不好。」慕元春一臉自責:「我不該口出惡言,惹的你不高興。你推我落水是無心之過,絕不可能是有意為之......」
「大姐,你這麼說,真讓我羞愧的無地自容。」慕念春的眼圈已經紅了,淚眼汪汪的握著慕元春的手說道:「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怪我也是應該的。你想打想罵,我都絕無怨言。」
慕元春也是淚水瑩然,略顯清瘦的臉龐愈發顯得楚楚動人:「四妹,千錯萬錯總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是。讓父親擔憂,更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
慕念春立刻接道:「大姐說的是。我們兩個日後和和美美的,做一對相親相愛的好姐妹,不要再讓爹憂心了。」
說著,兩人抱頭痛哭起來。
慕長栩獃獃的看著這一幕,深深覺得一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張氏一開始怔忪了片刻,很快就進入了狀態。悄然擰了大腿一把,逼出了眼淚,哽咽著喊了聲:「元春,我的乖女兒,都是我的錯啊......」
最後那個啊字,頗為幾分梨園名角的風采。
慕長栩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眼睜睜的看著張氏摟著慕元春慕念春哭成了一團。
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此時的自己神情僵硬木然。
年幼的慕長楓顯然也有些懵了,不過,這絲毫不妨礙他湊熱鬧的興緻。他也學著張氏的樣子,拉長了腔調喊道:「我的娘,我的大姐,我的四姐啊......」
邊喊邊歡快的撲了過去,牢牢的抱住張氏的大腿。
張氏差點破功笑出聲來,幸好及時忍住了,只是臉孔隱隱有些扭曲。慕元春和慕念春卻絲毫沒受影響,依舊執手相看淚眼。
慕長栩的人生觀碎了一地。
慕正善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裡一陣欣慰,溫和的說道:「你們都別哭了。一家人有些什麼誤會,說開了也就好了。這些日子,母親也一直牽掛著元春念春,如今你們兩個既是和好了,就隨我一起去修德堂請安吧!」
於是,「和好如初」的長房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去了修德堂給朱氏請安。
除了慕長栩的表情略顯獃滯僵硬之外,其餘一切都很和諧很美好。
見了朱氏,慕元春和慕念春又開始搶著認錯自責,張氏也超常發揮,紅著眼眶數落自己一通。
朱氏面容一整,正色說道:「張氏,正善平日裡忙於公務,內宅的事情交由你一手打理。這是對你的信任,也是你不容推卸的責任。身為母親,對兒女須一視同仁。這樣他們幾個自然不會生出嫌隙。」
張氏一臉愧色的應下了。
朱氏看向慕元春:「元春,你是我們慕家的嫡長孫女,相貌才情都是最頂尖的。不過,你要記著,女子德言容功,排在首位的就是德。何為德?在家孝敬父母友愛弟妹,這就是德!若是德行有虧,縱然長的再好才華再出眾,也不配為我慕家的子孫。」
說到最後一句,語氣已是十分嚴厲。
口出惡言侮辱繼母這條罪名,硬生生的落到她的身上,根本無從辯解。
慕元春心裡別提多慪了,可這個時候絕不能頂嘴。她迅速的沖慕長栩使了個眼神,用目光制止住兄長欲替自己辯解的行為。憋屈的應了聲是。
朱氏又板著臉孔訓起了慕念春:「念春,你雖然小兩歲,可過了年也是姑娘家了。說話行事應該穩重些,這次的事情全因為你的冒失衝動。禁足一個月都算是輕的。下次若是再犯,絕不輕饒。」
慕念春也低聲應是。
各打五十大板,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朱氏將各人都訓的不敢吭聲之後,面色又和緩了起來:「元春和念春兩個耽擱了一個月沒上閨學,明天就恢復吧!」
「是,祖母。」慕念春和慕元春齊聲應了。
在眾人都沒留意的時候,姐妹兩個才遙遙的對視了一眼。眼中俱都掠過一絲冷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11:36 PM
第十三章 閨學
慕家的家學聞名京城,閨學也是不遑多讓。
家學和閨學俱都設在慕家的西北角,中間只隔了一道牆。一邊的院門上寫著竹里館,另一邊則是自芳閣。
兩個緊鄰的院子外面有一片青翠的竹林,微風吹拂,竹林陣陣搖擺,發出簌簌的聲音。夾雜著琅琅的讀書聲,令人身心愉悅,不自覺的就會放輕了腳步,唯恐驚擾了用功讀書的少年們。
竹林掩映下,自芳閣精緻小巧,透著寧靜優雅。
閨學不僅設了讀書習字課程,還有女紅琴藝廚藝等課程。慕太傅為了孫女們的教育問題,頗費了一番心思。請的幾位女夫子俱都是各領域中的佼佼者。
教學讀書習字的是名滿京城的女夫子陳娘子,陳娘子博學多才,尤其寫的一手好字。教學女紅的是重金請來的蘇娘子,擅長蘇。教學琴藝的是一位琴藝高妙的女琴師,姓鄭。
就連教學廚藝的閔娘子也不是泛泛之輩。她的祖父和父親都是御廚,到了她這一輩,沒有兒子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只能將家傳的廚藝傾囊相授。閔娘子名聲雖不顯,廚藝卻是實打實的高超。
有資格進閨學的,除了慕念春三姐妹之外,還有慕家旁支的小姐。年齡從十歲到十五歲不等,共有八個少女。
在幾位女夫子的精心教導下,慕家的小姐們個個飽讀詩書,擅音律女紅。也正因為慕家閨學嚴謹名聲極佳,慕家的小姐們是從不愁嫁的。
尤其是芳齡十四才貌雙全的慕家大小姐慕元春,不知有多少媒人登門提過親。只是都被慕正善婉言謝絕了。身為兄長的慕長栩尚未定親,做妹妹的總不能搶在前面。
幾位夫子也格外的喜歡慕元春。這位大小姐一年前才回了慕家,進閨學也只區區一年。卻憑著過人的天賦和勤學苦練,很快就搶盡了眾人的光芒。身為夫子,誰不喜歡這樣的學生?
至於四小姐慕念春,聰明是有了,只可惜不夠勤奮。讀書平平,女紅不出彩,琴藝也不出眾。唯一拿的出手的,大概就是廚藝了。
身為慕家的嫡出小姐,將來必然是要嫁人做當家主母的。偶爾洗手做羹湯討一討夫君和公婆的歡心就行了,不用天天待在廚房裡。要這麼好的廚藝又有什麼用?
也因此,在上廚藝課的時候,就成了眾少女難得放鬆的時候,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就連慕元春也顯得漫不經心。只有慕念春凝神聽著,目光眨也不眨的盯著閔娘子手裡的動作。
閔娘子年約三十,容貌平常,一雙手卻生的十分好看。指甲修的極短,乾淨利落的揉著一團麵,口中教導著揉麵的技巧。
慕元春聽了幾句,便沒了興趣,目光下意識的落在了慕念春的身上。
落水事件告一段落,兩人恢復閨學也有幾日了。這幾天,兩人同進同出,你謙我讓,十足十的一對好姐妹模樣。
這樣做的效果十分明顯,府裡原本那些不利於自己的流言很快就沒了。同樣的,無心犯了錯卻誠心悔過的慕念春也得到了眾人的原諒和誇讚。
這樣的結果,當然不是慕元春想要的。
費盡心思設下的苦肉計,竟落了個這樣的結局。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偷雞不成蝕把米!慕元春惱怒之餘,仔仔細細的將事情的經過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終於得出了結論。
這一次是她疏忽大意了,一時不慎,竟被慕念春坑了一回。
往日那個頭腦簡單任性衝動的慕念春,像是陡然間變了一個人。頂著天真嬌憨的笑容,行事卻比往日精明了十倍,演技更是遠勝從前。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狡詐的程度絲毫不弱於自己。
今後再動手,可得精心籌劃才行......
「好了,揉麵的要訣我就說到這兒,你們各自練一練吧!」閔娘子停了手,含笑吩咐。
眾少女齊聲應了,然後各自挽起衣袖,開始練習揉麵。
閔娘子轉了一圈,在慕念春的面前停了下來,眼中滿是讚許之色:「四小姐的記性極好,揉麵的動作半點沒錯。」
何止是半點沒錯,簡直可以直接給眾人做示範了。
白皙秀氣的手出乎意料的沉穩有力,不疾不徐的抓揉著手中的麵糰。那一團柔軟的麵,在慕念春的手中彷彿有了靈性,任意的變化出各種形狀。不一會兒就揉好放在一旁。等麵醒上片刻,就可以做麵點了。
慕念春得了閔娘子的誇讚,並沒像往日那般洋洋自得,反而謙虛的應道:「夫子謬讚了,我的手藝還差的遠呢!」
閔娘子在心中暗暗點頭。四小姐原本就對廚藝一道極有天分,一聽就懂一學即會,只是稍嫌浮躁沒有定性。這一個月的禁足,倒是把她身上的那點跳脫浮躁都去了。如今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
慕婉春對廚藝最沒天分,揉了半天麵糰還是軟趴趴的不成型,探頭看了慕念春面前的麵糰一眼,然後笑嘻嘻的打趣道:「四妹,我看啊,你有這麼好的手藝,以後足可以做個廚娘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笑了起來。
這當然是善意的調侃。堂堂慕家四小姐,生來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將來嫁入某個世家望族做少奶奶,只管享一輩子的福就是了。怎麼可能做什麼廚娘。
慕念春被調侃了也不惱怒,反而一本正經的說道:「三姐,你這話可說到我心坎裡去了。或許,將來有這麼一天,我可以靠這門手藝過活呢!」
這一次,就連閔娘子也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誰都沒拿慕念春的話當真。
只有慕念春自己清楚,這些話是發自肺腑的由衷之言。
當年她學習廚藝,大部分都是因為興趣。因為天分出眾,廚藝在眾姐妹中絕對是佼佼者。不過,這份出眾對慕家四小姐來說只是錦上添花,不值得一提。卻沒想到,在進宮之後,她的好廚藝竟派上了用場!
想靠近那個男人,博得他的歡心和寵愛,光有美麗的容貌遠遠不夠。抓住一個男人的胃,意味著離他的心就近了一步。
宮裡的規矩十分嚴苛。食物必然要用銀針試毒,之後還有太監試吃。想在皇上的飲食裡下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沒有冒然動手,在他身邊隱忍多年,每次做好了食物,甚至會主動搶著試吃。終於,他對她的戒心慢慢降低了。而她,也有了動手的機會......
這一生,她當然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
她要在朝廷紛亂四起之前,想辦法讓慕家置身事外。誰想造反誰想做皇帝都和她無關,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女,沒有拯救蒼生挽救天下的能力,只想家人平安而已。
退一步說,如果亂世來臨,她也可以帶著娘和幼弟逃出京城,找一個沒被戰火禍及的地方,隱姓埋名的活下去。有一技傍身可以養活自己和家人,總是件好事。
慕念春將醒好的麵糰拿過來,開始做麵點。她的手雖小,卻說不出的靈巧。不一會兒就將不大的麵糰分成了六份,第一份捏成了長耳朵的兔子,第二份捏成了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豬,至於第三份麵糰,捏一隻可愛的猴子好了。
各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
就在此刻,連翹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了進來,笑吟吟的對慕元春說道:「小姐,羅家的七少爺來看你了。」
慕念春不小心用力過猛,猴子細細的尾巴被扯了下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11:46 PM
第十四章 舊愛
被扯斷了尾巴的猴子顯得滑稽又可笑。
慕元春瞄了那隻猴子一眼,眼裡閃過一絲瞭然的嘲弄,面上卻浮起了笑意:「七表哥來了,還不快些請他進來。」
此時雖然重視男女之防,可羅七少爺是慕元春嫡親的表哥,請到自芳閣來也不算失禮。
慕婉春反射性的端正坐好,務必要拿出自己最佳的風姿儀態來。其他的少女也差不多,一個個下意識的整理衣襟髮絲。若是有鏡子,只怕此時一個個都搶著去整理儀容了。
羅家七少爺全名羅鈺。自幼文武全才,相貌俊美無雙,在京城一眾勛貴少年裡赫赫有名。是眾多少女心中最佳夫婿人選之一。
今天難得有機會近距離見到這位名滿京城的羅七公子,少女們幾乎都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芳心。雖說都坐的端正筆直,目光卻忍不住飄向門口。
慕念春也在看著門口的方向。
乍然聽到這個名字的震驚過後,前塵往事頓時湧上心頭。
那些塵封在心底的記憶,其實沒什麼美好珍貴的,只有痴纏的一廂情願的單戀。為了吸引羅鈺的目光,她曾經做過很多傻事。可羅鈺對她只有冷淡和疏離。
那一年的上元節,她接到了羅鈺的邀約,興奮雀躍不能自已。為了能和他在燈下相會,她使勁了撒嬌耍賴的功夫,打著領幼弟看燈的幌子出了家門。
就是那一晚,幼弟失蹤,張氏大病了一場!她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哭了整整三天。之後一直活在無盡的後悔和自責中。曾經真摯熱切的戀慕,被蒙上了厚厚的陰影。
再後來,發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她也終於漸漸明白,她和羅鈺之間是不可能的。
羅鈺至始至終喜歡的只有慕元春。喜歡到心甘情願被她利用,喜歡到她背叛了自己也一如往昔。
每個人的生命裡,大概都有過這樣一份痴傻執著的感情。哪怕明知道對方心中沒有自己,依然執迷不悔。
羅鈺是她命中的劫難,慕元春卻是羅鈺命中解不開的結。
......
一個身著寶藍錦袍的少年走了進來。
這個少年約莫十五六歲,長身玉立,劍眉星目,英俊的臉孔上似發出熠熠的光芒,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這個少年,正是羅鈺。
慕長栩一身書卷氣,俊美溫文,令人望之可親。羅鈺卻英氣逼人,渾身上下散發著勛貴子弟特有的矜傲和貴氣。
羅鈺不疾不徐的走上前來,拱手為禮:「羅鈺見過閔娘子。」
閔娘子忙笑著還禮:「羅七公子如此多禮,實在令民婦愧不敢當。」雖然有個夫子的名分,說到底不過是個廚娘,哪裡當得起羅家長房嫡出七少爺的一禮。
羅鈺如此謙遜有禮,自然是看在表妹慕元春的顏面上。
和閔娘子客套一番過後,羅鈺的目光落到了慕元春的身上,眼中泛起了一絲溫柔,唇角也揚了起來:「表妹,多日不見,你可清減多了。」
慕元春站起身來,唇畔含笑:「表哥,你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我了?」
羅鈺笑道:「我前些日子就想來了,只是太孫的課業重,我這個伴讀也得日日陪著,實在抽不出時間來。今天才算是有了空閒。」
羅鈺十歲起就被選為太孫伴讀,整日陪著太孫在上書房讀書,閒暇時間極少。
慕元春自幼在羅府長大,和羅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感情深厚。那層朦朧的情意雖然從未挑破,卻盈然於彼此心底。四目對視間,自然流露出了旁人難及的親暱。
兩人站在一起,一個美麗婉約,一個英俊奪目,宛如一對金童玉女。
慕念春靜靜的看著兩人,心情竟出乎意料的平靜。
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不變的。
曾經以為刻骨銘心永生難忘的感情,早已在歲月的流逝中淡去,只剩下模糊黯然的剪影。還會在午後閒暇的時候不經意的想起,或許會有一絲淡淡的悵然,卻已經沒有了那份求之不得的痛楚和酸澀。
慕婉春眼中閃過一絲艷羨,笑盈盈的起身,和羅鈺見禮。
羅鈺彬彬有禮的和慕婉春打了招呼,客氣卻又生疏。對著慕念春的時候,神色更是冷淡。
慕元春被慕念春推的落了水,休養了一個月才好。他能忍得住沒對慕念春惡言相向,自覺已經是很有風度了。
慕元春微笑著看了過來,眼中閃過一絲看好戲的期待。
她當然早就窺破了慕念春的那點少女心思。
那一日在池塘邊,她只用幾句話就激的慕念春嫉恨交加的失了態:「你喜歡羅鈺表哥是嗎?可惜,你的這腔心思是白費了。他永遠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慕念春當時氣的臉孔通紅,不假思索的推了她一把。她順勢退後一步,掉進了池塘裡。在掉落池塘之前,還不著痕的推了慕念春一把。
這些話當然不能任何人知道。她只能咬牙背了黑鍋,心裡卻忿恨不已。
不過,要對付慕念春從來都不是什麼難事。現在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慕念春的眼角餘光一直在留意慕元春的神色變化,忽的生出了戲弄的心思,故意擠出了羞澀中帶著歡喜的表情來:「七表哥,你可有些日子沒來了,大姐常和我念叨你呢!」
羅鈺原本是不打算理她的,可這句話卻不偏不倚的瘙中了他心裡的癢處。略一猶豫,終於還是淡淡笑道:「聽聞表妹落水,我心裡也急的很。好在表妹現在沒事了。」
不然,我才懶得搭理你半個字。
這句潛台詞幾乎明明白白的寫在了少年冷淡的俊臉上。
慕念春卻似沒看到他眼中的不善和冷凝一般,愧疚自責的說道:「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一時衝動,大姐也不會落水了。好在吉人有天相,大姐的身子已經休養好了。不然我真是沒臉見大姐和表哥了。」
這聲表哥,叫的倒是順口。
慕元春心裡嗤笑一聲,面上卻是一派溫柔寬厚的長姐風範:「四妹,過去的事就別提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你不用耿耿於懷。」
慕念春用感激又感動的眼神看了過來:「大姐,你對我真好。」
慕婉春:「......」
原本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忽然變的你儂我儂如膠似漆......是彼此謙讓親熱和睦,這讓一心等著看好戲的慕婉春失望之極。
慕家旁支的幾位小姐,俱都插不上話,安靜的坐在一旁。可此時誰也沒心情再揉什麼麵糰。
若是上著琴藝課或是讀書習字課就好了,可以優雅的彈彈琴,或是文靜的寫寫字。就算是女紅課也比廚藝課好的多,少女低頭繡荷包也是很美的畫面。現在偏偏就是廚藝課,手邊只有一團麵,哪個愛美的少女願意在英俊的少年面前揉麵?
閔娘子見這陣勢,也知道廚藝課是沒法子進行了,索性笑道:「今天的廚藝課就上到這兒,大家各自散了吧!」
這話正合眾人心意。
那幾個慕家旁支的小姐終於有機會走上前來,羞答答的和羅鈺搭訕......是寒暄幾句。
慕念春很自然的退後幾步,重新拿起麵糰,迅速的揉出了幾個可愛的動物形狀。
候在一旁的石竹正要過來,卻被伶俐的丁香搶先一步:「小姐的手藝真是太好了,奴婢這就把麵點送到廚房去蒸熟。然後送到五少爺那兒去。」
這個丁香,天生就比別人多生了一副玲瓏心肝,很快就猜到了慕念春的心意。
慕念春笑著點了點頭。
羅鈺下意識的瞄了一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4 11:52 PM
第十五章 說服
乾淨的案板上放著幾個揉好的麵糰。俱都是可愛的小動物形狀,惟妙惟肖十分精巧。
真沒想到,那個惹人厭的慕念春竟有這麼好的手藝。
不過,就算她手藝再好,也改變不了她心腸歹毒的事實。
羅鈺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笑著對慕元春說道:「長栩表弟也快散學了吧!我今天來,不僅是探望你,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慕元春笑道:「家學那邊散學比我們遲半個時辰,你可得稍等片刻了。」卻沒問是什麼事。
她沒問,羅鈺也沒說,很自然的扯開了話題:「既然還有半個時辰,那我就去松濤院等他好了。」
慕元春笑著應了,和羅鈺並肩走了出去。
那幾個慕家旁支的小姐也沒了再逗留的興緻,結伴出了自芳閣。為了方便出入,竹里館和自芳閣不遠處就是側門。
慕婉春目送著慕元春羅鈺的身影遠去,眼中閃過嫉恨,口中卻笑著說道:「大姐和羅表哥青梅竹馬,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慕念春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譏諷和嘲弄。
當年的她太過天真,有什麼心思根本瞞不過身邊的人。慕婉春也隱隱猜出了她喜歡羅鈺,在她面前這麼說,分明是成心挑唆。
慕婉春見慕念春反應平淡,眼珠轉了轉,又故作不平的說道:「大姐真是小心眼,羅家表哥來了,她陪著說話,也不叫上你。」
慕念春挑了挑眉,忽的促狹的笑了起來:「三姐,你若是想和羅家表哥說話,直接跟過去就是了。」
慕婉春萬萬沒料到會被將了一軍,俏臉迅速的緋紅一片,跺了跺腳說道:「你胡說什麼,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說著,就撲了過去。
兩人嘻嘻哈哈的嬉鬧一番,總算把這個微妙又尷尬的話題岔開了。
少女的心思敏感又善變,慕婉春未必有多喜歡羅鈺。可這麼一個家世好相貌出眾又有前途的少年,心裡眼裡只有慕元春,連眼角的餘光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她心裡自然嫉恨交加不痛快。
慫恿慕念春跟著去,她就能順理成章的跟著一起去,從中挑唆順便看看熱鬧什麼的。
卻沒想到,一向衝動的慕念春,現在卻異常沉得住氣。
......
麵點很快就蒸熟了。一個個造型各異,看著既新奇又有趣。
楓哥兒喜歡的不得了,根本捨不得吃。胖胖的小手指戳了戳小豬,又捏了捏兔子的長耳朵,玩的不亦樂乎。
張氏湊過去看了一眼,忍不住驚嘆一聲:「念春,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慕念春俏皮的眨眨眼:「當然都是我做的。娘若是不信,就問石竹和丁香好了。」
張氏失笑:「我怎麼會不信,就是有點吃驚罷了。」
這麼精巧別緻的面點,沒有點真功夫是做不出來的。
以前常聽閔娘子誇讚慕念春在廚藝上很有天賦,張氏也沒往心裡去,今天才算領教了一回。身為母親的驕傲油然而生。
趁著張氏心情好,慕念春笑瞇瞇的說道:「娘,我想跟著閔娘子學廚藝。」
張氏一怔:「你不是已經在學了嗎?」
「我說的是,正式的拜閔娘子為師,學習閔家的獨門廚藝。」慕念春輕飄飄的扔下一個重磅炸彈。
閔娘子平日裡教的大多是面點糕點煲湯熬粥之類的。真正的手藝並不顯露。
事實上,慕家的小姐們也無需學習過於精深的廚藝。會下廚會做些簡單的食物就足夠了。
張氏果然被震住了,楞了半晌才皺起了眉頭:「胡鬧!好端端的女兒家,多讀書多練琴都是好的,學什麼廚藝。」
平民百姓家的女兒才要苦練女紅廚藝,免得日後不善家務被婆家嫌棄。身為慕家的小姐,自然沒有這些顧慮。讀書習字學琴才是閨閣千金應該做的事。
張氏的反應早在慕念春的意料之中。
慕念春膩在張氏身邊說道:「娘,你先別惱嘛!讀書習字琴藝女紅這些功課,我保證一樣都不落下。閒暇時間用來練練廚藝,這總行了吧!」
張氏神色稍緩,語氣卻依然是不贊成的:「這樣豈不是太辛苦了?再說了,廚藝再好又有什麼用。將來為你挑個門風正的好人家,嫁過去就是少奶奶,伺候公婆夫婿就行了。總不至於要你天天下廚做廚娘。」
慕念春被數落了也不生氣,扯著張氏的胳膊來回的搖:「娘,大姐讀書習字彈琴女紅都比我強。我唯一比她有天分的就是廚藝了。你就讓我學嘛,不然,我在她面前可抬不起頭來了。」
最後一句,果斷的戳中了張氏的罩門。
原配所出的一雙兒女,俱都聰慧無比。如果不是因為一直在羅家住著,只怕自己的兒女早被壓的黯然無光了。
這一年來,慕正善放在他們身上的心思越來越多。這可不是什麼好跡象。慕念春想壓過慕元春一頭,好像也只有廚藝了......
慕念春見張氏動搖了,再接再厲繼續搖胳膊:「娘,你就答應我吧!爹每天在書房都會待的很晚,我以後天天做宵夜給爹送去,爹一定會很高興,也會更疼我。」
張氏躊躇片刻,終於妥協了:「好吧,既然你想學,我也不攔著你了。」
慕念春眉眼彎彎的笑了,喜滋滋的抱著張氏撒嬌:「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張氏被女兒哄的心花怒放,笑吟吟的說道:「下午我就請閔娘子過來,和她說一聲。」
「這事就不用娘操心了。」慕念春迅速的接過話茬:「我自己去和閔娘子說。」
雖說閔娘子是慕家花銀子請來的,不過,想學人家不外傳的獨門手藝,總得表現出誠意來。
白蘭走了過來,含笑問道:「太太,大少爺打發人過來說了,今日羅家表少爺來了,想留他吃了午飯再走。」
張氏對羅家人素來沒有好感,不過,面子上該做的事總是不能少的。想了想說道:「去廚房說一聲,讓廚房準備一桌精緻些的菜餚。你去松濤院告訴大少爺,今天中午到蘭香院來用飯。」
羅鈺雖是晚輩,可來者是客。她這個當家主母總不好裝聾作啞的假裝不知道。
白蘭忙領命去了。
楓哥兒玩了半天,此時忽的問道:「四姐,這猴子為什麼沒有尾巴?」
慕念春眼眨都不眨,隨口胡謅:「這隻猴子太淘氣了,到處亂跑,尾巴就掉了。」
楓哥兒深信不疑,頓時苦惱的皺起了白嫩的小臉:「亂跑就會掉尾巴嗎?」
「當然會了。」慕念春一本正經的忽悠道:「所以啊,你以後得安分老實點。整天亂跑,你的尾巴也會掉的。」
楓哥兒的臉都快皺成肉包子了,忽的眼睛一亮,得意的笑道:「我才不怕,我沒有尾巴。」
慕念春故意逗他,認真的說道:「誰說你沒尾巴了。你剛出生的時候尾巴又細又長,後來就因為你喜歡四處跑,結果尾巴就沒了。」
楓哥兒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屁股。
張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楓哥兒頓時明白過來,委屈的控訴:「四姐,你騙我!我又不是猴子,怎麼會有尾巴。」
慕念春毫無欺負小孩子的自覺,得意的咧嘴笑了起來。
屋裡的歡笑聲遙遙的傳了出來。
慕元春兄妹正走到蘭香院門口,聽到這陣歡快的笑聲,慕元春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就是這母子三人,搶走了父親的關注歡心。她和兄長明明才是正經的嫡出,可在這府裡,根本沒人真正把他們放在心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2:00 AM
第十六章 伴讀(一)
慕元春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
慕長栩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怎麼了?」
羅鈺也看了過來,黑亮的眼眸裡滿是關切。
慕元春定定神,淡淡笑道:「沒什麼。就是聽著母親和四妹五弟笑的開心,心裡有些羨慕罷了。」語氣中有一絲淡不可察的悵然和失落。
慕長栩感同身受,唇邊浮起一絲苦笑。
羅鈺見慕元春這般落寞,心裡很不是個滋味。低聲說道:「表妹,你在慕家住的不開心,不如還是回羅家吧!」
慕元春打起精神笑道:「表哥說笑了。我是慕家的女兒,總在羅家住著像什麼樣子。」
這裡才是她的家。她若是走了,豈不是把一切拱手讓給張氏母女了?
再說了,羅家雖好,畢竟是舅家。她這個表小姐一住就是十年,就算舅母們不吭聲,一眾表姐妹和表嫂們背地裡也沒少說過閒話。
羅鈺畢竟是男子,五歲開始讀書練武,根本不懂內宅婦人的那些彎彎繞繞。一直以為慕念春在羅家住著很順心。卻不知再錦衣玉食,也掩蓋不了寄人籬下的事實。
更重要的是,她也到了說親的年齡。總在羅家住著,和羅鈺......反而有諸多不便。
想及此,慕元春略略紅了臉,長長的眼睫毛垂了下來,掩住了眼中的羞澀。
不管日後會發生多少變故,至少在這一刻,慕元春對羅鈺確實是有幾分真情的。也認真的考慮過嫁到羅家。
只是,少女的心思就像天氣變幻莫測。誰能料到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羅鈺的心思就單純多了。從很久以前他就決心非表妹不娶。爹娘一向疼愛慕元春,對這門親事一定會樂見其成。
羅鈺忍不住偷偷看了慕元春一眼,兩人目光在空中一觸,心中各自浮起甜意。
這一幕,正巧落入慕念春的眼底。
她聽到腳步聲,拉著楓哥兒一起出來相迎。正好看到兩人含情脈脈對視的情形。這一瞬間,她的心裡唏噓極了。
前世的自己真是太傻了,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都忽略了過去。一心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裡無法自拔,結果被人設計陷害,禍及幼弟......
慕元春一抬頭,迎上慕念春深幽的目光,心裡悄然一動。
她以前從沒將慕念春放在心上,可這些日子以來,慕念春的表現卻屢屢令她驚愕。就好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大哥大姐,羅表哥,你們總算是來了。」慕念春展顏微笑,秀美的臉龐如春花般嬌妍:「快些進來吧!」
慕元春也迅疾的換上了溫柔親切又得體的笑容:「勞煩你和五弟親自來迎我們了。」
慕念春笑吟吟的走上前來,親熱的挽起慕元春的手:「我是在屋子裡待的氣悶了,才出來走走。沒想到一出來就正巧碰到你們了,我們快點進去,別讓娘等的急了。」
說著,姐妹兩個有說有笑的挽手走了進去。
慕長栩在原地楞了片刻。這幾天來,這樣的情形他看了不下數次,依然嚴重不適應。
羅鈺忍不住湊近低語:「表弟,這又是怎麼回事?」慕元春和慕念春不是不和嗎?現在這副姐妹好的樣子又是什麼意思?
慕長栩苦笑一聲,低聲道:「這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以後再詳細的告訴你。」
羅鈺按捺住心裡的好奇心,隨著慕長栩一起走了進去。
羅鈺打從心底裡不喜張氏,卻絕不願在人前失禮,以晚輩禮相見。張氏客氣的笑道:「羅七少爺不必多禮。」
客套的寒暄過後,張氏領著眾人去了飯廳。
食不言寢不語,飯桌上只有碗筷和進食輕微的聲響。楓哥兒很快就憋不住了,悄悄的扯了扯慕念春的衣袖:「四姐,我吃飽了,你帶我去院子裡玩。」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點頭應了,小聲和張氏說了一聲,便高高興興的領著楓哥兒起身去了院子裡。
半途退席是失禮的事。換在以前,慕念春絕不會在羅鈺在場的情況下離開。
慕元春凝視著慕念春的身影,眉頭微微蹙起。她忽然發現,自己再看也看不透慕念春的心思。
飯後,羅鈺很快就告辭走了。
張氏忍不住在慕念春面前念叨起來:「慕元春那丫頭真是好運氣。看這架勢,等慕長栩的親事定下,羅家就會來提親了。」
羅鈺對慕元春的情意,幾乎擺在了臉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慕念春卻輕笑一聲,隨口說了句:「這可不一定。」
「羅家是世襲勛貴,羅鈺生的好相貌,文武雙全,又是太孫伴讀。眼下雖然無官無職,將來卻是不可限量。這麼好的夫婿,打著燈籠也難找。你爹絕不可能拒絕。」張氏越說越是氣惱。
這麼出色的少年郎,為什麼偏偏是慕元春的表哥?
換了別的身份,她還能為女兒爭上一爭。可在羅家人眼裡,她這個繼室大概就和一坨礙眼的狗屎差不多,是萬萬不會相中念春的。
張氏對這一點心知肚明,因此從未生出不該有的念頭。
慕念春笑而不語。
世事難料,這世上除了自己,誰也不會想到未來的三年裡大秦朝會發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眼下炙手可熱的太子府,他日卻會成為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漩渦。
羅家早已是太子一黨,慕家萬萬不能像前世一樣,稀里糊塗的被羅家拖入這潭泥沼。
「對了,羅鈺今天特地登門,除了探望他們兄妹,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張氏喃喃自語:「我總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麼似的。」
「娘,你也太多心了。」慕念春笑著扯開話題:「再說了,他們有什麼事,和我們可沒什麼關係。不說他們了。」
很快就將話題扯了開去。
慕念春當然知道羅鈺是為何而來。
按著大秦朝的慣例,皇子皇孫們一般有兩個伴讀。伴讀都是從勛貴世家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優秀少年,將來也會成為皇子皇孫們最忠實的黨羽。
羅鈺自十歲起就被選為太孫伴讀,這幾年來,羅家和太子府來往頻繁而密切。羅鈺儼然成了太孫身邊的紅人。
太孫身邊另一個伴讀生了場重病,如今在家中靜養。太孫伴讀的位置就空了出來。瞄準了這個位置的人絕不算少,羅鈺有意要幫嫡親的表弟一把,今日登門,特地將這個好消息透露給了慕長栩。還製造機會讓慕長栩在太孫面前露個面。
若是可以的話,慕念春絕不會蹚這個渾水。
可一旦慕長栩真的像前世那樣做了太孫伴讀,之後就會牽扯不清。慕家會被打上太子的烙櫻前世的一切將會重演!
所以,她一定要阻止此事。
不過,這件事的難度實在不小這麼好的機會放在眼前,慕長栩豈能不心動。至於慕正善,也只會樂見其成。
她到底該怎麼做?
慕念春思忖良久,終於有了主意。悄悄找來石竹,低聲吩咐一番。
石竹一怔,下意識的問道:「小姐,你要這個做什麼。」
慕念春淡淡的說道:「我要這些自然有我的用處,你記得悄悄的去香料鋪子裡買一些來,記著,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是丁香。」
石竹又是一愣,不過,她沒有再多問,匆匆的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到了下午,石竹悄悄從後門出了府,一個時辰左右才回來。
丁香和玉簪隨著慕念春在自芳閣裡,對這一切渾然不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0:16 PM
第十七章 伴讀(二)
晚上,慕正善推了同僚的應酬,特地回來陪妻兒吃晚飯。
慕長栩慕元春端正的坐在一邊,慕念春和楓哥兒坐在另一側,氣氛和諧友好。慕正善心裡滿意,臉上也有了笑意。
「爹,今天這道菠菜豬肝湯是我親自下廚做的,」慕念春殷勤的盛了一碗湯送到慕正善的面前:「你嚐一嚐味道如何。」
慕正善笑著調侃道:「今天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我們慕家的四小姐怎麼肯親自下廚了?」
慕念春笑瞇瞇的應道:「爹天天當值這麼辛苦,晚上還去書房看書,女兒看著心疼,下廚做道湯給你補補身子也是應該的。豬肝可以補肝養血明目,菠菜滋陰潤燥通利腸胃,一起熬湯最是滋補。爹今晚可要多喝些。」
這一通馬屁拍的人通身舒暢。
慕正善眉宇舒展開來:「難得你一片孝心,我現在就來嚐嚐。」
慕正善喝了一口,只覺得餘味無窮口齒留甘,忍不住讚道:「好,味道甚好。」
豬肝本身的腥氣重,菠菜也略有些澀味。也不知道慕念春用了什麼法子,這碗豬肝菠菜湯竟毫無腥氣,反而清澈鮮甜。
慕念春得了誇讚,眉眼彎彎的笑了,俏皮的應道:「爹喜歡就好。」
做這道湯,最難的就是如何去除豬肝的腥氣和菠菜的澀味。
在下鍋前,要將豬肝洗淨,用白醋泡上一炷香的時間,再切成薄片,用鹽和料酒醃製片刻。然後用熱水將醃製好的豬肝焯水,再用冷水反復沖洗。然後放入雞湯裡熬煮。菠菜也用開水焯過再下鍋。
這樣熬好的豬肝菠菜湯,沒有了腥氣澀味,湯汁清澈,入口鮮甜甘美。
前世在宮裡生活十年,長日漫漫無事可做,她大半的時間都用在了廚房裡。整日裡琢磨怎麼熬湯做點心。廚藝不下於任何一個御廚。做這麼一道湯自然不在話下。
楓哥兒最是嘴饞,立刻嚷著也要喝一碗。喝完了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唇,大聲宣布:「我還要。」
慕正善被逗樂了,親自為楓哥兒盛了一碗。然後,又給慕長栩慕元春各自盛了一碗湯,溫和的說道:「長栩,你每天用功讀書,可不能傷了眼睛。這湯你也多喝些。」
慕正善難得的和顏悅色和關切,讓慕長栩受寵若驚了,恭敬的接過那碗熱氣騰騰的湯,慢慢的喝下。只覺得是生平從未領略過的美味。
慕元春看了激動歡喜的兄長一眼,心裡也隨著高興起來。羅鈺帶來的好消息,一定會讓父親更高興,也會更重視他們兄妹!
慕念春不著痕跡的瞄了慕長栩一眼,唇角微微揚起。
......
晚飯後,慕正善去了書房。剛拿起書,門就被敲響了:「父親,我有件事想和您商議。」
是慕長栩來了!
慕正善略有些意外,笑著問道:「這麼晚了,有什麼要緊的事?」
這幾日,慕正善每天都回來吃晚飯,父子之間原本冷凝僵硬的關係稍有緩和。慕長栩說話也沒那麼拘束緊張了:「今天羅家七表哥來找我,和我說了一件事。皇太孫身邊的另一個伴讀生了重病,需要在家靜養。如今,皇太孫身邊缺了一個伴讀。羅表哥希望我能爭取這個好機會。」
慕正善果然動容了。
太孫伴讀的分量有多重,他當然很清楚。
當今聖上年屆六旬,身體衰弱,又有頭痛之症。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歸天了。太子在幾年之內必定會繼位成為新帝。已經被冊立為皇太孫的周琰,到時候就是大秦朝的太子。
此時的太孫伴讀,就是未來太子的心腹。若是真的提前傍上了這棵大樹,慕長栩的前景不可限量。慕家也就成了太子一黨。
「盯著這個位置的人肯定不少。」一時的激動過後,慕正善很快冷靜下來:「你的性情才學沒什麼可挑剔的,怕只怕我們慕家爭不過那些勳貴世家。」
慕家幾代俱是清貴文臣。名頭雖然響,和那些底蘊深厚的勳貴世家比起來,不免又差了一籌。
慕長栩胸有成竹的說道:「這個父親不用憂心。為皇太孫挑選伴讀一事,太子殿下十分上心。特地在明日設了宴會,宴請一些少年俊傑。羅表哥已經私下求了皇太孫,為我爭取了一個名額。今日特地送了請帖來給我。」
說著,從袖中拿了一張精緻的請帖來。
慕正善接過請帖,翻開看了一眼,臉上頓時有了喜色。
有了這張請帖,慕長栩就有了亮相的資格。宴會上必然會考校各人才學,慕長栩詩才出眾,一定會大放光彩。
「羅表哥特地叮囑我,提前準備好兩首詩,一首詠志,一首詠景。到時候還會讓每個人作畫題字。」說起這些,慕長栩一臉自信。
比起詩詞書畫,在同齡人中鮮少有人能和他並肩。
慕正善也很清楚這一點,眉宇舒展開來:「你有這個信心就好。明天過後,我會讓人送個口信給你祖父,只要你表現出色,你祖父就可以在太子面前張口,這事也就成了。」
慕衡身為太傅,平日負責教導未成年的皇子皇孫,雖無實權,卻極受人敬重。就連太子也會給幾分顏面。入選太孫伴讀一事,十有八九能成。
慕長栩心裡一喜,恭敬的說道:「多謝父親。」
慕正善溫和的吩咐:「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免得明日起的遲了。」
慕長栩應了一聲,便退下了。在回松濤院的路上,慕長栩心潮澎湃,久久難以平息。
勳貴子弟們可以靠恩蔭入仕,文臣們的子孫就沒這樣的待遇了。他對自己很有信心,幾年之內必能考中進士。可是考上進士,也未必就能謀得什麼好官職。做了太孫伴讀就不同了,日後就是太孫心腹。等太孫成了太子,身邊的人必然前途無量。光明又敞亮的通天大道觸手可及就在眼前,他焉能不激動?
慕長栩興奮之餘,甚至連身上隱隱的瘙癢也忽略了過去。更未留意到白皙的手背上冒出了幾個紅點。
......
慕正善心情極好,當天晚上便和張氏說起了此事。
張氏聽的嫉恨不已,面上卻硬是擠出了笑容來:「長栩這麼有出息,實在令人欣慰。」
「是啊,他娘若是地下有知,也一定能含笑九泉了。」慕正善想起了美麗溫柔有才情的亡妻,眼中俱是懷念和唏噓。
他和羅氏成親三年,情投意合十分恩愛。卻沒想到羅氏紅顏命薄,早早就扔下一雙兒女走了。之後他又娶了續弦張氏。
張氏出身不高,其父只是一個六品官,一直外放做官。比起精心嬌養的名門閨秀羅氏,張氏眼界不高氣度又小,雖然識字卻談不上有什麼才學。慕正善心裡難免有比較有遺憾。
然而,好人家的嫡出女兒,誰又肯嫁做繼室?
張氏一見慕正善這副追憶的神色,心裡的酸水直冒。
活人和死人怎麼爭?縱然羅氏有什麼缺點,在死了之後也會煙消雲散。留在慕正善記憶裡的,永遠是那個美麗嫻雅十指不沾陽春的亡妻。
而她,縱然再操勞再辛苦,在丈夫眼裡也是萬萬及不上羅氏的。
若是慕長栩真的如願做了皇太孫伴讀,這府裡哪還有她們母子三人的好日子過?
可恨的是,她對這一切根本束手無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0:26 PM
第十八章 過敏
第二天卯時,慕長栩便醒了。
這一夜他翻來覆去的沒睡好,醒了之後有些頭昏腦漲。身上也有些奇異的癢。低頭一看,手背上不知何時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紅點,捲起袖子,胳膊也是如此。
慕長栩面色陡然一變,迅速的衝到鏡子面前。
往日白皙俊秀的臉孔如今滿是紅點。
慕長栩臉色一白,手腳冰涼。完了,這要命的過敏症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發作了......
......
「老爺,大事不好了。」小廝一臉慌亂的跑了進來。
正在用早飯的慕正善不悅的皺眉:「發生什麼事了,大呼小叫的成什麼樣子。」
那小廝不敢辯駁,急急的說道:「老爺,大少爺的過敏症發了。臉上脖子上都是紅點,就連身上也是......」
慕正善大驚失色,霍然起身:「你說什麼?長栩昨晚還好好的,怎麼忽然會這樣!」
「奴才也不清楚。」那小廝哭喪著臉:「大少爺命奴才來送信,說是今天根本不能出府。」
慕正善心裡一沉,立刻大步走了出去。今天是太子府設宴的日子,慕長栩原本該收拾妥當早些赴宴。偏偏在這麼關鍵的時候過敏症犯了,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張氏也顧不得再吃飯,忙跟了上去。
剛一進松濤院,就聽到慕元春的啜泣聲:「......大哥,你現在這樣子還怎麼去太子府。」
慕長栩神情僵硬的坐著,一臉頹然。聽到門口響起的腳步聲,他勉強打起精神起身相迎。慕正善上下打量慕長栩一眼,眉頭皺的更緊了,沉聲問道:「怎麼會突然發了過敏症?」
慕長栩自幼體質特殊,不能碰觸桃花,更不能進食含有桃花的茶水湯品,否則全身都會起紅點,而且還會很癢。不管喝什麼藥敷什麼藥膏都沒用,至少也得三四天才能消褪。
也正因為如此,慕家的園子裡從來都不種桃花。就連個人用的香囊熏香,也得避開桃花香氣。
慕長栩此時頭腦一片昏沉茫然,下意識的張口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昨天一整天我都待在府裡,根本沒出過府。」
「那你有沒有吃過什麼特殊的東西?」慕正善追問道。
慕長栩木然的搖頭。
昨天一日三餐,都是和眾人一起吃的。他根本沒有單獨的吃過什麼東西。就連喝的茶水也和眾人一樣,毫無特別之處。
慕正善問了幾句,也覺得茫然無頭緒。再看慕長栩如喪考妣的樣子,雖然生氣又不忍多苛責,長嘆一聲道:「算了,天意如此,你也別難過了。待會兒我親自去太子府一趟,向太子殿下解釋一聲。你就在府裡好好歇著吧!」
慕長栩低低的應了一聲,心裡一陣苦澀。
這麼好的機會,就這麼從眼前溜走了......
慕元春看著兄長如此難過,心裡像被什麼堵著似的難受極了。
張氏看著這一幕,心氣頓時順溜了。硬生生的擠出兩滴眼淚:「真是可憐,好好的怎麼遇上了這種事……」
哭的假惺惺的,心裡不定怎麼高興得意呢!
慕元春面無表情的看了張氏一眼,心裡湧起一股無名怒火。然後,一個念頭掠過腦海。
不對,一定是有人從中搗鬼!
慕長栩對桃花的過敏症在幼年時發作過兩回,之後就一直格外小心。每年到了桃花開放的時節,他連踏青都不去。慕家的園子裡的桃花也早就被砍的一乾二淨。到底是誰在暗中做了手腳?
門口響起了腳步聲,隨之是一聲驚呼:「大哥,你的臉怎麼了?」
慕念春迅速的走進來,一臉震驚和焦急。
慕長栩無心說話,張氏答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大早起來就這樣了。長栩今日本該去太子府赴宴的,說不準這次就被太子殿下相中做太孫伴讀。真是可惜了......」說著,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張氏演技實在不算高明,明明想表現的情真意切,可怎麼看都有點裝模作樣。
慕念春聽著這番話,也紅了眼圈,哽咽著安慰道:「大哥,你別太難過了。事已至此,傷心難過也無濟於事。好好的保重身體才是最要緊的。」
慕長栩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只是笑的比哭還難看些:「多謝四妹安慰,放心,我沒事的。」
雖然竭力想保持平靜,可顫抖的聲音卻表露了他此時真正的心情。
慕念春看著他,眼神有些微妙和復雜。只短短一瞬間,就隱沒在眼底。
慕元春緊緊的盯著慕念春,瞳孔驟然收縮,閃過一絲寒芒。她忽的張口問道:「四妹,你昨天做的那道豬肝菠菜湯裡,是不是放了桃花?」
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眾人不約而同的看向慕念春。
慕念春錯愕的瞪圓了眼睛,聲音裡滿是不敢置信的委屈:「大姐,你怎麼會這麼想!我親自下廚是想為爹娘盡些孝心,根本就沒想過別的。你怎麼可以隨口污衊冤枉我!」
說著,又直直的看向慕正善:「爹,你是不是也懷疑我?」
晶瑩的淚珠在眼中閃爍著,卻倔強的沒有掉落。
慕正善此時才回過神來,想也不想的說道:「當然沒有了。你別生氣,元春也是一時情急才誤會到了你頭上,絕不是有意這麼說的。」
聽了這樣的話,慕念春非但沒有釋然,反而更委屈了:「爹,上一次的事是我不對。我知道大姐心裡一直憋著悶氣。看我做什麼不順眼,有什麼事都會疑心到我的頭上。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真的沒想過要對大哥不利。大哥若是真的做了太孫伴讀,是值得全家高興的喜事。我這個做妹妹的面上也有光彩。而且,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大哥今日會去太子府......」
說到這兒,慕念春的眼圈紅了,淚水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張氏最見不得女兒委屈受氣,立刻將慕念春摟進了懷裡,氣勢洶洶的瞪著慕元春:「念春根本什麼都沒做過,你休想血口噴人!」
慕元春抿緊了嘴唇,面無表情的說道:「有沒有冤枉她,她心裡自然清楚。」
張氏眼裡快噴出火星來了:「你......」
「大哥對桃花過敏,園子裡一株桃花也沒有。身邊伺候的下人也都格外留心,松濤院裡絕不會出現桃花。」慕元春目光冷凝,緩慢而清晰的說道:「如果不是她在湯裡做了手腳,大哥又怎麼會發了過敏症?」
「元春,無憑無據的,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慕正善皺著眉頭沉聲說道:「說不定是哪個丫鬟戴的香囊裡有桃花瓣,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長栩體質特殊,既然對桃花過敏,說不定對別的東西也會有類似的症狀。」
這話已經是明明白白的偏向慕念春了。
慕元春嫉恨交加,再也沒了原來的冷靜:「父親,到底是不是她搗的鬼,只要仔細一查就知道了......」
慕正善面色微冷,語氣加重了:「元春,念春是你妹妹!你這個做姐姐的,怎麼總是把她往壞處想一點都不信任她?今天若是換成楓哥兒出了事,念春二話不說就認定是你所為,你心裡會怎麼想?」
慕元春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她到底還年輕,還沒修煉到喜怒不行於色的程度。一張俏臉忽紅忽白,面色十分難看。
空氣像凝滯了一般,沉悶的令人無法呼吸。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0:32 PM
第十九章 憋屈
這麼僵持下去,吃虧的必是慕元春無疑。
「父親,妹妹是過於憂心焦急才會一時失言,」慕長栩張口為慕元春求情:「她絕沒有針對四妹的意思。還請父親原諒她這一回。」
慕正善確實十分惱怒,可一看到那張佈滿了紅點看不出原本的俊秀白皙的臉孔,心頓時軟了下來。
兄妹兩個感情深厚,看到兄長這般模樣,慕元春激動失態也是難免的。
「這一回就算了。」慕正善的語氣緩和下來:「以後切記不可如此了。」
慕長栩聽到這話,一顆心放了下來,忙衝慕元春使眼色。
快點給四妹賠禮道歉,此事就算過去了。
慕元春硬生生的將心裡的怨懟壓了下去,走上前斂衽施禮:「四妹,剛才是我不好,那些話你千萬別往心裡去。我在這裡給你賠不是了。」
張氏佔了上風,正待趾高氣昂的奚落幾句。
慕念春卻迅速的擦了眼淚,親親熱熱的拉起了慕元春的手:「自家姐妹說這話太見外了。你也是一時情急,才會胡亂猜疑。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張氏所有的話都被卡在了喉嚨裡,愣愣的看著這幕姐妹和好的精彩好戲。
慕元春暗暗咬牙切齒,臉上卻擠出羞愧自責的表情:「四妹這般寬容大度,真讓我這個做姐姐的汗顏。」
說著,抬眸和慕念春對視。
擅長做戲的人,肢體語言和面部表情都可以偽裝。可再高明的人,也無法從慕念春的身上找到半絲作偽的痕跡。
難道,這次真的是她料錯了?慕長栩的事只是意外?
慕念春笑了一笑,看著慕元春說道:「這也怪不得你。大哥忽然出了這樣的事,你怎麼可能不著急?換了是五弟有什麼事,我大概會比你更焦急更憤怒。誰要是膽敢傷他一星半點,我拼著這條命也饒不了她。」
明明是笑鬧不當數的話,慕念春臉上也是笑吟吟的,可慕元春心裡卻莫名的湧起一股寒意。
慕念春這番話絕不是隨口說說而已,她是很認真的在警告自己。
往日那個一眼就能看穿所有心思的慕念春,如今卻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水,難以捉摸......
沒等慕元春說什麼,慕念春很快就轉過身來說道:「爹,娘,我們先走吧,讓大哥好好休息。」
慕正善對心地仁厚寬容大度又善解人意的小女兒滿意極了,笑著點了點頭。
慕念春隨著慕正善夫婦走了出去,在臨出門的那一刻,忽的回頭看了慕元春一眼。目光裡滿是譏諷和嘲弄。
慕元春身子一僵,頭腦嗡的響了一聲。
果然是她!真的是她!
就是那碗豬肝菠菜湯害了兄長!
「妹妹,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慕長栩見慕元春臉色蒼白殭硬,忙安慰道:「你別為我難過了。今天去不了太子府,大概也是天意。我日後用功讀書,爭取考中秋闈就是了......」
「不是天意!一切都是慕念春搞的鬼!」慕元春握緊了拳頭,一字一頓的說道。
慕長栩一愣,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這怎麼可能。剛才父親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你就別胡思亂想了,免得又惹父親不高興。」
慕元春用力的咬著嘴唇,口中嚐到了一絲淡淡的腥味。可她卻一無所察,怒火在胸膛熊熊燃燒:「大哥,你還沒看出來嗎?她把父親哄的團團轉,父親的心都偏到了她身上,我說的明明是事實,父親卻根本不信,連徹查一番都不肯。」
別說慕正善不信,就連慕長栩也覺得此事有些匪夷所思,不怎麼確定的問道:「你真的確定是她做的手腳?是不是有什麼證據?」
慕元春冷笑連連:「肯定是她。至於證據,只要仔細的查,總能找到的。」
做過的事情,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從漪瀾院和廚房入手,一定會查出證據來!
慕長栩默然片刻,忽的說道:「妹妹,這件事到此為止,別去查了。」
慕元春一驚,霍然抬起頭來:「可是明明就是她搗的鬼,要是能查出證據,她就再也無法狡辯。父親也會......」
「父親今天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慕長栩打斷了她:「你說的沒錯,父親偏心四妹,根本就不相信四妹會做出這種事情。先不說能不能找到證據,如果你堅持要查,父親會怎麼想?」
他們兄妹想爭取的是慕正善的重視,這麼做,只會惹的父親不快罷了。查出證據還好,萬一沒找到證據,可就連轉彎的餘地都沒了。
這個道理,不用慕長栩細說,慕元春當然都懂。
慕元春啞然,半晌才憤憤不平的說道:「難道我們就這麼嚥下這口悶氣?」
「也只能如此了。」慕長栩打起精神說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昨晚的湯被做了手腳,也有些說不通。我今日要去太子府的事情,她事前根本不知情。除非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然怎麼會想到要對付我?」
是啊!這也是慕元春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這個消息只有他們兄妹知曉,事前絕沒有走漏過風聲。慕念春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慕長栩正色說道:「妹妹,這次你就聽我的,別再追究這件事了。」結局已經註定了,就算查到原因也毫無裨益。
慕元春低聲應了,心裡卻打定主意,一定要暗中追查下去。
......
「真是連老天也站在我們這邊。」張氏一想到剛才的一幕,就忍不住眉飛色舞:「要是慕長栩真的做了太孫伴讀,以後他們兄妹在府裡都能橫著走了。幸好老天有眼,關鍵時候他竟然發了過敏症。」
慕念春含笑附和:「是啊,確實蒼天有眼。」
「元春那個死丫頭,竟然疑心到你身上。」張氏忿忿不已的說道:「當時要不是你搶著說話,我才饒不了她!」
慕念春微微一笑:「得饒人處且饒人,把她逼急了也沒什麼實際的好處。再說了,爹最樂意見到的就是姐妹和睦。我受點委屈算什麼,只要爹肯站在我這邊,就足夠了。」
確實是這個道理。
張氏點了點頭,看著慕念春唇邊的淺笑,心裡忽然有些微妙和復雜。
女兒懂事當然是好事,可是......也未免太懂事太早慧了!竟比自己這個成年人還要理智清醒。還有應對慕元春時的高超演技,簡直令她也自嘆弗如。
張氏躊躇片刻,終於張口道:「念春,你還小,整日里總想著這些太傷腦子了。以後這些事有娘給你擔著,你還像以前那樣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就行了。」
孩子早慧易早夭。張氏只願女兒開心無憂的長大。
這是最樸實最真摯的母愛。
慕元春輕而易舉的看穿了張氏的心思,心裡湧起一陣暖意,輕聲應下了。
只是,她心裡很清楚。只要慕元春一日不肯消停,她就不能真正鬆懈下來。前世發生過的一切依然歷歷在目,那些痛徹心扉的往事時刻提醒著她慕元春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美麗溫柔的外表下,包藏著的是一顆狡詐陰暗狠辣無情的心。她絕不會再給慕元春任何機會傷害自己的親人。
張氏見女兒如此乖巧聽話,心裡很是欣慰。心裡那一絲疑惑也很快的拋到了腦後。
慕長栩到底因為什麼發了過敏症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結果大快人心。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0:38 PM
第二十章 齊王(一)
慕正善親自去了太子府,歉然的解釋了慕長栩不能赴宴的原因。
太子並未見怪,略有些遺憾的說道:「孤早就聽說慕家大公子才學出眾的名聲,今日本想親自見識一番,真是可惜了。」
太子今年三十四歲,正值盛年。比起俊美儒雅的慕正善,太子只算是五官端正。可身為當朝太子未來儲君,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常人難及的貴氣雍容。
慕正善在翰林院任職,平日裡和太子來往不多。不過,太子禮賢下士的名聲卻是赫赫有名,聞言心裡愈發覺得遺憾。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意外,慕長栩或許真的能被太子殿下相中,選為太孫伴讀,將來前景一片光明不說,慕家也會因此和太子府來往密切。錯過了這麼好的機會,確實太可惜了。
一個穿著杏色錦袍少年走了進來。
這個少年約莫十四五歲,養尊處優一身貴氣,眉清目秀,只是胖了一些。身子將錦袍撐的圓滾滾的。他就是太子殿下的長子,被封為皇太孫的周琰。
緊隨著周琰進來的藍衣少年,劍眉星目英氣逼人,正是羅鈺。
慕正善上前給周琰行禮。
周琰漫不經心的說了聲免禮。羅鈺沒見到慕長栩的身影,心裡陡然有了不妙的預感,上前一步問道:「姑父,表弟怎麼沒來?」
慕正善苦笑一聲,低聲將事情的原委道來。
羅鈺一驚,脫口而出道:「是誰搗的鬼?」
慕正善心裡有些不快,卻也不便表露出來,低聲解釋道:「大概是無意中吃了什麼引起了過敏。」
哪有這麼巧的事!這麼要緊的關頭,偏偏就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羅鈺皺了皺眉,淡淡的說道:「我有空再去探望表弟。」他年少氣盛,嘴上雖然沒說什麼,可那份不悅和不滿已經明顯的流露在了眼角眉梢。
慕正善要看小輩的臉色,心裡也覺得不自在,正打算告辭走人。一個小廝匆匆的走了進來稟報:「啟稟太子殿下,齊王殿下來了。」
周琰眼睛一亮,興奮不已:「十四叔來了!我這就出去迎一迎。」不待太子殿下有什麼吩咐,已經興沖沖的跑了出去。
羅鈺想也不想的跟了上去。
太子失笑,搖頭嘆道:「這麼大的人了,整日里還是這副孩子脾氣。」話裡有些責怪的意思,臉上的笑意卻是瞞不了人的。
慕正善這點眼色還是有的,立刻笑著說道:「太孫單純憨直,心性良善,又重親情,有這麼好的兒子,殿下真是有福氣。」
這記馬屁拍的正中紅心,太子眉頭舒展開來,口中卻說道:「你就別誇了,他什麼性子,孤心裡清楚的很。讀書不肯用功,吃喝玩樂倒是樣樣都想學,都被十四弟給帶壞了......」
「怪不得本王的名聲這麼差,原來都是太子殿下四處編排宣揚。」一個憊懶戲謔的少年聲音慢悠悠的響起。
太子一聽這個聲音,頓時笑了起來:「難得說你一回,還被你逮了個正著。壞事果然做不得。」語氣親暱隨意,足可見和來人關係密切。
慕正善也隨著一起看了過去。
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走了進來。
濃黑的眉,略有些狹長的眼眸,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組合成了一張俊美之極的少年臉孔。唇邊那抹慵懶頑皮的笑意,更是生動耀目。
少年身著一襲華麗精緻的緋色錦袍,腰間繫著一塊羊脂玉佩,左手拎著一隻精巧的鳥籠,鳥籠裡是一隻綠毛鸚鵡。右手執著一把做工精美的紙扇,紙扇上繪著美人圖。這麼一副紈絝子弟的做派,卻絲毫不惹人厭,反而出乎意料的揮灑自如。
這個少年一出現,眾人的注意力就都被吸引了過去。就連一旁長身玉立英俊不凡的羅鈺,比之這位少年也少了幾分筆墨難描的風采。
這個少年,就是被封為齊王的十四皇子周恪。
慕正善自律甚嚴,自是看不慣來人的做派。可他也不得承認,齊王周恪確實生了副好相貌。極好的詮釋了什麼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周恪在京城赫赫有名,名頭甚至比太子還響亮些。
當今聖上子嗣興旺,共有十四個皇子和七個公主。可這麼多的兒女,平安長大的只有五位皇子和四位公主。除了幼年夭折的,還有兩個皇子是在成年之後離世。一個是因病去世,另一個是在狩獵時落馬身亡。
其中到底有沒有什麼陰暗內幕,無人敢隨意揣度。不過,天家血脈延續之艱難,遠勝尋常百姓,可見一斑。
太子周懌是當今皇后所出,排行第五。趙王周愷排行居長,鎮守趙州。四皇子周忱被封吳王,鎮守並州。九皇子周慎被封為晉王,藩地在晉州。
齊王周恪尚未成年,卻早早有了封號,藩地齊州依山傍水佔據地利,頗為富饒。足可見聖上對幼子的寵愛。
只可惜,這位齊王殿下自幼就不喜讀書,三天兩頭逃學,對吃喝玩樂倒是十分擅長。尤其喜歡養鳥,偌大的齊王府裡搜羅了不下數百種罕見的珍禽。踏進齊王府方圓十里,就能聽到各種稀奇古怪的鳥叫聲。齊王府的管事們不僅要有一手出色的養鳥功夫,還得肩負著四處搜尋鳥兒的重任。
那些擅長捕鳥的獵戶,只要抓到了稀罕的鳥兒送到齊王府,就能獲得豐厚的賞錢。一個個喜笑顏開之餘,在私下裡不免也要擠眉弄眼的調侃幾句。
出身天家,自幼錦衣玉食不懂什麼叫疾苦。就算這麼揮霍一輩子也不會把家底敗光。這位齊王,簡直就是大秦朝的第一紈絝公子哥兒!
不過,誰讓人家命好呢!不僅聖上寵愛,就連太子殿下也對這個最小的弟弟照顧有加。遠在藩地的幾位兄長,還時不時的送些稀罕的玩意兒到京城來。
除了養鳥,齊王殿下還特別的衷情於吃。京城的名廚十之五六都被搜羅到了齊王府,就連宮裡的御廚只要被他相中了,也會想方設法的要到府裡。
此類事蹟,數不勝數。
有齊王殿下做對比,眾勳貴世家對子弟的管教都不自覺的嚴格了許多。
......
太孫周琰和齊王雖是叔侄,年齡卻相差無幾,感情極好。笑瞇瞇的站在齊王身邊,不像叔侄,倒像是兄弟。
只不過,周琰的體型稍微圓潤了那麼一點點。清秀的臉孔也稍稍有些變形,愈發映襯的齊王面如冠玉風采奪人。
「十四叔,你不是答應了要帶隻好玩的鳥兒給我嗎?怎麼帶了隻鸚鵡來。」周琰看了一眼鳥籠,臉上頗有些失望。
齊王挑眉一笑:「待會兒讓你見識見識,我這鸚鵡和普通的可不一樣。」這樣挑眉的動作有些輕佻,可由他做來,卻不見輕浮,反而有種慵懶迷人的風姿。
周琰大感興趣,正要追問。太子不輕不重的咳嗽了一聲,周琰就像霜打了的茄子,頓時蔫了不敢吭聲了。
齊王也隨著面容一整,一臉正經的說道:「玩物喪志,這種東西還是少碰的好。你應該勤學苦讀,為所有的皇孫做表率......」
話還沒說完,周琰就樂了:「十四叔,你說我倒是挺順溜,自己怎麼不肯好好讀書?」
「誰說我沒認真讀書了。」齊王義正言辭的反駁:「我已經連著兩天都老老實實去上書房了。」
感情兩天沒逃學就是認真讀書了!
太子哪裡還板得起臉孔,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齊王眼眸一掃,目光落在了慕正善的臉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0:53 PM
第二十一章 齊王(二)
慕正善忙上前見禮:「臣慕正善,見過齊王殿下。」
慕正善?
齊王眼中迅速的閃過一絲奇異的亮光,快的令人無法捕捉。
「原來是慕翰林,本王對你可是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齊王收斂了輕佻的語氣,應對的十分得體。
慕正善有些受寵若驚了,忙自謙了一通。之後,便識趣的告辭了。
一個五品的翰林,還不夠資格讓太子太孫親自相送。便由羅鈺代為送到了門口。
齊王漫不經心的看了慕正善的背影一眼,唇角浮起一絲莫名的笑意。
太子留意到了齊王對慕正善的關注,笑著調侃道:「十四弟,你不是一向不喜歡這些滿腹詩書經文的翰林學士嗎?今日怎麼改了性子?」
大概是因為不喜讀書的緣故,齊王對飽讀詩書滿口禮教的文官們從來沒什麼好感。平日見了基本都是愛理不理的,今天對慕正善可以說是難得的客氣了。
「他相貌生的好看。」齊王堂而皇之的給出了一個荒誕可笑的理由,偏偏他一點自覺都沒有,理直氣壯一本正經的說道:「五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只要是長的好看的,不管是人是鳥我都喜歡。」
太子再也忍不住了,笑的前仰後合。
周琰更是笑的肚痛。
這個十四叔,總是這麼語出驚人!若是那位清高自傲的慕翰林知道自己和鳥並列,不知道是什麼反應。
羅鈺送了慕正善回來,見到的就是太子和太孫笑容滿面的這一幕。不用多問也知道,肯定又是齊王殿下胡言亂語了......
羅鈺對性情乖張任性又愛胡鬧的齊王談不上有什麼好感,不過,齊王身份尊貴,頗得聖寵。太子對他十分維護,就連太孫也很喜歡和齊王來往。因此,羅鈺縱然打從心底里瞧不上齊王的性情做派,表面卻是恭敬有禮。
很快就有客人來赴宴了。
接到請帖的客人只有五六個,都是十四五歲的少年。這些少年都大有來頭。要麼是勳貴子弟,要麼是世家兒郎。各人表面一團和氣,心裡卻都很清楚,彼此是競爭太孫伴讀的對手。
不過,有齊王在,這場「伴讀選拔大賽」難免要出一點點岔子......
原本定好的詠志詠景詩,改成了「詠鸚鵡」。作畫題字一項,也在齊王的堅持下被改的面目全非慘不忍睹。一堆少年絞盡腦汁的畫美人圖,明明應該是香艷愉快的事,各人卻都苦著臉。
都是方慕少艾的少年郎,誰私下裡不曾畫過美人圖然後順便浮想聯翩一番?可當眾畫......又是另一回事了。畫的醜了當然不好,畫的美了,更會成為他人口中的笑談。真是傷腦筋!
那個讓眾人進退兩難苦惱不已的罪魁禍首,正愜意的坐在那兒喝茶吃瓜果零食,時不時的在太子殿下耳邊低語幾句。
太子似乎好氣又好笑,瞪了沒個正行的齊王一眼:「好好一場宴會,被你攪合成這樣。你還不滿意?不準再胡鬧了!」
齊王不以為然的笑道:「我這怎麼是胡鬧了。只會讀書的書呆子不懂半點變通的,怎麼能做太孫伴讀。」
這話說的還算有些道理,太子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卻聽齊王繼續說道:「至少也該挑一個知情識趣性子伶俐擅長玩樂的,太孫讀書累的時候,也能有人給他解悶......」
周琰兩眼放光,顯然對這個提議十分心動:「父王,其實十四叔說的挺有道理。」
太子殿下淡淡的一瞥,就讓周琰老實消停了。然後又正色數落起了齊王:「你也老大不小了,總這麼胡鬧可不行。父皇給你選的那兩個伴讀,都被你打發走了。整日和那些不思進取的紈絝來往.....」
父王這麼說可不厚道啊!在十四叔面前,誰有臉自稱紈絝。要說起來,真正著急的是那幾個家裡的長輩才是。周琰心裡暗暗嘀咕。
齊王顯然是被數落慣了,敷衍的應了一聲,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架勢。
太子今天顯然是鐵了心的要扭轉齊王的惡習,又說道:「今天來的這幾個少年都很優秀出色,除了挑一個給琰兒做伴讀,為你也挑兩個。」
齊王咧嘴笑了:「五哥,你就饒了他們吧!要是做了我的伴讀,只怕哭的心都有。我就別害人了。」
太子:「......」
周琰悶笑不已,羅鈺也揚起了唇角。齊王倒是有自知之明。
齊王見太子被噎著了,立刻又笑道:「其實,要挑伴讀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對人可是很挑剔的。」
太子精神一振,立刻追問道:「要挑什麼樣的?你之前說的什麼性子伶俐擅長玩樂的人可不行,必須得是好學上進讀書勤奮的。」
齊王一副「我就知道會是如此」的表情,無奈的應道:「好吧,這些就依你的意思。我就有一個要求,臉要長的好看,整天對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孔我可受不了。」
太子:「......」
這到底是選伴讀還是選美人?!
周琰一個沒憋住,終於笑出聲來:「十四叔,照你的心意,長成什麼樣的才算合格?今天來的這幾個就沒有一個能入得你的眼嗎?」
齊王略有些嫌棄的看了不遠處幾個正低頭作畫的少年一眼:「那幾個就算了。一個長的黑,一個長的醜,還有一個長的矮。最過分的是那個穿白色衣服的,臉上還長了麻子。最後那個倒是過得去,可也不算好看。」
頓了頓,戲謔的目光落到了羅鈺的身上:「至少,也得是羅鈺這樣的長相,才能入得了本王的眼。」
羅鈺冷不防被點名,不由得一愣,頗有幾分哭笑不得。
周琰平日里約束多多,只有和齊王在一起才能稍稍放肆一些。毫不客氣的調侃起了羅鈺:「十四叔,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羅鈺可是出了名的美少年,放眼整個京城,能和他相提並論的大概找不出第二個來。」
羅鈺反應倒也迅速,立刻笑道:「太孫殿下此言差矣,京城中比我強的少年比比皆是。就拿我表弟來說,他天資聰穎勤奮刻苦,十四歲就考中了秀才。今年還打算參加秋闈。說起相貌,更是俊秀斯文,比我強多了。可惜今日他不巧發了過敏症,不然,殿下就能親眼見一見他了。」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是念念不忘向太孫力薦慕長栩!
齊王頓時來了興致:「哦?這位慕家大公子,真有你說的這麼出眾?」
羅鈺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然後,他很快就為自己的衝動失言後悔了。
只聽齊王欣然笑道:「既然你這麼說,那本王就選他做伴讀了。」
羅鈺:「......」
天地良心,他剛才那麼說,絕不是這個意思啊!讓勤奮好學的表弟做齊王伴讀,豈不是活生生的害了表弟?!
羅鈺硬著頭皮看向周琰,用眼神求救。
周琰當然很清楚齊王是什麼性子,略一猶豫,正要張口,卻聽太子朗聲笑道:「好,難得你有相中的伴讀,孤會親自和父皇說。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周琰歉然的看了羅鈺一眼。太子金口一開,此事已經成定局了,他也愛莫能助了。
羅鈺暗暗苦笑,心中長嘆一聲。
事情忽然變成這樣,他該怎麼張口告訴表弟才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1:23 PM
第二十二章 點撥
太子府裡發生的一切,慕長栩自然一無所知。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怨天尤人也毫無意義。與其自怨自艾,不如抓緊時間溫習讀書。心靜下來,原本的懊惱鬱悶,也漸漸散去。
慕元春卻耿耿於懷無法釋然,喊來方媽媽,低聲吩咐了幾句。
方媽媽應了一聲,悄然退了下去。
......
漪瀾院裡。
慕念春正在練字,這是陳娘子佈置的課餘任務,每天至少練習兩張紙。上下午都有閨學,要完成課餘作業,只能在晚上。
書房的四個角落都燃著燭台,柔和溫暖的光芒將書房照的亮堂堂的。
慕念春長長的睫毛微微垂著,神情專注。
石竹心神不寧的研著墨,偶爾抬頭看慕念春一眼,似想問什麼,卻欲言又止。如此反覆幾次,慕念春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笑盈盈的說道:「石竹,你既是有話想問,為什麼不張口?」
石竹被說中了心思,臉微微一紅,囁嚅著說道:「奴婢沒、沒什麼要問的。」
慕念春微微一笑:「這兒沒有別人,只有我們主僕兩個。你心裡有什麼不解的,只管問就是了。我不會怪你的。」
石竹鼓起勇氣問道:「奴婢昨天去香料鋪子裡買的那包桃花粉末,是不是被放進湯裡了?」所以,大少爺的過敏症才會復發?
「是。」慕念春簡潔明了的應道。
雖然早在意料之中,可親耳聽到慕念春承認,石竹還是一臉震驚。脫口而出道:「小姐,你就不擔心奴婢守不住秘密麼?」
「當然不會。」慕念春清澈的目光裡滿是信任:「石竹,你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若是連你我都信不過,我還能信得過誰?」
石竹聽了這番話感動極了:「小姐,奴婢笨嘴笨舌的,不會說好聽話。小姐如此信任奴婢,今後只要小姐吩咐一聲,奴婢上刀山下油鍋也不會皺眉頭。」
慕念春輕笑一聲:「我要你上到山下油鍋做什麼。你記著,不管遇到什麼事,最重要的是先保全自己。若是我出了事,你也不管不顧的跟著一起跳進來,連救我的人都沒了。真正的忠心,不是陪著我同生共死,而是在我危難的時候,成為我的退路。」
石竹的優點是性情敦厚忠心耿耿,缺點是一根筋死心眼。認準了的事固執無比。希望她能聽進自己這番話才好。
石竹怔忪了片刻,默默的想了一會兒,然後用力的點了點頭:「小姐說的是,奴婢知道以後該怎麼做了。」
慕念春抿唇,微笑不語。
石竹真的懂她的心意嗎?只怕未必。一個人的性子可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扭轉過來的。不過,這總是一個好的開始。日後多的是時間......
門被敲響了,玉簪歡快活潑的聲音響起:「小姐,奴婢送宵夜來了。」
石竹忙笑著去開了門。
玉簪生性活潑愛說話。有了她,書房裡頓時熱鬧起來。
「小姐,今天的宵夜是紅豆銀耳羹。」玉簪殷勤的說道:「先趁熱吃了,涼了味道可就差多了。」
慕念春笑著嗯了一聲,只嚐了一口,便略略蹙起了眉頭:「糖放的多了一些,甜味蓋過了紅豆的香氣。下次記得和廚娘說一聲。還有,讓她以後別放冰糖,放些砂糖就行了。」
玉簪應了一聲,然後忍不住笑道:「小姐,你的舌頭可真是厲害。連放的是什麼糖都嚐的出來。」
在慕念春身邊伺候一個多月,玉簪漸漸領教了慕念春對吃食是何等的挑剔。火候稍有不足都能吃的出來。
慕念春笑著白了玉簪一眼:「你的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連主子也敢編排。」邊說邊放下碗,隨口說道:「剩下的,你們兩個分著吃了吧!」
貪嘴的玉簪歡喜的搶著應了:「多謝小姐,丁香今日可沒口福了,偏巧被她娘叫走了。」
慕念春淡淡一笑,眼裡閃過一絲譏諷。
丁香確實是被她娘叫走了。之後會去哪兒可就不一定了......
石竹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疑惑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大少爺過敏的事,確實是小姐私下做的手腳。這個時候,丁香被叫出漪瀾院,總讓人有些不太美妙的聯想啊!
有玉簪在,慕念春不便多說什麼,只衝石竹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
石竹瞬間就懂了,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暗暗握緊了拳頭。這個吃裡扒外的丁香!等她回來,自己絕不會放過她!
玉簪走了之後,慕念春正色叮囑道:「這件事只有你知道,在丁香面前絕不能透露半點口風。更不能讓她察覺到你起了疑心。」
石竹聽的一頭霧水:「可是......」
明知道丁香是別人的眼線,為什麼還要姑息?萬一丁香日後做出更過分的事情怎麼辦?
「留著丁香,日後還有用。」慕念春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便不肯再多說了。
石竹頓時苦了臉:「小姐,你讓奴婢做什麼奴婢都願意。可做戲奴婢實在是不擅長啊!」
清秀的臉龐,此時已經皺成了苦瓜。明知道丁香不是好東西,還得若無其事的繼續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這對她來說難度實在太大了!
慕念春被石竹一臉苦惱的樣子逗樂了:「這有什麼難的,你只當什麼都不知道,還和以前一樣就是了。你得盡快習慣適應,以後這類事情多的是,你可不能露了馬腳。」
石竹只得應下了,那悲壯的表情,讓慕念春看的直笑。
人生如戲,全憑演技!
誰也不是天生就會做戲,險惡的環境和現實卻逼著人不得不學會裝模作樣。前世她輸在了開始,卻在宮裡迅速的成長起來。那份謹慎小心和隨時變臉的高超演技,歷經歲月的磨練,幾乎融化進了血液裡,成了她本能的一部分。
石竹也必須盡快的成長起來,才能真正成為她的左膀右臂。
......
到了亥時,丁香回來了。
「小姐,奴婢回來了。」丁香略有些愧然:「奴婢有些日子沒回去了,爹娘一直問東問西的,結果耽擱了時間,回來的有些遲了。」
慕念春眸光微閃,若無其事的笑道:「沒關係,偶爾晚歸一次不要緊。今後准你每隔半個月回去看你爹娘一回。」
丁香先是一怔,旋即歡喜的謝恩。
「這些日子,你做事盡心盡力,我都看在眼裡。」慕念春盈盈含笑,態度十分溫和,全然一副收攏人心的主子模樣:「這是你應得的。」
丁香感恩戴德的說了一堆感激的話,然後慷慨激昂的表了忠心。最後又殷勤的伺候慕念春梳洗完,才退下了。
石竹從頭至尾都在場,卻連插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愣愣的站在那兒,一臉的震驚和惘然。
慕念春招手示意石竹靠近些,饒有興味的問道:「感覺怎麼樣?」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奴婢絕對看不出丁香有半點問題。」石竹老老實實的答道,然後苦惱的嘆口氣:「小姐,奴婢真的做不到丁香這樣。」
同是丫鬟,可她和人家丁香之間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慕念春笑著鼓勵道:「真正擅長做戲的人,臉上就像帶著面具,絕不會讓人輕易的看出自己心裡在想什麼。丁香就是你的榜樣和目標,哪天你能做到她這一步,就算真正合格了。」
石竹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憂心忡忡的說道:「丁香出去這麼久,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1:28 PM
第二十三章 針鋒
慕念春有意要考一考石竹,笑瞇瞇的看著她不吭聲。
石竹絞盡腦汁的想了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道:「小姐,丁香會不會悄悄去賞梅苑了?」
慕念春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不答反問:「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石竹見慕念春沒有否定自己,總算稍稍有了一點信心:「奴婢在想,大少爺過敏一事,老爺以為是意外,太太也不會追究。只有大小姐會追查到底。丁香這麼晚出去,肯定是私下去見了大小姐。說不定,丁香早就被大小姐收買了,是大小姐安插在漪瀾院的眼線。」
說完,小心翼翼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奴婢也是胡亂猜的,不知道說的對不對。」
慕念春定定的看著惴惴不安的石竹,然後愉悅的笑了起來:「你全都猜中了。」
石竹又驚又喜:「小姐,你不是在哄奴婢高興吧!奴婢真的猜中了嗎?可是,奴婢一直很笨,比不上玉簪,更比不上丁香。她們嘴上不說,心裡都不服氣我做了一等丫鬟......」
「誰說我的石竹笨了?」慕念春眉眼彎彎,俏皮的笑道:「在我心裡,你比她們都強多了。」
石竹確實不特別聰慧,可也不笨。只要肯用心,再多多調教,一定會成為她的得力心腹。
石竹被誇的飄飄然,臉龐一片興奮的緋紅:「小姐放心,奴婢以後一定會繼續努力,絕不辜負小姐的器重和信任。」
慕念春笑吟吟的嗯了一聲,忽的又問道:「那我再考一考你,大姐到底有沒有從丁香的口中問出什麼?」
石竹:「......」
她又不是丁香肚子裡的蛔蟲,怎麼可能知道丁香說了什麼。
慕念春又繼續說道:「大姐明天見了我,會不會張口質問我?還有,她會不會去爹面前哭訴哀求徹查此事?」
石竹的腦子徹底罷工了,苦著臉央求:「小姐,你就行行好放過奴婢吧,別讓奴婢想了。再想下去,奴婢頭腦都成漿糊了。」
慕念春扑哧一聲樂了,戲謔道:「想不出來,那就慢慢想好了。」
石竹悄悄去香料鋪子買桃花粉的事,除了自己之外絕沒有人知曉。在廚房熬湯的時候,她也做的十分隱蔽。湯早已進了各人的肚子裡,一應廚具也被洗刷的乾乾淨淨沒留下半點痕跡。就算慕元春明知道是她動的手腳,也找不到任何證據。
以慕元春的性子,沒有把握的事絕不會冒然動手。不過,明裡暗裡的試探肯定是少不了的。
......
第二日清晨,慕元春最先到了自芳閣,很快慕婉春也來了。
慕婉春湊到慕元春身邊,關切的問起了慕長栩過敏一事:「大哥現在怎麼樣了?身上的紅點消褪了沒有?」
慕元春蹙眉嘆道:「還沒有。」
「真是太不巧了。誰能想到這個節骨眼上會出這種事。」慕婉春看似惋惜,眼中卻閃過一絲幸災樂禍。
慕元春沒吭聲,心裡卻不屑的哼了一聲。
慕婉春又一臉關切的說道:「對了,我聽說你疑心是四妹做了手腳,還因為此事被大伯父訓斥了幾句。你也真是糊塗了,無憑無據的,就這麼空口說,大伯父怎麼可能相信你。除非能找到證據或是人證......」
貌似關心,實則暗中挑唆居心不良。
慕元春心裡暗暗冷笑,面上卻流露出羞愧之色:「三妹你快別說了,我當時也是被氣糊塗了才會隨口亂說。四妹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慕婉春表情微微一僵,在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時,立刻調整了面部表情,笑盈盈的說道:「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呢!四妹心性善良淳厚,萬萬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
話音剛落,慕念春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三姐背地裡這麼誇讚我,可真是讓我愧不敢當呢!」
慕婉春轉過身來,臉上是略有些訝然的表情:「四妹,你什麼時候來的?忽然出聲,可把我嚇了一跳。」
慕念春親熱的湊了過來,挽起慕婉春的胳膊,笑嘻嘻的說道:「你又沒做虧心事,有什麼好怕的。」
慕婉春笑容依舊,心裡卻漏跳了一拍。也不知道剛才自己的那番話被慕念春聽到了多少......
慕念春又看向慕元春,笑著喊了聲「大姐」。神色自若,沒有半點芥蒂,彷彿昨天那不愉快的一幕根本沒發生過一般。
慕元春也不遑多讓,笑著閒聊了幾句。心裡的怒意和戒備卻越來越濃。
她可以肯定,此事一定是慕念春所為。可昨晚反覆問了丁香許久,也沒問出慕念春有什麼異樣的地方。這麼一來,只有一個解釋。
慕念春在事前就知道了羅鈺的來意,所以精心設下了這個局。
知道此事的除了自己和兄長之外,只有最親近的身邊人。她們都對自己忠心耿耿,絕不可能被慕念春收買。
那麼,慕念春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慕元春心事重重,上琴藝課時便有些心神恍惚不寧。連著彈錯了幾個音。
鄭娘子詫異的看了過來:「大小姐今日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慕元春定定神,歉然一笑:「大哥身子不適,我心裡一直惦記著,所以有些心神不寧。對不起,我再重新彈一次。」
說著,收斂心神,專注的撥弄琴弦。這一次,果然如行雲流水,流暢之極。
鄭娘子欣然點頭,誇讚了幾句。
接下來就輪到慕念春了。卻見慕念春一臉愁容的嘆道:「我心中惦記著大哥,心亂如麻,實在靜不下心來。還請鄭夫子見諒。」
鄭娘子不但沒見怪,反而讚道:「沒想到四小姐如此重兄妹感情,今日不練琴也罷。」
重兄妹感情?
慕元春聽的一肚子窩火,氣極反而笑了起來,若有所指的說道:「大哥若是知道四妹對他的事情這麼上心,心裡一定十分欣慰。」
慕念春似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一般,眨巴著大眼,眼神別提多誠懇了:「我心裡惦記著大哥的事,昨天一整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待會兒散學了,我和你一起去松濤院看大哥吧!」
裝模作樣!
慕元春心中冷哼一聲,面上卻笑著應了。
鄭娘子在一旁看著,不由得暗暗讚嘆。慕家果然家風正,姐妹相處如此和睦。
......
散學之後,慕念春和慕元春一起去了松濤院。
慕元春衝連翹使了個眼色,連翹頓時心領神會,拖著石竹東拉西扯的說話。不知不覺中就落下了幾米遠。
慕元春瞄了身邊笑意盈然的慕念春一眼,忽然說道:「你有什麼怒氣就衝我來,為什麼非要對大哥下手?」
慕念春聽了這話,半點驚訝的樣子都沒有,慢悠悠的應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這麼說,莫非是已經查到證據了?」
慕元春被噎了一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低低的哼了一聲:「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我都心知肚明。除了你,還有誰會如此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
這四個字觸動了慕念春心裡最脆弱痛楚的往事,冷笑著回擊:「若論心狠手辣,我可比你差遠了。」
慕元春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這麼說,你是承認了?」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應道:「你若是想套我的話,我勸你就別費心了。我什麼事都沒做過,有什麼可承認的。」
「你......」慕元春再也無法維持冷靜,終於變了臉。
慕念春看著她憤怒扭曲的臉龐,心裡一陣快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1:34 PM
第二十四章 峰迴
就在兩人僵持對立之際,身後忽的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表妹!」
聲音清亮,帶著少年特有的意氣風發。竟是羅鈺來了!
慕元春下意識的擠出笑容,轉過身看向來人:「表哥,你今日怎麼有空來了?」
羅鈺也是心事重重,一時也沒留意到慕元春神色間的異樣:「我今天特地過來,是有件重要的事情告訴表弟。」
慕元春見他眉頭緊皺,心裡不由得一緊:「出什麼事了?」
羅鈺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說起,苦笑著嘆了口氣:「一時也說不清楚,還是進去再說吧!」
慕元春心裡一個咯噔,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和羅鈺一起走進了松濤院。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並未叫上慕念春。
慕念春略一思忖,便厚顏跟了上去。
前世慕長栩做了太孫伴讀。這一世,因為多了她這個變數,慕長栩的命運注定會和前世不同。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變故,羅鈺的臉色竟如此沉重......
慕元春眼角餘光瞄到慕念春的身影,心裡既憋悶又不快。只是此時有更要緊的事,也顧不上和她計較了。
慕長栩臉上的紅點消褪了一些,不過,依然不忍目睹。
羅鈺在看到慕長栩的那一剎那,倒抽了一口涼氣:「表弟,你是不是進了桃花林?」慕長栩對桃花過敏一事,羅鈺也是知道的。
慕長栩苦笑道:「我整日在竹里館讀書,哪有時間去什麼桃花林。」
「既是沒去過桃花林,那是怎麼回事?」羅鈺俊臉沉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寒意:「我聽姑父說,大概是你體質特殊,吃了什麼東西才會變成這樣。我想,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吧!」
慕元春輕哼一聲,接過了話茬:「分明就是有人從中搗鬼。」說著,冷冷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羅鈺劍眉一揚,看了過來。
他的目光清澈而凌冽,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當年的自己真是太傻了。怎麼會以為他有可能會喜歡自己?慕念春暗暗自嘲。
時隔多年,當年的執著痴念已經消散無蹤。可是,眼前站著的畢竟是她年少時一心戀慕的少年,心情難免有些波動。
慕元春看著她眼底的微瀾,心裡陡然冒出一個念頭來。慕念春這個丫頭果然一心喜歡表哥。或許,日後可以好好利用這一點......
慕長栩咳嗽一聲,打破了尷尬的沉默:「算了,事情已然如此,不說也罷。是我沒這個運氣,太孫的伴讀已經選好了吧!」
羅鈺嗯了一聲:「選中了平遠侯府的二公子蔣昀。」
這個蔣昀,就是齊王殿下口中「長的不算醜」的那一個。出身勳貴世家,又好學上進,因此被太子殿下選中做了太孫伴讀。
慕長栩口中說不介意,聽到這個消息,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
羅鈺躊躇片刻,終於下定決心說道:「表弟,我今日來,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你......聽了別太激動。」
慕長栩一愣,一臉的疑惑:「什麼事?」羅鈺如此鄭重其事,讓人不自覺的也隨之緊張起來。
羅鈺深呼吸口氣說道:「齊王殿下選中了你做伴讀。」
什麼?
慕長栩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慕元春更是花容失色,急急的問道:「表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齊王殿下怎麼會忽然選中了大哥做伴讀?」
羅鈺苦笑道:「此事說來話長,說起來還得怪我多了嘴......」將那天荒誕的一幕娓娓道來。
他們三個俱都心事重重,因此無人留意到慕念春此時怪異的臉色。
齊王周恪......
怎麼會是他?
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張異常俊美卻懶散的少年臉孔。
前世,齊王嗜好吃喝玩樂的名聲響徹京城,說他是京城第一紈絝也不為過。然而,當大秦朝覆滅新皇建立梁朝之後,只有齊王成功的逃出了京城,躲過了血腥的屠殺。
之後的數年裡,齊王一直是梁武帝的心腹大患。朝廷屢次派兵追殺圍剿,卻從未成功過。
齊王勢力發展迅速,和朝廷成對立之勢。在百姓心目中,齊王是皇室唯一的血脈,也是最有資格坐上龍椅的人。朝中有不少官員暗中投靠齊王,冒著被誅九族的風險暗地裡給齊王通風報信。
在她臨死前的那一刻,福寧殿外殺聲震天,那是齊王領兵攻進了皇宮。當福寧殿的大門被撞開,齊王身先士卒第一個衝了進來。
然後,他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梁武帝毒發身亡,死狀淒厲。而她,靜靜的躺在福寧殿的角落裡,口中溢出的鮮血染紅了衣襟。
她眼前模糊一片,只來得及看最後一眼,那個男子一臉震驚,眼神無比複雜。
再之後,她平靜的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醒來之後,她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這一切。這個熟悉的名字,卻重新喚醒了藏在心底的記憶。
「......齊王殿下大概是一時興起,隨口說了這麼一句。沒想到太子殿下卻上了心,進宮和皇上提起了此事。皇上已經點頭應允了。估計姑父很快就會知道了。」羅鈺一臉歉意:「對不起,都是我一時多嘴,竟為你招惹了這樣的麻煩。」
慕長栩聽的一顆心直往下沉。
齊王殿下是什麼樣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若是做了齊王的伴讀,日後想專心讀書只怕會很難......
慕元春的俏臉也白了,懷著最後一絲希冀問道:「表哥,此事難道再也沒有商確的餘地了嗎?」
羅鈺苦笑不語。
慕元春一顆心如置冰窖,手足冰涼。眼角溫熱的液體蠢蠢欲動,強忍著沒有掉落。
羅鈺帶來的消息,無疑是雪上加霜。
做不了太孫伴讀也就罷了,現在居然要整日陪著那個只懂吃喝玩樂的齊王。兄長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慕長栩強自打起精神,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妹妹,你不用為我擔心。齊王殿下雖不愛讀書,總不至於不讓身邊的人勤學苦讀。只要我一心向學,考中了秋闈,總能謀一份前程。」
慕元春聽了這話,非但沒有釋懷,反而紅了眼圈,哽咽著說道:「大哥,老天對你實在太不公平了。你這麼認真這麼努力,為什麼偏偏遇上這樣的事......」
說著,淚水簌簌的落了下來。
美麗纖弱的少女淚水漣漣,如梨花帶雨,令人憐惜。
羅鈺心疼極了,下意識的靠近了一步,伸手輕拍她的後背。當手指碰觸到她髮絲的瞬間,忽的想起男女有別,迅捷的將手又縮了回來。俊朗的臉孔染上一抹暈紅。
好在慕元春正低聲啜泣,慕長栩又心思紛亂,兩人俱都沒留意到他的失態。
慕念春忽的張口道:「大哥不想做齊王伴讀,其實也不是沒有法子。」
此言一出,三人幾乎不約而同的看了過來。
「四妹,你想到什麼法子了?」慕長栩滿懷期待的問道。
慕元春沒有吭聲,眼中卻滿是戒備和懷疑。慕念春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她巴不得兄長倒霉才對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1:40 PM
第二十五章 對策
說實話,慕念春巴不得慕長栩更倒霉一些。
可慕長栩是慕家長房長子,若他做了齊王伴讀,也就意味著慕家和齊王有了牽扯不清的關係。將來亂世紛爭新皇登基,必會像前世一樣剷除各皇子黨羽。慕家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
就算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平安,此事也不能不管。
慕念春無視慕元春懷疑的目光,淡淡的說道:「皇上既然開了金口,大哥這個齊王伴讀是做定了。不過,能做多久,就得看大哥自己了。」
慕長栩不是蠢人,稍一點撥,便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故意惹怒齊王殿下,讓他主動張口攆我走?」
「惹怒就不必了。」慕念春微微一笑:「齊王殿下身份尊貴,又極受皇上寵愛。若是真的惹惱了他,只怕也就惹怒了皇上。」
羅鈺此時也回過神來,立刻說道:「念春表妹說的有道理。齊王殿下是皇上幼子,素來受皇上寵愛,就是太子殿下對齊王殿下也十分上心。萬萬不能冒這個風險。」
慕長栩苦惱的擰起了眉頭:「那要怎麼辦才好?」
慕念春意味深長的笑道:「大哥既是做了伴讀,就要盡心盡責。每日陪著齊王殿下去上書房讀書,平日裡更要多勸齊王殿下用功苦讀。」
「聽聞齊王殿下最不喜讀書,大哥性子和他截然不同,又總勸著他讀書,他心裡自然不高興。」慕元春接過了話茬:「只怕過不了多久,就不肯要大哥做伴讀了。」
慕念春順溜的接道:「皇上和太子殿下就算知道了此事,也不好怪責到大哥的身上。到那個時候,大哥就能輕鬆的擺脫齊王伴讀這個身份。」
慕元春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精神也振作了起來:「大哥,你意下如何?」
慕長栩想了想笑道:「好,我就聽你們的。」
你們兩個字一出口,慕元春下意識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神色頗有些微妙和復雜。
她自幼在羅家寄住,見慣了內宅種種陰私手段,心機城府遠勝普通少女,自恃聰慧過人。從未將這個繼妹放在眼底。然而,往日那個衝動又天真的繼妹如今卻像變了個人似的。這樣的難題,只片刻就想出了解決的辦法......
羅鈺也第一次正眼打量起慕念春來。
自十歲起,他的眼中就只有一個人,再也容不下別的少女身影。這位慕家四小姐,在他的眼裡和路人相差無幾。因為憐惜慕元春,他對慕念春甚至是有幾分厭惡的。
直至此刻,他才發現,慕念春竟生的眉目如畫姣美可人,笑盈盈的立在那兒,宛如枝頭含苞待放的海棠。
少年方慕少艾是天性,見到美麗可愛的少女心蕩神馳更是本能。當羅鈺發現自己竟無法抑制的心跳加速時,立刻移開了目光。心裡暗暗自責懊惱不已。
他怎麼可以對別的少女生出旖思?這樣怎麼對得起表妹?
......
有了此事做緩衝,慕長栩兄妹也不好對慕念春再板著臉孔,氣氛緩和了不少。
羅鈺收斂心神,笑著說道:「既然已經想出了應對的辦法,也就沒什麼可擔憂的了。你臉上的紅點尚未消褪,不宜見光見風,總得等你的身體好了再去齊王府。到時候,我和太孫殿下告假一日,陪你一起去齊王府。」
慕長栩感激的說道:「多謝表哥。」
羅鈺挑眉一笑,英俊的臉孔散發出少年特有的英氣爽朗:「和我還這麼客套,也太見外了吧!」
慕長栩笑道:「表哥說的是,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慕元春沒有說話,只含笑看著羅鈺,眼眸中閃著異樣的光芒和神采。
慕念春瞄了慕元春一眼,扯了扯唇角。
慕元春此時對羅鈺無疑是有幾分真情的,可惜這份感情根本經受不起考驗。當有更好的機會放在眼前時,慕元春很快就背叛了青梅竹馬的表哥。羅鈺受此打擊,頹廢了許久。
那個時候的自己真是太傻了,痴心妄想著自己能取代慕元春在他心裡的位置。私下邀約羅鈺見面,還沒來得及一訴衷腸,便被家人逮了個正著。
她的美夢一夕之間成了幻影。她的孤注一擲,換來的卻是致命的一擊。
慕正善怒不可遏,將她關在院子裡長達半年之久。原本已經為她定下的親事,也不了了之。張氏原本就心情鬱結纏綿病榻,之後更是心灰意冷病情加重。
此事過後,她成了慕家引以為恥不願提及的女兒。之後代替慕元春進宮,似乎也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她終究為自己的天真衝動魯莽任性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想及往事,慕念春的心裡一陣苦澀。原本因為羅鈺的出現心裡生出的漣漪,很快平靜了,心湖如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
慕正善傍晚回府時,面色沉凝,眉頭緊皺。
很顯然,他也得知了慕長栩「有幸」被選為齊王伴讀一事。
張氏見他面色不對,忙追問了幾句。當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張氏也不由得瞠目結舌,連幸災樂禍的心情都沒了。
明爭暗鬥是一回事,關起門來還是一家人。慕長栩是慕正善的嫡長子,他做了齊王伴讀,慕家也就成了齊王一黨。如果齊王雄才大略有出息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是朝野聞名的紈絝王爺......這簡直就是坑人嘛!
張氏忿忿說道:「老爺,長栩平日裡一心苦讀,極少出門。和齊王殿下更是素無來往,怎麼會入了齊王殿下的眼?」
慕正善苦笑一聲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齊王殿下相中了長栩,太子殿下親自面聖提及此事。皇上已經點頭應允了,還特地召父親說了此事。」
皇命不可違!慕太傅除了欣然領命,還能有什麼法子?
夫妻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飯後,慕正善去了松濤院。也不知父子兩人都說了什麼,慕正善回來的時候腳步輕快了不少。
慕長栩被選為齊王伴讀的事,很快便在府裡傳了開來。朱氏心裡發苦,面上卻硬是擠出笑容來鼓勵慕長栩一番。二房眾人的反應就微妙多了。面上各自同情唏噓,心裡卻暗暗竊喜。
慕長栩以後得陪著那個不學無術的齊王殿下,哪還有時間用功苦讀。看來,今年的秋闈是無望了......
慕長栩靜養了幾天之後,臉上的紅點終於全部消褪,恢復了原本的斯文俊秀。已經拖延了幾日,現在既然好了,就該打點行裝去齊王府報到了。
慕長栩讓身邊的小廝悄悄去羅鈺送了信。
羅鈺很快就有了回音,約定了明天陪慕長栩去齊王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1:45 PM
第二十六章 初見(一)
第二天清晨,慕長栩早早起床梳洗,穿戴整齊之後便去給慕正善請安。
慕正善知道他今日要去齊王府,特地叮囑道:「見了齊王殿下,一定要有禮數。說話行事都要謹慎,萬萬不要出了差錯。」
慕長栩恭敬的應了聲是。
張氏也做出慈母的樣子,殷切叮囑了一番。
當著慕正善的面,慕長栩對張氏十分恭敬,頗有幾分母慈子孝的樣子。這一幕,果然令慕正善心懷大悅。
一家人圍坐在桌前吃了早飯。慕正善要去翰林院應卯當值,吃完早飯便走了。慕長栩兄妹兩人則一起回了松濤院等羅鈺。
可坐等右等,都不見羅鈺的身影。
慕元春有些沉不住氣了:「大哥,表哥和你約定了一起去齊王府,怎麼到現在還沒來?」眼看著就快到巳時了,若是再不出發,可就遲了。
慕長栩心裡也十分焦急,強自鎮定的說道:「或許是被什麼事絆住了手腳,再等等吧!」
這一等又是半個時辰。
派人去門房那邊問了幾次,羅鈺卻一直都沒來。慕長栩起身說道:「我去門房那邊等一等。」
慕元春立刻說道:「大哥,我隨你一起去。」
兄妹兩人剛走到園子裡,就碰到了慕念春。
春日漫漫,天氣正好,穿著淺粉色衣裙的少女站在花叢裡,右手拿著一把小巧精緻的剪刀,專注仔細的尋找著合意的鮮花。
聽到腳步聲,慕念春含笑抬起頭來,略有些訝然的問道:「大哥,你不是要去齊王府嗎?怎麼到現在還沒走?」
慕長栩含糊的說了句:「我在等人。」
慕念春笑了笑,沒再多問,又低頭挑揀起鮮花來。
不用問也知道,慕長栩正在等的人肯定是羅鈺。人家既然沒打算多說,自己還是識趣點別多嘴的好。而且,她也不想再和羅鈺有什麼接觸來往了......
慕長栩慕元春走了一段之後,忽的停住了腳步。
不遠處走來一行人,羅鈺赫然就在其中。
當先的兩個少年並肩同行,一個眉目清秀唇角含笑,身材稍胖,顯得圓潤可愛。另一個少年卻生的十分俊美,眼眸漂亮的驚人,一身鮮亮的緋色錦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右手中搖晃著的美人扇幾乎閃瞎了人眼。
他們兩個是誰?
慕長栩愣了片刻,很快就猜出了來人的身份。和羅鈺一同前來,一身貴氣逼人,除了太孫和齊王殿下,還能有誰?
慕長栩頓覺受寵若驚,忙大步迎了上去:「見過齊王殿下太孫殿下。」
慕元春也盈盈上前,斂衽行禮,聲音柔美悅耳。
「不必多禮!」周琰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了慕元春的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艷。美麗婉約,楚楚動人,尤其是那雙秋水般的明眸,似會說話一般。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一拍。
齊王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自然而然的遮住了周琰的視線。然後上下打量慕長栩一眼,笑著讚道:「慕公子果然一表人才,很合本王的眼緣。」
這表情這語氣......
慕長栩笑的有些僵硬,一時不知該怎麼應對。
早就聽聞這位齊王殿下行事說話「不拘小節」,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哪有第一次見面就用這麼輕浮的語氣誇讚別人相貌的?他是堂堂男兒,又不是貌美動人的姑娘!
羅鈺咳嗽一聲,笑著打圓場:「表弟,我之前已經和太孫殿下告了假,打算陪你一起去齊王府。沒想到齊王殿下一大早就到了太子府,還說要親自到慕家來見一見你。所以才耽擱了一些時間。」
慕長栩定定神,臉上流露出感激的神色:「齊王殿下這般禮遇,我實在愧不敢當。」
齊王挑眉笑道:「你不用這麼感動。其實,本王今天是不想去上書房讀書,所以才跑到了慕家來見見你,順便散散心。」頓了頓,又自得的笑道:「慕太傅這回總不會再去父皇面前告本王的狀了吧!」
慕長栩:「......」
眾人:「......」
齊王殿下沒將眾人精彩各異的臉色放在心上,興致勃勃的說道:「我還是第一次到慕家來,慕公子帶我在園子裡轉轉如何?」
這個好像不太妥當吧!哪有第一次到人家府上就四處亂竄的。
慕長栩陪笑著應道:「殿下一路奔波,不如先到松濤院裡休息片刻......」
話還沒說完,就見齊王殿下很愉快的越過他的身邊,向園子裡走去。
......
慕長栩俊臉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
羅鈺的目光裡飽含了同情,壓低了聲音說道:「表弟,齊王殿下既是想在園子裡轉轉,你還是順著他的心意好了。」
遇到齊王這樣的人,也只能好言好語好臉色的敷衍一番,哄的他高興了就好。慕長栩無奈的苦笑,點了點頭,然後大步追了上去。
周琰卻一反常態的沒有追著齊王,反而和羅鈺並肩同行。目光時不時的飄向那個優雅窈窕的身影。
羅鈺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前面的兩個人身上,並未留意到周琰的異樣。
慕元春卻似有所察,迅速的看了周琰一眼。
正巧,周琰也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他眼中異樣的亮光自然瞞不過細心敏銳的慕元春。她的心裡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不過,身為少女的虛榮心總是有的,下意識的微微側過臉。
她曾無數次照過鏡子,知道這個角度的自己是最美的。
......
齊王殿下悠閒自得的搖著手中的紙扇,欣賞著園子裡的景緻。若論規模,慕家的園子自然遠不及齊王府,更無法和禦花園相提並論,不過,勝在佈局精巧,倒也值得欣賞一番。
慕長栩很快就追了上來。不過,他口舌不算伶俐,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索性就默默的隨在齊王的身後。
齊王眼角餘光瞄到慕長栩算不上愉快的臉孔,心情不由得大好,故意笑道:「看你一臉不高興,是不是心裡正在嫌本王不懂禮數?」
慕長栩咳嗽一聲,擠出一個笑容:「當然不是,殿下真幽默。」
有些人天生演技一流,說謊話面不改色,想掉眼淚連醞釀情緒都不用,譬如慕元春慕念春。
有些人天生不擅說謊,心裡想什麼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譬如慕長栩。
齊王戲謔的挑眉,正要再捉弄他幾句。
一個身影忽的引入眼簾。
齊王心裡一震,停住了腳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1:50 PM
第二十七章 初見(二)
不遠處,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正低頭輕嗅著花朵。
她穿著淺粉色的衣裙,黑色的長髮一半挽起,另一半如瀑布般傾瀉在腰際。明媚的陽光灑在她的側臉上,細膩無暇的皮膚如玉般光潔,長長的睫毛微微垂著,小巧的鼻樑,紅潤唇角揚起愉悅的弧度。
奼紫嫣紅滿園秀色,她是最嬌妍的一朵,含苞待放,散發出沁人心脾的幽幽香氣。
齊王定定的看著那個少女,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複雜神色。
慕長栩見齊王停住了腳步,不由得一愣,順著齊王的目光看了過去。
是四妹在園子裡挑摘鮮花。雖說他不喜歡這個妹妹,卻也不樂見她被「登徒子」肆意盯著看。故意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慕念春果然被驚動了,站直了身子看了過來。
陽光熾熱耀目,逆著光,她一時竟沒看清那個緋衣少年的面容。只看入了那雙深幽不見底的眼眸中。
臨終前的最後一瞥,和此時恍然重合。彷彿還是昨天剛發生過的一幕,在腦海中鮮明無比。
然而眼前的這個人和記憶中的齊王卻又全然不同。
前世的齊王,經歷了腥風血雨的皇室爭鬥,殘酷的逃亡和鬥爭使得他褪去了所有的憊懶輕狂,顯得利落而沉穩。
眼前的少年卻手握紙扇衣衫鮮亮,俊美無儔的臉孔上洋溢著年少不知愁的輕狂肆意。通身的貴氣耀目逼人,正是眾人口中聞名京城的紈絝王爺周恪!
乍見故人的心潮波瀾起伏,迅速的平息下來。
慕念春微笑著走上前,斂衽行禮:「小女子見過齊王殿下。」
齊王眸中閃過一絲奇異的亮光,笑著說道:「慕四姑娘免禮。今後慕公子是本王的伴讀,本王出入慕家是常事,不必拘禮。」
語氣是慣常的輕佻隨意,就像慕家是齊王府的後花園似的。
慕長栩的表情再一次僵硬了。齊王伴讀這份差事,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勝任的......
慕念春卻神色自若的笑道:「殿下這般青睞,是大哥的福分,更是我們慕家的榮幸。」
齊王看著她淡然有禮的笑顏,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不知何時,手中的紙扇已經合攏握在手裡。那份紈絝風範頓時收斂了幾分。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慕元春等人也都走了過來。
周琰笑道:「十四叔,你走的可真夠快的。」
齊王斜睨他一眼,若有所指的笑道:「不是我走的快,是你走的慢才對。」
周琰有些心虛,立刻轉移話題:「已經見到慕公子的人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齊王一臉正經的說道:「第一次登門,總得去拜見一下老夫人,免得失了禮數。」
周琰一臉驚嘆:「我沒聽錯吧!十四叔竟然也懂什麼是禮數了!」
眾人不約而同的扭頭偷笑。
齊王沒有半點羞愧之色,理直氣壯的說道:「我這個做長輩的,當然要給你做個好榜樣了。」
這話生生的戳中周琰的心窩。
明明只相差兩個月,可他愣是矮了一輩。齊王一擺出長輩的譜,他只能乖乖聽命。
至於慕長栩,就更不會反對了。尊貴的皇子堂堂齊王殿下去給朱氏請安,這是何等的體面和榮幸。
慕長栩立刻低聲吩咐小廝跑去修德堂送信,然後恭敬的在前領路。
慕元春自是要跟著一起去,慕念春略一躊躇,也跟在了後面。只是故意走的慢了一些,和眾人拉開了一些距離。
修德堂很快就到了。
朱氏得了信,既驚又喜,忙派人去叫了張氏和吳氏等人過來,眾人一起到院門口迎接齊王太孫一行人。
「老身見過齊王殿下,見過太孫殿下。」朱氏恭敬的上前行禮。
「老夫人快請免禮。」齊王一改平日的嬉笑輕浮,正色說道:「本王和太孫平日受慕太傅教導,今天特地來拜見老夫人,應該以晚輩之禮拜見才是。」
說著,拱手躬身,恭敬的行了晚輩禮。周琰也依樣施為。
朱氏受寵若驚之餘,對齊王的好感度瞬間飆升。
是誰說齊王殿下任性荒誕不知禮數的?純粹都是謠言!明明謙遜又知禮嘛!
簡單的寒暄一番過後,眾人進了修德堂的正廳。朱氏請齊王坐在上首,齊王堅決不肯:「今日我是以晚輩的身份來給老夫人請安,這上首的位置,應該由老夫人坐著才是正理。」
周琰也立刻出言附和。
朱氏推辭不過,只得在上首坐了下來。張氏吳氏各自站在她的身側,慕念春姐妹三人也都站在了一旁。
這樣的場合,慕念春自是沒有說話的機會。她心不在焉的聽著眾人客套的寒暄說話,微微垂著頭,視線正好落在自己的裙擺上。也錯過了齊王偶爾飄過來的目光。
周琰同樣心不在焉,他的眼角餘光一直留意著慕元春的一舉一動。
慕元春俏生生的立在那兒,神色溫柔唇角含笑,嫻雅安靜,美的就像一幅畫。周琰從未萌動過的少年心思,莫名的悸動蕩漾起來。
......
朱氏客氣的挽留齊王太孫兩人吃了午飯再走。齊王根本沒推辭,不假思索的應下了。
朱氏對齊王的印象愈發好了。這麼親和隨意的皇子,著實是世間少見!
男女分席,慕長栩和堂弟慕長桐慕長柏陪著齊王一行人,女眷們單獨一席。
朱氏在席間對齊王幾乎是讚不絕口:「往日我聽說了不少有關齊王殿下的傳聞。現在看來,那些根本都是謬傳。齊王殿下雖然是皇子身份,卻不驕不躁謙和守禮。又生了副好相貌,依我看,整個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慕婉春默默的聽著,不知想到了什麼,臉頰悄然飛起一抹紅暈。
慕念春也沒吭聲,心中卻曬然一笑。
這位齊王殿下才是真正的演技派,像慕元春和自己這樣的,拍馬也難及。他裝紈絝一裝就是十幾年,就連皇上和太子等人都沒看出破綻。現在想裝成溫和禮貌的翩翩少年郎,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只是......
他刻意討好朱氏,是想做什麼?
慕念春眉尖微蹙,反覆思忖,卻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不多想了。
不管齊王有什麼目的,日子久了自然會露出端倪。到時候再想辦法應對也不遲。說到底,慕家除了清貴的名聲之外,也沒什麼值得算計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5 11:56 PM
第二十八章 芳心
也不知這位齊王殿下到底抽的哪門子風,吃完飯還是不肯走,興致盎然的將慕府整整逛了一遍。就連家學和閨學也沒放過。
這一個下午的課自是上不成了。
慕家的少爺們一個個忙著招呼尊貴的齊王殿下和太孫殿下。
慕家的小姐們則忙著裝羞澀裝淡定或是裝平靜。不管表面怎麼鎮定,心裡卻或多或少的蕩起了漣漪。
一個是最受皇上寵愛的皇子,相貌俊美舉止隨和可親。另一個則是身份尊貴的太孫,也是大秦朝未來的太子,稍胖一些卻不失可愛。
無論是哪一個,都足以令正值妙齡的少女心生旖旎遐思。
慕婉春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齊王的身影,那個挑眉淺笑的緋衣少年像是天生的發光體,無需刻意,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慵懶,牢牢的吸引住了她全部的心神.......
她的袖子忽然被輕輕扯了一下。
慕婉春被嚇了一跳,反射性的扭過頭,正對上慕念春促狹的眼:「怎麼了?」
慕念春湊在她耳邊低語道:「三姐,你也收斂些。眼珠子都快看的掉出來了。」慕婉春瞬間紅了臉,悄悄的用力的擰了慕念春一把。
慕念春倒吸一口涼氣,心裡哀嘆一聲。好人果然不能隨便做!惱羞成怒的慕三小姐下手太重了,她的胳膊上肯定青腫了一片......
不過,經過她提醒之後,慕婉春接下來內斂含蓄多了。從原來盯著看,變成了每隔一會兒偷瞄一眼。
......
眼看著天色將晚了,齊王在慕家依然待的興致勃勃,絲毫沒有告辭走人的意思。
慕長栩陪了整整一個下午,臉都快笑的僵硬了。趁著眾人沒留意,飛快的衝羅鈺使了個眼色。
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會走?
羅鈺聳聳肩,眼中閃過無奈的苦笑。
誰知道這位齊王殿下到底在想什麼。平日愛提溜著鳥籠逛酒樓大搖大擺招搖過市,今天偏偏在慕家轉悠著不肯走......
「十四叔,」周琰也湊到了齊王耳邊低語:「我們在慕家待了這麼久,是不是也該走了?出來大半天了還不回去,父王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
齊王斜睨他一眼,低聲戲謔道:「你想走只管走就是了,又沒人攔著你。」
周琰有些心虛的避開了他的目光,沒什麼底氣的說道:「我們兩個一起來,當然得一起走。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我於心不忍。」
齊王挑了挑眉,一臉了然的笑意:「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你對我如此情深意重。」最後四個字,故意拖長了尾音,充滿了促狹。
周琰臉上的溫度陡然升高了。
他對慕元春的格外留心,自然沒能逃過齊王的眼。如果不是念念不捨,他又怎麼會心甘情願的在慕家待了這麼久!
可是,再照這麼下去,只怕慕家就得準備晚飯了......
好在齊王殿下終於張口了:「本王和太孫叨擾了這麼久,也該告辭了。」
終於肯走了!慕長栩精神一振,口中不免要客氣幾句:「天色將晚,兩位殿下還是在府裡用了晚飯再走吧!」
任誰都聽得出這是客套話。
齊王卻欣然笑道:「長栩殷勤挽留,本王豈能忍心拂了你的一番好意。」
慕長栩:「......」
眾人:「......」
齊王看著慕長栩啞然的樣子,咧嘴笑了:「本王剛才是故意說笑逗逗你,不必當真。好了,本王真的要走了。」
......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慕長栩生平第一次有了掀桌的衝動。
送了齊王一行人出府之後,慕長栩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這一天過的,簡直比打仗還累。
慕念春也覺得輕鬆了不少。別人不知道齊王的底細,只覺得這是個胡鬧任性不學無術的紈絝皇子。只有她清楚的知道,這些只是他的偽裝。
在這層偽裝下,是一個無比精明深沉的男子。哪怕此時的他還是個少年,依然令她覺得危險。
這樣的人,還是離的遠遠的好!
可是,他今天為什麼要到慕家來?還打著四處轉悠的藉口將慕家的環境摸的一清二楚?總不會真的如同他所說的那樣,是為了特意來見慕長栩的吧!
「......念春,你在想什麼呢!」張氏嗔怪的說道:「喊了你幾聲,你怎麼一直都不應。」
慕念春回過神來,掩飾的笑道:「沒什麼。」
張氏心念一動,試探著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太孫殿下和齊王殿下。沒想到他們兩個都是這般優秀出眾,若是你將來有機會,能嫁給他們中的一個......」
「娘,你別胡思亂想了。」慕念春愕然片刻,很快打斷了張氏:「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前世她吃盡了苦頭,這一生只想遠離亂世的紛爭,平平安安的過日子。絕不想和皇室中人扯上一星半點的關係。
更何況,太孫周琰對慕元春一見鍾情,壓根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而那個心思深沉莫測的齊王殿下,更不可能看中她這個未成年的黃毛丫頭。
張氏真的是想多了。
張氏卻誤會了慕念春的意思,不以為然的說道:「怎麼就不可能了。如今長栩做了齊王伴讀,以後和齊王殿下同進同出。和太孫殿下接觸的機會也絕不會少。若是他肯從中撮合......」
「娘,你也太異想天開了吧!」慕念春哭笑不得的接過話茬:「先不說我樂不樂意,就說大哥,若是真的有這樣的機會,他肯從中撮合嗎?」
張氏啞然。
是啊,慕長栩對她們母女能維持表面的客氣已經算是不錯了。怎麼可能幫這樣的忙?
慕念春依偎在張氏身邊,輕聲說道:「娘,我只想待在你身邊,不想嫁人。就算以後要嫁人了,我也不願嫁給什麼皇子太孫。潑天的富貴,往往伴隨著滅門滅族的風險。我只想嫁一個喜歡我的男子,過些平靜安逸的日子。」
最後一句,飽含著不為人知的唏噓和酸楚。
她早已厭倦了浮華空虛的生活,所求的不過是一生平安歲月靜好。
張氏怔忪了片刻,莫名的有些心酸,下意識的摟緊了慕念春:「你說的對,娘不想著那些富貴了。只要你平安幸福就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2:03 PM
第二十九章 紈絝
慕正善回府之後,從張氏口中得知了齊王和太孫親自到慕家來的事,頓時又驚又喜:「齊王殿下和太孫殿下真的親自來見長栩了?」
張氏見慕正善如此高興,心裡不免有些酸溜溜的,臉上卻擠出笑容來:「是啊,不僅親自來了,還留下吃了午飯。之後待了許久才走呢!」
「好好好!」慕正善一連說了三個好,一臉的興奮激動。
齊王伴讀比太孫伴讀來自是差了一籌。不過,齊王殿下如此器重禮遇,也著實令人欣慰。而且,齊王和太孫關係親密,慕長栩做了齊王伴讀,將來和太孫殿下接觸的機會也不會少。
或許,這是老天賜給慕長栩的光明坦途。
當天晚上,慕正善和顏悅色的叮囑了慕長栩一番:「長栩,從明日起你就要隨齊王殿下進宮讀書了,以後接觸的都是身份尊貴的皇子皇孫,他們身邊的伴讀也都是勳貴子弟。你既是有幸進了這個圈子,得把握住這樣的好機會。多結識一些朋友。」
頓了頓,又說道:「我知道你原本不情願做齊王伴讀,怕耽擱了讀書科考和前程。不過,看眼下這樣的情況,你還是安心的陪著齊王殿下讀書吧!」
慕長栩猶豫片刻,低聲應道:「父親,我覺得我不適合做齊王的伴讀。」
慕正善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還沒試過,怎麼就肯定不適合?」齊王殿下這般熱絡,若是慕長栩還存著別的心思,可就是不識好歹了。
慕長栩有苦難言。半晌才委婉的說道:「父親,我天性拘謹,和齊王殿下的性子截然不同。只怕日後不合拍......」何止是不合拍,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今天短短一天的相處,讓他更堅定了原來的決心。
這個齊王伴讀,絕不能長久的做下去。
慕正善收斂了笑容,眉頭皺了起來。
慕長栩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態度卻很堅持。
僵持片刻過後,慕正善才嘆口氣道:「也罷,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既然你堅持這麼想,那就隨你吧!」
......
「大哥,你真的是這麼和父親說的?」慕元春柳眉微蹙:「我知道你心裡不情願,不過,總可以說的更委婉一些。免得父親聽了不高興......」
「妹妹,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慕長栩苦笑道:「不過,我實在是忍不住。」
慕元春看著兄長清俊斯文的臉孔,心裡無奈的嘆息。
書讀的多了,都會有幾分固執和拗勁。慕長栩更是其中翹楚,性子也不夠圓滑。縱然優秀出色,卻不懂如何討父親的歡心。別說慕念春了,就是比起五歲的楓哥兒也遠遠不及。
算了,事情已然如此,多說無益。
慕元春打起精神說道:「大哥,你明天要早起,早些休息吧!」說著,起身往外走。
慕長栩隨意的嗯了一聲,忽的冒出了一句:「妹妹,你覺得太孫殿下如何?」
慕元春腳步一頓,不答反問:「你怎麼會忽然問起這個?」聲音裡聽不出任何異樣。
慕長栩有些訕訕:「沒什麼。我就是覺得,太孫殿下好像對你格外的留心......」話還沒說完,立刻又笑道:「肯定是我多心了。你和表哥青梅竹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就算太孫有什麼心思,你也定然不會動心。」
提起終身大事,慕元春並未流露出多少羞怯,淡淡一笑:「大哥,這些話我們私下裡說說倒是無妨,千萬可不能讓外人聽見了。」
在沒正式提親議親之前,縱然是兩心相許,也絕不能傳出什麼風言風語。
慕長栩笑著應了。
慕元春垂下眼瞼,掩去眼眸中所有的情緒。
......
隔日,慕長栩早早去了齊王府,陪伴齊王一起進宮讀書。
他生的斯文俊秀,言談舉止彬彬有禮,兼之飽讀詩書才學過人,很快就博得了一眾皇子皇孫們的好感。因為慕太傅的緣故,那些出身勳貴眼高於頂的伴讀們也無人刁難挑釁。
慕長栩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生活。
如果沒有齊王殿下,這樣的生活幾乎算得上完美了。
齊王殿下上課時偷懶睡覺,散學後立刻就精神抖擻。閒來無事領著一幫京城紈絝四處亂轉,遛鳥鬥雞鬥蛐蛐,吃飯喝酒聽小曲,看中的東西不管花多少銀子也得買回府,看到不順眼的上前揪住對方的衣襟揍上一通。然後扔點醫藥費揚長走人。
種種此類事情數不勝數。
慕長栩的人生觀一次次被刷新最低底線。只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就從一開始的震驚錯愕百般勸說無果,到後來的麻木不仁視而不見,
幸好齊王殿下不是全無底線。至少不會做欺男霸女這麼沒品的事情——因為實在沒這個必要。
齊王府裡的丫鬟一個比一個生的水靈,聽說大多是宮裡的妃嬪娘娘們賞賜的。太子妃也送了不少美艷的伶俐聰慧的下人來。
就連遠在藩地的趙王吳王晉王,也對這個幼弟格外的上心。除了搜羅稀罕有趣的新鮮玩意,還會送些相貌姣好身材妖嬈的歌姬舞姬到齊王府。
齊王府裡的小廝,也是一個賽一個的清秀。尤其是貼身伺候的長隨鄭喜,更是唇紅齒白俊俏秀氣,簡直比女子生的還要標致。
見過了齊王府裡的下人陣仗之後,慕長栩終於對自己承認了這個事實。
齊王殿下相中他做伴讀,其實和家世品性才學之類的都沒什麼關係。重要的是他長的還算順眼吧......
為了讓齊王殿下早日厭棄自己,慕長栩不遺餘力的在努力。
每天不厭其煩的勸齊王認真讀書,在齊王試圖逃學胡鬧的時候,義正言辭的說上一堆大道理。就連平日說話也故意文縐縐的。當齊王吃喝玩樂正高興的時候,冷不丁的潑一盆冷水等等。
總之,謹記「掃興」這一要訣就行了。
以齊王任性妄為的性子,肯定很快就忍不住想攆他走了吧!
慕長栩打著如意算盤,對自己的表現很是滿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2:09 PM
第三十章下廚
一個月的時間悄然溜了過去。
這一日正逢休息,不用上閨學。慕念春一大早便鑽進廚房裡忙活起來,石竹在一旁幫著打下手。
玉簪和丁香也想留下來獻殷勤,卻被慕念春以「人多手雜」為由攆了出去。玉簪忍不住冒了幾句酸水:「小姐果然最喜歡最信任石竹,連下廚都讓她一個人伺候。」
丁香笑了笑說道:「石竹伺候小姐四年多,我們兩個到小姐身邊還不足三個月,親疏有別也是難免的。我們只要用心做事,小姐肯定會記在心裡。你就別發牢騷了。」
玉簪撇了撇嘴:「行了,你說的輕巧,我就不相信你心裡沒半點怨言。」
怎麼可能沒有!
她費盡心思到漪瀾院來,本是衝著一等丫鬟的位置來的。現在卻只做了二等丫鬟,被那個不起眼的石竹生生的壓了一頭,心裡怎麼可能痛快。更何況,大小姐還對她寄予了「厚望」......
丁香滿腹心事,無心和玉簪鬥嘴。
玉簪發了幾句牢騷,心氣稍平,總算不吭聲了。
就在此刻,慕婉春來了。丁香和玉簪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禮:「奴婢見過三小姐。」
慕婉春隨意的嗯了一聲:「四妹人呢?」
玉簪笑著應道:「今日大廚房送了條五斤重的活魚來,小姐說要下廚,現在正在廚房裡忙活呢!」
「怎麼又在廚房裡!」慕婉春不耐的嘟噥一聲,然後向小廚房走去。
慕家的大廚房裡共有五個廚子,負責府裡上下主僕近百口人的伙食。除此之外,每個院子都設了個小廚房,留著做些宵夜點心之類的。因為沒有專門的廚子,真正動用小廚房的並不多。
慕念春卻是例外。她的廚藝在一眾姐妹中本就出類拔萃,又私下拜了閔娘子為師,一有閒空就在廚房裡待著。
慕婉春對她這樣的行為頗不以為然,私下嘲笑過好多回。堂堂慕家四小姐,不喜讀書不愛練字偏偏喜歡下廚,傳出去非被人恥笑不可。
慕念春也不辯解,笑嘻嘻的聽著,之後依然故我。幾次過後,慕婉春也懶得再說了。
剛一進廚房,就見慕念春挽著衣袖,右手伸進盆裡不停的攪拌著。
慕婉春好奇的湊了過去:「四妹,廚房不是送了魚過來嗎?你這是在做什麼?」盆裡有半盆白乎乎的糊狀的東西。
慕念春抬眸笑道:「這是魚肉糊,這麼大的魚紅燒清燉都不方便,所以我就想做些魚丸和炸魚條。」
慕婉春頓時來了興致,笑著說道:「魚丸我倒是知道,炸魚條我可從沒見識過。這都是閔娘子私下教你的麼?」
當然不是。
前世梁武帝最喜吃魚,為了討他的歡心,她琢磨出了不少做魚肉的法子。魚丸和魚條是其中最簡單的了。
她竭力說服張氏同意自己拜閔娘子為師,不止是想學閔家的獨門廚藝,也是為了自己高超的廚藝做掩飾。今後就算她嶄露廚藝,也無人會起疑心了。
「是。」慕念春笑吟吟的點了點頭:「你要是想學,我也教你如何?」
慕婉春立刻敬謝不敏:「不用了,你動手做,我在旁邊看著就行了。」她今日特地穿了新的衣裙,可不能被弄髒了。
慕念春笑了笑,低頭專注的繼續攪拌。
先把魚肉去骨去刺,再剁成魚肉泥,放入各式調味料。之後放些清水和雞蛋清,再少加些澱粉,用手沿著同一個方向攪拌。待魚肉糊和勻之後,就可以下鍋了。
鍋裡的水溫不必太高,魚肉糊擠成一個圓溜溜的丸子,沿著鍋沿滑入水中,很快就漂浮了上來。
慕念春的手十分靈巧,動作熟稔流暢,竟有種行雲流水般的節奏和美感。
慕婉春驚嘆不已的讚道:「四妹,你的手可真巧!」
慕念春抿唇輕笑,將煮熟的魚丸撈起來,放入一旁燉了一個時辰之久的砂鍋魚湯裡。然後接著做炸魚條。
魚條做起來簡單一些,將洗乾淨的魚肉切成細長條,裹上雞蛋麵糊,下鍋炸熟就行了。不過,這道菜對火候和油溫的要求極高。必須在最恰當的時候下油鍋,炸熟立刻撈起瀝乾。稍微涼一些,就可以入口了。
炸好的魚條色澤金黃噴香撲鼻外脆裡嫩,味道好極了。
慕婉春嚐了一口,立刻為之傾倒,連著吃了幾根,還想再吃,手剛一伸,裝著魚條的碗就被端走了:「這是我特地做給楓哥兒吃的,你可別都吃光了。」
「小氣鬼!」慕婉春不滿的抗議。
慕念春慢條斯理的用帕子擦手,一邊笑吟吟的問道:「你特地來找我,總不會就是為了來吃東西吧!到底有什麼事?」
慕婉春俏臉忽的微微泛紅,卻咬著嘴唇什麼也沒說。
慕念春心下了然,低聲叮囑石竹注意魚湯的火候,然後拉著慕婉春到了廊簷下,低聲笑道:「行了,現在就我們兩個了,有什麼話總可以說了吧!」
慕婉春忸怩了片刻,終於小聲說道:「今天是上書房的休沐日,祖父難得回府一趟。我聽說,齊王殿下太孫殿下也會來呢!」
什麼?又要來?
慕念春笑容淡了下來,眉尖微蹙。
這一個多月以來,齊王到慕家來了三回,太孫也隨著來了兩回。
她不願和齊王有什麼接觸,每次最多露個面就會悄悄溜走了。也因此,她和齊王從未說過半句話。
慕婉春卻是恰恰相反。
每次齊王來,慕婉春都會穿戴一新精心修飾妝容,務必以最美的一面出現在齊王面前。她對齊王的那份心思,幾乎明明白白的寫在了臉上。
「四妹,快些替我看看,我穿這身衣裙怎麼樣?」慕婉春轉了一圈,寬大飄逸的裙擺飄飛,宛如鮮花怒放。眼眸熠熠閃亮,閃著懷春少女的嬌羞和期待。
慕念春回過神來,敷衍的笑道:「美極了!齊王殿下見了你,肯定會被迷的神魂顛倒。」
慕婉春咬著嘴唇,眉眼彎彎的笑了。
一個小丫鬟匆匆的跑來稟報:「三小姐四小姐,老夫人命奴婢請你們去修德堂。齊王殿下和太孫殿下來了。」
慕婉春眼睛一亮,立刻笑著應了,又催促慕念春去重新梳洗換衣。
慕念春卻笑道:「不用換了,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為了下廚方便,她身上穿的是半舊不新的衣裙,臉上脂粉未施,長長的秀髮隨意的挽了個髮髻。
就這麼去見客人,似乎稍嫌怠慢。
慕婉春心裡這麼想著,口中卻說道:「這倒也是,四妹天生麗質,穿什麼都一樣好看。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好了。」說著,笑著挽起慕念春的手。
她這副樣子,正好做一片綠葉,襯托出自己這朵耀眼的鮮花。
慕念春對她的那點小心思心知肚明,卻不說破。
姐妹兩個親親熱熱的向修德堂走去。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2:14 PM
第三十一章 來意
慕念春慕婉春攜手走到修德堂門口,正巧碰上了慕元春。
姐妹三個碰面,下意識的打量彼此一眼。
慕元春顯然精心裝扮過了一番,上身是淺紫色的短襦,袖子寬大飄逸,腰身收攏的極好,顯出不盈一握的纖腰。下身穿著同色的長裙。顏色由淺漸深,均勻的暈染至裙擺。
秀髮挽起,頭上沒有插金釵玉簪,只簪著一朵新開的茉莉。映襯著臉如桃腮,婉約嫵媚,眼波流轉間,俱是少女動人的風情。
所謂人比花嬌,不外如是。
相較之下,慕婉春穿戴的也算精緻,卻稍遜了幾分風姿和韻味。
慕婉春心裡又嫉又恨,面上卻硬是擠出笑容來:「大姐穿著這身新衣,真是風姿楚楚艷冠群芳。」
這誇讚,怎麼聽都有些酸溜溜的意味。
慕元春微微一笑,聲音溫雅悅耳:「三妹可別顧著誇我。我倒是覺得,你今天才是精雕細琢美麗動人呢!」精雕細琢這幾個字,細細一品味,譏諷之意十足。
論口舌犀利,慕婉春顯然不是慕元春的對手。剛一對上就敗下陣來。
慕念春閒閒的站在一旁看好戲,並未插嘴。
慕元春卻不肯放過她,妙目在她身上打了個轉,故作關切的問道:「四妹,今天有身份尊貴的客人來,你怎麼連衣服也沒換就來了。瞧瞧你,身上還有油煙氣,肯定是從廚房直接過來的吧!待會兒祖母見了你,肯定會不高興呢!」
句句都表現出了身為長姐的關懷,簡直無可指責。只是眼底的嘲弄,刻意的讓慕念春看的清清楚楚。
慕念春笑瞇瞇的應了回去:「齊王殿下和太孫殿下是特意來拜訪祖父,我們只露個面行禮問安就行了。穿不穿新衣也不打緊。再說了,有大姐和三姐這樣的美人在,我就算穿的再標致,也沒人會多看我一眼。」
最後一句,說的意味深長。
慕元春笑容微微一頓,下意識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慕念春卻已笑吟吟的扭過了頭:「三姐,我們別耽擱了,快些進去吧!」
姐妹三人,一起進了修德堂待客的正堂。
慕太傅坐在上首,齊王和太孫執學生禮,坐在下首。慕正善慕正德兄弟兩人坐在另一側。一眾女眷,只有朱氏坐著,張氏吳氏俱都含笑站在一旁。
姐妹三個剛一踏入修德堂,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矚目。
羅鈺含笑的目光自是落在慕元春的身上。周琰也在看著慕元春,眼中閃過驚艷和欣喜。
少年情竇初開,一縷情思悄然纏繞在那個美麗溫柔婉約動人的少女身上。每次厚著臉皮登門,為的不過是看她一眼聊解相思。
慕元春眼波微一流轉,衝著羅鈺的方向揚起唇角。
周琰和羅鈺坐在一起。在周琰看來,這何嘗不是心上人在向自己暗送秋波?
慕婉春所有的心思卻都放在了俊美倜儻的齊王身上。慕長栩羅鈺等人相貌出眾氣質各異,俱是優秀出色的少年。然而,有齊王在,幾乎所有的光芒都閃耀在他含笑的眉宇間。
齊王正在看自己,還在笑......
慕婉春心裡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嬌媚的少女臉龐飛起兩抹淡淡的紅暈,更增幾分明艷。
真是個美麗的誤會!
齊王的目光越過慕婉春,落在慕念春的臉上。
慕元春和慕婉春兩人顯然都精心裝扮過了,各自嫵媚嬌豔動人。愈發顯出了她的漫不經心。
穿的是家常舊衣,一縷調皮淘氣的髮絲滑落在耳際。乾乾淨淨的俏臉脂粉未施,一雙水靈靈的眼眸含著清淺的笑意。卻像戴著一層厚厚的面具,將所有真實的情緒都遮掩起來。
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目,迅速的瞄了他一眼,便淡然的移開了目光。
算上第一回,今天已經是第四次見她了。目前為止,兩人還沒單獨說過話。
齊王倒也沒什麼特別的挫敗感,不動聲色的盤算著該如何接近她。至於接近她之後要說些什麼......這個問題,他還沒認真想過。
可心裡卻有種莫名的執念,固執的想離她近一些,想看清真實的年少的她......
「元春婉春念春,你們三個快些來見過齊王殿下太孫殿下。」坐在上首的慕太傅,笑著吩咐了一聲。
姐妹三人齊聲應了,上前見禮。
此時人的平均壽齡不到六旬,一般年過五旬的官員,便會致仕養老。慕太傅已經五十有四,按理來說早該告老享福了。可慕太傅德高望重,是當朝最有名氣的大儒,皇上對他十分敬重,特地留他在宮中做太傅。為免每日進宮勞頓,還特意在宮中為慕太傅準備了住處。
這樣的殊榮,在大秦朝堪稱絕無僅有。
慕太傅領了聖恩,也只能盡心盡力的留在宮中教導皇子皇孫們讀書。每隔半個月,才回府一回。
太孫一心向學,讀書十分勤勉。自然是慕太傅心目中的好兒郎。至於齊王......不提也罷,說起來,簡直是滿腹辛酸。
明明聰慧無比,偏偏不學無術不無正業,整日裡逃課胡鬧。根本不曾正經的聽過課讀過書。
每次皇上親臨上書房考校眾人學問,輪到齊王的時候,慕太傅都有掩面大哭一場的衝動。
慕長栩做了齊王伴讀之後,齊王逃課的次數大大的減少。這令慕太傅十分欣慰。就算大半時間都在睡覺,也總算是老老實實的待在上書房了。
更令慕太傅欣慰的是,齊王和太孫時常到慕家來走動,今天是難得的休沐日,兩人一起相攜來拜訪,慕太傅顏面有光,態度也隨和親切了許多。
這樣的場合,慕念春不用多說話。恭敬的行完禮之後,便束手立在張氏身後,當自己是背景就行了。
她微微垂著頭,並未留心慕元春的神色變化。
在她的努力之下,有些事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可太孫周琰,卻依然和前世一樣出現了。看來,有些事情是注定會發生的。
此時的慕元春還在猶豫掙扎,在青梅竹馬的情意和富貴榮華的未來中搖擺不定。可這樣的情形不會維持太久。三個月後,太子妃設下荷花宴,邀請一些才貌雙全的名門閨秀到太子府赴宴。這場荷花宴,其實是為選太孫妃而設。
慕家三姐妹,也接到了赴宴的請帖。
那一天的荷花宴上,慕元春當眾賦了一首荷花詩,一曲平沙落雁,更是艷驚四座。從那一天起,慕元春成了太子妃心目中的兒媳人選。
羅鈺一腔深情錯付,換來的只是心上人的背叛。
如果可以,她絕不會蹚這個渾水。可慕元春是慕家長房長女,若是成了準太孫妃,將來內亂一起,慕家絕不可能置身事外。
所以,此事她不能不管。
必須選一個最恰當的時機出手。而且,不能留下任何後患!
慕念春默默的想著心事。
此時,齊王忽的看了過來,笑著說道:「本王常聽長栩說,慕四姑娘廚藝超群,不知今日是否有這個榮幸,嚐一嘗四姑娘的廚藝?」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2:19 PM
第三十二章 猜疑
此言一出,眾人反應不一。
慕長栩瞠目結舌。他什麼時候和齊王說過這些話?為什麼他半點印象都沒有!
慕婉春心裡嫉恨交加,慕元春眉頭微皺,張氏眼中閃過一絲驕傲和欣喜。
齊王說這樣的話,確實有些冒失。不過,皇子的身份擺在這兒,誰也不會當面指責他失禮就是了。
眾人的目光倏地落在了慕念春的身上。
慕念春心裡突突一跳,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齊王,忽然來了這麼一齣,到底是何用意?她定定神,走出兩步,微笑著應道:「殿下說笑了。小女子這點微末廚藝,還是別獻醜了。」
語氣恭敬而客氣,讓人挑不出毛病。
清澈的眼眸中閃著戒備和疏離,不過,總算是正眼看他了。
齊王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心情莫名的愉悅起來:「四姑娘不必自謙。本王嗜好美食,聽說有誰廚藝好的,總想親自嘗上一嚐。待會兒就麻煩四姑娘了,不用太辛苦,做一兩道菜也就行了。」
慕念春:「......」
他也太自說自話自以為是了吧!竟然這麼大喇喇的吩咐她下廚做菜。她又不是廚娘!
自重生以來,她憑著冷靜的頭腦和高超的演技,游刃有餘的應付所有的麻煩。眼前這一樁,卻著實出乎她的意料。
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齊王臉皮厚度遠超眾人想像。偌大的正堂裡,詭異的安靜了片刻。
坐在一旁的周琰只覺得臉上發熱。這個十四叔,行事太荒誕太任性了,竟張口吩咐慕四姑娘下廚。他簡直沒勇氣抬頭看慕太傅的臉色。
慕太傅此時的臉色很不好看。
如果此時是在上書房,他定會板著臉孔說一聲「荒唐」。可現在偏偏是在慕家,齊王是他的學生更是尊貴的皇子,今天特意登門做客,豈能怠慢?
慕太傅定定神,擠出一個略有些僵硬的笑容:「念春,齊王殿下難得來做客,既是想嚐嚐你的廚藝,你就辛苦一回。」
祖父發了話,就算慕念春再不情願,也只能應下:「祖父說的是,我這就去廚房做些準備。」
說著,便行禮告退。
震驚訝然不悅種種情緒,瞬間收拾的滴水不漏。慕念春的臉上甚至揚起了淺淺的微笑。
背對著眾人走出修德堂之後,那抹淺笑頓時消失無蹤。
以齊王平日「不拘小節」的行徑來看,今天來了這麼一齣似乎也不算什麼。可沒人比她更清楚,頂著紈絝名聲的十四皇子是一個何等精明厲害的人物!
前世,她和他幾乎毫無交集。唯一有過的接觸,是他曾動用宮裡的眼線,試圖說服她加入光復大秦的陣營。她當時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想殺梁武帝,自會用自己的法子。
在那之後,齊王沒有命人再聯絡過她。
宮外,他高舉著大秦皇子的旗號,廣招兵馬,和梁武帝的軍隊廝殺不休。宮內,她用高超的廚藝和柔順體貼善解人意一步步的接近龍椅上的男子。
當齊王領兵攻進汴京的城門時,她知道,自己苦等已久的機會終於來了。
隨著兵敗戰亂的消息紛紛傳入宮廷,梁武帝的性情愈發暴戾,身邊幾乎無人敢靠近。她是唯一的例外。
每天晚上,她都會親自下廚,精心準備好他愛吃的宵夜端到福寧殿。梁武帝也早已習慣了她的溫柔陪伴。她做好的宵夜,甚至無需太監試吃,便能入得了龍口。
鮮香美味的魚肉粥裡,放入了無色無味的毒藥。那些毒藥,藏在特製的金釵裡,從慕家戴著進了宮。原本是她為自己準備的,最終,大半進了梁武帝的腹中。另一小半,卻被她自己喝了下去。
齊王領兵攻進福寧殿之前,大概絕不會想到梁武帝已經死在她的手裡。
這一場無聲的較量,是她贏了。
她這個贏家,付出的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
重活一回,她很珍惜現在的生活。往昔那些痛苦的回憶,被她深深的壓在心底。可齊王的出現,卻一次次的提醒她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立刻將他驅逐遠離自己的生活。可現實卻是,她要親自下廚,等著他品嚐......
想到這些,慕念春的心裡忿然之極。
很顯然,什麼品嚐廚藝只是齊王的藉口。他根本是故意在激怒她!至於目的,暫時還沒看出來。
不過,她一定會很快找出原因。
剛一進廚房,石竹便訝然問道:「小姐,你不是去修德堂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在石竹面前,慕念春也無心掩飾什麼,氣悶不已的說道:「別提了。也不知道那個齊王哪根筋不對了,說是要嚐嚐我的廚藝。祖父發了話,我只好應下了。」
......石竹的反應很直接,眼睛倏地亮了,脫口而出道:「小姐,莫非齊王殿下對你有意?」
慕念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哭笑不得的白了石竹一眼:「別亂說好不好。要是被人聽見了,只怕要笑掉大牙。」
齊王再不濟也是皇子,縱然「敗絮其中」,可「金玉其外」也是不爭的事實。不說別的,就憑著出色的容貌,就足以令眾多名門閨秀芳心萌動了。更何況,還有齊王妃這麼誘人的頭銜。
齊王殿下從不缺少愛慕者,身邊更不缺乏各色美人。又怎麼會看上她這麼一個尚未成年的黃毛丫頭?
石竹對慕念春貶低自己的行為很是不滿,振振有詞的說道:「小姐這麼說奴婢可不同意。小姐長的美,又那麼聰慧,誰見了都會喜歡。齊王殿下又不是沒長眼睛,對小姐生出愛慕之心有什麼不對。」
慕念春扑哧一聲笑了,之前的鬱悶頓時一掃而空:「我的好石竹,在你的眼裡,我當然是千好萬好。別人可不會這麼想。」
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她雖是美人胚子,卻也算不上國色天香。
慕家三姐妹裡,容貌最出色的是慕元春,慕婉春也是明艷動人的美人。她年紀最小,容貌尚未長開,就像青澀的果子,實在沒什麼看頭。
石竹還要再說什麼,慕念春卻笑瞇瞇的擺了擺手:「好了,你不用哄我了,我現在心情好多了。不就是下廚做兩道菜麼?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快些過來幫忙。」
石竹見慕念春心情愉悅,也隨之高興起來,興沖衝的應了一聲。
炸魚條是特地為楓哥兒準備的,不便上桌。熬了半天的魚湯清香甜美,加上燉了許久的魚丸,上桌充做一道菜是沒問題了。不過,總得再準備一道。
廚房裡的食材不算多,慕念春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
沒了魚肉,還有一個魚頭可以做食材。
將魚頭從魚唇剖開,不剖到底,將魚頭拉平放在白底青花的盤子裡,放入調味料醃製片刻,再放蔥和薑片。然後,重頭戲來了。
石竹瞠目結舌的看著慕念春切了一堆紅色的朝天椒,均勻的鋪滿了整個魚頭。到最後,幾乎看不到魚頭,只能看到一盤子紅紅的辣椒。做好這些之後,將盤子放進蒸鍋裡,大火猛蒸。
石竹生性厚道,忍不住提醒道:「小姐,這樣會不會太辣了?」
慕念春慢條斯理的說道:「這道蒸魚頭的特色就是麻辣鮮香,少了辣味怎麼能行。」
石竹不吭聲了,默默的為齊王殿下祈禱。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2:26 PM
第三十三章 美味......
桌席上,慕太傅依舊坐了上首。齊王和太孫一左一右各自坐在慕太傅身邊。
齊王抽過風之後,一直表現良好。慕太傅縱然心裡還有些不悅,也只能按捺下去。
慕家的廚子也都是重金聘請來的名廚,廚藝也算上佳。一道道菜餚流水般的送了上來,色香味俱佳。
齊王對吃食的挑剔是出了名的,每道菜淺嚐一口,便不再動第二次。
慕太傅看在眼裡,眉頭不由得皺了一皺。
這個時候,他倒是希望慕念春的廚藝確實有過人之處。不然,待會兒若是被齊王刻薄幾句,女孩家臉皮薄,不知會哭成什麼樣子。傳出去,也對名聲有損......
一個砂鍋被端了上來。端菜的丫鬟正是石竹,她小心翼翼的揭開了砂鍋的蓋子,一股濃濃的香氣頓時瀰漫出來。
「這是四小姐親自下廚做的魚湯。」石竹恭敬的說道:「請齊王殿下太孫殿下品嚐。」
一直漫不經心的齊王終於有了精神。
棗紅的瓷碗裡盛著乳白色的魚湯,上面漂浮著圓溜溜的魚丸,碧綠的青菜做點綴。看著十分清爽,令人頓生食慾。
魚湯沒有半點腥氣,鮮甜之極。魚丸更是嫩滑爽口,齊王只吃了一口,眼睛便亮了起來,很快便將一碗魚湯喝光,魚丸更是吃的乾乾淨淨,連碗底的青菜也沒放過。
這比任何誇讚都更直白有力。
慕太傅也嚐了一口,然後讚道:「好,這魚湯果然鮮美!沒想到念春的廚藝如此精湛,比起府裡的廚子也不遑多讓。」
「太傅,你這麼說我可不同意。」齊王笑著接口:「依我看,四姑娘的廚藝比貴府上的廚子可強多了。就算是宮裡的御廚,也未必能做出這麼好的魚湯來。」
周琰也連連點頭附和。這道魚湯,著實是少見的美味,就算吃慣了珍饈美味的自己也有驚豔之感。
眾人紛紛出言誇讚慕念春,慕正善心裡油然而生驕傲之情。
當日聽說慕念春私下拜閔娘子為師,他還頗有些微詞。慕家的女兒應以詩詞才學為傲,待在廚房裡與鍋碗瓢盆作伴,算怎麼回事?
不過,現在他卻沒這個想法了。女兒廚藝高妙,當爹的面上也有光不是?
過了片刻,石竹又端了一個大盤子上來。
慕正善定睛一看,不由得訝然:「這是什麼菜?上面怎麼全是紅椒?」
石竹笑的有些心虛:「小姐說了,這道清蒸魚頭的特色就是麻辣鮮香,所以辣椒放的多了一點點。」
一點點?太謙虛了吧!
根本沒看到魚頭,全是辣椒好嗎?
這丫頭,肯定是因為齊王吩咐她下廚心裡覺得不痛快,所以故意弄這麼多辣椒讓人無法下口。慕正善心裡暗暗嘀咕,面上卻得為女兒打圓場:「她學廚不精,大概是一不小心把辣椒放多了。」
齊王挑了挑眉,笑道:「這倒是巧了,我一向愛吃辣。」說著,用筷子夾起一塊魚肉,連同上面的辣椒一起送入口中,吃完面不改色的讚道:「魚肉鮮嫩,入口麻辣,回味悠長,味道好極了!」
......慕正善看著齊王額上的汗珠,啞然無語。
周琰也試著嚐了一口,魚肉剛一入口,辣味就直衝喉嚨,差點被嗆住。忙喝了一大口水,才將魚肉嚥下去。
味道確實很好,可是......實在是太辣了!
他哀怨的看了齊王一眼。十四叔,你也太坑人了吧!
齊王看都沒看他一眼,又笑瞇瞇的夾起一筷子放入口中。辣味從舌尖彌散,瞬間充斥了口腔。
確實很辣很刺激,也很美味!
那個丫頭肯定是故意的。就算再美味,也不該放這麼多的辣椒,普通人根本就無法入口。耍這點小手段,以為就能捉弄到他了嗎?
她注定要失望了。
齊王像和誰較勁似的,硬是吃個不停。到後來,唇舌已經辣的近乎麻木了,胃裡像是燃著火苗。俊臉漸漸緋紅,額上也滿是汗珠。口中還不停的讚道:「這道清蒸魚頭是我生平吃過最美味的,衝著這道菜,下次我也得厚顏再登門拜訪不可。」
慕正善:「......」
周琰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表情十分怪異。
現在他算是看出來了。十四叔今天從頭至尾就沒正常過!
......
女眷的一席也在飯廳裡,中間隔著一道厚厚的屏風,雖看不見鄰桌,聲音卻是清晰可聞。
之前誇讚慕念春的那一番話,已經讓慕念春出盡了風頭。此時,齊王的這些話,更是令眾人為之側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慕念春的身上,神色各異,十分微妙。
其中,當屬慕婉春的心情最憤慨。她咬著嘴唇,臉上笑意全無,眼中滿是嫉恨。
她費盡了心思,齊王也沒多看她一眼。慕念春何德何能,為什麼偏偏吸引住了齊王所有的注意力?
慕念春勉強維持著笑容,心裡卻暗暗咬牙切齒。
可惡的周恪!到底想搞什麼鬼!
如果是想讓她印象深刻的話,他已經成功了!
朱氏忍不住低聲問道:「念春,你到底做了什麼菜,竟連齊王殿下也贊不絕口?」
慕念春定定神,展顏笑道:「祖母,我做了一道魚湯,還有一道清蒸魚頭。也不知道怎麼就合了齊王殿下的口味。大概是齊王殿下愛吃魚的緣故。」
朱氏嗯了一聲,意味深長的看了慕念春一眼。
年紀雖然小了一些,可眉目如畫秀美可人,宛如枝頭含苞待放的花朵。足以吸引少年的目光了......
張氏的驕傲得意躍然於眼角眉梢。女兒今天出盡了風頭,她這個當娘的也覺得顏面有光。
楓哥兒早已將一盤炸魚條吃的光光,意猶未盡的說道:「姐姐,我還想吃。」
慕念春笑吟吟的應道:「好,只要你喜歡吃,我以後再做給你吃。」
慕婉春皮笑肉不笑的插嘴道:「四妹這麼好的廚藝,只做給五弟吃豈不是可惜了。」夾槍帶棒的酸意,一覽無遺。
「三姐若是想學廚藝,以後廚藝課上多用心,或是私下去請教閔娘子就是了。」慕念春也不動怒,笑瞇瞇的應對了過去:「要不然就來問我,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慕婉春被噎了一下,憤憤的輕哼一聲,將頭扭到了一邊。
吳氏皺了皺眉頭,不動聲色的瞪了她一眼。那點心思都快寫在臉上了。還嫌不夠丟人麼?
慕婉春憋了一肚子悶氣,卻不敢再流露出來。
飯後,齊王和太孫便告辭了。
慕太傅領著兒孫親自相送,慕念春不怎麼情願的也跟著去了,有意無意的落在了最後。和齊王相隔了幾米遠,中間還隔著這麼多人。他總不會再出什麼妖蛾子了吧!
可惜,齊王此人絕不能以常理來推斷。
他和慕太傅正式的道了別之後,目光忽然看了過來。隔著這麼多人,依然精準無比的找到了她的身影。
慕念春心裡一跳,忽然有種很不妙的預感。
就見齊王殿下旁若無人的走了過來,俊美的臉上掛著亮的近乎刺目的笑意:「慕四姑娘,你的廚藝實在是太好了。改日我有空,一定會再登門。到時候,得麻煩四姑娘下廚了。」
慕念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2:31 PM
第三十四章 紛亂
慕念春努力控制臉上的表情,神色自若的應道:「聽聞齊王府上有不少名廚,還有宮裡的御廚。小女子這點微末廚藝,實在不敢獻醜。」
雖然竭力克制,眼睛裡卻不小心的洩出了心裡的惱怒。那雙平靜如潭水般深幽的眼眸,閃出了炫目的光澤。
他的身影,倒映在她的瞳孔裡。
齊王心情愉悅極了,狹長的桃花眼微微一瞇:「可是,我覺得你做的菜更好吃。」
......慕念春生平第一次後悔起自己苦練廚藝的決定。
她的不動聲色和高超演技,在不知廉恥兩字為何的齊王殿下面前,隱隱有了破功的跡象。血氣上湧,臉頰染上紅暈。眼眸熠熠閃亮,似兩股火焰在燃燒。
齊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
慕念春恨恨的瞪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後努力的平復紊亂的心緒。
慕元春走過她的身邊,有意無意的瞄了她一眼,唇角似笑非笑:「怪不得四妹近來苦練廚藝,原來是投其所好。」
最後四個字刻意加重了音量,讓周圍的幾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慕婉春死死的咬著嘴唇,俏臉隱隱有些扭曲。
慕念春瞬間恢復了平靜,笑著應道:「大姐別臊我了,我天生對讀書不感興趣,琴藝女紅也遠不及你和三姐,平日下廚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
頓了頓,又說道:「我早就聽說過齊王殿下的性情脾氣異於常人,今天總算是親眼見識到了。幸好我不是什麼酒樓裡的廚子。不然,只怕齊王殿下要用重金聘我去齊王府做廚子了。」
這一番詼諧風趣的自我貶低和自嘲,效果斐然。
至少,慕婉春的臉色已經好看多了。
慕念春笑吟吟的上前一步,拉起慕婉春的手:「三姐,我今日做的那兩道菜你想不想學?不如現在就去漪瀾院,我教你做好不好?」
慕婉春果然心動了,假意推辭幾句,半推半就的隨著慕念春去了。
慕元春注視著兩人遠去的身影,唇角的笑意漸漸收斂。
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原本那個任性衝動易怒的慕念春,如今卻城府極深。輕而易舉的化解了尷尬打開了窘境......
慕長栩走到慕元春的身邊,聲音裡頗有幾分困擾和苦惱:「妹妹,這些日子我一直努力的讓齊王殿下討厭我,可是效果實在不佳。」
他勸齊王不要逃學,齊王面上不耐,逃學的次數卻大大減少。他勸齊王認真聽課不要睡覺,齊王雖然照睡不誤,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也肯搖頭晃腦的跟著讀上幾句。
為此,祖父私下特地誇過他幾回,就連皇上親臨上書房,也留意到了他。
照這麼下去,他這個齊王伴讀的位置十有八九是別想拋開了......
想及次,慕長栩的神色間滿是懊惱。
慕元春似是有些心事,漫不經心的聽著慕長栩吐苦水,忽的冒出了一句:「大哥,既然齊王殿下對你另眼相看,這個伴讀做下去也無妨。」
慕長栩一愣,疑惑不解的問道:「可是,你之前不是還說要早些拋開這個頭銜嗎?」
慕元春淡淡一笑:「此一時彼一時。你不願做齊王伴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怕影響讀書耽擱了前程。可現在看來,齊王和太子府來往頻繁,和太孫更是十分親近。你做了齊王伴讀,無形中和太孫的來往也密切了不少。日後若想謀個好前程,只要向齊王殿下張口,料想他也不會拒絕。」
這麼說,似乎也有些道理。
慕長栩躊躇片刻,又說道:「可是,我和齊王殿下的性子南轅北轍,實在合不來......」
「大哥,這些日子齊王殿下為難你了麼?」慕元春笑著反問。
這倒沒有!齊王雖然任性妄為,對身邊的人卻還算隨和。對他也算客氣忍讓了——心裡再不耐,至少面上沒讓他真正的難堪過。
慕長栩不怎麼情願的搖了搖頭。
慕元春笑道:「那不就行了。既然齊王對你還算客氣,這個伴讀你就暫且做下去。等到實在熬不下去了再做打算。」
慕長栩比慕元春年長一歲,可論人情世故聰慧老練卻遠遠不及。因此遇事反而是慕元春拿主意的多。
慕長栩沉默片刻,忽的問道:「妹妹,你是不是希望我做齊王伴讀?」
慕元春笑容一頓,笑容裡有一絲不自然:「大哥,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就是覺得凡事順其自然最好。既然還能勉強忍耐,暫且不必著急行事,免得過猶不及。若是被齊王察覺出你的用意,惱羞成怒了,到時候吃虧的還不是你麼?」
這番話入情入理,處處為他著想,聽不出半點不妥。
可他為什麼就是覺得她的笑容裡透出了一些心虛?
慕長栩沒有再吭聲。
......
慕念春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教會了慕婉春做那兩道菜。又舌燦蓮花的忽悠了一通,總算把慕婉春哄的消了氣。
慕婉春走後,慕念春長長的鬆了口氣。
沒等這口氣鬆完,麻煩又來了。
慕正善和張氏一起來了。慕正善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張氏卻是一臉笑意,眼角眉梢俱都洋溢著自得,笑吟吟的誇道:「我的乖女兒可真是好樣的,今天在齊王和太孫殿下面前都出了風頭,就連你祖父也誇了你好幾句呢!」
慕正善聽了這番話,眼裡也有了笑意。
慕念春卻苦著臉說道:「娘,這樣的風頭我可不想要。我是慕家的女兒,又不是廚子。這種事要是傳開去,豈不是讓人笑掉了大牙?以後女兒還怎麼出去見人。」
她刻意的模糊了齊王對她的格外留心,將爹娘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下廚一事上來。
果然,張氏笑不出來了:「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堂堂慕家四小姐,竟親自下廚做菜招待客人。哪怕對方是身份矜貴的皇子,傳出去也一樣是笑談!
慕正善也略略皺眉,思忖片刻說道:「下次若是齊王殿下再來,你就藉口身子不適,不要露面了。」
此言正合慕念春的心意。幾乎想也不想就點了頭。
慕正善原本還存了幾分疑心,總覺得齊王對慕念春格外的留神。現在看慕念春的反應,總算釋懷了。
不管齊王存了什麼心思,至少慕念春行得正坐得端,並未因此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念頭來。
慕正善的眼裡多了幾分讚許之色,含笑說道:「既然你喜歡廚藝,又拜了閔娘子為師,日後不妨多用些心思。」
慕念春一臉歡喜:「女兒謹遵爹的教誨。對了,女兒還有件事要求你。」
慕正善笑著問道:「什麼事?只管說就是了。」
慕念春一本正經的說道:「爹,以後你的宵夜都由女兒承包了。」
慕正善啞然失笑,一陣暖意湧上心頭,笑道:「好,以後你每天晚上到書房給我送宵夜。如果宵夜做的不好,我可要罰你。」
慕念春笑嘻嘻的應了。
好言好語的把爹娘都忽悠走了之後,慕念春終於撐不住了,用力的揉了揉笑的酸痛的臉頰,咬牙切齒的想著。
周恪,不管你存了什麼心思,今後都老實消停些。休想我再下廚伺候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2:38 PM
第三十五章 避開?
那一天之後,周琰私下追問過齊王幾回:「十四叔,你真的喜歡吃辣嗎?」
齊王隨意的嗯了一聲,便扯開了話題。擺明了不想多談。
可惜,周琰實在不怎麼識趣,依舊絮絮叨叨的說道:「你就別逞能了。我可聽你身邊的鄭喜說了,那天回去之後,你整整喝了一大瓶的蜂蜜水......」
齊王難得的惱羞成怒了,涼涼的打斷了他:「下次我去慕家,你就別跟著一起去了。」
周琰立刻閉上了嘴。
齊王擺平了喋喋不休的周琰之後,又輕飄飄的瞄了多嘴的鄭喜一眼。
鄭喜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萬分後悔起自己的失言來。
......
半個月之後,齊王再次登門做客。
慕正善夫婦親自招待齊王,頂尖的好茶,新鮮的瓜果,精緻的茶點,熱情周到又客氣的寒暄,樣樣無可挑剔。慕長栩慕元春微笑陪在一旁,就連最小的楓哥兒也露了面。
慕念春卻一直不見蹤影。
齊王面上不動聲色,目光卻不自覺的在門口打了幾個轉。
慕正善看在眼裡,愈發覺得讓慕念春避開是個好主意。
周琰衝齊王擠眉弄眼。十四叔,你特地為了小美人前來,可惜小美人不領情啊!連面都沒露一個。
齊王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
周琰立刻收斂了嘲笑的神色。兩人年齡相若,自小一起長大,十分要好親近。齊王平日裡愛荒唐胡鬧,說話肆意慣了,因此,他也從未把齊王當成什麼長輩。
可說來也很奇怪,每當齊王流露出這樣的神色,他就不由自主的噤聲了。
慕正善也著實低估了齊王殿下的臉皮厚度。
「慕翰林,四姑娘今日怎麼沒露面?」齊王大喇喇的直接問出了口,半點不好意思也沒有。
......哪有這麼毫不避諱問及女眷的?
慕正善咳嗽一聲應道:「念春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適,在院子裡靜養,不宜出來走動。」
齊王一臉訝然:「四姑娘竟然生病了?本王可得去探望一番才是。」說著,便站起身來。
慕正善:「......」
眾人:「......」
齊王見慕正善神情僵硬沒有動彈,關切的問道:「慕翰林這是怎麼了?該不會是身子忽然不適吧!」
慕正善只覺得嗓子裡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半晌才憋出一句來:「有勞殿下關心,下官身子骨一向硬朗結實。」
齊王鬆口氣,欣然笑道:「既是如此,本王就放心了。那我們現在就去漪瀾院好了。」
「等一等!」慕正善咬咬牙,硬著頭皮說道:「殿下關切之意,下官代小女心領了。只是男女有別,殿下親自去探望,只怕對殿下的名聲有損......」
齊王挑眉一笑:「慕翰林放心,本王從不介意這些虛名。」
......
慕正善一口老血幾乎噴湧而出。見過厚顏無恥的,可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
堂堂皇子腆著臉要進內宅探望家中女眷,這種事若傳出去,只會在齊王的「豐功偉績」上輕飄飄的的再添一筆。可對慕念春來說,名聲可就堪憂了。
不行!絕不能讓齊王去漪瀾院!
這一刻,身為父親的慕正善,頗有幾分慷慨激昂的悲憤心情。正要張口說話,慕元春忽的笑著上前一步:「殿下宅心仁厚,有心探望四妹,本是四妹的榮幸。不過,四妹的病症不僅不宜見風,而且不宜見人。還望殿下海涵。」
不宜見風也就罷了,不宜見人又是什麼意思?
齊王眸光一閃,目光微冷。
這位慕家大小姐,心機果然非同一般。表面看似維護慕念春,可話語中語焉不詳的暗示,卻又透露出險惡用心。
按著常理來推斷,不宜見人的病症大多是傳染病。這種事一旦傳出去,慕念春的名聲就會被蒙上一層陰影。無需真憑實據,就算是捕風捉影的猜疑,也足以令人望而卻步。對今後說親也大有影響......
慕正善顯然還沒會意過來,張氏卻聽出些不對勁了,臉色陡然沉了下來。若不是礙著齊王和太孫都在,只怕早已翻臉了。
齊王淡淡的看了慕元春一眼,笑意並未及眼底:「多謝慕姑娘好心提醒。」又故意問慕正善:「慕翰林,四姑娘到底生了什麼病?為什麼不宜見人?該不會是什麼傳染病症吧!」
「當然不是。」慕正善不假思索的否認,然後想到了什麼似的,面色微微一變。再看向慕元春,目光中已多了些不悅。
慕元春沒料到齊王竟會當場揭穿自己的用意,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
在場的人無不是心思伶俐剔透之輩,此時也都咂摸出了點別的意味。
氣氛陡然冷凝微妙了起來。
慕長栩皺了皺眉,衝慕元春使了個眼色。
慕元春暗暗咬牙,努力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父親,女兒還有個香囊沒做完,先告退了。」
慕正善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
慕元春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委屈的水光,垂著頭退下了。
羅鈺看著一陣揪心,下意識的上前一步。可第二步卻無論如何也邁不出去了。這裡是慕家,慕元春剛才又無心說了錯話,受些責備也是難免的。他就是再心疼,此時也不宜做出什麼冒失的舉動來......
周琰也在看著慕元春的身影。她臨走前飛快的看了自己一眼,眸子裡滿是委屈。這樣的眼神,讓他陡然生出了挺身而出的衝動。
幸好他還有一絲理智,及時的壓抑住了這份衝動。
齊王出言打破了沉默:「慕翰林,既然四姑娘的病情沒什麼要緊,那本王去探望也該無礙了吧!」
如果不答應這個請求,豈不是印證了慕元春剛才所說的話?
慕正善略一權衡,只能咬牙應下了。心裡卻惱怒不已,暗自將這筆賬記到了慕元春的頭上。
......
一行人很快到了漪瀾院。
剛一踏進門口,就聽到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傳了出來。
「石竹,玉簪,你們快用力,把鞦韆再推的高一些。」慕念春的聲音裡透著愉悅。兩個丫鬟脆生生的應了。
齊王看了慕正善一眼,笑著說道:「慕翰林,四姑娘已經有心情盪鞦韆了,看來病也快好了吧!」
慕正善笑的尷尬極了:「是啊,大概是快好了。」這丫頭,裝病也不裝的像一點。就這麼大喇喇的在院子裡盪鞦韆,偏還被齊王逮個正著......
齊王慢悠悠的進了漪瀾院。
兩棵開滿了梨花的梨樹間,鞦韆高高的盪悠至半空,穿著粉色短襦月白色長裙的少女隨著鞦韆飛起,裙擺飛揚,宛如綻放的花朵。
明朗湛藍的天空下,凌空飛揚的少女肆意而歡快,姣美的俏臉上閃著晶瑩的光芒。
齊王的心悄然悸動了一下,不自覺的停住了腳步。
石竹第一個看到了齊王,頓時被嚇了一跳,脫口而出道:「小姐,齊王殿下來了!」
齊王兩個字入耳,慕念春也是一驚,反射性的停下了所有動作。
鞦韆依舊故我,高高揚起落下。絲毫不顧及這樣的場面是何等的尷尬。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2:44 PM
第三十六章 激怒
四目相對。
齊王還是那副懶洋洋的笑容,目光中含著戲謔。大概是陽光太熾熱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似乎也閃著異樣的光芒。
慕念春悄然握緊了手中的藤蔓,那種不太妙的預感再一次湧上心頭。
她裝病都沒能躲得過去。這個齊王,到底是要做什麼?
慕正善一行人也都走了進來。石竹和玉簪忙上前行禮問安。慕念春坐在鞦韆上,卻是進退兩難。只能默默的等著鞦韆速度變緩。
......真是尷尬!
裝病不丟人,丟人的是被當場逮了個正著。幸好她臉皮厚度足夠,不然,此時真是羞於見人了。
鞦韆終於停了下來。
慕念春神色自若的下了鞦韆,上前斂衽行禮:「見過齊王殿下,見過太孫殿下。」
「四姑娘不必多禮。」齊王眼裡滿是揶揄的笑意:「本王聽說四姑娘身子不適,所以特地前來探望。現在看來,四姑娘的身子應該已經好了吧!」
慕念春沒有半點被揭穿的羞臊和惱怒,微笑著還擊:「齊王殿下平日課業繁忙,我偶有微恙,竟驚動了齊王殿下,心中實在惶恐。」
不等齊王有什麼反應,又歉然笑道:「大夫叮囑我這幾日多休息,不能親自下廚,還請殿下見諒。」
這番話看似恭敬,卻透露出十足的譏諷。動輒闖進別人家的內宅,還讓一個閨閣千金下廚,身為皇子就能這般肆意妄為了嗎?
不動聲色,言辭卻犀利如刀!
慕正善和張氏聽的心驚膽戰,忍不住衝女兒連連使眼色。這位再混賬再胡鬧也是皇子,要是惹怒了他,去皇上面上告上一狀。慕家上下可都吃不消......
慕念春似沒看到他們兩個的眼神一般,淡淡說道:「多謝殿下好意探望,這份心意我心領了。我還得回屋喝藥,失陪了。」
說完,便轉過身,施施然走進了屋裡。
......
齊王臉上的笑意陡然凝結。定定的看著慕念春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眼眸暗了下來。
她分明是故意激怒自己。
年少時的她原來是這樣的桀驁不馴!
想想也是,能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宮廷熬過十年,最終博得那個男人的歡心和信任,能狠下心腸和那個男人同歸於盡。對人對己同樣心狠手辣,又豈會是那種溫馴沒有個性的女子?
真沒想到,這位慕四姑娘竟然毫不客氣的掃了十四叔的顏面!真是膽大,令人欽佩之餘又不由得為她捏把冷汗。十四叔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萬一惱羞成怒當場翻臉,今天可就不好收場了......
周琰偷偷瞄了難得面無表情的齊王一眼,估摸著齊王此刻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兒去。
慕正善等人顯然都被慕念春的舉止驚到了。此時此刻,也只有他有資格和底氣出面打圓場了。
「十四叔,我們今天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周琰笑道:「總不能每次來都叨擾慕翰林留飯吧!」
慕正善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乾巴巴的笑道:「太孫殿下可別這麼說,兩位殿下肯留在慕家做客,是慕家上下的榮幸。」
張氏此時也回過神來,忙陪笑道:「老爺說的是。念春那丫頭大概是發燒腦子不清醒了,剛才冒犯了齊王殿下,還望殿下大人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
慕長栩也不敢再冷眼旁觀了,殷勤又熱情的邀請道:「殿下還是吃了午飯再走吧!四妹今天身子不適不能下廚,不過,我們慕家的幾個廚子廚藝都很好。」
就連羅鈺也出聲了:「是啊,殿下還是吃了午飯再走吧!」
不管怎麼說,務必得讓這位嬌貴的十四皇子消氣不可。
齊王看了眾人一眼,忽的笑了起來:「如此盛情,本王就卻之不恭了。」
此言一出,眾人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肯留下吃飯總是好事,應該不會再為慕念春的失禮耿耿於懷了吧!
......
「小姐,齊王他們已經走了。」玉簪悄悄的張望一眼,迅速的回來稟報。
慕念春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的繞起耳後的一縷髮絲。這是她思考時的小動作。
石竹在她身邊伺候多年,很清楚她的習慣,沒有出聲打擾。心裡卻暗暗敲起了小鼓。小姐剛才分明是故意激怒齊王。也不知道齊王的性子如何,萬一他是那種心胸狹窄錙銖必較的人怎麼辦?
慕念春的聲音響起時,石竹才察覺到自己一不小心將心裡盤算的話說出了口。
「我就是要看看,他被激怒之後會是什麼反應。」慕念春漫不經心的說道,眼眸中浮起一層薄薄的霧,令人無法窺破她的心思。
石竹聽的一怔,卻沒再追問。
自從那一次慕念春說了那番話之後,石竹就養成了凡事多動腦少發問的好習慣。雖然很多時候,她想來想去都是一腦袋漿糊......
玉簪一臉疑惑:「小姐,你就不擔心齊王記恨在心,日後會為難大少爺嗎?」
大少爺可是齊王伴讀,天天都陪在齊王身邊。要是齊王小心眼的遷怒於人,大少爺可就有的閒氣受了。
慕念春聳聳肩:「那也沒辦法,只能委屈大哥了。」
玉簪:「.....」
玉簪還想再說什麼,石竹卻忽的張口道:「玉簪,你先出去吧!讓小姐一個人靜一靜。」這還是石竹第一次擺出了一等丫鬟的架勢。
玉簪反射性的問道:「那你呢?」
「我留下伺候小姐。」石竹理所當然的說道:「你話太多了,吵的小姐不得清靜。」
聽了這話,玉簪自然不服氣:「石竹,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說著,又委屈的看向慕念春:「小姐,石竹欺負奴婢,你可得為奴婢做主。」
論年齡,她比石竹還要大上一歲。論資歷,她是家生子,在張氏身邊伺候多年,比後進府的石竹要強多了。可偏偏石竹做了一等丫鬟,她屈居二等丫鬟,心裡難免有些不痛快。
石竹脾氣好,平日裡並不擺架子。她也很自然的沒把石竹放在眼裡。現在石竹忽的板起了臉孔,她心裡覺得分外委屈。
慕念春卻沒為她撐腰,淡淡說道:「石竹只是讓你出去待會兒,怎麼就變成欺負你了?再說了,你確實有些聒噪。好了,你先退下吧!」
玉簪告狀不成,反而被數落了幾句。委委屈屈的紅著眼眶退下了。
石竹咬了咬嘴唇,訥訥的說道:「小姐,奴婢剛才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慕念春挑眉一笑:「哪裡過分了。這才是一等丫鬟該有的樣子。我不是和你說過了麼?你說話做事盡可放心大膽些,有我給你撐腰呢!」
石竹感動極了,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沒了玉簪的聲音,屋子裡陡然安靜下來。慕念春的思緒又飄到了齊王的身上。
前世兩人幾乎沒什麼交集,這一世,齊王卻頻頻出現在她的生活中,還對她格外的留意和關注......
這一切,實在是太反常了!
他對她絕不可能是男女之間的興趣,那麼,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刻意的接近她?
今天她刻意的激怒他,就是想藉此看看他的反應。如果他只是一時興起,也該意興闌珊,很快就會遠離她的生活。
如果他繼續鍥而不捨......那就絕不能等閒視之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0:45 PM
第三十七章 改變
「念春,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齊王一走,張氏便匆匆來了,沉著臉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齊王,我也打從心底裡不喜歡他。可不管如何,也不該當面給他難堪。他若是當場翻臉怎麼辦?你就算不在乎長栩,也該在意你爹娘吧!」
親娘難得的板起了臉孔,慕念春立刻垂首束立,做深刻的自我檢討:「對不起,都是我思慮不周全,一時衝動就做了錯事。還請娘責罰!」
她表現的這麼乖巧,張氏的心頓時軟了,面上卻依舊繃的緊緊的:「我和你爹又是道歉又是賠笑臉,總算是把他應付走了。以後他若是再來,你可不能再這樣了。」
他以後還會再來?
慕念春眸光一閃,試探著問道:「娘,齊王肯定很生氣,以後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這倒不會。」張氏慶幸不已的說道:「他在我們府裡吃了午飯才走,走的時候也笑容滿面,氣應該早就消了。」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眼裡卻半點笑意都沒有。
她的不妙預感果然被證實了!
齊王刻意的接近自己,絕對是別有圖謀。可是......她不過是個青澀的黃毛丫頭,除了廚藝尚可稱道,還有什麼值得齊王殿下惦記的?
張氏見慕念春半晌都沒說話,不由得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了?聽到這事怎麼半點高興的樣子都沒有。」
慕念春收斂心神,正色說道:「娘,我覺得齊王來意不善。」
張氏一愣,遲疑片刻才說道:「沒你說的這麼嚴重吧!」
「大哥根本沒露過面,他就挑中了大哥做伴讀。之後,到我們慕家來了幾回。每次吃了飯才走。」慕念春不疾不徐的將疑點一一道來:「齊王府裡有這麼多名廚,廚藝高超的比比皆是。我們慕家有什麼吸引齊王的地方?」
張氏啞然。
是啊,齊王雖是胡鬧任性的脾氣,可這麼頻頻的到慕家來,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而且,每次來都對慕念春格外留心......
「或許,齊王殿下是對你動了心思?」張氏說出這話之後,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立刻又道:「不,這不可能!」
當今皇上過了四旬,竟讓一個偶爾承幸的宮女有了身孕。皇上中年得子,十分歡喜。破格將這個宮女封了妃,允她親自撫育十四皇子。十四皇子在宮裡長大,十二歲才住進了齊王府。自幼見慣了宮裡的美人,就連身邊伺候的丫鬟都是姿色出挑氣質不凡。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對一個青澀的黃毛丫頭動心思?
「齊王殿下嗜好美食,或許是真的欣賞你的廚藝。」張氏想了半天,勉強想出了一個理由。
慕念春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齊王的荒唐任性人盡皆知,此時就算她告訴張氏齊王是什麼樣的人,張氏也絕不會相信吧!
也罷,有些事她心知肚明就好,就別讓張氏跟著擔驚受怕了。
想及此,慕念春笑著說道:「可能是我太多心了。以後只要他到府裡來,我就避開,這總該沒什麼問題吧!」
張氏卻一臉愁容:「你今天裝病,齊王硬是要來探望,我和你爹想攔也攔不住。以後你還用什麼藉口避而不見?」
「我自然有別的法子。」慕念春輕描淡寫的說道,淡然的語氣中卻透露出了強大的自信。
張氏莫名的放了心。
遇到事情的時候,女兒比她這個當娘的還要冷靜理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漸漸習慣了凡事都聽女兒的。
「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告訴你。」張氏又忿忿的將慕元春惡言中傷的事情娓娓道來:「......這個慕元春,實在是心思毒辣。幸好齊王沒聽她的胡言亂語,不然,一旦傳出去,你的名聲可就被毀了。將來對說親也會大有影響。你爹也很生氣,已經去賞梅苑訓斥她了。」
慕念春眸光閃過冷意,卻並未動怒:「以她的性子,做出這樣的事也不算稀奇。不必放在心上。」
以慕正善的脾氣,此次必然會狠狠的數落慕元春一頓。再加上前次的事,她在慕正善心目中,再也不復往日的寬厚溫柔了吧!
......
「元春,你知不知錯?」慕正善面色鐵青,語氣十分嚴厲。
慕元春眼中閃著水光,低聲道:「父親,女兒剛才只是一時無心失言,絕沒有想過惡言中傷四妹。」
慕正善餘怒未消,並未因為慕元春的辯解動容,依舊板著臉孔:「你的一時失言若是傳出去,念春的名聲就全完了。還會影響到她的親事。女子當三從四德謹言慎行,你熟讀聖賢書,這個道理不會不懂。為什麼會三番五次的失言?」
一次可以原諒,兩次三次都如此,不免令人心寒。
慕正善心軟耳根軟,可不代表他就是任人糊弄的糊塗蟲。
慕元春早料到會被斥責幾句,卻沒想到慕正善的態度如此冷硬,心裡陡然一陣慌亂,強行定住心神,迅速的低頭認錯:「對不起,都是女兒的錯,還請父親責罰。」
慕正善面無表情的說道:「你做了錯事,確實應該被罰。幸好今天齊王沒聽信你的話,不然可就追悔莫及了。罰你抄寫《女誡》十遍,禁足三日好好反省。」
頓了頓又道:「今後齊王和太孫到府裡來,念春會避開,你也別露面了。」
聽到最後一句,慕元春面色微微一變,想說什麼,終於又忍下了,柔順的應了一聲是。
慕正善走後,慕元春一個人獨坐在閨房裡,臉色陰沉。
方媽媽和連翹進了屋裡,見慕元春面色難看,俱都放輕了腳步。方媽媽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老爺臉色似乎不太好看,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慕元春冷笑一聲,語氣尖酸刻薄:「還能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寶貝女兒撐腰來了。」
這個寶貝女兒,自然是在說慕念春。
方媽媽為主子打抱不平,憤然說道:「老爺真是太偏心了。總是偏向著四小姐,明明小姐才是正經嫡出長女,四小姐不過是繼室生的,論身份論相貌論才情,哪有半點能比得上小姐。」
慕元春繼續冷笑:「這可未必。方媽媽,你也太小瞧她了。裝巧賣乖的本事,她可是一等一的。天天晚上去書房給父親送宵夜,父親能不喜歡她麼?」
這手水滴石穿的獻殷勤功夫,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來的。偏偏慕正善就吃這一套。如今在他心裡,慕念春可比她貼心孝順多了。
在心腹面前,慕元春無需遮掩心裡的嫉恨。精緻美麗的臉龐陰沉而扭曲,令人不寒而慄。
連翹大著膽子建議道:「要不然,小姐也做些宵夜送到老爺的書房去......」
慕元春不耐的瞪了她一眼:「拾人牙穗了無新意!」慕念春珠玉在前,她再上趕著湊熱鬧,可就成了笑話了。
連翹被訓斥了一句,頓時不敢吭聲了。
方媽媽想了想說道:「小姐這些日子還是低調些的好。老爺心腸軟,等過些日子消了氣,小姐好好的哄一哄老爺也就是了。」
慕元春隨意的嗯了一聲,原本不願多想的念頭忽然浮上了心頭。
太孫對她頗有幾分好感。如果她能嫁給太孫,將來就是太子妃,或許還會有母儀天下的那一天。到了那個時候,慕家人都得仰仗自己的鼻息。
慕正善喜不喜歡自己,又有什麼要緊?
不,她不該胡思亂想。表哥對自己情深意重,她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
慕元春用力的咬了咬嘴唇,努力的揮開這個念頭。可越是壓抑,腦海中的念頭就愈發的強烈鮮明。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0:49 PM
第三十八章 生辰
時間一晃過了兩個月,很快到了夏日。
這兩個月裡,齊王沒有再踏足慕家半步。慕元春也老實安分多了,日子過的波瀾不驚十分平靜。
張氏原本還有些提心吊膽,時間久了,也就放下心來,私下對慕念春笑道:「果然是一時興起,現在大概已經拋在腦後了,這麼久都沒再來了。」語氣中,甚至隱隱有一絲遺憾。
看來,齊王真的對慕念春無意。
慕念春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手中握著細長小巧鋒利的雕刻刀,耐心細緻的將手中的蘿蔔一點一點的雕成花朵的模樣。
齊王一直沒有再露面,確實出乎她的意料。不過,她並未因此就放鬆了警惕。或許,齊王是在以退為進,用暫時的退避解除她的戒心也尚未可知。
張氏又絮絮叨叨的說道:「長栩一直做著齊王伴讀,天天出入齊王府,和太孫的來往也很密切。日後再考中秋闈,想謀個好前程簡直是輕而易舉。你爹也越來越重視他了......」
楓哥兒雖討人喜歡,畢竟年幼,尚未開蒙讀書。慕長栩卻已是玉樹臨風飽讀詩書前途無量的少年,慕正善的心漸漸往長子傾斜也是人之常情。
張氏看在眼底,急在心裡,卻又無計可施。
慕念春笑著安慰道:「娘,你別著急。大哥是爹的長子,也是我和楓哥兒的兄長。他有出息了,對我們慕家總是好事。」
在家裡鬥的再厲害,出了門依然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慕長栩有了好前程,慕家人臉上都有光彩。若是慕長栩惹了禍,慕家人也會受牽連。
這麼簡單的道理,張氏當然懂。可懂是一回事,能不能淡然處之又是另一回事了。
張氏想了想,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你說的對,是我想的太多了。」
張氏出身不高,沒讀過多少書,眼界不高,心胸也有些狹窄。眼中能看到的只是自己的一雙兒女。
她不是精明厲害的主母,也不是什麼才情出眾的女子,卻是最慈愛的母親。
慕念春有心開解張氏,笑著扯開話題:「娘,楓哥兒也該開蒙讀書了吧!」
張氏打起精神笑道:「是啊,還有三天就是楓哥兒的生辰。過了生辰,他就四周歲了,正是開蒙讀書的時候。我和你爹已經商量過了,等他生辰過後,就進家學。也不知道楓哥兒在讀書上天賦如何。」
「楓哥兒天資聰穎,甚至比大哥幼年的時候更甚一籌。」慕念春毫不猶豫的說道。
她的語氣太過篤定自信,張氏聽的又是歡喜又是好笑:「還沒開蒙,你怎麼就知道他天資聰穎了?」
慕念春笑了笑,心裡一陣酸澀。
楓哥兒天資聰穎小小年紀就嶄露鋒芒,惹的慕元春深深忌憚,也因此生出了歹心,設下了毒計。
這一生,有了她的重生,一切都會不同。誰都休想再傷害楓哥兒!
......
楓哥兒的五歲生辰宴,慕家老少俱都到齊。就連慕太傅,也特地在宮中告假一日回來了。
「楓哥兒,到祖父這裡來。」慕太傅性情略有些刻板,可對著圓潤白胖可愛的孫子,也板不起臉孔了,笑瞇瞇的招呼楓哥兒到身邊。
楓哥兒邁著小胖腿跑過去,揚起圓乎乎的小臉蛋,奶聲奶氣的喊了聲「祖父。」
慕太傅平日都待在宮裡講學,難得享受一回天倫之樂。樂呵呵的將他抱在腿上逗弄道:「楓哥兒,明天就要進家學開蒙讀書了,心裡害不害怕?」
楓哥兒一挺小胸脯,聲音響亮的答道:「不怕,姐姐說了,誰敢欺負我,我就大聲哭。她在隔壁聽見了,就會過來給我撐腰。」
眾人被他的童言童語逗的哄堂大笑。
慕念春也扑哧一聲笑了起來,故意逗楓哥兒:「好啊,你把我們兩個的悄悄話都說出來,我可生氣了。以後你被人欺負了,我才不會幫你。」
楓哥兒立刻從祖父的腿上滑了下來,笑嘻嘻的跑到慕念春面前,搖晃著她的胳膊撒嬌:「姐姐,我過生辰,你送我什麼禮物?」
被那雙圓溜溜的黑亮大眼看著,慕念春的心裡頓時湧起一陣柔軟,親暱的摸了摸他的頭:「當然準備了。今天你生辰,我親自下廚做些你喜歡的菜餚好不好?」
小饞貓頓時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慕正善今日心情極好,聞言笑道:「看來今天我們都有口福了。」
這兩個多月來,每天晚上的宵夜都是慕念春親手做好送到書房。各種粥類糕點,花樣繁複,幾乎沒重複過。慕正善不是貪圖口腹之欲的人,卻也大為讚歎。
慕太傅聞言也笑了,打趣道:「看來,我們慕家是要出一位名廚了。」
慕念春跺跺腳,嬌嗔道:「祖父,連你也來取笑我。」小女兒情態,愈發惹人開懷。
慕太傅朗聲笑了起來。氣氛輕鬆而美好。
慕元春含笑站在一旁,雖然至始至終都沒有插嘴說話的機會,卻一臉怡然的微笑。只是,這層微笑的面具背後到底在想些什麼,卻無人得知了。
「長栩呢,怎麼還沒回來?」慕太傅看了一圈,終於察覺出少了一個重要的人。
慕元春上前一步,恭敬的應道:「祖父,大哥昨日讓人送信回來,說是中午一定會趕回來。」
身為伴讀,原本只需早出晚歸即可。不過,這些日子齊王難得的用功讀書,慕長栩便住進了齊王府,晚上也陪伴齊王一起讀書溫習。想回府一趟,反而不易了。
此事慕太傅自然也是知情的,聞言嗯了一聲:「齊王殿下近來進步飛速,皇上十分高興。這裡面,也有長栩的一份功勞。」
聽到祖父誇讚兄長,慕元春發自內心的歡喜,眉眼間笑意瑩然。
齊王的名諱一入耳,慕念春笑容微微一頓。
這兩個月來,齊王雖然沒踏足過慕家半步,可他的名字卻時常被提起。有關他的消息,也一件件的傳入她的耳中。
聽說,齊王荒唐的行徑收斂了不少,近來逃學遛鳥逛酒樓的次數屈指可數。
聽說,齊王開始用功讀書了,上課很少睡覺了。
聽說,齊王經常進宮陪伴皇上,一片孝心令皇上龍心大悅。
......
這些看似不甚起眼的變化,令慕念春心裡的疑雲越來越濃。她記得很清楚,前世這個時候,齊王一直是名滿京城的紈絝皇子,縱然有聖寵,卻無人把他真正放在心上。
可現在的齊王,卻和她記憶中的有了許多細微的變化。
這到底是什麼緣故?
門房小廝飛快的跑來稟報:「大少爺回來了,還有表少爺也隨著一起來了。」
慕太傅問道:「齊王殿下和太孫殿下該不會也來了吧!」
慕念春下意識的豎長了耳朵。如果齊王想到慕家來,今天可是最佳的機會。連藉口都不用另找了。
待看到小廝搖頭的時候,慕念春頓時鬆了口氣。
看來,齊王是真的知難而退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0:54 PM
第三十九章 所思
慕長栩和羅鈺聯袂而至。
慕長栩一身青色的儒袍,斯文俊秀,溫文爾雅。羅鈺一身藍色錦袍,長身玉立,英氣逼人。兩人站在一起,令人眼前一亮。讓人忍不住要贊一聲,好一雙英俊少年!
慕長栩笑著將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了楓哥兒:「五弟,你從明日開始就要開蒙讀書了。我為你準備了一套文房四寶,希望你日後用功讀書。」
他對慕念春母女沒多少好感,對這個活潑可愛的幼弟卻著實有幾分喜歡。這套文房四寶是早就準備好的生辰禮物。
楓哥兒收下禮物,一本正經的拱手作揖:「謝謝大哥。」
一副小大人的樣子,頓時惹來一片笑聲。
羅鈺也含笑上前,送上了賀禮。他是臨時起意到慕家來,只能匆匆的買了些適合孩童的精巧玩意做禮物。沒想到,這樣的禮物正合楓哥兒的心意,喜滋滋的收下之後,當場就擺弄玩耍起來。
羅鈺如此禮貌客套,當然是看在慕長栩兄妹的顏面上。
慕正善對羅鈺的表現十分滿意,眼裡也多了幾分笑意。看著羅鈺的目光裡,頗有幾分岳父看未來女婿的欣賞和滿意。
羅鈺博了姑父的歡心,心裡很是自得,忍不住看了慕元春一眼。
慕元春卻沒像往日那般迎上他的目光,反而垂下了眼瞼。
羅鈺楞了一愣,心頭浮上一陣少年的驕傲和喜悅。表妹生性落落大方,從不忸怩。現在見了自己竟知道害羞了。
......
慕念春瞄了微微垂著頭的慕元春一眼,唇角彎起一抹嘲弄的弧度。這一世,有很多事情都悄然發生了變化。慕元春的貪戀虛榮和勃勃野心卻始終如一。
此時的慕元春,心意已經開始動搖了吧!若是羅鈺和前世一般提起太子妃即將設荷花宴的消息,慕元春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正想著,羅鈺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幾日我聽太孫殿下提起,太子府裡的荷花開的正好,太子妃有意設荷花宴,到時候會發請帖,邀請一些閨閣千金赴宴......」
話還沒說完,眾人的神色都微妙起來。
太子妃設宴不稀奇,可邀請閨閣少女赴宴這一點,實在令人玩味。太孫至今尚未定親,難不成這場荷花宴就是為了選太孫妃而設?
慕元春身子微微一顫,然後很快平靜下來。
慕婉春的眼中熠熠閃亮,她對圓潤白胖的太孫不感興趣,可整日悶在府裡,對出門做客實在嚮往。而且,若能有幸赴太子妃的宴會,是多大的體面啊!
哪怕女兒沒被選中,能有機會在太子妃和一眾貴婦面前亮相也是件顏面有光的事。說不準就此入了哪位貴人的眼,今後能攀上一門好親事呢!
張氏和吳氏不約而同的想著,忍不住豎長了耳朵。
慕太傅也是第一次聽說此事,不過,他卻沒將此事放在心上,隨意笑道:「太子妃設的荷花宴,只怕請帖難求。」
京城乃天子腳下,勳貴多如狗,皇親遍地走。慕家名聲雖然清貴,可在京城卻算不上一流世家。來往的多是文官,頂級的勳貴交際圈攀不上,更遑論皇室中人了。
不過,慕長栩如今做了齊王伴讀,也勉強算是踏出了重要的一步。
「祖父,我已經請表哥和太孫殿下求了請帖。」慕長栩笑道:「到時候,三位妹妹也能去太子府開開眼界了。」
「大哥,你說的是真的麼?」第一個出聲的是慕婉春,一臉驚喜的神色。
慕長栩笑著點了點頭。此時的慕長栩,想的只是讓妹妹們出門見識一番。絕不會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一直沉默著的慕元春,此時也抬眸微笑:「有勞大哥表哥費心了。」
羅鈺含笑的眼眸看了過來:「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表妹這麼客氣,倒是見外了。」
四目輕輕相觸,羅鈺眼裡的溫柔深情清晰可見。
慕元春心裡狠狠一顫,不自覺的用力握緊了右手。塗著朱丹色的指甲掐入掌心,一陣微微的刺痛。
張氏縱然不喜羅鈺,此時也是滿臉笑意的道了謝。
......
慕念春看足了好戲,趁著此時告退,去了廚房。
廚子們忙碌了一個早上,早已準備好了兩桌家宴所需的菜餚。慕念春親自下廚做上兩道菜餚,不過是錦上添花。
嬌貴的慕四小姐,不喜讀書彈琴這些高雅的事,反而喜歡下廚。此事在慕家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廚子們見她進來,也只笑著見了禮,然後就各忙各的去了。
為慕念春打下手的,當然還是石竹。
玉簪不知羨慕眼熱過多少回,可這兩個月被石竹收拾了幾回,自知爭不過石竹,也就老實消停了。丁香比玉簪更乖覺,從不爭搶,表現的十分低調謙遜。
不過,石竹對她的提防卻從未放鬆過。
自從知道丁香包藏禍心之後,石竹腦子裡的弦一直繃的緊緊的。時刻留意著丁香的一舉一動。這還不算什麼,最痛苦的是還要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這對耿直不善做偽的石竹來說,實在是個艱辛無比的挑戰。
這樣的挑戰,將石竹磨練的更聰慧堅韌。
夏日炎炎,爐火又旺盛,廚房裡雖然放了不少冰盆,依舊熱不可耐。
這樣的天氣裡,油膩的葷食令人提不起食慾來。可桌席上卻少不了雞鴨魚肉之類的葷菜。慕念春今日要做的,是冬瓜盅和八寶鴨。
冬瓜盅做來並不復雜,挑一個大小合適的冬瓜削皮去瓤,做成盛湯的盅。將熬了一個時辰之久的排骨湯用紗布去油,然後盛入冬瓜盅裡。排骨湯裡有了冬瓜的清甜,入口香濃甘甜,沒有半點油膩。
這道菜首重刀功。冬瓜盅做的厚實,就失了美觀。可做的太薄了,又易壞,盛放的熱湯若是流出來,可就徹底出醜了。
在慕念春的巧手施為下,兩個冬瓜盅做的玲瓏精緻,半透明的冬瓜盅裡冒出騰騰的熱氣和香氣。
石竹讚道:「小姐的手真巧。」
佳餚講究色香味,這道菜,在色香上足以奪人眼球了。
慕念春笑道:「好了,這湯得趁熱喝才美味,你先端上桌。」石竹忙笑著領命去了。
過了片刻,第二道菜式也好了。
鴨肉性寒滋陰,最宜夏日進補。這道八寶鴨,做法十分繁複。光是配料的處理就耗費了許多功夫。
先將火腿冬筍乾貝香菇都切成丁,再將栗子去殼取肉切丁,雞肫、雞肉也要洗淨切丁。再將糯米淘洗乾淨,加水蒸熟。之後,將所有配料下鍋煸炒,然後和糯米飯拌合,填入鴨腹內,上鍋蒸熟。然後擺放在大盤子裡。
再用蝦仁豌豆下鍋,加水勾芡,均勻的澆在鴨子上。這道八寶鴨才算完工。
湯汁肥濃,鴨肉酥爛,香氣四溢,滋味鮮美,色香味俱佳。
這兩道菜上桌之後,果然艷驚四座。朱氏平日最喜素食,今天卻吃了不少鴨肉,還喝了一碗排骨湯。嘴饞貪吃的楓哥兒更是大飽口福,小肚皮吃的圓溜溜的。
吳氏笑著誇讚:「念春真是心靈手巧,這手廚藝可把我們府裡的廚子都比下去了。」
張氏聽的眉開眼笑,點頭附和:「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呢!」
......謙虛低調的美德呢?
慕念春聽的哭笑不得,只好默默的低頭裝嬌羞。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0:59 PM
第四十章 決心
飯後,慕太傅特地召了慕長栩去說話。
羅鈺終於有機會和慕元春獨處了。兩人走到了池塘邊的亭子裡,這裡視野開闊,不會有瓜田李下之嫌。若是有人靠近,遠遠的就能看見。是聊天談心的最佳地點。
「表妹,你一直都沒說話。」羅鈺凝視著慕元春,聲音裡滿是溫柔關切:「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慕元春掩飾的笑了笑:「我哪有什麼心事,表哥多慮了。」
羅鈺輕嘆一聲:「你就別逞強了。我聽表弟說了,姑父偏愛慕念春,對你卻很嚴苛。今天慕念春下廚做的兩道菜又備受眾人誇讚,你心裡肯定不好受。」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羅鈺對慕元春的性情脾氣很清楚。
慕元春外柔內剛最是要強,樣樣都不甘人後。以前在羅家的時候,這麼多表姐表妹也無人能奪去她的光彩。偏偏回了慕家之後,處處被慕念春壓了一頭。她心裡能好過才是怪事。
可惜,這一回,羅鈺卻猜錯了。
慕元春確實心情紛亂,卻不是因為慕念春。
看著那雙熟悉的黑眸,慕元春心情愈發複雜,勉強笑道:「怎麼都瞞不過你。」
羅鈺沒有察覺到慕元春目光的閃躲,柔聲說道:「如今表弟做了齊王伴讀,等今年中了秋闈,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有他在,誰也不敢欺負你。」頓了頓,又低聲說道:「還有我在。」
短短四個字,飽含了少年的情深意切。
兩人雖然彼此有意,平日言談卻從不涉及私情。羅鈺大著膽子表明心意之後,俊臉頓時微紅,心跳比平日快了一倍。卻鼓足了勇氣,一直看著慕元春。
慕元春只覺得心尖酥酥麻麻的,俏臉紅若雲霞,不敢和羅鈺對視,微微垂下了頭。
可這份甜意,卻很快被心裡的酸澀沖淡了。
嫁給表哥,曾是她一直深藏在心裡的願望。大舅和舅母都對她很好,表哥也會疼惜她。這樣的人生沒什麼不好,可是......
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從沒有一刻能比此時更讓她看清自己的心。原本搖擺不定的心意,在聽到羅鈺帶來的消息之後,已經做出了選擇。
她不想做一個庸碌無為的少奶奶,她要站到更高的地方,追求世間女子最大的尊榮。太孫妃,就是將來的太子妃,有朝一日,還會是母儀天下的六宮之后。
這麼好的機會就放在眼前,她要拼力一搏!
表哥,對不起!我終究要辜負你的心意了!
羅鈺不知道她心中的波濤洶湧和決絕,鼓起勇氣迅速的握住了她的手。沒等她反應過來,又很快放開了。
慕元春回過神來,只覺得被握過的手燃起灼熱的溫度。那是心心相印彼此有情的男女才能體會到的溫熱。
只是,她已經下定了決心,絕不能再猶豫心軟。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輕聲張口問道:「表哥,你真的向太孫殿下求了荷花宴的請帖嗎?」
羅鈺正面熱心跳,冷不丁的聽到這句話,不由得一愣,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到時候,我會陪著太孫殿下一起赴宴。所以,特地向殿下求了請帖。我們兩個就能在宴會上碰面了。你也正好藉此散散心。」
荷花宴的真正用意,羅鈺也略知一二。不過,他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家世好容貌出眾的京城貴女數不勝數,有資格競爭太孫妃位置的人,至少也有五六個。羅家也會接到請帖。
慕元春此去,不過是散散心開開眼界。以慕家的家世,根本入不了太子妃的眼。
慕元春何等聰慧,幾乎瞬間就明白了羅鈺的心思。
比起那些持丹書鐵捲的勳貴世家,慕家值得稱道的也就是清貴的名聲了。慕家的女兒,想說門好親事不難,想做太孫妃,卻遠遠不夠資格。
可是,羅鈺卻不知道,太孫對她早已動了心。只要她表現的出色耀眼,被選中的機會絕不算小......
慕元春收斂心神,用輕快的語氣好奇的問道:「表哥,這荷花宴是不是要準備些才藝?」
「那是當然。」羅鈺不疑有他,笑著答道:「詩才出眾或是擅長音律的,到時候都會展示一番。一來是給荷花宴添彩,二來也可以給太子妃留個好印象。我估摸著,詠詩十有八九是以荷花為主題,正好切合荷花宴的主題。音律上就看各人所長了。撫琴吹笛都行.......」
慕元春含笑聽著,暗暗將羅鈺說的話都記下了。
連翹的聲音忽的在亭子外響起:「奴婢見過大少爺。」
是慕長栩來了。
羅鈺和慕元春原本靠的很近,此時不約而同的後退了一步,頗有幾分被人逮個正著的心虛。
慕長栩進了亭子,眼尖的瞄到羅鈺和慕元春不怎麼自然的表情,心裡暗暗好笑,面上卻只做不知:「你們兩個怎麼跑這兒來了,害的我找了半天。」
慕元春定定神,笑著應道:「祖父喊了你去說話,我和表哥就在園子裡轉了一會兒,正巧停在這兒了。對了,你今天還回齊王府麼?」
「今天就不用了。」慕長栩笑道:「我已經和齊王殿下告了假。」
一開始慕長栩還總想著擺脫齊王伴讀的身份,還為此做了不少的「努力」,可惜並不見效。時間久了,慕長栩也就認命了。
齊王雖然荒唐胡鬧一些,卻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如今又有了「改邪歸正」的跡象,他這個伴讀,看來是要一直做下去了。
慕長栩留在府裡,羅鈺卻該走了。
慕長栩和慕元春一起送了羅鈺到門口。慕長栩刻意的站的遠了一些,讓他們兩個話別。
羅鈺依依不捨的看了慕元春一眼,低聲說道:「接下來一個月,我大概沒時間過來了。」
再見面,得等到荷花宴的那一天。
慕元春深深的看了羅鈺一眼,生平第一次放縱自己,眼中流露出不捨:「表哥,你要多保重。」
羅鈺心裡一甜,唇角揚起:「你也多保重。」頓了頓,又微紅著俊臉低聲道:「我天天都會想你的。」
說完,不敢再看那雙令他心旌搖曳的美麗眼眸,轉頭走了。
慕元春站在原地,默默的看著羅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身體中彷彿有些東西,也隨著他一起遠去了。
過了今天,她就要徹底忘記這份青梅竹馬的感情。心裡的痛楚和軟弱,就留在這一刻吧!
慕長栩走上前來,見慕元春情緒低落,忍不住笑著打趣:「不必如此念念不捨,最多再過一個月,就能和表哥見面了。」
慕元春勉強的笑了笑,沉默著沒有說話。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1:04 PM
第四十一章 衣飾(一)
五天後,太子府的管事送了請帖到慕家。
朱氏親自接了請帖,熱情的招呼了這位管事。待管事走了之後,立刻命人將兒媳孫女們都叫了過來。
「這是太子妃親設的荷花宴,聽說會邀請不少勳貴女眷,整個京城有幸接到請帖的,也不過十幾家。」朱氏的聲音裡透著激動高興:「元春她們姐妹三個有機會去見識一番,著實是幸事。」
張氏和吳氏對視一眼,俱都一臉欣喜。
慕元春淺笑不語,慕婉春一臉興奮雀躍的搶著張了口:「祖母,我沒有合適的衣裙首飾呢!」
朱氏心情極好,聞言笑道:「放心,新衣首飾都少不了。張氏,你命人去說一聲,讓纖巧坊和如意樓的掌櫃過來,給她們定做幾身新衣首飾。」
纖巧坊是京城最有名的繡莊,以款式新穎做工精美聞名。如意樓同樣赫赫有名,首飾花樣繁多精巧。不過,價格也是出了名的昂貴。
慕家家底也算殷實,和那些勳貴世家們比起來卻又差的遠了。而且,慕太傅為人簡樸,不喜奢侈浪費。也因此,慕家女眷們的穿戴並不出挑。
為了這次荷花宴,朱氏難得慷慨大方一回。
慕婉春喜滋滋的說道:「多謝祖母。」心裡迅速的盤算起來,趁著這樣的機會,一定要多做幾身新衣,首飾也要挑最時興最好看的。
慕元春也笑道:「祖母既然發了話,那孫女可就不客氣了,這次一定得挑最漂亮最貴的衣裙首飾。」
朱氏被逗笑了:「好好好,怎麼樣都好。我們慕家的姑娘一個個長的如花似玉,怎麼著也不能被人比下去。你們看中什麼只管挑就是了。」頓了頓又笑道:「張氏,吳氏,你們兩個也趁著這回做些新衣挑些首飾。」
此言一出,張氏吳氏也都是一臉笑容。
但凡是女子,不管年齡大小,焉有不愛美的?新衣首飾誰也不會嫌多!
慕念春唇角噙著笑意,目光卻漫不經心的四處游移。
華服珠寶是所有女子都無法抵擋的誘惑。可對她來說,卻沒什麼吸引力。前世她是梁武帝身邊最得寵的妃嬪,精緻華麗的衣裙昂貴稀少的珠寶首飾當然不會少。一開始還會有些興奮新奇,到後來,卻漸漸變的麻木了。
女為悅己者容。一心戀慕的少年早已命歸九泉,她打扮的再美又給誰看?後來的精心裝扮,只為了討梁武帝的歡心。可她心裡,至始至終都是冰冷的。
重生之後,她在最短的時間裡進入狀態,扮演著少女時的自己,完美的騙過了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
她再也不是前世那個天真無憂的少女了。十二歲的身體裡,裝著的卻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前世發生過的一切,在她的心裡留下深刻的烙印,融入她的血液,令她變的細心敏銳,也令她變的平靜漠然。
似乎再也沒有什麼事,能激起心湖的漣漪......
不,這麼說也不盡然。想到即將到來的荷花宴,她心裡便湧起一陣陣不為人知的愉悅。
慕元春以為自己「志在必得」,卻不知等待她的是和前世截然不同的結局。
......
第二天上午,纖巧坊的掌櫃來了。同來的還有兩個負責量身的繡娘。數十種衣料和成衣樣品一一擺開,看的人眼花繚亂。
慕婉春兩眼放光,摸摸這件又看看那件,只覺得每樣衣料都好看每一件樣品都漂亮。恨不得每樣都做上一件才好。
慕元春就冷靜多了,目光略略打量一圈,便將注意力重點放在了顏色素淨雅淡的衣料上。
她很清楚自己的優點。容貌已經足夠出挑,氣質更是婉約動人。鮮亮的顏色雖然耀目,卻並不適合自己。
張氏和吳氏也在各自挑揀著衣料,時不時的低聲交流幾句心得,氣氛十分融洽。
張氏偶爾一回頭,卻見慕念春百無聊賴的站在一旁發呆,不由得訝然:「念春,你傻站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些過來。」
慕念春笑了笑,走到張氏身邊,隨意的看了兩眼,用手指了鵝黃色的絲緞,又指了淺粉色的:「我就挑這兩塊衣料好了。款式就照最新式樣的做就行了。」
態度簡直敷衍的不能再敷衍。
張氏略有些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連試都沒試,怎麼就知道這兩塊衣料適合。再仔細挑一挑。」
看看慕婉春慕元春兩個,都挑的興致勃勃。慕念春的態度未免太過冷淡了。赴荷花宴是何等大事,應該慎重對待才是。
被張氏這麼一說,慕念春也察覺到自己的表現有異,忙打起精神應了。笑瞇瞇的試了一件又一件,特意拉了慕婉春慕元春來參詳。
總之,務必要表現出積極的態度來,讓娘親大人滿意!
忙活了半天,姐妹三個各自定下了四身新衣。張氏和吳氏也定做了兩身。
張氏特意叮囑那位掌櫃:「二十天之內務必要將新衣做好送來,萬萬不能延誤。」
掌櫃的立刻笑著應道:「太太請放心,半個月就能準時送來,絕不會耽擱了貴府上的小姐們赴宴。不瞞您說,我們纖巧坊這兩天已經接了好幾單生意。今天下午就得去永寧侯府,明天還得去一趟平遠侯府。」
很顯然,永寧侯府和平遠侯府也都接到了荷花宴的請帖。
慕念春聽到永寧侯府四個字,心裡悄然一動。
永寧侯陸詹有兩個兒子,都是庶出。唯一的嫡出卻是女兒,閨名陸無雙。這位陸大小姐自幼嬌生慣養,驕縱任性,在京城貴女中獨樹一幟赫赫有名。
最令慕念春印象深刻的,是這位陸大小姐對齊王一見傾心,堅持非齊王不嫁。永寧侯疼女心切,在皇上欲為齊王選妃的時候,厚顏求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覺得這是門不錯的親事,便下了聖旨賜婚。
齊王生母出身寒微,結下這麼一門親事,多了手握重兵的岳家,對齊王來說確實是件好事。
陸大小姐終於如願以償,風風光光的嫁入王府,做了齊王妃。
可惜的是,成親還不足一個月,皇上便重病不起,很快駕崩歸天。各位藩王紛紛趕回京城,太子還沒來得及正式即位,就被刺殺身亡,年輕的太孫繼承皇位。再之後,便是延續了兩年之久的戰亂。
這位齊王妃也是短命福薄的,日日活在擔驚受怕中,很快就生了重病,香消玉殞。
不過,她的死並未惹起多少人的注意。彼時正逢亂世,人人自危,誰還有心情關註一個王妃的生死?
慕念春也是聽到永寧侯府,才想起了這位陸大小姐。
這次的荷花宴,她就會見到這位未來的齊王妃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1:08 PM
第四十二章 衣飾(二)
下午,如意樓的人來了。
桌子上放了滿滿幾匣子的首飾,各式金釵玉簪耳環指環項圈等等不一而足,堆放在一起,亮光閃閃璀璨奪目。
女子天生對珠寶首飾沒有任何抵抗力。就連一向矜持的慕元春也湊到了桌邊,興致勃勃的看了起來。
有了上午的經驗,慕念春也不便表現的太超然,裝著興致盎然的湊了過去。對著每一件首飾評頭論足。
慕婉春很快相中了一支髮釵。
這支髮釵做工精美,釵頭上鑲嵌了一顆紅寶石。即使在屋裡也散發出燦然的光芒。戴在髮際,映襯的俏臉紅潤極了。
慕婉春攬鏡自照,喜歡的不得了。
掌櫃的笑道:「三小姐真是好眼光。這支髮釵上鑲嵌的紅寶石可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也只有我們如意樓才做得出這麼精巧的髮釵。」
「娘,我想要這支髮釵。”慕婉春喜滋滋的說道。
吳氏笑著應了,吩咐伙計將這支髮釵留下。伙計麻溜的應了,在紙上記下:紅寶石髮釵一支,紋銀五十兩。
張氏瞄了一眼,頓時覺得肉痛不已。五十兩銀子,已經是一個院子一個月的用度了。看慕婉春這副架勢,今天絕不止就挑這一樣......
還沒等她想完,慕元春笑著過來了:「母親,女兒挑中了這隻玉鐲。」
上好的翡翠玉鐲,綠的晶瑩剔透,八十兩紋銀。
張氏又是一陣肉痛,卻擠出笑容應下了。然後開始一心一意的為慕念春挑選首飾。
難得朱氏主動張口給孫女們添首飾,可不能讓慕元春和慕婉春佔了先。怎麼著也得把最貴最好的首飾挑給自己的寶貝女兒不可。
於是,慕念春很快就多了一個玉簪一個赤金項圈一隻藍寶石手鐲,外加一副翡翠耳環。
......
「娘,我真的用不著這麼多首飾。」慕念春看著鏡子裡亮光閃閃的少女,既窩心又無奈:「而且,這幾樣首飾都價格不菲,加起來有幾百兩銀子。祖母知道,肯定會不太高興。」
張氏不以為然的笑道:「有什麼不高興的。元春和婉春也都挑了三四樣,花的銀子半點都不少。憑什麼你要輸給她們兩個!再說了,平日當家理事,瑣事累事都是我的,沒人誇我半個字。有點不周全就要落埋怨,正經的好處卻半點都沒有。給你挑幾件首飾怎麼了?」
張氏身為長媳,要為婆婆分憂,府裡的一應瑣事都由她打理。可府裡的財政大權卻還是在朱氏手裡。但凡有超過百兩以上的開支,都要朱氏點頭才行。也正因為如此,張氏有心偏袒自己的女兒也無從入手。
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當然不能放過。
張氏喜滋滋的打量著女兒,誇讚個不停:「你平日穿戴的太簡單隨意了,今天戴了幾樣首飾,果然標緻多了。」
......難得張氏這麼高興,她還是保持沉默好了。
佩戴首飾,其實比穿衣更講究。真正懂得穿戴的女子,絕不會把自己全身上下都穿戴的亮閃閃的。
一個字,俗!
其實,年輕少女最大的本錢就是鮮嫩水靈,無需過多的首飾妝點,眼角眉梢的靈動俏皮已經足夠吸引人的目光。
張氏到底出身低了一些,沒有這樣的眼界。
慕念春心裡這麼想著,臉上卻浮出俏皮的笑意:「娘,既然你說好看,那我可得天天都戴著。」
「這怎麼行!」張氏笑著白了她一眼:「先放我那兒收著,等赴宴的當天再拿出來戴著。」
慕念春笑瞇瞇的應了。
真的穿戴成這樣去赴宴,不被人暗中笑話才是怪事。不過,她本來也沒打算大出風頭,更沒討好太子妃的意思,穿戴成怎樣都無所謂了。
首飾放進匣子裡,由白蘭收了起來。
張氏又笑著說起了楓哥兒:「......平日調皮的很,四處亂跑,沒有一刻安靜的。在家學裡讀書倒是坐得住,我昨天還特地去問你堂伯父了。他對楓哥兒可是讚不絕口呢!」
語氣裡滿是驕傲。
慕家家學裡的夫子是慕正善的堂兄慕正厚。慕正厚曾經中過舉,之後一直沒考中進士。索性沒出仕,專心一意的在家學裡教導子侄。他行事方正有度,教學嚴謹認真,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這樣的人,當然不會特地說好聽話哄張氏高興。既然是誇讚,必須是真心的。
「楓哥兒天資這麼好,以後一定會超過大哥。」慕念春由衷的說道。
這話可說到張氏的心坎裡了,頓時樂的眉開眼笑:「我也是這麼想的呢!」頓了頓又心滿意足的嘆道:「你乖巧聽話,楓哥兒活潑可愛,讀書又聰慧。只要你們兩個都有出息,我這輩子就再也沒什麼遺憾了。」
當年嫁到慕家做繼室,她心裡也是有些酸楚的。有誰願意嫁給一個鰥夫做填房?一嫁過來就是兩個孩子的繼母,有慕長栩兄妹在,自己的兒女總在出身上低了一等。
不過,時間久了,張氏也就想開了。
雖然原配羅氏陰影一直都在,雖然羅氏所生的一雙兒女都優秀出眾的令人氣悶。可看看自己的一雙兒女,張氏心裡縱然有些不甘,也很快煙消雲散了。
慕念春微微一笑,握住張氏的手,輕聲說道:「娘,你會一直高高興興的生活下去,絕不會有任何遺憾。」
前世的一切都已成了過去。這一生,她再也不會讓張氏的人生有痛苦和遺憾。
母女兩個正說著貼心話,門房的小廝忽的跑來稟報:「太太,舅老爺派人送信來了。」
張氏頓時又驚又喜:「信呢,快些拿過來。」
那小廝忙把信呈了上來。
張氏接過信,迫不及待的拆開看了起來。
小廝口中的舅老爺,說的是張氏的兄長張雋。張雋大器晚成,二十八歲考中了進士,外放做了滄州清池縣的縣令。攜妻兒赴任已有六年。
兄妹兩個相隔千里,平日都靠書信來往。張雋的上一封信還是三個月之前的事,忽然接到兄長的來信,也怪不得張氏如此高興。
慕念春含笑站在一旁,並未探頭張望信上的內容。
該來的,果然還是像前世一樣都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1:13 PM
第四十三章 來信
張氏迅速的將信看了一遍,然後激動的說道:「念春,你舅舅終於肯讓子喬到京城來了。」
張子喬,是舅舅張雋的長子,今年十四歲。兩年前就考中了童生,可之後的兩年裡,在學業上再無寸進。
張氏三番五次去信,勸說兄長將侄兒送到慕家的家學來。張雋一直猶豫不決,此時終於下定了決心。
慕念春笑道:「這可真是太好了!舅舅在信上有沒有說表哥什麼時候來?」
「你舅舅已經讓你舅母打點行裝,過些日子就會啟程了。」張氏神采奕奕的笑道:「清池縣離京城有千里之遙,坐馬車至少得半個多月才能到京城。趁著這些日子,我正好收拾佈置客房,再挑兩個伶俐的小廝。對了,還得和你爹說一聲......」
有慕正善出面,慕正厚定會欣然收下張子喬。
慕念春主動請纓:「娘,表哥的房間我來幫著收拾佈置吧!」
張氏正要點頭,轉念一想,立刻說道:「這些瑣事不用你操心。荷花宴就快到了,你專心的準備荷花宴就行了。」
這樣的宴會上,免不了會有吟詩作畫才藝展示的環節。就算不想出風頭,至少也不能出醜丟人。提前準備是極有必要的。
慕念春敷衍的點了點頭。
張氏見她沒將此事放在心上,立刻嗔怪道:「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也不放在心上。就算太子妃相不中你,總還有別的女眷去赴宴。你第一次在人前露面,總得給人家留個好印象。說不定還能攀上門好親事.....」
在張氏的諄諄教誨下,慕念春立刻端正態度,做了深刻的自我檢討。再三保證一定會最積極認真的態度準備荷花宴。
張氏這才滿意的放過了她。
......
當天晚上,慕正善剛一回府,張氏便向他提及了張子喬入京讀書一事。
慕正善聽聞此事,欣然笑道:「大舅兄總算是想清楚了。清池縣的縣學雖然不錯,和我們慕家的家學比起來,可差的不止一籌。再者說了,子喬今年也不小了,總該讓他到京城來開開眼界長長見識。」
「老爺說的是。」慕正善這般態度,張氏心裡十分高興,笑著接過了話茬:「我明天就派人收拾客房,家學那邊,煩請老爺和大堂伯說一聲。」
慕正善一口就應下了。
慕家的家學裡有不少慕家旁系的子孫,親友來借讀的也大有人在。張子喬是大舅兄的長子,來慕家家學讀書是順理成章的事。
第二天,張氏又特地將此事稟報了婆婆朱氏。
朱氏笑道:「你侄兒遠離父母,特地投奔你這個姑母。你可得精心安排好住處和衣食,萬萬不能怠慢了人家。」
婆婆的態度如此和善,張氏心下感動不已,忙應了聲是。
朱氏想了想又道:「子喬也不算小了,日後又得用功苦讀,若是住在你院子裡,整日人來人往不免心浮氣躁。倒不如讓他住到入雲軒去。」
入雲軒一直空著沒人住,雖然小一些,卻勝在幽靜,又靠近竹里館,上家學十分方便。
張氏笑道:「還是婆婆想的周到。兒媳這就命人去把入雲軒收拾出來。」
當下,便派了僕婦去打掃。接下來幾日,又忙著從庫房裡找了一些合用的家具搬進去。很快就將入雲軒收拾妥當,只等著侄兒入京了。
......
翹首以盼的日子總是過的特別慢。
對慕婉春來說,這段日子無比漫長。
見到慕念春,第一句話就是:「離荷花宴還有五天呢!」緊接著,又會神秘兮兮的問道:「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慕念春聳聳肩笑道:「三姐,你就別取笑我了。我琴藝怎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沒勇氣去丟人現眼。到時候你上台出風頭,我為你搖旗吶喊助威。」
慕婉春聽的十分受用,口中卻道:「有資格赴宴的少女,可都是京城裡最出挑露尖的。就算是出風頭,也輪不到我。」
頓了頓,又笑道:「不說別人,就我們三姐妹裡,大姐也比我強的多。」看似大度,話語中卻飄出了一絲酸溜溜的味道。
慕念春心中暗笑,面上卻笑道:「誰說的,在我心裡,誰都比不過三姐。」
慕婉春聽的身心舒暢,又湊的近了一些,低聲說道:「聽說大姐這些日子一直在練琴,也不知道她練的是哪一曲。可別和我練的一樣。」
琴曲相同,到時候可就尷尬了。
姐妹兩個,總不好彈奏同一首吧!
慕念春笑嘻嘻的說道:「你心裡好奇,直接問她就是了。」
慕婉春撇了撇嘴:「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倒是問了,可她根本就不肯說。真是半點姐妹情誼都沒有。」
慕念春挑眉一笑:「那你有沒有告訴她你練的是哪一曲?」
「當然沒有了。」慕婉春理直氣壯的應道:「她不肯告訴我,我憑什麼告訴她。」
慕念春扑哧一聲樂了:「那你們兩個倒是扯平了。」
聽出慕念春話語中的調侃之意,慕婉春不依了,衝上去撓她的癢。兩人的嬉鬧成一團。
慕元春正巧走了過來,見兩人如此親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裡既有些不以為然,又有一絲絕不會訴之於口的羨慕。
她自幼在羅家長大,和表姐妹們相處雖然和睦,可畢竟隔了一層。而且,她太過出挑,表姐妹們嘴上不說,心裡不免有些酸意。面和心不合是常有的事。
像慕婉春和慕念春這般親暱隨意的,她幾乎從未體驗過......
眼角餘光瞄到慕元春的身影,慕婉春立刻站直了身子,笑吟吟的走了過來,親暱的挽起她的手:「大姐,你可總算來了,我們正說起你呢!」
慕元春笑著反握住她的手,語氣同樣親密隨意:「又說我什麼壞話了。」
「哪有什麼壞話。」慕婉春笑瞇瞇的說道:「我們兩個正討論你最擅長哪一首琴曲呢!四妹說了,你最近都在苦練,只不知道你練的是哪一曲。」
......怎麼又變成是她說的了?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瞄了慕婉春一眼。慕婉春厚顏只當沒看見。
慕元春不動聲色的應道:「我們一起跟著鄭娘子學琴,會的琴曲都一樣,我哪有什麼特別擅長的,無非是平日練習的那一些。」
試探再一次失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1:20 PM
第四十四章 表哥(一)
慕婉春有些悻悻的鬆開了手。
慕元春似乎沒察覺到慕婉春的不快,笑盈盈的看向慕念春:「四妹,你準備的如何了?」
「我不過是去湊湊熱鬧,」慕念春笑著應道:「有大姐在,我這點琴藝哪還好意思獻醜。」
總算有幾分自知之明!
慕元春心裡暗暗想著,臉上卻露出微笑:「四妹何必如此自謙。你的廚藝可比我們強多了。到時候不妨嶄露一手,定能艷驚四座。」
表情溫柔真切,語氣中卻流露出些許嘲諷。
堂堂慕家四小姐,在貴女雲集的荷花宴上下廚,傳出去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慕念春彷彿沒聽出慕元春的刻薄,拍手笑道:「大姐這主意真是好極了,正合我心意。到時候我就主動請纓做些糕點,說不定也能博得眾人誇讚呢!」
慕元春:「......」
「四妹,你可別胡鬧!」慕婉春嗔道:「要是真的這麼做了,人家不笑你才怪。」
到時候丟人的可不止慕念春一個,她和慕元春也會一併成為笑柄。
慕念春眨眨眼,笑道:「三姐你這麼說可不對了。我下廚做糕點讓大家品嚐,大家應該誇讚我才對,怎麼可能笑我。我決定了,就做我最拿手的紅豆糕。」
慕婉春聽的哭笑不得,白了她一眼:「你不怕丟人,我還怕呢!千萬別做什麼紅豆糕綠豆糕,要不然,我可不認你這個妹妹了。」
說著,又扭頭對慕元春說道:「大姐,你快些說說四妹。」
慕元春咳嗽一聲道:「四妹,三妹說的也有道理......」
「大姐,這主意明明是你想出來的。」慕念春一臉的委屈:「我聽了你的話,你現在怎麼又說不好了?」
慕元春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心裡暗暗咬牙。
這個慕念春!看著一臉忠厚,其實一肚子鬼心眼,半點不肯吃虧。自己若是不肯服軟,只怕她真的會鬧這麼一齣,到時候自己也受牽累......
「四妹,剛才是我思慮不周,出了餿主意,你別往心裡去。」慕元春果然能屈能伸,硬是擠出一個笑容來,軟言道歉。
慕念春欣賞著她憋屈的樣子,心裡愉快極了,臉上卻露出不悅的表情:「大姐,你真是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麼捉弄我!」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慕元春繼續咬牙,將滿心的憋悶都按捺下去,笑著陪了禮。
姐妹對陣,慕念春完勝!
慕婉春此時也咂摸出滋味來了,忍不住瞄了慕念春一眼。這個四妹,真是鬼靈精,剛才一番裝模作樣,竟連自己也被忽悠住了......
慕元春定定神,扯開話題:「四妹,張家表哥應該已經快到京城了吧!」
張子喬要到慕家家學來讀書的事,早已在慕家上下傳遍了,慕元春當然也知道。
「嗯,應該就是這幾天了。」提起張子喬,慕念春的心裡漾起一圈圈的漣漪。腦海中很自然的浮現出一張清秀靦腆的少年臉孔。
當年的她年少情竇初開,眼中看到的只有英氣逼人的羅鈺。那個默默的溫柔凝視她身影的羞澀少年,被她有意無意的忽略的徹底。
後來,她犯下一連串的錯誤,被父親徹底冷落關在院子裡。張氏病重,整日纏綿病榻,她也變的無人問津,只有表哥張子喬每天來探望她。他的嘴很笨拙,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哄她,翻來覆去不過是「表妹你別哭」「表妹你振作些,一切都會過去」之類的。
再後來,新皇登基,下旨從各世家中選適齡的秀女入宮。慕家原本應該是慕元春,卻由她這個妹妹代姐入宮。
進宮的那一天,娘親張氏已經永遠的閉上了眼睛。來送行的,依然只有張子喬。
那時候的自己,麻木而茫然,心裡一片冰冷。根本沒有心情接受任何人的好意,冷言冷語的譏諷了張子喬一通。
張子喬默默的承受著她的遷怒,直到她臨走前的那一刻,才輕輕的說道:「表妹,對不起,是我沒用,幫不了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跳進火坑裡卻無能為力。我能給你的,只有我這顆心。」
「這輩子,我不會娶任何女子為妻。因為在我的心裡,這個位置是你的。請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會一直在宮外陪著你,直到你閉上眼睛的那一天。」
......
她滿臉淚水,卻沒有回頭,一步一步的踏入華麗冰冷的宮廷,將那個癡情的少年拋在了身後。
之後的十年裡,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目標就是殺了龍椅上的那個男子。為此,她做了許多事,幾乎全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甚至不願再照鏡子,不願看見那個總是笑的溫柔可人的虛偽的自己。
漫長的日子裡,她很少想起死去的家人,想起張子喬的次數也極少。可偶爾想起的時候,心裡總有些難得的暖意。這個世上,總算還有人是真心喜歡她在意她的。
她像隻金絲鳥,被關在華麗的鳥籠裡。宮外的人和事,漸漸遠離了她的視野。她只知道張子喬回了清池縣,之後就杳無音信了。
不知道她的死訊傳開之後,張子喬是不是會很難過。畢竟已經過了十年之久,年少情濃時許下的諾言,又有誰能一直銘記於心?
......
慕元春心思最是敏銳,很快就察覺出了慕念春的心神飄忽,試探著說道:「四妹,你和張家表哥也有六七年沒見了吧!」
慕念春迅速的回過神來,神色自若的應道:「是啊,大舅六年前考中進士離開京城,我隨娘一起去給他們送行。自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表哥了。隔了這麼久,我都快忘了他長什麼樣子了。」
「這次你表哥來京城,至少也得住上兩三年之久。以後天天見面,想看多久都行。」慕婉春笑著打趣。
慕念春抿唇微笑。
重活一回真好。前世的遺憾可以一一彌補。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對張子喬生出男女之情,可即將見到他的事實,還是令她喜悅。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6 11:33 PM
第四十五章 表哥(二)
三天後,舅母一行人終於到了京城。
張氏領著慕念春和楓哥兒親自在門口等候,遠遠見了馬車,張氏眼圈就紅了。整整六年沒見過娘家人了,也難怪她如此激動。
馬車在門口停了下來。
先下馬車的是舅母邱氏。邱氏容貌不算出眾,卻嫻靜溫柔。一路舟車勞頓,神色間頗有幾分疲倦。
緊接著下車的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這個少年穿著一身淺灰色的儒袍,頭上戴著一方書生巾,下車後略有些拘謹的站在邱氏身側。
和清俊斯文的慕長栩和英氣勃勃的羅鈺比起來,這個少年最多算是眉目清秀,更不能和俊美貴氣的齊王相提並論。可他的身上卻有著少見的單純質樸,如同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令人安心而溫暖。
慕念春靜靜的凝視著他,唇角微微揚起。
好久不見了,子喬表哥!
張子喬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偷偷抬眼看了過來。只見一個十二三的粉衣少女正沖他微笑,少女眉目如畫姣美可愛,眼眸黑亮,像兩顆璀璨的寶石。
當年那個活潑淘氣的女童,轉眼間已經長成美麗動人的少女了......
張子喬衝慕念春靦腆的一笑。
張氏迎了上去,緊緊的攥住邱氏的手:「大嫂,這一路上辛苦了,快些進府休息安置。」
邱氏打起精神,笑著應了一聲,和張氏挽著手進了府。馬車上的行李,自有慕家的丫鬟僕婦幫著安置。
「表哥,」慕念春笑盈盈的走近:「我們也一起進府吧!」
看著眼前的如花笑靨,張子喬的臉莫名的熱了一熱,然後定定神笑道:「有勞表妹在前帶路。」
兩人雖是嫡親的表兄妹,卻多年未見,不免有些生疏。張子喬又不善言辭,一路上都沒說什麼話,顯得沉默而拘謹。偶爾看慕念春一眼,很快便會微紅著臉移開目光。
中間明明流淌過了這麼漫長的時光,他卻還是記憶中的少年模樣。
這一刻,慕念春既覺得熟悉親切,又有些莫名的唏噓和感慨。
......
邱氏和張子喬在入雲軒裡安置了下來。休息了片刻,邱氏便領著張子喬去了修德堂給朱氏請安。
朱氏笑道:「親家太太多禮了,快些坐下說話。」接著,又關切的問詢起了一路上的情形,態度熱情而客氣。
邱氏笑著應對了一番。
來京城之前,她心裡頗有幾分顧慮。小姑雖是慕家長媳,畢竟是續弦,在夫家過的如何實在不好說。兒子前來借住讀書,只怕慕家人未必歡迎。正因為顧慮這些,這兩年張氏去信勸說多次,她也一直猶豫不決。
現在看來,張氏在慕家過的還算不錯。娘家人在婆婆面前也頗有體面。
朱氏寒暄了一番過後,又打量了張子喬兩眼,笑著讚道:「一晃這麼多年沒見,子喬竟長的這麼大了。清秀斯文一表人才,和他父親倒是有六七分相似。」
「老夫人謬讚了。比起長栩他們兄弟幾個,子喬可差的遠了。」邱氏應對的十分得體:「日後子喬在慕家的家學裡讀書,多有麻煩之處,還請老夫人對擔待。」
朱氏不以為意的笑道:「這算什麼麻煩。子喬是張氏的親侄兒,在我眼裡和長栩他們一般無二。只管放心的在府裡住下讀書,衣食住行都由她姑母打理。缺什麼只管張口就是了。」
邱氏感激不已的道謝。張子喬不用吩咐,便走上前,恭敬的躬身行禮:「多謝祖母,子喬今後一定會用功讀書。」
朱氏含笑點了點頭,溫和的鼓勵了幾句。
一時間,賓主盡歡,氣氛十分和諧。
娘家人受了禮遇,張氏只覺得顏面有光,笑容比平時燦爛多了。
慕念春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因為她的緣故,張氏和慕正善時常爭吵,感情並不和睦。朱氏對兒媳不滿,因此對前來投奔的邱氏母子也沒多少好臉色。張氏心裡憋屈,暗中哭了好幾回。
這一世,有了她的改變,很多事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朱氏笑著吩咐張氏:「讓廚房準備兩桌家宴,今天晚上等正善正德回來了,一起給親家太太和子喬接風洗塵。」
張氏一臉歡喜的應下了。
邱氏心裡也覺得高興。看來,送子喬進京是個正確的決定。
......
晚上的家宴十分熱鬧。
雖是男女分席,不過,中間卻沒加屏風。
慕婉春遠遠的打量張子喬幾眼,湊到慕念春的耳邊低聲笑道:「你表哥好像很緊張,一直都沒怎麼說話。」
到底是小地方來的,身上總脫不了小家子氣!
慕念春聽出慕婉春語氣中的奚落之意,眉頭微皺,不冷不熱的應道:「初來乍到,他有些拘束也是難免的。」
慕婉春碰了個軟釘子,訕訕的笑了笑,不吭聲了。
張子喬說話不多,卻恭敬守禮,言行舉止謹慎小心。慕正善看在眼裡,不由得暗暗點頭。對張子喬也多了幾分好感。
家宴結束後,慕正善特意將張子喬叫到了書房,詢問了幾句課業問題。
張子喬對答如流,看得出平日讀書也是下過一番苦功的。只是眼界不夠開闊,對四書五經的見解不足。
慕正善心中有了數,指點了幾句,然後溫和的說道:「日後進了慕家家學,你要虛心向學,多下苦功。若是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晚上可以拿到書房來問我。」
慕正善對慕長栩的要求素來嚴苛,不過,對著張子喬自然不能一直板著臉孔,態度和藹親切多了。
張子喬感激的應下了。
正說著話,書房的門被敲響了。然後,慕念春笑吟吟的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個大盤子,上面放了兩個精緻的蓋碗。
「爹,表哥,我特地給你們做了解暑的夜宵。」慕念春含笑說著,端起其中一碗送到慕正善的手裡。
慕正善早習慣了女兒送宵夜來,笑著打開碗蓋。是一碗酸梅湯!
慕念春又端了另一碗送到張子喬的手裡:「表哥,你也嚐嚐我的廚藝。」
張子喬頓時受寵若驚了,手忙腳亂的接過了碗,略有些歉然的說道:「表妹,真是對不住,我自小就不愛吃酸的......」
話還沒說完,慕念春便抿唇笑了,俏皮的說道:「你打開碗蓋看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8 10:20 AM
第四十六章 融洽
張子喬一愣,低頭打開了蓋碗。裡面竟是一碗綠豆湯!
「我知道你不愛吃酸的,所以特地為你做了綠豆湯。」慕念春眉眼彎彎笑語盈盈。
張子喬心裡一暖,低低的說道:「原來你還記得。」
他自小就不愛吃酸的,有一次到慕家來,慕念春硬是塞了一顆梅子給他。他勉強的吃了下去,之後哭哭啼啼的找姑母告狀。因為這件事,他還被取笑了好久。
慕念春抿唇一笑。
幼年時的事情太過久遠,她其實沒什麼印象。後來張子喬在慕家住了兩三年,有些習慣她當然記得。
......
張子喬吃完了宵夜,回了入雲軒,一臉愉快的笑容幾乎遮也遮不住。
邱氏笑著問道:「你姑父都和你說什麼了,你怎麼這般高興?」
張子喬笑著答道:「就是問了我一些課業上的事,又叮囑我好好用功讀書。」很自然的略過了慕念春送宵夜的事。
邱氏見他心情極好,也隨之高興起來:「你姑父當年二十歲就中了二甲進士,又一直在翰林院當值,學問極好。慕家的家學在京城更是赫赫有名。你有幸前來讀書,今後可得多用心才是。」
「娘說的是,孩兒記下了。」張子喬立刻笑著應下了。
兒子孝順又聽話,邱氏十分欣慰。
她特意送張子喬到慕家來讀書,不僅是希望他能在課業上有所進步,還有另一層用意。
張子喬今年十四歲,年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也該開始考慮終身大事了。清池縣畢竟是個偏遠的小縣城,適齡的少女大多是小家碧玉,想挑一個相貌姣好才學過人的閨閣千金難之又難。
京城可就不同了。天子腳下,是大秦朝最富庶繁榮的都城,人傑地靈,出色的姑娘家比比皆是。那些勳貴世家高攀不起,挑一個家世普通些的總是有機會的。
邱氏的這番心思,第二天便悄悄的透露給了張氏:「......芸娘,有勞你幫著多留心,若是有合意的,不妨暗中打聽打聽,再送個信給我。」
張氏不假思索的點頭應了:「大嫂你放心,這點小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子喬是我的親侄兒,我這個做姑母的,自是希望他能娶個好媳婦。」
邱氏頓時展顏笑道:「那就多謝你了。」頓了頓又說道:「我也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只要家風正家教嚴謹些的就行。」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張氏笑容未減,心裡卻犯起了嘀咕。
家風正家教嚴謹,說的不就是慕家麼?大嫂該不是對念春生出了什麼想法吧!雖說她心疼娘家侄兒,可侄兒再親也親不過自己的寶貝女兒。她可不樂意女兒將來遠嫁到滄州去......
這些話心裡想想無妨,當著邱氏的面卻是半個字都不好多說。
姑嫂兩個親親熱熱的閒聊了一會兒,慕念春便來了。
邱氏見了慕念春很是歡喜,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笑著誇讚道:「幾年不見,念春可長成大姑娘了,越發水靈。」
說著,把手腕上的玉鐲褪下來塞到慕念春的手裡:「我也沒準備什麼好東西,這個玉鐲子我戴了些年,還算圓潤通透,算是我的見面禮了。」
慕念春也不忸怩,笑嘻嘻的收下玉鐲,順手就戴在了手腕上:「還是舅母最疼我了。」
張氏笑著瞪了她一眼:「你這丫頭,真是沒羞沒臊的。這個玉鐲子可是你舅母的嫁妝,她戴了十幾年了。你倒好,就這麼輕飄飄的佔為己有了。還不快些還給你舅母!」
邱氏立刻笑道:「給了孩子的東西,哪有再要回來的道理。再說了,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再客氣就見外了。」
「就是,」慕念春俏皮的眨眨眼:「舅母又不是外人。」
「幸好你舅母沒見怪,換了別人,非取笑你不可。」張氏口中嗔怪幾句,臉上卻滿是笑意。
不一會兒,家學也散學了。
楓哥兒一溜煙的跑了進來,抱住慕念春的腿撒嬌:「姐姐,我肚子餓了,我想吃炸魚條。」自從那一次吃過美味的炸魚條之後,楓哥兒便念念不忘。
慕念春從來都抗拒不了楓哥兒的任何要求,立刻笑著應了:「好,我這就去廚房給你做炸魚條。」
「姐姐,我也要一起去。」楓哥兒緊緊攥著慕念春的衣襟不肯撒手。
慕念春既無奈又覺得好笑:「好吧,你想去就去。不過,廚房裡地滑油煙大,你得離油鍋遠一些。」
楓哥兒興奮的小臉潮紅,連連點頭。
慕念春拉著楓哥兒的小手往外走。
張子喬此時正巧走了進來,差點和慕念春迎面撞個正著。張子喬漲紅著臉退到一旁,說話都不利索了:「對、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有意的......」
「不要緊,反正也沒真的撞上。」念春嫣然一笑,隨口說道:「我要帶著楓哥兒去廚房做炸魚條,不如你也一起來吧!正好嚐嚐我的廚藝。」
張子喬顯然意動了,卻沒一口應下,反而徵詢的看了邱氏一眼。
待邱氏含笑點了頭,張子喬才靦腆的笑道:「我給表妹打下手幫忙。」
慕念春笑瞇瞇的點了點頭,領著楓哥兒和張子喬一起去了廚房。
邱氏看著兩人並肩同行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張氏卻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很快又恢復如常。
......
當天中午,楓哥兒如願以償的吃了香噴噴的炸魚條。邱氏和張子喬也嚐到了慕念春的廚藝,不由得大為驚嘆。
「念春小小年紀,廚藝竟然這麼好。」邱氏贊不絕口。
張氏滿心的驕傲得意,口中卻故意自謙道:「她就愛胡鬧,你就別再誇她了。正經的閨閣千金,偏偏愛待在廚房裡,說起來都被人笑話。」
邊說邊不停的往邱氏的碗裡夾菜。
邱氏倒是真心的喜歡慕念春,言談之間顯露無疑。
張氏高興之餘,心裡又暗暗警惕。
希望邱氏識趣些,千萬別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念頭來。不然,日後冒然提起結親一事可就頭痛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8 11:09 PM
第四十七章 赴宴(一)
八月初十,天氣晴朗,風和日麗,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張氏一大早就起了床,左等右等不見慕念春過來,不由得暗暗著急。這麼要緊的日子,慕念春該不是起的遲了吧!
還是去漪瀾院看看好了。
張氏打定主意,立刻起身往外走。剛到門口,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張宜喜宜嗔的俏臉出現在眼前:「娘,我來了。」
張氏鬆口氣,嗔怪道:「你總算是來了。」
說著,上下打量慕念春幾眼。長髮梳做雙環髻,耳邊兩縷髮絲編成細細的辮子垂至胸前,鵝黃色的羅裙嬌俏可人,眼眸燦若星辰,唇角盈然含笑,令人眼前一亮。
張氏越看越覺得滿意,笑著讚道:「丁香梳妝的手藝愈發好了。」
丁香忙笑著上前:「多謝太太誇讚!這是奴婢分內的事。」
張氏對聰慧伶俐的丁香十分讚賞,命白蘭取了一份賞銀來。丁香領了賞銀,一臉歡喜的退下了。
離開主子的視線,丁香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不甘。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可以去太子府一開眼界,可慕念春卻只帶上了石竹和玉簪......
「念春,今日去太子府赴荷花宴,你怎麼不帶上丁香?」張氏略有些不解的問道。
慕念春身邊的幾個丫鬟,數丁香容貌生的最出挑,性子也是最伶俐的。可慕念春卻似不太喜歡丁香,今天去赴宴也沒帶上她。
慕念春隨口笑道:「她長的太好了,站在我身邊豈不是搶了我的風頭。」
今天這樣的場合,她怎麼可能讓丁香跟在身邊。
張氏被她的話逗樂了,也不再糾纏這點小事,笑著催促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去修德堂了。快過來,我替你把這幾樣首飾都戴上。」
......
剛一踏進修德堂,就聽到慕婉春清脆的笑聲。
姐妹兩個一見面,彼此打量一番,不免互相誇讚幾句。
慕婉春笑著說道:「四妹,你今天穿著這身新衣真漂亮。」就是首飾戴的太多了,明晃晃的看的人眼花繚亂。
慕念春立刻投桃報李:「我哪裡比得上三姐。你皮膚白,穿著桃紅色的裙子最好看了。」就是有些太耀眼了,在貴女雲集的場合穿這樣的顏色,足可見慕婉春想出風頭的願望何其強烈!
不一會兒,慕元春也來了。
月白色的短襦,寬袖窄腰,天青色的長裙,裙擺輕盈寬大。顯得腰肢不盈一握,行走間只見裙擺微動風姿楚楚。長髮大半挽起,髮髻微側,剩餘的髮絲柔順的垂至胸前。頭上只插了一支做工精緻簡約的金釵,臉上幾乎不見脂粉。只在右腕上戴了一個綠瑩瑩的玉鐲,顯出白玉一般的皓腕。
風姿卓越優雅動人,頓時將亮光閃閃的慕念春和明媚耀目的慕婉春比了下去。
慕婉春有些笑不出來了,輕哼一聲,在慕念春耳邊低語道:「瞧瞧她,今天的場合穿戴的這般素淨,也不怕失禮。」語氣裡的羨慕嫉恨,幾乎噴薄而出。
慕念春不好表現的太超然,立刻低聲附和了一句。
慕婉春頓有找到盟友和知音之感,有意拉著慕念春一直說話,刻意將慕元春晾在一旁。
慕元春微笑著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兩相比較,高下立見。
......
朱氏雖然不是特別喜歡這個長孫女,卻也不由得暗暗讚嘆一聲。三姐妹各有特色各有所長,可論起容貌氣質城府,慕元春無疑是佼佼者。
朱氏定定神,叮囑道:「張氏,吳氏,你們兩個領著她們三姐妹去太子府赴宴,說話行事務必要周全謹慎,萬萬不能出了差錯。」
張氏吳氏齊聲應下了。
辰時正,眾人一起上了馬車,向太子府駛去。
馬車外漸漸有了喧鬧聲。有來往行人車輛的聲音,有小販熱情吆喝的叫賣聲,還有店鋪伙計殷勤的招呼聲。和慕家略顯清冷的內宅相比,完全是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慕婉春有些坐不住了,趁著吳氏沒留意,悄悄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這一看,眼睛幾乎快收不回來了。
一隻手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然後,慕念春的輕笑聲在她耳邊響起:「三姐,你可得小心些。要是被哪一個翩翩少年相中了,哭鬧著上門來求親可就熱鬧了。」
此時對未出閣的少女要求頗嚴苛,笑不露齒行不露足。慕婉春這樣的行徑已算是出格了。
慕婉春俏臉一紅,迅速的放了車簾,啐了慕念春一口,低低說道:「亂嚼舌根,今天暫且放過你,以後再找你算賬。」
吳氏被她們兩個的低笑聲吸引了過來:「婉春,你們兩個在說些什麼?」
慕念春笑著應道:「也沒什麼,就是在討論馬車外面......」
「我們其實是在討論荷花宴的事。」慕婉春忙搶過話頭,唯恐慕念春將她剛才偷偷掀車簾的事說出來:「不知道今天到底有哪些人會去赴宴。」
慕念春戲謔的看了她一眼,卻沒再出聲。
馬車行駛了約莫半個時辰,拐了幾個彎,終於進了延安坊。
延安坊緊靠著皇城,能在這裡建府開宅的多是皇親國戚或是勳貴世家。太子府位於延安坊,趙王府吳王府晉王府也都建在延安坊。齊王府更是緊挨著太子府。
到了這裡,外面的喧鬧聲幾乎已經沒了。
顯然,太子府就快到了。
慕婉春下意識的端正坐好,慕元春就更不用說了,至始至終都安靜嫻雅的坐著,腰身挺的筆直。
慕念春反而最輕鬆自若,笑瞇瞇的依偎在張氏的肩膀上撒嬌:「娘,坐了這麼久馬車都沒動一動,我的腿又酸又麻呢!」
張氏既好氣又好笑,板起臉孔數落道:「瞧瞧你,坐沒個坐樣,待會兒到了太子府可千萬不能這樣,不然非被人笑話不可.....」
話音剛落,馬車便停了下來。
車夫的聲音傳了進來:「啟稟太太小姐,太子府還在前面。不過,門口已經有了幾輛馬車,我們的馬車此時過不去,得等上片刻。」
張氏應了一聲,掀起車簾張望。
慕念春順著張氏的目光一起看了過去。
太子府今日迎客,特地開了正門。
門前的空地上,果然已經停了幾輛馬車。那幾輛馬車俱都車廂寬敞華麗,拉車的馬匹高大神駿。就連站在馬車旁的車夫也一個賽一個的精神。
相較之下,慕家的馬車就略顯出寒酸了。
張氏忍不住嘟噥一聲:「去年我就想換輛馬車了,你祖母總是不肯。家裡又不至於連這點銀子都沒有。」
「話不是這麼說。」吳氏笑著接過話茬:「我們慕家是書香門第,行事需低調,自然不能像這些勳貴們這般張揚。」
慕家家訓第一條就是凡事內斂低調。慕太傅和朱氏都不喜奢華輕浮,家裡的馬車幾年都沒換過了。主僕這麼多人坐在裡面,其實頗為擁擠。
張氏看不慣吳氏那副冠冕堂皇的樣子,撇撇嘴,不吭聲了。
等了一會兒,一個管事媽媽走了過來,禮貌又客套的笑著招呼:「請兩位太太和小姐們隨奴婢進府。」這個管事媽媽相貌普通,說話行事卻十分乾練利落。言談舉止間不經意的流露出些許矜持和傲氣。
想想也是難免,宰相家的門房抵得上七品官,太子府裡的下人當然不會把普通的官宦女眷放在眼裡。
張氏和吳氏縱然心裡不太舒坦,面上也絕不能表露出來,笑著隨管事進了府。
慕婉春第一次進太子府,忍不住悄眼打量四周。慕念春比她可要坦然自在多了,大大方方的四處張望。
慕元春眼角餘光瞄到她的舉動,柳眉微蹙。
平日裡散漫隨意也就算了,這兒可是太子府。一堆人看著,也不嫌丟人。放在往日,她樂得看笑話。可今天姐妹三個一同出行,慕念春舉止不慎,連帶著她也會被低看一眼......
「四妹,你收斂些。」慕元春目不斜視的低聲提醒。
慕念春氣死人不償命的懶懶笑道:「我已經很收斂了。」
慕元春:「......」
慕元春眼中怒氣一閃,旋即隱沒在眼底,若無其事的抿唇微笑。任誰也看不出兩人剛鬧了口角。
眾人隨著管事媽媽很快進了太子府待客的正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9 12:04 AM
第四十八章 赴宴(二)
偌大的正堂裡,已經有了不少貴客。
慕元春目光微垂,顯得文靜嫻雅。慕婉春也收斂了心神,表現得十分得體。慕念春沒什麼顧忌,抬頭看了過去。
第一個引入眼簾的,是一個三旬的華服貴婦。容貌美麗端莊,妝容精緻,唇角揚著淺笑,親切中透著矜持,被眾人簇擁著,如眾星捧月一般。
這個華服貴婦,正是太子妃俞氏。
太子妃出身顯赫,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嫡女。未出嫁前以才貌雙全名揚京城。如果沒有意外,太子將來登基為帝,她就是六宮之后,也是大秦朝身份最尊貴的女子。
身份如此矜貴,眾人曲意逢迎實屬正常。
站在俞氏身側的幾個華服婦人,顯然都是勳貴女眷,一個個穿戴華麗氣質各異。言談淺笑間俱都流露出長期居於人上的貴氣。婦人們的身側,大多站著一兩個少女。雖然無暇一一細看,不過,大多相貌姣好氣質不凡。
這是大秦朝最頂尖的女眷交際圈!
張氏吳氏平日來往的多是文官家眷,何曾和這幫眼高於頂的女眷們打過交道。心中頓生壓力,飛快的對視一眼,然後深呼吸一口氣,上前行禮問安。
乍然出現的生面孔,頓時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力。
張氏吳氏容貌都屬中上,穿戴一新,神色間卻有些拘謹局促,不算惹眼。不過,她們身後的三個少女卻俱都十分出眾。
穿著素色衣裙的少女柔婉美麗嫻靜優雅,桃紅衣裙的少女明媚嬌豔生動可人,最年幼的穿著嬌嫩的鵝黃色羅裙,眉目如畫笑容可掬,眼眸靈動。
太子妃含笑和張氏吳氏寒暄了幾句,目光便落到了慕家三位小姐的身上。心裡不由得暗暗讚嘆一聲。
早就聽聞慕家家教嚴謹,兒女個個出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慕長栩已經十分出色,慕家三位小姐更是一個比一個出挑。尤其是穿著素色衣裙的少女,容貌美麗氣質優雅,只一個照面,就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慕氏三姐妹一起上前行禮:「見過太子妃。」
「快些免禮。」太子妃唇角含笑,誇讚道:「慕太傅博學多才,孫女們也一個比一個標緻水靈呢!」
張氏忙笑著自謙:「太子妃謬讚了。」
這裡勳貴女眷雲集,慕家三位小姐得到了太子妃的誇讚,對慕家來說絕對是顏面有光。也會給在場眾人留下深刻印象。若是在宴會上再有出色的表現,慕家小姐們的好名聲就會傳開了......
就在此刻,又有客人進來了。
太子妃目光一掃,竟笑著親自迎了過去。
張氏等人立刻識趣的退後幾步,目光卻都看了過去。能讓太子妃親自相迎的,當然不是普通之輩。
永寧侯夫人,領著唯一的掌上明珠陸無雙來了。
隔著重重的人影,慕念春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位陸大小姐。
柳眉杏眼,瓊鼻櫻唇,一身紅色的衣裙,眉宇間流露出一絲矜傲,宛如艷冠群芳的牡丹,既美麗又耀目。相較之下,慕婉春的桃紅色衣裙不免黯然失色。
身為永寧侯府唯一的嫡女,容貌又如此出色,配那位紈絝名聲在外的齊王殿下,確實是綽綽有餘。
太子妃和永寧侯夫人十分熟稔,親熱的寒暄了幾句,又拉起陸無雙的手誇讚了一番。
陸無雙抿唇輕笑,落落大方的應道:「太子妃再誇下去,我可臉紅了。」
眾人善意的笑了起來。
陸無雙一出現,幾乎將在場所有少女的風頭都蓋了下去。
慕婉春微不可聞的輕哼一聲,撇撇嘴,扭頭湊到慕念春的耳邊低聲道:「神氣什麼,不就是仗著出身好麼?」酸味撲鼻,清晰可聞。
慕念春隨意的笑了笑,瞄了慕元春一眼。
慕元春正默默的注視著陸無雙,心中暗暗掂量對方的分量。
論相貌才情,她自問不輸給任何人,唯一的弱勢就是家世。慕家名聲清貴,每代必出翰林,可和手握兵權聖眷極濃的永寧侯府一比,卻又差的遠了......
慕念春看著慕元春略顯緊張的神色,不由得暗暗好笑。很顯然,慕元春已經把陸無雙當成自己的勁敵了。
事實上,永寧侯夫人也確實對太孫妃這個位置動了心思。奈何陸大小姐一心戀慕齊王,非他不嫁。最終,永寧侯夫人還是沒拗過寶貝女兒的心意。
之後,又有不少貴客一一到場,其中不乏相貌出眾的少女。平遠侯府的蔣三小姐,容貌清麗舉止文雅。還有鎮國公府的俞六小姐,端莊秀麗聘聘婷婷。俱都讓人眼前一亮。
英勇伯府的女眷很快也到了。
慕家和羅家是姻親,哪怕心裡不對付,面上卻都表現的十分客氣,寒暄了幾句過後,慕元春才含笑上前,親熱的喊了聲:「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今日怎麼沒來?」
李氏笑道:「你二舅母身子有些不適,你三舅母又有了身孕,所以只我一個人帶著綺兒來了。」
李氏身側的少女濃眉大眼頗有幾分英氣,正是羅家的八小姐羅琦,也是羅鈺的親妹妹。
慕元春笑著喊了聲「綺表姐」。
在羅家住了這麼多年,慕元春和表姐妹們表面還算融洽,可真正交好的卻沒幾個。關係最親近的就屬羅琦了。羅琦性子爽朗耿直,沒什麼心機。見了慕元春十分歡喜,拉著她的手到一旁說起了悄悄話。
「也不知七哥這些日子在忙些什麼,好久都沒回過家了。」羅琦張口埋怨道。
提起羅鈺,慕元春笑容微微一頓,旋即若無其事的笑道:「太孫的課業重,他是太孫伴讀,自然也忙碌些。」
「再忙也該回家吧!」羅琦嘟噥了一句,又擠眉弄眼的笑問:「對了,他這些日子有沒有去看過你?」
羅鈺對慕元春的心思,在羅家早不是什麼秘密。羅琦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故意出言打趣。
慕元春臉上微熱,神色自若的應道:「沒有。」
羅琦正要繼續追問,慕元春卻迅速的扯開了話題:「琦表姐,你知道今日荷花宴的真正用意麼?」
羅琦俏臉微微一紅,口中卻道:「太子妃設的宴會罷了,能有什麼用意。」
慕元春笑而不語。心裡默默的將對羅琦也列入對手名單。
......
客人陸陸續續,終於到齊了。粗略一數,竟有四五十人之多。
太子妃朗聲笑道:「請諸位移步花廳,菜餚薄酒已經都準備好了。」
話音剛落,便有幾個管事媽媽走了進來,笑著在前領路。慕家女眷一行人幾乎落在了最後。進了花廳,只剩下角落處的桌席還有空位,張氏等人只得過去入座。
慕元春慕婉春心裡都有些不舒坦,慕念春卻覺得正合心意。坐在角落裡無人注目,正好樂得輕鬆自在。
菜餚似流水般的呈了上來。每一盤分量不多,卻勝在精緻味美。
慕元春略略吃了幾口便停了筷子,慕婉春本想再吃一些,見狀也隨著停了下來。閨閣千金的飯量若是太大,可是會被人取笑的。
同桌的少女也都停了筷子......不對,還有一個,一直在進食。
眾人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那個少女的臉上,其中免不了有些嘲笑之意。那個少女卻旁若無人的繼續吃個不停。
......慕婉春咳嗽一聲,在桌下悄悄扯了扯慕念春的衣襟。也算是對她之前的提醒投桃報李。
慕念春略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三姐,你拉我做什麼,我還沒吃飽呢!」
慕婉春:「......」
在眾人強忍笑意的異樣目光中,慕婉春的臉騰的紅了,忿忿的收回了手,恨恨的想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讓別人笑死你算了!
飯後,眾人又移步至花園裡的荷塘邊。
荷花宴,此時才算是正式開始!
時值盛夏,天氣不免有幾分酷熱。好在荷塘邊早已搭好了六個涼亭。每個涼亭都設了八個座位,中間的桌子上擺放著茶水和各式鮮果。為了解暑降溫,每個涼亭邊都放置了兩個冰盆。由丫鬟打著扇子,涼風習習。
慕家一行人自動自發的坐了最遠處的涼亭。
絲竹樂聲響起,一個美貌的歌姬輕啟朱唇,一列舞姬翩翩起舞。
坐在涼亭裡,對著滿塘碧綠的荷葉娉婷婀娜的荷花,欣賞著精彩的歌舞表演,心情想不好都難。
只不過,眾人皆意不在此,根本就沒幾個人認真看歌舞就是了。
一曲歌舞結束之後,太子妃含笑起身,聲音不高不低,正好夠眾人都聽見:「今日邀諸位夫人小姐來賞荷,大家不必拘束。務必乘興而來盡興而歸!今日荷花開的正好,不如請眾位小姐一展所長,作一首詠荷詩如何?就以一炷香時間為限,作完之後,請一一誦讀,供大家品鑑。拔得頭籌的,可以在荷塘中任挑一支荷花。」
果然是詠荷詩!
慕元春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唇角微彎。
慕念春漫不經心的看了慕元春一眼,唇邊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9 12:17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1-9 12:17 A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好戲(一)
荷花當然不算稀奇。在座的少女俱都出身富貴,家有荷塘的比比皆是,誰也不會稀罕一支荷花。
可這個彩頭出自太子妃的口中,就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意味。
眾人口中不說,心卻都很清楚今日荷花宴的真正用意。要想博得太子妃的另眼相看,必須得做出令人驚豔的好詩才行。
作詩不難,想讓人耳目一新卻是難之又難。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佳作,想在短短一炷香時間作出一首不落俗套別有新意的詠荷詩,又豈是易事?
眾少女絞盡腦汁,苦苦思索。
涼亭也安靜了下來,眾貴婦們俱都噤聲不語,唯恐驚擾了自家女兒的思緒和靈感。
......
慕元春早已胸有成竹,表面卻做出皺眉苦思的樣子。
待會兒時間到了,她是不是該搶著第一個站起來?
不,不妥!
風頭是必須要出的,可過猶不及。若是給太子妃留下「輕浮急躁」的壞印象可就不好了。再說了,沒有他人的陪襯,自己的詩再精彩也少了幾分顏色。
最好的次序是在中間。既顯得謙虛低調,又能一舉壓過前面的詩作,給人驚豔之感!
慕元春拿定了主意之後,開始不動聲色的打量在場少女的反應。
那位給她強烈危機感的永寧侯府陸大小姐,此時沒有凝神思索,反而有些心不在焉的張望著什麼。平遠侯府的蔣三小姐,似乎已經有所得,正抿唇淺笑。鎮國公府的俞六小姐,顯然是誌在必得,眼眸中滿是自信。
慕元春的目光又落在了羅綺的身上。羅綺自幼不喜詩文,作詩對她來說無疑是一件痛苦的事。可奇怪的是。羅綺今日也是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
看來,提前知道荷花宴考題的人,不止自己一個......
「四妹,時間就到了。你的詩想好了沒有?」耳邊傳來慕婉春竭力壓低的聲音。
慕念春懶懶的聲音響起:「嗯,早就想好了。」
慕元春忍住嗤笑一聲的衝動,淡淡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眼閃過一絲輕蔑。就憑她那半吊子的水平,能想出什麼好詩來?
慕念春似是沒看出慕元春眼中的鄙夷,衝她嘻嘻一笑:「大姐,你想好了沒有?」
慕元春矜持的嗯了一聲:「隨便作了一首,不登大雅之堂。」
「看來大姐這次可是不如我了。」慕念春大言不慚的笑道:「我這次作的詠荷詩,肯定能豔驚四座!」
慕元春:「......」
涼亭內眾人:「......」
張氏咳嗽一聲,努力擠出笑容為女兒打圓場:「到底還是孩子。半點不懂謙虛,幸好在場的沒有外人,不然可要被你笑掉大牙了。」
在場的少女哪一個不是自幼飽讀詩書之輩?才華橫溢者絕不在少數。不說別人,只說慕元春,作詩的水平足可以甩慕念春幾條街去。慕念春不知輕重的大放厥詞。待會兒一張口可就成了笑柄。
吳氏還算厚道,沒有落井下石的嘲笑,反而順著張氏的話音笑道:「大嫂別著惱,或許念春是真的想出了一首好詩呢!」
「是啊,我今日可要睜大了眼睛,等著看四妹大出風頭呢!」慕婉春促狹的眨眨眼,毫不客氣的取笑了一句。
慕念春半點不害臊的點了點頭:「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這一次。就連張氏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心既惱又急!
這丫頭平日乖巧的很,今天這是怎麼了?唯恐別人聽不見似的,一句比一句聲量高。沒見周圍已經有人衝著這邊指指點點了麼?要是待會兒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醜怎麼辦?不對,是肯定會出醜!
女兒在詩才上有幾斤幾兩,當娘的心清楚的很。押韻合轍沒問題,不過。也僅止於此了......
張氏絞盡腦汁的想著女兒出醜以後該如何補救。
慕婉春幸災樂禍的在等著看熱鬧。
慕元春壓根沒把慕念春的話放在心。
慕念春對眾人異樣的神色一概置之不理,唇角露出只有自己了然的笑意。待會兒到底誰會是笑話,這可說不準......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
負責記時的丫鬟恭敬的稟報:「啟稟太子妃,時間已經到了。」
太子妃嗯了一聲,眼眸一掃。然後笑道:「一炷香已過,諸位小姐應該已經有所得了。不知誰想第一個誦讀詩作?」
少女個個躍躍欲試,卻又俱都有所顧忌。
第一個站起來確實眾人矚目出盡風頭,弊端卻也是顯而易見的。女子當以內斂貞靜為美,急躁輕狂可不是什麼好名聲。就算詩作的再好,只怕也不為太子妃所喜。
一時間,竟冷了場。
太子妃心中了然,唇角微微揚起,正要再說什麼,忽然聽到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小女子不才,願拋磚引玉!」
......
眾人齊刷刷的看了過去。
聲音是從最偏遠的那個涼亭傳出來的。一個穿著鵝黃衣裙的嬌美少女笑盈盈的站了起來,眉宇間閃著自信慧黠。
竟是慕家的四小姐!
慕太傅博學多才,謹言慎行。兩個兒子分別在翰林院和禮部任職,官職雖不算高,卻都以謙和聞名。這位慕家的四小姐,卻似和慕家人行事風格大相徑庭。
太子妃心閃過一連串的念頭,臉上卻浮起親切的笑意:「慕四小姐果然勇氣可嘉。」
慕念春斂衽一禮,笑道:「多謝太子妃盛讚。」
這個偏遠的涼亭,頓時成了荷塘邊一道風景。慕念春更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可她沒有半點羞澀退卻,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倒也博得眾人心中暗暗喝彩。
張氏強忍著扯她坐下的衝動,整個人不自覺的緊張起來。
事已至此。再懊惱也無濟於事了。只盼著慕念春真的作了首不錯的詩,不要當眾出醜就行了!
慕元春沒料到慕念春竟真的有勇氣第一個站起來,詫異之餘,忽的有種莫名的不妙的預感。好像將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
就在此時。慕念春迅速的看了她一眼,眼眸中閃著冷然和嘲弄。
慕元春心陡然漏跳了一拍。那是危機來臨時,身體做出的自然反應。強烈的令人無法忽視......
「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
兩句詩一入耳,慕元春臉色陡然變了,不敢置信的看向慕念春。
慕念春卻沒再看她,繼續朗聲吟誦:「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此荷此葉常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
好詩!
太子妃眼睛一亮,撫掌讚道:「好。好詩!不愧是慕太傅的孫女,竟有如此高才!」
前兩句描述世間花與葉的不同命運,中間兩句以花性寫人性,立意新奇。最後兩句,更是畫龍點睛之筆。荷花的紅花綠葉。互照互映互襯,即使到了紅衰翠減、世人愁苦之時,仍然不離不棄!
立意新穎,不落俗套!
在這麼短的時間,竟能寫出如此好詩,簡直令人驚歎!
慕念春再次斂衽行禮道謝。俏生生的小臉流露出一絲自得和驕傲。太子妃笑容依舊,心卻有一絲不喜。
縱然這首詩十分精彩。可這位慕四小姐的性子卻實在算不上沉穩......
在座眾人很品鑒出了這首詩的妙處,紛紛出言稱讚。少女們個個動容,就連那位目中無人的陸大小姐,也忍不住多看了慕念春一眼。
一時間,慕念春出盡了風頭。
張氏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幾乎激動的熱淚盈眶。太好了。女兒竟真的作出了精彩的詩作,真的豔驚四座!
慕婉春吃驚的瞪圓了眼睛,久久沒回過神來。
四妹是被什麼詩神附體了麼?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做出這樣的好詩來!相較之下,自己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詩句,就如同剛學會寫詩的孩童的胡亂塗鴉。
......
慕元春全身僵硬。頭腦一片空白。心的寒意幾乎將她整個人淹沒。
怎麼可能!
這分明是她花了足足大半個月的功夫寫出來的詠荷詩,除了自己之外,根本沒有第二個人知曉。為什麼會出現在慕念春的口中!!!
慕元春心神俱亂,沒了往日的冷靜自若,在慕念春坐下的瞬間,脫口而出問道:「慕念春,你從哪得來的詩句?」
慕念春訝然回視,將心的不悅和不滿表露的恰到好處:「大姐,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應該很清楚。」慕元春咬牙切齒,怒目而視。
這首詩分明是她的!慕念春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偷了去,堂而皇之的剽竊她的心血,成功的吸引了太子妃的注意......
不等慕念春有什麼反應,張氏已經皺起了眉頭,低聲斥道:「元春!閉嘴!這是什麼場合,你這般放肆,是想成為眾人的笑柄嗎?」
慕元春從震怒中稍稍回過神來,看到周圍眾人異樣的目光,心陡然一涼。
真相只有她和慕念春心知肚明。在外人眼中,看到的是她這個長姐對出盡風頭的妹妹態度不善。若是太子妃也留意到了,又會怎麼看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9 12:29 AM
第五十章 好戲(二)
慕念春好整以暇的欣賞著慕元春精彩的臉色,心情十分愉快。
前世的荷花宴,慕元春靠著這首詠荷詩拔得頭籌出盡風頭,入了太子妃的眼。如今,這首詩已經被她搶先一步當眾吟誦出來,慕元春除了惱怒憋悶之外,還能怎麼樣?
這樣的場合,慕元春是萬萬不敢和她撕破臉鬧騰的。所以,這口又酸又苦又恨的悶氣,慕元春只能嚥下再說。
.....最了解一個人的,非她的敵人莫屬!
果然,慕元春垂下頭,沒有再吭聲。
慕婉春顯然也察覺出了些許不對勁,湊到慕念春耳邊低聲問道:「四妹,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慕元春的性子,絕不可能無端挑釁。這首詩......難道真的有什麼問題?
慕念春頗有幾分委屈的應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或許是我這首詩作的太好了,大姐心裡不高興吧!」
慕元春將心裡翻騰不休的怒意按捺下去,用力的咬了咬嘴唇,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絕不能上慕念春的當!絕不能當眾憤怒失態......
可慕念春偏偏要挑戰她的耐性一般,繼續說道:「早知道這樣,我就該等一等,至少也該等大姐起身吟完詩句再站起來......」
慕元春在寬大的袖中握緊了拳頭,指甲刺入掌心,一陣陣刺痛。她勉強維持著平靜的表情,心裡卻被狂嘯而至的憤怒盈滿。
接下來數名少女一個個起身吟詩,有的平平無奇,有的十分精彩贏得眾人稱讚。慕元春卻半個字都聽不進去,滿腦子不停的回蕩著剛才的一幕。
直到慕婉春也起身吟詩,慕元春才霍然驚醒。
場中只剩三四個人沒有吟誦詩句了,很快就會輪到她。她精心準備的詩已經不能再用了,待會兒要怎麼辦?
時間如此倉促,根本就不夠她重新作一首新詩。就算倉促而就,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詩句來。可即使如此,也總比什麼都說不出來的好。
慕元春眸光連連閃動,在最短的時間裡冷靜下來,腦子飛快的轉了起來。
可恨的是,慕念春一直拉著慕婉春說話,時不時的發出輕笑聲,還有意無意的用挑釁嘲弄的目光看過來。分明是故意激怒她,擾亂她的思緒。
慕元春憤憤的嚥下這口悶氣,乾脆的將頭扭到一邊。
......慕念春早料到慕元春不會這麼早就放棄,倒也沒覺得失望。如果慕元春這麼容易對付,前世她也不會輸的那麼慘了。
慕元春最後一個站了起來,吟誦的荷花詩很平淡,不算精彩。自然也未能博得眾人的誇讚。不過,總算是應付了過去。
慕元春暗暗鬆口氣之餘,心裡的不甘和怨懟又湧了上來。都是慕念春搗的鬼!不然,這滿場的風光都應該是屬於她的!
「大姐,你一向詩才出眾,今天這首荷花詩可真是大失水準啊!」慕念春挑眉一笑,語氣中滿是嘲弄。
慕元春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彼此心知肚明的恨意。
現在不是算賬的好時機,等過了今天,她一定要查出這是怎麼回事。
慕念春,你等著!
......
所有的詩作都吟誦完了,接下來就該選出詩作最佳的一個人了。
太子妃不動聲色的瞄了眾少女一眼,心中迅速的掠過一連串念頭。若是只看詩句,慕四小姐的荷花詩是最好的,可家世性情都不為她所喜。
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相貌才情家世是一等一的,平遠侯府的蔣三小姐和鎮國公府的俞六小姐也都是上上之選,還有羅家的八小姐,是女子中少有的英姿勃勃。可若是細細計較起來,似乎又都有些小缺憾。
陸無雙性子矜傲,蔣馨心機稍重,羅綺失了幾分柔和,娘家的侄女俞秋娘偏偏不是嫡出......
思來想去,實在難以決斷。
太子妃很快有了主意,含笑說道:「今日我可算是開了眼界,這麼多好詩,實在難分高下。不如這樣吧,擅長音律書畫的都可以一展所長,我們不僅能一飽耳福,也多了些時間仔細斟酌。」
太子妃的提議,誰敢說不好?再說了,這也是嶄露才情出風頭的大好機會,誰也不願錯過。
眾人紛紛出言附和。
永寧侯夫人笑著提議道:「有些人臉皮薄,不好意思主動亮相。不如讓人做些籤來,按著籤號的順序一一表演。這樣既不會冷場,也不會爭搶著傷了和氣。」
「這個主意甚好。」太子妃欣然點頭應了。
很快就有丫鬟捧了籤筒過後。竹製的籤只露出一端,另一端上標註了籤號,供眾人隨意抽籤。
待籤筒送到慕念春姐妹三人面前時,只剩三支籤了。
慕元春記性極好,清楚的記得剩下的三個籤號。一號,六號,十四號,很湊巧,分別是第一個登場中間登場還有最後一個!
最好的籤號當然是六號!如果抽不到六號,一號也是不錯的選擇。荷花宴進行到現在,太子妃的意圖已經昭然若揭。再低調,只會泯然於眾人罷了。
只要不抽到十四號就好!
慕元春心裡默默想著,正待微笑著起身。卻被慕念春搶先了一步。
慕念春抽了一支竹籤,隨意的瞄了一眼籤號,不滿的嘟噥道:「怎麼是十四號!」然後把竹籤放了回去,又另抽了一支。
捧著籤筒的丫鬟:「......」
眾人:「......」
原來還可以這麼抽籤,真是長見識了!
這還不算完,就見慕念春笑嘻嘻的沖慕婉春說道:「三姐,我抽中了一號籤,你也快些來抽一支。不然,待會兒可就剩十四號了!」
這麼明顯的暗示,只有傻子才聽不出來。
慕婉春眼珠一轉,也笑著站起身來,用同樣的法子抽走了六號。
籤筒裡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支竹籤。
慕元春氣的吐血的心都有了,偏偏還不能表露出來,只能故作鎮定的拿了最後一支籤。看到籤頭上的十四號,慕元春懊惱鬱悶極了,殺人的心都有了。
慕念春眨眨眼,露出一個天真可愛又俏皮的笑容:「大姐心胸寬廣,特意讓了我和三姐一回,我們可得先謝過大姐了。」
得了便宜又賣乖!
慕元春心裡冷笑,面上卻露出大度寬容的笑意:「姐妹之間,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將長姐寬厚溫柔的風範表露無遺。
不這樣還能怎麼樣?張氏和吳氏明明看見了她們兩個的舉動,卻不置一詞。分明是打定注意護著自己的女兒了。她沒了親娘,無人庇護,這個悶虧是吃定了。
不過不要緊,她想要的一切,自會靠自己去爭取!
詩句可以剽竊,琴藝卻是她苦練多年而來。慕念春就算再狡詐,也阻止不了她大放光彩。
.....
抽中一號籤的慕念春,第一個站到了涼亭中間的空地上。
之前的那首詩給眾人的影響十分深刻,因此,慕念春剛一現身,就引來了所有人的注目。不知道這位慕四小姐,會不會帶給大家新的驚喜。
驚喜很快就來了!
慕念春未語先笑,臉頰邊兩個淺淺梨渦若隱若現:「小女子不擅長音律,擅長的是廚藝。」
話音未落,便有人忍俊不禁的笑了。這位慕四小姐,實在是......找不到形容詞可以形容了!不喜音律喜歡下廚也就算了,還在這麼多人面前一本正經的說出來,果然勇氣可嘉!
太子妃也被逗樂了,難得的開起了玩笑:「那你打算怎麼嶄露一下所長?下廚做幾道佳餚讓我們品嘗麼?」
此言一出,眾人都掩嘴笑了。
張氏臊的簡直快抬不起頭來了。這個丫頭,之前還和她保證過會乖乖的,現在倒好,妖蛾子一齣接著一齣......
「大嫂,你也別覺得不好意思。念春既然這麼說了,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吳氏笑著安慰了幾句。
果然,就聽慕念春笑盈盈的說道:「下廚就不必了。要嶄露廚藝,就在這裡也無妨。只要把我需要的東西送來就行了。」
太子妃頓時有了興緻,慷慨應允了。
立刻就有一個管事媽媽走了過來,低聲詢問慕念春需要的東西,然後速速的準備去了。
慕念春有禮的告退,施施然回了涼亭。
迎接她的,是慕元春嘲弄的冷笑和張氏焦急的神色。
「念春,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張氏竭力壓低了聲音:「隨意彈奏一曲也就是了,顯擺廚藝做什麼。」
過了今天,慕家四小姐擅長廚藝的名聲可就徹底傳開了。一併傳開的,還會有慕四小姐的「特立獨行」。
在場的都是京城最頂尖的勛貴女眷,今日親眼目睹了慕念春的「壯舉」,還有誰肯登門提親?
一想到這些,張氏不由得在心中哀哀嘆息。
慕念春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娘,你放心,我做什麼,心中自然有數。」
此時此地實在不宜多說,張氏也只能把滿腔的牢騷都咽回去。心裡暗暗祈禱著,這場荷花宴還是快點結束吧!再這麼下去,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不能再想了,想多了都是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9 12:38 AM
第五十一章 偷看
抽到二號籤的是鎮國公府的俞六小姐。
她娉婷走到空地間,手中拿著一支竹笛。青翠的竹笛放至朱唇邊,輕輕吹響,悠揚的低聲伴隨著徐徐微風在荷塘邊響起。
一曲結束,眾人紛紛出言稱讚。
娘家侄女表現的這麼出色,太子妃也覺得面上有光,含笑誇了俞六小姐幾句。俞六小姐一臉歡喜的回了涼亭。
此時,管事媽媽也將慕念春需要的東西送了過來。
為了不惹人注目,管事媽媽領著兩個小丫鬟特地從一側繞了過去。
可今天慕念春實在出盡了風頭,留意她的人絕不在少數。場中大多數人都看了過來,那位在場中彈琴的某位閨閣千金反而都被忽略了。
乾淨的托盤上放著一把小巧鋒利的刀,一個西瓜,幾個青白蘿蔔,幾根紅艷艷的胡蘿蔔,兩個水梨,還有一根黃瓜一個茄子。
慕念春低頭看了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些都是夏季常見的蔬菜水果,太子府的廚房裡當然都有,而且都很新鮮,顏色鮮亮,正合她的心意。細長的刀輕盈又鋒利,十分好用。
張氏愣愣的看著,脫口而出道:「念春,你要這些做什麼?」
這句話可算是問出了眾人的心聲。就連慕元春也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忍不住嗤笑一聲。
這麼普通的瓜果蔬菜,又沒有鍋灶,能做出什麼像樣的菜餚來?
「等我做出來,你們自然就知道了。」慕念春語氣中含著強大的自信:「我需要一段時間,你們先欣賞諸位小姐的才藝表演吧,不用管我。」
眾人半信半疑,重又將目光放到了場中,眼角餘光卻忍不住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慕念春拿起了一個蘿蔔,手中的刀靈活的動了起來。她的動作不算快,卻十分沉穩。很快,手中的蘿蔔就有了雛形,竟是蓮蓬的模樣。胡蘿蔔則雕成了荷花的模樣,西瓜只用碧綠的瓜皮,雕成一片片圓圓的荷葉。
慕婉春看的目瞪口呆。
慕念春頭也不抬的提醒:「三姐,現在已經到五號籤了,很快就該輪到你了。」
慕婉春一驚,不敢再多看了,忙收斂心神,默默的準備接下來的琴藝表演。
至於慕元春,在看過一眼之後,便迅速的移開了目光。她對自己很有信心,不管慕念春如何表現,這一場也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
荷花宴在荷塘邊舉行,離荷塘約莫十幾米處有一處假山。假山旁種了幾株樹,假山上巧妙的放了幾個盆景。
此時,兩個靠的極近的盆景後竟出現了兩雙眼睛。
離了這麼遠,又有盆景做遮掩,再加上場中眾人的注意力都被正在吹笙的紅衣少女吸引住了,竟無人留意到假山這邊的動靜。
「十四叔,」圓潤白胖的少年壓低了聲音:「要是被母妃知道我們兩個沒去書房,反而偷偷跑回府躲在這兒偷看,肯定會生氣!」
緋衣少年挑了挑眉,一本正經的應道:「你說的有道理。我們還是別在這兒偷看了......」
周琰扭頭,眼中滿是期待。
齊王不緊不慢的又接著說了下去:「離的這麼遠,根本看不清楚,我們現在就走過去好了。」
周琰:「......」
周琰死死的扯住齊王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十四叔,你可千萬別胡來。」
要是這麼大喇喇的走過去,齊王最多是事後被數落幾句,他可就慘了!一想到母妃面孔鐵青發怒的樣子,他的小腿肚都發軟。
「這怎麼是胡來。」齊王戲謔一笑:「今天的荷花宴是為你挑媳婦的,你這個主角不出場怎麼行。」
周琰聽的頭都大了,唯恐齊王做出冒失荒唐的舉動來,堅決用力的扯緊了他的衣袖。用行動徹底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齊王見他這般緊張,不由得咧嘴笑了,大度的放過了他:「好了好了,我不過去了,就在假山這邊看一會兒,這總行了吧!快點把我衣袖鬆開,要是把衣袖扯斷了,你父王第一個就會找你算賬。」
把袖子扯斷......斷袖......
周琰哭笑不得的鬆了手。
這個十四叔,當真是任性妄為荒唐慣了,什麼話都敢隨口就說,常令人笑也不是氣也不是。不過,這也正是自己最樂意接近他的一點。整日孔孟仁義之乎者也的,不免枯燥乏味單調。還是和十四叔在一起有意思。
就拿今天來說。他知道府中有荷花宴,還是老老實實的去了上書房。卻被十四叔慫恿著生平第一次逃課偷跑回府,還躲在假山盆景後面偷看......
這樣的行徑絕不是守禮的君子所為,可是,真的很刺激。他的心到現在還怦怦直跳呢!
周琰情不自禁的在眾多少女中搜尋那張熟悉的俏臉。很快,他就見到了慕元春。
她就坐在邊上的涼亭裡,唇角噙著淺淺的笑意,一身素色衣裙,清新素雅如一朵白蓮。在眾多精心裝扮的少女中,她不是最耀目的一個。可只要看到她,目光就再也無法移開......
齊王瞄了臉孔紅紅的周琰一眼,眸光一閃。
少年方慕少艾是天性,慕元春又確實生的很美,也怪不得周琰會對她傾心。只是,周琰知道慕元春和羅鈺青梅竹馬互生情愫的事嗎?
悠揚的笙音遙遙的傳了過來。
場中的紅衣少女吹笙之技十分高明,而且,也生了副極好的相貌。耀目的紅衣在陽光熠熠閃亮,映襯出少女膚白似玉風姿絕美。
這樣的美人,足以吸引任何一個少年的目光。
然而,這其中卻絕不包括齊王。他遠遠的看了紅衣少女一眼,眉頭迅速的皺了皺,很快就將目光移開了。
然後,定定的落在了一處涼亭裡。
穿著鵝黃衣裙的少女姣美可愛,不知低頭在做什麼,神態十分專註。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她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微微垂著,唇角抿著,細細的辮子垂在耳邊,俏皮又可愛。
......
「十四叔,快看。」周琰回過神來,終於留意到場中的吹笙少女,立刻促狹的笑了起來:「那不是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麼?」
一個月前,永寧侯在府中設宴,齊王赴宴的時候巧遇了這位陸大小姐。周琰雖然沒在場,卻也耳聞了陸大小姐對齊王一見傾心的事。
齊王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原來你相中這位陸大小姐了。待會兒我就去和五嫂說一聲,成全你的心意。」
周琰被口水嗆到了,連連擺手:「別別別,君子不奪人所好!」
聽說這位陸大小姐性情矜傲,他可無福消受。還是留給十四叔好了!
齊王似乎不太喜歡這個玩笑,難得板著臉孔說道:「別胡說。這種話若是傳出去,有損人家姑娘的名節。」
「那你就娶了人家唄!出身好,長的又好,做齊王妃也夠格了。怎麼看你也不吃虧嘛!」周琰擠眉弄眼的笑道。
好不容易逮著一個能取笑齊王的機會,當然不能放過。
齊王眼眸微瞇,涼涼的說道:「站在這兒視野太模糊了,還是近一些好。」
話語中的威脅之意清晰可見。
周琰立刻軟了半截,連連陪笑:「十四叔大人大量,別和我一般見識。從現在開始,我保證一個字也不多說了。」
齊王這才放過了他,將目光又重新放回場中。
陸大小姐吹完笙,沖太子妃的方向斂衽行禮,在眾人的誇讚聲中緩緩走了回去。身姿優雅,步履婀娜,賞心悅目,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十四叔,這樣的美人傾心於你,你就真的一點都沒心動嗎?
話到了嘴邊,周琰又默默的咽了回去。算了,今天還是別招惹他了。萬一他真的不管不顧的鬧騰,到時候自己可沒好果子吃。
......
齊王和太孫毫無形象的躲在假山後偷看。羅鈺蔣昀和慕長栩也逃不了,無奈的站在一旁望風。
慕長栩看了齊王太孫的背影一眼,只覺得頭很痛。今天又逃學了,可以想見明天去上書房的時候又要被狠狠訓斥一番。
羅鈺見他神色怏怏,忙沖他使了個眼色。
齊王殿下領頭胡鬧,太孫也被慫恿著逃學。他們這些伴讀也無計可施阻止不了。事已至此,就別胡思亂想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好了!
慕長栩微微點了點頭,將心裡紛亂的思緒按捺下去。和羅鈺蔣昀一起看向荷塘邊。
他們三個站的更遠了些,只能透過樹木的縫隙看個隱約。
蔣三小姐登場撫琴的時候,蔣昀聽的格外專註,一臉的驕傲。
慕長栩看了蔣昀一眼,心裡不無驕傲的想道,這位蔣三小姐的琴藝雖然不錯,比妹妹可又差了一籌。
羅鈺看了蔣昀一眼,同樣不無驕傲的想道。待會兒表妹嶄露琴藝的時候,一定會艷驚四座!
說來也巧,蔣三小姐退場之後,下一個便輪到了慕元春。
當那個娉婷優雅的身影出現在場中之後,羅鈺心裡溢滿了喜悅和驕傲。
假山後,周琰的眼中也閃出了光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9 12:48 AM
第五十二章 高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慕元春修長的手指輕按琴弦,一連串流暢動聽的琴音傾瀉而出。時而像泉水叮咚流淌過山澗,時而像高山空谷回音渺渺,或是鳥兒輕快的在枝頭鳴叫。
竟是十大琴曲中的平沙落雁!
眾人俱都為之動容。
太子妃也是操琴高手,聽到如此精妙的琴曲,不由得暗暗讚歎一聲。如此高難度的琴曲,沒有七八年的苦功絕對彈不出如此水準。以慕元春的年齡有這樣的琴藝造詣,實屬難得。
慕婉春明艷的臉龐掠過一絲嫉恨,輕哼一聲說道:「天天在院子裡偷偷苦練,原來練的是平沙落雁。鄭娘子也太偏心了,只將這首琴曲教給她.. ....」
話沒說完,慕念春便站了起來。
慕婉春一怔,反射性的抬眸:「你要幹什麼?」
慕念春笑瞇瞇的應道:「我已經做完了,當然要送給太子妃看看。」說著,便端著盤子往場中走去。
慕婉春:「......」
慕元春正在彈琴,這麼大喇喇的去攪局真的合適嗎?
......
慕念春笑盈盈的端著盤子站到了場中。
鵝黃色的身影一出現,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齊齊的落到她手中的盤子上。
小巧的碧綠色荷葉層層疊疊,荷葉間浮出幾朵婀娜的荷花,或盛開或含苞待放,一朵朵惟妙惟肖精緻至極。最妙的是還有一支蓮蓬,白生生的立在荷葉上。荷葉邊還有一個精巧的涼亭。紫色的亭柱,白色的亭簷,涼亭裡還有桌椅。
簡單的幾樣瓜果蔬菜,在慕念春的妙手下,竟變成了眼前的一池荷香。
太子妃眼前一亮,忍不住贊道:「好精湛的刀功!」這份巧思和巧手,就算是太子府裡的廚子也未必能及得上。
慕念春一臉歡喜的道謝,然後恭敬的將盤子呈到了太子妃的面前。
太子妃饒有興趣的細看起來。
遠看已經夠逼真,近看之下,更能體會到其中的妙處。不說別的,只看那一片片荷葉,俱是用碧綠的西瓜皮雕琢而成。就連上面的脈絡都清晰可見。
太子妃邊看邊點頭,引得眾人也都頻頻注目。
慕元春一直沒有抬頭,卻依然能清晰的察覺到眾人的注意力都被慕念春吸引了過去,嘔的連吐血的心都有了。
慕念春根本就是故意來搗亂的!
慕念春送完盤子之後,沒有退回涼亭,反而站到了慕元春的身側。
慕元春眼角餘光瞄到了鵝黃色的裙擺,更是氣血翻湧。用盡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勉強維持著繼續彈了下去。
心浮氣躁之餘,琴音已然不復之前的行雲流水,震撼的效果也大打了折扣。
......
假山後,周琰一邊聆聽著醉人的琴音,一邊低聲抱怨:「本來彈的好好的,被慕四小姐這麼一打擾,琴音都有些亂了。」
齊王隨口嗯了一聲,唇邊浮起一絲瞭然的笑意。
看來,慕家姐妹相處的並不和睦。上一次,慕元春在背地惡言中傷慕念春。這一回,慕念春也算是還以顏色了。
慕長栩也是一臉震驚的看著場中的一幕,壓低了聲音說道:「四妹到底在搞什麼鬼!」現在明明是慕元春的表演時間,她上去做什麼?
羅鈺濃眉微皺,低聲道:「表妹一定很生氣,琴音已經亂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受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慕長栩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眸暗了一暗。下意識的看了不遠處的周琰一眼,神色間頗有幾分微妙和複雜。
慕元春看似溫柔,其實心思最重。很多事都藏在心底,從不向人傾訴。就算對他這個兄長也多有隱瞞。
即使如此,他還是隱隱察覺到了慕元春的心思。
自從接到荷花宴的請帖後,慕元春便每日苦練琴藝。這首平沙落雁難度極高,為了練習琴曲,她幾乎日日練到半夜。如果不是存著令太子妃另眼相看的心思,她又何苦這麼努力?
這一些,羅鈺只怕還不知情吧......
最後一個琴音戛然而止,這一曲平沙落雁,終於彈完了。
慕元春定定心神,站起身來,臉上擠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對著太子妃斂衽行禮。
「你能將平沙落雁彈奏的如此流利,可見平日下了不少苦功。」太子妃親切的誇讚,又笑著誇讚慕念春:「你刀功了得,足可見廚藝過人。不愧是慕太傅的孫女,一個比一個出色。」
太子妃先贊她,再贊慕念春,又親口說出一個比一個出色,豈不是變相的在說她這個做姐姐的比不過妹妹?
慕元春暗暗咬牙,面上卻笑容不減,正欲上前一步答話,卻被慕念春搶先一步:「太子妃盛讚,我們姐妹真是愧不敢當。」
太子妃含笑看向慕念春,語氣溫和:「有什麼不敢當的。你小小年紀,就有過人的詩才和廚藝,足以令所有人刮目相看了。」
慕念春立刻謙遜的應道:「比起大姐,我可差的遠了。」
「四小姐過謙了。」永寧侯夫人笑著插嘴道:「剛才那首詠荷詩,大家可都聽的清清楚楚,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想出這麼精彩絕妙的詩句,實在令人驚嘆!」
話音剛落,平遠侯夫人又接過了話茬:「會作詩也就罷了,這手刀功才讓人真正大開眼界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出言誇讚,幾乎將慕念春誇讚成了一朵花。
慕念春眉眼彎彎,露出細小潔白的貝齒。
慕元春快笑不出來了。她就站在慕念春的身後,可眾人像沒看到她似的,目光幾乎都落在慕念春的身上。
生平第一次,她成了陪襯的綠葉!
精心準備了一個月,原本想著一鳴驚人大放光彩。卻沒想到,慕念春用種種卑劣的法子算計她,搶了她所有的光芒......
姐妹兩個在場中站了片刻,便回了涼亭。
慕婉春既羨且妒,酸溜溜的說道:「四妹,你今天可真是出盡了風頭。」
慕念春眨眨眼,笑嘻嘻的應道:「沒有的事,大姐琴彈的這麼好,才是真正的出風頭呢!」語氣中滿是揶揄。
慕元春冷笑一聲,強忍住反唇相譏的衝動。
已經輸了比試,絕不能再輸了風度。不然,可就連最後的機會都沒了......
張氏滿臉春風,眼中流露出驕傲之色:「念春,快些坐到娘的身邊來。」
這一次的荷花宴,慕念春鋒芒畢露,簡直把一眾貴女都蓋了過去。她可不管什麼低調高調的,聽到眾人都誇讚女兒就覺得高興。
慕念春坐到了張氏身邊,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笑的甜甜的。
慕元春只覺得這抹笑意無比刺目,想也不想的將頭扭到了一邊。
......
所有的表演都結束了。
太子妃笑著起身說道:「今日的荷花宴實在精彩,諸位小姐各展所長,令人大開眼界。這魁首實在選不出來。我這就命人去荷塘折些新鮮的荷花來,每人都帶上一支回去,插在花瓶裡也能添些雅趣。」
這樣的結果,有些出乎眾人意料。
太子妃設荷花宴的用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眾貴女使勁渾身解數各展所長,無非都是想博得太子妃的青睞。現在看來,太子妃卻是心意未決......
太子妃一聲吩咐,立刻便有身手伶俐的小廝走到了荷塘邊。
那小廝正要上木船,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等一等!」
眾人都是一驚,下意識的看了過去。
卻見一個緋衣少年從假山後慢悠悠的走了出來,右手輕搖紙扇,俊美的臉上浮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竟是齊王周恪!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忽然出現想做什麼?
慕念春略略蹙眉,目光定定的落在他的臉上。
事實上,不僅是她,在場所有人都在看著突然現身的齊王。尤其是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眼眸幾乎立刻就亮了起來。
齊王對眾人的矚目毫不在意,笑著回頭招呼了一聲:「你們幾個也別躲著了,出來吧!」
周琰磨磨蹭蹭的從假山後走了出來,壓根不敢抬頭直視太子妃的臉。跟在他身後的三個少年,也都漲紅了臉。
誰能想到齊王會突然這麼走出來?更讓人沒想到的是,他居然還招呼他們一起出來!!!
躲在假山後偷看已經是很出格的舉動了,眾目睽睽之下主動走出來,更是讓人羞愧的無地自容。
唯有齊王殿下依舊泰然自若,笑著走上前來,喊了聲「五嫂」。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太子妃氣也不是,惱也不是,只能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語氣還算溫和:「你們幾個怎麼會在假山後面?」
這個時辰,本該是在上書房讀書才對。出現在這裡,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齊王又逃課了!
逃課也就算了,可惱的是他竟然拉著周琰一起逃課!更可惱的是,竟然正大光明的躲在假山後偷看眾少女。這事要傳出去,這荷花宴簡直就成了鬧劇!
想及此,太子妃忍不住瞪了周琰一眼。
周琰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心裡暗暗叫苦。
十四叔,你這次可是把我害慘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9 01:29 PM
第五十三章 採荷
齊王顯然不懂羞恥兩字為何物,理所當然的說道:「聽聞五嫂設了荷花宴,我一時好奇,就拉著太孫一起逃課了。」
太子妃:「......」
這麼不光彩的事情,他為什麼能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一眾勛貴女眷裡有不少人熟知這位齊王殿下的性情脾氣,聞言強忍住笑意,將頭各自扭到一邊去。
貴女們的反應就微妙多了。既覺得這位齊王殿下任性荒唐,卻又新鮮有趣。那張略顯慵懶的俊臉,更是惹的一眾少女心如小鹿亂撞,頻頻偷看的不在少數。尤其是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一雙美目緊緊的盯著齊王,幾乎連眼都捨不得眨一下。
當然了,也有例外。
慕元春的目光越過齊王,落在了周琰的身上。
比起俊美耀眼的齊王,太孫周琰的相貌實在不算出眾。不過,略顯圓潤的臉孔和身材倒也顯得憨厚可愛。更重要的是,他是當今太子的長子,是大秦朝尊貴的太孫......
周琰似是察覺到了慕元春的目光,悄然抬頭,正好看個正著。幾乎瞬間就被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眸擊中了,心跳陡然快了起來。
羅鈺站在周琰的身側,以為表妹是在看自己,立刻微笑著回視。
可憐的羅鈺,直到此刻都對慕元春的心思一無所察。
......
慕念春淡淡的瞄了慕元春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前世慕元春處心積慮的在荷花宴上一鳴驚人,博得了太子妃的歡心。太孫又對她一片情深,因此,很快就成了太孫妃的最佳人選
這一世,有了她攪局,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太子妃對慕元春沒什麼特別的好感,慕家的家世又不夠成為太孫的岳家,縱然太孫還是喜歡慕元春,也無法左右太子妃的決定。
慕元春的野心,註定會落空。
此時,太子妃終於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說道:「荷花宴已經結束了,我正打算讓人去採摘些荷花來......」
齊王立刻笑著接過話頭:「五嫂,採摘荷花這樣的雅事,無需勞煩別人,由我和太孫去就行了。」
「不妥!」太子妃想也不想的拒絕:「你和琰兒都是矜貴之軀,怎麼能這般輕率妄為。若是不小心落了水怎麼辦?」
還有一個理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採摘荷花是為了送給今日來赴宴的少女。周琰若是親自動手摘荷花,難免讓人浮想聯翩......
可惜,齊王殿下想做的事情,從來沒人攔得住!
「五嫂放心,我水性好的很。太孫的水性也不差,就算真的掉進池塘里,也無性命之憂。」齊王咧嘴一笑,不由分說的扯著周琰往池塘邊走去。
周琰本來十分不情願,齊王壓低了的聲音悄然鑽入耳中:「你不想親自摘一朵荷花送給你的心上人?」
周琰的腳步立刻輕快起來。
太子妃既好氣又好笑,偏偏當著眾人的面不便多說什麼,只能無奈的苦笑一聲,歉然對眾人說道:「齊王一向任性,就連父皇也拿他沒法子。我這個做嫂子的,也實在管不了他。請大家先回涼亭小憩片刻吧!」
眾人自然沒什麼異議。
齊王擅長吃喝玩樂,泛舟遊湖是稀鬆平常的事,小木船自然不在話下。
相較之下,周琰就顯得有些笨拙了。跳上木船的時候,木船猛的左右搖晃了一下,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掉下船。幸好齊王及時穩住了木船,不然,周琰今日可就要在眾人面前出醜丟人了!
周琰驚魂未定,在聽到隱約傳來的女子笑聲之後,更是臊的紅了臉。
「嘖嘖!」齊王打量他一眼,不停的搖頭嘆氣:「就你這副樣子,哪有女子會喜歡你。臉皮這麼薄,動不動就臉紅,哪裡還像個男人!」
周琰脆弱的少男心被擊中了,臉孔漲的通紅,半晌才不服氣的反駁:「十四叔,你別光顧著說我。你倒是臉皮厚從來不臉紅像個男人,慕家四小姐還不是一樣對你敬而遠之!」
齊王:「......」
回擊的太犀利了!自認心黑皮厚的齊王也被噎的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才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太孫殿下,那兒還有十幾個少女等著你摘荷花。你光顧著和我耍嘴皮,也不怕她們等的心急!」
周琰:「......」
慘痛的事實再一次證明了他的口才遠不如人。想想都是淚,算了,老老實實的摘荷花吧!
齊王慢悠悠的搖著木槳,隨意的張望,然後,目光在不遠處停住了。
淺淺的粉色花苞,似羞澀的少女腮上泛起的一點粉紅,顏色嬌嫩的令人心醉。
齊王將船搖了過去,親自採摘下這朵花苞。
「十四叔,這麼多盛開的荷花,你怎麼偏偏摘一個花苞。」周琰不以為然的笑道:「根本半點看頭都沒有。」
齊王若有所指的笑了笑:「盛開的荷花,總少了幾分韻味。你不覺的等待花開的瞬間,也是件樂事麼?」
說著,將花苞送到鼻下,輕嗅一口,幽香沁人心脾。
周琰被酸的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只要慕家那個小美人在場,十四叔總是不太正常。
齊王採了花苞之後,便再也不肯動手了,懶洋洋的搖著木槳。
周琰連著采了七八朵荷花,手臂又酸又軟,見齊王如此悠閒,忍不住出言抗議道:「我已經忙了這麼久了,你總該幫幫忙吧!」
齊王挑了挑眉,反問道:「你覺得有誰值得我動手摘荷花?」
周琰迅速反擊:「慕四小姐如何?」
齊王笑了一笑,難得的沒有反駁。
......
為了免得眾人等的著急尷尬,太子妃索性吩咐舞姬們上常有了絲竹樂聲,有了翩翩起舞的美人,氣氛果然輕鬆了不少。
然而,有齊王和太孫在荷塘里穿梭摘荷花,又有誰能專心的欣賞歌舞?
陸無雙痴痴的看著荷塘里的緋衣少年,腦海中浮現起一個月前的相遇。
那一天,父親設宴,齊王也去赴了宴。她對這個名聞京城的紈皇子十分好奇,偷偷躲在屏風後看了他一眼。
穿著緋色錦袍的少年,俊美無比,一身貴氣。唇角似笑非笑,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全身似散發出逼人的光芒,幾乎在一瞬間就擊中了她的心扉。
情竇初開的她,顧不得少女的羞怯。鼓足了勇氣主動現身相見。本以為自己的美貌一定能讓齊王心折,卻沒料到,齊王的態度異常冷淡。甚至沒正眼看她一眼,便拂袖而去。
可他的冷淡,並未令她退卻,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勝心。這一個月來,她反覆回想著當日的相遇,想再次見到他的願望強烈的令自己都為之心驚。
今天,她終於如願以償的見到了他。
他依舊沒有多看她一眼。
沒關係,總有一天,他的眼裡和心裡都會只有她一個人。這個齊王妃,她做定了!
永寧侯夫人留意到陸無雙的異樣,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低聲提醒道:「你收斂一些。」再這麼看下去,只怕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她的心意了。
陸無雙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總算勉強收回了目光。
........
「四妹,你說待會兒太孫會不會親自將荷花送到我們手裡?」慕婉春悄聲低語。
慕念春啞然失笑,打趣道:「這可說不準。三姐,你要不要去重新整一整妝容?」
慕婉春被調笑的紅了臉,用力的擰了慕念春的胳膊一把。慕念春裝模作樣的呼痛,心裡卻因為慕婉春的話生出了戒備。
如果周琰真的有心送出荷花,那個人必然是慕元春無疑。當著眾人的面做出這樣的舉動,需要極大的勇氣。周琰應該沒那麼衝動吧......
「快看,木船靠岸了。」慕婉春妙目一掃,聲音裡多了幾分亢奮和激動。
不止是她,在場的妙齡少女誰不是臉頰羞紅眼眸閃亮?
若是有幸能得到太孫親手送來的荷花,可比太子妃命人摘來的荷花要有「意義」多了。十幾歲的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誰的心裡沒幻想過「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美好情景?
「你看,這麼多少女都在等著太孫殿下送花,你可別讓她們失望啊!」齊王不正經的調笑。
不出意外,周琰又紅了臉。
他真正想送的少女,只有一個。
可十四叔說的對,若是單獨將荷花送到慕元春的手上,只怕太過惹眼。以母妃的性子,定會心生不喜。說不定對慕元春也會沒了好印象。倒不如給每個少女都送一朵,這麼一來,總不會顯眼了......
被居心不良的某人忽悠洗腦過的太孫殿下,鼓起勇氣開始了送花之旅。
第一個收到荷花的是蔣三小姐。她又驚又喜的從太孫手中接過娉婷的荷花,俏臉緋紅,羞答答的說道:「謝謝太孫殿下。」
蔣三小姐心裡狂喜不已,激動的無法自持。太孫殿下親自送花給她了!!!
還沒等她狂喜完,就見太孫殿下又羞澀的將一朵荷花送到了陸大小姐面前。
蔣三小姐:「......」
陸大小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9 01:38 PM
第五十四章 送花......
這畫面實在太喜感了!
慕念春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幸好場中歌舞未停,她的笑聲並不醒目。而且,此時眾人都在看著陸無雙,沒人留意這一邊。
太子妃的臉都快黑了。周琰到底在抽什麼風?
等到周琰將荷花送到第三個少女面前時,太子妃已經不忍直視了。默默的將頭扭到一旁,一邊咬牙切齒的想著,等過了今日,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周琰莫名的覺得背脊有些發涼,不怎麼確定的看了齊王一眼。十四叔,我這麼做真的沒問題嗎?為什麼氣氛有點怪怪的?
齊王丟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當然沒問題!放心大膽的繼續,我看好你!
周琰頓時又了信心和勇氣,繼續紅著臉送荷花。
......天真單純的孩子就是這麼好騙!
終於,週琰和齊王到了慕家三姐妹的面前。周琰小心翼翼的將開的最美的一朵荷花送到了慕元春的面前:「慕姑娘,請收下這朵荷花。」
他的眼神明凈清亮,像一泓清澈泉水,清晰的倒映出她的面容。
慕元春輕聲道謝,雙手接過荷花捧在胸前,然後抬眸,沖周琰微微一笑。
所謂人比花嬌,一笑傾城,不外如是。
周琰的心怦怦直跳,幾乎快蹦出了胸膛。目光緊緊的落在心儀的佳人身上,腳下似被什麼粘住一般,根本邁不開步伐。
羅鈺看著這一幕,笑容漸漸淡了下來。
不是他敏感多疑。太孫殿下對表妹顯然格外的留心,目光都比平日更亮些......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竟然粗心的一直都沒察覺!
齊王瞄了周琰一眼,不輕不重的咳嗽一聲。
周琰總算回過神來,忙收斂心神,又走到慕婉春面前。慕婉春對圓潤白胖的太孫沒什麼遐思,情不自禁的偷偷看了齊王一眼。
這一看,慕婉春俏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了。
一直閒閒看熱鬧的齊王殿下,此時竟走到了慕念春的面前,隨意的將手裡的荷花送了過去:「慕四姑娘,這朵荷花送給你。」
默默看著齊王的陸無雙,面色陡然變了。
齊王從頭至尾都沒什麼舉動,現在卻特地送了荷花給慕四小姐......
慕念春沒有伸手接過荷花,淡淡的說道:「多謝齊王殿下美意。只是我素來不喜荷花,還是請齊王殿下另贈佳人吧!」
拒絕的乾脆利落,絲毫不留餘地。
慕婉春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眼睛。四妹竟然就這麼不留情面的拒絕了齊王殿下!她就不怕齊王當場翻臉嗎?
周琰也是一臉錯愕。
上一次在慕家的拒絕還可以說是因為惱羞成怒,這一次又是因為什麼?這位慕四小姐可真是勇氣可嘉。十四叔可不是什麼好脾氣,好意接二連三的被拒,不翻臉生氣才是怪事!
張氏的臉色悄然泛白,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完了,這次可算是把齊王得罪個徹底了!
齊王的反應卻大大出乎眾人意料。只見他慢條斯理的笑道:「四小姐誤會了。我送你這朵荷花,是為了答謝你當日親手下廚的美意,絕沒有別的用意。你儘管放心的收下好了!」
說到最後兩句,漂亮的眼眸裡甚至流露出些許揶揄和戲謔。
......若是不收下這朵荷花,倒是顯得自作多情了!
慕念春心念電閃,神色淡然的接過荷花:「既是這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齊王只當沒聽出她話語中的不情願和譏諷,挑眉一笑道:「不用客氣。聽聞荷花荷葉都可以做食材,四小姐廚藝高妙,不妨多試一試。若是能研究出新菜式,本王願意品嘗評點一番。」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殿下提醒的極是,我回去之後一定將這朵荷花拆解下鍋。說不定能煮出一鍋絕妙的荷花羹來!」
......
這世上果然有一物降一物這回事!十四叔反應靈敏臉皮厚度遠勝常人,在口舌上從未遇過對手。沒想到,今天竟然栽在一個黃毛丫頭的手裡。
周琰越想越覺得好笑,一個不小心笑出了聲。
齊王涼涼的看了周琰一眼。
周琰立刻收斂笑意,咳嗽一聲打起了圓場:「十四叔,荷花已經送完了,我們也該回去了。母妃等了我們這麼久,肯定會不高興了。」
齊王隨意的嗯了一聲,總算和周琰一起離開了涼亭。
張氏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悄然落了下來,嗔怪的白了慕念春一眼。
說好的溫馴乖巧聽話呢?今天就沒一刻消停過!害的她提心弔膽七上八下的,等回去一定要和她好好算賬不可!
慕念春立刻換上乖巧討喜的笑容,乖乖的站到了張氏的身邊。
太子妃此時也長長的鬆了口氣,警告的瞪了周琰和齊王一眼。接下來老實消停些,不準再胡鬧!
歌舞結束之後,荷花宴也就結束了。
女眷們一一上前告辭。這次序也是頗有講究的,越是自矜身份的,越是要留在最後才走。自知身份不夠資格讓主人相送的,就得識趣早些走人了。
慕家就屬於後者。
張氏吳氏領著慕念春姐妹三人辭別太子妃。太子妃含笑客套了幾句,命管事媽媽送一行人出府。
周琰念念不捨的看著慕元春的背影。待慕元春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之後,才收回目光。正巧迎上齊王揶揄的眼神。
周琰有些心虛的紅了臉。
齊王壓低了聲音調笑:「既然捨不得人家,怎麼不親自送一送?」
「你就別說我了,你怎麼不送一送慕四小姐?」周琰低聲反擊:「該不會是想送又怕人家不領情吧!」
齊王當然不會承認,神色自若的應道:「當然不是。本王是怕她臉皮薄會不好意思。」
周琰咧嘴,一個勁兒的樂。話說再漂亮再好聽,也掩蓋不了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他的事實好麼?!
不過,周琰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等最後一撥客人也走了,太子妃臉上的笑容倏忽消失無蹤:「你們兩個都跟我過來!」
語氣中的怒意不容錯辨!
周琰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求救的看了齊王一眼。十四叔,待會兒你可一定要仗義一點,把事情都承擔下來啊!母妃不好意思訓斥你,對我可沒什麼優待!
齊王沖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現在倒是挺會諂媚的,剛才不是很神氣很威風根本沒把我這個十四叔放在眼底嗎?
周琰苦著臉,背著太子妃悄悄沖他雙手合什。是是是,剛才都是我的錯!以後再也不敢了!先幫我度過這一關再說。
齊王故意不搭理他,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終於出了心口一頭悶氣。幫忙是肯定的,不過,在這之前,小小的戲弄周琰一番也是樂事!
慕念春那張異常冷淡的俏臉又浮現在眼前。
她比他想像中的更聰慧更冷靜更犀利也更難纏,戒心又重,實在難以接近。奇怪的是,他非但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反而更加躍躍欲試......
「你不在上書房裡好好上課,竟敢逃課回府,躲在假山後偷看一堆閨閣少女,更離譜的是,你竟然還去荷塘裡摘荷花,又一個個的送給眾少女。你的禮義廉恥都學哪兒去了?」
剛一站定,太子妃便板著臉孔訓斥起周琰來,語氣十分嚴厲:「你可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傳開,你這個太孫在眾人眼裡就成了輕浮之人!」
周琰不敢反駁,老老實實的站在太子妃面前,雙手垂在身側,乖乖挨訓。
太子妃越說越生氣:「這事要是被你父王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麼生氣。罰你禁足一個月都算是輕的......」
如果不是膽大妄為的齊王在一旁慫恿,老實膽小的周琰又豈能做出這些事情來?只是,她訓斥自己的兒子可以,訓自己的小叔子可就不太合適了。所以,縱然是一肚子窩火,她也只能罵周琰!
「五嫂,先別生氣。」齊王欣賞了一會兒周琰挨訓,終於挺身而出了:「這點區區小事,哪裡值得你大動肝火。若是氣出病來可就不值了。」
「這也算小事麼?」太子妃本就對他不滿,一聽他接話茬,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琰兒今天做的這些事,有哪一件是合乎禮儀的?」
齊王像是沒看到她難看的臉色一般,滿不在意的笑道:「若是處處都講禮儀,註定只能做個正直的君子。君子雖好,遇到那些不講禮儀規矩的小人,可就會大大吃虧了。」
前世父皇因病去世,太子還沒正式繼位,就被人暗殺身亡。年輕的周琰誠惶誠恐的坐上了龍椅。龍椅還沒坐熱,幾個兵強馬壯野心勃勃的叔伯就正大光明的造了反。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也沒想到,最終坐上皇位的竟會是那個男人!大秦朝最年輕的皇帝被他親手斬殺,其他的皇室眾人也沒能倖免。
皇宮內外,血光衝天。
最終,只有自己逃出了京城......
過往的回憶在腦海中一閃即逝,齊王的心頭浮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澀意。面上卻半點都不曾流露,懶洋洋的說道:「再說了,少年情竇初開也是難免的。五嫂特意設荷花宴,不也是想為他挑個好媳婦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9 07:45 PM
第五十五章 人選
越說越不像話了!
太子妃不悅的瞪了齊王一眼:「終身大事,當然是聽從父母之命,哪裡輪得到他自作主張......等等,你剛才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少年情竇初開也是難免的」?難道琰兒已經有了中意的人?
周琰拼命衝齊王使眼色。十四叔,你可千萬別亂說啊!要是被母妃知道了,今天可就真的吃不了兜著走了!
齊王接收到了他的求救眼神,一本正經的答道:「五嫂別誤會,他親自摘花送花只是出於禮貌,絕不是為了慕家的大小姐。」
周琰:「......」
太子妃:「......」
太子妃霍地看向周琰,周琰哪裡還敢回視,頭幾乎低到了胸膛,一臉的欲哭無淚。
這一次,他可真的是被十四叔坑慘了!
情竇初開方慕少艾聽起來確實很美好。可前提是絕不能被長輩察覺。不然,可就成了私相授受。這麼一來,只怕是母妃對慕大小姐也沒了多少好感......
果然,太子妃的聲音冷然了下來:「琰兒,你是什麼時候結識慕大小姐的?」
慕元春看起來溫柔可人嫻雅知禮,卻沒想到私下裡卻舉止不端莊,竟和琰兒眉來眼去!
周琰硬著頭皮解釋:「慕家大公子做了十四叔的伴讀,十四叔曾經去過慕家幾回,我有空閒,便跟著十四叔一起去了,所以見過慕大小姐幾回。不過,我和她從未私下接觸過。母妃請放心,我自幼飽讀聖賢書,絕不會做出那等不懂廉恥私相授受的事情來!」
太子妃聽了這席話,面色稍緩,語氣卻依然嚴厲:「你心裡清楚就好。你已經到了該定親的年齡,萬萬不能和哪家的小姐私下有牽扯。影響了人家的名聲不說,也會影響到你的親事。」
言下之意,竟是已經將慕大小姐排除在了太孫妃的人選之外。
周琰心裡一驚,也顧不得再藏著掖著了,抬頭說道:「母妃,慕大小姐才貌雙全,性情又溫柔婉約可人......」
太子妃淡淡的打斷周琰:「你不是說從未和她有過接觸嗎?為什麼對她這麼了解?」
周琰啞然片刻,才訥訥說道:「這些特質,不用接觸也能看得出來。」
他語氣中不自覺的維護,聽的太子妃愈發不悅。原本對慕元春的些微好印象,此時徹底沒了:「一個女子的真正品性如何,從一張臉上怎麼能看得出來?慕元春確實生了副好相貌,可她自幼喪母,在舅家長大,根本無人細心教導。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能表現的這般懂禮知進退,足可以說明她太過聰慧。」
女子聰慧本是好事,卻不宜心機太重。
周琰心性單純憨厚,又是太孫身份。他的妻子不需要太多的美貌聰慧,卻要家世過人性情溫雅賢惠,這樣才能成為合格的太孫妃。
慕元春家世不夠,又太過美麗聰慧,絕不是合適的人選!
周琰對太子妃的脾氣十分熟悉,聞言頓時心裡一涼,臉上流露出濃濃的失落。
太子妃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眉頭微微一皺,旋即舒展開來,淡然說道:「今日來赴宴的,都是京城最出挑的閨閣千金。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平遠侯府的蔣三小姐都極出色,還有你的六表妹和英勇伯府的羅八小姐,也都是樣樣出挑。到底選誰做太孫妃,還得繼續觀察些日子。這些事就不用你煩心了!」
周琰低低的應了一聲,臉上卻沒多少歡喜。
有了此事打岔,太子妃也沒再訓斥他之前的失禮舉動。又看向齊王:「十四弟,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是考慮終身大事的時候。若是有中意的姑娘,不妨和我說一聲,我親自為你做媒。」
齊王扯了扯唇角:「多謝五嫂美意,不過,我暫時還沒中意的......」
「十四叔,你怎麼不說實話。」周琰終於找到機會報剛才的一箭之仇了:「那支送給慕四小姐的荷花,不是你親自摘的嗎?」
齊王:「......」
太子妃一怔,下意識的看向齊王:「琰兒說的是真的麼?你竟相中了慕四小姐?」
慕念春今日大出風頭,太子妃對她的印象十分深刻。
年齡雖小了一些,卻生的眉目如畫姣美可人,又聰慧伶俐十分討喜。只是性子略顯浮躁不夠沉穩。
「當然不是。」齊王很快反應過來,不假思索的否認:「我隨手摘了朵荷花,順便送給她罷了。以前去慕家,四小姐曾親自下過廚,我不過是投桃報李。」
太子妃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齊王的婚事自有宮裡的皇上和容妃操心,她這個做嫂子的不宜多費心,免得吃力不討好。有這個閒心,還不如多想想兒媳的事!
......
「十四叔,你這回可是把我害苦了。」周琰悶悶的抱怨:「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提起慕大小姐的事情。現在好了,母妃一生氣,我以後想去慕家都不可能了。」
更不用說想娶她過門了。
他心裡原本還存著幾分希望。慕家的家世確實不高,可也不算差,家風又是出了名的嚴謹。慕元春相貌才情樣樣出挑,若是能入得了母妃的眼,這門親事至少也有五分的可能。可現在,只怕連兩分的機會都沒了......
齊王難得的沒有吭聲,任由他發了一通牢騷。
周琰見齊王一臉淡定不動聲色的樣子,忽然洩了氣,長長的嘆息一聲,頹然的坐了下來。
「你現在心情好點了嗎?」齊王淡淡的問道。
周琰將頭扭到一邊,沒搭理他。齊王卻沒像他想像中那般氣的拂袖走人,反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你就這麼喜歡慕元春,喜歡到非她不娶的地步嗎?」
周琰原本打定主意不理他,聽到這話卻又忍不住了:「這還不至於。不過,娶一個我喜歡的,總比娶一個陌生的女子強的多吧!」
齊王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若有所指的說道:「有時候,你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實,或許只是一個美麗的假象。你才認識她多久,她真實的性情脾氣,你根本就不了解。說不定,她真的不適合你。」
前世因為太子意外身亡,周琰要守孝三年,來不及正式迎娶慕元春。之後藩王一一興兵做亂,裡應外合殺進皇宮。周琰慘死之後,慕元春沒有為周琰守節,反而暗中又和羅鈺有了來往。足可見在她心裡,至始至終都沒真正愛過周琰。
這麼一個野心勃勃貪念虛榮的女子,根本配不上周琰!
所以,他在權衡之後,故意慫恿周琰逃學回府,之後摘花送花的舉動都是有意為之。真正的目的其實是將周琰的心思披露在太子妃面前。
一切都如同他所料,太子妃果然對慕元春生出了反感,徹底將她排除在太孫妃的人選之外。
初陷情網的少年,根本聽不進去善意的勸告,倔強的應道:「我確實不了解她,可你也同樣不了解,又憑什麼這麼說?」
齊王沒有生氣,隨意的笑了笑說道:「我就是打個比方,聽不聽是你的事。」
反正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以太子妃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不會再選中慕元春了。周琰此時陷的還不深,鬧一陣意氣自然就會好了。
周琰輕哼一聲,繼續賭氣不理他!
齊王也不著急,悠閒自得的端起茶杯,淺淺的喝了一口。順便點評幾句:「這碧螺春成色尚可,可惜不是最頂尖的。」
周琰沒什麼好氣的應道:「最頂尖的好茶都被皇祖父賞給你了,我們府裡哪來的好茶。想喝好茶自己回府喝就是了!」
嘖嘖,語氣可真夠衝的!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齊王也不生氣,笑瞇瞇的起身:「好好好,我這就回去喝茶,免得在這兒礙了你的眼。你也不用送我了,好好待在這兒傷心難過。」
周琰氣結,憤憤的衝齊王的背影握了握拳頭。
齊王頭也不回的笑道:「打架你可不是我對手!再說了,你要是揍了我,就是毆打長輩德行有虧。你父王和母妃可都饒不了你。」
周琰:「......」
周琰鬱悶的吐血的心都有了。一想到就此和心上人無緣,心頭又是一陣低沉煩悶。
情之一字,果然是世上最惱人的事。
......
慕家的馬車上,此時也是一片沉默。
慕元春上了馬車之後,便垂下了頭,一路上都未曾抬頭。慕婉春也一直沉默著,甚至沒和慕念春說過半句話,和來時的有說有笑大相徑庭。
張氏吳氏也各有心事,因此無人說話。
慕念春微微垂著眼瞼,目光很自然的落在那支淺粉色的荷花上,眉頭微微蹙起。
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也在場,可齊王並未多看陸大小姐一眼,反而對她格外留心,還親自摘了一朵荷花送給她。她的冷言冷語也沒能成功的激怒他!他甚至用言語激著她收下了荷花。
種種跡像都表明,齊王確實對她存在著異樣的興趣。
她沒有令男子一見傾心的絕世美貌,也從未給他什麼好臉色。他刻意的接近她,到底是為了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1 10:40 PM
第五十六章 翻臉
眾人回府之後,先去了修德堂給朱氏請安。
朱氏含笑問道:「今天的荷花宴怎麼樣?你們幾個沒出什麼岔子吧!」
「當然沒有。」張氏搶著笑道:「她們姐妹三個今天可出了不少的風頭。元春彈奏的平沙落雁,就連太子妃也贊不絕口。」
慕元春扯了扯唇角,眼中卻全無笑意:「母親謬讚了。我哪裡比得上四妹,一首荷花詩震驚全場,之後還嶄露了一手精妙的刀功。若論出風頭,今日去赴宴的可沒人比得上四妹。」
明明是誇讚的話,語氣卻異常冷然,甚至透露出了幾分譏諷的意味。
朱氏心裡有些不喜,忍不住看了慕元春一眼。做姐姐的,說話如此尖酸刻薄,實在沒什麼氣量......
換在平日,慕元春也不至於將心裡真實的情緒都流露出來。可今天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實在太窩火太懊惱太憋屈了。她能忍到府裡才發洩出來已經是很有涵養了!
慕念春卻似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一般,笑瞇瞇的說道:「多謝大姐誇讚,小妹愧不敢當!」
慕元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將頭扭到了一邊。
朱氏皺起了眉頭,正要數落慕元春幾句,慕婉春酸不溜丟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四妹今日出的風頭可不止這些。後來太孫和齊王殿下也來了,齊王殿下還親自摘了荷花送給四妹呢!」
像喝了一缸子醋似的,聽的人牙酸胃更酸。
也怪不得慕婉春這般反應。
以前齊王對慕念春的留心還可以說是因為廚藝,今天的舉止卻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堂堂一個皇子,親自摘花送個一個妙齡少女,其中蘊含的意思,還用得著多想嗎?
朱氏聽的一愣,反射性的看向慕念春:「念春,婉春說的都是真的嗎?」
慕念春面不改色的嗯了一聲。心裡卻恨的咬牙切齒!
這個齊王,分明是有意在眾人面前這麼做。在場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害的她想解釋都無從解釋起......
朱氏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喜上眉梢:「這可是好事一樁。若是齊王殿下對念春真的有這份心意,將來齊王妃的位置......」
「祖母,你想多了。」慕念春想也不想的打斷了朱氏:「齊王殿下是為了答謝我下廚,所以才隨手將摘下的荷花送了給我。說不定他是嫌拿在手裡太麻煩,所以才會丟給我。根本就沒別的意思。」
「四妹,你當別人都是傻子麼?」慕婉春輕哼一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照你這麼說,為什麼齊王殿下不肯把花送給我,偏偏就這麼巧的丟了給你?」
說到底,這才是最令慕婉春耿耿於懷的一點!
慕念春一臉無辜的應道:「這得問齊王本人,我哪知道他在想什麼。」
慕婉春被噎了一下,忿忿的瞪了她一眼,憤然將頭轉到另一邊。
......
姐妹三人,和和氣氣的出去,回來時候卻這般模樣。朱氏看在眼裡,心裡十分不痛快,沉著臉說道:「行了,不過是些許小事,瞧瞧你們幾個就鬧成這樣了。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頓了頓又道:「念春,你老老實實告訴我,齊王殿下是不是對你有意?」
事情是明擺著的,就算慕念春再撇清也無人相信。
慕念春再一次在心中把齊王罵了個狗血噴頭,臉上適時的露出一點委屈:「祖母,孫女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誰知道那個齊王到底想做什麼,非要和我過不去。我和他根本就沒私下接觸過,他偏偏當眾硬塞了荷花給我。我現在就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我敢對天發誓,從沒想過要做什麼齊王妃。如果我真的生出過這樣的念頭,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斬釘截鐵的誓言一出口,眾人俱都動容了。
此時最重誓言,這樣的毒誓等閒不能出口。舉頭三尺有神明,萬一不小心......應了誓言可就不太好了!
張氏更是花容失色,急急的摀住慕念春的嘴:「你這丫頭,這樣的誓言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說出口。」
慕念春眼圈一紅,淚珠在眼眶中直打轉。那副百口莫辯的委屈模樣,令人看著打從心底裡生出憐惜來。
朱氏第一個心軟了:「我就是隨口問問,誰讓你發這樣的毒誓了。好了,天也不早了,你們出去一天也該累了,都各自回院子休息吧!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
慕婉春平日和慕念春還算要好,湊在一起有說不完的悄悄話。今天卻看都沒看慕念春一眼,繃著俏臉先離開了。
慕元春倒是看了慕念春一眼,眼神冷冷的,寒意徹骨。
慕念春還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張氏卻被氣的火冒三丈。陰沉著臉回了院子,咬牙說道:「你今天出了這麼多風頭,元春和婉春分明是心生妒忌,故意惡言中傷於你。」
......其實,她們兩個還真的沒冤枉她!
慕念春心裡暗暗想著,口中卻大度的說道:「大姐心高氣傲不甘人後,三姐心胸狹窄見不得人比她強。今天我出了風頭,她們兩個心裡都不痛快,說幾句難聽話也是難免的。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張氏可沒她那麼豁達:「怎麼能不放在心上。她們就是見不得你好,巴不得樣樣都壓著你,偏偏自己又沒這個本事,虧得有臉編排你......」說了半天,還是沒有停的跡象。
慕念春聽的無奈又好笑,忙扯開話題:「今日出去了一天,還沒見著楓哥兒呢!他跑哪兒去了?」
一提到寶貝兒子,張氏的注意力立刻轉移了過來:「是啊,這時候也該散學了才對,怎麼還沒過來?白蘭,你出去瞧瞧!」
白蘭應了一聲,剛走出去沒幾步,便迎面碰上了散學歸來的楓哥兒和張子喬。
「奴婢見過五少爺,見過表少爺。」白蘭笑吟吟的上前行禮:「太太小姐正念叨你們呢!」
楓哥兒眼睛一亮:「娘和四姐都回來了嗎?」說著,便邁腿跑了起來。張子喬唯恐他磕絆摔倒,忙跟了上去。
「四姐!」楓哥兒最黏慕念春,剛一進門,便高高興興的撲到了她身邊。
慕念春一見楓哥兒,心裡便是一陣輕鬆愉悅,笑瞇瞇的將他抱著坐在腿上:「今天乖不乖,有沒有聽大堂伯的話?」
楓哥兒沒什麼底氣的答道:「當然很乖了,大堂伯讓我練五十個大字,還誇我字寫的好。」
「何止如此!」張子喬笑著揭了楓哥兒的底:「表弟今日還在桌子上偷偷畫了一隻鳥,形神懼似,活靈活現!」
慕念春啞然失笑。
張氏先覺得好笑,旋即板起了臉孔:「楓哥兒,我不是叮囑了你要好好讀書聽大堂伯的話麼?你怎麼在上課的時候淘氣?」
楓哥兒小聲說道:「大堂伯講的內容我早就聽懂了,一時無聊,就畫了隻小鳥解悶。下次我保證再也不會了。」
張氏正要繼續訓斥,慕念春笑著為楓哥兒解圍:「娘,你就別怪楓哥兒了。他才五歲,哪能一直老老實實的坐著。再說了,他是聽懂了才悄悄玩了一會兒,又沒有耽誤了讀書。」
張氏哪裡捨得罵寶貝兒子,立刻順著慕念春的話音說道:「楓哥兒,這次是你姐姐替你求情,我就放過你這一回。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我可就告訴你爹了。」
楓哥兒立刻鬆了口氣,笑嘻嘻的抱著慕念春的胳膊撒嬌:「還是四姐對我最好了。」
慕念春抿唇輕笑,愛憐的摸了摸楓哥兒的頭。趁著張氏詢問張子喬功課的時候,湊在楓哥兒耳邊輕聲說道:「以後別那麼笨。畫在桌子上,大堂伯當然會看見了。」
楓哥兒雖然小,卻淘氣又聰慧,聞言頓時恍然大悟:「四姐,你說的我都懂了。以後我拿一隻炭筆悄悄的在紙上畫,畫完了就扔掉。這樣大堂伯就逮不到我了。」
「真聰明!」慕念春笑瞇瞇的誇道:「你記著,不管是不是在聽課,都要裝著認真聽課的樣子。這樣開小差就不容易被大堂伯捉住了。」
楓哥兒認真的點點頭:「嗯,我知道了。」
一直心分二用偷聽的張子喬:「......」
身為姐姐,不是應該教導弟弟認真讀書不要隨便開小差嗎?!慕念春為什麼反其道而行之?
慕念春察覺到張子喬詫異的目光,微微一笑,卻什麼也沒解釋。又低聲對楓哥兒說道:「還有,若是祖父和爹詢問你功課的事情,你不用藏私,盡量把自己學會的都表露出來。在其他人面前,可就不能這樣了。得藏起三分,免得別人心生嫉恨,日後故意給你使絆子。」
楓哥兒似懂非懂的嗯了一聲。
以他的年紀,大概還不能完全聽懂。不過,耳濡目染之下,總會慢慢記到心底。
用功讀書當然很重要。可更重要的,是要學會做人。書讀的太多太死板了,遇事呆呆愣愣不懂變通,遇事十有八九會吃虧。她可不希望楓哥兒變成迂腐的小書呆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1 10:46 PM
第五十七章 反咬
張子喬默默的回味這幾句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鋒芒畢露易遭人嫉妒,懂得藏拙才是做人之道。表妹不過才十二歲,沒想到隨口卻說出這般飽含深意的話來。
張子喬忍不住偷偷看了慕念春一眼。她正低著頭和楓哥兒說話,唇角含笑,秀氣的眉眼柔和的不可思議。他的心悄然悸動了一下,旋即生出一股自慚形穢的羞愧。
表妹這般聰慧美麗,大概只有世上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吧......
「四姐,」楓哥兒忽的好奇的問道:「這兒怎麼會多了一朵荷花?」
桌子上有一朵淺粉色的荷花花苞,雖然只是含苞待放,卻散發出清冽的香氣。
慕念春淡淡的應道:「今日赴荷花宴的女子,都有一朵荷花。」絕口未提齊王半個字。
張氏心裡暗暗嘀咕起來。齊王擺明了對慕念春有意,可她卻半點不為所動。真是可惜了......
「五弟,我待會兒將這朵荷花做成菜給你吃好不好?」慕念春笑瞇瞇的說道。
楓哥兒最是嘴饞,聞言歡喜的連連點頭。
張氏啞然失笑:「我只聽說荷葉可以熬粥,荷花也可以做食材麼?」
慕念春笑道:「當然可以了。待會兒我下廚做一道軟炸荷花給你們嚐嚐鮮好了。」看著這朵荷花,不免就會想起齊王那張可惡的臉。乾脆下廚做成菜餚吃下肚,這樣也能稍稍紓解心頭的悶氣。
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軟炸荷花做來並不復雜,選取新鮮的荷花瓣洗乾淨修去邊角,放入盤中。再裹上蛋清麵糊,放入油鍋中炸至金黃,便可撈起瀝乾裝盤了。再撒些甜甜的糖桂花,一道味甜鮮香的軟炸荷花就做好了。
這道菜餚,當做零食甜點再好不過。
楓哥兒一口接著一口吃的不亦樂乎,張氏嚐了一口,那股清香從舌尖瀰漫開來,迅速的溢滿了口腔,頓時驚嘆不已:「果然很美味!念春,你哪來這麼多的鬼點子,竟真的將荷花做成了吃的。」
語氣中不自覺的充滿了自豪和驕傲。
慕念春笑了笑,見張子喬沒動筷子,主動的夾起一片送到了他的面前:「表哥,你也嚐嚐味道。」
張子喬受寵若驚的接過了荷花瓣,放入口中,細細的咀嚼品味。好像要將沁人心脾的甜香通通銘記在心裡......
慕正善回來之後,從張氏口中得知了今日荷花宴上發生的事情。
在張氏口中,慕念春聰明伶俐乖巧,處處出風頭。慕元春和慕婉春心生嫉妒,惡言中傷,實在令人憤慨!慕婉春畢竟是二房的,不宜多說,慕元春可就不一樣了,必須要好好訓斥才行!
慕正善皺了皺眉,沉聲說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說,元春的氣量未免太狹窄了。」
張氏趁機給慕元春大上眼藥:「老爺,元春在你面前倒是老老實實的,私底下可不是那麼回事。尤其是在念春和我面前,說話夾槍帶棒,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眼底。這一回在荷花宴上,她見念春做了一首好詩,當時臉色都變了,說了好多的難聽話......」
她說的活靈活現,由不得人不信。
慕正善心裡信了幾分,面上卻並未動怒,淡淡的說道:「好了,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就去賞梅苑。」
......
慕正善剛一踏進賞梅苑,就察覺出不對勁來。
除了守門的婆子之外,竟見不到一個來往的丫鬟。氣氛沉悶而壓抑。再走近幾步,竟聽到了一些細微的啜泣聲。
慕正善面色微冷,揚聲喊道:「元春!」
屋裡的哭聲一頓。緊接著,慕元春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神色還算鎮定:「父親,你怎麼有空過來了?」
慕正善沉著臉問道:「裡面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哭聲?」
......該不該趁著這個時候將慕念春的惡行揭露出來?
不,不行!這種事情根本毫無證據,說了父親也不會相信。再者說了,若是父親追問自己為什麼會提前知道荷花宴上的詩題,她又該怎麼解釋?更重要的是,她對太孫妃位置的野心,絕不能讓慕正善知曉!
這口惡氣,她日後自會在慕念春的身上找回來!眼下不宜再生是非。
慕元春心念電轉,立刻有了決定,輕描淡寫的應道:「我今天不在府裡,她們幾個偷懶耍滑,所以我特意將她們幾個喊來訓斥了幾句。」
慕正善沒將此事放在心上,隨意的嗯了一聲:「讓她們幾個都出去吧,我有事問你。」
慕元春柔順的應了聲是。
幾個丫鬟眼睛紅紅的走了出去,尤其是慕元春的貼身丫鬟連翹,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哭的又紅又腫。
「今天荷花宴上,你和念春到底是怎麼回事?」慕正善不悅的問道。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淚水忽的落了下來。
慕正善一驚:「好端端的,你哭什麼?」他只問了這麼一句,語氣也不算嚴厲,慕元春怎麼就哭了?
慕元春紅著眼眶哽咽道:「父親,我知道母親一定在你面前說我嫉妒四妹大出風頭,還惡言中傷於她。您今晚來,是想質問訓斥我,而不是真正的關心我......」
慕正善被說中了心思,臉上有了幾分尷尬和愧疚。
張氏確實在他耳邊說了不少慕元春的壞話。他特意到賞梅苑來,也確實是想質問慕元春一番。
「......我實在沒什麼可辯解的。若是父親覺得都是我的錯,那就儘管處罰好了,我絕無半點怨言。」慕元春臉上滿是淚珠,肩膀不停的聳動著。
慕正善縱然是鐵石心腸,也被哭的融化了,忍不住長嘆口氣:「元春,你先別哭了。我絕沒有質疑你的意思。張氏確實說了一些你不好的話,不過,我並沒有都信。過來只是想問個清楚明白。」
慕元春淒然一笑,梨花帶雨卻又故作堅強的樣子,惹人心憐:「父親,我和兄長真不該回來。這麼多年,我們在羅家住著,舅舅舅母們待我們視同己出。雖然寄人籬下,可日子過的倒也平靜。回來之後,卻總令母親不快,也令父親煩憂。我明日就去和大哥說,我們還回羅家去......」
「不要胡說!」慕正善聽了這些話,心裡一陣難過:「你們是慕家的兒孫,住在慕家天經地義。住在羅家算怎麼回事。以後這些話休要再提了。」
「父親總算還有幾分疼惜女兒,」慕元春幽幽嘆息:「如今,女兒在府裡,也只剩下大哥和父親可以依靠了。」
張氏視他們兄妹如眼中釘,何曾真心的關懷過他們?
剩餘的話不用多說,慕正善自然能聽得懂。
......慕元春上眼藥的功夫可比張氏高明多了。明明沒說張氏半個字不好,卻讓慕正善聽的心裡難過之極,只顧著安慰慕元春,早已將來意忘得一乾二淨。
慕元春抽抽噎噎的哭了半天,在慕正善的勸慰下,終於擦了眼淚,擠出一個笑容:「父親,你不用擔心,女兒沒事的。只要家人和睦,女兒就是受點委屈也無妨。」
慕正善聽的感動不已,又想起慕元春自幼沒了親娘,這麼多年都在舅家長大,回府才一年多卻受了許多委屈,心裡既憐惜又痛心。定定神說道:「元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絕不會讓人欺負你。就算是張氏也例外。」
慕元春眼中流露出感激和信任:「多謝父親。」心裡卻冷笑連連。
如果慕正善真的肯信任她護著她,又豈會因為張氏幾句挑唆就沉著臉跑到賞梅苑來?
這世上誰都靠不住,就連親爹也不例外。想過的更好,唯有靠自己!
......
張氏志得意滿的等著慕正善回來,可等了半天,等來的卻是慕正善的貼身小廝:「啟稟太太,老爺命奴才傳個話,老爺今晚就歇在書房,有瑞香姑娘伺候著,太太不用煩心,早些歇著不用等了。」
張氏笑不出來了,臉色陡然難看了起來。
慕家門風正,膝下有子不得納妾。慕正善慕正德兄弟兩個都沒有妾室,這在納妾為尋常事的京城實屬罕見。慕家後宅也少了許多紛爭。
雖然沒有正經的妾室,通房丫鬟總是有的。慕正善不算好色,只有兩個通房丫鬟,一個叫瑞香,一個叫萱草。
萱草是張氏身邊的丫鬟,瑞香卻是府裡的家生子,生的俏麗嫵媚,又頗通文墨。平日在書房伺候慕正善筆墨。一個月中最多伺候一兩回枕席。對張氏實在構不成什麼威脅。平日,張氏也很少把瑞香放在眼裡。
可今天,慕正善在書房留宿,召了瑞香去伺候,還特意讓小廝來傳話。分明是成心讓她難堪......
為什麼會這樣?
之前明明還好好的。她在慕正善面前添油加醋狠狠告了慕元春一狀,慕正善一臉不快的去訓斥慕元春......為什麼一轉眼的功夫,就變成這樣了?
那小廝恭敬的說完之後,等了半天也沒等來張氏的回應,只得硬著頭皮告退。
滾!
張氏心裡怒道,臉上卻硬是擠出虛偽的笑容來:「好了,你去回稟老爺一聲,就說我知道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1 10:53 PM
第五十八章 點撥
「.....你爹怎麼能這麼對我!我到底哪裡做錯了,他竟然當著下人的面這般落我的顏面。」張氏邊哭邊對早起來請安的女兒吐苦水。
當然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就算要對付慕元春,也不該用這麼低級的法子。以慕元春高超的手腕,只要裝模作樣的哭一通,就足以讓爹心生憐惜進而對繼室不滿了!
論起裝可憐博同情的本事,張氏拍馬也難及慕元春。
慕念春無奈的想著,口中安慰道:「娘,你先別哭了。或許爹昨天晚上是突然有事,所以才會去書房睡,不是成心要讓你難堪.....」
「我今天一大早特地去書房,想伺候他梳洗穿衣,可他根本就不理睬。」張氏委屈的說著,想到早上的難堪,眼圈又紅了:「我真是想不通,他到底為什麼在生我的氣。」
慕念春在心中暗暗嘆口氣。
張氏並不算笨,可嫁人之後過的十分順心,根本沒經歷過什麼烏七八糟的妻妾爭鬥,手段和眼光都淺薄了幾分,竟然到現在還沒想通是怎麼回事。
「肯定是爹想訓斥慕元春的時候,她不但沒辯解,反而委屈的哭了一通。爹心軟耳根軟,當然就心軟了,進而遷怒到你的身上。」慕念春就像親眼目睹,神色淡然的道出原委。
張氏聽的一愣一愣的,連哭都忘了:「你、你怎麼知道?」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這事不是明擺著的麼?爹去了賞梅苑,後來直接去了書房。如果不是慕元春從中搗的鬼,還能有誰?」
是啊!不是慕元春還能是誰?!
張氏霍然站起身來,眼中射出憤怒的光芒:「太可惡了!我這就去找慕元春算賬!」剛要邁步,右手就被一隻柔軟的小手拉住了。
一轉頭,就對上慕念春無奈的俏臉:「娘,你剛吃了虧怎麼還沒吸取教訓。她剛在爹面前哭訴過,爹心裡正生你的氣,你若是再去找她的茬,不是正好落了她的口實嗎?爹心裡又會怎麼想?」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張氏滿心的怒火頓時被澆滅了,不自覺的收回了腳步。
慕念春又繼續說道:「越是心裡生氣,越是要表現的若無其事。讓自己冷靜下來,才能看清對方的弱點,然後尋找最佳的機會出擊,務必擊中要害。讓她吃了暗虧還不敢聲張!」
這才是宅鬥的最高境界。
張氏半晌說不出話來,怔怔的看著慕念春。那種奇異的感覺陡然間又浮上了心頭。眼前這個冷靜犀利侃侃而談的少女,還是往日那個嬌憨天真又可愛的女兒嗎?
熟悉的眉眼,卻閃耀著不熟悉的冷冽的光芒。就像在瞬間變了個人似的......
慕念春分明看出了張氏眼中的疑惑和震驚,卻並未迴避張氏的目光。她不可能一直在張氏面前隱藏真實的性情。而且,要想改變前世的命運,張氏也必須成長起來。
現在就是最好的契機。讓張氏看清真實的她,也讓張氏真正意識到慕元春的厲害之處。
此時的張氏,一定很震驚很迷惑,甚至會有些害怕。不過,張氏一定會很快就接受現在的她。
這世上,不管什麼樣的情況下至始至終都愛她無條件信任她的人,只有張氏。
......
果然,張氏很快平靜了下來,鄭重的點了點頭。
慕念春鬆口氣,直到此刻,她才察覺到自己的手心裡有些滑膩濕熱。
慕念春不動聲色的抽回手,繼續說道:「娘,慕元春雖然厲害,可她卻有一個最大的劣勢。你是母親,她是女兒,一個孝字,就能穩穩的壓住她。你要做的是表現出母親的氣度關懷,令人無可指責。至於私底下鬥氣慪氣的事,交給我就是了。」
張氏定定神說道:「好,這回我就聽你的。」頓了頓又嘟噥道:「可是你爹還沒消氣,又故意用瑞香來氣我......」
「爹的性子你還不清楚麼?氣頭一過,放下身段抹會兒眼淚,他自然就會心軟了。」慕念春笑著接過話茬:「瑞香要是敢恃寵生嬌,爹第一個就會心生不喜,哪裡還需你動手。」
這倒也是。慕正善性情略有些刻板方正,又最重家風家規,容不下寵婢犯主。
張氏被慕念春這麼一勸慰,心情好了不少。
「太太,大小姐來給您請安了。」白蘭笑著來稟報。
張氏反射性的繃起臉,正想說不見。慕念春輕輕咳嗽了一聲。
「讓她進來吧!」張氏立刻改了口。
......
「女兒見過母親。」慕元春盈盈行禮,唇角含笑,謙和恭敬,半點不曾失禮。
張氏原本死死按捺下去的怒意,在見到慕元春的一剎那,又開始蠢蠢欲動。慕念春笑著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含著鼓勵。
張氏深呼吸口氣,擠出笑容:「快些免禮。」語氣還算平和。
慕元春眸光一閃。張氏竟沒發怒?!怎麼可能!
昨天晚上因為她的一通哭訴,慕正善生了張氏的氣,沒有回屋休息,反而去了書房。張氏被狠狠落了顏面,還不知氣成什麼樣子。她早上特意來給張氏請安,就是想再火上澆油。
若是張氏一個失態說了什麼不妥的話,就更妙了。心胸狹窄又刻薄的繼母,忍辱受屈又可憐的女兒。慕正善的心會偏向誰,不問可知。
然而,張氏的反應卻實在出人意料......
慕元春臉上浮出一絲歉然:「母親,昨晚父親去賞梅苑看望女兒,不知怎麼的竟對母親生出了誤會,怒氣沖衝的便走了。不知後來有沒有和母親爭吵?」
在胸口插刀,絕對是慕元春的強項!
張氏暗暗咬牙,皮笑肉不笑的應道:「你父親昨晚睡在了書房,並未和我爭吵。」
慕元春沒再說什麼,可一臉了然的表情,卻更令人氣結。張氏氣的都快內傷了,正要不管不顧的張口,慕念春的聲音忽的響了起來。
「大姐,連翹今日怎麼沒跟著你一起過來?」
慕念春輕飄飄的一句話,成功的讓慕元春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
連翹自八歲起就到了慕元春身邊,這六年來,早已成了慕元春身邊最親信的人。慕元春做什麼隱秘的事情,從不曾刻意的避著連翹。慕元春暗中準備詠荷這首詩,連翹也是知情的。
昨日荷花宴上,詠荷詩竟出現在慕念春的口中,慕元春措手不及吃了悶虧,心情陰鬱之極。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她身邊有人被慕念春收買,暗中將她的一舉一動告訴慕念春。
這麼一想,當日慕長栩要去太子府的事被慕念春提前知曉,也就順理成章了!
這個內鬼會是誰?只要稍微一深想就能猜到。除了知曉她所有秘密的連翹,還能有誰?
昨晚當面質問,連翹自是不會承認,跪在她的面前哭了許久:「......小姐,奴婢對你一片忠心,從沒做過半點對不起你的事情。若是奴婢存了異心,就讓奴婢不得好死。」
連翹的哭訴,並未讓她動容。她冷冷的說道:「如果不是你,還會是誰?我只將詩寫過一次,又吩咐你拿著去燒掉。只有你一個人曾經看過那首詩,為什麼慕念春也會知道,還在荷花宴上吟誦了出來?」
連翹百口莫辯,只一個勁兒的磕頭表明心跡。額頭很快就紅腫,甚至有了殷紅的血跡,看著十分可怖。
慕元春沒有心軟,冷然說道:「你先回屋子裡待著,沒我的吩咐,不准出來半步。」
連翹聽到此話,一顆心頓時跌落谷底。伺候小姐多年,小姐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看似溫和,實則心腸冷硬固執。認定了的事情,絕不會輕易動搖。
連翹被關進了屋子裡,今天跟在慕元春身邊的丫鬟是杜鵑。
慕念春哪壺不開提哪壺,有意戳中慕元春的痛處,故意追問道:「大姐每天都帶著連翹,今天怎麼帶了杜鵑?該不是連翹生病了吧!」
昨天荷花宴上發生的事,慕元春吃了那麼大的暗虧,必然會疑心到身邊的人。今天連翹不見了蹤影,很顯然,慕元春疑心到了她的頭上。
慕元春扯了扯唇角,聲音裡透出一絲冷意:「四妹今日怎麼關心起我身邊的丫鬟來了?連翹若是知道了,心裡必然感動的很。」
慕念春似是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笑瞇瞇的應道:「大姐說這話可真是見外了。我們是親姐妹,關心你身邊的人,不就是關心你麼?」
慕元春冷笑一聲,若有所指的說道:「我身邊的人,我自會管教好,不勞四妹關心。」
慕念春故意擠出一個皺眉的表情,心裡卻曬然冷笑。
對付聰明人,就要用聰明人的法子!慕元春既然懷疑連翹,她不妨添柴加火,先除掉慕元春的一隻臂膀!
張氏根本聽不懂她們兩個人到底在說什麼。
可看慕元春隱忍怒氣的表情,再看慕念春冷靜中含著譏削的俏臉,她心裡忽然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對付慕元春,確實不需要她出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1 10:59 PM
第五十九章 冷戰
一連數日,連翹都在屋子裡「養病」。
方媽媽試著為連翹說情:「小姐,連翹在你身邊伺候六年,一直忠心耿耿。怎麼可能被四小姐收買暗中出賣你?」
慕元春冷笑著應了句:「那首詠荷詩又該怎麼解釋?」
方媽媽啞然無語。是啊,這件事解釋不清楚,連翹身上的嫌疑根本無法洗清。
「方媽媽,連翹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就不用操心了。」慕元春語氣冷淡,面無表情:「有這份閒工夫,不如多管教管教院子裡的下人。免得日後再有類似的事情。」
方媽媽哪裡還敢再吭聲,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心裡卻湧起一陣寒意。
小姐疑心太重了!連身邊伺候了六年的人也信不過。也不知道連翹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
「小姐,奴婢聽說,連翹生了病,在屋子裡養了半個月還是沒好。老爺怕連翹過了病氣給大小姐,已經命人把連翹接到田莊去養病了。」石竹低聲說著聽來的消息。
連翹生病一事,這半個月來府中上下人盡皆知。想打聽連翹的消息不算難事。
慕念春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掀開砂鍋的蓋子,一股清冽的香氣迎面撲來。
盛夏已過,下了幾場雨之後,微微有了涼意。這個時節,最適宜喝滋陰養肺去燥的山藥枸杞粥。
這道養生粥原料十分簡單,只需要一些山藥枸杞和上好的白米。先將米在水中浸泡半個時辰再下鍋,煮開之後放入山藥和枸杞,改用小火熬燉。等粥熬至濃稠,再放些糖桂花就行了。
步驟很簡單,需要的只是一份耐心和細緻。
熬好的山藥枸杞粥,入口濃稠,香甜可口,嚥下去之後齒頰留香。
慕念春嚐了一口,滿意的點了點頭。將熬好的粥分作四份:「石竹,你去叫玉簪和丁香過來。讓丁香把粥送到修德堂給祖母,玉簪送粥到蘭香院。你送一份粥給表哥,書房那邊,我親自送過去。」
她這麼安排,當然有其用意。
丁香膽子再大,也絕不敢在朱氏面前做手腳。因此,命丁香到修德堂送粥最合適。
石竹心中了然,立刻笑著應了,去叫了玉簪和丁香過來。各自捧著熱騰騰香噴噴的粥出了院子。
入雲軒離漪瀾院不算近,石竹捧著盤子走到漪瀾院的時候,額上已經冒出了細細的汗珠:「表少爺,小姐特地熬了山藥枸杞粥,命奴婢給您送來。」
粥剛出鍋不久,還冒著熱氣。晚上溫習書本正有些餓了,喝上一碗粥,暖胃又暖心。
表妹總是這麼細心周到。這些日子,每天晚上做了宵夜,總會讓人送一份來。
石竹笑吟吟的在一旁等著,待張子喬喝完了粥,利落的收了碗筷,邊笑道:「表少爺,小姐特意讓奴婢叮囑您一聲,晚上溫習書本也別太遲了,免得傷了眼睛。」
張子喬笑著應道:「好,我知道了,我把這篇溫習完了就休息。」
明亮的燭火下,少年淳樸清秀的臉孔滿是笑意,眼眸閃出異彩。
石竹看在眼裡,忍不住抿唇輕笑。少年的心思幾乎都寫在了眼裡,小姐這麼聰明,心裡也一定清楚吧!小姐時常做了宵夜讓她送給表少爺。莫非,小姐也對表少爺有意?
不,應該不可能。齊王殿下身份尊貴俊美無雙,這樣的人小姐都沒動心,怎麼可能喜歡上性子憨厚淳樸相貌家世都不算出眾的表少爺?
石竹心裡閃過一連串念頭,面上卻未流露出來,笑著告退。
石竹走後,張子喬又重新低頭溫習書本,可心念浮動,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書本上的字跡漸漸模糊,化成了一張宜喜宜嗔的芙蓉俏臉......
張子喬的臉悄然漲紅,猛的搖搖頭,把腦海中不該有的念頭揮開。
娘親臨走前,曾經悄悄的叮囑過他:「你在慕家借住借讀,記得說話行事都謹慎仔細些,萬萬不能輕浮張狂,免得給你姑母惹來麻煩。」頓了頓,又含蓄的暗示道:「你也不算小了,我特地託你姑母為你相看,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不該惦記的,你可別惦記。」
張子喬性子單純,卻不蠢鈍,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話中之意。以張家的家世,委實配不上慕家。他絕不該對表妹生出異樣的心思來,也免得日後姑母為難。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卻是另一回事了。這世上最難控制的東西,大概就是人心了......
想到這些,張子喬原本溢滿了喜悅和甜意的心,浮起一絲苦澀,莫名的嘆了口氣。
......
「爹,今晚我特地為你做了山藥枸杞粥,快些趁熱喝了。」慕念春笑顏如花,殷勤的將碗送到了書桌上。
慕正善笑著嗯了一聲,拿起勺子,嚐了一口。雖然沒誇讚什麼,可眼角眉梢的笑意,已經足以表明一切了。
「味道怎麼樣?我的廚藝是不是越來越好了?」慕念春笑嘻嘻的求表揚。
慕正善最喜她這副嬌憨可愛的模樣,聞言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是是是,如今全京城誰不知道慕四小姐廚藝高明。」
荷花宴上,慕念春因為一首詩和精妙的刀功出盡了風頭。就連太子妃也贊口不絕。荷花宴之後,慕四小姐擅長廚藝的名聲也徹底傳開了。雖說廚藝不是什麼風雅的事,不過,女子擅長廚藝總是好事。
「爹!連你也來取笑我!」慕念春嬌嗔的跺跺腳。這個小女兒的撒嬌舉動,惹的慕正善心懷大悅,朗聲大笑。
......為了哄慕正善高興,慕念春這次可真是豁出去了。這麼肉麻的動作腔調,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虧得慕正善聽的進去。
趁著慕正善心情好,慕念春開始為張氏說好話:「爹,你這些日子一直睡在書房,娘不知冷熱的,日日都在我面前念叨擔心你呢!」
慕正善笑容微斂,不置可否。
這半個月來,他天天睡在書房,沒進過張氏的屋子裡半步。
張氏自從嫁過來之後,從未受過這般冷遇,一開始還能勉強撐著。時間一長,不管慕念春怎麼勸慰也不管用了,幾乎日日垂淚。
慕念春既心疼又無奈,只得絞盡腦汁幫著想辦法。
「爹,你就算再生娘的氣,這都半個月過去了,再大的氣也該消了吧!」慕念春柔聲道:「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這半個月來,她在人前撐著顏面,背地裡不知哭過了多少回。茶不思飯不香的,人整整瘦了一圈,每天都眼巴巴的等著你回去呢!」
慕正善神色有些鬆動,卻還是沒說話。
往日慕正善生氣,最多就是幾天就會和張氏和好。這一次顯然是動了真怒,竟然到現在還沒真正消氣。看來,她得使出殺手鐧才行......
慕念春迅速調整表情,眼中已經泛出了水光:「爹,求求你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娘天天哭,楓哥兒也沒精打采的,我看著心裡好難受......」話還沒說完,眼圈已經紅了。
會掉眼淚博同情的人可不止慕元春一個。到底慕正善的心會偏向哪一邊,就看誰的演技更高一籌了。
眼淚果然是慕正善的軟肋,看到慕念春紅著眼圈抹眼淚的可憐模樣,慕正善很快就心軟了,嘆口氣說道:「念春,你先別哭,我待會兒回屋就是了。」
成功搞定!
慕念春心裡暗喜,卻依舊抽抽噎噎的說道:「我知道爹是心疼大姐,才遷怒到了娘的身上。可爹也該為娘想想,她每天忙著打理府裡的瑣事,還要照顧我和楓哥兒和子喬表哥,有心多照顧大姐一些,也沒時間精力。而且,大姐素來心細敏感,不管娘做什麼,在她眼裡總是別有用意。這麼一來,娘為了避嫌也只能遠著大姐了......」
後娘難當,此話半點不假。不是出自自己的肚皮,本來就遠了一層,彼此都互看不順眼。真心對慕元春好吧,張氏根本做不到。能把表面功夫做好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更何況,慕元春可不是什麼好捏的軟柿子。張氏可吃了不少的暗虧。
這些話,無需慕念春說出口,慕正善自然能聽懂言外之意。
慕正善默然片刻,才低聲說道:「念春,我知道你母親也有難處。元春心思太重,遠不及你嬌憨天真。所以你母親總不願在她身上多花心思.....」
嬌憨天真?
慕元春若是聽到這句評價,大概會冷笑數聲。若論狡詐陰險,還有誰能及得上慕念春?
「......可不管如何,元春總是我的長女。她娘死的早,她自小又在舅家長大。說到底,我這個當爹的對她和長栩多有虧欠。」慕正善正色說道:「所以,我要讓你母親知道,絕不能虧待了元春。」
此時的慕正善,義正詞嚴,分明是一個愛女心切的父親。
然而,看在慕念春的眼裡,卻有些刺目。
前世她被逼著代替慕元春入宮,那個時候,慕正善在做什麼?
心軟,聽來似乎是個優點。可細想起來,卻令人心涼。因為慕正善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機心軟。呵護了慕元春的同時,傷到的卻是她們母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1 11:15 PM
第六十章 和好(一)
當晚,慕正善沒有繼續歇在書房,回了屋子。
張氏見到慕正善的身影,又驚又喜,臉孔頓時亮了起來,忙迎了上來:「老爺忙了一天,一定又累又倦。妾身這就命人去準備熱水,伺候老爺沐浴。」
語氣裡帶著十分的討好和小心翼翼。
慕正善隨意的嗯了一聲,雖然態度不算熱絡,卻也足以令張氏歡喜了。
果然還是念春有辦法,竟然真的把老爺哄的消了氣。張氏喜滋滋的想著,沖一旁的慕念春使了個眼色。
慕念春知道自己也該功成身退了。夫妻冷戰多日,乍然和好,必然有些貼心話要說。放低身段哄人的功夫,張氏還是有的。
慕念春默默的走出了屋子,臨走之前,下意識的回眸看了一眼。
慕正善的冷淡和張氏的歡喜,恰好形成了強烈鮮明的對比,生生的撞進了她的眼裡。剎那間,慕念春的心裡有些澀澀的涼意。
女子應該三從四德,出嫁之後,丈夫就是天。恭敬的仰望著殷切的討好著,唯恐丈夫厭棄。若是丈夫一連多日不理睬自己,對婦人們來說就像天塌了一般。丈夫稍微給個好臉色,便是滿心的歡喜。
張氏就是這麼一個典型的內宅婦人。生活中除了兒女只有丈夫,喜怒哀樂幾乎都係在丈夫的身上。或許,這也是所有女子都躲避不開的命運。
可是,這絕不是她慕念春想要的生活!
就算有嫁人的那一天,她也不會讓自己像張氏這樣,卑微討好的依靠丈夫而活。她的命運,只能由她自己來決定。
慕念春抿緊了唇角,下意識的挺直了腰。
廊簷下的風燈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將她的身影拉的長長的,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
「小姐,奴婢去打聽過了,老爺今晚沒睡在書房,回了太太的屋子。」杜鵑垂著頭輕聲稟報。
慕元春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卻沒說什麼。
自從連翹的事情過後,慕元春說話愈發謹慎。就算是在貼身丫鬟面前,也很少表露出真正的心意。
杜鵑等了片刻,才聽到慕元春淡淡的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讓方媽媽進來。」
杜鵑恭敬的應了一聲。退出屋子的一剎那,悄悄鬆了口氣。
半個月前,連翹「生病」,她頂替連翹,成了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一開始,她自然是欣喜又激動的。二等丫鬟和一等丫鬟看似只差一個級別,實則相差極大。一等丫鬟才是主子真正的親信,只要盡心盡力的伺候,將來不愁沒有好出路。
可這半個月來,她卻過的戰戰兢兢。原本還算溫和的小姐,笑容越來越少,性子也變的冷然。只一個冷冽的眼神,便令人心驚膽寒。她哪裡敢有半分輕慢,每日都打起精神小心伺候,唯恐一個不慎被逮著了錯處。
方媽媽正在做著針線,杜鵑走了進來,笑著說道:「方媽媽,小姐叫你進去。」
方媽媽應了一聲,放下針線,站起身來。
杜鵑猶豫片刻,悄聲說道:「方媽媽,老爺今晚回了太太的屋子。小姐聽說這件事,好像不太高興.....」
「小姐的心思,你別隨意的揣度。」方媽媽板起臉打斷了杜鵑:「我可提醒你,在小姐身邊做事,謹記一條,不該說的別說,不該想的別想。要是惹的小姐不高興,到時候一頓板子發落下來,可沒人為你求情。」
杜鵑訕訕的閉了嘴。
方媽媽瞄了她一眼,撩起門簾便走了。
她剛才語氣這麼嚴厲,其實是為了杜鵑好。慕元春毫不手軟的處置了連翹,連帶著對身邊的人都生出了戒心。杜鵑若是不謹慎些,只怕這個大丫鬟的位置也坐不穩。
只是,杜鵑能不能領會到她這番心意,就不得而知了。
連翹一走,慕元春身邊最親近的心腹只剩方媽媽了。有些私密的話,也只能在方媽媽面前才會提起。
「父親在書房睡了半個月,張氏這些日子灰頭土臉顏面掃地,真是大快人心。」慕元春冷笑著說道:「沒想到,慕念春一出馬,就哄的父親回心轉意了。」
慕元春雖然沒有親眼目睹書房裡的一幕,可聽杜鵑一稟報,就立刻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方媽媽寬慰道:「小姐不必介懷。張氏畢竟是正房太太,老爺之前冷落了她半個月,已經大大的落了她的顏面。總不可能一直這麼冷落下去,和好也是意料中的事。」
慕元春譏諷的笑了笑:「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父親又是出了名的心軟。怎麼可能為了我這個沒了親娘的女兒和繼室一直冷戰慪氣。」
語氣中隱隱流出的怨懟和恨意,令人心驚。
在這一點上,方媽媽和慕元春絕對是站在同一條陣線上,立刻說道:「張氏佔著身份的便利,小姐守著一個孝字,行事多有不便。倒不如找一個人,做張氏的對手。」
對手?
慕元春眸光一閃,似是想到了什麼。
慕家家規嚴謹,有子嗣不准納妾。張氏膝下有兒有女,正室的地位無人能撼動。慕正善身邊的兩個通房丫鬟,對張氏來說不算威脅。
不過,這半個月來,慕正善一直睡在書房,伺候枕席的都是瑞香,張氏肯定看瑞香不太順眼......
「瑞香的娘是廚房裡的管事,奴婢當年和她還算有些交情。」方媽媽低聲道:「明天奴婢就去找她敘敘舊,順便私下見一見瑞香。」
瑞香今年十八歲,正是最青春嫵媚的年齡,又通曉文墨。這樣的人才,嫁到普通的中等人家也夠格了。她自幼就在慕家長大,心氣難免高些。慕正善是堂堂翰林學士,又生的英俊儒雅,能做上慕正善的通房丫鬟,足以羨煞一眾丫鬟了。
連續半個月的侍寢,或許還不足以讓瑞香恃寵生驕,不過,生出些野心是難免的。
若是能將這一點野心煽風點火,為張氏找點麻煩,確實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慕元春思忖片刻,點了點頭:「好,記得小心些,別讓人察覺。我那兒有一對金鐲子,成色不錯,你帶上送給瑞香她娘。」
方媽媽立刻笑著應下了。
......
夫妻和好之後,張氏陰霾多日的心情總算放晴,臉上也有了笑意。
慕念春故意笑著打趣:「娘,你今日用了什麼脂粉,臉色比前幾日好看多了。」
張氏略略紅了臉,笑著擰了慕念春的胳膊一把:「你這丫頭,口無遮攔的,連你母親也敢取笑。」語氣裡卻洋溢著愉悅。
能讓張氏開心,昨天晚上做的一切也都值了。慕春愉快的想道。
張氏使了個眼色,身邊的丫鬟都退了下去。
張氏拉起慕念春的手說道:「念春,為了娘,這次可委屈你了。」
慕念春抿唇一笑:「我不過是做了宵夜,又和爹閒聊了片刻,有什麼委屈的。」
「你就別瞞著了。你爹可都告訴我了,昨天晚上你哭著為我求情。他心裡不忍,這才原諒了我。要不然,至少還會再冷落我一段日子。」張氏說起這些,心裡頗不是個滋味。
她這當娘的真是沒用,竟還要女兒為自己操心這些事......
慕念春一眼就看穿了張氏的心思,笑著安撫道:「娘,只要你和爹過的和和美美的,只要你開心,我做這些算的了什麼。」
只要能讓張氏安心幸福的一直活下去,不管做什麼她都心甘情願。
張氏鼻子一酸,將慕念春摟在懷裡:「我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這輩子竟有這麼一個乖巧貼心的女兒......」
「娘!」楓哥兒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出來,睜著圓溜溜的大眼好奇的看著她們兩個:「你在說什麼,為什麼眼淚汪汪的?是不是有誰惹你生氣了?」
張氏啞然失笑,原本煽情的氣氛和話語都無以為繼了。
慕念春故意逗楓哥兒:「是啊,娘剛才正和我說起你,說你昨天在家學裡又淘氣惹大堂伯生氣了。娘被你氣的都要抹眼淚了,你說該怎麼辦?」
楓哥兒立刻心虛了,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圈說道:「我該去家學了。若是遲了,大堂伯又該生氣了。」
說完就轉身溜了。
邁著一雙小胖腿,動作竟然十分麻溜。沒等人反應過來,已經沒了人影。
慕念春和張氏對視一眼,一起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之前還有些許莫名的傷感,到了此刻徹底消失無蹤。
當白蘭稟報慕元春來請安的時候,張氏笑容頓了一頓。
慕念春低聲提醒道:「娘,我知道你不想見到她,可總得裝裝樣子。免得爹知道了又會不高興。」
張氏定定神笑道:「放心吧!經過這回的事,我已經徹底想通了。以後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事,我都不會和她當眾翻臉。更不會留下任何話柄。」
免得慕元春又藉機生事,在慕正善面前哭哭啼啼的告狀。到時候,不僅會傷了夫妻情分,還會連累的慕念春也跟著操心。
就算為了女兒,她也該改一改自己的性子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1 11:23 PM
第六十一章 和好(二)
張氏的語氣很認真,顯然是真的想通了。
慕念春微微一笑,心裡十分欣慰。張氏終於成長起來了。只要她們母女齊心,慕元春怎麼可能是她們的對手?
慕元春也很快察覺到了張氏的微妙變化。
剛發生過這樣的事,以張氏的性子,不當眾擺臉色給她看已經不錯。此時竟一臉和藹的和她說話,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這還是那個沒有城府心機淺薄心胸狹窄的張氏嗎?
這種變化,對慕元春來說,當然不是好消息。慕念春狡猾又難纏,已經很難對付。若是再加上假惺惺的張氏,她應付起來會更加吃力......
慕元春心念電轉,面上卻不動聲色。請了安之後,便含笑對慕念春說道:「四妹,時候不早了,我們一起去閨學吧!」
慕念春笑吟吟的應了,和慕元春一起並肩走了出去。一副姐倆好的親熱模樣。
走了沒幾步,就遇到了慕婉春。
慕念春主動張口打招呼:「三姐,你也是去閨學麼?一起走吧!」
慕婉春的反應卻十分冷淡,隨意的嗯了一聲,便走到了慕元春的身側。往日她和慕念春十分要好,可現在,她卻寧願和慕元春靠的更近一些,也不願和慕念春多說半句話。
這半個月來,這一幕早已屢見不鮮。
慕念春也不覺得尷尬,隨意的笑了笑。
大概是上輩子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她的心早已變的冷硬漠然。能讓她為之動容的事情少之又少。慕婉春這點刻意的冷淡和疏遠,在她眼裡,和孩童鬧脾氣差不多。實在不值得放在心上。
慕婉春笑著問慕元春:「大姐,昨日蘇娘子教的針法,你學會了沒有?」
慕元春淺淺笑道:「會倒是會了,只是針法還不熟練。昨晚我試著用新針法繡香囊,手指被戳了好幾針呢!」
「原來你也是這樣,我還以為只我一個沒練熟呢!」慕婉春掩嘴笑了起來。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很自然的將慕念春晾在了一旁。
不過,這樣的情形沒維持多久。
琴藝課上,鄭娘子教了一首新的琴曲。其他人還在努力辨識琴譜,慕元春已經流利的彈奏了出來。
練琴這種事,是很講究天賦的。毋庸置疑,慕元春在琴藝上的天賦遠超眾人。
慕婉春瞄了慕元春一眼,心裡酸水直冒。習慣性的扭過頭小聲嘟噥:「瞧瞧她,總這麼愛出風頭,別人還沒學會,她就顯擺自己會彈了......」
話說到一半,才察覺到自己竟主動的和慕念春說話,立刻又閉上了嘴,一臉的懊惱。
慕念春暗暗好笑,低聲說道:「三姐,這一行琴譜我怎麼練都不對,你若是會了,教教我行嗎?」
慕婉春在「哼她搶走了我的齊王殿下我再也不理她了」和「算了事情已經過去了生氣一段時間也差不多了」之間搖擺不定。
慕念春簡直就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又可憐兮兮的說道:「三姐,你以後再也不理我了麼?」
慕婉春架子拿的差不多了,氣也消了一大半,猶豫片刻,終於重新轉過頭來。一臉紆尊降貴的傲然表情:「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就大度的原諒你一回。」
慕念春忍住笑,奉上狗腿的笑容:「是是是,以後我保證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至此,兩人長達半個多月的冷戰正式宣布結束。
琴藝課結束之後,慕婉春和慕念春又像往日一般攜手走了。
慕元春看著兩人的背影,扯了扯唇角,眼裡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
很快,慕婉春又開始了時常往漪瀾院跑,順便蹭吃蹭喝的日子。
大概是已經徹底接受了齊王無意於她的事實,慕婉春再提起齊王的時候,語氣已經淡定多了:「四妹,齊王殿下送你的那隻荷花呢?是不是一直養在瓶子裡?現在也該開花了吧!快些讓人拿出來給我瞧瞧。」
慕念春隨口笑道:「回來那一天就被裹上麵糊下油鍋做成軟炸荷花了。」
慕婉春:「......」
「你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慕婉春一臉憤然,手指著慕念春:「齊王殿下的一片心意,你不好好的保留著,竟然還下油鍋炸著吃了。真是沒心沒肺,不,是狼心狗肺!」
慕念春被她激烈誇張的言辭逗樂了,故意反問:「我這麼做,你不是應該高興嗎?怎麼這副義憤填膺的樣子。難不成你是希望我接受齊王的好意?」
......當然也不是。如果慕念春高高興興的將荷花插瓶子養著,她心裡肯定不怎麼舒坦。
少女的心思大概是這世上最善變又最矛盾的了。
慕婉春苦惱的想了片刻,才一臉不情願的說道:「反正齊王殿下對我無意,與其便宜了別人,倒不如便宜你。若是你真的做了齊王妃,我也能沾點光。」
雖然酸意盎然,倒也坦白。
這也是慕念春願意和慕婉春一直交好的原因。比起表面溫柔卻心機重城府深的慕元春,慕婉春就顯得淺白多了。縱然有些少女的小心機,也不失可愛。
「三姐,你真的想多了。」慕念春坦然說了實話:「齊王對我是否有意,這個我不敢確定。不過,我可以確定,我對他絕對沒有半點別的心思。我對做齊王妃,更是一絲興趣都沒有。」
慕婉春扁扁嘴:「說的倒是好聽,我才不信呢!」
齊王是皇上最寵愛的幼子,藩地齊州依山傍水十分富饒。若是做了齊王妃,將來隨著齊王一起就藩,榮華富貴名利地位唾手可得。再說了,齊王又生的俊美不凡。哪有女子能不動心的?
慕念春笑了笑,也不多解釋什麼,低頭專注的做起了桂花糕。
此時正是金桂飄香的季節,桂花香氣濃郁,是一味極好的食材。做好的桂花糕色澤微黃香氣撲鼻,吃完齒頰留香。
桂花糕不是什麼稀罕的糕點,府裡的廚娘都會做這道點心。不過,慕念春做出的桂花糕,小巧玲瓏精緻可愛,又特別的細膩美味。
慕婉春嚐了一口熱騰騰的的桂花糕,頓時為之傾倒:「又香又甜,真好吃!奇怪了,我一直在看著你做桂花糕,明明沒用什麼特別的原料,步驟也都一樣,為什麼你做出來的桂花糕比我做的好吃這麼多?!」
慕念春一本正經的答道:「因為我做糕點的時候心無旁騖,不像你雜念多,做糕點的時候還總惦記著齊王.....」
話音未落,慕婉春便羞惱交加的撲了過來,狠狠的擰了她一把:「叫你再胡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兩人正嬉鬧著,玉簪笑著來稟報:「小姐,表少爺來了。」
「快請表哥到廚房來。」慕念春笑道:「桂花糕剛做好,正好趁熱來嚐嚐。」
玉簪笑著應了。
張子喬進了廚房,見慕婉春也在,頓時有些拘束,靦腆的喊了聲「表妹」就不吭聲了。
慕念春親自盛了一塊桂花糕放在白淨透亮的瓷碗裡,笑吟吟的捧到了張子喬的面前:「表哥,這是剛做好的桂花糕,你嚐嚐。」
張子喬微紅著臉嗯了一聲,接過瓷碗。
慕婉春的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先看了看笑顏如花的慕念春,再看了看臉紅羞澀的張子喬,然後似有所悟。
張子喬被慕婉春看的渾身不自在,匆匆的吃完了桂花糕。然後說道:「表妹,我還有功課沒有溫習,先回去了。」
慕念春含笑應了,吩咐石竹找來食盒,將桂花糕裝了幾塊,讓張子喬帶回去做宵夜。又親自送了張子喬到院門口。
張子喬一走,慕婉春立刻擠眉弄眼的笑道:「你對你的子喬表哥,可真是細心又體貼啊!」
慕念春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若無其事的說道:「子喬表哥不遠千里到京城來讀書,家人又不在身邊,我這個做表妹的,多照顧他一些也是理所應當。你可別想歪了!」
瞧瞧他們兩個剛才的樣子,不想歪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慕婉春正待繼續打趣幾句,慕念春卻迅速的扯開了話題:「對了,聽娘說,祖母打算去慈雲庵住幾日,請慈雲庵的妙雲大師為她講解佛經。娘和二嬸都要陪著去呢!」
慕婉春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來:「真的麼?我怎麼不知道?」
「我也是早上才聽我娘說的。我想跟著一起去散散心,你想不想去?」慕念春笑問。
慕婉春不假思索的笑道:「當然要去了。整日待在府裡,悶也快悶死了。難得有這麼好的出門機會,不去才是傻子呢!」
當今皇上皇后都信佛,京城寺廟眾多。慈雲庵是其中極有名氣的一處,在裡面修行的俱是女尼。尤其是這位妙雲大師,更是佛法精深,經常進宮為皇后和嬪妃們講解佛經妙義。在京城勳貴女眷中赫赫有名。
妙雲大師名頭響亮,架子也不小,除了初一十五兩天會進宮之外,其餘時間都在慈雲庵裡靜心修行。有心聆聽妙雲大師講究佛經的女眷們,只能親自前往慈雲庵。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12:34 PM
第六十二章 瑞香
朱氏要去慈雲庵住上幾日,張氏立刻忙碌著安排起來。
先命管事去慈雲庵約請了妙雲大師,再準備香燭之類的東西。因為女眷們都要同去住幾天,衣物用具也不能少。打點了兩天,才將一應瑣事準備妥當。
慕正善特地叮囑張氏:「母親年邁體弱,你一定要照顧好她的衣食起居。」
張氏忙應下了,又笑道:「楓哥兒還小,留在府裡無人照顧,我實在放心不下,所以想把他一起帶上。還有子喬,來京城也有一個多月了,從未出過府。不如帶去慈雲庵住上幾日,正好散散心。若是擔心功課會落下,讓他帶著書本,自己溫習幾日。」
慕正善略一遲疑,便應下了:「也好。只是這麼一來,上有老下有小的,可就要辛苦你了。」
語氣裡的關切之意,聽的張氏心裡一陣甜意,笑吟吟的說道:「這都是妾身分內的事,沒什麼辛苦的。」頓了頓又道:「這些日子元春心情有些陰鬱,整日裡沒什麼笑容。出去散散心,或許心情也能好一些。」
慕正善眉頭舒展開來,含笑點頭。
這些日子,張氏和慕元春之間的關係緩和了許多。張氏和他閒聊時,也會時不時的提起慕元春。比起以前的冷淡,不可同日而語。
張氏見慕正善一臉笑意,心裡也暗暗歡喜。
以前果然是自己太笨了!把對慕元春的冷淡厭惡明明白白的表露在臉上,慕正善自是不喜。現在裝出慈母的樣子來,就能討慕正善的歡心,何樂而不為?
「對了,我們這次去慈雲庵要住上五天,老爺的衣食起居總得有人照料。」張氏笑道:「我讓萱草留下吧!」
萱草是張氏身邊的二等丫鬟,去年開了臉做了通房丫鬟。性子老實憨厚,平日裡依舊在張氏身邊伺候。
慕正善隨口說道:「有瑞香伺候就行了,你還是把萱草帶上吧!免得到時候人手不夠用。」
張氏笑容微微一頓,旋即若無其事的應了一聲。
......
第二天,瑞香來給張氏請安:「奴婢瑞香,給太太請安。」
張氏低頭看著賬本,似沒聽到一般。瑞香維持著行禮的姿勢,不敢隨意亂動。
過了片刻,張氏才不緊不慢的說道:「好了,快起身吧!」
瑞香站直了身子,只覺得腿彎和胳膊都有些酸麻,面上卻不敢流露出半分來,依舊維持著謙恭溫馴的笑意。
張氏的目光在瑞香的身上打了個轉。
瑞香和萱草年紀相若,相貌卻比萱草白皙水靈多了。尤其是那雙略略上挑的大眼,更是靈活嫵媚。又通曉文墨伶俐知趣,怪不得比萱草更得慕正善的歡心......
「瑞香,我要陪著老夫人去慈雲庵住五天,這幾日,你要好好伺候老爺的衣食起居,不得出任何差錯。知道了麼?」
瑞香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忙恭敬的應了。
張氏又不輕不重的敲打了幾句:「你要謹記自己的身份,守好本分,好好伺候老爺。你是慕家的家生子,我們慕家的家規你也是知道的,膝下有子不得納妾。做了通房丫鬟,已經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若是再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來,可別怪我這個做主母的不客氣。」
瑞香立刻跪下了,誠惶誠恐的應道:「太太,奴婢一心伺候老爺,從沒生出半點不該有的念頭。還請太太明鑑!」
「沒有是最好。」張氏瞄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你先退下吧!」
省的站在眼前,看著糟心。
瑞香垂著頭退出了屋子,站在廊簷下,不由自主的怔忪了片刻。腦海中忽的浮現出昨天晚上娘說過的那番話。
「......瑞香,你既是老爺的人了,總得為未來做個長遠的打算。你現在年輕貌美,老爺自是喜歡你。別人看在老爺的面子上,也都敬你幾分。可女子總有年老色衰的時候,到時候你該怎麼辦?若是被打發出去配人可就完了。聽娘的話,趁著現在好好籠絡住老爺的心,若是被抬做了姨娘,這一輩子可就有了依靠......」
「娘,這話可不能亂說。」瑞香慌亂的打斷她娘的話:「要是被人聽見傳到太太耳朵裡,可就糟了。再說了,慕家的家規最緊,老爺膝下有了大少爺和五少爺,斷然不會再納妾室了......」
「家規是死的,人可是活的。」瑞香娘眼中閃著亮光,壓低了聲音說道:「要是你能懷上老爺的孩子,生下個一兒半女的,老爺絕不會虧待了你!」
瑞香心裡一動,口中卻道:「每次侍寢過後,我都要喝避子湯。哪有機會懷上孩子。」
瑞香娘胸有成竹的笑道:「放心好了,只要有心,總能找到機會的。」頓了頓,又低聲說道:「前幾日,大小姐身邊的方媽媽來找我了。還送了一對金鐲子來。今後大小姐會暗中幫襯你的。」
瑞香又是一驚:「娘,大小姐和太太不對付,要是太太知道了......」
「怕什麼,你不說我不說,太太怎麼可能知道。」瑞香娘不以為然的說道:「你可別犯傻。送上門來的好機會,可不能白白錯過。」
......
「瑞香,你站在這兒做什麼?」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的在身後響起。
瑞香被嚇了一跳,陡然轉過身,衝來人擠出一個笑容:「萱草。」
萱草走上前,親熱的挽起她的手笑道:「我要隨著太太一起去慈雲庵,你得留在府裡,接下來幾天可辛苦你了。」
瑞香定定神,抿唇一笑:「伺候老爺是我們兩個分內的事,有什麼辛苦的。我倒是擔心你不高興呢!太太帶你去了慈雲庵,卻把我留在府裡. .....」
「這說的是哪兒的話。」萱草似乎半點都沒放在心上,笑著說道:「伺候老爺伺候太太都是我們的本分。我倒是樂意跟著太太去慈雲庵散心呢!」
瑞香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曬然一笑。
她們兩個同是通房丫鬟,老爺很明顯的對她更上心,萱草嘴上說的好聽,只怕心裡未必會這麼坦蕩吧!
兩人寒暄幾句,便各自散了。
瑞香滿腹心事,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寧。到了晚上,一個人悄悄去了大廚房。
瑞香娘正忙著指揮丫鬟婆子收拾廚房,見瑞香來了,忙笑著迎了過來:「這麼晚你不歇著,怎麼跑廚房來了,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找我?」
瑞香咬了咬嘴唇,卻沒吭聲。
瑞香娘立刻心中有數了,低聲說道:「你等會兒,我先安排好她們幾個做事。有什麼話我們兩個回去再說。」
......
一個時辰之後,瑞香回了蘭香院。瑞香娘趁著夜色,悄悄去了賞梅苑。
方媽媽見瑞香娘來找自己,不由得一驚,四下張望一眼,見無人留意,忙將她帶進了自己的屋子裡。
「我不是叮囑過你麼,有什麼事讓人送個信給我,我私下去找你。你怎麼跑賞梅苑來了。」方媽媽低聲抱怨了幾句:「萬一被人知道我們兩個私下有來往,牽連到大小姐的身上可就糟了。」
瑞香娘陪笑道:「是是是,都是我一時心急犯了糊塗。我保證今後再也不會了。」
來都來了,總不能現在攆她走。
方媽媽定定神問道:「你這麼急著來找我,有什麼事?」
瑞香娘說道:「太太要陪著老夫人去慈雲庵,大小姐她們都會跟著去,留下伺候老爺起居的,就是我閨女瑞香。」
方媽媽眼睛一亮:「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太太今天已經特意和瑞香說過了,還特意叮囑她好好伺候老爺呢!」瑞香娘一臉的得意:「整整五天,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只要能買通專門負責避子湯藥的錢媽媽,說不定瑞香就能......」
方媽媽眸光一閃,低聲接過了話茬:「你說的對,這確實是個好機會。你在這兒等著,千萬別出聲。我這就去告訴小姐一聲。」
瑞香娘忙笑著應了。
方媽媽小心的關好了門,匆匆的去見了慕元春,只一個眼神,慕元春便知道方媽媽有要緊事向自己稟報。立刻支開了杜鵑:「你去準備些熱水,待會兒我要沐浴。」
待杜鵑退下了,方媽媽立刻湊上前,低聲耳語幾句。
慕元春眸光微閃,唇角揚起:「哦?這倒是巧了。」
「是啊,看來是老天爺也不想張氏過的太順心,竟把這麼好的機會送到了我們面前。」方媽媽壓抑住心裡的興奮和激動:「小姐,負責避子湯藥的錢媽媽最是貪財,只要塞足了銀子,讓她把藥悄悄換了......」
慕元春略一思忖,便打斷了方媽媽:「此事你絕不能出面。多拿些銀子給瑞香她娘,讓她私下去找錢媽媽。記著叮囑她一聲,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提起銀子的來處。」
方媽媽了然的點了點頭。
一切都是瑞香和瑞香她娘野心勃勃,用銀錢買通了錢媽媽,妄圖懷上老爺的骨肉。
小姐會隨著張氏一起去慈雲庵。這期間發生的事,和小姐當然半分關係都沒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12:55 PM
第六十三章 出行
三天後,慕家所有女眷整裝出行,出發往慈雲庵。
慕家共有三輛馬車,此次出行都用上了。朱氏坐了第一輛馬車,張氏吳氏兩個兒媳在一旁伺候,慕念春姐妹三個坐了第二輛。
「五弟,快些過來。」慕念春笑著衝楓哥兒招手。
楓哥兒正要過去,忽然又改了主意:「我和表哥坐後面的馬車!」他若是不陪表哥,表哥可就一個人了。
慕念春看出他的心思,心裡一陣欣慰。楓哥兒還這麼小,已經懂得體貼別人了。
慕婉春笑嘻嘻的逗弄楓哥兒:「五弟,你不是一向最愛黏著你四姐麼?今天怎麼轉性子了?」
楓哥兒一挺小胸脯,一本正經的說道:「男女授受不親,我和表哥都是男人,當然要坐一起。」
毛還沒長齊的小鬼頭居然自稱男人?
慕念春慕婉春不約而同的扑哧一聲笑了起來,就連慕元春也忍俊不禁的笑了。姐妹三個俏顏如花,令人賞心悅目。
張子喬飛快的看了慕念春一眼,拉著楓哥兒上了最後一輛馬車。
......
京城寺廟極多,其中名頭最響的幾處寺廟都坐落在城中,信徒多香火旺盛。
慈雲庵坐落在城西,佔地足有百畝。周圍的幾百畝良田也屬慈雲庵所有,每年收取的租子足以維持慈雲庵日常開銷。不過,這只佔慈雲庵收入的一小部分。每年皇后和各嬪妃娘娘們賞賜的金銀,京城勳貴世家的女眷們每年供奉的香火銀子,才是慈雲庵真正的收入來源。
就拿此次來說,慕家一行女眷到慈雲庵小住幾日,少說也得添百兩的香油錢。
馬車行駛了一個多時辰才進了城西。外面漸漸沒了喧鬧的聲音。
慕婉春憋了一路,終於忍不住掀起了車簾往外看。驚嘆一聲:「四妹,快些過來看看。外面真漂亮!」
慕念春湊過去,順著慕婉春的目光一起往外看。
幾百畝良田被修整的整整齊齊,一眼看過去,寬闊無垠。田野邊長了不少的野花野草,微風拂過,帶來一陣陣花草的清香。
田地裡有不少農夫農婦們正在做農活。這條路是通往慈雲庵的必經之路,時常有華麗的馬車出入。他們顯然都見慣了,只抬頭看了一眼,便又各自低頭繼續忙碌去了。
平日生活在深宅內院,所見的不過是巴掌大的天,何曾見過這樣的鄉野風光?也怪不得慕婉春會這般興奮激動了。
馬車穿過田野間的小路,很快到了慈雲庵。
慈雲庵修建已有百年,歷經風雨,顯得古樸厚重。迎客的中年女尼含笑走上前來,衝著朱氏等人合掌行禮:「貧尼善音,見過諸位施主。」
朱氏忙笑著還禮。
這個叫善音的女尼是妙雲大師的高徒,平日專司負責接待貴客女眷。善音生的眉目柔和,口齒伶俐風趣,一路引著眾人往慈雲庵的後院走去。
慈雲庵有不少供客人居住的客房,還有幾處幽靜的院落。慕家一行女眷加丫鬟婆子,足有二三十個人,便住了兩處院子。
楓哥兒隨著張氏住在一起,剩下張子喬一個男子便有些為難了。和張氏等人住一個院子固然不便,和慕家姐妹三個住一個院子更不妥。
張子喬看出張氏的為難,立刻主動說道:「姑母,那邊還有客房,我隨意找一間住下就行了。」
也只能如此了!
張氏特意挑了一間離院子最近的客房。客房不算大,收拾的還算乾淨。張氏審視了一圈,略有些不滿:「這間客房也太小了,一張床就佔了一半的地方。」
「我倒是覺得正好。」張子喬笑道:「我一個人在這邊住著又清靜,正好可以溫習書本。」
張氏看著勤奮好學的侄兒,心裡一陣欣慰,含笑說道:「我特意帶你出來,是希望你散散心。讀書需勤奮,可也別太辛苦了自己。」
張子喬不善言辭,在張氏這個親姑母面前也不多話,點點頭應下了。心裡卻暗暗想著,這幾天可萬萬不能鬆懈,萬一課業被落下了,回去之後可就沒臉見夫子了。
......
「娘,表哥安頓好了嗎?」張氏剛回屋子,慕念春便笑吟吟的迎了上來。
張氏應道:「安頓好了,就是客房小了一些。也不知道你表哥能不能住的慣。」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說道:「表哥性子最是隨和,從不挑三揀四怨天尤人,肯定會住的慣。」前世她對張子喬雖不上心,可畢竟是嫡親的表兄妹,對他的性情脾氣很熟悉。
張氏嗯了一聲,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念春,你覺得子喬怎麼樣?」
慕念春隨口笑道:「子喬表哥溫和謙遜,好學上進,心地善良淳樸,是個不可多得的可愛少年。娘,好端端的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張氏掩飾的笑了笑:「沒什麼,就是隨口問問。」心裡卻暗暗嘀咕。
子喬才到京城沒多久,念春對他就這麼熟悉了解。看來,兩人平日裡來往頗為密切。少年男女,朝夕相處,最易生出好感來。萬一念春對子喬......
不行!得提前提點念春一聲才是。
張氏咳嗽一聲說道:「念春,子喬是你嫡親的表哥,如今又隻身到我們慕家來借讀,你這個做表妹的多關心照顧他一些也是應該的。不過,平日裡也得注意一些分寸。免得瓜田李下的,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聲來。對你的名聲可不好,將來親事也會受影響。」
這番話說的十分委婉,言外之意卻一聽就明。
慕念春微微一笑:「娘,你說的我都明白了。你放心好了,我行事自有分寸。」
只不過,她心中的分寸,和張氏所想的不太一樣就是了。
前世曾經忽略錯過的人,如今又來到了身邊。她怎麼可能不重視不珍惜?這些日子,她一直竭力的對張子喬好,希望能彌補心中曾經的遺憾和愧疚。
張氏心裡在擔心什麼,她也是心知肚明。無非是怕她和子喬表哥日久生情,張氏肯定捨不得她遠嫁,只想在京城為她說一門好親事。從這一點來說,張子喬確實不算良配。不過,對她來說,這些卻不成問題。
能遠離京城這個漩渦,她求之不得。
當然了,這些話在張氏面前是萬萬不能說的。
張氏見慕念春如此乖巧聽話,頓時放下心來,又笑道:「你能懂娘的苦心就好。子喬確實是個好孩子,可張家離京城這麼遠,窮鄉僻壤的,你自小嬌生慣養,哪裡能吃的了那個苦。所以,記得和子喬保持些距離,也免得子喬對你生出心思來。」
不管張氏說什麼,慕念春一律乖乖的點頭應了。
張氏正要說什麼,門忽的被敲了幾聲:「啟稟太太,老夫人要去拜訪妙雲大師,請你和四小姐一起過去呢!」
張氏不敢怠慢,忙領著慕念春去了朱氏的屋子。
待人都到齊了,朱氏才正色吩咐道:「待會兒去見妙雲大師,你們幾個不要多話,更不要隨意發問,免得惹惱了大師。」
眾人齊聲應了。慕婉春偷偷的在慕念春耳邊說道:「這個妙雲大師,規矩可真夠多的。」
「那是當然。」慕念春低聲笑道:「人家就是給皇后娘娘講解佛經,也是這個規矩。」
朱氏眼尖的瞄到姐妹兩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立刻沉了臉:「婉春,念春,我剛才說的話你們兩個可記住了麼?」
「記住了,祖母。」被點名的兩人不約而同的挺直了身子答道。
朱氏瞪了兩人一眼:「記住就好。待會兒若是在大師面前出了醜,我定饒不了你們兩個。」又誇起了慕元春:「還是元春最穩重,站在這兒一直都沒吭聲,連動也沒動過。這才是姑娘家應該有的樣子,你們兩個可就差的遠了。尤其是婉春,大概是猴子來託生的,到哪兒總忍不住東張西望悄悄說話.....」
話還沒說完,眾人就都樂了。
慕婉春臊的紅了臉,頗有幾分委屈的說道:「祖母,我和四妹只說了一句話,怎麼就變成猴子託生的了。這話要是傳出去,孫女可沒臉見人了。」
慕念春忍著笑,一本正經的安慰道:「三姐,其實我前世也是隻猴子。我們原本是一堆猴姐猴妹,這輩子有緣分,一起又投胎做人成了姐妹.....」
眾人被逗的哈哈大笑。就連板著臉的朱氏也笑了:「好了好了,果真是一對猴子,我這做祖母的臉上也沒什麼光彩。現在都隨我去見妙雲大師吧!」
妙雲大師的禪房離的不遠,只走了片刻就到了。
守在禪房外的女尼見了眾人,立刻含笑合掌躬身行禮:「妙雲大師正在靜坐冥思,還請諸位在此稍候片刻。」
朱氏忙笑著應了,然後垂首束立靜心等候。
慕念春等人也都有學有樣的站到了廊簷下,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時辰。直站的雙腿又酸又麻,禪房的門才開了。
那女尼只請了朱氏進去,其餘人繼續在外等候。
這位妙雲大師,架子果然是夠大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01:06 PM
第六十四章 善能(一)
此時正是初秋,天氣涼爽,站在禪房外倒也不算難熬。只是這眼巴巴乾等的滋味,實在不算好受。
慕元春還算沉得住氣,慕婉春卻有些熬不住了,趁著眾人沒留意,悄悄的扭了扭手腕腳腕。剛一動,慕念春便戲謔的看了過來,沖她擠眉弄眼。
果然是猴子託生的,片刻都安靜不了。
慕婉春沖她皺了皺鼻子。虧你好意思說我,你比我強不到哪兒去!
禪門又開了,那個女尼走了出來,微笑著說道:「請諸位施主一起進去吧!」
哦米拖佛!總算是可以進去了!
眾人進了禪房,一起向妙雲大師行禮。妙雲大師合掌還禮,淡淡說道:「諸位施主快請免禮。」
慕念春趁著起身站好的空檔,迅速的打量妙雲大師一眼。
這位妙雲大師約莫五十歲左右,穿戴和普通女尼無異,容貌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乍一看,就是一個年邁的普通女尼。可細細一打量,卻又能看出她的特別之處。氣度淡然從容,眼中閃著睿智平和。令人不自覺的生出信服之心來。
禪房裡檀香冉冉,妙雲大師坐在蒲團上講佛經,朱氏坐在她的身側。其餘人等......繼續站著聽。因為這禪房裡沒有桌椅,只有兩個蒲團。
......真是太坑人了!慕念春心裡嘀咕一聲,悄悄動了動腳。這麼細微的動作,應該不會惹來眾人注意才對吧!
沒曾想,妙雲大師竟停了一停,看了過來。
慕念春立刻正經的站好,眼觀鼻鼻觀心,一臉虔誠。
大秦朝佛法盛行,皇上皇后是最虔誠的信徒。信佛的風氣從皇宮流傳開來,很快就傳遍了京城大小官員家眷。別管是不是真的信佛,家中都要設個佛堂。
朱氏常年茹素,張氏吳氏也都信佛。難得有機會聆聽妙雲大師講解佛經,俱都聽的十分專注。慕念春姐妹三個可就聽的十分痛苦了。
慕元春貌似聚精會神,實則暗暗盤算著自己的心事。慕婉春臉上沒什麼表情,顯然早已魂遊天外。慕念春則一直頑強的和瞌睡蟲作鬥爭!
一想到接下來五天都要經歷這樣的「摧殘」,真是心有戚戚焉。
......
唯一的驚喜,就是素齋竟十分的美味。
一碟炒青菜,一碟小蔥燉豆腐,一盤子炒豆芽,外加一碗絲瓜湯。看著清淡寡味,吃到口中卻很可口。
慕念春邊吃邊點頭:「慈雲庵這位做素齋的廚子,廚藝實在高妙。這麼簡單的食材,竟能做成這樣的美味!」
青菜碧綠清香,豆芽嚼勁十足,絲瓜湯香氣四溢,最妙的是小蔥燉豆腐,鹹淡適口,蔥香撲鼻,異常鮮嫩。
張氏一連吃了兩碗米飯才停了筷子,笑著讚道:「早就聽聞慈雲庵的素齋美味可口,今日我可是見識到了。我們府裡也有專門做素菜的廚子,手藝可是遠遠不及。」
「要是素菜都這麼好吃,以後我不吃肉了。」最愛吃肉的楓哥兒也大聲宣布。
慕念春心裡一動,笑著問道:「你說的是真的麼?若是我也能做出這樣好吃的素菜,你以後少吃些肉行麼?」楓哥兒自小就愛吃肉,小胳膊小腿都肉呼呼的,臉蛋也圓乎乎的,白白胖胖的十分可愛。
不過,也太胖了一點。若是能少吃些肉,瘦一些就更好了。
楓哥兒連連點頭。
慕念春挑眉一笑:「好,我這就去廚房,見見這位廚子。」順便請教一下廚藝好了。
張氏一臉的不贊成:「難得出來一趟散心,你怎麼又往廚房跑了?再說了,人家的獨門手藝,怎麼肯告訴你!」
慕念春眨眨眼,俏皮的笑道:「這可不一定。只要我誠心想偷師,有的是法子。」說著,便自信滿滿的領著石竹走了。
......
慈雲庵的廚房很寬敞,幾個年輕的女尼正忙著收拾洗刷。
「請問,這裡的廚子是誰?」念春笑瞇瞇的上前問道。
幾個女尼俱是一怔。這個少女容貌姣美穿戴氣質出眾,一看就知道是嬌養在閨閣的千金小姐,隨著家中長輩一起來庵裡。可她不在客房裡好好待著,跑到廚房來做什麼?
慕念春耐心的又問了一遍。
此時,總算有女尼反應過來,忙答道:「做飯的是善能師叔,她剛做好了齋菜送給主持去了,等會兒就會回來。」
「多謝,那我就等上一會兒好了。」慕念春含笑道謝,悠閒自得的在廚房裡轉了一圈。
一應鍋灶俱全,刀具和砧板都擦的乾乾淨淨,就連地面也十分整潔。幾乎看不到半點油漬污漬。
一個中年女尼走了進來。
這個女尼皮膚白皙,柳眉紅唇,眼眸似水,竟生的十分貌美。年齡分明已經不小了,眼角也有了淺淺的皺紋,更顯幾分成熟的風韻。灰撲撲的寬大棉袍顯不出半點曲線,穿在她的身上,半點都不難看,反而有種奇異的魅力。
一堆相貌平庸的女尼中,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個美貌動人的女尼,衝擊力真不是普通的大。
就連一向鎮定自若的慕念春也不由得怔了一怔。
一個年輕的女尼上前喊了聲師叔:「這位是慕家的四小姐,她堅持要見師叔,已經在這兒等了不短時辰了。」
善能嗯了一聲,神色淡然的打量慕念春一眼,雙手合掌:「不知四小姐找貧尼,有何要事?」
慕念春定定神笑道:「今天中午吃的齋菜味道極好,我一時好奇,所以特地來拜會善能大師。不瞞大師,我自幼喜歡下廚,若是大師方便的話,還請大師指點幾句。」
此言一出,眾女尼俱都啞然。
慈雲庵來來去去香客眾多,吃過齋菜稱讚一聲好的也不在少數。可為了學做齋菜特地跑到廚房來的,這位慕四小姐絕對是第一個!
善能眼中閃過一絲訝然,很快恢復如常,淡淡的應道:「沒想到四小姐竟也對廚藝感興趣,不過,這齋菜的做法是慈雲庵裡的不傳之秘,請恕貧尼不便奉告。貧尼還有事要做,沒時間陪四小姐閒聊,還請四小姐自便。」
說完,徑自從慕念春的身邊走了過去。
......真有個性!
慕念春半點都沒生氣,反而對這個叫善能的女尼生出了興趣。
長的如此美貌,舉手投足間的氣質也是瞞不了人的。這樣的女子,出身來歷絕不平凡,為什麼會到慈雲庵裡做了女尼?而且,她的廚藝十分高超,就連閔娘子也做不出這樣美味的齋菜來。這樣的廚藝,至少要有十年以上的苦練才會有。所謂慈雲庵的不傳之秘,一聽就是托詞而已。
慕念春走了過去,在善能的身側站好。
善能眼角餘光分明已經看到了她,卻只當做沒看見,低頭切了一盤青菜。放入熱水中焯過,撈起瀝乾。鍋裡的菜油劈啪作響,青菜下鍋之後,只見騰騰的熱氣。善能動作十分迅速,眨眼功夫,便將一盤青菜炒好了。
慕念春在一旁看的很清楚。青菜裡只放了油和鹽調味,絕沒有任何別的作料。可炒好的青菜菜葉碧綠,菜梗似白玉,散發著誘人的色澤和香氣。
「善能大師果然好廚藝!裡慕念春情不自禁的讚道:「最簡單的食材,最簡單的做法,卻做出了食材本身的美味!」
竟說中了這道炒青菜的要訣!
一直面無表情的善能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第一次正眼打量起這位慕四小姐來。
容貌生的嬌美可愛,唇畔笑意盈盈,十分討喜。這麼一個嬌生慣養的閨閣千金,真的擅長廚藝嗎?
慕念春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誠懇的說道:「我是真的喜歡下廚,也是真心向大師請教廚藝。若是大師不信,我現在就可以證明給你看。」
證明?
善能一怔,脫口而出道:「這怎麼證明?」
慕念春捲起衣袖,露出白生生的手腕,笑瞇瞇的應道:「簡單的很,我現在就露一手廚藝,若是能僥倖入得了大師的眼,我們不妨切磋幾天廚藝。互相學習,才能共同進步嘛!」
善能:「......」
什麼互相學習,分明是想偷師。
善能本想拒絕,瞄了慕念春手腕上碧綠的玉鐲一眼,忽的又改了主意:「也好。既然四小姐有這個興致,那貧尼今日就斗膽一回,等著領教四小姐的廚藝了。」
手腕上戴著這麼好的玉鐲,就算會些廚藝,肯定也高明不到哪兒去。真正的好廚子,誰會在手上戴這麼礙事的東西?
慕念春見善能的目光在自己的手腕上打轉,頓時明白了過來,不由得微微一笑。
廚藝好壞,和戴不戴鐲子可沒什麼關係。
這個善能,分明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看來,今天得好好露一手震震她才行!
慕念春目光一掃,看到一旁的菜籃裡放著一個南瓜,頓時有了主意,笑盈盈的說道:「廚房裡應該有糯米粉吧!我就來做一回南瓜餅好了。」
善能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廚房裡任意一個小尼姑都會做的食物,這位慕四小姐有什麼可顯擺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01:12 PM
第六十五章 善能(二)
南瓜餅做法十分簡單,將南瓜蒸熟之後搗成泥,放入糯米粉和白糖攪勻,捏成餅狀,下油鍋炸熟即可。
南瓜隨處可見,糯米粉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慈雲庵的廚房裡自然都有。
慕念春將南瓜洗淨切成兩段,卻不削皮去瓤,就這麼放上了鍋蒸。
一個年輕的女尼忍不住提醒:「南瓜不是該削皮去瓤再蒸熟麼?」
慕念春隨口笑道:「不用,這樣蒸熟才更能保持南瓜原有的香氣。」邊說邊用熱水將糯米粉燙熟備用。
善能眸光一閃,不由得收斂起輕視之心。這位慕四小姐,倒也有幾分本事。
大火猛蒸片刻,南瓜很快就被蒸熟了。慕念春用勺子去瓤,再將蒸熟的南瓜一點一點的舀出來放入糯米粉裡,加上一些白糖攪拌。糯米粉和南瓜很快的融在一起,熱騰騰的散發出清香。
接下來,要將和好的糯米粉捏成餅狀。
在一旁看熱鬧的女尼們躍躍欲試的要幫忙:「四小姐,你一個人忙不過來,貧尼們來幫忙好了。」
慕念春沒有拒絕她們的好意,笑著應道:「好,那就有勞了。」
人多手快,每人捏幾個,很快就把一盆的糯米粉都捏成了餅子。等各人將手中的盤子放到一起,頓時看出了不同來。
大多是圓溜溜的餅子,唯有其中一盤南瓜餅與眾不同。每一個俱都捏成了小小的南瓜形狀,惟妙惟肖玲瓏小巧精緻可愛。
眾人忍不住看向慕念春。這麼短的時間內,竟能做出這麼多精巧的南瓜餅來!
好一雙巧手!善能心裡暗暗讚嘆一聲,臉上卻不動聲色:「油鍋已經熱了,南瓜餅可以下鍋了。」
慕念春笑著嗯了一聲,又隨口說道:「麻煩再準備一鍋油。」
眾人聽了都是一怔。
不是已經有一鍋熱油了嗎?為什麼還要準備一鍋油?
趁著油熱,將南瓜餅迅速的沿著鍋沿放入,很快油鍋便滋滋作響。南瓜餅在油鍋中漂浮,很快膨脹起來。慕念春迅速的將炸的半熟的南瓜餅撈起稍涼片刻,然後再放入另一鍋熱油裡。這一次,南瓜餅很快被炸熟至金黃色,香氣在廚房裡彌散開來。
一個小女尼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低聲問善能:「師叔,我們平日裡只炸一遍,為什麼四小姐要將南瓜餅炸兩遍?」
「炸一遍,油溫過高,南瓜餅很容易過了火候,色澤偏暗,口感也有些老。」善能喃喃自語:「炸兩遍就沒這些問題了。」
怪不得慕念春要求再準備一鍋油。這樣一來,油溫容易控制,炸出的南瓜餅口感也會更好。
這麼簡單的法子,為什麼她以前從沒想到過?
......
「善能大師,請嚐嚐剛出鍋的南瓜餅。」慕念春笑盈盈的將盤子放到了善能的面前。盤子上放著一隻南瓜餅,色澤金黃,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善能拿起筷子,夾起南瓜餅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外皮炸的酥脆,裡面卻十分軟糯,南瓜特有的甜香混合著糯米粉的香氣,令人愛不釋口。
善能沒做什麼評價,只是一口接著一口的把南瓜餅全部吃完了。然後淡淡的笑道:「四小姐既是對素齋感興趣,貧尼做素齋的時候四小姐不妨到廚房來。貧尼不便多說,能學多少,就看四小姐的悟性了。」
......對付這種心高氣傲的人,果然還是直截了當的法子最見效!
慕念春笑著道謝:「多謝善能大師。」
善能合掌還禮,然後盛了一碗米飯,獨自坐到一旁就著青菜吃了下去。從頭至尾,也沒多看慕念春一眼。
石竹心裡有些不滿,慕念春卻半點都不介懷。笑著招呼幾個年輕女尼嚐一嘗南瓜餅,將自己親手做的那些擺放在盤子裡。石竹端著盤子,隨著慕念春一起出了廚房。
「小姐,那個叫善能的女尼真是太過分了。」石竹忿忿說道:「不就是會做些素齋麼?有什麼了不起的。小姐想請教她的手藝是她的福氣,她卻愛理不理的擺架子,真是氣人!」
慕念春不以為意的笑道:「有真本事的人,難免有些高傲脾氣。再說了,誰也不樂意將自己的獨門手藝傳給別人。她肯點頭,我已經很高興了。」
「她只讓小姐在旁邊看著,一句都不肯多說,哪裡有什麼誠心。」石竹依然不平。
慕念春挑了挑眉,自信的一笑:「放心吧,只要我看上幾眼,自然就什麼都學會了。她想藏也藏不住。」
若是別人聽了這樣的話,十有八九會嗤之以鼻。獨門手藝必然有獨到之處,怎麼可能看著就能學會?
石竹大概是這世上對慕念春最有信心的人,對慕念春的話深信不疑,立刻轉嗔為喜:「等小姐學會了素齋的做法,看她還有什麼可得意的。」頓了頓又低聲說道:「小姐,奴婢覺得這位善能女尼,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哦?你說說看,她有哪些地方不同尋常?」慕念春饒有興味的看向石竹。
石竹思忖片刻說道:「一般來說,出家為尼的女子大多是家境貧寒,或是遇到了災荒連肚子都填不飽,不得已才做了尼姑。可這個善能,生的十分美貌,氣質出眾,顯然不是普通出身。」
慕念春讚許的嗯了一聲。
石竹得到了鼓勵,頓時有了幾分信心,繼續說道:「而且,她的廚藝十分高明。到酒樓裡做廚子,或是找個富貴人家做廚娘都行,養活自己根本不成問題。為什麼還要到慈雲庵來做尼姑?」
慕念春看著侃侃而談的石竹,十分欣慰。這半年多來,石竹身上的變化十分顯著。如今的石竹細心敏銳,思慮縝密,遇事冷靜,觀察力也遠勝從前。竟連這麼細微的地方都想到了。
「你說的沒錯,我也覺得善能來歷大為可疑。」慕念春眸光微閃:「你猜一猜,她到底會是什麼來歷?」
石竹笑道:「這個奴婢可猜不出來。或許是富貴人家的小妾之類,被主母打發到慈雲庵來也說不定。」
不,應該不是!
一個人或許可以隱藏自己的過往,可談吐氣質卻瞞不過明眼人。這個善能氣質出眾甚至有些傲氣,不像是做過小妾通房的人。可也不像當家主母之流。京城若是哪一家的主母落髮為尼,絕對是個聳動的消息,她不可能從未聽說過。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隱身在慈雲庵的廚房裡,會是因為什麼?
想了片刻,慕念春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一堆麻煩頭痛的事情還沒解決,實在沒這個閒情逸致管別人的閒事。
......
南瓜餅端到朱氏等人面前的時候,猶自冒著熱氣。
「祖母,這南瓜餅是我親手做的,你嚐一嘗。」慕念春一臉殷勤的笑意。
朱氏睡了午覺剛起,腹中正有些飢餓,口中卻數落道:「到了慈雲庵裡也不見你消停,怎麼又跑到廚房去了?」
慕念春笑嘻嘻的夾起一塊送到朱氏嘴邊:「祖母,你先嚐了味道再數落我也不遲嘛!」
朱氏年齡大了,最喜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慕念春這一撒嬌,她心裡那點不快頓時散的一乾二淨,笑著吃了南瓜餅。
又甜又軟又糯,吃了一個,唇齒留香,忍不住又夾起一個吃了。
「祖母,我做的南瓜餅是不是很好吃?」慕念春笑瞇瞇的求誇讚。
朱氏笑著白了她一眼:「是是是,好吃的很。連我這個快掉牙的老婆子也愛吃。」
正想再夾一個,慕念春卻眼明手快的製止了她:「南瓜餅不易消化,不宜多吃,吃兩個就差不多了,不能再多吃了。祖母若是覺得餓,我再去下廚做些別的。」
孫女軟言溫語這般孝順體貼,朱氏心裡哪有不高興的道理,臉上的笑容不自覺的又深了一些:「這裡不比我們家裡,你總往廚房跑,人家會不會不樂意?」
「這怎麼會。」慕念春一點都不臉紅的吹噓:「我這麼機靈可愛聰慧俏皮人見人愛,剛一露面,廚房裡的女尼們就紛紛為之傾倒,哭著喊著不讓我走......」
朱氏被逗的開懷一笑。
趁著朱氏心情好,慕念春說出自己真正的來意:「祖母,慈雲庵的素齋做的十分美味,做素齋的是一個叫善能的女尼。我想跟著她學做素齋,回去之後,就能時常做給你吃了。」
朱氏板起了臉孔:「怪不得你今日這麼殷勤,又是送南瓜餅又是灌迷湯哄我高興,原來都是有用意的。」
眼中卻滿是笑意。
慕念春眨眨眼,繼續甜言蜜語:「祖母慧眼如炬,孫女這點小心思當然瞞不過祖母的眼睛。祖母,你就行行好,答應我這一回吧!」
朱氏終於鬆了口,故作不耐的說道:「算了,你愛待在廚房裡就由得你好了。」
慕念春眼睛一亮,歡喜的抱著朱氏的胳膊:「祖母,還是你最疼我了。」
比起聽什麼佛經,待在廚房打發時間可要有趣多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09:48 PM
第六十六章 較勁
得到了朱氏的親口允許,慕念春正大光明的躲了聽佛經的苦差,一頭鑽進了慈雲庵的廚房。
慈雲庵修行的女尼有幾十個,加上來燒香吃素齋的香客,還有住在後院裡的慕家女眷,要供這麼多人吃飯,廚房裡自然十分忙碌。幾個女尼一直忙著理菜洗菜收拾廚房之類的瑣事,其中一個身體壯實有力的女尼還劈了半天的柴。
在這樣的忙碌中,善能的悠閒顯得格外醒目。同樣醒目的,還有一身粉色羅裙秀美可人的慕四小姐。
善能只在一開始和慕念春打了個招呼,之後便沒再和她說過話。
慕念春沒把善能的冷淡放在心上,興致勃勃的在廚房裡轉來轉去。當善能開始上鍋炒菜時,慕念春才站到了善能的身側。
鍋熱了,放入一大勺菜油,將蔥薑爆香,然後放入白菜煸炒。照例只放入了些鹽調味,很快便起鍋裝盤。
沒有什麼花哨的顛勺,更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一切都顯得熟稔流暢。似乎已經做了百遍千遍,所有的步驟都了然於心。信手拈來,渾然天成。
那一盤簡單的炒白菜,色香一般,卻爽脆適口,嚐了一口,忍不住便想再伸筷子。
「四小姐,」善能平平板板的聲音響起:「今日留在庵裡吃素齋的香客不少,這盤炒白菜得端出去了。」
慕念春難得的有些訕訕,放下筷子。
這一手廚藝,分明是在廚房浸淫多年千錘百煉而來。正因為食材尋常沒有多餘的調料,對下廚之人的要求更高。對食材和火候的把握要妙至毫巔,才能做出如此平常卻不簡單的美味菜餚。
自己之前想的太過簡單了。以為憑著自己的聰慧,只要看幾眼便能偷師。現在才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怪不得善能昨天這麼輕易便答應了自己,感情是在這兒等著給自己迎頭一擊啊......
善能看著慕念春吃癟的表情,心情瞬間好了起來,揚看揚唇角。吩咐小女尼端菜,然後繼續轉身炒菜。
一盤盤菜餚流水般的從鍋邊端走。
善能站在鍋邊,似乎永遠不會疲倦,炒菜的速度和動作始終如一。直到最後一盤燒茄子出鍋,善能終於停下了,看向慕念春:「四小姐,若是不嫌棄,就一起用午飯吧!」
大概是佔了上風心情大好的緣故,一直面無表情的善能難得的笑了笑。
這一笑,宛如冰雪消融,又似烏雲散去陽光乍泄,令人目眩神迷。
慕念春欣然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一碗白米飯,一碟青椒炒豆干,一盤燒茄子,外加一碗能照見人影的白菜湯。簡單的近乎簡陋,味道卻極好。豆干微辣有嚼勁,茄子酥爛入味,配著軟軟的米飯,再喝一口清淡的湯......真是完美!
慕念春站了半天早就餓了,不過,吃相還算斯文並不難看。
出乎意料的是,善能的進食動作竟也不疾不徐優雅好看。這也印證了慕念春昨日的猜測。
這個善能,出身果然不同尋常。只有經過長期的嚴格禮儀訓練,才能在消耗很多體力的情況下,依然保持這樣的餐桌禮儀。
那幾個年輕女尼忙了半天,此時也都圍坐在一起吃午飯。雖沒有大聲喧嘩,小聲說笑卻是免不了的。慕念春和善能這邊,卻很安靜。
食不言寢不語!這句話說來簡單,真正做到卻不容易。
慕念春不動聲色的留意著善能的一舉一動,心裡的疑雲越來越濃。
善能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態度又恢復了原有的冷淡:「中午的素齋已經做完了,四小姐若是想再來,就等晚上吧!」竟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站在一旁的石竹上前一步,臉上是惱怒的潮紅。
慕念春用眼神制止了石竹的舉動,然後衝善能微微一笑:「也好,我等傍晚再來。」
......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心胸和涵養!善能眼中閃過一絲訝然,卻什麼也沒說,起身便走了。
「小姐!那個善能太可惡了!」剛出了廚房,石竹忿怒的握了握拳頭:「分明是故意讓你難堪!以後我們別再來了,省的還要看她的臉色。」
「我要是就此不來了,豈不是趁了她的心?」慕念春慢悠悠的反問。
石竹啞然。
慕念春眸光微閃,若有所思的笑道:「她越是這樣,我還就非來不可了。」這麼高妙的廚藝,既已入了她的眼,不學到手豈能甘心?
......
申時正,日頭微微西斜。
慈雲庵的廚房裡,年輕的尼姑們愣愣的看著笑容可掬的慕四小姐。
中午善能師叔態度冷淡惡劣,這位慕四小姐竟然沒被氣走,又來了?!
「善能大師還沒來麼?」慕念春含笑問道。
一個女尼定定神答道:「師叔不用做這些雜事,所以來的遲一些。而且,晚上的飯菜更簡單一些,師叔有時候不用動手下廚的。四小姐若是不想等了,不如暫且回去......」
「不用了,我在這兒等她好了。」慕念春笑瞇瞇的,很和氣很可愛,態度卻很堅持。
女尼只得隨了她,各自忙活著和麵做饅頭去了。
麵點是慕念春的拿手好戲,見眾人都忙忙碌碌的,一時技癢,捲起衣袖和起麵來。十二歲的身子,力氣當然大不到哪兒去。只和了半盆麵,額上就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石竹想幫忙,卻被慕念春攆到了一邊:「既是要做饅頭,和麵豈能假手旁人。去去去,別來搗亂!」
石竹無奈的苦笑一聲,知道拗不過主子,只得老老實實的站到一旁。
這句話,正好落入剛踏進廚房的善能耳中。
善能對慕念春總算有了一絲好感。雖然這位慕四小姐任性胡鬧了一些,倒確實是真心喜歡下廚......
不過,這絲好感,還不足以讓她動容心軟就是了。
善能從慕念春的身邊走過,走到鍋灶邊,看了一眼,立刻皺起了眉頭,冷冷的說道:「今天的鍋灶是誰收拾的?」
那個最年輕的女尼戰戰兢兢的應道:「師叔,是我......」
「鍋灶不乾淨,重新擦一遍!」善能面無表情的吩咐:「下次再這樣,罰你挑十天水!」
那個女尼不敢辯白,羞愧的去擰了乾淨的抹布,將鍋灶仔仔細細的擦了一遍,直到能照見人影了才停手。
其他的女尼顯然早就習慣了善能的脾氣,沒人為那個女尼求情。甚至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慕念春看著這一幕,對善能生出了一絲敬意。只有真正的廚藝高手,才會對廚房裡的細節吹毛求疵。
......
女尼們很快做好了饅頭,整整齊齊的放在了蒸籠上。
慕念春的速度卻慢的多,和好了麵之後,又特意將饅頭做成了圓滾滾的小豬模樣。胡蘿蔔切成小小的圓片,貼上去就成了兩隻眼睛。再用筷子戳了兩個豬鼻孔,在鼻子下切出一條縫,就大功告成了。
大大的耳朵,短短的尾巴,圓圓的身子,長長的鼻子。雖然時間倉促,卻惟妙惟肖似模似樣。令人看著只覺新鮮有趣。
眾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誇讚起來。
善能瞄了一眼,淡淡的說道:「四小姐果然心靈手巧。不過,慈雲庵裡這麼多人等著吃晚飯,每天要蒸幾百個饅頭。若是這般精雕細琢,只怕要餓著肚子過夜了。」
雖未刻意,可言語中的譏諷之意卻畢露無遺。
石竹最見不得主子受閒氣,立刻上前一步怒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貧尼說的是實話,若是貴主僕聽不入耳,那也沒辦法。」善能態度淡漠,和石竹的憤怒激動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石竹漲紅了臉:「你......」
「石竹!」慕念春的聲音忽的響起。
石竹陡然回過神來,頓時又羞又愧。小姐到廚房來是想學善能的廚藝,她卻這麼沉不住氣,若是惹怒了善能就糟了。
石竹垂下頭,低聲說道:「小姐,對不起,奴婢錯了......」
「誰說你錯了?」慕念春的反應卻出乎石竹的意料:「你一心護著我,我心里高興還來不及呢!」
石竹心裡一暖,緊接著,鼻子微微泛酸。小姐總是對她這麼好,不管什麼時候總護著她......
慕念春看向善能,第一次收斂了笑容,淡淡的說道:「善能大師,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道理,你肯定比我更懂。只是如今你身在慈雲庵,要負責這麼多人的伙食,無暇面面俱到,只能在菜餚的味道上多下功夫罷了。你又何必這般咄咄逼人?」
善能被噎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卻不知怎麼的又咽了回去。
那句「如今你身在慈雲庵」,觸動了她隱秘的心事,心情驟然低落消沉了幾分......
廚房裡無人說話,一片尷尬的沉默。
一個小女尼匆匆的跑了進來,打破了沉默:「善能師叔,庵裡來了貴客。善音師叔特地叮囑你,立刻做些可口的素齋。」
貴客?這麼晚了,還會有什麼貴客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10:01 PM
第六十七章 體貼
善能回過神來,吩咐女尼們一眼:「別發呆了,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說完,便站到了鍋灶前。
各人各就其位各司其職,繼續蒸饅頭熬稀粥準備鹹菜之類的。剛才那個不愉快的小插曲,像沒發生過一般。
慕念春吩咐石竹把剛才做好的饅頭放在另一個蒸鍋上,然後站到善能身邊。
善能依舊沒和她說話,手上的動作卻有意無意的慢了一些。
......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酉時三刻了。
天早已黑了,好在今晚月光明亮皎潔,將慈雲庵的小路照的亮堂堂的。
慕念春走出幾步,忽的發現前面的樹下有一個身影,腳下不由得一頓。正要問對方是誰,那個身影已走了過來。
身影越走越近,少年清秀熟悉的臉龐也漸漸印入眼簾。
「表妹,」大概是夜晚的緣故,張子喬比白日少了幾分羞澀,清澈的眼睛閃著溫暖和關切:「聽姑母說你到廚房來了。我放心不下,所以特地在這兒等你。」
慕念春微微一怔,一點暖意從心底湧起,迅速的蔓延至全身。她看著月光下的清秀少年,嫣然一笑:「有勞表哥費心了。你什麼時候來的,等了很久吧!」
張子喬的頭髮已經被露水沾濕了,顯然已經來了不短時候。口中卻道:「我也剛來了沒多久。」
慕念春沒有揭穿他的謊話,順著他的話音笑道:「沒等多久就好。我們回去吧,不然娘該擔心我們了。」
張子喬笑著應了,默默的和慕念春並肩通行。和往日一樣,特地隔了兩米左右的距離。既能聽到彼此說話,又不會逾禮。
和當年一樣,他一直是個謙和守禮的淳樸少年。
慕念春眼角餘光瞄到他微微泛紅的側臉,既覺得親切熟悉,又有些好笑。事實上,她也真的笑了出來。
張子喬聽到清脆悅耳的笑聲,心跳快了一拍,迅速的看了她一眼。瑩瑩月光下,那張俏生生的小臉似散發出晶瑩的光芒。他不敢再看,迅速的移開了目光。
「表哥,我是老虎麼?」慕念春忍著笑,一本正經的問道。
張子喬脫口而出道:「當然不是了。表妹怎麼會忽然這麼問?」
慕念春故意嘆口氣:「既然我不是老虎,也不會吃人,為什麼你要離我這麼遠?」
張子喬微微紅了臉,鼓起勇氣靠近了一些。從原來的相聚兩米,變成了一米。依舊是守禮的距離,不過,總算比之前親近多了。
慕念春知道他臉皮薄,也不再逗弄他了,恢復了正常的語氣問道:「你在慈雲庵裡可還住得慣麼?」
張子喬也自在了不少,笑著答道:「這裡清靜自在,每日聽聽佛經溫習書本,比在家學裡輕鬆多了。」說完之後,唯恐慕念春多心,立刻又解釋道:「其實,家學裡也不算嚴苛。只是每個人讀書都很勤奮,我不想落下,就得加倍的用功。」
平心而論,張子喬雖然好學勤奮上進,資質卻不算出眾,比起慕長栩差的遠了。就算比起二房的慕長柏慕長桐兄弟兩個也有所不及。也怪不得他壓力這麼大了。
慕念春笑著安慰道:「大堂伯性情方正嚴肅,在學問上一絲不苟,要求嚴格。你才來了一個多月,還沒完全適應,日子長了就好了。」
張子喬心裡一陣感動,低聲道:「表妹,多謝你的安慰開解。說實話,這一個多月來,我一直戰戰兢兢的,總擔心表現的不好,會讓姑母姑父失望,也怕遠在清池的爹娘失望.....」
「怎麼會。」慕念春唇角含笑,清澈的眼眸裡滿是鼓勵:「你好學上進勤奮刻苦,大堂伯對你不知有多滿意,常常在爹娘面前誇你。娘覺得面上有光,爹心裡也高興呢!」
這世上,沒有任何言語能及得上心上人的一句誇讚。
張子喬的眼睛亮了起來,臉上多了一絲自信。
「表哥,你想念舅舅和舅母他們嗎?」離家這麼遠,隻身在京城讀書,想念家人是免不了的。
張子喬嗯了一聲,略有些羞赧的承認:「娘剛走的那幾天,我半夜曾偷偷哭過兩回......」
一直跟在後面的石竹一個忍不住,扑哧一聲笑出了聲。
張子喬臉上一陣發熱,反射性的住了嘴。
慕念春嗔怪的看了石竹一眼,石竹吐了吐舌頭,索性退開了幾步。這樣就聽不到表少爺和小姐說話了。也不用忍笑忍的這麼辛苦了!
......
很快就到了住處。
張子喬在院子門口停下了:「表妹,我就不送你進去了。」也免得慕元春慕婉春見到自己和表妹待在一起。
慕念春笑著叮囑:「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下,別再熬夜讀書了。」
張子喬隨口應了,顯然只是敷衍,並未真正聽進她的話。
他一直就是這樣,看似溫和好脾氣,可一旦認准了一件事,就異常固執。
慕念春沒有再多說什麼,目送張子喬的身影遠去,然後才轉身進了院子。這個院子不大,幾間廂房緊挨在一起,慕念春回來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慕元春慕婉春。
慕元春站在窗櫺前,略略蹙眉。
慕念春不是一直喜歡表哥羅鈺嗎?可她和張子喬這麼親近,又是怎麼回事?難道說,她是故意做給自己看,降低自己的戒心?
......自以為是自作聰明,真的是要不得的毛病!
慕婉春可沒這麼多顧忌,笑嘻嘻的迎了出來,曖昧的眨眨眼:「好一個青梅竹馬花前月下!」
慕念春心情甚好,沒和她一般計較,直接無視她的擠眉弄眼:「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慕婉春見她不肯搭這個話茬,只得聳聳肩轉移了話題:「聽了一天的佛經,聽的頭都大了。哪裡還能睡得著。想找你說話解悶,你偏又去了廚房。到現在才回來,說給我聽聽,這一天你到底學到什麼了?」
慕念春隨口笑道:「才一天,我又一直看著,哪裡能學到什麼。」
這番話卻有些不盡不實了。雖然沒具體的學會什麼,可今天一整天的近距離觀察揣摩,她的收穫實在不少。眼界更是豁然開朗。
返璞歸真,發揮出食材本身的味道,才是廚藝的最高境界。
慕婉春不疑有他,笑著說道:「慈雲庵的素齋確實是難得的美味。明明都是些普通尋常的菜餚,也沒什麼特別的配料和調料,可就是覺得說不出的好吃。」
「是啊!更難得的是,她一個人要負責慈雲庵上下所有人的菜餚。中午光是在灶台前炒菜就花了一個時辰。可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能保持這樣的水準。就算是宮裡的御廚,也做不到這一點。」慕念春由衷的嘆道。
這才是真正令她服氣的一點。
若是只做幾盤菜餚,她自問絕不比善能差。可這樣連續不斷的炒菜,不僅考驗掌廚之人的體力,更考驗掌廚的經驗和耐心。這些她就遠遠不及善能了。
「聽說這個掌廚的善能在慈雲庵裡已經待了十幾年,平日除了修行,就是下廚做菜,從不和外人有接觸。」慕婉春顯然對這位神秘的善能女尼很感興趣,私下找小尼姑打聽了一番:「聽說她脾氣有些孤僻古怪,不好親近。你今天見到她了,感覺怎麼樣?」
慕念春輕描淡寫的應道:「她脾氣確實不算好。」
慕婉春饒有興趣的追問:「她多大了?長的怎麼樣?」
「大概三十多歲,相貌還過得去。」慕念春下意識的隱瞞了善能令人驚豔的美貌和非凡的氣質。
反正以慕婉春的性子,絕不會特意跑到廚房去看看善能的模樣如何。
她這麼一說,慕婉春對善能的興致果然少了幾分。想想也是,一個中年女尼能有什麼特別的。
慕婉春又將話題扯到了慈雲庵新來的這位貴客身上:「傍晚的時候,慈雲庵來了一個神秘的貴客。妙雲大師特地親自相迎呢!」
慕家女眷來,妙雲大師可是連面都沒露。這位貴客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讓妙雲大師親自相迎?
慕念春心裡閃過一個念頭,忍不住蹙了蹙眉。
該不會是宮裡來的人吧......
「四妹,你說這個貴客到底會是什麼身份?」慕婉春好奇的猜測起來:「會是京城哪一家的勳貴女眷,還是皇親國戚?說不定是宮裡的嬪妃娘娘.....」
慕念春笑著打斷了慕婉春:「不管這貴客是誰,總之身份尊貴不同尋常,我們離的遠一些別招惹就是了。」
到慈雲庵已經兩天了,接下來的三天老實安分點熬過去最好,千萬別節外生枝。她對皇宮這兩個字有陰影,只要和皇宮沾上邊的,她都敬謝不敏敬而遠之。
慕婉春悻悻的瞪了她一眼:「是是是,就你最安分。算了,懶得和你說了。」說完,便轉身回了屋子。
又使小性子!
慕念春聳聳肩,也沒放在心上。反正以慕婉春的脾氣,也氣不了多久,最多明天早上就會憋不住的跑來和她說話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10:11 PM
第六十八章 貴客
這位貴客的到來,對慕家一行人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最明顯的就是,妙雲大師講佛經的時間縮短了一大半,由善音代妙雲大師招呼朱氏等人。
對此,慕元春慕婉春俱都暗暗高興。朱氏等人卻是滿心的懊惱和不悅。這個貴客到底是什麼來頭?竟讓一向超然的妙雲大師如此鄭重相待?
朱氏故作不經意的問道:「善音大師,不知昨晚來的那位貴客是哪一家的女眷?若是相熟,我總得帶著兒媳孫女們去打個招呼,免得失了禮數。」
薑不愧是老的辣!分明是想打聽人家的來歷,一番話卻說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善音略一遲疑,才低聲應道:「老夫人既是問起,貧尼也不便隱瞞。這位貴客是宮裡的娘娘,到慈雲庵來是代皇后娘娘燒香還願,會住上一些日子。只是不願張揚,來之前就命人傳過話,不得隨意透露她的身份。真是對不住了!」
竟然是宮裡的妃嬪!
朱氏心裡原有的些許不快立刻煙消雲散,忙笑道:「我只是隨口問問。貴人喜歡清靜,我們自是不會前去打擾。我們來了三日,慈雲庵也轉了個遍。接下來兩天,不會再隨意出來走動。」
朱氏如此識趣,善音也鬆了口氣,含笑說道:「老夫人通情達理,貧尼代師傅謝過了。」
按理來說,慕家女眷是先來的貴客。妙雲大師應該講足五天的佛經才是。可偏偏宮裡來的這位娘娘身份尊貴,妙雲大師不得不出面接待。這麼一來,不免會怠慢了慕家女眷。
幸好朱氏等人沒有介懷。
......就算想介懷,也沒那個底氣就是了!
慕念春知道這位貴客的身份之後,唇角的笑意微微一頓。
「......皇后娘娘這些年忙於宮務,鳳體虛弱,向佛之心愈發虔誠。每年都會賞賜慈雲庵金銀,長年供奉,希望菩薩保佑她身體安健壽元綿長。此次宮裡來的這位娘娘,就是代皇后娘娘來燒香還願的。」
張氏低聲叮囑慕念春:「這樣的貴人我們慕家招惹不起,你這兩天也要小心些,千萬不要驚擾了貴人。」
張氏說的慎重,慕念春只得同樣鄭重的應了。
皇后與皇上是結髮夫妻。太子是皇后嫡出,比起一眾皇子更矜貴。大秦朝素有立嫡不立長的規矩,因此,排行第五的皇子周懌在十二歲就被封了太子。成年的皇子們成親有子之後,皇上便下旨命就藩。
幾位藩王的嫡長子到了八歲就回京城,封了世子之後,和太孫一起進上書房讀書。趙王世子周珣天資聰穎文武雙全,吳王世子周玦記性極佳過目不忘,晉王世子周玹擅長書畫文采過人。
相較之下,太孫周琰只能用心地善良憨厚淳樸來形容了......
一眾皇孫裡,皇上最喜歡允文允武的趙王世子。吳王世子晉王世子也很得皇上歡心。當然了,太孫的優勢也是顯而易見的,身份尊貴血脈正統無人能及。更重要的是,只要宮裡有皇后在,就沒人能越過太孫,太子的位置更是穩若泰山。
繁瑣的宮務,整日的殫精竭慮,讓年過五旬的皇后娘娘身子日漸吃不消,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是常有的事。
為了延年壽命,皇后暗中花費大筆銀子供奉菩薩香火。不過,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絕不宜擺到明面上來說。
「我看,這兩天你也別去廚房了。」張氏想了想又說道:「出來進去的,若是衝撞了宮裡的貴人就不好了。」
慕念春卻笑著應道:「我去廚房,又不經過那邊的院子,不會衝撞到貴人的。」
善能態度已經軟化,有意無意的將做素齋的要訣都展示給她看。這麼難得的好機會,怎麼可以錯過?
至於宮裡的那個什麼貴人,她半點興趣都沒有,遠著點就是了。
張氏還想說什麼,慕念春已經膩了過來撒嬌:「娘,你就答應我嘛!我向你保證,我一定很小心,絕不會為你惹麻煩。」
對著那張嬌嗔甜蜜的笑臉,張氏哪裡還板得起臉孔,笑著白了她一眼:「這可是你自己說過的,若是惹出了亂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嘴軟心更軟,連紙老虎都算不上。
......
「善能大師,我又來了。」慕念春笑瞇瞇的打了個招呼。
善能詫異的看了慕念春一眼,忍不住問道:「庵裡來了貴人,你不知道麼?」
慕念春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當然知道。聽說還是宮裡的娘娘呢!不過,這和我到廚房來有什麼關係?」
善能:「......」
真不知道她是膽大還是狂妄無知!若是一個不小心衝撞了宮裡的娘娘,那可不是道個歉就行的。
善能一向面冷心更冷,難得的多事了一回:「宮裡規矩大,宮裡的娘娘們看著親切和藹,實則都不好伺候。你進出可得小心些,萬萬不能衝撞了娘娘,就算是宮女也不宜開罪。免得為慕家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說完之後,卻見慕念春用奇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善能略有些不自在:「四小姐為什麼這麼看著貧尼?」
慕念春慢悠悠的笑道:「認識幾日,這還是大師話說的最多的一回。」
善能:「......」
關注的地方完全不對好嗎?!
善能嘴角微微抽搐,面無表情的轉身。耳邊又響起慕念春的聲音:「大師,你似乎對宮裡的事很熟悉。」
善能身子一僵,旋即輕描淡寫的應道:「師傅經常進宮,回到庵裡時常會說起宮裡的事,貧尼知道有什麼奇怪的。」
慕念春凝視著善能僵硬的表情,心裡有個念頭迅速的閃過,口中笑道:「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大師何必緊張。」
善能這次乾脆給了慕念春一個後腦勺,低頭在灶前忙碌起來。
......
慕念春沒有繼續追問,專注的看著善能掌勺。
一個人要忙活上百口的飯菜,絕不是輕鬆容易的事。多了宮裡娘娘一行人,飯更要做的精細,便更忙碌了。饒是善能做事利落,也恨不得多生出兩隻手來才好。
一個小女尼忽的匆匆跑了進來,低聲道:「善能師叔,娘娘身邊的陸女官特地吩咐了,說是娘娘今日想吃素麵。讓人現在就做了送過去。」
善能臉色一沉,語氣裡滿是不悅:「要吃素麵,為何不早說?這素齋已經都做好了!現在再做素麵,那別人的飯菜怎麼辦?難道都餓肚子等著?」
善能一繃著臉,渾身都散發著凍死人的冷意。
那個小女尼苦著臉:「師叔,這是陸女官的意思,娘娘還在等著呢......」
是啊,只能讓別人先等著,總不能讓娘娘等著吧!
善能冷著臉打斷了她:「行了,我知道了。你讓陸女官稍等片刻,素麵一會兒就好。」
小女尼鬆口氣,忙跑出去回話了。
善能板著臉和麵,鍋灶上的事只能暫且停了。慕念春一直沒吭聲,此時忽的說道:「我也來幫忙吧!」
「不敢勞煩四小姐大駕。」善能頭也不抬的應道:「四小姐消停些,就算幫了貧尼的忙了。」
......真是小心眼!不就是剛才取笑了她幾句麼?至於這麼耿耿於懷嘛!
慕念春索性什麼也不說了,捲起衣袖,吩咐一旁配菜的女尼:「把今日要做的素齋配料端過來。」
那個女尼下意識的看了善能一眼。善能和好了麵,正低頭擀麵,聽了這話沒有半點反應。
嗯,懂了!
女尼立刻將配菜端了過來,慕念春利落的倒油入鍋翻炒,很快裝盤。雖不如善能那般快速,倒也似模似樣。
有了慕念春主動請纓幫忙,廚房又重新恢復了忙碌的節奏。
善能很快做好了一鍋素麵。麵湯清澈,湯裡放了青菜木耳香菇。白的麵條綠的菜葉黑的木耳紅色的香菇,顏色搭配的醒目好看。令人看著頓生食慾。
再配上四樣精緻的炒素菜,十分完美。
待素麵端走之後,善能終於稍稍鬆口氣,重又接過了鍋灶前的事,隨口說道:「素麵還有一碗,四小姐不嫌棄就嚐嚐吧!」
還是那副冷淡的語氣,卻不自覺的帶了幾分隨意和親近。
慕念春笑著應了,心裡暗暗唏噓。努力了幾天,總算換來善能的另眼相看了。
素麵比想像中的味道更好,粗細均勻的麵條十分筋道,麵湯清淡適口,吃了一口,便忍不住想吃第二口。
返璞歸真,大巧若拙!這樣精湛的廚藝,不知善能花了多少的苦功才練就出來......
「師叔!」之前那個跑腿的小女尼又匆匆的跑進了廚房:「陸女官說了,素麵娘娘只吃了一口,便不肯再吃。讓你再做些清淡爽口的飯食送過去。」
......善能的臉都快黑了:「不是要吃素麵嗎?怎麼素麵做好又不吃了?」
這位娘娘也太難伺候了吧!
慕念春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是啊,這素麵的味道好的很,娘娘為什麼只吃一口就不肯吃了?」
一個略有些傲然的不悅聲音忽的響起:「娘娘不喜香菇的味道,難道這些你們也不知道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10:17 PM
第六十九章 衝突
廚房門外,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年輕女子。
這個女子約莫二十三四歲,生的頗有幾分麗色。神色間有幾分頤指氣使的傲氣,令人不喜。
這個女子就是陸女官了。
善能反射性的垂下頭,不欲和她對視。
可偌大的廚房裡,就屬善能和慕念春最惹眼。陸女官的目光掠過慕念春時,閃過一絲訝然。再落到善能的身上,更是一怔。
沒想到,掌廚的竟是這麼一個美貌的尼姑。
陸女官嫌棄的看了廚房一眼,然後吩咐:「重新做些飯食,記得別放香菇。動作快些,若是讓娘娘挨了餓,你們可擔待不起。」
那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聽的人火冒三丈。
慕念春皺了皺眉,卻沒有吭聲。
壞脾氣的善能,也將所有的脾氣按捺下來,簡短的應了句:「是。」
陸女官對她不冷不熱的反應有些不滿。平日在宮裡她也算是女官中出頭露臉的人物,御膳房的御廚見了她都十分客氣。這個叫善能的女尼真是太沒眼色了。
陸女官輕哼一聲,有意挑刺找茬:「廚房裡不是閒人免進嗎?這裡怎麼多了一個外人?若是心存不軌在娘娘的飯菜裡做手腳怎麼辦?」
善能眼中隱隱閃過怒氣,正要張口,慕念春冷然不悅的聲音響起:「我在廚房裡隨善能大師學廚,娘娘的飯菜我至始至終連碰都沒碰過。陸女官隨口污衊他人,只怕不妥吧!」
陸女官沒料到慕念春竟會當面斥責自己,心裡陡然冒起一股無名火,冷笑著問道:「不知是哪位府上的小姐?脾氣可真不小啊!」
慕念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在陸女官面前,脾氣不小這幾個字,我可不敢當。」
......論口舌,陸女官如何能是慕念春的對手。只兩句話,就被氣的心浮氣躁:「你......你竟然敢譏諷我!」
「我怎麼敢譏諷陸女官!」慕念春閒閒一笑,氣死人不償命的說道:「打狗還要看主人呢!若是陸女官一生氣,去娘娘面前告上一狀,我今日可就沒好果子吃了。說不定還會累及家人,所以,小女子是斷斷不敢和陸女官為難的。」
陸女官:「.....」
可憐的陸女官,臉孔漲的通紅,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什麼叫言辭如刀?今天可算是領教了!
廚房裡的女尼們被眼前的一幕驚的目瞪口呆。只幾句話的功夫,慕四小姐就把陸女官氣成這樣,真是大快人心......不是,是令人頭痛才對。
接下來,要怎麼收場?
善能心情很複雜。她該為慕念春的膽大妄為頭痛,可她心裡卻很清楚,陸女官剛才故意挑刺,慕念春挺身而出,其實是為了她出氣......
冰冷荒蕪的心湖,悄然掠過一絲暖意。
善能咳嗽一聲,打起了圓場:「陸女官,這都是一場誤會。這位是慕家四小姐,前幾日隨著慕家老夫人一起來慈雲庵小住。因為對廚藝感興趣,所以常來廚房隨貧尼學廚藝。對娘娘絕沒有半分惡意,陸女官做事仔細思慮周全,見到慕四小姐難免生出些戒心。誤會解開也就好了。」
這番話說的十分巧妙,既圓了尷尬的場面,又刻意的抬高了陸女官。只要陸女官不太笨,一定懂得順勢下台的道理。
不然,這麼鬧下去,真正難堪的可不一定是誰。
果然,陸女官深呼吸口氣,硬是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快些做好飯食,不能讓娘娘久等。我這就回去複命。」
說完,故作高傲的昂頭轉身離開。
轉身的一剎那,陸女官臉上的笑容消散的無影無蹤,瞬間陰沉了下來。
好一個慕家四小姐,我記住你了!
......
善能沉默著重新做好飯菜,命人端去送給那位娘娘。然後,看向閒閒無事神色自若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慕念春。
善能一陣頭痛。
這個慕念春,到底是膽子太大,還是不知者無畏?
那個陸女官確實不算什麼大人物,可她身後的那位娘娘卻頗得聖寵。若是陸女官在娘娘面前告上一狀,到時候慕家可就麻煩了。
「四小姐,」善能定定神說道:「剛才發生的事,你最好有些心理準備。陸女官可能會在娘娘面前告你的狀.....」
「不是可能,是一定!」慕念春漫不經心的接過話茬:「惡犬咬人不著反被揍了一棍,怎麼可能不去找主人哭訴!」
善能:「......」
小小年紀,怎麼如此尖酸刻薄。偏偏比喻的實在形像生動。
善能本想繃著臉,卻一個不小心揚起了唇角。
「放心好了,待會兒娘娘派人來召見我,我自能應付得來。」慕念春還是那副懶散的樣子,語氣中卻流露出理所當然的自信。
善能輕哼一聲,瞪了她一眼:「你說的倒是輕巧,若是娘娘因此發怒,你要怎麼辦?」
慕念春淡淡一笑。
宮裡的妃嬪娘娘們是什麼樣的做派,該如何應付,沒人比她更清楚。
善能又繼續道:「只要稍微忍一忍,就不會有這樣的麻煩。你明知道那個陸女官不好相與,為什麼還要激怒她?」
「我不會主動招惹麻煩。」慕念春神色平靜,語氣淡然:「可若是有麻煩找上了我,我也絕不會忍氣吞聲!」
上輩子受的委屈還不夠多麼?這輩子再也沒人肆意的欺辱她,哪怕是言語上的輕視侮辱也不行!陸女官那句「若是心存不軌在娘娘的飯菜裡做手腳怎麼辦」,更是戳中了她心裡的隱痛,想也沒想的就反擊了回去。
就算事情重來一遍,她還是會這麼做。
善能啞然,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的沉默了下來。半晌才低聲嘆道:「如果可以,誰也不願忍氣吞聲。可很多時候,人根本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美麗的臉上流露出落寞悵然。
慕念春深深的凝視善能一眼。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和隱痛。美麗神秘的女尼善能,會有怎樣的過往?
......
廚房的事情終於忙完了。
慕念春領著石竹回去。一路上,石竹擔憂緊張的四處張望,一副隨時會冒出人來將慕念春抓走的架勢。
慕念春看在眼底,不由得啞然失笑,打趣道:「石竹,你在看什麼?難不成路上有吃人的老虎不成?」
石竹聽出主子的調侃之意,忍不住跺跺腳:「小姐,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有心情說笑。那個陸女官,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你剛才狠狠得罪了她,她豈有不告狀的道理。只怕待會兒就會有人來召你去見娘娘了.....」
「見就見,有什麼可怕的。」慕念春聳聳肩,語氣十分輕鬆:「宮裡的娘娘也是人,也得講道理。總不能隨隨便便就發落慕家的小姐。要是傳到皇上或是皇后的耳朵裡,你以為她能討得了好麼?」
宮裡的妃嬪們,看似榮耀風光,實則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說話行事都得慎之又慎,唯恐授人以話柄。這些看著高高在上的娘娘們,其實活的還不如身邊的下人肆意。
石竹對慕念春有強烈的近乎盲目的信心,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小姐既然說有法子應付,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這世上,還沒有小姐做不到的事!
回了院子,慕念春輕描淡寫的將廚房裡發生的事告訴了張氏。張氏先還笑著,聽著聽著笑不出來了,到最後臉都白了:「念春,你真的和陸女官吵起來了?」
「也不算吵起來。」慕念春實事求是的答道:「說起來是我羞辱了她一頓。」
張氏:「.....」
老天爺,原本那個乖巧聽話又聽話的女兒呢?
慕念春見張氏面色難看,笑著安撫道:「娘,你不用擔心,就算是娘娘真的派人召見我,我也能應付的......」
話音未落,白蘭便走了進來,一臉憂色的稟報:「太太,陸女官來了,說是娘娘要召見四小姐。」
張氏一口氣差點上不來,身子晃了一晃。
慕念春被嚇了一跳,眼疾手快的扶住張氏:「娘,你怎麼了?」
張氏深呼吸一口氣,心中默念:我不能慌!我不能慌!有我在,誰也別想傷害我的女兒!
默念數十次之後,張氏終於稍稍冷靜下來,斬釘截鐵的說道:「念春,你在屋子裡待著,哪兒也不準去。娘娘那邊由我去請罪。」
縱然風雨再激烈,她也要擋在女兒身前。
慕念春先是一怔,旋即心裡湧起一陣暖意,握著張氏的手輕聲道:「娘娘要見我,我若是不去,就是不敬之罪。我還是親自去的好。」
這個道理,張氏當然知道。可是讓她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前去受辱,她根本做不到。
張氏反手握緊了慕念春的手,語氣異常堅決:「那我陪你一起去。」
慕念春鼻子微酸,輕輕的嗯了一聲。
陸女官正等在院子外,見到慕念春母女,唇角浮起一個冷笑,用勝利者的傲然眼神看著慕念春:「慕四小姐,容妃娘娘要見你,請你跟我走吧!」
容妃娘娘?
慕念春漫不經心的笑意陡然凝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10:24 PM
第七十章 容妃(一)
容妃......
怎麼會是她?!
這位容妃娘娘出身卑微,其父只是一個普通商賈,家道中落,無奈之餘將她送進宮做了宮女。因為外貌出挑性情溫馴,被皇后娘娘看中,成了皇后的貼身宮女。之後的經歷,更是一段傳奇式的故事。
偶爾承寵,便懷了身孕,生下了一個漂亮又健康的皇子。憑藉著生子有功,從一個普通的宮女,一舉被封妃,羨煞眾人。更令人稱道的是,這位美貌又溫柔的容妃娘娘,縱然得寵也絕不高調張揚。
這些道聽途說而來的傳聞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位容妃娘娘,正是齊王生母!
......如果早知道這位宮裡來的娘娘是容妃,她剛才寧可忍下這口閒氣了!
她不願招惹牽扯的人物名單裡,齊王高高位居第一。和他有關的人,她也實在沒什麼應付的興致。
陸女官顯然誤會了,得意的瞄了神色微變的慕念春一眼。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家四小姐,聽到容妃娘娘的名諱總算知道害怕了!
張氏此時倒是鎮靜了不少。事情已經這樣了,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被羞辱一頓。總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就給慕家治罪。
「待會兒見了容妃娘娘,你什麼都別說,一切都由我應付。」張氏低聲叮囑道。
慕念春定定神,衝張氏微微一笑:「娘,你放心好了。我又沒做什麼錯事,容妃娘娘不會怪我的。」
這句話清清楚楚的鑽進了陸女官的耳中。陸女官又氣又怒,冷笑連連。
死到臨頭還嘴硬!等見了容妃娘娘,有的是她哭的時候!
......
慈雲庵裡的院落佈局差不多,容妃娘娘住的這一處也沒什麼出奇之處,只是更寬敞整潔一些。陸女官進了院子之後,恢復了趾高氣昂的氣焰:「你們兩個在這兒候著,我進去稟報娘娘一聲。」
說著,看也不看兩人便進了屋子。
呸!狗仗人勢!區區一個女官罷了,仗著容妃娘娘的聲勢就敢如此輕慢慕家女眷!
張氏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裡嘀咕幾句過過乾癮。
慕念春實在太了解張氏了,不用看也知道此時她會是什麼反應。壓低聲音叮囑道:「娘,待會兒見了容妃娘娘,你什麼都別說,一切都由我應付。」
張氏:「......」
這幾句話,怎麼這麼耳熟?
沒等張氏張口,陸女官的身影又出現在兩人面前,依舊是那副欠罵的表情和語氣:「娘娘吩咐,請慕四小姐進去。」
張氏一驚,脫口而出道:「那我呢?」
「你就在這兒候著。」陸女官略有些不耐的應道:「娘娘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慕念春用眼神制止了張氏的冒失舉止,然後淡淡的看了陸女官一眼。那一眼並不凌厲,也不陰冷。可不知怎麼的,陸女官忽然有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一定是她看錯了!慕念春不過是個普通的官家小姐,怎麼可能有那種聛睨一切的氣場......
慕念春不疾不徐的走到門邊,朗聲道:「慕氏念春,求見容妃娘娘!」
「進來吧!」聲音溫軟悅耳,動聽之極。
慕念春沒有動容,神色自若的推門走了進去。
皇上只有一個,宮裡的嬪妃們卻有幾十個,位分低的就更多了。想博得皇上另眼相看,美麗的容貌動聽的聲音都是必不可少的。這位容妃娘娘既然能在宮中長盛不衰,自然有她的本錢。
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在見到容妃的那一刻,慕念春十分平靜從容。
齊王今年十六歲,容妃至少也有三十二三歲了。看著卻如雙十佳人,妝容淡雅,穿著一身宮裝,梳著墜馬髻,髮上插了一支金步搖。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個賞心悅目無可挑剔的絕色美人。
齊王遺傳了容妃的美貌,尤其是那雙眼,更是像足了八分。
慕念春看著那雙似曾相識的鳳眸,忍住轉身走人的衝動,盈盈行禮:「見過容妃娘娘。」
容妃鳳眸一掃,淡淡的說道:「免禮平身吧!」
慕念春順勢起身,老實的垂首束立。容妃沒有發話,她便一直安靜的等著,沒有吭聲。
不愧是慕太傅的孫女,規矩禮儀無可挑剔。
容妃細細的打量慕念春片刻,忽的問道:「聽說前些日子太子妃的荷花宴上,齊王親手折了一支荷花送給你,是麼?」
......突如其來的問話,完全出乎慕念春意料。饒是她反應靈敏迅捷,也不由得怔了一怔。然後很快恢復如常,恭敬的應道:「回稟容妃娘娘,確有此事。」
答的乾脆利落,半點否認的意思也沒有。
容妃眼眸暗了一暗,半晌才淡淡的說道:「齊王年紀還小,慣愛荒唐胡鬧。我這個當娘的,倒要為他陪一聲不是了。」
這話聽著十分客氣,卻十分耐人尋味。
一句荒唐胡鬧,便將齊王別有用意的舉止忽略了過去。若是慕家想藉此攀上這門親事,無疑是自取其辱。
這麼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讓慕念春有種荒謬的熟悉和親切感。
「娘娘這麼說,真是折煞小女子了。」慕念春恭敬的應道:「兄長如今是齊王殿下的伴讀,齊王殿下曾經來過慕家幾回,因此小女子有幸見過齊王殿下。那一天荷花宴上,齊王殿下大概是嫌拿著荷花費事,才隨手給了我。若是有人為此傳出什麼謠言來,才真是荒謬可笑。」
竟比容妃撇的還要清。
她這是藉機表明心跡,還是以退為進?
容妃眸光一閃,含笑說道:「不管怎麼說,總是他做事不妥。難得你小小年紀卻心胸寬廣,沒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我此次到慈雲庵來,沒帶什麼好東西,這一盒宮制的絹花倒還算鮮亮,最適合年輕的姑娘戴了,就賞了給你吧!」
......接下了賞賜,也就代表著日後不準再提起此事。這是嬪妃們慣常的處事方式,也算是心照不宣的規則。
不過,如果齊王知道自己只值一盒子絹花,會是什麼表情?
一旁的宮女將精緻的錦盒拿了過來,慕念春面不改色的接下,恭敬的道了謝。
此事,就算正式揭過了。接下來,也該正式的開始算賬了吧!
慕念春等了片刻,卻沒等來容妃的質問,反而是一句:「好了,若是無事,你就退下吧!」竟半個字都沒提她羞辱陸女官一事。
慕念春心念電轉,很快明白過來。
容妃根本就不在意她和陸女官之間的口角恩怨,只是藉著這個由頭不著痕跡的見一見她罷了。如果她不識趣的接下宮花,容妃十有八九會藉題發揮為難她一番。如今既是達到了目的,便樂得做個順水人情,顯示大度和雍容。
嬪妃們一個比一個精明厲害,這個看似纖弱的容妃,分明也不是省油的燈。
想想也是,能在宮裡安然無恙的生下皇子,一躍而至妃位,又深得聖寵。這樣的女子怎麼會缺心計手段?
慕念春含笑告退。
對這次會面,她還算滿意。這位容妃娘娘顯然覺得她不是合意的齊王妃人選,所以才希望自己知難而退。卻不知,這正合她的心意。
對這次會面,容妃也還算滿意。這個慕四小姐果然如傳聞中的那樣聰慧伶俐,聞弦音而知雅意,很快就明白了她的心意。識趣的接下了宮花。
兩人有志一同的認為,這次愉快的會面過後,兩人還是別再有見面的機會比較好。
......
張氏站在院子裡,努力豎起耳朵聆聽屋裡的動靜。可惜隔著一道厚厚的門板,根本什麼都聽不清。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張氏愈發忐忑緊張。念春進去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沒出來?這個容妃娘娘,會怎麼發落處置念春?
陸女官輕蔑的看了張氏一眼,信心滿滿的想著。娘娘一定會替自己撐腰,待會兒,慕念春不哭哭啼啼的出來才是怪事。
門開了。
張氏和陸女官不約而同的看了過去。卻見慕念春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出來,一臉笑意盈盈。手中還捧著一個錦盒。那錦盒用料考究做工精細,一看就知道是宮裡的東西。
容妃娘娘沒有發落暮念春,反而賞賜了東西?!
張氏懵了。
陸女官也懵了。
慕念春笑瞇瞇的走上前來,語氣輕鬆愉快:「娘,容妃娘娘真是親切溫柔,和我說了會兒話,還特地賞了一盒子絹花給我呢!」
「不可能!」陸女官脫口而出,一張還算俏麗的臉龐憋的通紅,眼中閃著不敢置信和憤怒:「娘娘怎麼會賞賜你東西。」
慕念春好整以暇的看了過來:「你若是不信,何不親自進去問一問娘娘?」
陸女官被噎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慕念春也不急著離開,反而將錦盒打開了。那一盒子精緻閃亮以假亂真的宮花,讓人看的眼花繚亂。
「這些宮花可真是精緻,」慕念春嘖嘖讚了一句,又笑瞇瞇的對陸女官說道:「這次可得多謝陸女官才是,不然,我哪來面見娘娘又得賞賜的機會。」
陸女官:「......」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10:32 PM
第七十一章 容妃(二)
陸女官的臉漲的通紅。氣惱羞怒不敢置信,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全憑著最後一點自制力,才沒當場失態怒吼。
娘娘還在屋子裡,她絕不能失態......
可惜,慕四小姐不懂什麼叫得饒人處且饒人,痛打落水狗這種事卻最擅長:「這麼多的宮花我一個人哪裡戴的過來,不如送一朵給陸女官如何?」
......真是忍無可忍!
陸女官終於色變,冷笑一聲道:「慕四小姐果然巧舌如簧,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把娘娘也哄騙住了。還賞賜了一盒子絹花。」
「陸女官這麼說話可不妥。」慕念春慢悠悠的應道:「娘娘聰穎睿智,怎麼會輕易就被哄騙了。這話若是被娘娘聽見了,只怕.....」
接下來的話不用再說,大家心領神會就好。
陸女官冷哼一聲,正要回擊。一個身著淺綠宮裝的宮女忽的推門走了出來,低聲說道:「娘娘吩咐你進去。」
省的在這兒繼續丟人!
陸女官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剛才慕念春出來的時候門沒關緊,露了一條縫。也就是說,她剛才說的話,已經都被容妃娘娘聽見了......
陸女官面色一白,再也沒了之前的趾高氣昂。
慕念春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和張氏相攜離開。
這個陸女官,衝動蠢鈍仗勢欺人,容妃肯留這樣的人在身邊,必然有其用意。不過,這一回陸女官被她擺了一道,想來是要吃些苦頭了。
......
容妃維持著端莊的坐姿,淡淡的看著跪在面前的陸女官。神色不喜也不怒。
陸女官熟知她的脾氣,愈發忐忑心虛。等了半晌依舊不見容妃問話,只得硬著頭皮張口:「娘娘,不知奴婢哪裡做錯了......」
一個茶碗蓋飛了過來,正砸中她的額頭,發出一聲悶響,「咣當」一聲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陸女官額上一陣火辣的痛熱,不用照鏡子也知道額上必然腫了。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卻不敢掉下來,忙磕頭請罪告饒:「娘娘息怒,奴婢錯了。」
容妃依舊是不喜不怒的聲調:「哦?你說來聽聽,你是哪裡錯了?」
陸女官不敢抬頭,維持著磕頭的姿勢應道:「奴婢不該在背後說娘娘的不是......」
這次,飛過來的不是碗蓋,而是茶碗。
茶碗砸中了她的胳膊,茶水全部濺落到衣裙上。茶水並不燙,只是溫熱而已。所以,陸女官沒有被燙到。可她卻嚇的全身一個哆嗦,聲音裡也有了哭腔:「娘娘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
容妃聲音冷了下來:「你錯在哪裡?」
陸女官哭著應道:「奴婢不該去招惹慕四小姐,更不該在娘娘面前添油加醋胡亂告狀。娘娘是代皇后娘娘來禮佛的,若是在慈雲庵來發落了慕家的小姐,皇后娘娘一定會生氣......」
容妃看著涕淚交加的陸女官,眼中閃過一絲厭棄。
居然到現在沒想清楚是怎麼回事!
身為她的貼身女官,招惹一個官家小姐不算什麼,告狀求自己撐腰也無妨。這點小事,皇后娘娘怎麼會計較?可她錯就錯在眼睛不夠亮堂,在招惹對方時沒有掂量自己的分量,沒有看出對方的厲害之處。被人狠狠羞辱了一通,如今又被擺了一道。到現在竟還不知反省悔改。
不自量力!不知死活!蠢鈍如豬!
「來人,把她送回宮去。」容妃淡淡的吩咐:「就說她偶感風寒,需要在屋子裡靜養數日。在本宮回宮之前,不準出房門半步。」
陸女官不敢求饒,哭著謝了恩,便被領下去了。
穿著淺綠宮裝的宮女,迅速的收拾了地上的水漬和茶碗粉末。又重新泡了一杯茶送了上來:「娘娘請寬心,為了她氣傷了身子,可實在不值。」
容妃笑著嘆口氣:「綠蘿,她若是有你一半機靈,本宮就省心多了。」
綠蘿抿唇一笑。
在宮裡生活,人人都得生一副玲瓏水晶心肝。該說話的時候說話,不該說話的時候絕不能多舌。
這個陸女官膚淺蠢鈍,不知闖了多少回禍。可容妃偏偏不肯打發她,依舊將她留在身邊做女官。一來顯示心胸寬廣,二來也是為了讓眾嬪妃都小瞧了自己。更重要的,是藉此向皇后娘娘表明心跡。
這個陸女官,是皇后賞賜給容妃的。以容妃的謹慎小心,怎麼肯授人以話柄?
......
「念春,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剛一回院子,張氏便迫不及待的追問道:「為什麼容妃娘娘沒發落你,還賞了一盒宮花?」
可別小看了這盒宮花,這可是「忍痛捨棄齊王殿下」才換來的!
慕念春惡趣味的想著,笑瞇瞇的應道:「娘,你就別問這麼多了。總之,容妃娘娘沒生我的氣,倒霉的是那個陸女官。」
這倒也是。反正寶貝女兒沒吃虧,還刨根問底做什麼。
張氏想了想,也笑了起來,心裡油然而生一股驕傲之情。
那一盒宮花共有十二朵,每一朵花色俱都不同,惟妙惟肖十分逼真。慕念春挑了一朵紅色的海棠為張氏戴在髮邊。嬌豔的色澤映襯的張氏面色紅潤好看,陡然年輕了幾歲似的。
慕念春笑著讚道:「娘,你戴著真好看。」
張氏生的玲瓏小巧相貌不俗,只要好好收拾打扮,也是個美人。
張氏被女兒誇的美滋滋的,口中卻假意嗔道:「我都一把年紀了,哪裡能戴這麼嬌豔的絹花。要是被你祖母見了,肯定會不喜。」
「祖母不喜不要緊,只要爹喜歡不就成了。」慕念春笑著打趣。
這話可說中張氏的心坎裡了。哪個女子不想收拾打扮的漂亮些,博丈夫的歡心?
張氏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道:「要不然,我先把這花收著,等回府了以後再戴?」
慕念春忍著笑,一本正經的點頭附和。見張氏喜歡,索性又挑了些給張氏。一盒共有十二朵宮花,一半給了張氏,剩下的索性全都送給了愛美成性的慕婉春。
慕婉春看著精緻的宮花,心花怒放,興奮激動俏臉緋紅:「四妹,你真的要全都送給我麼?」
慕念春含笑點頭。
「四妹,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慕婉春歡喜的摟了慕念春一把,然後便興致勃勃的一朵一朵試戴去了。
待全部試了一遍,慕婉春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這麼精緻好看的宮花,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這裡可是慈雲庵,哪來這麼精緻的宮制絹花?
慕念春輕描淡寫的笑道:「哦,是容妃娘娘賞的。」
慕婉春:「......」
「事情的經過你就不用多問了,」慕念春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語氣:「總之,這些花都送給你了。不和你多說了,我還要去廚房。」
說完,便起身走了。那輕鬆的樣子,就像扔了件礙眼的包袱似的。
慕婉春怔怔的看著慕念春遠去的身影。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四妹變的越來越令人難以琢磨了。就像一潭泉水,看似清幽,卻深不見底......
目光落在那些精緻漂亮的絹花上,慕婉春心裡剛浮起的一點疑惑立刻煙消雲散。喜滋滋的對著鏡子試戴起來。
......
善能今日有些心浮氣躁,在禪房裡坐了一個時辰,依舊無法平靜。
以陸女官的性子,肯定在容妃面前狠狠告了慕念春一狀。宮裡的娘娘們最重顏面,身邊的人受了閒氣,必然要找回場子才肯罷休。也不知道容妃會怎麼對付慕念春......
等等!她這是怎麼了?不過是相處了幾日的官家小姐罷了,開罪了容妃和她有什麼相干?她在這兒操哪門子的閒心?
善能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想到慕念春慧黠俏皮的笑顏,又莫名的嘆了口氣。算了,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時候不早,也該去廚房了!
剛一踏進廚房,那張熟悉的俏臉沖她盈盈一笑:「善能大師,你來的遲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呢!」
善能楞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你怎麼在這兒?容妃娘娘沒召見你嗎?」
慕念春隨意的笑道:「容妃娘娘召見我了,和我說了會兒話,又賞了我一盒宮花,便讓我回來了。」
善能:「......」
聽她這口氣,應付宮裡的娘娘簡直比吃大白菜還簡單。
慕念春衝善能眨眨眼,故作惋惜的說道:「那宮花做的精緻又逼真,可惜大師沒了長髮,不然,我就送大師兩朵戴一戴。以大師的美貌,肯定令人驚艷。」
善能回過神來,瞪了慕念春一眼:「貧尼是出家人,早已視皮囊色相為塵土。四小姐就別拿貧尼說笑了。」
冷淡不耐的語氣和往常無異,卻又多了一絲親暱隨意。
慕念春敏銳的察覺到善能態度微妙的改變,心裡一陣暗喜。
善能徑自走到案板邊準備和麵做饅頭,頭也不抬的說道:「四小姐既然無事,就來幫忙做饅頭吧!」竟毫不客氣的指揮起慕念春做事來。
慕念春笑了笑,脆生生的應了,捲起衣袖跟著忙活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10:39 PM
第七十二章 母子
陸女官「因病被遣送回宮」一事,並未惹來多少注目。
皇后聽人稟報此事,只淡淡的嗯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容妃這些年來一直低調小心,從不敢忤逆她的心意。這次還主動代替自己前往慈雲庵燒香禮佛,吃齋一個月。這份心意,哪怕是摻雜了討好的意味,也實屬難得。如今只是發落一個貼身女官,她當然不會插手。
皇后沒有吭聲,其他的嬪妃自然不會自找沒趣挑唆生事。因此,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快就平息了。
齊王也很快便知道了此事。
上書房休息的空閒,長隨鄭喜立刻湊了過去,低聲耳語數句。
齊王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眼中卻閃過一絲莫名的冷意。
慕家女眷去慈雲庵燒香禮佛,容妃正巧也去了慈雲庵。身邊的女官竟和慕四小姐起了口角,容妃召見了慕四小姐,不但沒有斥責,反而好言安撫,還賞賜了東西。將那個女官打發回宮......
哪有這麼湊巧的事!
容妃分明是聽說了荷花宴上的事,故意尋個由頭見慕念春一面。至於容妃見了慕念春會說些什麼,不用多想也能猜到......
鄭喜對齊王的脾氣十分熟悉,見齊王面色微冷,心裡一緊。忽然有種不太美妙的預感。果然,這種預感很快就被驗證了。
齊王隨意的轉身往外走。
鄭喜一愣,苦著臉追了上去,小聲道:「殿下,您這是要去哪兒?下午的課還沒上完,您要是這麼走了,只怕慕太傅他又會生氣。再說了,前兩日皇上還誇過您......」
齊王輕飄飄的瞄了他一眼:「本王做什麼,還需要向你請示不成?」
鄭喜立刻閉上嘴,老老實實的跟了上去。
至於慕長栩,在一炷香之後才發現齊王殿下又逃課了。被慕太傅耳提面命訓斥了一通,慕長栩簡直滿心憋屈欲哭無淚。
這位齊王殿下,老實不了幾天,又開始出麼蛾子了。
......
酉時一刻,廚房送來了晚飯。
綠蘿擺好了晚飯,然後恭敬的稟報:「容妃娘娘,晚飯已經擺好了。」
容妃隨意的嗯了一聲,將一頁佛經抄完了,才停了手。淨手之後坐到了飯桌前。晚飯很簡單,小米粥加窩頭,還有四碟炒素菜。味道清淡卻美味可口。
容妃忍不住讚道:「慈雲庵的掌廚女尼廚藝著實過人,竟能將清淡的素齋做的這般美味。就算是宮裡的御廚,只怕也做不出這樣的素齋。」
綠蘿笑道:「是娘娘喜歡,不如和妙雲大師說一聲,將這個善能帶進宮。」
「胡鬧!」容妃啞然失笑:「慈雲庵的女尼怎麼能帶進宮裡做廚子,這可不合規矩。要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肯定會說本宮輕狂了。」
主子心情不錯,綠蘿難得大膽的說了幾句:「娘娘也未免太小心了。皇后娘娘身子孱弱,如今這宮裡,最得聖心眷顧的就是娘娘了。就算娘娘偶爾出格一回,料想皇后娘娘也不會為了些許小事就生氣......」
容妃淡淡的看了綠蘿一眼。
綠蘿立刻噤聲,跪下請罪:「奴婢多嘴,不該胡言亂語,請娘娘責罰。」
容妃的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什麼情緒來:「看在你平日盡心伺候的份上,這次暫且饒了你。日後若膽敢放肆妄言,絕不輕饒!」
綠蘿謝了恩,起身之後,後背已是一身冷汗。心裡暗暗懊惱不已。
自己今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怎麼能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來。好在今日容妃心情不錯,沒追究到底。不然,今天可沒好果子吃......
宮裡的娘娘們,沒一個善茬,更沒一個是好伺候的主兒。綠蘿自覺已經算幸運了。
容妃心思縝密行事謹慎,對身邊的人要求也格外緊。犯了錯並不輕饒,最常見的懲罰便是罰跪禁足挨餓幾天。不過,相比起別的妃嬪,容妃已經算是格外寬厚。至少沒有動輒打板子的嗜好,昭陽宮裡的太監宮女們也沒有「重病暴斃」的......
「啟稟娘娘,齊王殿下來了。」一個宮女匆匆的進來稟報。
容妃既意外又歡喜,忙吩咐一聲:「還不快些請齊王進來說話。」
話音剛落,一身緋衣的俊美少年便推門而入。
屋裡燃著幾盞宮燈,光芒明亮而柔和,齊王笑著行了個禮:「母妃安好。」
容妃一見到齊王,之前的漠然矜持頓時一掃而空,笑著起身道:「你怎麼有空到慈雲庵來了。」
齊王隨口笑道:「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惦記著母妃,就來了。」
慈雲庵在城西,齊王從皇宮裡趕過來,至少得要一個多時辰。按著時間推斷,顯然齊王又逃課了......
容妃忍不住皺了皺眉,數落了幾句:「你父皇前幾日剛誇讚過你讀書勤奮用功,你今日怎麼又逃課了?要是被你父皇知道,又要失望了。」
齊王顯然沒把這點小事放在心裡,懶散一笑:「我逃課只有父皇一個人失望,要是好學上進,父皇倒是會高興,不高興的可就多了去了。」
容妃笑容微微一頓。
是啊,齊王憊懶胡鬧不思進取,才是別人樂意看到的。哪怕皇上特別的偏寵他幾分,也不至於惹來眾人的猜忌。不然,偌大的皇宮哪裡還有母子兩人的容身之地。不說別人,皇后便第一個容不下他們母子了......
綠蘿早已知機的退了下去,將門關緊,然後在門外幾米的地方守著。
屋內,容妃齊王相對坐著,一時都沒說話。
半晌,容妃才張口道:「你這麼大老遠的跑來,應該不止是惦記我這麼簡單吧!是不是聽說了什麼,所以才特地跑來,想問我是怎麼回事?」
沒有外人在,母子之間說話自然不需彎彎繞繞。
齊王直截了當的答道:「是。我聽說母妃身邊的陸女官被打發回宮了,似乎和慕家四小姐有關。還聽說母妃中午召見了慕四小姐,賞了她東西。」
容妃淡淡一笑:「是又如何?這麼一點小事,也值得你大驚小怪麼?往日我見誰賞誰東西,也不見你緊張在意過。難道這位慕四小姐,有什麼特別之處?」
語氣裡隱隱透出了一絲不滿。
「我在荷花宴上送荷花給慕四小姐一事,想來母妃早已知道了。」齊王眸光微閃,語氣同樣淡然:「母妃斷然不會為了一個女官和慕四小姐為難,特意召見她,莫非是因為此事?」
容妃笑容一斂,定定的看著齊王。
齊王沒有迴避她的目光,坦然回視。
對視片刻,容妃緩緩張口道:「恪兒,這麼多年來,我在宮裡是怎麼熬過來的,別人不知道,你是最清楚的。因為我這個母妃出身低微,你的日子也格外艱難。外人看著你荒唐任性肆意妄為,誰又知道你的苦處?如今你已經到了適婚的年齡,婚事必須慎重。一門好親事,可以為你帶來許多助力。慕家都是清貴的讀書人,在仕途上卻沒有什麼作為。絕不是理想的岳家,那位慕四小姐,也絕不是齊王妃的合適人選。你趁早斷了這個心思吧!」
容妃的聲音依舊溫軟動聽,語氣卻十分堅決。
齊王的臉上沒了笑意。黑亮的瞳孔似蒙了一層薄薄的霧,令人看不透霧後藏著的真實情緒。
容妃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生在帝王家,享受的是別人難以想像的榮華富貴,其中的艱險也是常人難及。就算你甘心做一個富貴藩王,也得有自保之力。這個道理,不用我說你也該明白。」
是,他當然明白。
所以,他前世聽從了容妃的吩咐,娶了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為齊王妃。
陸家世襲勳貴,永寧侯陸詹兼任驍騎營統領,領三萬精兵,負責守衛京都。兩個兒子雖是庶出,也俱是精明善戰之輩。唯一的嫡出女兒陸無雙,自幼千嬌萬寵,對他一見鍾情。陸詹厚顏求到了父皇面前,父皇原本是猶豫的,卻被容妃說服同意了這門親事,下了聖旨賜婚。
成親那一日,陸家十里紅妝,令人嘖嘖稱道。陸無雙明艷嬌媚,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按理來說,這樣一門親事,他確實是該滿意了。
可自成親那天起,他就對驕矜傲氣的陸無雙沒有半點喜歡。人前裝裝樣子,私底下卻十分冷漠,相敬如冰。
成親一個多月,父皇便重病身亡,緊接著是太子遇刺,周琰繼位,藩王領兵造反。他這個閒散王爺,也沒能逃得過這場腥風血雨。
那一天,刺客潛入齊王府意圖刺殺。陸無雙受驚過度,之後一病不起香消玉殞。他受了傷,藉著養傷的名義,在齊王府裡躲了幾個月。再之後,趁夜逃出了京城。
十年逃亡,十年征戰,將他的心磨練的冷硬如鐵。陸無雙只剩一個模糊的剪影。最後銘記於心的,卻是福寧殿裡漠視生死的那抹淺笑。
......
往昔的回憶一幕幕閃過腦海,清晰鮮明如昨日。這一世,難道他還要重蹈覆轍,娶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女子為妻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10:46 PM
第七十三章 情敵
齊王沒有說話,神色卻愈發漠然,眼神深幽,令人難以琢磨。
此時的齊王,哪裡還有半分嬉笑胡鬧。喜怒不辨的神色,和容妃驚人的肖似。
容妃凝視著齊王,輕嘆一聲,語氣軟了下來:「恪兒,母妃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慕四小姐生的嬌美動人,又冰雪聰明,也怪不得你動了心思。可她不是你的良配,趁早抽身還來得及。聽聞永寧侯府的大小姐才貌出眾,又對你一見傾心。她才是齊王妃的最佳人選,我自會為你籌謀....」
「母妃,」齊王忽的出言打斷了容妃:「我不會娶陸大小姐。」
沒了慣常的輕佻,神色語氣十分認真。
容妃收斂了笑意,冷然問道:「為什麼?陸大小姐出身侯門,才貌雙全,有哪點配不上你?」
齊王扯了扯唇角,眼裡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配得上我的女子多的是,難道我要一個個都娶回府嗎?」
「你......」容妃沒料到齊王會這麼直接的反駁自己,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來。
齊王神色如常,聲音裡卻多了一絲冷然:「我的終身大事,我自有主張,不勞母妃費心。母妃只要安心的待在宮裡,等著兒媳給你磕頭敬茶就行了。」
容妃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聽了這話不怒反笑:「好好好,我真是生了個孝順的好兒子。連這等大事也捨不得我煩心。」
濃濃的譏諷和不滿,表露無遺。
齊王卻像是什麼也沒聽出來一般,淡淡說道:「時候不早了,母妃也該休息了。兒子不便多打擾,先告退了。」
說著,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容妃霍然起身,聲音冷厲:「站住!」
齊王腳步一頓,卻未回頭:「母妃還有何吩咐?」
「恪兒,你身為皇子,豈能事事都由著自己的性子。」容妃強自按捺下心裡的怒氣,竭力放緩語氣:「總得學會取捨。」
齊王轉過身,目光深沉難測,唇角似笑非笑:「母妃說的沒錯,我確實要學會取捨。只是,要取什麼捨什麼,總得由我自己來決定。」
誰也不能左右他的人生。就算容妃也不可以!
明亮的燭火下,那張熟悉的俊臉閃著冷凝和堅定,竟讓她這個做娘的也有些陌生和心驚。這些年來,齊王將自己偽裝的太好了。就連她也無法分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容妃深呼吸口氣,試圖說服他:「你若是實在喜歡慕四小姐,也不是不可以。先娶了陸大小姐做正妃,再娶慕四小姐為側妃。以慕家的門第,齊王側妃的位置,也不算辱沒了她......」
「母妃,」齊王的語氣加重了一些:「我以為,我的心意你應該很清楚了。我不會娶陸無雙,此事不用再提。」
容妃再也按捺不住心裡的火氣,冷笑道:「好,我也不妨讓你清楚我的心意。有我在,慕念春休想做齊王妃!」
齊王神色不變,什麼也沒說,轉身推門走了。
這一次,容妃沒有喊住他。
容妃站在那兒,看著齊王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眼中閃過種種複雜的情緒,最終,化為一抹冷硬決絕。
她的選擇沒有錯。這麼做,都是為了他好。
他生氣是一時的,日後總能體諒到她的一片苦心。
......
「表哥,你怎麼又來等我了。」慕念春一出廚房,便看到樹下熟悉的少年身影,口中抱怨著,眼裡卻盈滿了笑意。
這幾日的相處,張子喬的膽子大了不少,不再動輒臉紅,笑道:「天黑看不清路,你一個人回去,我實在放心不下。」
石竹:「......」
什麼叫一個人回去?她不算人麼?
慕念春瞄到石竹微微抽搐的臉,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張子喬這才發現自己的語病,忙向石竹道歉:「對不起,我不是說你不是人.....」這麼說好像也不對,忙又改口:「你當然是人。其實,我的意思是......」
「表少爺不用解釋了,你的意思奴婢都明白。」石竹面無表情的接過話茬:「奴婢接下來就是一根不看不聽不想的木樁子,算不得人了。」
......張子喬清秀的臉迅速漲紅了。
慕念春忍住笑,白了石竹一眼:「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連表少爺也敢調侃。再不老實消停,看我回去怎麼發落你。」
石竹吐了吐舌頭,一臉笑嘻嘻的,卻沒再吭聲。
「表哥,你別和石竹一般計較。」慕念春善解人意的為張子喬解圍:「她被我慣壞了,說話總是沒大沒小的。」
張子喬定定神笑道:「沒事,是我說話不妥,不能怪石竹。」臉上還有些火辣辣的,幸好晚上天黑看不清。
兩人一路並肩同行,沒有刻意的說什麼,氣氛融洽輕鬆。
走到桂樹下,張子喬隨手扯了一片樹葉,放在嘴邊,吹了起來。竟像鳥鳴一般,歡快悅耳,十分動聽。
真沒想到,表哥竟還會這一手。
慕念春大感興趣,索性停下了腳步,仔細聆聽起來。
明朗的月光下,少年神色溫柔,眉眼含情,將口中的樹葉吹的悠揚歡快。少女聽的專注,時而抬眸淺笑。滿天的星光似都撒在了她的眼眸中,生動而璀璨。
無人留意到,不遠處的小路上,出現了一個少年身影。
光線暗淡,緋色的衣服似融入了黑暗中。素來漫不經心的眼眸,此時閃著異常的光芒。
好一個青梅竹馬,花前月下!
......
慕念春敏感的察覺到了什麼,不動聲色的掃視了一圈,很快就發現不對勁了。那邊的黑影是誰?
「是誰?」慕念春皺了皺眉,揚聲問道。
張子喬也停了吹奏樹葉,順著慕念春的目光一起看了過去。
那個黑影慢悠悠的走了過來。月色瑩潤,俊美貴氣的臉孔浮著一抹戲謔的淺笑,耀目的近乎刺眼。
竟是齊王!
慕念春反射性的生出了戒心,面上卻不動聲色:「原來是齊王殿下。表哥,我們一起給齊王殿下見禮。」
張子喬收拾了自慚形穢的心思,和慕念春一起走上前,給齊王見禮:「草民張子喬,見過齊王殿下。」
原來,他就是那個前生痴戀慕念春的張子喬!
齊王定定的看了張子喬一眼,扯了扯唇角:「張公子免禮。」
慕念春總覺得齊王看張子喬的目光有些怪異,上前一步,有意無意的將張子喬遮掩在身後:「這麼晚了,齊王殿下怎麼會跑到慈雲庵來了?」
來慈雲庵也就罷了,不在容妃的院子裡待著,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齊王瞄了慕念春一眼,似笑非笑的應道:「四小姐見了本王,竟沒有半點驚喜,真令本王失望。看來,四小姐有了表哥作伴,早已忘了那隻荷花了。」
半真半假的話語裡,竟飄出一絲似有若無的酸意。
張子喬生性淳樸,卻並不蠢鈍,焉能聽不出齊王語氣中的異樣。心裡不由得一個咯噔。這個齊王,對表妹果然非同尋常。下人們口耳相傳的「送荷花」一事竟然也是真的!
......就知道他一出現,準沒好事!
慕念春皮笑肉不笑的應道:「殿下說話可得小心些,要是被人聽見傳進容妃娘娘的耳中,生出什麼誤會來可就不好了。」
提到容妃,齊王笑容頓了一頓。旋即說道:「本王在此賞月,無意中偶遇四小姐。此事就算傳進母妃耳中,也沒什麼可誤會的。四小姐多慮了!」
慕念春瞬間了然。
齊王到慈雲庵來,肯定已經見過容妃了。很顯然,這對母子的會面不算愉快。至於原因......希望和她沒什麼關係!
慕念春順著他的話音說道:「今夜月色正好,殿下既有賞月的雅興,我和表哥就不多打擾了......」
「相逢即是緣分,四小姐這麼迫不及待的撇開本王,未免太無情了吧!」齊王含情脈脈的眼神中帶了幾分哀怨。彷彿被狼心狗肺的情郎拋棄的可憐村姑。
慕念春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對手的厚顏無恥出乎想像!看來,想這麼打發他是不太可能了!
慕念春當機立斷的改了主意,衝張子喬微微一笑:「表哥,我和齊王殿下有些話要單獨說。你先回去吧!」
張子喬神色間有些黯然,勉強的笑了笑:「好,那我先回去了。」
和光芒逼人的齊王相比,他實在平平無奇。不管是哪個女子,都不會捨棄天邊的明月而就一盞手提燈籠吧......
張子喬眉宇間的落寞,生生的刺痛了慕念春的眼。前生的告別,恍然間和眼前的一幕重合。
慕念春定定神,柔聲道:「表哥,路上小心些。可惜廚房已經關門上鎖了,不然,我就做些可口的宵夜給你送去。」
短短的兩句話,令張子喬精神一振,眼中又有了笑意:「總勞煩你費心,怎麼好意思。」
不管如何,表妹總還是關心他的。哪怕這份關心只是出於表兄妹之前的情意,也足以令他喜悅振奮了。
慕念春抿唇一笑:「舉手之勞罷了,有什麼費心的。」
......當著他的面眉來眼去打情罵俏,當他是背景嗎?!
齊王的笑意在眼底悄然隱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10:52 PM
第七十四章 表白......
張子喬走了之後,慕念春才轉過頭,神色漠然:「不知齊王殿下有何指教?」
嘖嘖!這也太差別待遇了吧!
齊王挑了挑眉,一臉玩味揶揄的笑意:「是不是怪本王打擾了你和你表哥卿卿我我?」
如此輕浮肆意的話,沒能讓慕念春動容。她回了個挑釁的淺笑:「既然殿下知道,為何要做這麼煞風景的事?」
齊王笑容一斂,嘆了口氣,眼神中含了一絲幽怨:「本王一片心意,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今日是特地為了你而來,沒想到等來等去,卻等到了你和張子喬花前月下情意綿綿的一幕。本王心裡委實不是個滋味......」
唱念俱佳,換身裝束直接可以上台演一齣閨怨了。
慕念春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皺了皺秀氣的眉,果斷的打斷了齊王:「這麼裝模作樣,你說著不嫌累,我聽著都累。有什麼話就直說好了。」
語氣冷然,絲毫沒顧及對方皇子的身份。
齊王處心積慮的要接近她,總有他的理由。今天晚上,正好打開天窗說亮話,探一探齊王的真正心意。
齊王也不惱,隨意的揮了揮手。
黑暗中,忽的冒出幾道身影,迅疾的散開守住方圓二十米的路口。
一直站在旁邊的石竹,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嘴巴久久沒有合攏。剛才還一個人都沒有,現在怎麼忽然冒出了一堆?
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忽的出現在她面前,笑容可掬的說道:「石竹姑娘,殿下和四小姐有些私密話要說,不宜讓外人聽見。你隨我一起到那邊守著,免得有人來驚擾了主子說話。」
這個小廝約莫十六七歲,生的唇紅齒白十分好看。笑著的時候,還有兩個小小的酒窩。
石竹沒有被他的笑容迷倒,反而戒備的瞪了他一眼:「你是誰?」
長的這麼好看,又笑的殷勤,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鄭喜若是知道石竹心裡在想什麼,一定會很冤枉。比起主子,他絕對算得上心地善良好麼?!
「石竹,你隨著鄭喜一起退開幾步。」齊王看向石竹,語氣頗為溫和:「放心,我只和你主子說說話,保證不會逾越。」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有意無意的瞄了慕念春一眼。狹長的眼眸裡含著笑意。月色暈染下,有種奇異的誘惑和魅力。
饒是慕念春心靜如水,也有些酥麻之感。
都說紅顏禍水,原來男子太過俊美了,也會這般妖孽。
慕念春定定心神,安撫的看了石竹一眼。石竹這才稍稍放下心,隨著鄭喜一起退開了七八米遠。
鄭喜見她緊繃著一張小臉,有意活躍一下氣氛,笑著安慰道:「石竹姑娘,你不用緊張,我是殿下的貼身小廝鄭喜,不是壞人......」
話還沒說完,就見石竹戒備的看了他一眼,悶不吭聲的走開了。
鄭喜:「......」
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這句話果然不假!慕四小姐聰明難纏,這個石竹看似憨厚老實,原來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
......
桂花樹下,只剩下齊王和慕念春。
齊王漫不經心的笑道:「那個叫石竹的倒是對你很忠心,一直在遠處盯著我。我要是敢有什麼冒失的舉動,只怕立刻就衝過來了。」
慕念春沒接這個話茬,淡淡說道:「這裡沒有別人,只有我們兩個。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連敷衍幾句都不肯,看來是真的對他不屑一顧!
齊王眸光微閃,挑眉笑道:「我哪裡開罪過你嗎?為什麼你見了我從來都沒好臉色?」
怎麼說他也是個身份尊貴的皇子,容貌俊美氣度出眾,就算偶爾說話輕浮了一些,也不至於讓一個妙齡少女厭惡成這樣吧!
慕念春聽出他語氣中的一絲疑惑,心裡暗暗一凜。她確實有些疏忽大意了。
輕浮肆意只是他的偽裝,真實的齊王精明深沉。可齊王的偽裝,一直無人窺破。她不過是個普通的閨閣少女,時時表現的這般戒備疏離,確實不太合理。
「男女授受不親,殿下處處對我格外留心,我心中惶恐不安,自然要躲著一些。」慕念春輕描淡寫的應道,算是解釋了自己一直避而遠之的原因。
這個理由確實說的過去。可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她似乎在竭力隱瞞著什麼......
齊王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忽的笑了起來。這一笑,彷彿滿天的星輝都映入了他的眼中,熠熠生輝:「如果我告訴你,我確實對你有意,你會怎麼想?」
慕念春的心湖卻冷若堅冰,不為所動:「多謝殿下厚愛。只是慕家家規森嚴,家父對我要求更是嚴苛。終身大事,自有家父做主,我從未多想過。」
不假辭色,拒絕的乾脆利落。
齊王挑眉笑道:「原來你是擔心這些。放心,我自有安排。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遇到這等厚顏無恥的人,委婉含蓄顯然不管用!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說道:「殿下誤會了,我剛才的意思是,我對殿下沒有半點男女之思。也沒有半分想做齊王妃的念頭。殿下的格外留心,已經造成了我的困擾,也會讓我身邊的人誤會。所以,還請殿下自重,免得影響了我的閨譽。」
話說的這麼直接,想再裝傻充愣是不可能了。
齊王沒有惱羞成怒拂袖走人,反而慢悠悠的說道:「真是可惜。兩情相悅是世上最美好的事,你偏偏對我無意。看來,我只能強求一回了。」
慕念春:「......」
齊王首次在言語上佔了上風,心懷大悅:「你什麼也不用做,等著好消息就是了。」
......看著那張自以為是的欠扁的俊臉,慕念春生平第一次有了揍人的衝動。
慕念春深呼吸一口氣,迅速冷靜下來:「殿下就別自欺欺人了。慕家家聲清貴,卻沒有實權。慕家的女兒,也做不了齊王妃。再者,容妃娘娘也對我不喜。今天中午特地找了個由頭見我,已經將心意表露的清清楚楚。殿下既已見過了容妃娘娘,應該也知道此事了吧!」
句句犀利的戳中他的痛處。
齊王面色不變,淡淡的說道:「我的終身大事,自然由我自己決定。母妃的心意如何,是她的事。」話語裡透露出的信息令人暗暗心驚。
看來,齊王果然和容妃起了爭執,不歡而散。所以,齊王今晚確實是特意等她......
慕念春心念電轉,口中說道:「若是容妃娘娘心中有中意的齊王妃人選,求皇上下旨賜婚,殿下又待如何?」
齊王眼睛一亮,一臉感動和欣喜:「原來你這麼在意我們的事。本王真是太感動了!」
慕念春:「......」
原來齊王最擅長的不是偽裝,而是顛倒黑白扭曲他人話中的意思!
「這些小事你不用煩心,我自會一一處理妥當。」齊王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安心的等著聖旨賜婚,風風光光的嫁到齊王府來。」
半真半假的語氣,眼神卻很認真,顯然不是在說笑。
慕念春毫無被表白的喜悅,心裡苦惱極了。
齊王竟是真的有意要娶她!
前世,齊王不是娶了陸無雙嗎?這一世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差錯,為什麼齊王像塊狗皮膏藥似的黏上她了?
慕念春打起精神來,準備再一次說服齊王:「殿下既是坦誠相告,那我也斗膽放肆一回。其實,我已經有了意中人.....」
齊王抬眼看了過來,唇角似笑非笑。明明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卻莫名的令人覺得沉悶壓抑無法呼吸。
眼前這個深沉又危險的少年,才是真正的齊王!
慕念春神色自若的說了下去:「那個意中人,殿下剛才也親眼見過了。就是我的表哥張子喬。我和表哥自幼相識,分隔了幾年,如今又得以朝夕相處,感情極好。雖沒有山盟海誓,卻彼此心心相映.....」
齊王不疾不徐的打斷慕念春:「你爹娘會捨得你遠嫁到清池縣嗎?」
清池縣?
慕念春一驚,緊緊的盯著齊王:「你怎麼知道表哥是清池縣的人?」這是張家的家事,齊王怎麼會知道?
齊王理所當然的應道:「因為我早已派了密探,暗中留意慕家所有的事。這個張子喬剛一到京城,我就知道他的身世來歷了。」
慕念春:「......」
齊王無視慕念春略有些僵硬扭曲的表情,深情款款的表白:「念春,我對你一片真情,今生非你不娶。」
去你的一片真情!去你的非你不娶!
慕念春再也忍不下去了,用力的握緊了拳頭,狠狠的吐出一個字:「滾!」
齊王驚喜又有些忸怩:「才剛表白,就滾到一起不太合適吧!這裡雖然幽靜,可還有人在周圍守著,被他們看著,我是會害羞的......」
慕念春忍住吐血的衝動,面無表情的轉身走人。
你不滾,我先滾總行了吧!
齊王沒有追上去,就這麼看著她的背影走遠。
總有一天,她會敞開心扉接受他,嬌羞歡喜的成為他的王妃。總有一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2 11:11 PM
第七十五章 夢境
慕念春步伐很快。
石竹幾乎小跑才追上了她,見她俏臉緊繃眼中閃著怒意,不由得嚇了一跳。
小姐平日總是笑瞇瞇的,偶爾有些情緒波動,也都隱藏的很好。像此刻這樣怒形於外的可是絕無僅有。那個齊王到底說了什麼,竟把小姐氣成這樣?
石竹沒敢多問,一直等回了屋子關好了門,才輕聲問道:「小姐,是不是齊王惹你不高興了?」
慕念春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一想到齊王那張可惡的臉,便心血翻湧無法平息:「別提他,聽到他的名字就生氣!」
石竹老老實實的閉了嘴,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問了句:「他到底說什麼了,為什麼你這麼生氣?」
慕念春憋了一肚子火氣悶氣,倒也不像平日那般藏著心事,忿忿不已的說道:「他說對我一片真情,今生非我不娶!」
石竹:「.....」
「厚顏無恥!可惡至極!」慕念春咬牙切齒的說道:「自以為是!自說自話......」
四個字四個字的往外蹦,足可見心中憤慨!
石竹一時不知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合適,見慕念春像個孩子一般嘔氣罵人,忽的又有了想笑的衝動。
小姐平日喜怒不形於外自是很好的。可生氣罵人的時候,卻更鮮活更生動。少了不符年齡的沉穩冷靜,顯得稚氣又可愛。
慕念春罵了半天,終於稍稍紓解了心頭的這口悶氣。一抬頭,卻見石竹笑吟吟的看著自己,頓時不滿了:「我這麼生氣,你不來安慰我,還在一旁偷笑。也太過分了吧!」
石竹立刻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的說道:「是是是,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現在就陪小姐一起罵那個可惡的齊王。他真是厚顏無恥可惡至極自以為是自說自話..... 」竟一字不漏的將慕念春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慕念春想繃著臉,卻扑哧一聲笑了起來。這個石竹,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敢調侃她了!
不過,這樣的石竹,比原來那個沉默老實的石竹可愛多了。
「小姐,奴婢記得沒錯吧!」石竹腆著臉邀功:「這麼長的一串,奴婢可都記下了。」
慕念春笑著瞪了她一眼:「是啊,記得沒錯。待會兒我就賞給你一頓板子。」
石竹笑嘻嘻的應道:「小姐可得打的輕一點。這次只有奴婢跟著出來伺候,要是打傷了就沒人伺候小姐了。」
這麼說笑幾句,憋悶懊惱散了大半,心情好多了。
慕念春收斂笑意,正色說道:「此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曉。就算是我娘問起,你也不能透露半個字。」
石竹也收起了嬉笑,一臉正色的應下了:「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輕重。今晚齊王見了小姐的事,奴婢絕不告訴任何人。」頓了頓又道:「表少爺當時也在場......」
「表哥那邊,我自會和他交代一聲。」慕念春恢復了冷靜,淡淡說道:「齊王任性荒唐慣了,今晚大概是一時興起才胡言亂語。時間一久,他自然就會拋在一旁了。」
......再任性荒唐,也不會拿終身大事開玩笑吧!
石竹心裡暗暗嘀咕著,口中卻附和了幾句。
......
洗漱之後,石竹去了外間,屋裡只剩慕念春一個人。慕念春一直強撐著的若無其事,終於褪去。
她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秀氣的眉頭緊緊的皺著。
齊王當然不是一時興起胡言亂語,他是認真的!
正因為深知這一點,她才會這般頭痛。
前世她和齊王根本毫無交集,這輩子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為什麼會招惹了這麼一朵爛桃花?難道重生一回,她的身上多出了什麼自己都不知道的魅力?
......慕念春揉了揉眉心,制止自己如野馬脫韁的思緒,認真的思索起來。
從第一次會面,到後來頻頻造訪慕家,言語激她下廚,再到後來的「探病」,荷花宴上的鬧劇,還有今天的月下相遇。很顯然,齊王從一開始就對她生出了「不軌」的心思,所以苦心營造機會接近她。論容貌,她不及慕元春,論才華,她不及陸無雙。若說比別人強的,大概就是廚藝了。齊王到底是相中她哪一點了?
......她現在改還來得及嗎?
慕念春翻了個身,盯著淺色的紗帳,繼續苦思冥想。
好了,現在不追究起因,想一想怎麼解決這個麻煩才是最要緊的。
終身大事,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為皇子,齊王的婚事更為慎重。他想依著自己的心意行事,比她想嫁給張子喬的難度可要高多了。
先不說皇上的反應,單是容妃這一關就絕不易過。
容妃出身寒微,因為生育皇子一舉封妃得寵。平日行事謹慎低調,可這絕不代表她真的溫和無害。能在宮廷裡安然無恙的活下來,當然有心計有手腕。容妃既然不中意她,就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齊王胡鬧。從中阻止是必然的!
容妃娘娘,一切就看你的了。你可一定要立場堅定!絕不能輕易動搖!
慕念春這麼想著,心情總算好了一些,也漸漸有了睡意。朦朧中進了夢鄉。
夢中,她又回到了前世。
羅鈺和慕元春並肩站在一起,眉眼含情,對視微笑。她默默的站在一旁,心裡嫉恨交加。當她接到羅鈺的邀約時,一顆心歡喜的幾乎跳出胸膛......
場景一換,忽的變成了兩年後。
她穿戴一新,神情木然的走出慕家。身後是一臉悲傷落寞難過的張子喬。他緊緊的盯著她的身影,眼中閃過水光......
忽然又是她住了十年的景陽宮。
她坐在梳妝鏡前,細細的描眉點唇,將自己妝點的美麗嫵媚,穿上梁武帝最喜歡的碧色宮裝。梁武帝來了,冷厲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難得的閃過一絲類似柔情的情緒......
最後,是臨死前的那個晚上。
胃裡的劇痛即將奪走她的呼吸和心跳。她卻異常平靜,漠然的等著死亡的降臨。福寧殿的門開了,一身血跡的齊王闖了進來。震驚的眼眸緊緊的盯著她。她眼前已經一片模糊,倦意的扯了扯唇角,然後閉上了眼睛。
可閉上眼睛之後,等來的不是迷霧一般的黑暗。而是十六歲的俊美少年,在樹下玩笑似的低語。
念春,我對你一片真情,今生非你不娶!
如魔咒一般,在腦海中不停的迴響。
......
慕念春陡然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雙手不停顫抖,許久都無法平息。
重生以後,她曾經做過幾回噩夢。每次都在梁武帝臨死前震驚又狂怒的眼神中驚醒。這一回,她竟夢到了羅鈺和張子喬,還有齊王......
一定是這些日子思慮過多導致思緒錯亂了!
慕念春努力的平復紊亂的呼吸,竭力將齊王的臉孔從腦海中揮開。努力幾次卻沒成功,那張可惡的俊臉一直在眼前晃動,耳邊不時的響起那句魔咒。
真是瘋魔了!
慕念春恨恨的咬了咬牙,輕聲喊道:「石竹,你睡了麼?」
石竹迷迷糊糊猶帶睡意的應了句:「小姐,怎麼了?」
慕念春沒吭聲,片刻過後,穿著一身中衣的石竹推門而入,清秀的臉龐滿是關切和擔憂:「小姐,你又做噩夢了麼?」
慕念春嗯了一聲,心里莫名的湧起一陣委屈。
都怪齊王!她只想離皇宮遠遠的,避開這一切紛亂,過些平靜的生活。他憑什麼大喇喇的闖進她的生活?還大言不慚的聲稱要娶她?
屋子的角落裡燃了一支燭台,光線黯淡柔和。慕念春臉龐有些蒼白憔悴,額上冒出了細細的冷汗,看的石竹一陣心疼。這大半年來,小姐偶爾做過幾回噩夢,每次噩夢過後,便無法入眠。
「奴婢陪你一起睡吧!」石竹鼓起勇氣說道:「有人陪著,就不會做噩夢了。」
說完之後,石竹有些忐忑的看了過來,唯恐慕念春面露不愉。身為丫鬟,對主子這般說話已經是「不敬」了......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點頭。當年在宮裡,長夜漫漫,梁武帝沒有召她侍寢的時候,都是石竹陪著她一起睡。她早已習慣了石竹的陪伴。
石竹鬆口氣,上了床,依偎在慕念春的身邊睡下了。
身邊多了熟悉的體溫和氣息,慕念春覺得安心多了,很快又有了倦意。這一次沒有了噩夢的侵襲,一夜好眠到天亮。
隔日早晨,剛穿戴好,還沒來得及出院子,張子喬就來了,笑著喊了聲表妹。他臉色黯淡精神不佳,一看就知道昨夜沒睡好。
慕念春心下了然,卻不揭穿,含笑說道:「表哥,你特地來找我,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張子喬被說中了心思,有些赧然的點了點頭。
慕念春衝石竹使了個眼色,石竹心領神會,立刻退了出去,守在門口。屋裡只剩下慕念春和張子喬兩人了。
慕念春對著張子喬,總多了一份平日沒有的耐心和寬容:「這兒沒有外人,表哥想知道什麼,只管問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12:55 PM
第七十六章 意外
那雙眼眸像兩潭水,靜謐清幽,倒映出他的身影。
張子喬忽然沒了直視她的勇氣。表妹聰慧美麗又溫柔可愛,齊王對她傾心也是難免的。自己有什麼資格追根問底?
慕念春也不催促,就這麼靜靜的等待著。
「表妹,我想問你......」張子喬遲疑片刻,終於張了口:「你、你今天還要去廚房嗎?」
「是,如果不是你來,我就打算去廚房。」慕念春含笑應道,心裡卻隱隱有些失望。
張子喬對自己太沒自信了。前世就是如此,總是默默的守在她的身邊,從未真正表露過心意。直到她入宮的那一天,才袒露心聲......
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幸福。喜歡,就得自己爭取。
等了片刻,張子喬依然沒吭聲。慕念春不願再等,淡然說道:「表哥若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去廚房了。」
說著,便走向門外。
張子喬怔怔的看著慕念春的身影,心裡空蕩蕩的,似乎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即將從生命中遠離。不知哪來的勇氣,脫口而出道:「表妹,齊王殿下是不是對你有意?」
慕念春腳步一頓,翩然轉身,微微一笑:「表哥為什麼會這麼問?」
張子喬臉孔泛紅,卻沒有退縮,鼓足了勇氣說道:「昨天晚上,他特意在那兒等你,又和你單獨說話.....」
慕念春默然片刻,才應道:「是,他確實對我有意。」
擔憂了一個晚上的事,終於從慕念春的口中得到了印證。
張子喬心裡五味雜陳,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才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齊王殿下身份尊貴,又生的器宇軒昂一表人才,能得到殿下的青睞,得恭喜表妹了。」
慕念春凝視著張子喬,輕聲問道:「表哥,這是你的真心話麼?」
當然不是!
張子喬幾乎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的改成了:「這樣的好事,當然要恭喜表妹。」
慕念春心裡暗暗嘆口氣。或許,她不該對張子喬太過苛求。
張子喬自幼淳樸,謹慎守禮早已成了他性情中的一部分。這樣的他,自然不可能像齊王那般肆意任性,更不會隨意的吐露心聲。只會默默的站在身後凝望她的身影。
她欣賞他的,不也正是他的淳樸憨厚嗎?
「表哥,這件事不要讓別人知道,就算是我娘問起,你也一個字都不說行嗎?」慕念春溫和的請求。
張子喬不假思索的點頭應了:「好,我答應你。不管誰問我都不會說半個字。」頓了頓,又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這麼好的事,你為什麼不肯讓姑母知道?」
以張氏的性子,不樂壞了才是怪事。
慕念春輕描淡寫的說道:「因為我已經拒絕齊王了。」
張子喬:「......」
沒等他反應過來,慕念春便轉身走了。
張子喬在原地楞了許久,才低低的自語:「表妹為什麼會拒絕齊王?」有沒有一點點可能,是因為他?
這個念頭剛一浮上腦海,張子喬的耳後就火辣辣的。不知是羞臊還是竊喜,抑或是自嘲的羞愧。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個中滋味,一言難盡。
......
慕家女眷到慈雲庵已經五天了。
朱氏親自向妙雲大師辭行:「......這幾日勞煩大師講解佛經妙義,實在感激不盡。叨擾多時,今日便向大師辭別。」
妙雲大師略有些歉然的應道:「原本說好講解五日的佛經,沒想到宮裡忽然來了貴客。招呼不周到,還望老夫人體諒。」
朱氏忙笑道:「大師不必介懷,日後若有閒空,老身再來慈雲庵就是了。」
彼此客套一番過後,朱氏回了院子,吩咐眾人打點行裝出發回府。
慕婉春和慕元春俱都鬆了口氣。素齋再好吃,吃多了不免寡淡。慈雲庵也早就轉了個遍,兩人早就想念舒適精緻的閨房了。
「奇怪,四妹跑哪兒去了。」慕婉春沒見慕念春的身影,忍不住嘟噥道:「整日不見人影,這都快回府了,也不回來收拾衣物行李。」
慕元春扯了扯唇角,眼裡閃過一絲嘲弄:「她學素齋正學的起勁,只怕是捨不得走也未可知。」
這話乍聽沒什麼,可細細一想,卻實在刻薄。
這裡可是尼姑庵,說慕念春捨不得走,豈不是詛咒慕念春?
慕婉春撇了撇嘴:「大姐,你這話說的可太不厚道了。要是被大伯母聽見,只怕饒不了你。」張氏可是出了名的護短。
話音剛落,張氏便走了進來,笑吟吟的問道:「婉春,你剛才和元春在說什麼,怎麼提到我了?」
慕婉春眼珠一轉,立刻將兩人的對話原原本本的學了一遍。
張氏的臉色果然變了,怒氣沖衝的看向慕元春:「元春,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小小年紀,心思怎能如此歹毒!」
慕元春不緊不慢的應道:「母親誤會我的意思了。四妹對廚藝這麼感興趣,著實是件好事。慈雲庵的素齋在京城赫赫有名,若是四妹真的學會了做素齋,說不定能藉此入了容妃娘娘的眼。攀上一門好親事,將來貴不可言。」
這話說的實在巧妙動聽。
張氏明知道慕元春顛倒黑白,卻也不便再多說什麼,悻悻的哼了一聲。吩咐道:「白蘭,快去廚房叫四小姐回來。」
白蘭應了一聲,匆匆去了廚房。
......
「善能大師,我今日就要走了。」慕念春笑著向善能道別:「今後若是有閒空,我再來看你。」
善能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
慕念春沒把她的冷淡放在心上,繼續笑道:「這幾天我向大師學了不少,可惜時間無多,不然我真想一直隨著大師學廚......」
「還是算了吧!」善能冷不丁的接過話茬:「就這幾天已經夠讓貧尼頭痛了。」
慕念春沒被她的冷臉嚇到,笑瞇瞇的說道:「大師就別口是心非了。明明心裡捨不得我走,偏要嘴硬。」
......善能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默默的轉過身揉麵。
石竹在一旁,忍俊不禁的彎起了唇角。
白蘭含笑進了廚房:「四小姐,太太命奴婢請你回去。待會兒就要啟程回府,得盡快收拾行裝。」
慕念春嗯了一聲,領著石竹往廚房外走。
善能的聲音忽的在身後響起:「四小姐日後想學素齋,可以再到慈雲庵來找貧尼。」
慕念春眼睛一亮,轉身衝善能甜甜一笑:「多謝善能大師了。」果然是嘴硬心軟啊!
善能還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樣子,故作不耐的揮揮手,便又低頭忙碌,唇角卻不自覺的微微揚起。
出了廚房沒幾步,便遠遠的見到了一行人。慕念春沒放在心上,隨意的瞄了一眼。一個熟悉的紅色窈窕身影忽的引入眼簾。
她怎麼會到慈雲庵來了?
慕念春微微蹙眉,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
紅衣少女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猶如眾星捧月,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直到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粉衣少女身上,笑容微微一頓。
既然對方已經看到自己,再躲躲閃閃的實在小家子氣。慕念春索性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含笑打了個招呼:「沒想到在此會巧遇陸大小姐。」
陸無雙神色淡然,優雅矜持的回了一禮:「是啊,確實很巧。慕四小姐在慈雲庵會逗留幾日?我有空一定去拜訪。」
慕念春故作歉然的一笑。「我今日就要隨祖母回府了。」
「啊,那真是遺憾。」陸無雙這麼說著,眼中卻閃過一絲釋然。
兩人寒暄幾句,各自道別,錯身而過。
......
衣物不算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石竹拎著包裹,隨著慕念春一起去了張氏的院子。慕元春慕婉春早已收拾妥當,慕念春姍姍來遲,惹來慕婉春一通取笑:「四妹,你磨磨蹭蹭的來的最遲,該不是捨不得走了吧!」
同樣的話,由慕元春說來尖酸刻薄,出自慕婉春的口中卻顯得親暱隨意。
慕念春聳聳肩,漫不經心的笑道:「若是祖母同意我留下,我倒是寧願多待些日子。」
不用上閨學,沒有勾心鬥角的算計,無事就在廚房打發時間。這麼清靜悠閒的日子,確實令人留念。
張氏聽了這樣的話,卻滿心不是滋味,白了慕念春一眼:「胡鬧!這種話也能亂說麼?要是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聽了,亂嚼舌根怎麼辦?」
「別有用心」「亂嚼舌根」的慕大小姐,神色坦然自若。
慕念春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朱氏從內屋走了出來,笑著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們總得趕著天黑前回府,現在就出發吧!」
眾人齊聲應了。
就在此刻,門口出現一個身著綠色宮裝的宮女,竟是容妃身邊的綠蘿。綠蘿含笑走進來,衝朱氏盈盈一禮:「老夫人,容妃娘娘請您移步,有事相商。」
朱氏十分意外,卻不敢怠慢,忙笑著應下了:「老身這就過去。」
奇怪,容妃會有什麼事找朱氏商議?
眾人面面相覷。慕念春心裡更是一個咯噔,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01:01 PM
第七十七章 陪伴.....
朱氏隨著綠蘿去見容妃。
容妃含笑賜座。朱氏忙道了謝,推辭不過便坐下了。略略打量一眼,心裡不由得暗讚一聲。
眉若遠山,眼似秋水,唇若丹朱,風姿卓越。
好一個絕色動人的容妃娘娘!
能以一介宮女的身份邀得聖寵平步青雲,憑藉的絕不僅僅是孕育皇子的功勞。宮中從不缺少美人,能嶄露頭角的卻寥寥無幾。這位容妃娘娘也算是異數了。
朱氏恭敬的問道:「容妃娘娘特地叫老身過來,不知是有何事?」
容妃親切和藹的笑道:「本宮特地請老夫人過來,有個不情之請。本宮代皇后娘娘在此燒香禮佛,每日抄寫佛經,一個人不免有些孤寂冷清。昨天本宮見了貴府的四小姐,只覺得她聰慧伶俐,和本宮十分投緣。所以,本宮想請四小姐在慈雲庵多留些日子,陪伴本宮說話解悶。不知老夫人是否肯應允?」
朱氏萬萬沒料到容妃會張口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時愣在當場。
被容妃娘娘看入眼當然是件好事。可就這麼留在慈雲庵來陪伴容妃,似乎也有些不妥......
「本宮提出的要求,是不是讓老夫人為難了?」容妃見朱氏沒及時應下,笑著說道:「若是實在為難,就當本宮沒說過好了。」
朱氏立刻回過神來,忙笑道:「半點都不為難。念春有機會陪伴娘娘,是她的福氣。老身正在暗暗為她高興,一時沒來得及回話,倒讓娘娘生了誤會。老身這就回去和她說一聲,讓她到娘娘的院子安頓下來。」
容妃微微一笑:「既然老夫人同意,那本宮就放心了。」
朱氏笑道:「念春還小,說話行事難免有不周全的地方。若是惹得娘娘不高興了,娘娘只管教訓。」
容妃抿唇一笑:「慕四小姐機靈可愛,本宮喜歡的很,哪裡捨得教訓。」
唇邊的那一抹笑意顯得意味深長。
......
朱氏回了院子,心情複雜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然後吩咐道:「我們回府,念春,你暫且多留幾日。正好衣物已經收拾妥當了,去容妃娘娘那兒.... ..」
什麼?
慕念春霍然抬頭:「祖母,你說什麼?」
朱氏深呼吸口氣,穩穩的說道:「容妃娘娘覺得你聰慧伶俐,讓你留下陪伴她些日子。我已經代你應下了。」
此言一出,眾人面色各異。
慕元春眼中閃過一絲嫉恨。明明她才是姐妹中最出色最優秀的那個,為什麼容妃看中的卻是慕念春?
吳氏和慕婉春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張氏卻驚喜不已,眼中閃著驕傲得意的光芒,連聲催促道:「念春,容妃娘娘青睞於你,是你的福氣。還不快些過去,千萬別讓容妃娘娘等的著急了。」
慕念春臉上沒有半點受寵若驚的神色,明知道沒什麼希望推脫,還是試著說服朱氏:「祖母,我性子衝動急躁,只怕一個不小心衝撞了娘娘。還是婉言拒絕了吧!」
容妃特意留下她,想也知道沒什麼好事。
礙著眾人都在,朱氏不便將話挑明,只重複了一遍:「容妃娘娘親自張口,我已經代你應了。」
容妃既然親自張了口,慕家哪有拒絕的餘地?不管願不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這一點,慕念春自然也很清楚。
慕念春將心裡所有的不滿和怒意都按捺下去,柔順的應了聲是。心裡湧起昂揚的鬥志。
不管容妃要做什麼,儘管放馬過來吧!經歷過前世種種,她的心早已堅如磐石,縱然風雨如驟,也無所畏懼!
......
張氏特地將慕念春送到了容妃的院子裡,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中心思想只有一條。好好陪伴容妃娘娘,爭取讓容妃娘娘另眼相看。只要哄容妃娘娘高興了,或許齊王妃這個位置就是她的了。
慕念春聽的哭笑不得。
此事實在復雜,三言兩語根本解釋不清,索性什麼也不說了,胡亂點了點頭,總算是把張氏敷衍走了。
綠蘿領著慕念春到屋子里安頓:「這間屋子稍微小了一些,不過,還算乾淨。委屈四小姐了。」
......何止是稍微小了一些!比起張子喬之間住的客房還要小。放了一張床之外,只容得下桌椅。兩個人站在裡面都稍嫌擁擠。
這分明是給下人住的屋子。
堂堂慕家四小姐,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就算對方是宮裡的娘娘,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吧!
石竹的小臉迅速的漲紅了,正要忿忿的張口。慕念春卻已笑著應道:「這裡很好,沒什麼委屈的。有勞綠蘿姑娘費心了。」
石竹只得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綠蘿見慕念春笑意盈盈沒有半點異色,心裡暗暗驚詫。
這位慕四小姐,才十二三歲的年紀,卻有這等心胸城府,不能小覷。娘娘特意命自己這般行事,倒是不太厚道了......
「四小姐稍事休息,娘娘此時正在抄佛經。等有閒空了,自會命奴婢來請四小姐過去。」綠蘿的語氣不自覺的多了些尊敬。
慕念春含笑點頭。
綠蘿走了之後,石竹立刻憤慨的說道:「小姐,這位容妃娘娘真是太過分了。分明是故意羞辱你!」
慕念春漫不經心的笑道:「你若放在心上,便是羞辱。若是不介意,便什麼也不是了。何必為這點小事生氣。」
話是這麼說,可事到臨頭,又有誰能忍得住不生氣?
石竹咬了咬嘴唇,低聲說道:「小姐,奴婢覺得容妃娘娘來意不善。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慕念春讚許的看了石竹一眼:「你說的沒錯。齊王昨天晚上特意找我一事,只怕容妃已經知道了。她心中不喜,故意留我下來,少不了要刁難於我。我若是一個衝動說了不該說的話,就會落下話柄。所以,我要冷靜,不能被一時憤怒沖昏了頭腦。」
石竹細細的品味這幾句話,很快琢磨出其中的意味,略有些羞愧的說道:「對不起,剛才奴婢太衝動了。若不是小姐及時阻止,只怕已經闖禍了...... 」
「石竹,你一心向著我護著我,我心裡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生你的氣。」慕念春凝視著石竹,目光清澈而溫暖:「娘和祖母她們都走了,現在就只剩我們兩個了。你害不害怕?」
石竹想也不想的應道:「不怕。只要和小姐在一起,奴婢什麼都不怕。」
慕念春眼眶微熱,心裡卻暖暖的:「好,我們主僕齊心,不管是誰刁難都不怕。」
......
等了半天,依然不見容妃派人來。石竹忍不住嘀咕道:「容妃娘娘的佛經還沒抄完麼?」
慕念春啞然失笑:「你該不是以為她真的在抄佛經吧!」
石竹一臉羞愧的點頭。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今天她是不會見我了。」慕念春笑道:「反正在這兒也沒什麼事,不如出去轉轉好了。」
石竹一愣:「去哪裡轉轉?」
慕念春悠然笑道:「去廚房吧!善能大師之前答應過我,想學做素齋,只管去找她。既然要繼續留下,正好趁這段日子將她的看家本領都學到手。」
......其實這才是小姐願意留下的真正原因吧!
石竹被慕念春的興致感染,笑著點了點頭。
當慕念春的身影又出現在廚房時,善能幾乎以為自己的眼睛花了:「你怎麼又來了?」慕家女眷不是都走了麼?怎麼慕念春沒跟著一起離開?
慕念春笑瞇瞇的應道:「我捨不得你的廚藝,所以特地留下了。」
善能迅速的恢復平板的表情,略一思忖,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該不是容妃娘娘特意留你的吧!」
這也是宮裡妃嬪們的慣常伎倆了。
想整治誰便找個由頭將人留在身邊。明裡暗裡的刁難羞辱,等著對方進退失據,逮著錯處正大光明的發落。讓人吃了暗虧無處伸冤!
這個容妃,果然也是個心胸狹窄錙銖必較的。不過是開罪了她身邊的女官,就這般不依不饒,委實有些過分。
慕念春眸光微閃,若有所指的笑道:「大師果然聰明,我還沒說就猜中了。」
善能對宮裡彎彎繞繞的門道很熟悉啊......
這一次,善能沒有假裝聽不懂,正色提醒道:「容妃特意留下你,自有她的理由。你行事可得千萬小心,不要出了差錯。不然,到時候誰都救不了你。」
沒等慕念春回應,又皺著眉頭說道:「你不在屋子裡好好待著,跑到廚房來做什麼?萬一容妃娘娘這個時候召見你,你偏偏不在,可就不妙了......」
慕念春難得的沒反駁,就這麼安靜乖巧的聽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善能。
善能反而不習慣了,不怎麼確定的問道:「貧尼說的,你都聽進去了麼?」
慕念春眨巴眨巴眼,忽然扑哧一聲笑了起來:「大師,我今天才發現,原來你不板著臉的時候,竟是這麼囉嗦。」
善能:「......」
這麼一個比狐狸還狡猾的丫頭,誰能為難得了她?自己真是白操心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01:08 PM
第七十八章 唇槍
「娘娘,慕四小姐下午就來了,等了半天,您是不是見一見她?」綠蘿伺候容妃吃了晚飯,見容妃心情不錯,才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容妃看了綠蘿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綠蘿,你收了人家甚麼好處,怎麼今日特地為她說話?」
綠蘿嚇了一跳,想也不想的跪下了:「奴婢多嘴,請娘娘恕罪!」心裡一陣懊惱。
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著了魔怔似的,明知道娘娘留下慕四小姐的用意,怎麼還敢替慕四小姐說話?娘娘愛晾著她,就由著娘娘好了。幹嘛多這個事......
心驚膽戰的等了片刻,才聽到容妃閒閒說道:「好了,本宮只是隨口說笑,你怎麼嚇成這樣,快些起身吧!」
綠蘿暗暗鬆口氣,起身之後老實的站好,打定注意再也不亂說話了。
容妃卻主動挑起了話頭:「綠蘿,依你看,這個慕四小姐為人心性如何?」
綠蘿哪裡還敢多嘴:「娘娘慧眼如炬,心中自有明斷,奴婢不敢妄言。」
「讓你說,你只管說就是了。本宮聽著解解悶,就算你說的不對,也不會治你的罪。」容妃一臉笑意,看著溫和親切。
綠蘿自然不會把這些話當真。
宮裡的娘娘們一個比一個有心計有城府,令人不敢隨意揣度。容妃看似溫柔隨和,實則心思敏銳深沉。在她身邊伺候,得加倍小心。
容妃發話了,不說當然不行,可說實話更不行。
「回稟娘娘,奴婢覺得,慕四小姐年紀雖小,卻膽大有心計。」綠蘿小心的斟酌言辭:「而且,容貌生的姣好秀氣,想吸引男子的注意不是什麼難事。」
容妃挑了挑細長的眉,唇角似笑非笑:「你看的倒是仔細。」話語裡聽不出喜怒。
綠蘿卻稍稍放了心,繼續說了下去:「齊王殿下只是一時所迷,等過了這一陣,沒了新鮮氣,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如果真是如此,她也不用這般憂心氣惱了!齊王到底是什麼脾氣,沒人比她這個當娘的更清楚。荒唐任性肆意妄為是他的偽裝,又何嘗不是他的本性?若是他真的固執己見......
不,她絕不會允許!
容妃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抿緊了唇角。
......
隔日早飯過後,容妃終於召見了慕念春。
「見過容妃娘娘。」慕念春斂衽行禮,姿勢標準,無可挑剔。
容妃淡淡的笑道:「慕四小姐不必多禮。」
慕念春行了禮之後,便微笑著站到了一旁。容妃沒發話,她便也安靜的站著。
屋子裡靜悄悄的,針尖落地可聞。空氣像停止了流動似的,凝滯沉悶,令人呼吸不暢。
綠蘿垂手站在容妃身側,神色自若。相較之下,石竹就要稍稍差一籌了。時不時的悄然抬眸看慕念春一眼。
過了許久,容妃才悠悠的張了口:「本宮賞你的宮花,怎麼不見你戴著?是不是不喜歡?」
慕念春微笑答道:「娘娘賞賜的東西,小女子豈敢有不喜歡的道理。只是太過珍惜,捨不得隨意戴,所以特地讓我娘收好珍藏。」
這番回答滴水不漏,卻又軟中帶刺。尤其是那句「豈敢有不喜歡的道理」,更是可圈可點值得回味。
容妃眸光一閃,定定的看向慕念春。好大的膽子,竟敢當面譏諷自己!
慕念春坦然回視,沒有半點心虛。
容妃擺明了刁難找茬,她可沒有逆來順受的習慣。更何況,她對齊王妃這個頭銜毫無興趣。巴不得容妃更厭惡她。
「不過是些普通的宮花,算不得珍貴。」容妃緩緩說道:「是本宮疏忽了。年輕的姑娘家,大多喜歡珠寶珍翠華服美裳才是。這些日子你好好陪伴本宮,本宮自有厚賞。」
這些話也可以這麼翻譯。只要你安分守己,不要動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一切都好說。否則,可就別怪本宮不客氣了!
慕念春故意露出驚喜的樣子:「多謝娘娘美意。」
容妃的「好意」當然不能拒絕。
慕念春這般識趣,容妃的心情稍好。故作不經意的問道:「對了,前兩日齊王來探望本宮,之後便去了院子裡閒轉,不知是不是偶遇了慕四小姐?」
論裝模作樣,慕念春自然不輸任何人,臉上露出一點訝然和氣惱:「娘娘是聽何人說的?分明是捕風捉影無中生有!那天晚上我從廚房出來,表哥特地陪著我回了院子。一路上根本沒碰見過別人。此人故意往我身上潑髒水,到底是何居心!」
......就連親眼目睹的石竹都快以為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是幻覺了。
容妃對慕念春的反應還算滿意。只是那句「潑髒水」略顯刺耳,有指桑罵槐之嫌,令人心裡有些不快罷了。
不過,眼下不是算賬的時候。
容妃輕嘆一聲:「本宮聽到這樣的混賬話,也是滿心氣惱。姑娘家的閨譽何等重要,豈容那些無事生非的小人隨意編排。你放心,此事本宮一定過問到底。只要有人膽敢亂嚼舌頭,本宮必不輕饒!」
最後四個字,刻意咬的重重的。其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自明。
「容妃娘娘說的是。」慕念春心中暗暗冷笑,故作欲言又止的神態:「只是......」
容妃果然接了話茬:「只是什麼?」
「只是齊王殿下我行我素慣了,說話行事未必處處留意。」慕念春故意表現出些許為難和苦惱:「若是被有心人逮著了話柄,可就大大不妙了。」
慕念春說的語焉不詳,聰明人卻一聽即懂。
容妃面色微微一變。
那天晚上,齊王特地去見了慕念春。雖然有暗衛把守放風,卻瞞不過她的耳目。她心中既驚且怒,想找齊王算賬是來不及了,很自然的遷怒到了慕念春的身上。因此,才故意找藉口留下了慕念春,明裡暗裡的敲打一番。
可聽慕念春的話音,分明是襄王有心神女無夢。竟是齊王一廂情願......
她擺出這麼一副詰問刁難的樣子,豈不成了笑話?!
慕念春欣賞著容妃啞然無語的憋屈表情,心情瞬間愉快起來。
在容妃心裡,齊王人見人愛,但凡是妙齡少女,都蠢蠢欲動的巴望著齊王妃的頭銜。所有接近齊王的少女,都是居心不良。殊不知,她半點都不稀罕。
容妃定定神,半晌才說道:「你的顧慮,本宮已經明白了。你只管放心,有本宮在,自然容不得齊王任性。」
慕念春鬆了口氣,欣然笑道:「如此再好不過,多謝容妃娘娘了。」
容妃扯了扯唇角,目光定定的落在慕念春的俏臉上。慕念春目光清澈神色坦然,落落大方的任由容妃打量。
......難道,慕念春真的對齊王妃的頭銜半點都不動心?一切只是齊王的自作多情?!
容妃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慕念春一定是在以退為進故作姿態!
這大概也是天底下做母親的通病。覺得自己的兒子是天底下最好的,所有接近兒子的少女都是別有用心。堅決不肯相信這世上竟有人對自己的兒子不屑一顧敬而遠之。
容妃心念電轉,笑著扯開了話題:「本宮聽聞你廚藝出眾,在慈雲庵這幾日還一直學做素齋。不知本宮可否嚐嚐你的手藝?」
她有拒絕的權利嗎?
慕念春淺淺笑道:「娘娘若是不嫌棄我的手藝,我今日便下廚,做些素齋請娘娘品嚐。」
容妃含笑點頭。至此,氣氛總算沒那麼緊繃了。
石竹暗暗鬆口氣。這位容妃娘娘句句語帶雙關,說話彎彎繞繞,讓人聽了雲裡霧裡的。想半天才能猜出她的意思來。虧得小姐反應敏銳應答如流,不但沒出岔子,還噎的容妃娘娘說不出話來。
小姐真聰明。什麼樣的事都難不到她!石竹驕傲的想著,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桿。
一個宮女走了進來稟報:「啟稟容妃娘娘,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聽說娘娘在此,特地前來拜會請安。」
容妃眸光微閃,不疾不徐的說道:「請陸大小姐進來。」
陸無雙昨天到慈雲庵,今天早上就來求見......還真是迫不及待啊!
慕念春垂下眼瞼,掩去眼中的嘲弄和笑意。
陸無雙喜歡耀眼的紅色,今日卻特意穿了一身素雅柔和的月白色羅裙,少了幾分逼人的艷光,顯得柔順可人:「無雙見過容妃娘娘。」
容妃溫和的笑道:「快些免禮,綠蘿,去搬個凳子來。」
綠蘿應了一聲,利落的搬了個圓木凳子過來。陸無雙頗有些受寵若驚,忙笑著道謝。待坐下之後,有意無意的瞄了慕念春一眼,心裡閃過一絲自得。
慕念春顯然早就來了,卻一直站著。顯然,容妃娘娘更青睞自己......
兩個少女,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這樣的情形確實微妙。讓人不多想都不行!
石竹看在眼裡,不由得為自家主子忿忿不平。
慕念春卻沒把這點小事放在心底。事實上,這一幕正是她樂意見到的。陸無雙前世就是齊王妃,這一世也不該有變數。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01:1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1-13 01:15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無雙
這對未來的婆媳第一次會面,氣氛融洽。
陸無雙嬌收斂了驕傲矜持,刻意的逢迎討好,顯得溫柔乖巧。
容妃對這個容貌家世出眾的準兒媳人選十分滿意,言語平和近人,態度十分親切。相比起剛才對慕念春的冷淡戒備,不可同日而語。
人家聊的這麼熱乎,慕念春很自覺的決定閃人。免得自己站在這兒擾了人家聊天的興致。
慕念春覷了個閒空,上前一步笑道:「容妃娘娘,這兒既然沒什麼事了,我就先去廚房了。」
「也好。」容妃心情似是不錯,隨口笑道:「你去廚房多準備些素齋,中午正好留陸大小姐陪本宮一起用膳。」
陸無雙忙笑著接口:「承蒙容妃娘娘抬愛,無雙先行謝過。」
......這兩位還真不客氣,把她當廚娘使喚了!
慕念春心中曬然,面上卻半點不露,笑著行禮告退。
出了院子,慕念春便興致盎然的看向石竹。石竹被看的一愣:「小姐,你這麼看著奴婢做什麼?」
「我在等著看你生氣啊!」慕念春笑著調侃:「容妃娘娘和陸大小姐拿我當廚娘,你不生氣才是怪事。」
石竹紅了紅臉,然後說道:「小姐可太小瞧人了。奴婢現在明白了,小姐根本不想嫁給齊王殿下,巴不得容妃娘娘不喜歡你。現在陸大小姐來了,容妃娘娘擺明了中意她。小姐現在心裡一定很高興呢!既然小姐高興,奴婢也沒什麼可生氣的。」
果然是想明白了!慕念春眼裡閃出一絲笑意:「你知道就好,我們現在就去廚房吧!」
她寧可待在廚房裡,也不願和容妃陸無雙打交道。
......
中午,容妃果然留了陸無雙午飯。
慈雲庵的素齋標準是四菜一湯,就算是容妃娘娘的午飯也按著規矩來,只是做的更精緻些。容妃略略瞄了一眼,菜色和往日略有不同。
依舊是青菜豆腐豆芽冬瓜之類的素菜,搭配卻十分新鮮。豆腐和冬瓜同燉,青菜裡放了些木耳,豆干切成細絲,和香菜涼拌。豆芽湯裡飄著鮮嫩的竹筍。外加一道熱騰騰香氣誘人的燒茄子。
暫且不論味道如何,單單這色香便勝過了之前的素齋。
容妃夾起一塊冬瓜送入口中,只覺口感鮮嫩,清淡中透著一絲甜意。忍不住讚了一聲好。這個慕念春,雖然伶牙俐齒不惹人喜歡,廚藝卻著實高明。
陸無雙嚐了一口燒茄子。不怎麼情願的誇讚了一句:「慕四小姐果然廚藝過人,讓人自嘆弗如。」她樣樣出挑拔尖,卻不善下廚。這一方面顯然是被比的黯然無光了。
容妃何等敏銳,見陸無雙笑容勉強,便猜中了她在想什麼。徐徐笑道:「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你家世相貌才情已經佔了十之八九,廚藝稍弱一些也不算什麼。何必拿自己的短處和慕四小姐唯一的長處作比較?」
陸無雙被誇的心花怒放。尤其是聽到那句「唯一的長處」,更是身心舒暢。是啊,慕念春除了廚藝之外,還有什麼能和自己相提並論?
陸無雙故作嬌羞的垂頭:「娘娘如此盛讚,無雙愧不敢當。」
容妃笑道:「本宮一見你便覺得投緣,以後就叫你的閨名無雙如何?」叫閨名,自然更顯親暱隨意。
陸無雙心中暗喜,嫣然笑道:「能得娘娘青睞,真是無雙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
吃罷午飯之後,容妃習慣了小憩片刻。
陸無雙識趣的起身告退。
容妃含笑說道:「本宮一個人在此燒香禮佛,難免有些寂寥。你若是有閒空,不妨常來陪我說說話。」
陸無雙心裡一喜,忙笑著應下了。
出了容妃的院子,陸無雙才發自內心的露出歡顏。
太好了!總算不枉自己費盡心思的跑到慈雲庵來。只要討了容妃娘娘的歡心,齊王妃的位置肯定非她莫屬,誰都休想搶走。
正想著,慕念春主僕迎面走了過來。
既然打了照面,自然得客氣的寒暄幾句。
陸無雙笑著讚道:「慕四小姐廚藝過人,今日我可是大飽了口福。就連容妃娘娘也贊你廚藝高超呢!」
話說的倒是動聽,可配著那副矜傲的表情,便讓人覺得不是滋味了。
慕念春並未將她的倨傲放在心上,淺笑著應道:「這點微末廚藝,不登大雅之堂。陸大小姐謬讚了。」
陸無雙故作不經意的說道:「容妃娘娘說平日寂寞無人說話,特地叮囑我日後常來。以後我們兩個見面的機會多著呢!」
嘖嘖!瞧瞧那炫耀的語氣和口吻!
慕念春繼續得體的微笑:「這可實在是個好消息。」
陸無雙佔了上風,心情無比愉悅。頗有幾分紆尊降貴的笑道:「既是時常相見,總這麼稱呼未免生疏。不如你我序齒,以姐妹相稱如何?」
......她們兩個明明不是很熟好吧!上演這麼一出相見歡有必要嗎?
慕念春面不改色的笑道:「好,那小妹就斗膽一回,叫你一聲陸姐姐了。」
陸無雙抿唇一笑,親熱的拉起慕念春的手:「你在家中排行第四吧,那我叫你一聲慕四妹妹好了。」
慕念春不動聲色的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笑吟吟的道了聲好。剛相認的「好姐妹」寒暄了一通,才各自道別。
......
陸無雙的演技實在不算高明。就連石竹也忍不住低聲說道:「陸大小姐明明不喜歡小姐,為什麼忽然對小姐這般親熱?」
分明是居心不良!
慕念春眸光一閃,悠然笑道:「這院子裡到處都是容妃的眼線,她這麼做,當然是給容妃看的。」既能表現出溫柔寬厚的一面,又展現了心胸風度。換做是誰,也都會這麼做。
只不過,陸無雙的演技比起慕元春來差的遠了。害的她連欺負人的興致都沒有。
石竹想了想問道:「陸大小姐忽然到慈雲庵來,該不會就是衝著容妃娘娘來的吧!」
慕念春讚許的看了石竹一眼:「當然是了。不然,她一個未出閣的少女,怎麼會特地跑到慈雲庵來。而且,容妃娘娘的身份並未宣告的人盡皆知,她只來了第二天就來求見,顯然是早就知道容妃娘娘在慈雲庵了。」
從這也能看出,陸無雙對齊王是志在必得!
真是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石竹見慕念春一臉愉悅的笑意,也隨之笑了起來:「人家爭搶著接近容妃娘娘,想做齊王妃。小姐卻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齊王殿下。這事要是傳出去,小姐可就名動京城了。」
「這樣的名聲我可不想要。」慕念春聳聳肩笑道:「容妃相中了陸無雙這個兒媳,陸無雙又鐵了心的想做齊王妃。兩人一拍即合,我這個配角還是老實安分的看戲好了。」
看戲的前提是盡快從這團漩渦裡抽身出來。
看眼下這架勢,齊王十有八九擰不過容妃的意願。
......
接下來一連幾天,陸無雙都準時到容妃這兒來報到。先是陪著說話解悶,然後是一起聽佛經,再到後來,已經進展到陪容妃一起抄佛經了。
至於慕念春,非常識趣的做好廚娘本分,每天除了一日三餐之外,盡量不在容妃面前露面。存在感微弱的近乎於零。
幾日下來,就連戒心一直很重的容妃也暗暗犯起了嘀咕。
這個慕念春,表現的老實安分,又十分知情識趣。就算有心挑刺,也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來。她到底是真的對齊王妃的位置無意?抑或是見情形不利,暫時退而靜觀其變?
容妃一邊思忖,一邊摩挲著手中那串圓溜溜的佛珠。半晌才問道:「綠蘿,這幾天,慕四小姐除了去廚房之外,沒有別的異動麼?」
綠蘿恭敬的應道:「回稟娘娘,奴婢暗中留意過,慕四小姐每天在廚房待的時間最久。其餘時間大多待在屋子裡,很少出來走動。和奴婢們說話也十分禮貌客氣。」
容妃默然不語。
綠蘿悄然抬眸,迅速的看了容妃一眼。心裡暗暗想著,娘娘的疑心實在是太重了。
慕家雖比不得勳貴府邸,卻也是赫赫有名的書香門第。慕四小姐是正經的名門閨秀,如今卻做著廚娘的事,心裡指不定有多委屈呢!可人家愣是半點都沒表露出來,每天都笑臉迎人。就憑這份心胸涵養,就足以將那位眼高於頂的陸大小姐比的黯然失色。
怪不得齊王殿下對慕四小姐有意。換了是她,也會更喜歡慕四小姐。
可誰讓陸大小姐出身好呢?永寧侯府唯一的嫡女,這樣的身份,就算是嫁給太孫也夠資格了。何況是一個注定要就藩的閒散王爺......
當然了,這些話綠蘿只敢放在心裡想想而已,絕不敢當著容妃的面流露出一星半點。
容妃思忖片刻,才淡淡說道:「你繼續留意她的一舉一動,有半點異常都不能放過,隨時來向本宮稟報......」
話音未落,就聽門被敲響了:「啟稟娘娘,齊王殿下和太孫殿下來給您請安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01:24 PM
第八十章 難堪
他們兩個怎麼會一起來了?
容妃眸光一閃,不疾不徐的吩咐;「請齊王和太孫一起到內堂,本宮這就過去。」
宮女恭敬的應下了。
綠蘿等了片刻,見容妃一直沒動彈,心裡暗暗奇怪,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娘,現在是不是該過去了?免得太孫殿下和齊王殿下等急了。」
容妃扯了扯唇角,若有所指的說道:「既然是特地來給本宮請安,等上片刻又怎麼會著急。」
綠蘿不敢妄自揣測,唯唯諾諾的附和了幾句。
......
「容妃娘娘怎麼還沒出來。」等了半天都不見容妃的人影,周琰終於忍不住嘀咕出聲了:「我們都等這麼久了。」
容妃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今天怎麼端起架子來了?
齊王隨口答道:「大概是在忙著抄佛經,才耽擱了。反正我們兩個也沒什麼要緊事,再等一等好了。」
周琰不疑有他,笑著說道:「此次容妃娘娘是代皇祖母來禮佛,真是辛苦了。」
「能代替皇后娘娘到慈雲庵來禮佛,是母妃的福氣,談不上辛苦。」齊王懶洋洋的說著場面話。
事實也是如此。能代替皇后娘娘到慈雲庵來禮佛,是眾嬪妃求之不得的好事。此次被容妃搶先了一步,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羨慕眼熱。
正說著話,穿著素色宮裝的容妃娘娘,款款走了進來。
周琰忙笑著上前見禮。按輩分,周琰得叫容妃一聲祖母。可對著這麼一張美麗嬌媚的臉,實在是叫不出口,索性就叫容妃娘娘了。
容妃唇角含笑,令人如沐春風:「太孫真是有心了,還特地來探望本宮。」
周琰笑道:「皇祖母前一陣子老是頭暈目眩,太醫們診脈怎麼診不出原因來。這幾日身子陡然好多了。可見容妃娘娘禮佛之心虔誠。我替皇祖母先謝過容妃娘娘了。」
容妃抿唇一笑:「皇后娘娘佛澤深厚,自有菩薩保佑。若是知道太孫一片孝心,心裡定然欣慰之極。就算偶有不適,也一定很快會好起來。」
「托容妃娘娘的吉言,希望皇祖母身體安康。」周琰發自肺腑的由衷說道。
對別人來說,皇后積威甚重心狠手辣,絕對無人敢輕易招惹。可對周琰來說,皇后卻是天底下最慈愛護短的祖母。有她在一日,太子府的地位穩若泰山。趙王世子他們就算再優秀出色,也越不過自己這個太孫去!
兩人你來我往,聊的很是投機。
粗心的周琰竟沒留意到容妃至始至終沒和齊王說話。而齊王,也半點沒有搭話的意思。母子兩人的目光不經意的交匯,很快各自移了開去。
......
「啟稟娘娘,陸大小姐來了。」綠蘿恭敬的來稟報,有意無意的瞄了齊王一眼。
齊王聽到這個名字,沒有半點意外,只是眼眸微微一冷。
容妃卻欣然笑道:「快些叫無雙進來。」
......無雙,叫的好親熱!看來,容妃對這位陸大小姐很中意啊!周琰忍不住看了齊王一眼。
這一次,齊王沒有逃課偷跑,而是正大光明的稟報了皇上來探望容妃。不過,這其中到底有沒有別的用意,就不得而知了。
陸無雙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兩個少年的身影陡然引入眼簾,陸無雙既驚又喜,忙上前行禮問安:「見過太孫殿下,見過齊王殿下。」
真沒想到竟能在此巧遇齊王。費再多的心思也值得了!
齊王對這樣的巧遇卻沒有半點驚喜,反應異常冷淡,甚至懶得正眼看她一眼。隨意的嗯了一聲,便將目光移了開去。
陸無雙滿心的期待歡喜和嬌羞,被這一盆冷水澆的透心涼,笑容凝結在唇角,顯得尷尬又難堪。
容妃也沒料到齊王竟會這般無禮,心裡湧起一股怒意。齊王哪裡是在給陸無雙臉色看,分明是在撂臉色給她看.....
氣氛陡然冷凝。
周琰只得咳嗽一聲打起了圓場:「沒想到陸大小姐也在慈雲庵,還和容妃娘娘這般相熟。」
陸無雙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來也是湊巧。我前些日子到慈雲庵來,聽說容妃娘娘也在,便特地來給娘娘請安。不知哪來的福氣,竟投了娘娘的眼緣。這幾日便常來陪伴娘娘說話.....」
「哦?還真是巧啊!」齊王總算張口說話了,唇角似笑非笑:「不過,有一點本王實在是奇怪。永寧侯夫人怎麼會準許陸大小姐獨自到慈雲庵來一住就是幾天?難道就不擔心陸大小姐一個人在此無人照顧?」
陸無雙:「......」
這話看似數落永寧侯夫人,實則是譏諷她不守閨儀,一個未出閣的少女竟獨自跑到慈雲庵來。
齊王無視陸無雙陡然漲紅的臉色,繼續用氣死人不償命的懶散語氣說道:「不知陸大小姐什麼時候回府,最好是命人回府說一聲,多派些護衛來。本王不便派人相送,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這番話,比赤裸裸的拒絕更令人難堪。
陸無雙簡直快哭出來了,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容妃有再好的涵養也忍不住了,面色一沉,警告的看了齊王一眼,聲音裡多了幾分冷意:「無雙原本兩天前就打算回府了,是本宮特意邀她多留幾日,陪陪本宮說話解悶。」
算是為陸無雙解圍。
齊王扯了扯唇角,總算沒再繼續刻薄下去。
可姑娘家臉皮薄,陸無雙這麼不留情面的說了一通,哪裡還顏面繼續留下。勉強的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多謝娘娘抬愛。只是此次無雙出府多日,母親已經命人來催促過幾回。無雙今日來,本就是要向娘娘辭行的。」
容妃心裡暗暗嘆氣,面上卻露出溫和的笑容來:「都是本宮思慮不周,硬是將你留了幾日。你母親心裡擔憂牽掛也是難免的。既是如此,本宮便派些護衛護送你回府。」
容妃一如既往的和善,總算令陸無雙撿回了幾分顏面。
「母妃,聽聞你還特地留下了慕四小姐陪你說話解悶。」齊王閒閒的張口:「不知怎麼一直沒見慕四小姐?」
......果然是為了慕念春來的!
容妃眼眸微冷,卻不便當著外人的面和齊王翻臉,神色淡然的應道:「慕四小姐廚藝高妙,一直待在廚房隨善能大師學做素齋,平日很少露面。你和慕四小姐很熟嗎?怎麼一來就問起她了?」
熟知容妃脾氣的,便知道這是她動怒的表現。
齊王今日卻像是故意要捋老虎鬍鬚一般,懶懶的笑道:「母妃的忘性可真是越來越大了。前些日子我不是還和你說起過嗎?她的兄長是我的伴讀,她的祖父是慕太傅。我去過慕家幾回,因此結識了慕四小姐。還曾有幸領教了她的廚藝。那一日五嫂設的荷花宴上,我曾親自折了一支荷花送給她。這樣一算,我和她也算相熟了。」
陸無雙垂下頭,用力的咬著嘴唇,既羞惱又嫉恨。
容妃也笑不出來了,面無表情的看著齊王,眼中閃著怒意。
屋裡陡然安靜了下來。
周琰這次連打圓場的勇氣都沒了,看著眼前爭鋒相對的一幕,簡直對齊王崇拜的五體投地。
十四叔果然不愧膽大妄為的名聲,竟連自己的母妃也敢嘲諷頂撞!若是換成了他,太子妃只要一個淡淡的眼神飄過來,他就老老實實地的夾起尾巴一聲都不敢吭了。
容妃對慕念春不滿,更中意陸無雙。齊王卻偏要當著容妃的面給陸無雙難堪,擺明了當面叫板!也不知道待會兒該怎麼收場......
一個宮女的聲音打破了屋裡的沉悶:「啟稟娘娘,慕四小姐命人來問,中午娘娘想吃什麼素齋?」
容妃正是一肚子火氣,聽到慕念春的名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道:「告訴她,本宮今天什麼也吃不下,不用做什麼素齋了。」
那個宮女被容妃話語中的不善嚇了一跳,說話都不利索了:「奴、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告訴慕四小姐一聲......」
「等等,」齊王今天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和容妃嘔氣到底:「母妃不餓,本王一路奔波到慈雲庵來,卻是腹中空空如也了。請慕四小姐做些拿手的素齋來。」
宮女:「......」
容妃:「......」
陸無雙再也待不下去了,匆匆的向容妃道別,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走了沒幾步,正好碰到了正欲去廚房的慕念春。
慕念春看了花容失色面色慘白的陸無雙一眼,心裡暗暗驚詫,面上卻半分不露,微笑著打了個招呼:「陸姐姐這是急著要去哪兒?今日不留下一起陪容妃娘娘用素齋麼?」
她的禮貌善意,換來的卻是陸無雙的怒目相視。
陸無雙狠狠的瞪著她,咬牙切齒的說道:「少來假惺惺的這一套!」說完,看也不看慕念春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慕念春一怔。
陸無雙這是怎麼了?昨天見面不是還好好的麼?今天這麼忽然擺出這麼一副冤家仇敵的怨懟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09:38 PM
第八十一章 殷勤
慕念春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一個宮女行色匆匆的走了過來:「慕四小姐,齊王殿下和太孫殿下來了。齊王殿下腹中飢餓,想請四小姐下廚做些素齋......」
齊王來了?!
慕念春下意識的擰起了眉頭。
齊王特地跑到慈雲庵來是要做什麼?聯想到剛才陸無雙嫉恨的眼神,慕念春忽然有了濃濃的不妙預感。
那個宮女見她沒動彈,又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殿下腹中空空如也,還請四小姐動作稍快一些,免得殿下等的急了。」
餓死才好!慕念春恨恨的想著。這對母子,不約而同的拿她當廚娘使喚,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想撂挑子走人!
可眼下不是鬧意氣的時候。不管怎麼說,總得想辦法將這一波麻煩應付過去才好。
慕念春定定神,擠出一個笑容:「好,我這就去廚房做素齋。煩請回稟殿下一聲,素齋很快就會做好,不會讓他等太久。」
......
慕念春手中握著刀,殺氣騰騰的將案板上的蘿蔔剁成泥。鋒利的刀結結實實的落在木砧板上,發出咚咚的悶響。
廚房眾女尼們各自忙碌著,偶爾對視一眼,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慕四小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啊!往日總是笑的甜甜的,今天卻一直繃著俏臉,案板上的蘿蔔已經被剁的慘不忍睹了......
善能瞄了慕念春一眼,冷不丁的問道:「四小姐,這蘿蔔招惹你了麼?」語氣裡有了些微不滿。下廚的時候應該摒除所有雜念,有再多的心思,也不該帶到廚房裡。
相處了這麼些日子,慕念春早已熟悉善能的各種規矩。聞言收斂心神,略有些歉然的笑了笑:「對不起,我今日心情不太好,用的力氣大了些。」
善能心裡一動,低聲問道:「容妃娘娘又刁難你了嗎?」
雖然慕念春什麼都未多說,可種種跡像根本瞞不過明眼人。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日日陪伴容妃念經禮佛,慕念春卻每天下廚,連容妃的面都很少見。這樣的差別待遇,換了誰都會覺得委屈。慕念春卻全然沒放在心上,每天笑瞇瞇的在廚房打發時間。今天忽然這般氣悶,肯定有原因。
慕念春避重就輕的應道:「容妃娘娘性子溫和,平易近人,怎麼會刁難於我。」真正令她心浮氣躁的,另有其人!
善能見她不願多說,便也不再多問了,隨口說道:「這麼多的蘿蔔扔了未免可惜,不如留著做些素餡包子吧!」
慕念春笑道:「不做素餡包子,做些蘿蔔丸子好了。」不下油鍋炸一遍,難消心頭這口惡氣!
剁的細碎的蘿蔔中,放入一些麵粉和水,再放入鹽拌勻,用手擠成丸子的形狀放入鍋裡。豆油滋滋作響,蘿蔔丸子很快就漂浮起來,撈起稍冷片刻,再下另一個油鍋炸一遍。炸至金黃色澤時從鍋中撈起裝盤。
炸好的蘿蔔丸子圓溜溜的,外脆裡嫩,鹹香適口。冒著騰騰的熱氣和香氣。
善能嚐了一個,不由得暗暗點頭。慕四小姐本就廚藝過人,這些日子一直在廚房學做素齋,廚藝愈發精進。簡簡單單的食材,卻被發揮出了極致的美味。
蘿蔔丸子得趁熱吃,涼了就會差了幾分口感。
慕念春吩咐石竹:「石竹,你先將這盤蘿蔔丸子端過去,請容妃娘娘和齊王殿下太孫殿下品嚐。其他的素齋,片刻之後就到。」
石竹笑著應下了,利落的端著盤子去了容妃的院子。
原本守在門外的小廝鄭喜,見到石竹,立刻揚著笑臉迎了過來:「石竹姑娘,你是送素齋來給殿下的吧!給我就行了。」
石竹瞄了清秀白皙的鄭喜一眼,淡淡的說道:「不勞費心,我自己送進去就行了。」說完,便從鄭喜的身邊走了過去。
鄭喜:「......」
他到底是哪裡開罪過這個石竹了?為什麼每次見面都沒好臉色?
他明明是齊王府裡最受丫鬟們歡迎的小廝,可到了石竹面前完全吃不開,真是太傷自尊心了!
......
「奴婢見過容妃娘娘,見過齊王殿下太孫殿下。」
石竹整天陪伴在慕念春身邊,耳濡目染下,說話行事也有了幾分處變不驚的味道。雖然屋裡氣氛怪異容妃娘娘臉色不佳,她依然不慌不忙的請了安:「小姐做了蘿蔔丸子,說是趁熱吃了味道才最好,特地命奴婢先送來給娘娘和殿下嚐嚐。」
容妃今天顯然是動了真怒,平日慣常的隨和親切都不見了蹤影,斜睨了那盤蘿蔔丸子一眼,有意挑刺:「慕四小姐忙了半天,就做了這麼一盤蘿蔔丸子麼?」
石竹不卑不亢的應道:「回娘娘的話,這蘿蔔丸子,從剁餡到下鍋,都是小姐親自動手,沒有假手旁人。動作不免慢了一些。其餘的素齋,小姐很快就會做好送來了。」
容妃早已習慣宮女太監在自己面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沒料到一個小丫鬟竟有這樣的膽量,忍不住挑了挑眉。
果然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
容妃正要說話,卻聽齊王笑著插嘴道:「慕四小姐果然細心體貼,這蘿蔔丸子得趁熱吃,涼了就少了幾分滋味。本王正好餓了,快些端過來吧!」
蘿蔔丸子不大不小,正好一口一個。入口脆香,嚥下之後餘味悠長。
「好!」齊王讚了一聲,一個一個接著吃個不停。
周琰見他吃的香甜,忍不住湊過來,用筷子夾起一個送入口中,幾乎瞬間就被美味征服了,驚嘆不已:「真沒想到,蘿蔔丸子也能做的如此美味。」
慕四小姐真是好廚藝!
容妃滿肚子的怒氣悶氣,聽到他們兩個誇讚慕念春,心裡更是不快,唇角抿的極緊,將頭扭到了一旁。
一個金黃的圓溜溜的蘿蔔丸子,忽的出現在她眼前。
容妃一怔,抬眸看了過去。卻見齊王笑嘻嘻的看著自己,殷勤的將蘿蔔丸子送到了她嘴邊:「母妃,你也嚐嚐。」
容妃雖然在氣頭上,可兒子這般笑著殷勤討好,如何能拒絕的了?下意識的張了口。
熱乎乎的蘿蔔丸子,入口香脆,細細品味,果然是極難得的美味。
剛嚥下去,另一個蘿蔔丸子又送到了嘴邊。
容妃反射性的又張了口。
幾個蘿蔔丸子下了肚,之前憋了一肚子的悶氣怒火不知不覺中消退了大半。正覺得口中有些油膩乾渴,一杯熱騰騰的花茶又送到了手邊。
雖然她還是繃著臉沒說話,可眼角眉梢的柔和卻瞞不了人。
周琰看的嘆為觀止,開始了深刻的檢討和自我反省。
他平日循規蹈矩勤奮讀書,說話行事謙遜有禮,從不敢踰矩。可父王母妃還是對他有諸多的不滿意。板著臉孔訓斥是常有的事。看看人家十四叔,之前態度冷淡惡劣,口出不遜,將容妃氣的七竅生煙。可轉眼間,就把容妃哄的消了氣......
他要學習的東西,果然還多的很吶!
過了片刻,素齋做好送來了。
齊王殷勤的笑道:「母妃,素齋已經好了,我們一起用午膳吧!」不等容妃張口拒絕,又故作懷念的嘆了口氣:「上一次和母妃一起用午膳,還是一個多月前的事。這些日子,我總惦記著母妃。」
這些看似平淡尋常的話,生生的戳中了容妃心裡的酸楚。
宮裡的嬪妃看似活的風光,實則規矩極多束縛重重。兒子在身邊長到了八歲,就要出宮建府另住。平日忙著讀書,無事不得隨意進宮探望。一個月能見上兩回,已經算是不錯了。
膝下是公主的嬪妃們還好些,同住在宮廷裡,總有機會見面。皇子就不同了,住在宮外,一舉一動備受矚目。想私下相見,實在不易。就算進宮了,也得先去給皇后娘娘請安,然後才輪到她這個親生母親......
身為母親,哪有不疼兒子不惦記兒子的道理?可再想再惦記也不能表露出來,只能將所有的關切思念都壓在心底。此次來慈雲庵,短短半個月內見了齊王兩回。雖然每次都不算愉快,可總比見不到的強。
罷了!親事問題暫且放在一旁,日後再說也不遲。總不能為了區區一個慕念春,就和兒子徹底鬧僵了。
容妃定了定神,淡淡的吩咐一聲:「綠蘿,去飯廳擺好飯菜,本宮和齊王太孫一起過去用午膳。」
容妃一張口,屋裡緊繃冷凝的氣氛頓時消融了。
周琰對齊王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用仰慕的目光看了過去。
十四叔,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偶像,我一定要向你好好學習,將母妃哄的開開心心的。說不定,我和慕大小姐的事還有些希望......
齊王再精明再厲害,也猜不到周琰竟從自己的舉止中生出了這樣的「靈感」。
如果知道,他一定會毫不客氣的用言語敲醒周琰。慕元春可不是省油的燈,周琰就別惦記這朵有毒的鮮花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09:55 PM
第八十二章 厚顏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慕念春已經恢復了冷靜。
麻煩已經擺在了眼前,再生氣也於事無補。還是想想怎麼應付難纏的齊王母子才是正理。
「......奴婢之前送蘿蔔丸子去的時候,容妃的臉色十分難看。齊王殿下和太孫殿下也沒說話,氣氛十分僵硬。不過,只過了一會兒,容妃就被齊王殿下哄好了。」
石竹語氣中竟對齊王有了幾分欽佩的意味。
慕念春瞄了石竹一眼,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怎麼了,是不是覺得齊王很厲害?」
石竹點了點頭,又唯恐慕念春不高興似的,忙解釋道:「奴婢就是覺得,齊王肯放下身段哄容妃娘娘,其實也算是孝順了。」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
時下最重孝道兩字,齊王身份再尊貴也不能例外。明著忤逆容妃是絕對行不通的。若是容妃一狠心鬧到了皇上皇后面前,吃虧的必是齊王無疑——當然了,這只是個假設。容妃再心狠,也不可能鬧到這麼一步。
所以,母子有分歧相爭的時候,就看誰更厲害更堅持己見了。齊王精明深沉,容妃深沉精明,這對母子,沒一個省油的燈。
慕念春由衷的希望容妃更甚一籌!
......
雖然不想見齊王,卻不能失了禮數。再說了,以齊王的性子,既然是來了,自己想避也避不過去。慕念春索性落落大方的主動去請安。
當著容妃的面,齊王就算是再荒唐任性,也不敢「胡言亂語」吧!
事實證明,她實在小覷了某人的臉皮厚度。
她剛斂衽行禮,還沒來得及張口說話,齊王已經欣喜的起身走了過來:「慕四妹妹,今日辛苦你下廚了。」
慕念春:「......」
容妃:「.......」
看著眼前那張神采奕奕的俊臉,慕念春如枯井一般波瀾不驚的心境一去不返,無比後悔為什麼沒把廚房的刀帶上!
齊王一臉體貼:「慕四妹妹,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對勁。是不是下廚辛苦累著了?快些坐下休息片刻。」又轉頭吩咐鄭喜:「還不快去泡一壺熱茶來!」
鄭喜也被自家主子的熱情驚到了。好在他平日看慣了主子的荒唐行徑,很快就反應過來,利落的應了一聲,麻溜的閃人。
慕念春用最快的速度鎮定下來,逼著自己擠出若無其事的淺笑,用禮貌中帶著冷淡疏離的語氣應道:「多謝殿下關心。我習慣了下廚,只覺得下廚是樂事,沒什麼辛苦的。」
頓了頓,又道:「殿下身份矜貴,我實在擔不起殿下這一聲稱呼。斗膽請殿下收回,還是叫我一聲慕四小姐的好。」
拒絕的態度表露的再明顯不過。
齊王卻懶懶的笑道:「有什麼擔待不起的。長栩是我的伴讀,我們兩個情同兄弟,你是長栩的妹妹,我自然也叫你一聲四妹妹。」
這次更好,直接連姓氏都省了。
......若論厚顏無恥,齊王絕對是大秦朝第一人!
慕念春果斷的放棄了和齊王交流,淺笑著轉向容妃:「娘娘,殿下這般稱呼,念春心裡實在惶恐呢!」
容妃娘娘,快點管管你的好兒子吧!
容妃娘娘很頭痛!容妃娘娘很生氣!
齊王故意當著自己的面喊的這麼親熱,顯然是在表明態度和決心。這當然令人火冒三丈。可慕念春避如虎蠍的反應,也令她心裡不悅。
自己的兒子這麼優秀出色,青睞慕念春是她的福氣。可她竟然這般嫌棄?!
身為母親的驕傲自尊,和對親事的考量斟酌陡然衝到了一起。那種雙重的惱怒,逼的再冷靜再有城府的人也為之憤怒抓狂!
容妃深呼吸一口氣,先警告的瞪了齊王一眼:「恪兒,你又冒失唐突了。怎麼可以隨便稱呼姑娘家妹妹,你就算不顧及自己,也得顧及慕家的清貴名聲。若是傳開去,讓人生了誤會,你讓慕太傅和慕大公子的顏面往哪兒放?」
說到後來,語氣已經頗為嚴厲。
齊王這次倒是沒頂嘴,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母妃教訓的是,確實是兒子思慮不周。日後當著外人的面,一定不會胡亂稱呼。」沒等容妃鬆口氣,又笑道:「私下見面再這麼稱呼好了。」
容妃:「......」
慕念春:「......」
冷靜!不能被氣的失了分寸進退!她不情願,容妃不同意,齊王就算再厚顏無恥,也不可能如願以償!
慕念春在心中默念數次,很快冷靜了下來。不再糾結稱呼問題,恭敬有禮的告退:「娘娘和殿下多日不見,定然有些知心話要說。念春就不多叨擾了。」
容妃巴不得慕念春早點從眼前消失,連客氣的挽留都沒有,異常乾脆的應允了。
慕念春暗暗鬆口氣,轉身正待離開,身邊忽然多了一個身影。耳邊傳來齊王漫不經心的聲音:「四妹妹,我送你一程。」
......她引以為傲的冷靜自制,在不按常理出牌的齊王面前,經常處於岌岌可危的邊緣。
慕念春神色淡然的婉言拒絕:「多謝殿下美意。不過,總得顧及瓜田李下之嫌,若是讓人看到殿下親自送我,對殿下的名聲有損。」
齊王挑了挑眉,正要張口,慕念春又繼續道:「當然了,殿下恣意慣了,想來並不在意這些。可我很在意閨譽名聲。而且,我們慕家家規嚴謹,若是被祖父或是父親知道了,一頓斥責是免不了的。言語冒失之處,請殿下多體諒。」
說完,優雅的福了一福,翩然離開。
從頭至尾,沒有回頭看過一眼,走的乾脆利落,沒有半點眷戀不捨。
......
齊王沒追出去,站在原地,定定的看著慕念春的背影遠去。眼睛閃出異樣的光芒,唇角微微揚起。
周琰不小心瞄到了他此刻的表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十四叔現在的表情實在是......用什麼樣的形容詞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如果硬是要打個比方,大概就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禽獸......不對,是猛獸盯著竭力逃離自己的獵物。就是這種感覺。
周琰很佩服自己,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想出了這麼合適的比喻。
容妃瞄了齊王一眼,面色微沉。卻意外的沒說什麼。
太孫也在場,有些事不宜說的太直白。總之,有她在一日,慕念春休想嫁進齊王府。就算不得已讓步,也最多是齊王側妃。
正妃的位置,必須留給她中意的兒媳!
母子兩人心照不宣的將此事壓了下去,只說些日常閒話。
太孫得回太子府,待了半日就得離開。齊王卻沒有隨著一起走,冠冕堂皇的理由是:「難得有機會陪一陪母妃盡盡孝道,住上兩日再回去也不遲。」
真正的居心其實眾人心知肚明。
周琰識趣的沒有揭穿他的心思,沖他擠眉弄眼的笑了笑,曖昧的低語道:「近水樓台先得月,十四叔,加油!爭取早日打動美人芳心。最重要的是要讓容妃娘娘點頭應允這門親事。」
齊王似笑非笑的瞄了周琰一眼:「膽子真是越來越肥了,竟敢來調侃我!」
不用更多的威脅,只輕飄飄的一句,周琰立刻老實了,討好的笑道:「我哪有膽子調侃十四叔,我這是由衷的祝福十四叔早日抱得美人歸。」
這話聽著倒是很順耳。
齊王送了周琰出慈雲庵,便回了容妃的院子。
因為齊王突然要留下住兩日,鄭喜忙著回齊王府收拾衣物。容妃則忙著命人收拾住處。
這處院落不算小,大大小小的客房有七八間。容妃住了一間,身邊的宮女又住了兩間。慕念春和石竹住了後面的兩間。還剩下三間空的客房,讓齊王住下綽綽有餘。可容妃一想到齊王會和慕念春住在同一處屋簷下,就覺得滿心不痛快。
母子難得相聚兩日,她自然捨不得讓齊王住到別處去。看來,只能命人去暗示一聲,讓慕念春主動搬到別的院子去了......
容妃喊來綠蘿,低聲耳語了幾句。
綠蘿有些愕然,卻不敢流露出來,低聲應下了。
可還沒等她出屋子,石竹便來了,恭敬的說道:「容妃娘娘,小姐覺得現在的住處有些擁擠,想搬回之前的院子居住。特地命奴婢前來向娘娘稟報一聲,還請娘娘恩准。」
容妃先是一怔,旋即會意過來。
好一個聰慧伶俐的慕念春!別的不說,只說這揣摩人心的功夫,就將看著聰明實則淺薄的陸無雙比的沒了影子。
自己的兒子,總算是有幾分眼光!
可惜,齊王根基太淺,必須要結一門好親事。永寧侯府比慕家強太多了。從這一點來說,慕念春無論如何也及不上陸無雙。
想及此,容妃稍微動搖的心意,陡然冷硬如鐵,淡淡的說道:「也好,現在的住處確實是委屈慕四小姐了。你回去說一聲,就說本宮應允了。」
石竹垂首應了。
小姐說的果然沒錯,齊王一留下,容妃娘娘巴不得她識趣些閃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10:00 PM
第八十三章 驚嚇.....
「殿下,奴才悄悄問過綠蘿了。慕四小姐已經搬回原來的院子了。」鄭喜一邊收拾床鋪,一邊賣弄自己最新打聽來的消息。
齊王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鄭喜見齊王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反而一愣:「殿下,你一點都不失望嗎?」
齊王擺明了是想多親近慕四小姐才刻意留下,慕四小姐卻一聲不吭的搬回去了。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拒絕嘛!
「不這麼做,她也不是慕念春了。」齊王慢悠悠的說了一句。
鄭喜:「......」
完全沒聽懂!難道是他的智商近來出了問題?鄭喜撓撓頭,表情十分糾結。
齊王顯然沒有解釋的打算,起身往外走。
鄭喜興沖沖的追了上去,聲音裡有幾分壓抑的興奮激動:「殿下,你現在是不是要去「拜會」慕四小姐?奴才給您去敲門。」
齊王斜睨他一眼,手中的折扇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鄭喜的頭:「誰說我現在要去了?光天白日的,被人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鄭喜感動的淚眼汪汪。誰說齊王不懂禮數來著?聽聽這話,不知多懂禮!
齊王一臉正氣的繼續說道:「要去拜會,當然得趁著夜黑風光無人能看見的時候。這樣才不會被人察覺,也就無損慕四小姐的名節了。」
鄭喜:「......」
鄭喜默默的收回剛才的讚美。
主子厚顏無恥的功力越來越高了!可憐的慕四小姐,希望今晚不要被嚇到才好。
......
容妃晚上一直拉著齊王閒話家常。直到快近子時齊王頻頻打呵欠了,才放了他回屋休息。齊王回屋之後,梳洗一番便吹燈睡下了。
約莫一炷香過後,綠蘿匆匆的去了容妃的屋子,低聲回稟:「娘娘,殿下已經回屋睡下了。奴婢親眼看著鄭喜吹了燈,特意等了一會兒,殿下並沒什麼異動。看來是真的睡了。」
容妃滿意的點了點頭。在她眼皮子底下,休想搞什麼鬼。
容妃洗漱一番,放心的睡下了。
睡熟後的容妃,自然不知道有一道暗影從窗外掠過,很快閃進了齊王的屋子裡:「殿下,容妃娘娘已經睡下了。院門處有人守門,可以翻牆出去。」
齊王在黑暗中笑了笑,眼眸亮的驚人。
身為皇子都有護衛,人數不允許超過五百。大半留作看守齊王府,身手特別好的才有資格成為他的親兵。人數不多,只有一百。這一百親兵分作四班,每隔三個時辰換班一次。
嚴密的警惕刺客暗殺才是這些親衛的職責。不過,偶爾幫著主子望風方便竊玉偷香也算物盡其用。
想到即將到來的會面,齊王竟難以抑制的激動起來,帶著隱秘的喜悅和亢奮,連血液的流動似乎也快了不少。有些新奇,有些忐忑,還有些難以言喻的緊張。
這樣的感覺,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活了幾十年,他從未領略過。
齊王推開窗,輕巧的翻了出去,身手竟十分利落。
前世十年征戰,又歷經了種種防不勝防的刺殺手段,他已經練出了一身的好武藝。重生之後,身手自然不能落下。為了不讓人察覺,他每天半夜起來練武一個時辰。除了鄭喜之外,這個秘密無人知曉。就連容妃也被瞞在鼓裡。
多一個底牌,往往意味著多一份保命的本錢。在必要的關鍵時候,或許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
齊王利落的翻過牆頭。
鄭喜看著高高的牆頭,不由得苦了臉。其餘的親衛都被派著各處放風去了,想找個人幫忙都不容易。
算了,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在這兒等著好了。想來主子也不樂見自己跟在一旁。
鄭喜這麼想著,很快就原諒了自己的無能。心安理得的站在牆外守著,耳朵卻忍不住豎的老長。
此時已經過了子時,慈雲庵裡所有人都睡下了。這個院子也是一片寂靜的黑暗,只有廊簷下的風燈,閃出昏黃的光芒。
齊王身影迅疾,毫不遲疑的認准了其中一處房間摸索了過去——鄭喜的「情報」工作做的十分仔細,早已悄悄打聽到了慕念春的住處。
這個院子裡除了守門的女尼之外,只住了慕念春主僕兩個。
齊王並不擔心會驚動石竹。那個丫鬟對慕念春忠心耿耿,在宮中陪伴慕念春十年,最後甘心一起赴死。就算看到自己半夜出現在慕念春的房中,也會守口如瓶。
當然了,如果她驚訝過度尖叫起來,驚動了眾人就更妙了。到時候,他就「不得不」負起「責任」了。
齊王無恥又愉快的想著,悄然無聲的閃到了門邊,輕輕的推了推門。
太好了!門竟然沒拴。
或許,慕念春也在暗暗盼著自己半夜來和她相會?
不,不對!那個丫頭拒絕自己可不像是假裝出來的。不會這麼快就變了態度。或許,她只是一時疏忽,忘了拴門......
齊王小心的推開門,走了進去。
淺色的紗帳掩映著木床,被褥隆起。睡姿不算優雅,將整個頭都埋入了被褥中。
藉著窗櫺透進的一點細微星光,齊王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撩起紗帳的一刻,心跳陡然加快,想像著被褥下衣衫凌亂的春光,更是口乾舌燥喉嚨發緊。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比想像中的更在意她。
事到臨頭,齊王反而有些猶豫了。
姑娘家的臉皮總是薄的。哪怕心裡千肯萬肯,表面也要裝裝樣子。何況她心裡不算太情願......好吧,是肯定不情願看到自己。若是真的叫醒了她,她會不會惱羞成怒一氣之下再也不肯理他?
從來不把禮數兩字放在眼裡的齊王殿下,生平第一次陷入了躊躇中。
就在此刻,被褥忽的動了一動。
床上的少女翻了個身,終於露出半邊側臉和光溜溜的頭......等等,光溜溜的頭?!
齊王的笑意陡然凝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躺在床上的少女,根本不是慕念春,而是一個尼姑!至少有五十多歲,滿臉皺紋。
女尼原本睡的香甜,此時在睡夢中忽然有些呼吸不穩,竟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
齊王縱然反應再迅捷,此時也避無可避。
黑暗中,床邊一團黑影,女尼被嚇的連尖叫都忘了。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鬧鬼了啊~~~~~~~~
懊惱鬱悶至極的齊王,正準備一記手刀劈下去。卻見女尼翻了個白眼,竟被嚇暈了過去。倒是省了他的事。
.....
齊王不敢有半點耽擱遲疑,立刻退了出去。
翻過牆的那一刻,一直等在那兒的鄭喜樂顛顛的跑了過來:「殿下,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見到慕四小姐了嗎?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也不多說幾句......」
「閉嘴!」齊王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冷颼颼的,讓人有提前進了嚴冬的錯覺。
鄭喜一愣,這才察覺到主子的臉色不怎麼美妙。這夜已經夠黑了,可主子的臉竟然更黑。
難道,是幽會進行的不順利?慕四小姐把主子臭罵了一通又攆他出來了?
鄭喜滿心的疑問,卻半個字都不敢問出口,老老實實的跟在主子身後回了屋子。齊王連點燈的耐性也沒有,壓抑著怒氣詰問:「你不是說打聽到了慕四小姐的住處嗎?為什麼不對?」
「奴才真的打聽過了。」鄭喜委屈的為自己申辯:「慕四小姐就住在東起第三間客房裡,絕不會有錯。」
什麼絕不會有錯!他見到的明明是一個又老又醜的女尼!
齊王差點脫口而出,可這麼丟人的事情,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心裡憋悶的幾乎快吐血了。
鄭喜能成為齊王的心腹,自然是頭腦靈活擅長察言觀色之輩。思忖片刻,終於明白了是哪裡出了差錯:「殿下,是不是屋子裡沒人?」
齊王冷哼一聲。
沒人也就罷了,關鍵是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個老尼姑來。幸好她及時昏了過去,沒有驚叫出聲。不然驚動了別人,他的顏面還往哪兒放?
半夜幽會偷香竊玉是雅事。可對方不是水靈靈的可愛小美人,而是一個年齡足夠做自己祖母的老尼姑,這可就半點都不風雅了。要是傳出去,他不成為全京城的笑柄才是怪事!
這麼糗的事,絕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你先退下,我累了,要休息了。」齊王面無表情的攆人。
鄭喜識趣的沒有再追根問底,乖乖的退下了。
......
這一夜,齊王殿下顯然沒怎麼睡好。起來的時候面色不佳,眼下還有淡淡的青影。
鄭喜小心翼翼的建議道:「聽說用熱雞蛋敷眼頗為見效,要不,殿下試試?」就這麼去見容妃,只怕不太好吧!
齊王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不用了。」說完便走了出去。
鄭喜忙跟了上去。
剛一踏進內堂,卻見已經有人早來一步來了。慕念春笑盈盈的站在那兒,聽到腳步聲,抬眸看了過來。
看到齊王略顯難看的面色和眼下的青影,慕念春眼裡迅速的閃過一絲笑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10:08 PM
第八十四章 吃癟(一)
看來,昨天晚上,齊王經歷了一次「美妙非凡」「終生難忘」的夜探香閨啊!
慕念春絲毫沒有遮掩,眼底的笑意讓齊王看的清清楚楚。齊王靈光一閃,陡然明白了過來。
昨天晚上的一切,根本不是意外......
慕念春笑瞇瞇的行禮問安:「見過殿下。」然後故作訝然的驚呼一聲:「殿下今日臉色似乎有些不佳,是不是昨夜沒睡好?」
齊王皮笑肉不笑的應道:「有勞四妹妹關心,本王昨晚「好」的很。」那個好字,說的咬牙切齒。
慕念春看著齊王有些扭曲的表情,心情瞬間飆升。故意往齊王的傷口上撒鹽:「我昨晚倒是一夜都沒睡好。慧如的屋子裡半夜裡鬧了鬼,嚇的當時就暈了過去。醒了之後,哭著來找我。我素來膽子小,一聽說有鬼,也被嚇的睡不著了。來之前慧如還和我說了,一定要將此事告訴妙雲住持......」
「不行!」齊王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
這種事一旦傳開了,他還怎麼見人?!
慕念春挑了挑眉,故作不解的追問:「為什麼不行?鬧鬼可不是小事,怎麼著也得做場法事超度了這個難纏的惡鬼,不然,以後再跑出來嚇人怎麼辦?」
齊王被噎住了。明知道慕念春是在指桑罵槐,卻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看著齊王扭曲的俊臉,慕念春心情別提多舒爽了。之前的閒氣悶氣一掃而空!
「殿下,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慕念春裝模作樣的關切道:「該不是你的屋子裡昨夜也鬧鬼了吧!」
話語中的揶揄和嘲弄,讓齊王的臉更黑了。
慕念春等了片刻,見齊王還是不吭聲,作勢往外走,口中還喃喃說道:「誒,果然是被嚇的魔怔了,連話都不會說了。我還是去找慧如說一聲,快些將此事告訴妙雲大師。」
擺明了是揪著他的痛處不放。就等著他低頭服軟!
齊王嘴角微微抽搐,終於咬牙說道:「等一等!」
慕念春笑吟吟的看了過來:「殿下有何指教?」
齊王吃癟的樣子,實在難得一見。不好好欣賞一番,簡直對不住自己!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低頭一回不算什麼,日後總有算回這筆賬的機會。齊王在心裡默念數次,才萬分不情願的張口道:「其實,昨天晚上......」
話音未落,便被一個聲音打斷了:「恪兒,你和慕四小姐在說什麼?」
容妃不知何時站到了門口,笑容溫和,目光卻有些不善。顯然不樂見齊王和慕念春獨處說話。
齊王既覺得不快,又不自覺的鬆了口氣,敷衍的應道:「沒說什麼。」
容妃半信半疑的看了齊王一眼。這一看,頓時察覺出不對勁來:「你的臉色怎麼如此難看,是不是身子不適?」
齊王面不改色的答道:「我昨夜將被子踢下了床,一夜過來受了寒氣,所以有些不舒服。」
容妃一聽頓時心疼不已,也顧不上再追問別的,忙說道:「綠蘿,快去叫王太醫來。」幸好隨行帶了太醫來。
齊王清了清嗓子:「不用了,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你就是愛逞強!」容妃嗔怪道:「瞧瞧你的臉色,又憔悴又蒼白。」
......那是因為鬱悶懊惱的一夜沒睡好!齊王迅速的瞄了強忍笑意的慕念春一眼,心裡別提多嘔了。
不管齊王怎麼說,容妃依然堅持叫了王太醫來。
王太醫年過四旬,個頭不高,其貌不揚,頜下幾縷稀疏的鬍鬚。他半閉著眼睛為齊王診脈,心裡暗暗奇怪。齊王的脈象十分正常,根本不像是受涼生病......
「王太醫,」容妃一臉擔憂焦急:「齊王的脈像如何?」
王太醫略一沉吟,正要張口,卻見齊王不動聲色的沖他使了個眼色。
在宮中做太醫的,哪一個不是七竅玲瓏之輩?王太醫幾乎立刻會意過來,正色說道:「齊王殿下確實受了些寒氣,導致經脈鬱結不通,面色泛白。好在殿下底子好,只消熬些驅寒的湯劑服下就行了。微臣這就開方子!」
容妃這才鬆了口氣,含笑說道:「有勞王太醫了。」
齊王也暗暗鬆口氣。
慕念春站在一旁,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王太醫很快開好了藥方,齊王順手將藥方遞給了鄭喜:「你去最近的藥舖一趟,照著藥方把藥抓來。」在說到「照著藥方」四個字時,有意無意的看了鄭喜一眼。
鄭喜瞬間心領神會,領命去了。
......
因為齊王「生病體弱」,容妃不准他隨意走動,吩咐他在屋子裡好好待著靜養。熬藥這樣的差事自然輪不到慕念春。
慕念春優哉的回了院子。
石竹剛一關上門,就聽到自家主子歡快的輕笑聲,忍不住也抿起了唇角:「小姐,你可真是神機妙算。昨天晚上臨睡前和慧如師太換了屋子。沒想到,齊王殿下半夜居然真的來了。」
慕念春挑眉一笑。
她也是靈機一動,才想出了這麼一個妙計來。齊王果然「不負所望」,真的夜探香閨。估計這個美妙的回憶,足以令他終生難忘。更重要的是,以後他就落了話柄在她手裡。看他還拿什麼臉糾纏她不放。
「慧如師太的演技真是一等一的沒話說,竟然把齊王也唬住了!」慕念春想到慧如繪聲繪色的描述,忍俊不禁又笑了起來。
慧如昨晚根本就沒睡,一直清醒的豎著耳朵。齊王推門的動靜雖然輕,卻瞞不過慧如。之後的一番作態,更是巧妙之極渾然天成。鬱悶的快要吐血的齊王,肯定想不到真相會是這樣吧!
哈哈!真是越想越愉快!
石竹見主子這麼開心,也隨著高興起來:「小姐,你剛才為什麼不在容妃娘娘面前揭穿齊王的謊話?若是容妃娘娘知道了真相,肯定會很生氣。到時候齊王豈不是更難堪?」
「你這麼想就錯了!」慕念春笑吟吟的說道:「若是我真的說穿了,反而不美。他半夜翻牆,本是想到我的閨房來。說穿這一層,對我不利。這是其一。撕破臉皮,他就沒了顧忌,這件事也就成不了他的把柄。這是其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不想因此惹怒容妃。」
石竹聽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識的追問道:「齊王若是和你鬧翻了臉,容妃娘娘應該高興才是,怎麼會生氣?」
「兒子再荒唐,也是親娘的心頭寶。齊王被我這般戲弄,容妃知道了,心裡怎麼可能高興?」慕念春眼中閃著慧黠和自信:「所以,此事就這樣正好。我向你保證,接下來兩天,齊王都會乖乖在屋子裡「養病」,絕不會來煩我了。」
石竹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
正說著話,門被敲響了。
石竹忙去開門,站在門口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尼。一臉皺紋,容貌平庸,老邁不堪。正是慧如。
慕念春忙笑著起身:「慧如師太,快些請進。」
論輩分,慧如甚至比妙雲大師還要高一輩。不過,妙雲大師自幼出家,潛心修行,佛法奧妙精深。慧如卻對佛法沒什麼慧根。當年進慈雲庵,是因為災荒實在熬不下去了,這才狠狠心出了家。她的親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一個壯年的兒子。
慧如年齡大了,平日在慈雲庵裡做些灑掃的粗活。到了晚上,便在這處院子裡守門。
慧如先合掌念了聲哦米拖佛,然後才低聲說道:「四小姐,貧尼這般捉弄齊王殿下。齊王殿下真的不會記恨在心嗎?」
慕念春笑著安慰道:「當然不會。這麼丟人的事,齊王殿下肯定不會和人提起,巴不得快點忘在腦後。怎麼可能來找師太的麻煩?再說了,師太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在我的屋子裡睡了一晚。偏偏還「鬧了鬼」。從頭至尾也沒見過什麼齊王殿下,不是嗎?」
慧如會意過來,忙笑著點了點頭:「是是是,四小姐說的是,倒是貧尼一時糊塗了。」頓了頓,又陪笑著說道:「四小姐,你昨晚和貧尼說的事......」
「我答應的事,絕不會食言。」慕念春含笑說道:「你悄悄送個口信給你的孫子,讓他過些日子到慕家來,到時候報一聲我的名諱,自有人安排他在慕家做事。」
慧如大喜過望,連連道謝:「多謝四小姐。」
慧如人在空門,心卻念著紅塵。兒子家境尋常,自然供不起孫子讀書,又沒什麼手藝。一直為生計犯愁,總想著為孫子謀個生路。
也因此,慕念春昨晚略一試探,她便仗著膽子提了要求。
慧如心滿意足的走了。石竹看著那個傴僂的身影,忍不住嘆了一句:「慧如師太也實在是夠苦的,入了空門還不得清淨,整日惦記著子孫後輩的生計。」
慕念春微笑不語。
是啊,這慈雲庵裡不僅有善能那樣的妙人,還有慧如這樣活的卑微艱辛的人。對自己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一句話的事,可對慧如來說,卻是天大的喜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10:23 PM
第八十五章 吃癟(二)
接下來兩天,齊王果然如慕念春所料,一直在屋子裡安心的「養病」。
容妃每日除了抄佛經之外,又多了一項重要的事。親自熬藥並督促齊王喝藥。一天三次準時準點,絕不耽擱。
這不,容妃又端著熱騰騰的藥來了。
齊王一見黑乎乎的藥汁,便一陣陣反胃。忙擠出笑容道:「母妃,你抄了半天佛經,一定很辛苦。這熬藥的小事,交給鄭喜就行了。」
容妃不以為意的應道:「當年我還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的時候,每天早起晚睡,片刻不得消停,那才是辛苦。我這個做娘的,給自己的兒子熬藥是理所當然的事,沒什麼辛苦的。」
說起當年,容妃的語氣很平靜。
齊王聽了,心裡卻有些發悶,像什麼堵在胸口一般,乾澀沉重。
容妃出身卑微,宮中人盡皆知。當年皇上見她美貌,便動了心思。皇后順水推舟,命她伺候枕席。說來也是她運氣好,只短短幾回便有了身孕。生下皇子之後,母憑子貴,被封了妃位。
別人看著風光,可只有母子兩人清楚,這些年來,容妃過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沒有顯赫的出身和得力的娘家,在宮中的生活委實辛苦。后宮的那些嬪妃們,沒一個善茬。一個個明裡暗裡沒少擠兌容妃。皇后大多冷眼旁觀,極少出面維護。容妃憑著謹慎小心走到今天這一步,個中心酸,不提也罷。
齊王的日子稍微好過一些。生母出身雖低,可他畢竟是正經的皇子。又因為年幼最受皇上寵愛,倒是無人敢欺辱。可天家無手足,面對一群精明厲害的兄長,他這個幼弟,也只能做一個任性荒唐的紈絝皇子......
也正因為如此,容妃才堅持要為他娶一個門第高貴的妻子。不管如何,容妃確實是一心為了他著想。
只是,他不想按著別人的意願過活。哪怕那個人是他的母親。
「來,快些把藥趁熱喝了吧!」容妃關切的說道。
齊王隨口應了,接過藥碗卻放在了桌上。
容妃無奈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藥一冷就會少了幾分藥性,還是趁熱喝的好。我站在這兒,等你喝了藥再走。」
齊王自小就討厭喝藥,偷偷將藥倒掉是常有的事。身邊的人敢怒不敢言,根本沒人管得住。
容妃清楚他這個毛病,因此特意盯的很緊。
齊王皺著眉頭,端起藥碗送到嘴邊。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藥入口,卻並不苦,因為鄭喜抓藥的時候,特地命人放了許多甘草。只有幾分中藥特有的澀味。
即使如此,齊王還是拉長了一張俊臉。
容妃親眼看著他喝了藥,總算鬆了口氣。見他繃著俊臉,忍不住有幾分好笑,數落道:「瞧瞧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不喝藥,身子哪能好。就算是為了我也要好好保重身體,省的我日日為你操心.....」
一張嘴,就念叨個沒完。
齊王在屋子裡待了兩天,本就心情鬱悶。被她這麼一念叨,愈發覺得頭痛,張口打斷了容妃:「母妃,我在屋子裡待了這麼久,實在太悶了,想出去走走。」
容妃想了想,點頭應了:「也好,我正好無事,陪你一起轉轉。」免得齊王一轉身,就偷偷去見慕念春。
齊王對容妃的那點心思了然於心,卻未說破,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
其實,容妃真的是多慮了。
經過那天晚上的糗事,天不怕地不怕的齊王難得有了罩門。一想到慕念春那張笑吟吟的俏臉,既恨的牙癢又有些心虛。臉皮再厚,也得緩上一陣子才會去見她。
母子兩人出了院子,沿著小路隨意的閒步。
秋高氣爽,天氣微涼。樹葉泛黃,一陣風吹過,便紛紛落了一地。小徑上每天有專人打掃,依然遍地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
不知從哪兒飄來一陣淡淡的花草香氣。深深的呼吸一口,將胸中的濁氣盡數吐出去。
齊王郁悶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可唇角還沒揚起,便看到了不遠處的那個身影。
五十多歲的女尼,身形傴僂,拿著掃帚緩緩的掃著落葉。即使只看到側臉,也足以讓記性極佳的齊王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是誰。
是那個叫慧如的老尼姑!
那天晚上的驚悚一幕頓時又浮現在了眼前。
......
容妃走出幾步才察覺不對勁,停下腳步,疑惑的看了齊王一眼:「怎麼了?」是他要出來散步,怎麼才走了幾步就不肯走了?臉色還有些僵硬難看。
齊王迅速的恢復如常,若無其事的笑道:「沒什麼,我不想走了,還是回去算了。」說完,便轉了身。
......彆彆扭扭的,怎麼看都有些古怪!容妃心裡忍不住嘀咕一聲,倒也沒追問什麼,轉身跟了上去。
剛走了兩步,迎面便走來了慕念春主僕兩個。
要不要這麼巧!隨便出來轉轉,竟然也能碰上?!容妃略略皺眉,心裡有些不快,因此忽略了齊王有些怪異的臉色。
忽然見到她,不是不高興,可一想到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就覺得說不出的氣悶和彆扭。更不用說,那個慧如現在就在後方不遠處掃地......
相比起齊王矛盾又糾結的心情,慕念春就顯得輕鬆自然多了。笑吟吟的走上前來,盈盈行禮:「見過容妃娘娘,見過齊王殿下。」
容妃淡淡的嗯了一聲。
慕念春抬眸,目光在齊王的臉上打了個轉,故作關切的問道:「殿下的病已經好了麼?」
哪壺不開提哪壺!看來,他之前當真是惹惱她了。她才會這般耿耿於懷,逮著機會便不遺餘力的奚落他!
齊王高超的演技在此刻派上了用場,神色自若的笑道:「多謝慕四妹妹關心,我的病已經好了。」
慕念春意味深長的笑道:「好了就好。以後殿下可要多保重身體,萬萬不能再半夜受涼了。」一語雙關的含意,彼此心知肚明。
齊王眼眸微瞇,唇角似笑非笑:「四妹妹果然細心體貼,我記下了。」
到底記下了這句話,還是記下了這筆賬,就不得而知了。
兩人沒說什麼過火的話,可容妃何等細心敏銳,總覺得兩人的話裡透出了些不太尋常的意味。容妃看了看笑意嫣然的慕念春,又看了神色莫測的齊王一眼,眉頭微微皺起。
慕念春眸光一閃,忽的扭頭對石竹笑道:「那邊掃地的不是慧如師太麼?」
石竹很配合的接過了話茬:「是啊,早上才見過了她,沒想到又在這裡遇上了。小姐要不要過去和慧如師太打個招呼?」
慕念春笑瞇瞇的嗯了一聲。石竹真是好樣的,和她越來越有默契了!
臨走前,慕念春特意看了齊王一眼。齊王聽到慧如的名字,果然黑了俊臉。看著真令人舒心愉快。
......
午飯後,齊王向容妃辭別,離開了慈雲庵。
慕念春得知此事之後,樂的直笑。笑完之後,說道:「陸大小姐走了,齊王也走了。估計容妃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我。我識趣些,主動告辭回府好了。」
石竹想也不想的點頭附和。
可惜,這一回,慕念春料錯了容妃的反應。
她剛委婉的提及要回府,容妃便笑著打斷了她:「是不是嫌慈雲庵太冷清,整日陪著本宮太悶了?」
慕念春自然不能說實話,立刻否認:「當然不是了。只是我口舌笨拙,性子又蠢鈍,只怕說錯話做錯事,惹得娘娘不高興。所以才想早些回府,也免得娘娘不好意思主動開口攆我回去。」
容妃笑了笑,別有用意的說道:「你若是笨拙蠢鈍,這天底下可就找不到聰慧伶俐的女子了。本宮喜歡的,就是你的聰慧和善解人意。」
慕念春笑容不變,腦子卻飛速的轉了起來。
聽容妃的話音,竟是真的不想她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喜歡她陪伴,才是徹頭徹尾的笑話。這些日子,容妃對她的冷淡不喜,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不管怎麼說,容妃既然這麼說了,慕念春也不好再提要走的話。笑著說道:「承蒙娘娘不棄,那我就厚顏賴著多留些日子了。」
大不了留下再做幾日廚娘。
......
慕念春一走,容妃臉上的笑容便淡了下來。
她當然不是捨不得慕念春。
依著她的心意,巴不得慕念春早點離開慈雲庵,別出現在她面前才好。可她擔心慕念春回了慕家之後,齊王便會正大光明的去慕家和慕念春相見。這麼一想,倒是寧願將慕念春多留些日子。等到她離開慈雲庵回宮了,再讓慕念春回府也不遲。
等她回了宮,就開始籌劃齊王和永寧侯府陸大小姐的親事。
婚姻大事,得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齊王就是再任性,也不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或許他會惱怒不快,可時間久了,他自然就會體會她的一片苦心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10:3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1-13 10:30 PM 編輯
第八十六章 野心
齊王在慈雲庵幾天,慕長栩不用去齊王府。每天散學之後便回慕家。
再有一個月就是會試,慕長栩不敢有絲毫鬆懈,每日晚上溫習四書五經,過了子時才肯入睡。
慕正善對他的勤勉刻苦十分滿意,在張氏面前誇讚道:「長栩天資聰穎,又肯用功苦讀,這次會試十有八九能考中。」
張氏將心裡的酸意按捺下去,著意的誇讚了慕長栩一番。將繼母的胸襟和寬厚顯露無遺。慕正善聽了果然高興,笑著說道:「家業和睦才能諸事興旺順利。你能將長栩和元春視為己出,實在令我欣慰。」
視若己出?怎麼可能!
不是從自己肚皮生出來的,總是隔了一層。能將表面功夫做好已經算不錯了。退一步說,就算她想對慕長栩兄妹好一些,人家也未必肯領情。慕長栩也就罷了,慕元春擅長裝模作樣心思又縝密狠辣。這樣的「好女兒」,她這個繼母可消受不起。
張氏心裡嘀咕著,口中卻順著慕正善的話音說道:「老爺說的是。妾身往日見識淺薄,難免有疏漏之處。現在總算是明白這個道理了。長栩謙和有禮,元春溫柔仔細,兩個孩子都是極好的。」
這話聽著別提多順耳了。
慕正善笑著看向張氏,聲音多了幾分溫柔:「你還要照顧念春和楓哥兒,一時疏忽也怪不得你。」頓了頓又道:「對了,念春這些日子獨自待在慈雲庵裡,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她小小年紀,性子又衝動。可別一個不慎惹怒了容妃娘娘。」
張氏一心以女兒為傲,聞言立刻笑道:「老爺就放心好了。念春又聰慧又伶俐,容妃娘娘是喜歡她才特地留下她陪伴,怎麼會惹出亂子。」
又特意將容妃賞賜慕念春宮花一事告訴了慕正善,末了又喜滋滋的說道:「......容妃對念春處處另眼相看。說不定,是相中了我們念春呢!」
慕正善到底在朝堂多年,思慮的比張氏更深了一層,想了想說道:「這應該不太可能。容妃雖然貴為宮妃,卻出身低微。齊王沒有得力的外家,比起其他皇子來也差了一籌。容妃必然會為齊王挑一個門第顯赫的齊王妃,成為齊王的助力。我們慕家只有清名,卻無實權,容妃大抵是相不中我們慕家的。」
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讓人想反駁也無從反駁起。
張氏啞然片刻,不怎麼服氣的說道:「可是,齊王對念春......」
「這些話以後休得再提。」慕正善皺著眉頭打斷了張氏:「若是不小心傳入他人的耳中,念春日後還怎麼見人?」
張氏略有些委屈的應了聲是。這點輕重她豈能不知,不過是夫妻私話,才脫口而出罷了。
慕正善見張氏眼中泛起水光,才驚覺自己語氣過重,立刻放軟了語氣:「你一向最疼念春,一心為她籌謀打算,希望她將來能嫁一門好親事。這樣的心情我能諒解。我也由衷的希望女兒將來嫁的好。可齊大非偶,我們慕家的門第,實在高攀不起齊王府。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才好。」
說著,主動握起張氏的手:「剛才是我語氣不好,你別往心裡去。」
張氏臉頰微微一紅,順勢依偎進慕正善的懷裡。
接下來是夫妻親密交流時刻,閒雜人等速速退散,不得圍觀。
......
松濤院的書房裡,此時依然燈火通明。
慕長栩坐在書桌前,專注的溫習書本。書房的門被輕輕的推開了,慕長栩一抬頭,卻見慕元春含笑走了進來:「大哥,這麼晚了還在讀書,一定餓了吧!我特地給你做了宵夜,先趁熱吃了。」
說著,將手中的托盤放到了書桌上。熱騰騰的銀耳燕窩粥,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慕長栩笑著放下書本:「我正好有些餓了。你這碗夜宵,送的可真是時候。」
慕元春的廚藝自然比不了慕念春,這碗銀耳燕窩粥不算特別美味。可慕長栩喝著妹妹親手熬的粥,卻覺得分外有滋味,連讚了幾聲好。
慕元春抿唇一笑:「大哥,你誇我詩詞琴藝也就罷了,論廚藝卻實在平平。比起四妹可差的遠了。」
提到慕念春,慕元春的語氣平靜淡然,眼眸中卻閃過一絲冷意。
此次去慈雲庵,慕念春得了容妃的青睞,不僅得了賞賜,還被留在慈雲庵裡陪伴容妃。這幾天裡,每每想及此事,慕元春便覺得胸口發悶。
慕長栩動作一頓,抬頭看向慕元春,目光有些微妙和復雜。
慕元春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大哥,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慕長栩低聲說道:「四妹近來出了不少風頭,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不過,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嘔氣......」
「這哪裡是一點小事!」慕元春眼中閃過嫉恨:「齊王擺明對她有意,如今容妃娘娘又青睞於她。說不准她日後真的有幸嫁到齊王府,成為齊王妃。到那個時候,張氏母子可就威風了。到那個時候,慕家那裡還有我們兄妹的容身之地!」
「你想的太多了。」慕長栩安撫道:「齊王再任性再荒唐,畢竟是大秦朝的皇子,身份尊貴無比。他的親事絕不會隨隨便便就定下。我們慕家還不夠資格成為齊王的岳家。這門親事十有八九是成不了的。」
有十之一二的可能性,也足以令她心生警惕了!
她絕不容忍慕念春壓過自己一頭。哪怕是有一點點可能,她也無法忍受!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忽的問道:「大哥,齊王這幾日去了慈雲庵是麼?」
話題陡然轉的這麼快,慕長栩不由得一愣,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是,齊王已經去了三天。這幾天他不在,我倒是輕鬆了不少。」
慕元春欲言又止。
慕長栩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今晚是怎麼了?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在我面前還有什麼話是不能直說的?」
慕元春抬起眼眸,輕輕的問道:「大哥,你有機會見到表哥嗎?」
原來是惦記羅鈺了。
慕長栩自以為猜中了慕元春的心思,笑著說道:「當然有了。我們同在上書房讀書,見面的機會多的是。想私下說幾句話方便的很。你若是有什麼話,我替你帶給他就是了。」
慕元春長長的睫毛閃了一閃,終於將這幾日一直在心裡盤桓的話說出了口:「你既是有機會單獨和表哥說話,也該有機會私下和太孫殿下說話吧!」
......慕長栩笑容一頓,震驚的看著慕元春:「你、你說什麼?」
最難以啟齒的話已經說出了口,慕元春反而冷靜了下來,清晰又緩慢的重複了一遍:「你能為我帶個信給太孫殿下嗎?」
慕長栩:「......」
不知過了多久,慕長栩才艱難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這麼做,怎麼對得起表哥?你們兩個雖未正式定親,可表哥對你一直情深意重......」
她怎麼可以生出別的心思來?
幾個月前就曾生出的不妙預感,此時終於得到了證實。可慕長栩心中毫無歡喜,只有濃濃的失望和悲涼。
「大哥,我這麼做,確實有些對不住表哥。」慕元春眼中閃過一絲水光和軟弱,很快就恢復了堅定:「可這麼好的機會就放在我眼前,不試試,我實在心有不甘。太孫殿下對我頗有好感,只要我稍假辭色,他一定會動心。等我將來做了太孫妃,就再也沒人敢小瞧我們兄妹半分.....」
「這樣的高看,我寧可不要。」慕長栩想也不想的打斷了慕元春。然後,語氣又軟了下來:「我用功苦讀,考取功名,照樣能出人頭地。到時候,有我給你撐腰,張氏母女休想再欺負你。這樣有什麼不好?」
為什麼還要背叛青梅竹馬的表哥,去接近太孫殿下?在她心中,太孫妃的位置,比兩情相悅更重要嗎?
慕元春聽出慕長栩語氣中的譴責,默然了片刻,才低低的說道:「大哥,你真的不願幫我嗎?」
慕長栩想拒絕,可看著慕元春眼中流露的祈求,那個不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母親去世的時候,他還小,對母親沒什麼印象。和父親感情又生疏,這麼多年來,他們兄妹相依為命,感情極為深厚。慕元春雖是妹妹,卻沉穩細心聰慧伶俐,更勝過他這個兄長。平日,一直是她在默默的照顧他。
這還是她第一次張口求他......
慕元春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目光中帶著軟弱和懇求。
慕長栩天人交戰許久,痛苦的閉了閉眼睛,終於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慕元春暗暗鬆了口氣,展顏一笑:「謝謝大哥。」
她就知道,大哥肯定會答應的。
慕長栩俊臉沒什麼表情,淡淡的問道:「你要我帶什麼信?這兒有現成的筆墨,你寫好給我。」
慕元春卻從袖中拿了一封信出來:「信已經寫好了。」
慕長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10:38 PM
第八十七章 傳信
慕長栩滿腹心事,第二天不免有些心神不寧。慕太傅提問時,他竟答錯了一處經義。
慕太傅略有些不滿,卻也沒說什麼,只皺眉看了慕長栩一眼。背默經義是會試必考的一項,也是會試考題中最簡單最基礎的。慕長栩平日用功苦讀,經義幾乎倒背如流,今天這是怎麼了?
慕長栩羞慚的認錯:「對不起,我一時大意,竟然背錯了。」
慕太傅淡淡說道:「一時背錯也沒什麼,下次注意也就是了。」
慕長栩應了一聲,回了位置。
羅鈺坐在他的左前方,悄悄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關切。慕長栩下意識的避開了羅鈺的目光,想到袖中藏著的信,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
趁著休息,羅鈺特地來找慕長栩:「表弟,你剛才是怎麼回事?這篇經義你不是一直背的很熟嗎?」
慕長栩打起精神應道:「大概是昨天晚上熬的久了,今天一直覺得頭腦昏沉。」
「偶爾答錯一回,也沒什麼要緊。你也別逼自己太緊了。」羅鈺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有,晚上也別熬的太遲,免得傷了身體。」
他們兩個是嫡親的表兄弟,年齡相若,自小一起長大,感情遠比別人深厚。說話隨意而親暱。
慕長栩笑著點了點頭。
羅鈺又問道:「我也有多日不見表妹了。她近來如何?」
慕長栩笑容有些勉強:「她前些天隨祖母去慈雲庵住了幾日,回來之後心情還算不錯。」
羅鈺不算細心敏銳,竟未留意到慕長栩的異樣,笑著說道:「等過些日子有了閒空,我就去慕家看她。」
慕長栩嗯了一聲。
羅鈺不疑有他,只以為慕長栩是因為剛才的事怏怏不樂無心說話。安慰了慕長栩幾句,便離開了。
慕長栩看著羅鈺修長的身影,心中暗暗嘆息。
表哥文武雙全年少英才,又對妹妹一往情深。這樣好的親事打著燈籠也難找。可惜,妹妹的心氣太高,想要的也太多了......
就在此刻,一個圓潤白胖的少年身影引入眼簾。正是太孫周琰。
周琰和趙王世子等人並不親近,只和齊王交好,平日幾乎焦不離孟。這兩天齊王殿下去了慈雲庵,周琰難得的落了單。
慕長栩猶豫片刻,終於鼓足勇氣走到了周琰身邊:「太孫殿下,我有些話想私下和你說。」
周琰一轉頭,見是慕長栩,不由得有些意外。平日雖然常見面,可慕長栩極少主動和他說話。今日特地來找自己,會有什麼事?
這裡人來人往,不便說話。周琰思忖片刻,說道:「那邊有個涼亭,還算幽靜,我們到那邊去說話。」
走了幾步,便到了涼亭。
周琰看向慕長栩,笑容溫和親切:「慕大公子,你有什麼事要和我說?」
慕長栩憋了半天,也沒說出半個字來。這種事,讓他怎麼說得出口?
周琰心裡愈發覺得奇怪,忍不住追問道:「到底是什麼事?」這麼吞吞吐吐的,把他的好奇心都吊起來了。
慕長栩咬咬牙,迅速的從袖中拿出信塞到了周琰的手中,看也不敢看周琰,匆匆的說了句:「殿下,這封信是妹妹讓我給你的。」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周琰:「......」
周琰呆呆的看著慕長栩的背影許久,然後又呆呆的看著手中的信許久。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這封信,竟是慕元春寫給他的!!!
一個妙齡少女,悄悄寫信給一個少年,會是因為什麼?信裡會寫了什麼?
......周琰的心怦怦跳的飛快,卻沒勇氣打開信,迅速的將信塞到袖中。然後像做賊一樣輕手輕腳的回上書房。
「周琰!」這麼大喇喇直呼他姓名的,整個皇宮裡除了齊王再無第二人:「你鬼頭鬼腦的在做什麼?」
周琰反射性的轉身笑道:「十四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一邊不著痕跡的將袖子裡的信收好。十四叔一直不太喜歡慕大小姐。這封信可萬萬不能被他看見。
齊王今日依舊一身鮮亮的緋衣錦袍,漫不經心的握著紙扇,隨意的應道:「昨日我就回來了。」
周琰隨口笑問:「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齊王輕描淡寫的說道:「母妃催了我幾回,我便回了。」絕口不提慈雲庵裡發生的事,也未提起慕念春。
幸好周琰也是滿腹心思,並未追問。叔侄兩人各懷心思,只隨意的閒聊幾句,便一起回了上書房。
慕太傅見齊王來了,一開始還挺欣慰。可過不了多久,就開始頭痛了。
之前上書房裡書聲琅琅。可現在,齊王在伏案睡覺,太孫在怔怔發呆,就連一向最認真勤奮的慕長栩也一直在失神。
「榜樣」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覷。
......
散學之後,慕長栩主動來找齊王,歉然說道:「殿下,再有一個月就是會試了。我想每天都回府讀書,專心準備會試。」在齊王府裡實在容易分心。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能訴之於口的隱秘理由。慕元春正殷切的等著他的回音,他縱然再不情願,也不忍拒絕她的懇求。
齊王想也不想就點頭應了。
......奇怪,齊王今日怎麼這麼好說話?慕長栩心裡閃過一絲疑問,很快又拋到了腦後。他現在滿腦子的煩心事,哪裡還有心情去揣摩齊王的心思。
慕長栩剛一走,周琰便又湊了過來。
齊王瞄了他一眼:「你剛才探頭探腦的,怎麼不過來?」
周琰有些心虛的解釋道:「慕大公子在和你說話,我沒好意思來打擾。」其實是沒勇氣和慕長栩打照面,所以才特地等了片刻。
依齊王的脾氣,不取笑奚落他幾句才是怪事。
沒想到,齊王竟沒追問,就這麼輕飄飄的放過了他。
兩人並肩出了皇宮。太子府和齊王府就在隔壁,兩人索性同乘一輛馬車回府。往日兩人有說有笑,今天卻不約而同的閉了嘴。各自看著一邊車窗發楞。
過了一會兒,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來,異口同聲的說道:「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一直不說話?」
話一出口,兩人都笑了起來。原本沉悶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周琰擠眉弄眼的笑問:「十四叔,你這幾天,和慕四小姐親近的如何?」在外人面前端正守禮的敦厚少年,一到齊王面前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齊王早料到他有此一問,當然早有準備,不慌不忙的應道:「我去慈雲庵是為了陪母妃,哪有時間和她親近說話。」
一臉正氣冠冕堂皇!
周琰不給面子的嗤笑一聲,奚落道:「得了吧!不是你沒時間和人家親近,是人家不樂意搭理你吧!」
齊王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你哪隻眼睛看到她不樂意理我了。」
喲!惱羞成怒了啊!看來,果然是被他說中了。
周琰難得的逮著他的痛處,自然不肯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咧嘴笑道:「我就是隨口說說罷了。你這麼急著反駁做什麼,該不會真的是被我說中了吧!」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在慕念春面前吃癟的事,齊王怎麼肯承認,立刻輕哼一聲說道:「當然不是。她是恪守閨儀禮數,所以在外人面前和我冷淡疏遠。私下裡見了我,笑的又甜又美,不知多可愛!」
周琰忍住笑,一本正經的答道:「是是是,十四叔出馬,當然馬到成功。」
話是這麼說,可眼裡的笑意分明讓人看的清清楚楚。
齊王瞪了周琰一眼。平日積威猶存,周琰果然老實消停不敢吭聲了。馬車裡又重新恢復了沉悶。
齊王原本以為這樣自己心情能好些。可惜事與願違,這樣的沉悶,讓他情不自禁的又想起了在慈雲庵裡的那一晚,以及慕念春的嘲弄和戲謔......
平日只有他讓人憋屈的份,沒想到,這一回竟然栽在一個小丫頭手裡。真是越想越氣悶!
「馬車在前面向右轉。」齊王忽的揚聲喊道。
周琰一愣,脫口而出道:「要回府,不是應該向左轉嗎?」
齊王丟了個嫌棄的白眼給他:「又不是三歲孩子,這麼急著回家做什麼,你爹你母親等你吃晚飯嗎?」
周琰被臊的紅了臉,不再堅持要回府了:「不回府去哪裡?」
齊王打起精神,拿出平日吃喝玩樂的紈絝勁兒,挑眉笑道:「外面可去的地方多的是。酒樓喝酒,茶館品茶聽書,畫舫上聽小曲兒,或者直接去青樓開開眼界......」
話還沒說完,周琰就漲紅了臉,連連擺手:「酒樓茶館也就罷了,青樓我可不去。要是被父王母妃知道了,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心情不好的時候,逗一逗憨厚老實的太孫,果然是紓解煩悶的最佳選擇!
齊王不懷好意的打量周琰一眼,然後問道:「看你這副樣子,該不會還是隻童子雞吧!」
周琰:「......」
周琰的臉已經熱的能煮雞蛋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10:46 PM
第八十八章 醉酒
「不是吧!竟然被我說中了!」齊王不厚道的咧嘴笑了:「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已經到了說親的時候。怎麼五嫂還管你管的這麼緊。」
周琰紅著臉辯解:「母妃也是為了我好,讓我專心讀書,不要過早接近沉溺女色。」
就連他身邊伺候的丫鬟,也都是太子妃親自挑選的。大多相貌平平,容貌出挑心思多的,根本就到不了他身邊伺候。
齊王不以為然的笑道:「五嫂出發點倒是好的,可這麼做卻未必是好事。」
就因為周琰心性單純沒親近過女色,才更容易為色所迷。只見了慕元春幾面,就被迷的神魂顛倒。
周琰被齊王取笑了一通,心裡有些不服氣,張口問道:「別只顧著說我,倒是沒人管著你,府裡美人也多的是。可我從沒聽說過你納過哪個美人吧!」
齊王斜睨他一眼,慢悠悠的說道:「這怎麼能一樣。我是看遍美色,眼高於頂。等閒庸脂俗粉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那些美人要麼是宮裡的妃嬪們賞的,要麼是幾位「體貼」的兄長送來的。當成花瓶養在府裡倒是無所謂,他可沒興趣碰她們半根手指。
前世,他為了做戲逼真,倒是曾經放縱過一段日子。將紈絝的名聲發揮的淋漓盡致。後來征戰十年,身邊也沒缺少過美人相伴。攻破皇宮登基為帝後,宮裡的美人更是應有盡有。環肥燕瘦,形形色色,任君選擇。
可他的心裡,始終有一處是寂寥的。
這一生,他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他想要的,是一個心心相映心意相通的妻子,舉案齊眉共度終生。
重生不久,他就遇到了放在心上多年的女子。那一刻,沒有人知道他是多麼的喜悅。
即使她對自己充滿戒備不假辭色,即使她還沒喜歡上自己。可他已經認定了,今生非她不娶。為了她潔身自好,當然值得。
這種事,無需向任何人解釋。
論口舌,周琰遠遠不是齊王的對手。短短幾句話,便落了下風。
周琰想了半天,終於憋出了一句:「反正,青樓我是不去的。」
齊王丟了個白眼過去:「誰逼著你去青樓了?再說了,要是真的沒那份心思,就算到了青樓,再美的女子站在你面前,你也照樣能坐懷不亂。有什麼可緊張的。」
周琰下意識的摸了摸袖子,不吭聲了。
齊王沒留意他這個小動作,笑著說道:「今天我帶你去見識見識京城最出名的酒樓,叫上幾壺好酒。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回。」
周琰反射性的接口:「借酒消愁可不是好事!」
齊王:「......」
周琰還不知道自己無意中戳中了齊王的痛處,兀自說道:「小酌兩杯倒是沒什麼大礙,喝多了只會傷身體,可解決不了任何麻煩。所以說,心情不好的時候,絕不應該喝太多酒......」
齊王嘴角抽搐了一下,涼涼的打斷周琰:「誰告訴你我心情不好了?我就是心情好,才想去喝酒。」
周琰聰明的沒就這個問題繼續爭辯。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阻止十四叔喝的酩酊大醉。
......
兩個時辰過後。
京城最出名的酒樓鼎香樓的雅間裡,叔侄兩人面前各放了兩個精緻的酒壺。
齊王早在前世就練就了好酒量,此時喝了兩壺酒,也只是微醺。周琰可就差遠了,圓胖可愛的臉孔早已一片潮紅,眼眸亮的出奇。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瞳孔渙散,早已醉的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
齊王端著酒杯,悶悶的想道:周琰剛才其實說的沒錯。借酒消愁果然不是個好主意。酒喝了一杯又一倍,心裡的鬱悶卻半點都沒減輕。
「咚」的一聲悶響,驚醒了齊王。一看之下,不由得笑了起來。
周琰醉的不省人事,趴到桌上再也起不來了。
周琰的貼身小廝方同苦著臉說道:「齊王殿下,太孫殿下已經醉成這樣了,不能再喝了。還是回府吧!要是再遲,只怕太子妃真的要發怒了。」
到時候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他。
鄭喜也陪著笑臉說道:「是啊,天這麼晚了,也該回府休息了。不然,明天早上去的遲了,慕太傅又要不高興了。」
慕太傅不高興就隨他去!齊王忽的想到慕念春正是慕太傅嫡親的孫女,到了嘴邊的話立刻改成了:「說的有理,現在就回府!」
鄭喜感動的幾乎快痛哭流涕了。自家主子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
周琰平日乖巧,喝醉了酒也沒什麼毛病。最多就是睡了一路下馬車的時候要兩個人攙扶然後一路扶著進府而已。
太子妃看著滿身酒氣連站都站不穩的周琰,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時候不管說什麼周琰都聽不進,只能先板著臉孔數落齊王:「你自己胡鬧也就罷了,怎麼帶著太孫一起去酒樓喝酒。醉成這樣,明天還怎麼去上書房?」
齊王很仗義的揮了揮手:「五嫂不用擔心,明天我代太孫向慕太傅告個假就是了。」
......重點不是告假,是不應該喝酒好嗎?!
太子妃一向自持身份,最重涵養,從不曾當面和人紅臉。就像此刻,明明氣的快冒煙了,還要強忍著怒氣,和顏悅色的勸道:「這話本不該我來說,可容妃娘娘如今在慈雲庵裡禮佛,你也該少喝些酒才是,免得容妃娘娘擔心。」
齊王挑眉笑道:「五嫂言之有理。我這就吩咐身邊的人,不準將我喝酒的事告訴母妃。免得母妃擔心。」
太子妃:「......」
幸好自己的兒子溫馴聽話。要是像眼前這個這樣肆意妄為,她早被氣的登天了。
正想著,周琰忽的低聲呢喃了一句。
太子妃耳尖的聽到一個名字,心裡一驚,想也不想的咳嗽一聲,抬高音量,將周琰的聲音壓了過去:「十四弟,天色不早了,你也先回府歇著吧!我就不送你了。」
齊王酒意上湧,也有些輕飄飄暈乎乎的,壓根沒留意到周琰的喃喃自語。笑著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齊王一走,太子妃的臉便沉了下來,冷冷的說道:「快些把太孫扶進屋,伺候他沐浴更衣。」
方同戰戰兢兢的應下了。
週琰不偏不巧的又嘟噥了一聲,這次聲音大了一些,幾乎屋子裡的人都能清楚的聽到那一聲「慕元春」。
太子妃的臉都黑了,目光像刀子一般嗖的飛了過去:「磨蹭什麼,還不快點扶太孫回去?」
等方同扶走了周琰,太子妃特地將屋子裡伺候的幾個丫鬟都叫了過來,冷然問道:「剛才太孫說了什麼,你們可聽見了嗎?」
丫鬟們哪裡敢說實話,異口同聲的應道:「奴婢什麼也沒聽見。」
太子妃眸光一閃:「沒聽見是最好。若是有人在背後亂嚼舌根,或是傳出什麼對太孫不利的謠言,我為你們是問!」
丫鬟們齊齊跪下了:「奴婢不敢!」
太子妃淡淡的瞄了丫鬟們一眼,面無表情的轉身去了太孫的院子。
剛一進院子,方同就神色怪異的迎了上來,欲言又止。
太子妃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方同硬著頭皮低聲稟報:「回太子妃,奴才伺候太孫殿下更衣,發現袖子裡藏了一封信,奴才沒敢看,還請您過目......」說著,將手中的信呈了上來。
太子妃接過信封看了一眼,面色難看極了。
信封上沒有署名,只寫了太孫殿下親啟四個字。字跡清雋秀麗,一看就知是出自閨閣少女之手。
再聯想到周琰之前的失態,這封信出自誰的手,幾乎不用多想。
太子妃緊緊的攥著信封,手上青筋畢露。面上卻強自維持冷靜:「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
醉酒的時候酣暢淋漓,宿醉的滋味卻著實不好受。
周琰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眼前似乎有無數顆星星在飛舞。忍不住呻吟一聲,勉強睜開了眼。
太子妃隱忍著怒氣的臉頓時引入眼簾:「你可總算是醒了!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再不醒,我就得命人去給你請太醫了。」
周琰頭腦暈乎乎的,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的問道:「母妃,你怎麼會在我屋子裡?」
太子妃冷哼一聲:「一身的酒氣,快去沐浴,再換身乾淨的衣物,我有事要問你。」
周琰對她的脾氣再清楚不過,一聽這話音就知道不妙,頓時苦了臉。下床的時候腿一軟,差點摔倒,幸好方同及時扶住了他。
太子妃又氣又心疼,瞪了他一眼,便去了外廳。
洗了澡,換了乾淨的衣服,周琰整個人總算清醒了不少。隨口問了一句:「方同,我昨晚換下來的衣服被你放哪兒去了?」袖子裡還有一封重要的信呢!
方同縮了縮脖子:「殿下,奴才說實話你可別生氣。昨天晚上奴才替你更衣的時候,發現袖子裡有封信。奴才已經把信給太子妃了。」
周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10:53 PM
第八十九章 雷霆
所有伺候的丫鬟小廝都退了下去。屋子裡,只有太子妃和周琰母子兩人。
周琰低著頭,老老實實的站著,不敢抬頭看太子妃的面色。
太子妃從昨晚起就憋了一肚子火氣,見他這般模樣,非但沒有緩解,反而更加惱火,沉聲問道:「你昨晚怎麼醉成那般模樣?」
周琰小聲解釋:「昨天晚上十四叔心情不好,非要拉著我去酒樓。我拗不過他,只好和他一起去了.....」
「他吃喝玩樂不學無術不求上進,將來做個富貴藩王就行了。你和他怎麼能一樣!」太子妃的聲音裡更多了幾分怒意:「你父王是太子,等他將來繼承了皇位,你就是大秦朝的儲君。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等著你貪圖玩樂不知上進,等著將你取而代之。你到底知不知道?」
這些話,一句比一句嚴厲。
周琰垂著頭,不敢反駁。
這些話,他早已聽了無數次。從記事開始,母妃便耳提面命的教導這些道理。生在帝王家,父王是太子,他又是父王的嫡長子,順理成章的被封為太孫。他理所當然的應該比別人更努力更優秀。時時刻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不能行步差池。
為此,他一直戰戰兢兢十分努力。
一眾堂兄弟們,俱都優秀出眾。尤其是趙王世子週珣,天資聰穎文武雙全,深得皇祖父的喜歡。其父趙王在皇子中排行最長,不僅擅長領兵,還將藩地趙州治理的僅僅有條。在皇祖父心中的地位極高。
父王母妃口中不說,可對趙王父子十分忌憚。母妃總拿周珣和他做比較,然後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著他。
他何嘗不想各方面都表現的高人一等?可是,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即使別人不說,他心中也很清楚。論天資,自己無論如何也及不上堂兄週珣......
「方同昨晚從你的身上找到了一封信。」太子妃語氣冷然,眼中閃過一絲寒意:「你可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
周琰鼓足了勇氣抬起頭來:「母妃,你先別生氣。其實,慕大小姐不是那等輕浮的女子......」
「不是輕浮之人,怎麼會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事情來?」太子妃輕哼一聲,將信啪的一聲拍到了桌上。
周琰反射性的瑟縮了一下,迅速的看了信封一眼。這一看,心中頓時一驚,脫口而出道:「母妃,你怎麼拆了我的信?」
太子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怎麼,你的信我看不得麼?」
周琰在她凌厲的目光中又垂下了頭,生平第一次湧起了不滿的情緒。
太子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次荷花宴過後,我就和你說過。慕大小姐絕不是太孫妃的人選,眼下她做出這等輕浮之舉,愈發證明了我的決定是正確的。這封信我替你處理了,今後不准你再去慕家,更不得私下和慕長栩有接觸。」
以太子妃的精明,自然迅速的推測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慕元春身在閨閣,寫的信怎麼會到了周琰的手裡?這個傳信的人,非慕長栩莫屬。
州琰悄然握緊了拳頭,沒有吭聲。
太子妃繼續說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斟酌考慮,準備早些為你定下親事。秋娘是你表妹,才貌出眾,可惜是庶出,若是做了太孫妃,將來面對一眾身份矜貴的世子妃,會少了幾分底氣。羅八小姐出身夠了,卻不算特別聰慧伶俐。想來想去,還是蔣三小姐更適合一些......」
其實,她原本屬意的是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不過,在聽說陸大小姐去慈雲庵一事之後,她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此事我和你父王商議過了,你父王也覺得蔣三小姐更合適一些。等過了中秋,我就命人到平遠侯府提親。」太子妃說了半天,終於停下了:「琰兒,我說的你都聽進了嗎?」
周琰悶悶的應了聲。
太子妃見他這副反應,心裡很是不悅,忍不住抬高了音量:「你是不是還在惦記慕大小姐?我告訴你,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絕不會容這等心機深沉的女子嫁到太子府來。」
一直悶不吭聲的周琰,忽的抬起頭來:「母妃,如果我告訴你,我不喜歡蔣三小姐,只喜歡慕大小姐。你還要堅持到平遠侯府提親嗎?」
......太子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站了起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一向老實聽話的周琰,今天卻像變了個人似的,挺直了胸膛,將話又重複了一遍。
太子妃被噎住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屋子裡陡然安靜下來。
母子兩個僵持了片刻,終於還是由太子妃打破了沉默:「終身大事,豈能兒戲!怎麼能由著你的性子胡來?」
這樣的回答,半點都不出人意料。
周琰默然,然後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母妃說的是,是兒子一時糊塗了。」頓了頓,又平靜的說道:「母妃,慕大小姐的這封信我還沒來得及看,能否將這封信給我?」
太子妃下意識的要拒絕,可看著有些陌生的周琰,心裡忽然有些彆扭。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也罷,你拿走就是了。不過,看完之後必須要燒掉,絕不能留下。」
周琰應下了,上前幾步拿了信,又恭敬的行禮告退。一切都和往常一般無二,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太子妃怔怔的看著周琰的身影,心裡總有幾分異樣的感覺揮之不去。
......
周琰回屋之後,將所有伺候的人都攆了出去。他打開信封,裡面是一張淺粉色的信箋,信箋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字跡雋秀,上面只有短短兩行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周琰痴痴的看著信。信上的字跡漸漸的模糊,化成了一個窈窕動人的少女面容。衝著他展顏微笑......
不知多了多久,他終於回過神來。卻沒將信燒掉,反而是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枕下。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收拾床舖的丫鬟一翻枕頭就能發現了!得收的隱蔽一些才行。
周琰燒掉信封,將粉色的信箋折疊好,夾在詩經裡,再將詩經放在書架的最裡邊。忙完這一切,總算稍稍放了心。
......
傍晚時分,齊王又來了。
齊王上下打量週琰一眼,不怎麼客氣的取笑道:「就喝了這麼一點酒,你怎麼醉成這樣?看看你的臉,到現在還發青。」
周琰心情低落,哪有回嘴的心情,隨意的扯了扯唇角。
好像不怎麼對勁啊!齊王挑了挑眉說道:「五嫂又訓斥你了。」語氣十分肯定。
在齊王面前,周琰也沒了遮遮掩掩的心情:「嗯,母妃今天大發雷霆,訓了我很久。」
「五嫂也真是的,不過是喝了點酒,至於發這麼大的火嘛!」齊王不以為然的說道:「你又不是三歲孩子了,還總是管頭管腳的。你也是的,總這麼老實聽話。就不懂為自己爭取嗎?」
周琰嘆口氣,苦笑一聲:「十四叔,你就別取笑我了。我哪有你這麼大的膽子。」
如果他能有十四叔的膽量該有多好。十四叔為了慕四小姐,敢和容妃正面對上,半步都不退讓。可他,卻只敢偷偷收起慕大小姐的信......
這番糾結的少年心思,就算對著齊王也說不出口。
齊王見周琰這般低落,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周琰本性善良憨厚,孝順聽話。這本是優點,可這些優點,放在大秦朝的太孫身上就不太合適了。
善良往往意味著心慈手軟,憨厚則意味著沒什麼心機。身為大秦朝未來的儲君,卻偏偏是這樣的性子,也怪不得父皇更喜歡聰慧過人意氣風發的周珣了。
周琰似是猜出了他在想什麼,喃喃問道:「十四叔,我是不是很沒用?」
少年稚嫩年輕的臉孔,浮著令人心疼的茫然和自棄。
「當然不,」齊王收斂了平日的漫不經心,正色道:「你善良正直溫和寬厚,有容人之量,更有常人難及的勤奮和堅持。在我眼裡,你比周珣周玦周玹他們幾個要強的多。」
周琰勉強的笑了笑:「十四叔,謝謝你安慰我。」
可我知道,我根本沒你說的那麼優秀。
不然,為什麼皇祖父總是更喜歡周珣?為什麼父王和母妃總會用失望的目光看著他?他甚至不敢為自己的幸福爭取一回......
齊王看不慣他這副頹喪的樣子,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漢大丈夫,不管遇到什麼都要挺直了腰桿,別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說給我聽聽,你到底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了?我幫你想想辦法!」
周琰卻含糊其辭不肯明說:「沒什麼事,就是被母妃斥責了幾句,心情不好罷了。」
臉上簡直明明白白的寫著「我在說謊」四個大字。
齊王挑了挑眉,並未追根問底。
周琰素來藏不住心事,這一次卻百般隱瞞不肯直說。看來,此事非同小可。日後稍微留點心,總會知道是怎麼回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3 11:0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1-14 10:21 PM 編輯
第九十章 辭別
周琰告假一天,並未惹來多少矚目。
太子妃打發人到上書房告假,用的理由是「偶感風寒」。周琰平日循規蹈矩,誰也不會想到他告假的真正緣由會是醉酒。
羅鈺和蔣昀雖然察覺到些許不對勁,卻不約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慕長栩卻忐忑難安起來。前一天他剛為慕元春傳信,第二天太孫便告假沒上課。這其中,若說沒有半點聯繫是不可能的事......
他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天,周琰卻至始至終沒私下找過他。
晚上回府之後,慕元春悄悄問他:「大哥,你今天見到太孫了麼?他有沒有和你說什麼?」或者讓他帶封信給她之類的?
慕長栩嘆道:「見是見到了,不過,太孫並未單獨和我說話。」至於傳信之類的事情,當然就更不可能了。
慕元春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沉默了下來。
慕長栩忍不住勸道:「親事根本由不得太孫做主。太孫縱然對你有意,只要太子妃不點頭,這門親事也是不成的。你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此事表哥還不知情,趁早回心轉意還來得及......」
「大哥!」慕元春抬眸,淡然又堅決的打斷慕長栩:「此事我自有主張,你就別管了。」
慕長栩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慕元春又放軟了聲音,幽然說道:「不管結果如何,我總得試一試。不然,我實在不甘心。大哥,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你一定會幫我對不對?」
慕長栩沉默片刻,輕輕嘆了一聲。
慕元春知道這是他心軟妥協了,眼中閃過一絲釋然。
......
日子在不經意間悄然滑過。
容妃吃齋禮佛已經滿一個月了,開始打點行裝,準備回宮。
慕念春也長長的鬆了口氣,熬了這麼久,總算是可以回府了。
自從齊王離開慈雲庵之後,這大半個月來,她每天負責一天三頓素齋,其餘的時候容妃極少召她陪伴。見面極少,自然更談不上刁難了。
慕念春一開始還覺得蹊蹺,以為容妃有什麼後手。待到後來,便漸漸猜到了容妃留下自己的真正用意。容妃無非是擔心她回府之後,齊王會私下和她會面。把她留在慈雲庵,齊王可就鞭長莫及了。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慕念春也懶得再解釋什麼。容妃顯然是那種固執己見的人,認定了的事就會堅持到底,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她又何必浪費口舌?
也幸好容妃堅持反對,齊王再精明再厲害再任性,也拗不過自己的親娘吧!
慕念春收拾好行李之後,便去和善能辭別。
一個月的朝夕相處,兩人感情日漸深厚。雖然沒有師徒的名分,卻與師徒無異。善能素來冷情冷性脾氣古怪,慕念春卻意外的投了她的眼緣。
如今慕念春要回府了,善能心中也有幾分不捨,語氣難得的溫和:「做素齋的要訣,貧尼都教給你了。你天資聰穎,對廚藝一道極有天分,所欠的只是火候。只要多下廚多練,廚藝超過貧尼是遲早的事。」
說著,又從懷中拿了一本薄薄的冊子來:「這裡面記錄了貧尼多年下廚心得,還有一些菜餚的做法。你閒來無事的翻著看看,權當是解悶好了。」
慕念春一怔,下意識的接過了冊子。
這本冊子只有十幾頁,上面的墨跡還是嶄新的。分明是善能在這幾天裡特地為她寫的......這上面記載的,是善能一身廚藝的精粹。可她就這麼輕飄飄的給了自己。
薄薄的冊子,承載著一份沉甸甸的心意,令人動容。
慕念春五味雜陳,半晌才輕輕說了一聲:「謝謝!」
善能微微一笑,雙掌合什:「相逢即是有緣,這大概是四小姐和貧尼之間的緣分。貧尼一身廚藝終於有了傳承,心裡十分欣慰。何須小姐言謝?」
慕念春默然片刻,端端正正的給善能行了一禮。
善能沒有避開,坦然受了這一禮。
......
第二個辭別的,是慧如。
慧如手中拿著掃帚,掃著地上的落葉。往日總有些愁苦的臉孔,如今舒展開來,眉宇間透著幾分輕快的笑意。
慕念春含笑說道:「慧如師太,這些日子煩擾之處甚多,我今日便要走了。」
慧如雖然年長輩分高,卻十分平庸,在慈雲庵裡做著灑掃之類的粗活。來來往往的貴客們何曾有人待她這般客氣?見慕念春如此鄭重的和自己道別,頗有幾分受寵若驚:「四小姐這般客氣,貧尼實在不敢當。」
慕念春抿唇一笑:「我答應師太的事,絕不會食言。師太只管放心。」
慧如聽了這話,十分歡喜,忙合掌道謝。
......
最後要辭別的,當然是容妃了。雖然慕念春和容妃互看都不太順眼,可兩人都擅長掩飾做戲,表面一團和氣。
容妃含笑說道:「本宮硬是多留了這麼久,你心裡不會生本宮的氣吧!」
「娘娘這麼說,可真是折煞念春了。」慕念春笑的甜蜜溫柔:「能陪伴娘娘,是念春的福氣才是。」
容妃拉起慕念春的手,仔細的端詳幾眼,笑著讚道:「生的如花似玉,又聰慧伶俐,廚藝高超,實在是個可人兒。若不是宮裡規矩多,本宮真想帶你進宮住上幾日。」
......不用再試探了,她對皇宮半點興趣都沒有!
慕念春故作羞澀的笑道:「娘娘說笑了。念春從不敢生出這樣的奢望,只願承歡爹娘膝下。說句不知羞恥的話,將來一旦遠嫁,和爹娘見面的機會可就少之又少了。」
遠嫁?
容妃眸光微閃,心裡暗暗思忖起來。慕念春莫非是在說那個姓張的少年?不管她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此時總不是深究的時候。
容妃正要說什麼,綠蘿笑著來稟報:「娘娘,齊王殿下親自來接您了。」
容妃眼睛一亮,立刻放下了慕念春的手:「快些讓齊王進來。」兒子這般孝順,她這個做娘的心裡自然高興。
慕念春雖然不想和齊王打照面,可這個時候拔腿走人未免太失禮數,只得耐著性子等上片刻。
齊王還是那副張揚的做派,明明天已微涼,依舊搖著紙扇,慢悠悠的走了過來。待走了進來,才收攏紙扇,笑瞇瞇的喊了聲「母妃」,又親切的喊了聲「慕四妹妹」。
容妃和慕念春有志一同的對那句刺耳的「慕四妹妹」充耳不聞。
「我自己回宮就是了,你怎麼還特地跑來接我。得告上一天的假,你父皇又該數落你了。」容妃口中數落著,目光卻十分柔和。
齊王挑眉笑道:「我少讀一天的書不打緊,母妃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就算父皇責備,我也心甘情願。」
容妃被哄的心花怒放,笑著嗔道:「油嘴滑舌!和我說話都沒個正經。」
齊王哄起人來連眼都不眨一下:「我和別人說話自然沒什麼正經,想都不想就隨口說了。和母妃說話可都是發自肺腑,絕沒有半個字摻假。不信的話,兒子把心掏給母妃看看。」
容妃扑哧一聲笑了起來:「亂嚼什麼舌頭。好了,快些命人把東西都搬上馬車吧!早些出發回宮,還能趕上午膳。」
不用她吩咐,綠蘿已經領著宮女們搬行李去了。
齊王今日表現極好,從頭至尾沒和慕念春說話。容妃心情大好之餘,對慕念春也和氣了不少,隨口笑道:「慕四小姐就這麼回府,本宮實在放心不下。不如本宮派些護衛送你回府如何?」
這麼明顯的客套話,只有傻子才會當真。
慕念春婉言推辭:「多謝娘娘美意,不過......」
「母妃說的有理,應該派人送慕四妹妹回府。」齊王一本正經的接過了話茬:「那些護衛太過扎眼,不如就由我送一程如何?」
容妃:「.....」
繞了半天,感情他真正的來意是這個!
慕念春眼角餘光瞄到容妃陡然難看的面色,忍不住暗暗嘆口氣。這大半個月來的相安無事,在這句話之後,立刻消彌的一乾二淨。看容妃的樣子,只怕是又記恨上了......
「不敢勞煩殿下。」慕念春淡淡的應道:「我昨天就派人回府送了信,表哥很快就來接我了。」
齊王笑容一頓,旋即神色自若的笑道:「既然有張公子親自來接你,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才怪!
那個張子喬,前世就對慕念春一片癡情。慕念春死訊傳開之後,張子喬竟也隨之殉情身亡。明知慕念春宣稱和張子喬兩情相悅只是敷衍他的話,可他的心中,依舊把張子喬視為情敵。
這麼說其實也不對。真正的情敵,還未出現......
門外忽的響起了一個少年的聲音:「煩請通報一聲,就說張子喬求見。」
說表哥,表哥就來了!慕念春揚起唇角,眼中漾開一絲笑意。齊王瞄了淺笑盈盈的慕念春一眼,神色莫測。
容妃的面色卻好看了不少,笑著吩咐一聲:「快請張公子進來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4 11:42 PM
第九十一章 回府
張子喬第一次見容妃,心裡不免有些緊張。更何況,那個貴氣俊美的令人自慚形穢的齊王殿下也站在一旁,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一緊張,便有了幾分拘謹局促。好在行禮時沒出差錯。
容妃打量張子喬一眼。眼前這個少年,眉清目秀,舉止也還算斯文。單看也算不錯了,可往齊王身邊一站,立刻就顯得黯然無光。
不管是哪一個妙齡少女,在齊王和張子喬之間,也會選擇前者吧!慕念春所說的「青梅竹馬」,到底有幾分可信?
容妃心中閃過一連串的念頭,面上卻半點不露,溫和的笑道:「張公子免禮。」
張子喬又向齊王請安。
慕念春抬眸看了過來。齊王從不按常理出牌,萬一故意給表哥難堪可就不妙了。
那種懷疑戒備的眼神,真讓人滿心的不爽。齊王眸光一閃,隨和的笑道:「張公子不必多禮。你是慕四妹妹的表哥,本王見了你便覺得有幾分親近。」
張子喬:「......」
張子喬生性靦腆,並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更何況對方是以任性肆意聞名京城的皇子。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慕念春微笑著上前兩步:「齊王殿下另眼相看,我代表哥謝過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府了。就此和殿下別過。」
今日一別,日後還是少見面的好。
齊王定定的看了慕念春一眼,然後扯了扯唇角:「慕四妹妹珍重!」
慕念春斂衽行禮告退,和張子喬一起轉身離開。走出老遠了,依然感覺到身後有兩道灼熱的視線。
......
一直到了馬車上,張子喬才悄然鬆口氣。
這個齊王,就像一團耀眼的火焰,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令同齡的少年黯然失色。而且,齊王對慕念春的心意昭然若揭,表現的坦蕩磊落。這一點,更令他自嘆弗如......
「表哥,你在想什麼?怎麼又是皺眉又是嘆氣的。」慕念春笑盈盈的問道。
張子喬掩飾的笑了笑,應道:「沒什麼。」
這麼明顯的謊話,自然瞞不過細心敏銳的慕念春。略一思忖,便猜出了張子喬心情低落頹喪的原因:「表哥,你是不是因為齊王心情不好?」
張子喬想否認,話到嘴邊卻遲遲吐不出口。
慕念春溫和的笑道:「人各有長。齊王身份高貴相貌俊美,表哥確實遠遠不及。可表哥身上的優點,也是他比不了的。表哥不必覺得自卑。」頓了頓,又俏皮的笑道:「說實話,我對齊王沒什麼好感。倒是寧願和表哥待在一起呢!」
張子喬陡然紅了臉,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
慕念春看著他緊張羞澀的樣子,既覺得熟悉親切,又忍不住暗暗好笑。張子喬臉皮太薄了,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就讓他手足無措了。
算了,還是別逗老實孩子了。
慕念春很快笑著扯開話題:「這些日子我不在府裡,爹娘都還好吧!」
張子喬果然自在多了,笑著應道:「姑父早出晚歸,我很少和他打照面。姑母這些日子心情不錯,每天都笑臉迎人。就是總惦記著你,每天都要念叨幾回。」
每日惦記慕念春的,又何止是張氏?
少年情思細細密密的收藏在心底,只是溫柔含笑的眼神稍稍透露了此時的心情。
慕念春抿唇微笑,和張子喬在一起的時候,心情總是愉悅而平和的。和齊王帶給她的感覺截然相反。每次遇到齊王,就算是再冷靜再自制的人,也免不了火冒三丈。
......
「念春,我的乖女兒,你總算是回來了。」張氏歡喜激動的一把摟住慕念春:「這些日子可把娘給想死了。」
慕念春依偎在熟悉溫暖的懷抱裡,只覺得無比安心。
楓哥兒也跑過來湊熱鬧,硬是擠進了張氏和慕念春的中間,揚起胖乎乎的小臉說道:「四姐,這麼多天沒見,我也好想你。」
慕念春心裡一暖,低頭親了楓哥兒的臉蛋一口。
楓哥兒立刻出聲抗議:「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可以隨便親我。」話一出口,頓時惹來一陣哄笑聲。
慕婉春笑著調侃道:「五弟,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除了你四姐,你以為還有哪個妙齡少女願意親你?」
眾人被逗的哄堂大笑。
慕念春也笑了起來。在慈雲庵裡待了這麼久,平日里安靜冷清慣了。乍然回到熟悉熱鬧的家中,心情真是愉快。
慕元春含笑走上前來:「四妹,多日不見,你似乎清減了一些。」
「素齋再美味,畢竟沒什麼油水。整整吃上一個多月,不清減才是怪事。」慕念春隨意的笑著應道。
慕元春眸光微閃,不著痕跡的試探:「容妃娘娘對四妹真是青睞有加,留四妹在庵中陪伴了一個月。此事若是傳開去,不知要羨煞多少人。」
慕念春淡淡一笑:「大姐這麼說,未免誇大其詞了。這一個月來,我只負責為容妃娘娘做素齋罷了。容妃娘娘忙著禮佛,無暇召我陪伴。這事說出去沒什麼光彩的。」
......真的只是做廚娘嗎?
慕元春自是不信這番說辭,面上卻半點不露,笑著說道:「不管怎麼說,能親近容妃娘娘,總是件好事。」
兩人口不對心言不及義的寒暄了幾句。
之後,慕念春又去修德堂給朱氏請安:「祖母,孫女給您請安了。」
朱氏笑著招手,示意慕念春到自己身邊來。握著慕念春的手親切的問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容妃娘娘沒有為難你吧!」
慕念春立刻笑道:「當然沒有。容妃娘娘待我十分和善。」
朱氏鬆口氣:「好好好,這就好。這一個月裡,我一直為你提心吊膽的。總擔心你言語冒失莽撞,惹容妃娘娘不快。沒事就好。」頓了頓,又低聲道:「念春,我聽說,齊王殿下後來也去慈雲庵住了幾日。」
最後一句,顯得意味深長。
齊王的種種舉動都透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讓人想不多心都不行。作為祖母,她自是希望孫女嫁一門好親事。可是齊大非偶,以慕家的家世,想攀上齊王府這門親事,著實是有些勉強。
容妃出人意料的舉動,更讓朱氏心裡忐忑難安。如果容妃真的中意慕念春,大可以私下透個口風,再請皇上賜婚。這麼含糊不清的舉動,算怎麼一回事?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齊王竟特地去了慈雲庵。若說他沒趁機私下見慕念春,朱氏第一個就不信。
慕念春神色自若的笑道:「是啊,齊王確實在慈雲庵住了幾天。不過,他受了涼,一直待在屋子裡靜養。病一養好就離開了。」
朱氏問的含蓄,慕念春答的也十分巧妙。
齊王到慈雲庵是事實,「養病」也是事實。之後很快就離開了慈雲庵。兩人是否私下見面無人知曉,可慕念春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她對齊王妃的位置,根本沒有半點野心和興趣。
朱氏聽了這番話,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該失望的嘆息。半晌才笑道:「這樣也好。男未婚女未嫁,不宜有什麼接觸。免得瓜田李下的惹人閒話。」
親事成了當然是好事一樁,要是不成,慕念春日後還怎麼嫁人?
慕念春沒有裝著聽不懂朱氏的意思,認真的說道:「祖母對我的一片愛護之心,我一定銘記於心。也請祖母放寬心,我不是那等淺薄虛榮的女子,絕不會做出有辱慕家家風的事情來。」
語氣真摯,鏗鏘有力。
朱氏神色一動,目光柔和了起來:「你這麼懂事,我就放心了。」
這樣才不愧是慕家的女兒。
......
晚上,慕正善回府之後,也特地關切的問了幾句:「念春,這些日子一直陪伴容妃娘娘,沒出什麼岔子吧!」
沒出岔子,就是和容妃娘娘相看兩厭而已。
「當然沒有。」慕念春笑瞇瞇的應道:「容妃娘娘一直誇我聰慧伶俐廚藝又好呢!為了討容妃娘娘歡心,我這一個月來天天下廚做素齋。如今廚藝大為精進呢!」
慕正善啞然失笑。
這丫頭,傻乎乎的做了一個月的廚娘,還一臉的沾沾自喜。讓人好氣又好笑,又有些心疼。
「做廚娘的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慕正善忍不住叮囑道:「別傳出去讓外人知道。不然,到時候可要被人笑話了。」
慕念春乖乖的點頭應了,心裡卻曬然一笑。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瞞得過別人。就算容妃不說,自然也有別人會將此事散播出去......
父女兩個正說著話,瑞香含笑走了進來:「老爺,奴婢已經準備好熱水了。您現在要沐浴嗎?」
慕正善略一猶豫,慕念春立刻笑道:「爹忙了一天,也該沐浴歇下了。女兒明日再來陪爹說話。」
慕正善笑著點頭,心裡十分欣慰。有這麼一個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女兒,足以讓當爹的心中驕傲。
慕念春臨走之前,下意識的看了瑞香一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4 11:48 PM
第九十二章 夜話
瑞香正值青春妙齡,又生的嫵媚俏麗。青色的羅裙包裹著婀娜的身段,風韻動人。
相較之下,萱草不免差了一籌。相貌不及瑞香,聰慧伶俐更是差了一籌。也怪不得慕正善更喜瑞香伺候。
當然了,這兩個通房丫鬟不管誰更得寵一些,都對張氏沒什麼影響。慕家的家規擺在這兒,慕正善已經有了兩兒兩女,不會再納妾室。除非是瑞香和萱草有了身孕......
這個可能性也可以忽略不計。她們兩個每次侍寢過後,錢媽媽都會親自熬好避子湯,親眼看著她們喝下去。
慕念春漫不經心的想著,走出書房之後腳步頓了一頓,轉身去了張氏的屋子。
張氏見了慕念春,有些意外:「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慕念春笑嘻嘻的湊過去撒嬌:「娘,這一個月我都沒見你了。今晚我想跟你睡。」
「這麼大的姑娘了,還和我睡成什麼樣子,也不怕被人笑話。」張氏口中嗔怪著,心裡卻十分歡喜。又吩咐白蘭:「快去準備熱水給四小姐沐浴。」
慕正善今日歇在書房,由瑞香伺候。張氏正嫌一個人寂寞冷清,女兒特地來陪伴自己,張氏自然高興。
......
沐浴過後,母女兩個頭靠著頭躺在床上,閒話了片刻。
大多時候,都是張氏在說,慕念春安靜的聆聽。張氏的天地只有慕家後宅,所說的都是些瑣碎的小事。或是慕元春兄妹又惹人不快了,或是哪一個下人又偷懶躲滑了,更多的是有關楓哥兒和慕正善的。
當張氏偶爾提及瑞香的時候,慕念春忽的插嘴問道:「娘,爹近來是不是常召瑞香伺候?」
冷不丁的問題,讓張氏一怔:「也不算很多,這個月裡約有三四次。還有萱草伺候了一兩回,其餘的時候,你爹都是歇在我的屋裡。」
確實不算很多。似乎也沒什麼異常的地方,可為什麼她的心裡總有些不對勁的感覺?
慕念春默然。
張氏很快反應過來,笑著說道:「這點小事,你不用煩心。我就是心眼再小,也不至於和兩個通房丫鬟過不去。別人家的後院一堆妾室,還有一堆庶子庶女,整日裡爭風吃醋你爭我鬥烏煙瘴氣。你爹對我已經算很好了。」
是啊,慕正善沒有納妾,也極少到畫舫青樓去風流。只偶爾在通房丫鬟處留宿而已。這在大秦已經是極為難得的好丈夫了。
既然張氏沒有介懷,自己這個做女兒的,也無需緊盯著這點小事不放。
「念春,」張氏摩挲著慕念春黑亮柔軟的頭髮,語氣中滿是慈愛:「你也不算小了,等翻過了這個年頭,我就開始替你留意。一定要為你挑一門合意的親事。」
首先要門第相當,家風嚴謹正派的,像慕家這樣最好。相貌人品當然都要出眾,至少也該有慕長栩這樣的標準。
張氏絮叨了半天,末了又說道:「......羅七公子倒是樣樣都好,只可惜羅家是慕元春兄妹的舅家,這門好親事,十有八九是慕元春的了。」
言語中憾意十足。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層,她一定會女兒籌謀打算一番。羅鈺英氣過人文武雙全,家世又出眾,實在是令人心動的女婿人選。
慕念春眸光微閃,淡淡笑道:「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強求不來。不論大姐是否會嫁到羅家,總之,我對羅鈺沒半點念想。」
曾經的年少輕狂,曾經的熾熱愛戀,早已在漫漫歲月裡消彌殆盡。如今的她,外表稚嫩年輕,心態卻漠然如冰。幾乎沒什麼事能令她心湖生出波瀾。羅鈺也不例外。
清脆悅耳的少女聲音中,透出一絲看破世情滄桑的了然。張氏心里莫名的有幾分惶惑不安,下意識的看了過去。
昏黃柔和的燈光下,那張姣好秀氣的俏臉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輕霧,明亮靈動的眼眸如同兩汪寒潭,深不見底。
那樣的熟悉,卻又無比的陌生。
張氏心裡一跳,猛的握住慕念春的手:「念春,你不是魔怔了吧!」
慕念春回過神來,衝張氏抿唇一笑:「娘,你不用擔心,我好好的呢!只是聽你提起羅鈺,一時有些失神罷了。」
這一笑,又恢復了平日的俏皮可愛。剛才片刻的滄桑冷漠,彷彿只是張氏的幻覺。
張氏定定神笑道:「好好好,你不喜歡羅鈺,我不提他就是了。滿京城青年俊彥多的是,又不是只有羅鈺一個。咱們睜大眼睛,另外挑一個就是了。」
這口氣,就像去菜園裡挑蘿蔔白菜似的。
慕念春扑哧一聲樂了:「娘,你只想著為我挑一門好親事。就沒想過人家會不會相中我麼?」
張氏理直氣壯的應道:「我的寶貝女兒樣樣出挑,誰娶到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不說別人,就連齊王殿下也對你有意。放眼全京城,還有誰能越得過齊王去?」
只有母女兩人,張氏說話也沒了顧忌,又繼續絮叨:「那一天我和你爹提起此事,被你爹數落了好一通。總說我們慕家配不上齊王府,又說容妃娘娘十有八九相不中你。也不想想,要是容妃娘娘不喜歡你,怎麼會特意留你在慈雲庵裡陪伴?」
......這真是個美妙的難以解釋的誤會。
慕念春略一猶豫,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只輕描淡寫的將之前對慕正善的話又說了一遍:「其實,容妃是相中了我的廚藝。我在慈雲庵做了一個月的素齋,和容妃根本沒有別的接觸。」
張氏啞然,半晌才不怎麼情願的說道:「看來,是我想多了。齊王的事不提也罷。對了,還有永寧侯府的陸二公子,雖然是庶出,卻是年少英才......」
慕念春開始後悔起自己今晚的舉動了。原本是怕張氏一個人孤寂,才特意來陪她。沒想到張氏今晚一直繞著這個話題打轉。想像之豐富思維之跳躍,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在張氏將京城適齡的未婚少年曆數一遍之前,慕念春忙出言打斷了張氏:「娘,天不早了,我們也該歇下了。」
張氏頗有幾分意猶未盡:「難得我們母女兩個有談心的機會,睡的遲些也無妨。對了,我剛才說到誰來著?平遠侯府的蔣二公子,他可是正經的嫡出,如今又是太孫伴讀,前途不可限量......」
慕念春徹底拜服投降:「娘,我求求你了,你別再說了好麼?我現在對這事實在沒什麼興致。等過兩年再說行麼?」
張氏不以為然的笑道:「傻丫頭,這種事怎麼能等。再等兩年,條件好的可都被搶走了。等翻過這個念頭,你也十三歲了,我就該為你操心親事了。」
還有什麼可操心的?眼前不就有一個最合適的人選麼?
相貌清秀,品性純良,好學上進,謙和淳樸,溫柔細心。舅舅和舅母又都喜歡她,日後她嫁過去,他們一定會對她很好。
慕念春心裡暗暗想著,卻半個字都沒說。
張氏雖然很喜歡張子喬,可也僅限於姑母對娘家侄兒的照顧。以丈母娘看女婿的標準,張子喬卻不夠格了。
來日方長,多用些水磨功夫,總有一天,張氏會改變心意。
不知閒聊了多久,張氏終於倦了,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慕念春也閉上了眼睛,卻沒多少睡意。
重生以來,每天晚上都遲遲難以入睡。一閉上眼睛,前塵過往便紛至沓來,在腦海中翻湧不休。曾經的情仇恩怨,已然消褪了顏色,卻從不曾真正忘卻過。
往日出現的最多的畫面,是梁武帝臨死前震驚暴怒滿懷恨意的眼神。如今,卻被齊王玩世不恭的笑臉所取代......
慕念春深呼吸口氣,將那張惱人的臉攆出腦海,開始醞釀睡意。
......
再過三天,就是會試開考的日子了。
慕太傅口中不說,心裡卻很看重長孫參加會試一事。特地放了他十天的假,又叮囑道:「這三天你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準備會試。」
會試一考就是三天,十分耗力耗神。每次會試都有體力不支暈倒在考場的考生。
慕長栩恭敬的應道:「孫兒謹遵祖父教誨,一定盡心準備會試,絕不會讓祖父失望。」
慕太傅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長孫聰慧勤奮,這麼小就有了參加會試的資格。令他這個祖父也覺得顏面有光。若是慕長栩今年便考中會試,可就是光耀門庭了。
辭別了慕太傅之後,慕長栩又特地向齊王告假十日。齊王想也不想的應了,笑著拍了拍慕長栩的肩膀:「等會試放榜了,本王一定親自去道賀。」
慕長栩忙笑著道了謝。
雖然兩人性子不合拍,不過相處幾個月,也漸漸熟悉了。齊王雖然不學無術不求上進喜歡吃喝玩樂,卻隨和風趣,並不惹人厭。
和齊王道別之後,慕長栩卻沒急著離開,特意在不遠處的涼亭裡等了片刻。
等了一會兒,一個圓潤白胖的少年躡手躡腳的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4 11:55 PM
第九十三章 邀約
慕長栩精神一振,忙上前行禮問安。
周琰笑道:「天天相見,怎麼還這般客氣。快些免禮。」
慕長栩站定,和周琰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尷尬。
自從那一天傳信過後,兩人便沒再說過話。在上書房遇到了,也都裝著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有些事能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自己。
沉默片刻,周琰終於咳嗽一聲打破了平靜:「你特意約我到這兒來,有什麼事嗎?」
為了避開羅鈺蔣昀,慕長栩頗費了一番心思。悄悄寫了張紙條,趁著休息的時候裝著不經意的走過太孫的位置,然後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紙條放進太孫的書本裡。
這番舉動對別人來說大概不算什麼,可對自幼恪守規矩的慕長栩來說,卻十分為難痛苦。
時間無多,容不得吞吐猶豫。慕長栩狠狠心,低聲說道:「太孫殿下,明天正逢休沐,我們兄妹想邀請殿下到慕家來做客。」
周琰:「.....」
來之前,周琰就隱隱有些預感。此時親耳聽到慕長栩的這番話,衝擊力真不是普通的大。
太子妃冷厲的話語浮上了心頭: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絕不會容慕大小姐嫁到太子府來......然後,迅速的換成了兩行娟秀的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周琰腦海中一片混亂,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慕長栩此時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曾經答應過慕元春的,已經全部做到了。如果太孫沒有這個勇氣,也怪不得他。慕元春也能趁早死了這份心。
「對不起,是我太唐突冒失了。」慕長栩歉然說道:「殿下只當我沒說過這些話吧!打擾失禮之處,還望殿下多體諒。」
說完,平靜的行禮告退。慕長栩俊秀白皙的臉孔和慕元春本就肖似。垂著頭的樣子,更是像極了慕元春。
周琰怔怔的看著慕長栩轉身,心裡忽的生出一股難以名狀的衝動,脫口而出道:「等等!我答應了。」
慕長栩腳步一頓,不怎麼確定的轉身看向周琰:「殿下,你......真的會去嗎?」這邀約到底意味著什麼,周琰不可能不懂。
周琰若是主動赴約,無異給了慕元春一個承諾。
話已經說出了口,已經容不得自己再退縮迴避了。周琰深呼吸一口氣,挺直了胸膛,暗暗握緊了拳頭,堅定的應道:「我既然答應了,當然一定會去。」
慕長栩聽了,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嘆息。半晌,才點點頭,什麼也沒說便轉身離開了。
周琰在原地站了許久,面色變幻不定,最終,化為一抹堅決。
自小到大,他一直孝順聽話,從來沒有忤逆過母妃的心意。這一次,他要為自己爭取一回。
......
「大哥,你說的是真的麼?太孫真的答應了麼?」慕元春的聲音裡滿是驚喜,眼眸中閃出異彩。
她就知道,太孫一定拒絕不了自己!
慕長栩看著慕元春喜悅的俏臉,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是,太孫殿下確實答應了你的邀約,明天會主動到慕家來做客。」頓了片刻,低低的說道:「妹妹,你真的想清楚了嗎?走出這一步,你就再也不能後悔不能回頭了。要是表哥知道了,不知他會多傷心多難過......」
提起羅鈺,慕元春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卻沒什麼遲疑的應道:「大哥,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再勸我了。」
慕元春外柔內剛,看似溫和,其實極有主見。認准了的事,便會無比固執。
慕長栩明知勸不動她,還是努力了最後一回。見慕元春態度堅決,便沉默了下來。
這些日子,兄妹兩個因為此事,已經爭論不下數回。每次都以慕長栩的退讓告終。往日親密無間的感情,悄然的出現了一絲裂縫。
「大哥,我們不說這些了好麼?」慕元春放柔了聲音:「還有三天就是會試了。你從現在起就一心備考,不用再為我操心。」
慕長栩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沒什麼笑意,眉宇間浮著一絲陰霾。
慕元春走了之後,慕長栩獨自到了書房,開始溫習四書五經。往日一坐到書桌前捧起書本,心立刻就會平靜下來,迅速的沉浸到書本的世界裡。可今天,卻心浮氣躁,看了半天,卻連一頁都沒看進去。
慕長栩放下書本,頹然的嘆了口氣。
......
同樣的夜晚,周琰也是心事重重難以入眠。
要去慕家,首先要過的就是母妃那一關。難得的休沐日,他不待在府裡,反而要往外跑。總得有個像樣的理由。而且,絕不能讓母妃生出任何疑心......
明天見到慕元春,她會說些什麼?他又要說些什麼?他忽然登門做客,慕家人會怎麼想?若是被母妃知道了,又會是什麼反應?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湧上心頭。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天,也沒能睡著。
大概是翻身的動靜太頻繁了,驚動了在外間值夜的方同。方同輕輕推開門走了進來,低低問道:「殿下,你還沒入睡嗎?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周琰敷衍的應道:「沒什麼,大概是今日午睡多了,所以晚上睡不著。你先出去,有事我自然會叫你。」
方同伺候他幾年,也算得上伶俐忠心。可方同膽子太小,凡事根本不敢瞞著母妃,若是被方同察覺出異樣,再去稟報母妃就不妙了。
方同只得退了下去。
周琰逼著自己閉上眼睛入睡。這一次,他竟然很快就睡著了,而且,做了一個美夢。
在夢中,他站在院門邊,凝望著院中盈盈而立的少女。少女含情脈脈的回視,輕啟嘴唇:「殿下,從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上你了。你呢,心裡也有我麼?」
當然有。我對你也同樣一見鍾情!
周琰心血翻湧,激動不已的走了過去,鼓起勇氣伸出手......
他居然真的握到了一隻手。
周琰一驚,睜開了眼。
一張熟悉的臉孔引入眼簾,擠眉弄眼的笑道:「殿下是不是做美夢了?口中一直在喃喃自語,還伸著手到處摸索。奴才怕你的手落空受了驚嚇,所以才斗膽伸出手讓殿下握著。」
周琰反射性的鬆了手,白了方同一眼,沒什麼好氣的說道:「行了,閃一邊去。一看到你這張臉,什麼美夢都沒了。」
方同也不惱,笑嘻嘻的應道:「是是是,奴才這就退下。去叫鶯兒她們來伺候殿下更衣。」說著,裝模作樣的就要退下。
「算了,不用叫她們了。還是你來伺候吧!」周琰不習慣丫鬟貼身伺候,聞言想也不想的張口說道。
方同順勢轉身,殷勤的笑著伺候更衣。
周琰略有些無奈的瞪了他一眼。這個方同,最是伶俐滑頭了。想發落他,根本就找不到由頭。
更衣梳洗之後,周琰便去給太子和太子妃請安。
「孩兒見過父王,見過母妃。」周琰恭敬的行禮問安。勳貴官宦人家規矩再多,也是遠遠不及皇家的。每日晨昏定省,風雨無阻,從無疏漏。
太子嗯了一聲,淡淡說道:「免禮。」
周琰恭敬答道:「謝父王,謝母妃。」然後,起身站到一旁。
太子妃的態度總算稍稍親切一些:「你平日每天都要進宮讀書,著實辛苦。今天難得休沐,好好在府中歇上一日。」
周琰輕咳一聲:「母妃,我昨日就和羅鈺說好了,今天要去汴河邊遊玩散心。待會兒就要出府,約莫到晚上才會回來。」
太子妃有些意外:「有這樣的事麼?你昨晚回府的時候怎麼沒告訴我。」
周琰努力回想齊王忽悠人時的樣子,竭力鎮定的應道:「昨天晚上回來的匆忙,一時忘了。」
太子妃還要說什麼,太子忽的說道:「琰兒也不是孩子了,想和朋友出去遊玩,也無不可。」
「殿下說的是。」太子妃柔順的應了一聲,然後對周琰笑道:「難得你父王為你說情,那就准你這一回。日後有這樣的事,可得提前告訴我一聲。」
周琰按捺住心裡的狂喜,恭敬的應了。
齊王出行,身邊至少有二三十個身手高強的護衛在暗中跟隨。周琰就更誇張了,明裡暗裡跟著的護衛,至少也有四五十個。
這麼大的陣仗到慕家去,實在太扎眼了。
周琰剛一出府,便隨意找了個藉口打發了大半的侍衛。只留下了幾個身手特別好的,還特地叮囑他們在暗中跟著,免得引人矚目。
方同驚詫之餘,不免生出了疑惑,小聲問道:「殿下,你真的是要去汴河邊遊玩嗎?」
一向好脾氣的周琰,此時卻板起了臉孔:「怎麼,我要去哪兒還要向你請示嗎?」
方同一驚,忙陪笑道:「殿下別惱,都是奴才的不是。奴才再也不敢多嘴了。」
周琰這才滿意了。領著方同上了馬車。很快,方同就察覺出不對勁了。馬車的方向,根本不是往汴河方向去的。
太孫殿下到底是要去哪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5 12:01 AM
第九十四章 故人
今日家學閨學休沐,慕長栩慕元春一起來請安,再有慕念春姐弟和張子喬,蘭香院裡難得的熱鬧起來。
慕正善打量慕長栩一眼,忍不住皺眉:「長栩,會試很快就到了。你現在最要緊的是養足精神體力應付三天後的會試。萬萬不可再熬夜讀書了。」
慕長栩臉色略顯蒼白憔悴,眼下一層青影,一看就是熬夜睡眠不足。
當著慕正善的面,張氏自然要表現一番,立刻附和道:「你父親說的是。讀書再重要,也及不上身體要緊。我這就吩咐廚房熬些雞湯給你補一補。」
慕長栩笑的有些勉強:「父親母親說的是,我今後一定注意。」
昨天晚上他思緒如潮難以入睡,直到後半夜才睡了一會兒。精神當然好不到哪兒去。可這些話,無論如何是不能說的,只能任由慕正善和張氏誤會了。
以慕元春的聰慧,當然能猜到是怎麼回事。歉然的看了慕長栩一眼。
慕長栩避開了慕元春的目光,將頭扭到了一邊。
......
慕念春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心裡暗暗奇怪。他們兄妹兩個感情深厚,從未紅過臉。今天是怎麼了?難道,慕長栩面色不佳,根本不是因為熬夜讀書?
慕念春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動聲色的留意起慕長栩和慕元春來。
這一留心,果然發現了許多微妙。
慕長栩心情似乎不太好,一直悶不吭聲。而慕元春,今天顯然格外精心的裝扮過,雖不張揚,卻分外美麗婉約動人。唇角不自覺的微微翹起,眼波流轉間,流露出異樣的神采。
這樣的神情,慕念春很熟悉。這分明是慕元春算計成功時才會有的自得。
慕元春到底在算計什麼?
慕念春略一思忖,忽的想及一個可能性,不由得一驚。
就在此刻,石竹悄然從門外走了進來。湊到慕念春身邊,低聲道:「門房的人剛才來稟報,說是有一個叫姚狗兒的少年來求見。」
姚狗兒?
慕念春很快反應過來。慧如出家前的夫家就姓姚,這個少年就是慧如的孫子了。
慕念春低聲道:「你先領著他到漪瀾院,我待會兒先見見他再做打算。」看在慧如的面子上,也該為這個少年安排一個輕巧的差事。只不知道這個少年是否魯鈍,還是見一見才穩妥。
石竹點點頭,又悄悄退下。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早飯。
早飯後,慕正善去翰林院點卯當值,張氏忙著處理府中瑣事。慕長栩回院子溫習書本。楓哥兒難得有空閒,拉著張子喬去園子裡玩耍。總之,各自忙碌。
慕念春和慕元春一起出了蘭香院。
「大姐今天裝扮的格外精心,該不是府裡會有貴客來吧!」慕念春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慕元春心裡一跳,面上卻鎮定自若:「四妹真會說笑。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哪裡知道會不會有貴客來。」頓了頓,又笑吟吟的反擊:「四妹怎麼會忽然想到這個了?該不是在盼著誰來吧!」
......慕元春在心虛。不然,這樣的話她根本無需搭理。
慕念春原本還只是猜測,現在卻可以肯定:慕元春竟真的約了太孫到慕家來......
「少女閨譽是何等重要,怎麼能隨意拿來說笑。算了,不和你說了。」慕念春故作不悅,甩袖而去。
慕元春看著她的身影走遠,暗暗鬆了口氣。旋即又暗笑自己多心。
此事做的十分隱蔽,只有自己和兄長心知肚明。方媽媽和杜鵑都不知情。慕念春就算再精明厲害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道是怎麼回事。
......
慕念春剛一回院子,石竹便迎了過來:「小姐,那個姚狗兒已經在內廳等候多時了。」
慕念春隨意的嗯了一聲,並未急著去見他,反而低聲對石竹耳語了一番:「......照我說的做,記得要利索些。」
石竹雖然滿心不解,卻並未多問,點點頭便出了院子。
石竹走了之後,慕念春才去了內廳。
遠遠的,便見到一個消瘦的少年背影。身上的衣服打了不少補丁,個頭不高,肩膀單薄,只看背影,最多十三四歲的模樣。慧如曾經說起過,她孫子今年十六歲了。可這副小身板卻實在瘦弱的可憐。也怪不得慧如整日發愁憂心忡忡,這樣的身板,就算想做學徒或是長工,人家也未必肯要......
那少年正局促不安的等著,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忙轉過身來。根本不敢直視慕念春,結結巴巴的說道:「小的姚狗兒,見過四小姐。」
聲音一入耳,慕念春便怔住了。不敢置信的看著那個怯懦的瘦弱少年,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抬起頭來。」
這聲音真是好聽極了。
姚狗兒沒讀過書,想不出什麼合適的形容詞來。只覺得這是自己聽過的最好聽的少女聲音。一時反而沒聽清話語的內容。
那個聲音緩慢又清晰的重複了一次:「你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姚狗兒這次聽明白了,鼓足了勇氣抬頭。
這位四小姐,長的真好看。那雙水靈靈的眼眸,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眼中閃著複雜的光芒。
四小姐是不是對他不滿意?
姚狗兒惴惴不安的想著,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四小姐,你別看小的個頭不高,力氣可大的很。挑水劈柴燒火做飯洗碗洗衣,什麼事小的都會做。求求四小姐,留下小的吧!」
瘦的幾乎不成型的臉孔,自然不算好看。瘦小的身體一陣風就能吹倒。和記憶中那個小貴子似乎有些不同。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眼睛,卻讓慕念春清晰無誤的認出了他。
果然是小貴子!
當年她剛入宮之時,並不得寵,只是個位分低的美人。除了石竹之外,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裡,沒什麼特別貼心伶俐的。小貴子也是其中一個。他不識字,也不算聰明,不過,勝在勤快本分。很快便成了她身邊最得用的太監。
後來,她憑著隱忍堅韌和高超的廚藝,漸漸博得梁武帝的歡心,短短幾年便被封妃,入住景陽宮。小貴子也一躍成為景陽宮的管事太監。憑著她當時在宮裡的地位,小貴子自然也成了眾人巴結的紅人。甚至不乏嬪妃暗中收買他。可小貴子卻一直對她忠心耿耿。
再後來,她一個不慎,遭別的嬪妃陷害。梁武帝痛失幼子,大發雷霆。是小貴子挺身而出,將所有的事情都擔到了自己身上。
她安然無恙,得以脫身。而小貴子,卻被拖在景陽宮外的空地上,挨了一頓亂棍。
梁武帝命她在一旁觀看。她眼睜睜的看著小貴子被打的皮開肉綻慘叫連連,直至沒了呼吸。鮮血染紅了景陽宮外的空地,也在她的心裡染上一片痛苦和悲涼。
小貴子死了,景陽宮很快又有了新的太監總管。比起略顯口拙的小貴子,新來的太監要伶俐圓滑多了。可她卻再也沒了當日信任小貴子的那份心境。
誰能想到,時隔幾年之後,小貴子竟又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的眼前?
......
記憶中的臉孔,和眼前的瘦弱少年漸漸重合。
「四小姐,小的不求別的,只求能在慕家討個活計。」姚狗兒等了半天,也沒等來慕念春的回應,心裡像十五個提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卑微又可憐的祈求道:「小的可以少拿一些工錢,只要一半就行了。小的娘生了病,需要抓藥治病......」
當年閒話的時候,小貴子曾經說過,賣身入宮是為了得些銀子為家中的娘治病。
萬幸這一世小貴子提前遇上了自己。不用再屈辱的進宮做太監了。
慕念春鼻子微酸,唇邊漾起一抹笑意,溫和的說道:「我答應了慧如師太,自然會好好的安置你,你不用擔心。我剛才是在想,什麼樣的差事才最適合你。」
姚狗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的看著慕念春:「四小姐,你真的同意留下小的了?」
當然了。慕念春微笑著點頭。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小貴子又送回了自己的身邊。她終於有機會彌補當年的遺憾和愧疚。
姚狗兒大喜,撲通一聲跪下,咚咚的磕了幾個響頭:「多謝小姐,多謝小姐!小的以後一定盡心盡力的做事,絕不會偷懶。」
慕念春笑道:「好了,快些站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下磕頭,磕的這般用力,額頭都腫了一片。這麼走出去,是打算嚇人麼?」
姚狗兒紅了臉,迅速的站了起來。
「狗兒是你的小名吧!」慕念春含笑問道:「你的大名是什麼?」
姚狗兒羞澀的應道:「小的沒有大名。」
看來,小貴子這個名字,是進了宮以後才取的。慕念春想了想笑道:「我給你取一個大名,就叫長貴吧!」
長貴,一生長久平安富貴。
姚狗兒默念幾次,十分歡喜,忙又磕頭謝恩。咚咚幾聲,額頭徹頭算是腫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5 12:10 AM
第九十五章 痴迷
姚狗兒,現在正式更名叫姚長貴了。
「小貴子,」慕念春忍不住叫起了昔日熟悉的名字:「你有什麼特別喜歡或是擅長做的事情麼?」
這般親暱隨意的稱呼,頓時讓小貴子受寵若驚了,紅著臉應道:「回小姐的話,小的什麼家務活都會幹。」
也就是說,沒什麼特別擅長的事。
慕念春略一沉吟。
在見到他之前,她原本是打算隨便安排一份差事。現在當然得精心為小貴子打算一番。若是在後宅裡做個跑腿的或是做粗活的小廝,將來可沒什麼出息。去田莊,又離自己太遠了,不便照拂。小貴子的長處是勤快本分,並不算特別伶俐,又沒讀過書,賬房裡的事情也是做不了的......
想了片刻,慕念春終於有了主意:「這樣吧,我待會兒去和娘說一聲,安排你去馬房。馬房的事也算清閒,平日餵馬照顧馬匹。這些事稍微一學就會了。你還得學著駕馬車,今後出行的時候,就由你駕馬車好了。」
馬房裡的差事,向來都是肥差。平日清閒自在,為主子駕車更是長臉的事。只有分外得主子信任歡心的,才有資格得到這樣的差事。就連工錢也比別處都高一些。
小貴子此時還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卻能體會到慕念春的一片好意,又撲通一聲跪下了:「多謝小姐,小貴子一定盡心盡力做事,絕不會丟了小姐的臉。」
......倒也不算笨。這麼快就反應過來,將自己歸為她的人了。
慕念春啞然失笑,目光愈發柔和:「你認真做事就好,遇到什麼難事,只管來找我就是了。還有,以後別動不動下跪。雖說主僕有別,可男兒膝下有黃金,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跪。快些起來吧!」
小貴子感動的不知該說什麼好,結結實實的又磕了幾個響頭。眼睛紅紅的站了起來,心裡默默的發誓。今後一定要忠心的為小姐做事。
慕念春叫來玉簪,吩咐道:「玉簪,你先領著小貴子去馬房,和馬房的管事說一聲。請他安排小貴子一份差事,住處也一併安頓下來。」
玉簪笑著應了,好奇的打量小貴子一眼。見他瘦弱的不成樣子,土頭土腦的不說,還呆呆愣愣的,忍不住扑哧一聲笑了起來。
小貴子被笑的渾身不自在,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
「還不快去!」慕念春白了玉簪一眼,目光中暗含警告。
玉簪不敢笑了,老老實實的應了一聲,領著小貴子去了馬房。
慕念春去了張氏那兒,略過了自己私下和慧如的約定,只說:「......我在慈雲庵住了一個多月,和一個叫慧如的師太十分熟絡。她特地求我為她出家前的孫子謀一份差事,我應下了。今日那個叫姚長貴的找上門來,我把他安排去了馬房。特地來和娘說一聲。」
張氏果然沒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笑著說道:「既是答應了的事,總得安排妥當。馬房的差事還算清閒,就讓那個姚長貴待著好了。」
慕念春趁機要求:「我已經吩咐過他了,不僅要學著照顧馬匹,還得學著駕車。過些日子,等他學會駕車了,讓他做車夫。」
車夫這份差事,在馬房裡十分搶手。一來隨主子出行是有臉面的事,二來到了別的府上,車夫也會被好吃好喝的招待著。運氣好的時候,還會得些賞錢。這樣的差事,自然人人爭搶。
不過,在主子眼中,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張氏想也不想就點頭應下了。
慕念春一顆心落了地,甜甜一笑:「娘,謝謝你了。」
「這點小事,哪裡值得我們慕四小姐道謝。」張氏笑著打趣:「你若是實在有心表達謝意,不如下廚做頓好吃的,讓我今日解解饞。」
母女兩個正在說笑,門房的小廝匆匆的跑來稟報:「啟稟太太,太孫殿下來了。」
張氏一怔。太孫怎麼會忽然來了?
之前太孫也曾經來過慕家,不過,每次都是和齊王一起來的。獨自登門還是第一回,總讓人覺得有些怪異彆扭。
慕念春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慕元春果然好手段,竟說服了慕長栩從中牽線搭橋,邀了太孫登門做客。
張氏很快回過神來:「快些請太孫到外堂,再打發人去修德堂送個信。」
那小廝期期艾艾的答道:「太孫殿下說了,他今天是特意來探望大少爺。不必驚動老夫人了。而且,太孫殿下已經去松濤院了。」
張氏:「......」
慕長栩明明是齊王伴讀,齊王來探望他還說的過去。太孫特地登門來看望算怎麼回事?這事,怎麼看都透著蹊蹺啊!
不行,她得去松濤院看看。
張氏正準備起身,慕念春忽的笑道:「娘,殿下既是特地來探望大哥,說不定會有些話要私下說。我們去打擾了反而不美。萬一惹的殿下不快就不好了。倒不如隨殿下自便,吩咐廚房備好飯菜也就是了。」
這一場好戲才剛剛開鑼。暫且先讓慕元春粉墨登場得意片刻。
張氏聞言,頓時打消了前往松濤院的念頭。
......
此時的周琰,已經走到了松濤院的門口。
之前心中焦急步履極快,可到了門口,卻莫名的緊張起來,一顆心怦怦直跳。
方同自從踏進了慕家的門,便苦了一張臉。明知勸不動,卻依然不肯放棄:「殿下,您原本說要去汴河邊遊玩,現在卻偷偷跑到了慕家來。要是被太子妃知道了,肯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候.... ..」
不僅周琰要挨訓,他這個貼身小廝也是斷然跑不了的。
好脾氣的周琰,今天一反常態的固執,冷冷的瞥了方同一眼:「你若是害怕,大可以現在就回府向母妃稟報。到時候母妃生氣,也只會發落我,和你無關。」
方同全身一個激靈,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殿下,奴才對您可是一片忠心日月可鑑啊!奴才剛才這麼說,也是為了您著想,絕沒有要背叛您的意思...... 」
真是聒噪的令人頭痛!
看看十四叔身邊的鄭喜,那叫一個伶俐。十四叔一個眼神過去,立刻就會乖乖閉嘴。自己身邊這個,整個就是一話癆。
「閉嘴!」周琰板著臉孔,擺出了為人主子的威嚴:「沒我的吩咐,不准張口說半個字。不然,回去之後你就等著去門房跑腿吧!」
方同委委屈屈的住了嘴。
周琰深呼吸口氣,定定神進了松濤院。
松濤院裡的下人不知都去哪兒了,院子裡靜悄悄的。一陣似有若無的琴聲傳了出來。正是那日在荷花宴上聽過的平沙落雁。
周琰神色一動,循著琴聲找了過去。琴聲越來越近。繞過一處迴廊,一個精緻的涼亭引入眼簾。
一身素色羅裙的少女坐在涼亭裡,專注的低頭撫琴。
長長的青絲如瀑般傾瀉在肩頭,臉龐白皙似玉,精緻無暇。長長的眼睫毛如扇子一般,紅唇微微抿著。纖纖玉指輕盈的落在琴弦上,如蝴蝶在花叢間翩翩起舞。
此情此景,美的像一幅畫,令人不敢靠近,唯恐驚擾了畫中的寧靜祥和。
周琰不自覺的停住了腳步,痴痴的看著不遠處的少女。
到了此刻,方同哪還有不明白的。太孫特地到慕家來,分明就是衝著這位慕大小姐來的。他現在不管做什麼,都已經遲了。再聯想到太孫剛才的態度,他眼下只剩一個選擇了......
方同咬咬牙,輕手輕腳的退開,站到了迴廊下,為主子放風。
周琰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慕元春的身上,根本就未留意到方同的離開。
慕元春依舊沒有抬頭,琴音卻變的歡快起來。淙淙的琴音似乎化成了鳥兒在枝頭歌唱,婉轉悠揚的表達出喜悅的心情。
周琰心裡一盪,情難自禁的靠近了幾步。
慕念春終於抬起頭來,明眸似水,默默的凝視著周琰。明明什麼也沒說,卻又似訴說了千言萬語。
周琰只覺得全身輕飄飄的,如在雲端。一顆心幾乎快跳出了胸膛。
「元春,」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閨名,卻似已在夢中呼喚過了千百回。小心翼翼的,唯恐驚到了她一般:「我來了。」
慕元春俏臉浮起兩抹淺淺的紅暈,輕輕張口:「我還以為殿下不會來。」
周琰略有些愧意的承認:「對不起,我之前一直在猶豫不決。你寫給我的信,被母妃發現了,母妃十分生氣。不准我和你見面,之後,我沒敢給你回信......事實上,就在長栩開口的時候,我還在猶豫。幸好在最後一刻,我想明白了。」
慕元春輕聲道:「是我讓殿下為難了。」
周琰鼓起所有的勇氣,直視慕元春的雙眸:「元春,知道你傾心於我,我真的很高興。其實,從見你的第一面開始,我便喜歡上你了。你放心,我一定會說服母妃,同意我們兩個的親事。」
慕元春臉上的紅暈更深了,眼中閃出濃濃的歡喜和羞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5 12:16 AM
第九十六章 撞破(一)
總算不枉她一番苦心。
太孫本就對她有意。可恨太子妃從中阻撓。如今太孫既已表明了心意,自然不會「辜負」了她。
慕元春不動聲色的想著,維持著羞澀歡喜的笑容,主動起身,走到了周琰的身前。
兩人相隔不過三尺。周琰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盈盈含情的眼眸,還有若有所盼的俏臉。周琰不知哪兒來的勇氣,靠近了一步,顫抖著握住她纖細柔滑的手。
慕元春俏臉緋紅,卻沒有掙扎,就這麼柔順的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甚至羞答答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周琰幾乎快融化在她似水的眼波里。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雖未說話,這一刻卻勝過千言萬語。
不知過了多久,周琰終於鬆開手,紅著臉歉然說道:「元春,對不起,我不該唐突冒犯你。」他素來謙遜守禮,今天一個衝動,做了冒犯的舉動。此時才回過神來,唯恐慕元春不快。
慕元春輕輕的咬了咬嘴唇,含羞帶怯的應道:「殿下,你這樣待我,我心裡十分歡喜。」
短短一句話,讓周琰心花怒放,激動的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圓潤清秀的臉孔一片潮紅。
真是個純情又可愛的少年!
慕元春抿唇輕笑:「殿下,你到涼亭裡來,我彈琴給你聽好麼?」
周琰身不由己的點點頭,隨著慕元春進了涼亭。慕元春坐下,輕輕撥弄琴弦,發出叮咚的歡快琴音。周琰坐在一旁,安靜又專心的聆聽。
歡快的琴音斷斷續續的傳進了書房。
慕長栩默默的捧著書本,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太孫果然依言來了......此時應該正和妹妹在一起吧!妹妹總算如願以償了。可接下來面臨的難題卻更多。
太子妃擺明了對妹妹不滿,怎麼可能同意這門親事?萬一太子妃堅決反對,到時候該怎麼辦?
表哥對妹妹一往情深。若是他知道了妹妹和太孫的事,會怎樣難過?
還有,羅家雖然沒正式登門提親,私下卻早有這個默契。如果他們知道了此事,又會怎麼想?
......慕長栩越想越覺得頭痛,忍不住長長嘆息一聲。逼著自己將注意力重新放到手中的書本上。
......
琴聲依舊在松濤院裡潺潺流淌。
慕元春時不時的抬眸,和周琰目光交匯,露出溫婉可人的笑容。
周琰心神俱醉,只覺得此情此景是生平從未體驗過的美好。為了這一刻,忤逆母妃的心意也是值得的。
迴廊下的方同卻一直苦著臉。
完了!上一回發現慕大小姐寫過太孫的信,太子妃已經大發雷霆。這一次若是知道太孫竟偷偷跑到慕家和慕大小姐相會,還不知會怎樣生氣。到時候,他這個貼身小廝肯定首當其衝第一個挨罰......
方同的眼角餘光忽的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愣。他怎麼來了?
身穿寶藍錦袍的英俊少年長身玉立卓爾不凡,正是太孫伴讀羅鈺。
羅鈺此時也發現了方同的身影,笑容凝結在唇邊,心裡陡然一沉。方同怎麼會在這裡?他在這裡,那太孫......
方同殷勤的笑著迎了上來:「奴才給羅公子請安。」
羅鈺的嗓子裡似乎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半晌才擠出一句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奇怪,羅鈺的面色怎麼這麼難看?方同心裡暗暗詫異,口中很自然的答道:「太孫殿下要到慕家來做客,奴才就隨著來了。」
羅鈺俊臉微微泛白,拳頭不自覺的用力握緊,聲音乾澀之極:「太孫殿下怎麼會忽然有興致到慕家來做客?」
方同眨眨眼,用「你懂的」曖昧表情說道:「這個奴才也不敢妄自猜測。不過,太孫殿下現在正和慕大小姐在涼亭那邊,撫琴談心......」
話還沒說完,就見羅鈺大步越過他的身邊。
方同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迅速的追上去攔住羅鈺。陪笑著說道:「羅公子,殿下正和慕大小姐在說話。你若是有事,不妨等上片刻。這時候過去,豈不是太煞風景了......」
「讓開!」羅鈺冷冷的吐出兩個字,面色異常蒼白難看。
方同也是挑眉通眼的伶俐之輩,到此時焉能察覺不出異常來。
這位慕大小姐是羅公子的嫡親表妹,聽說慕大小姐小時候就是在羅家長大的。表哥表妹,青梅竹馬......這就更不能讓他過去了。萬一當面鬧騰起來可就糟了!
「羅公子,你若是實在急著見殿下,奴才就去通報一聲。總好過這麼貿然唐突的衝過去。」方同繼續陪笑,卻堅決的擋在羅鈺面前。
羅鈺此時哪裡能聽得進這些話,冷笑道:「方同,你若是再不讓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眉宇間閃過戾氣。
方同依然堅持不肯讓,試著說服羅鈺:「羅公子千萬不要衝動......」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把推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羅鈺看也沒看他一眼,大步走過去,繞過迴廊。
不遠處的涼亭裡,慕元春依舊低頭撫琴,周琰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慕元春偶爾抬頭,兩人脈脈對視。
慕元春的眼中閃著歡喜愉悅的光芒。那抹光芒,耀眼的近乎刺目。
羅鈺面色慘白,雙手無法自制的輕顫起來。
......
那兩道視線實在太過熾烈,讓人無法忽視。
慕元春不經意的瞄了一眼,俏臉陡然一白,笑容褪的一乾二淨。琴音戛然而止。
周琰一愣,順著慕元春的目光看過去。卻見羅鈺站在哪兒,身體僵直,俊臉異常蒼白,素來神采奕奕的眼眸此時閃著震驚痛楚。
周琰一時沒有多想,只以為羅鈺是見自己和慕元春太過震驚,有些赧然的說道:「羅鈺,你怎麼會來了。」
羅鈺置若罔聞,直勾勾的看著慕元春。
素來冷靜自若的慕元春,此時也是方寸大亂。一切都安排妥當,連松濤院裡的下人都被支開了。誰能想到,表哥竟會不偏不巧的來了?
周琰見羅鈺沒理睬自己,愈發羞愧。羅鈺是慕元春嫡親的表哥,見她和自己私下獨處,心裡不快也是難免的:「對不起,我來之前沒告訴你一聲。我向你保證,這是我第一次和元春私下獨處. .....」
元春?已經叫的這般親暱了嗎?
羅鈺慘然一笑,聲音竟異乎尋常的平靜:「是我來的冒昧,打擾了殿下和表妹才是。」
慕元春心裡一顫,根本沒勇氣直視羅鈺的眼睛。耳邊又響起周琰的聲音:「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事要和你說,昨天母妃問我行蹤,我假稱和你一起去汴河邊遊玩。母妃若是問起來,你可千萬別說漏嘴。」
羅鈺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語氣中滿是濃濃的自嘲:「殿下放心,若是太子妃問起,我一定會替你遮掩一番。」
周琰鬆口氣,展顏笑道:「那就太好了。」
「殿下和表妹情投意合,堪稱一對璧人。」羅鈺只覺得自己已經生生被劈成了兩半。一半如墜地獄,痛徹心扉痛楚難當。另一半卻奇異的清醒,和太孫對答如流:「可惜我竟然今天才知道此事,不然,我一定早就祝賀殿下和表妹了。」
他的臉色實在太蒼白太難看了。
周琰雖然單純,卻並不蠢鈍。自然看出羅鈺異於平常。這幾句祝福的話,聽著也有些怪怪的感覺。
周琰忍不住看了慕元春一眼,又是微微一驚。慕元春的俏臉上沒了半點笑意,唇角抿的緊緊的,面色也有些蒼白......
慕元春分明察覺到了周琰的目光,匆匆的擠了一個笑容。然後強做鎮定的看向羅鈺:「表哥,今日難得休沐,我聽大哥說你要回府待上一天。怎麼連一個招呼都沒打就來了?」
如果今天他沒來,豈不是會繼續被蒙在鼓裡?
羅鈺定定的看著慕元春,眼神複雜之極:「不是你命人到羅府送信,讓我來的嗎?」
怎麼可能?!
慕元春脫口而出道:「不是我,我根本沒讓人去送信。」此事遲早會讓羅鈺知道,可絕不是以這般突然這般無情的方式。是誰暗中搗鬼,給羅鈺送了信?
是慕念春!一定是她!
慕元春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慕念春回府會壞她的事,當初真該趁著她還在慈雲庵的時候就約太孫到慕家來。現在倒好,弄成了這般尷尬難堪的局面。讓人無法收場......
羅鈺沉默了下來。
慕元春沒讓人送信給自己,送信的自然另有別人。那個別人是誰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看到了應該看到的一切。
周琰就算再遲鈍,此時也察覺到氣氛的微妙了。有些遲疑的低聲問道:「元春,你知道是誰到羅家送信嗎?」是誰送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麼羅鈺這麼快就來了?而且,反應還這般怪異?
這可不像單純的表兄妹。
慕元春知道周琰已經起了疑心,心裡又是一慌,敷衍的應道:「我也不知道是誰。肯定是誰故意淘氣。」
說著,懇求的看了羅鈺一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5 11:12 PM
第九十七章 撞破(二)
那一眼,令羅鈺心如刀割。
兩人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心意相通。只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慕元春的心意了。她在懇求他,千萬不要露出馬腳,不要讓周琰察覺出不對勁......
難以形容的苦澀在心底蔓延,迅速的蔓延至全身。手腳冰冷,心疼痛的幾乎麻木了。
羅鈺困難的張口:「我忽然想起府裡還有些事。我得先走一步......」
「羅家表哥難得來一回,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一個清脆悅耳的少女聲音響起。然後,一個淺粉色的姣美少女出現在三人的視線裡。
慕念春一臉盈盈笑意,步伐輕快,很快就走到了三人面前。
慕元春面色微變。
果然是慕念春暗中搞鬼!更可惡的是,她竟然還特地來看自己的笑話......
「呀!大姐,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慕念春一臉關切,眼底的嘲弄和奚落卻讓慕元春看的明明白白:「是不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慕元春已經快笑不出來了,怒火在胸膛熊熊燃燒。可周琰還在,她絕不能露出馬腳,必須硬撐到底:「四妹說笑了,我現在好的很。」
慕念春挑了挑眉,慢悠悠的笑道:「哦?看來,我剛才是眼花了,竟然以為大姐在生氣。想想也是,大姐素來性子溫柔,就連祖父祖母也稱讚過多回。怎麼可能為了區區一點小事嘔氣。」
慕元春吐血的心都快有了,再也維持不住僵硬的笑容,俏臉沉了下來。
慕念春又看向羅鈺,故作歉然的說道:「羅表哥,今天真是對不住了。是我一時淘氣,命身邊的丫鬟假扮成杜鵑給你送信。本是想給大姐一個驚喜,誰曾想太孫殿下也在,倒是讓表哥和殿下都受驚了。」
羅鈺:「......」
周琰:「......」
如果再聽不出其中的蹊蹺,周琰也白活這麼多年了。
周琰不敢置信的看著慕元春,聲音有些奇異的顫抖:「元春,你和羅鈺......」接下來的話,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
慕元春想解釋,可一抬頭,便對上了羅鈺痛楚的眼眸。到了嘴邊的話,就這麼卡住了。
周琰呆呆的站著,頭腦一片混亂。
慕元春和羅鈺竟是彼此有情。那......慕元春對他又算怎麼回事?她心裡喜歡的到底是誰?如果她喜歡羅鈺,為什麼還要主動對自己表明心意?如果她喜歡自己,和羅鈺之間的一切又該怎麼解釋?
這一團亂麻,簡直理也理不清......
慕念春瞄了面色蒼白進退失據的慕元春一眼,心裡痛快極了。今天這一幕好戲果然精彩,不枉自己苦心安排。過了今天,周琰大概再也不會相信慕元春的「芳心暗許」了吧!還有羅鈺,也會徹底看清慕元春的真實面目。
真是大快人心。
慕元春沒有動。羅鈺依舊僵直的站著。周琰一臉失神和茫然。
慕念春咳嗽一聲,打破沉悶尷尬的氣氛:「我娘已經命廚房準備好了午飯,請殿下和羅表哥移步到飯廳,吃了午飯再走吧!」
周琰茫然的眨眨眼,顯然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
羅鈺卻生硬之極的說道:「不用了,我先走了。」說著,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表哥!」慕元春頭腦一懵,完全是出自下意識的反應喊了一聲。羅鈺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眼中暗含一絲希冀。
周琰的眼眸暗了下來。
慕元春話一出口,便後悔了。此時此刻,最要緊的是先哄好太孫再說。至於羅鈺......他總是她的表哥,就算再生氣,也不會永遠不理她。
羅鈺等了片刻,也沒等來慕元春的下文,不由得露出一個苦澀自嘲的笑容。毅然轉頭,大步離開。
這一次,他沒有回頭。
......
慕元春眼睜睜的看著羅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心裡一陣揪痛。
可她沒有遲疑太久,很快便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用歉然的目光看著周琰,低聲說道:「殿下,對不起,都是四妹淘氣,竟讓人把表哥叫了過來。我自幼住在羅家,和表哥感情深厚情同兄妹。他乍然見到我和你獨自在一起,一時錯愕不快也是難免的。還望殿下別放在心上。」
周琰原本就是敦厚心軟的性子,一聽慕元春這般解釋,不由得動搖了幾分。
慕念春閒閒的插嘴道:「大姐,我記得你幾個月前還說起過,以後要嫁給羅表哥呢!」
慕元春:「......」
慕元春俏臉隱隱有些扭曲,隱忍著怒意笑道:「四妹就是愛說笑。」頓了頓又嘆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戀慕表哥,總擔心表哥和我感情過於深厚。你放心好了,我和表哥只有兄妹情意,絕無半點私情。我是你的親姐姐,怎麼會搶你的姻緣?」
......不愧是慕元春,在如此不利於自己的情況下,竟還能扳回一城。
慕念春也不惱,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正要說話,周琰忽的看了過來:「四小姐,你喜歡羅鈺的事,可千萬別讓十四叔知道。不然,他不知道會嘔成什麼樣子。」
慕念春:「......」
太孫殿下,你不覺得你的腦迴路轉的太詭異了麼?現在是在說慕元春和羅鈺之間的事情好麼?為什麼突然又扯到齊王了?
周琰又喃喃自語道:「誒,怪不得十四叔怎麼獻殷勤都沒用。原來四小姐已經有意中人了。這事我已經知道了,到底要不要告訴他一聲?」
慕念春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在對話轉變的更詭異之前果斷的轉移話題:「午飯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去蘭香院吧!」
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羅鈺和慕元春有了巨大的隔閡,周琰心裡也種下了懷疑的種子。今後總不會輕易就被慕元春蒙蔽了。
慕元春縱然滿心怒意,也絕不會在此刻和慕念春翻臉,硬是擠出若無其事的笑容:「四妹說的是,我這就去叫大哥一聲。」再這麼待下去,她真怕自己一個克制不住,當場就和慕念春翻臉。
等等,不能任由周琰和慕念春留在這兒。誰知道慕念春會趁著她不在亂說什麼。
慕元春心念電轉,又衝慕念春笑道:「四妹,你和我一起去書房吧!」
慕念春對她的那點算計了然於心,懶懶的笑道:「不用了,我就在這兒等你好了。你放心好了,我保證不會亂說話。」
......慕元春將蠢蠢欲動的怒火按捺下去,擠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迅速的去了書房。
只剩下周琰和慕念春兩個人了。慕念春抬頭看向周琰,剛要開口說話,周琰卻清了清嗓子,揚聲喊道:「方同,你過來。」
話音剛落,方同就迅速的跑了過來:「殿下有什麼事要吩咐奴才嗎?」
周琰說道:「沒什麼事,就是讓你在旁邊待著。十四叔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看著隨和,其實最是小心眼了。要是被他知道我和四小姐獨處,不找我的麻煩才是怪事。」
慕念春:「.....」
這個周琰,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原本還想著提點他幾句,現在慕念春已經沒心情張口了。要不是擔心慕家和太子府扯上關係又會落得前世滅門的結局,她才懶得管這攤子破事。索性就讓這朵有毒的鮮花插在周琰的後院得了。
......
書房的門忽的被推開了。
慕長栩一愣,抬起頭。待看到慕元春委屈又飽含怒意的眼眸時,不由得一驚,霍然站了起來:「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太孫殿下和你說了什麼難聽話?」
慕元春素來冷靜自持,就算心中委屈,也極少流露的這麼明顯。
「大哥,」慕元春所有的委屈和難堪,在見到慕長栩的這一刻盡數傾瀉而出,眼中泛起點點水光:「慕念春派人給表哥送信,表哥剛才來了,正好碰到我和殿下在一起。」
什麼?
慕長栩目瞪口呆,半晌才找迴聲音:「表哥人呢?」
慕元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低聲說道:「他已經走了。太孫還在涼亭處等我們過去。」
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慕長栩才困難的張口道:「你想清楚了嗎?這一次過後,可就真的再也沒有後悔的餘地了。表哥什麼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她當然很清楚。
羅家兒女眾多,可羅鈺是長房幼子,自小便天資出眾聰明過人,頗得外祖父母的歡心。十歲就被選做太孫伴讀,經常出入皇宮太子府,令人為之眼熱羨慕。這樣的羅鈺,自然有驕傲的底氣和本錢。
也只有在她面前,羅鈺才會褪去所有的驕傲和棱角,變的溫柔體貼,對她百般照顧言聽計從。
可這一次,她徹底傷了他的心。以他的驕傲,怎麼可能原諒她?
慕元春心裡一陣陣酸澀,眼角溫熱的液體似溢了出來。可她卻倔強的將淚水咽了回去:「大哥,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絕不會後悔!」
慕長栩笑的有些苦澀:「但願將來你沒有後悔的一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5 11:21 PM
第九十八章 怒意
再次出現的時候,慕元春已經恢復了平靜自若。之前的鬧劇彷彿沒發生過一般。只是眼眶隱隱泛紅。
慕長栩說道:「殿下,時候不早了,我們一起去蘭香院用午飯吧!」
周琰打起精神應了。
兩人在前並肩通行。慕念春和慕元春很自然的落後了幾步。
「大姐,你的心腸可真狠啊!」慕念春涼涼的奚落道:「就這麼讓羅表哥走了。你就不怕他一氣之下,今後再也不理你嗎?」
慕元春下意識的看了周琰的背影一眼,見他沒有任何異樣的反應才放下心來。冷笑著低聲應道:「這點小事就不需你擔心了。哦,對了,我差點忘了,你一直戀慕表哥。今天特地派人給表哥送信,就是想讓他親眼看到我和太孫在一起,早些對我死心是吧!可惜了,縱然你費盡心思,表哥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慕念春心念電閃,面上故意流露出嫉恨憤怒的表情,狠狠的瞪了慕元春一眼。
既然慕元春認定了這是自己的弱點,不妨就讓她繼續維持這個美妙的誤會好了。
慕元春自覺扳回一城,心頭惡氣稍解。
......
張氏恭敬的給周琰見禮。
周琰忙笑道:「太太不必多禮。」張氏是慕元春的繼母,是長輩,自然要客氣些。
張氏沒料到周琰這般謙遜懂禮,頗有些受寵若驚,熱情的寒暄過後。親自領著周琰到了飯廳。
午飯後,慕長栩和周琰去了書房說話。
慕長栩故作無心的提起了往事:「......我和妹妹從小就在羅家長大,表哥和我年齡相若,對我們兄妹一直十分照顧。在妹妹心裡,表哥和我這個嫡親的哥哥無異。」
周琰不自覺的豎長了耳朵聆聽。
慕長栩又繼續說道:「表哥對妹妹多有憐惜,難免生出照顧她一輩子的念頭。妹妹雖然對他只有兄妹之情,卻不忍明說,唯恐傷了表哥的一片心意。沒想到,表哥竟因此認定了此事......也正因如此,今日才生出了這樣的誤會。還請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這番解釋十分巧妙。
承認了羅鈺對慕元春的情意,這樣就能解釋羅鈺的失態和慕元春的為難。然後重點暗示慕元春對羅鈺只有「兄妹之情」。
周琰心裡的陰霾果然散了大半,眼睛亮了一亮:「真的是這樣嗎?」
慕長栩不敢遲疑,肯定的點了點頭。心裡卻無奈的長嘆口氣。君子端方,他素來不喜說謊。可現在,卻被逼無奈的幫著解釋圓謊,心裡著實不是滋味......
周琰對慕長栩的性情很熟悉,見他應的這麼肯定,不由得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雖然還有幾分「奪人所愛」的自責,不過,心情卻沒原來那麼糾結沉重了。
慕長栩勉強笑了笑,很快扯開話題。
過了片刻,書房的門忽然被敲響了。方同略顯焦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殿下,剛才有護衛找了過來,說是太子妃吩咐您早些回府。」
什麼?
周琰笑容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他早料到此事瞞不過母妃,可沒想到,母妃比他想像中更快的察覺到了異樣,還派人找了過來......
慕長栩也是一驚。他對太子府裡的事情也知曉不少。太子妃對太孫要求十分嚴苛,平日言行舉止不容有半分差池。太孫今天偷偷到了慕家來,太子妃豈能不發怒?
「殿下,今天是我主動邀你到慕家來,怪不得你。」慕長栩低聲說道:「我這就陪你一起回去,親自向太子妃解釋......」
「不用了。」周琰總算回過神來,勉強笑道:「我自會向母妃解釋。母妃素來胸襟寬廣,不會生我氣的。」
這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更何況是慕長栩?
慕長栩心裡愈發不安,正要說什麼,周琰又匆匆說道:「我現在就回府,改日有空再登門拜訪。」說著,便去開了書房的門。
方同沒說話,只是一臉擔憂焦慮。
周琰定定神道:「我們這就回府。」
......
慕長栩親自送了周琰出府,緊接著就去了賞梅院。一臉凝重的將剛才的事情道來:「......我按著你的吩咐解釋了,太孫殿下似乎已經相信了。」
慕元春鬆了口氣:「這就好,謝謝大哥了。」周琰善良又心軟,果然很好矇騙。
「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太子妃特地命人來找太孫殿下,」慕長栩皺緊眉頭低聲道:「太孫一回府,只怕就要受太子妃斥責。」
慕元春笑容淡了下來。
慕長栩說的,也正是她憂慮的一點。太子妃顯然對她並不中意,不然,也不會以這麼強硬的態度反對。太孫雖然喜歡她,可這份喜歡,在太子妃的強勢面前能起到幾分作用?
不過,她心裡縱然隱憂重重,卻不肯表露出來。故作輕鬆的說道:「大哥不用擔心。太子妃越是反對,太孫殿下反而越是會堅持。再聽話的兒子,也有長大有主見的時候。過度的阻撓,只會引來更大的反彈。你想想自己就知道了。父親和你說話,你雖然不便反駁,可又有多少是真正聽進心裡的?」
這倒也是。
慕長栩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總之,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慕元春已經沒有了退路,只能全力一搏。
......
周琰表面信心滿滿,心裡卻忐忑難安。一路上都沉默著,沒心情說話。
方同憋了半天,終於憋不住了,小聲說道:「殿下,太子妃肯定不太高興。您待會兒可得悠著點。」
周琰沒精打采的嗯了一聲。心裡默默祈禱著,希望母妃別太生氣......
很顯然,這只是個奢望。
剛一踏進內廳,就見到太子妃鐵青著臉孔看了過來,眼裡閃著毋庸置疑的怒火。周琰之前鼓起的勇氣,瞬間消褪了大半,戰戰兢兢的喊了一聲:「母妃,孩兒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太子妃從牙縫裡冷冷的擠出幾個字。
周琰低著頭不吭聲。
太子妃冷笑道:「果然是兒大不由娘!如今竟敢說謊話騙我了。說是和羅鈺一起去汴河邊遊玩,沒想到竟是去了慕家。」
她原本也沒察覺出什麼不對勁。直到下人來稟報太孫身邊的護衛大多回府了,她才起了疑心。打發人去羅家門房問了一聲,都說羅鈺去了慕家,根本就沒去什麼汴河邊。
她又氣又急,立刻又打發人去慕家。這一次,果然找到了周琰。
「我之前已經和你說過了。慕大小姐家世不出眾,根本就不是太孫妃的最佳人選。」太子妃越說越惱火:「現在看來,何止是家世不夠。性子輕浮,又這般有心機有手段。這樣的女子,萬萬配不上你。從今天起,你休想再和她有半點私下往來!我明日就讓人去平遠侯府提親......」
「母妃,」周琰忽的抬起頭,眼中難得的閃出一絲倔強和固執:「我也和你說過了。我不喜歡那位蔣三小姐,我喜歡的是元春,我要娶的人也是元春!」
太子妃萬萬沒料到周琰竟會和自己頂嘴,既驚又怒,霍然站起身來:「你說什麼?有膽子再說一遍!」
......自小到大,他從沒有違抗母妃的勇氣。每次母妃擺出生氣的樣子,他就自動的偃旗息鼓乖乖聽話。可這一回不一樣!
所有的血液都往頭腦湧去,胸中有種莫名的情緒激盪不休。
周琰深呼吸一口氣,清晰又緩慢的說道:「母妃,我要娶慕元春!」神色決然,鏗鏘有力。
太子妃不敢置信的看著周琰。
那張憨厚又可愛的臉孔,此時竟是這樣的陌生。就像在陡然間換了個人......
「終身大事,本該聽從父母之命。可是,娶妻的人是我,要和對方相攜終生的人也是我。為什麼就不能由我自己做一回主,娶一個我喜歡的女子?」周琰不管不顧的將心裡話全部說了出來:「母妃,我自小到大都聽你的話,從未忤逆過你的心意。就這一回,你就隨了我的心意吧!」
太子妃面色變了又變,半晌,才冷冷的說道:「別的事我可以隨你,唯有這件事不行。慕元春如此有心計有手腕,我絕不能接受這樣的女子做我的兒媳!」
拒絕的乾脆利落,絲毫不留餘地。
周琰只覺得熱血上湧,脫口而出道:「不管母妃同不同意,總之,我非娶她不可!」
......
母子兩人僵持不下,氣氛冷凝而緊張,讓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一個丫鬟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大氣都不敢出,低聲稟報導:「啟稟太子妃,齊王殿下來了,說是要找太孫殿下。」
太子妃正在氣頭上,聽到齊王的名諱更是一肚子窩火。
周琰素來乖巧聽話,現在居然敢和她頂撞了。肯定都是因為和膽大妄為的齊王在一起待久了,受了他的影響!!!
太子妃想也不想的說道:「你去告訴齊王,就說太孫今日有恙,不便見人.....」
話音未落,齊王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一臉訝然的問道:「五嫂,太孫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兒嗎?哪裡有恙了?」
太子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1-15 11:28 PM
第九十九章 決定
太子妃面色十分難看。
齊王心裡暗暗詫異。太子妃看著溫和,其實性子最是矜傲自持,在人前極少失態。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還有周琰,平日總是笑容可掬憨厚可愛。今天卻直直的站在那兒,一臉的倔強固執。這情形怎麼看都不對勁啊......
齊王略一思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笑著對太子妃說道:「五嫂,肯定是太孫淘氣惹你不高興了。我這就把他帶出去,免得他杵在這兒你看了更生氣。」
說完,便衝周琰使了個眼色。
周琰倔勁一過,熱血漸漸冷卻下來,心中也開始生出了悔意。齊王的話正合他的心意,默默的點了點頭,然後默默的走到齊王身側。
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齊王看了微微有些心疼。別看他平日總拿周琰打趣,時不時的言語欺負幾句,可他打從心底裡是喜歡週琰的。
出生在皇家,享受著常人難以想像的榮華富貴。承受的壓力也是常人無法想像的。皇子們一個比一個精明一個比一個厲害,皇孫們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在這樣的情況下,周琰的善良憨厚淳樸幾乎成了異數。也格外的令人珍惜。
或許是他自己太善於偽裝心計太多的緣故,他分外喜歡和單純的周琰相處。
不管周琰是為了什麼和太子妃起了爭執,他都決定站在周琰這一邊。
......
待齊王和太孫走後,太子妃滿心的怒火也稍稍平息。可一想到慕元春,滿腹的悶氣又浮上了上來。
那天的荷花宴,慕元春就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看容貌氣質的話,慕元春確實是上上之選。也怪不得沒經過情事的周琰會為之神魂顛倒。如果慕元春家世出眾一些,她大概也會考慮一番。
可是,連著兩次發生的事情,卻讓她對慕元春生出了十分惡劣的印象,用深惡痛絕來形容也不為過。
慕家不是素來以家風正家規嚴謹聞名麼?為什麼會教養出這般有心計又不擇手段的女兒來?想到兒子口口聲聲說非慕元春不娶,太子妃心裡別提多嘔了。
不行!必須要趁早解決此事!說不得要仗勢欺人一回了。
太子妃很快打定主意,叫了府裡的管事來,交代了一番。
那管事心裡暗暗吃驚,卻不敢流露出來,忙恭敬的應下了。
......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齊王和周琰走到假山邊停了下來,單刀直入的問道。
周琰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齊王眸光一閃:「該不是為了慕大小姐吧!」
周琰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齊王何等敏銳,立刻聯想到了半個多月前的事。肯定的說道:「上一次,你告假一天沒去上書房,我問你怎麼回事,你左顧言他不肯明說,也是因為慕大小姐。」
周琰沉默片刻,終於點頭承認:「是,這兩次都是為了她。」
果然如此!這個慕元春,大概就是周琰命中的劫數。前世周琰對她一見鍾情一往情深,今生依然如此。甚至不惜為她和太子妃正面對上......
齊王暗暗嘆口氣,問起了詳情。
到了這一刻,隱瞞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周琰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從慕長栩為慕元春傳信,到太子妃發現信大發雷霆,再到後來的百般糾結猶豫。直到慕長栩張口邀約,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赴約,就連今天在慕家發生的一切也都說了出來。
對周琰來說,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為了自己的幸福反抗爭取,意義非同尋常。表情和語氣都非常激動。
齊王看似漫不經心的聽著,心中飛快的閃過一連串的念頭。
這個慕元春,確實極有心計。明知太子妃不同意,便從周琰這裡下手。周琰單純又癡情,實在太好忽悠太好騙了。就連「慕元春對羅鈺只有兄妹之情」這樣的鬼話也深信不疑。太子妃的竭力壓制,非但沒有打消他的念頭,反而引起了劇烈的反彈。
對現在的周琰來說,對慕元春許下的承諾,和屈服於太子妃的意志已經完全。太子妃越是反對,他就是越要堅持。
這也算是周琰遲來的叛逆了。
難題擺到了齊王的面前。他現在應該怎麼做?
明知道慕元春是朵有毒的鮮花,卻放任周琰陷入情網,實在於心不忍。可若是阻止,就等於站到了太子妃那一邊。對此時的周琰來說,豈不是更加殘忍?
「......十四叔,我心裡真的很難受。」周琰眼眶隱隱泛紅,聲音也有些哽咽:「為什麼我說的話,母妃總是聽不進去?她總是想為我安排所有的一切,為什麼從不肯聽一聽我是怎麼想的?娶妻是我一輩子的大事,我想娶一個喜歡的女子,有什麼不對嗎?」
說著,充滿希冀和渴盼的看著齊王:「母妃不理解我,你一定能理解的是不是?」
那樣的眼神,簡直看的人心酸。
齊王幾乎在剎那間有了決定,想也不想的點頭應道:「我當然能理解了。你說的對,娶妻是一輩子的事,當然要娶自己喜歡的。」
善良心軟是周琰最大的優點,也是他身為太孫致命的缺憾。太子妃自以為嚴苛的教育是為他好,殊不知長期的壓制使得周琰變的優柔寡斷心慈手軟。這個致命的缺點,讓他在前世失盡先機,最終丟了性命和江山。
現在是一個最好的契機,讓周琰學會反抗學會堅持己見。哪怕這個堅持注定是錯誤的,也總比原來那般怯懦無能的好。
人只有經歷種種挫折和打擊,才能真正成長成熟。
周琰的眼睛亮了起來,激動不已的抓住齊王的手:「十四叔,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這一回,你一定要幫我。」
齊王答應的十分爽快:「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幫你的。」
幫你樹立自信,幫你找到真正的自我。更重要的是,幫你認清慕元春的真面目。到了那一天,你自然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這麼複雜的言外之意,就算再借周琰兩個腦子,他也聽不出來。
周琰喜不自勝,齊王的鼎力支持,讓他信心倍增:「接下來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母妃改變心意?」
齊王聳聳肩,直截了當的說道:「不管你做什麼,也改變不了五嫂的心意。」
周琰:「......」
齊王見他漲紅了臉卻說不出話來的可憐模樣,忍不住笑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循循善誘道:「婚姻大事,要聽父母之命對吧!現在你母妃擺明不同意,可你父王那邊卻未必如此。今天晚上等你父王回來了,你就去找他,將心裡想的都說出來。或許,五哥會被你打動也不一定。」
他這麼一說,周琰的心思立刻活泛起來。
是啊,母妃不同意,還有父王呢!只要父王點了頭,母妃就算再阻撓也無濟於事了。
太好了!這真是個好主意!
「謝謝你給我出了這麼一個好主意。」周琰喜滋滋的道謝,隨口又問了句:「對了,容妃娘娘中意的兒媳可不是慕四小姐,你是不是也打算直接去找皇祖父說情?」
齊王挑了挑眉,懶懶的說道:「我當然不能用這麼笨的法子。」
周琰:「......」
十四叔,你確定你是在幫我,不是在坑我嗎?
齊王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的笑道:「我和你的情形完全不同。你是大秦朝的太孫,是未來的儲君。你的正室,將會是大秦朝未來身份最尊貴的女子。自然要慎之又慎。我不過是個閒散王爺,娶的王妃身份高些低些都沒什麼要緊。說不定,我娶一個門第不高岳家沒有實權的王妃,才正合眾人心意。你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還需要去求父皇嗎?」
周琰啞然。
齊王不想就這個問題多說,又將話題扯了回來:「你今晚就要見到你父王,表明心意。如果我沒料錯的話,你母妃很快就會有動作了。」
以太子妃的性子,絕不會姑且任之,必然會很快出招。必須要搶在太子妃面前,先說服太子才行。
周琰鄭重其事的點頭應下了。
......
到了晚上,慕正善才回了府。
剛一回到內院,慕正善就察覺到了氣氛有異。
張氏正皺著眉頭,一臉焦慮和憂色。慕念春站在一旁,正低聲的勸慰著什麼。
慕正善一驚,立刻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張氏起身相迎,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老爺回來的正好。妾身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適才太子府派了管事來,說是太子妃有事相召。讓妾身明天領著長栩兄妹一起去太子府。」
什麼?
慕正善先是一愣,旋即想到了什麼似的,面色也變了。太子妃特地相召,還特地指名慕長栩慕元春一同前去。能是為了什麼?
就在此刻,慕長栩和慕元春也來了。
慕長栩見慕正善面色冷凝,心裡一個咯噔,下意識的避開了他的目光。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401.file-static.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