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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Zoe Yeh -【子規聲斷】《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54 AM     標題: Zoe Yeh -【子規聲斷】《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10:34 AM 編輯

【書名】:子規聲斷

【作者】:Zoe Yeh

【內容簡介】

不知誰正朗朗吟頌著陳亮的詞曲?
「......正銷魂,又是疏煙淡月,子規聲斷。」

他是毫無擔當的元國皇帝,她是遭他背信、家破人亡的高麗貢女。

他們都是思鄉之人,他們也都是為情所苦之人。
憂春杜鵑啼,血染天地。
洪流亂世,他只為博得她一抹顏笑。
她卻滿心染上國仇家恨。

所以他傾力傾注他全然的愛意,只為求得她一點憐憫回首。
最終她為情所動,為愛放下執著。

多年過後,在她撒手之刻,她與他約定了來生——
來生,她願拋棄一切榮華富貴,只與他平凡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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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59 A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00 AM 編輯

第一章 掛懷

  偌大的寢宮空蕩蕩的,妥懽一個人坐在案前,執筆,看來像是奮筆疾書。但事實是,他在繪畫——一名女子的輪廓正被他勾勒,而這名女子,就是他日思夜忖的承娘。

  他凝眸一瞅,雖然自己的畫技不佳,但還是能想像那令他魂牽夢縈的身影。

  「承娘……好想你。」他終日唸叨,甚至睡寐時也會囈語;但他明白,縱使他怎麼呼喚著她,換來的還是她的轉身離去。

  他再次專注在作畫上。

  畫上,女子的眉眼在他的筆下,似是因為高興而彎成美麗的弧度。他顫抖著手,卻不知該如何下筆描繪承娘的笑容。水氣濛上他的漆眸,他紅著眼眶,下一刻,淚珠竟落在畫紙上。墨被暈開了,如同汙漬般,無法抹去。

  一滴一滴,他淚傾如雨。

  心真的好痛!好痛!妥懽捂著胸口,大口喘氣。即使自己見到承娘,在她面前故作堅強,但如猛浪般的撕裂之痛,還是讓他難以招架。

為什麼要讓他愛上她呢?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

  「陛下!」

  他回過神時,才看清句塔早已站在他面前,面色凝重。他用力眨眼、打哈欠,試圖掩飾方才的痛哭,「何事?」

  「奇承娘……」句塔輕聲提起這個名字,使妥懽身子一震。句塔明白皇上的心眼都放在奇承娘身上,只要跟那女人有關的一切,皇上都會在意。雖然他很不希望皇上因為奇承娘,怠忽國事,但這件事,卻是不得不說之事。

  句塔面露異色,似在躊躇,好半天才道:「奇氏為救高麗廢主,長跪大殿外,懇求陛下去救高麗廢主。」

  妥懽一聽到「高麗」這兩個字,不免冷笑一聲,「她早不是宮女了,如何能對朕予取予求?」

  句塔當然知道皇上在意,卻還是沈聲問道:「陛下,不如讓奴才把她攆出宮吧?」

  趕她走嗎?可卻趕不走朕心頭的她啊……

  妥懽這時緊起眉心,沒有應答。句塔立時猜透皇上的意思,皇上是要他別理會,等到了隔日,奇承娘就會自行離去。句塔不禁嘆了口氣,前時總是承娘傷害皇上,現在倒反了,皇上終於鐵下心腸了。

  看著皇上一連猛灌好幾盞水酒,句塔自知不能再做打擾,便拱手福拜後退下。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01 A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02 AM 編輯


第二章 回宮

  外頭已是一片漆色,妥懽斜倚在榻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核桃。

  淅淅瀝瀝,驟然的雨聲震耳,他猛地彈起身,蹙眉思忖承娘是否還跪在大殿外頭?但他忘了,承娘是會為了高麗王赴湯蹈火的女人。只要是王裕的事,她總會不顧他,背身離去。

  他紅著眼眶,淒然一笑。自己還不是為了那個女人,連命都可以不要?他愈不想掛懷,卻讓自己愈陷萬仗深淵……心眼都釘在她身上了,她的一顰一笑,如何不能牽動他的思緒?

  那麼她現在一定全身發抖吧?這麼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肯定不好受吧?

  這樣想著,使妥懽更加難受。他立刻披起外袍,急急忙忙走出寢宮。而守在外頭的句塔,早就料到皇上會出來,沒有阻撓,立刻朝侍衛使眼色,要他們跟上。

  雨下得很大,如萬箭般直射入地。

  妥懽的疾步,讓打傘的內侍跟不上,句塔追在後頭大喊:「陛下!您淋著雨了!慢著點啊!」但妥懽像是沒聽到般,邁開長腿,直奔大殿。

  御道之長,卻長不過他對她的思念。

  他停下腳步,瞅著那道淒苦的身影,一動也不動地跪在堅硬的石地。雖然這場大雨打濕了承娘,卻打不退她跪求的決心。

  她垂首,不知自己瞪著石地多久了。直到一雙金履刺入她眼底,她才舒了口氣,因為她所等待的人終於來見她了。

  妥懽低頭凝著承娘,任雨針扎入皮肉,但這樣的痛,卻比不上他的心痛。

  承娘抬頭望著高大的妥懽,把自己的本意再度傳達給他,「奴婢自知犯上,但仍舊請求陛下,救救高麗王!」

  又是高麗王……

  妥懽明知她來見他,不可能是因為想他,而是為了王裕;但他還是耐不住思念來見她,真是自討苦吃……若說自己心碎,不如說被這個女人折磨到沒心了,她永遠都不會顧及他,永遠只看著王裕,永遠只會背身離去。

  永遠永遠……就像他,永遠只能追在她的身後,因為她是他這輩子,唯一認定的人。

  「陛下!」承娘又再低喊了聲,令他不禁苦笑。自己對她就算有再多埋怨,卻敵不過心頭排山倒海的愛意。他愛她,但他不會一再成全。

  妥懽告訴自己絕對要鐵石心腸、不能憐憫。這次他背對著承娘,聲音嘶啞,「你已不是元朝的宮女,也沒有資格與朕談條件,請回吧。」

  承娘早就料到會被他回絕,但她還是不死心,沈聲道:「只要陛下救高麗王,奴婢願意再次回宮伺候陛下,報答您的恩情。」

  妥懽聽到她這番話,氣憤地扭頭。難道她為了高麗王,連自己的身子都可以奉上?他可不希罕,他一點都不希罕這種報恩。他要的是她的全心全意,要的是看見他的一往情深,而不是交易。

  他咬牙切齒,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從眸心滑落,「朕不想再看到你了!」

  「陛下……」承娘凝著他的一舉一動,如何不心痛。但她為了高麗,她不能放棄,更不能對他動情。她深吸口氣,一定要讓他救殿下,「求求您救救高麗王吧。奴婢發誓,這輩子,只會伺候陛下。」

  「那王裕呢?」他憤怒地把她扯起身,眸底的痛意綿亙不絕,一字一句都是詰疑,「朕的後宮,絕不讓擁有二心的女子進入!」

  承娘沒有說話,因為長跪,她有些站不住腳。她忍不住虛弱一笑,雨水混著淚水,嚐起來如此苦澀,好似天也替他們泣不成聲。

  她輕動著蒼白的唇,彷彿耗盡力氣,慢慢吐出請求,「奴婢早已無心,如何是二心?奴婢只求陛下開恩救救高麗王……」

  無心?她也無心?

  「哈哈哈……」妥懽連迭的輕笑聽來格外淒涼,自己到底該不該答應?若不答應,王裕死了,他還是有辦法強逼承娘入宮;但這樣做,只會讓她更恨自己。他如果答應,他這輩子就得被她傷害,心困她所設下的囹圄。

  他的思緒左右拉扯,思忖良久,還是敵不過她,「朕會救下王裕。但你今晚必須待寢。往後亦是,直到朕死了,你還是得待寢。」他的呼吸急促,與她相瞪。這時,驟雨停歇,像是昭告著新的開始……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06 A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38 PM 編輯

第三章 無心

  句塔趕到時,卻是見到兩人不發一語。他不禁嘆了口氣,這兩人已屆成年,個性還如此之倔,這該如何是好?不得已,他一邊命著下屬帶皇上回寢宮,一邊拉著承娘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妥懽看著承娘就要被帶走,連忙衝上來,「朕要她待寢!」還緊握住承娘的手,不讓句塔帶離。

  「陛下,先讓她回去換身衣裳吧?」句塔朝皇上眨眨眼,低聲道:「陛下也不想看見她染上風寒吧?」

  的確不想。

  妥懽擰著眉心,瞅向承娘,想起了她前時的病重之態,心不由得一陣抽痛。他深吸口氣,慢慢地鬆開手,「更衣後,過來朕這裡。」

  承娘卻聽不清他的話語,嗡嗡嗡的聲音不絕於耳。她顫動著唇、面部僵白,更是不自覺地發抖,像是行屍走肉般,任句塔把她帶回掖庭宮。

  但她不知道,她慘白的面容在妥懽眼底,卻被解讀成對他的恨意。

***

  承娘飲了一盞熱茶後,身子的不舒快稍稍消卻。

  她有些恍惚地逡視這個前時的居所,擺設依舊,似還有人替她打掃過?呵,怎麼可能呢?她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宮女,還有誰會留心她的?她不再細想,逕自拿起句塔給她的宮女服替換。

  更衣時,她忍不住回想大殿前,他的一言一語,還有,他的眼淚……她用力搖首,想甩去他的容顏。

  為了爹、為了殿下、為了整個高麗,她不能因為情愛,而毀了自己謀劃的一切。她必須要好好振作。

  現在救殿下是當務之急,不管皇上怎麼折磨她,只要能讓殿下平安無事,要她做什麼都好。

  要她死,她也甘願。

  她站起身,卻聽到「哐噹」一聲,不知什麼物事落地。她狐疑地蹲下身,發現殿下所贈的簪子竟被她摔落。她心痛地觸上簪子,回憶湧現,卻不是殿下的笑容,而是與皇上相處的一切。

  他的話,到現在還深鏤她的心底——

  「在朕破殼而出的那刻,你是朕唯一認定的人。」

  她的眼眶頓時泛起水氣,因為他的一字一句都是重擊,讓她動搖不已。她用力敲著左胸口,試圖舒緩情緒,因為她明白,他是殺父仇人,更是讓高麗無主的元兇。

  她不能對皇上存有情念,絕對不能!哪怕是萌芽生根,也要用力拔除。

  就讓自己徹底無心吧,如此才能拯救高麗。

  她慢慢地閉上眼,淚水積累在眼角沒有滑落。睜開眼時,她的表情如同鬼神,眉眼盡是恨意。她要恨他,對他無情無心,並要高麗徹底脫離元朝的控制。所以,她入宮不能只是成為他的捧茶宮女,她要擁有一切,成為後宮之主。絕對……要救回她的祖國。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08 AM


第四章 恨愛

  妥懽板著一張臉,獨坐榻上,早算不清自己用玉璽敲碎幾顆核桃了。他忿忿地使力一搥,巨大的撞擊聲響遍整個寢宮,卻未見誰進來稟報。

  「該死的太監東西!怎麼還不把承娘帶過來?這都什麼時間了……」他愈想愈氣,即使知道承娘非常痛恨他,他還是期盼她的到來。最終他耐不住等候,再度披上外袍走出寢宮。

  內侍也不好攔著他,只能跟在後頭,看著他怒氣沖沖地跑進掖庭宮。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守在門外的句塔,怒道:「怎不把她送過來?你可知朕等多久了?」

  句塔覺得自己很冤枉,整張臉皺起來,「陛下……不是奴才不聽皇命,而是承娘她……」句塔的欲言又止使妥懽喉節蠕動,他緊張地把住句塔的肩頭,凝向句塔。竟發現句塔嘆了一口氣,隨即推開他,破門而入。

  句塔立時狡黠一笑,朝內侍們使眼色,「給咱家死守此地,絕不能讓奇氏踏出半步!」他知道,與其強逼奇承娘待寢,不如讓她體會皇上如熾火般的愛意。他就不信,鐵石心腸不會被這樣滿腔熱情的皇上融化。

***

  承娘被回憶折磨得難受,反反覆覆,難以消停。即使自己早已下定決心,和皇上相處的片段仍舊充斥心頭,讓她喘不過氣。

  「承娘!」

  她猛地一震,回頭看著破門而入的妥懽,心臟開始臊動。

  她立時朝妥懽福禮,因為他來得太過突然,令她措手不及。妥懽凝著她困窘的情態,雖然知曉她的厭惡,卻是鬆了口氣——因為她無事。只要她無事,他就不用把心眼提到嗓子去,讓自己整日惴惴不安。

  承娘卻在此時感到頭暈目眩,她硬是支撐自己的身子,沙啞道:「陛下,天色已晚,您還是……」她知道自己許是染上風寒,不能讓他也染上。

  妥懽不禁冷笑,難道她到頭來,還是想把他拒於門外?他就這麼不入她的眼?他為她做的一切都微不足道?現在他替她救了王裕,她卻只願「侍奉」,什麼都不想做?

  一陣怒意沖上心頭,他拽住她的腕,往床榻用力一推。

  因為撞擊,使承娘總算清醒了些,她用力眨眼試著看清眼前的他,一邊出力想掙脫他的牽制。

  「以為朕還像流放時那般弱小?」妥懽的憤笑與輕謔,令她的心擰痛。她實在很想告訴他,自己也看到他的成長,因為他真的把燕帖扳倒,替他的父皇報仇了。

  但誰能替她的爹報仇呢?

  恨意和苦痛融雜在承娘的眸心,她該要恨他,卻又心繫他;不能陷入情淖,卻至此困入。恨愛之間,她被折磨得心神錯亂,更是在在忠君與叛國中,進退兩難。

  妥懽當然讀不懂她的眼神,更不明白她心裡是真的有他。此時此刻,他只想讓她知道——既然她再度進宮,他就不會對她有多餘的憐惜。她這輩子,只能是他的女人。

  他使盡力氣扣住她的腕,慍怒抑在胸口,眼眶漸紅,「朕今晚,絕不讓你離開半步!」

  「請您放開……」承娘覺得自己就快失去意識。

  「不放!朕不會放手的!」妥懽俯下身,朝承娘的面門湊近,這次她沒有撇頭,只是瞪眼相對。這個舉動令他停了下來,但距離卻近得只要他動唇,就會觸上她的檀口。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1 AM


第五章 強佔

  承娘深吸口氣,想要開口對他說,自己染上風寒,已經沒有力氣應對,「陛……」她話還沒說完,就瞧見妥懽鎖起眉心,把她的唇封住。

  她的氣力突地被抽離,無法反抗,最後乾脆放棄。

  妥懽不知道要怎麼吻她,才能讓她沉溺。他發現自己對付女人,完全是個生手。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止一次幻想過與承娘躺在榻上互相依偎,但後頭更深入的事,他完全無法想像。

  那時是怎麼讓朴氏懷孕的?該怎麼做?

  他愈來愈慌,唇雖然駐留在她的唇上,卻更像是因為不知所措,而做出的強吻舉動。

  該死!快想起啊!妥懽擰著眉心,奮力忖想,這時竟聽到疑似句塔的聲音,從門外傳入,「吻……伸舌……褪衣……褪衣褪衣褪衣——」

  句塔不停覆誦這三個詞,令妥懽一陣赧卻,他退離承娘的唇,感到無地自容。承娘凝著他,雖然還很難受,卻因為他的窘態,忍不住笑了起來。

  「褪衣之後,陛下明白怎麼做嗎?」句塔的再度發聲,令妥懽氣得七竅生煙,他一度想先解決了句塔,再來處置承娘。但他看到承娘的笑容後,他決定先放過句塔。

  他咬著唇,萬分不滿,「笑什麼!朕全部都會的!」

  這樣的他,是最純然可愛的。但承娘卻再清楚不過,打從他間接害死爹之後,他們就回不去那段患難與共的日子。他是仇人,就算他做過補償,他永遠都是她的仇人。

  她不能對仇敵留情。

  仇恨盈眼,連說出的話也帶上刺,「陛下還是多納些妃嬪,好好練習吧?奴婢就不奉陪了。」她不死心地使力掙脫,反令妥懽把她按得更實。

  他瞪著她,因為她的言語而怒不可遏。他不明白,前一刻承娘還對著他笑,下一刻卻是一副想殺了他的表情。一個人,到底是因為什麼,變得這樣難以測度?

  過去的她,該笑就笑,該哭就哭;但現在的她,好似變了個人,讓他摸不透她的心。有時候他會以為,她心裡是放著他的;但有時候,他又會覺得自己是被痛恨的。

  妥懽並不知道,承娘的一切情緒,都是因為他而有所改變。

  承娘自己也是現在才發覺,唯有在他身邊,她才能輕鬆地笑著。可明白這件事卻讓她更難受,因為她對著他笑,就是對爹的背叛。

  好煩!真的好煩!如果他不是殺父仇人該有多好?如果他不是元國皇帝該有多好?可如果這些都成真的話,她還會遇上他嗎……

  在心頭這樣的拉扯反覆不下數百次,兩人僵著身子,各自陷入沈思,卻是愈忖愈難受。妥懽決定不再憐香惜玉,既然承娘恨他,那就讓她恨得徹底。反正自己早被她恨之入骨,多一筆強佔她的罪名,也不會有所損失。

  心下一凜,他再度吻住她,遵循句塔的步驟,絕不能讓她小瞧自己!

  他的吻愈發深入,攪動唇舌,牽帶喘息。雖然粗魯,卻讓她開始動搖。

  她瞠著眼,縱使不想承認,她卻清楚知道心頭隱隱作痛的後勁,是希望得到相愛的渴求。但這輩子,她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除非她放下仇恨……

  可仇恨真的放得下嗎?

  裂帛的聲音逼迫她回神,她瞪著面前的妥懽,不知道自己是該接受,還是該反抗?如果她接受了,會不會就再也離不開他?若是反抗,她不顧一切的入宮不就白費功夫?

  她淒然一笑,決定讓自己化為木頭,什麼都不要做。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39 PM 編輯

第六章 承歡

  上身的涼意,再度使她發抖,她覺得自己的風寒,可能會因為今晚而更加嚴重。但出聲阻止,他肯定不予理會……

  妥懽凝著她慘白的容靨,非常不是滋味,以為她是被他的舉止嚇得臉色發白。但最讓人生氣的,還是她在他身下承歡,卻擺出一副欲死之態、全身發抖……

  就算他做的是強佔她的行為,也不能說都是他的錯——她自願入宮,本該要有這種心理準備。想他可是這大元國的皇帝,後宮的女人全是他的所有物,如何不能碰她?

  他苦澀一笑,忽然覺得自己給她的一切,甚至是他的愛,不但無法入她的眼,還被視為糞土……

  這時,從骨子裡竄出的冷意,令承娘抖得更厲害。她現下,身子很難受,但看到妥懽的表情讓她更痛苦。她不知道妥懽為何會停下動作,一對修眉似要擰出冰,眼神憤懣,似是厭惡般。

  難道自己做錯什麼?哈,罪孽惡極的是他,她有什麼錯可以讓他定罪?

  她深吸口氣,回瞪妥懽。如果他只是在戲弄她,她大可不必再因為這樣的情念,踟躕不前。她可以假意逢迎,甚至讓自己懷有龍子,藉此得到權位解救高麗。如果他前時所說的話全是胡謅,她覺得自己可以把這顆顫動的心割下了。

  如果這一切都是騙局的話,她可以放心報仇了。

  她失聲笑著,決定要把這個男人徹底驅離。她伸手撫上妥懽的側臉,故作迷濛地輕喊,「殿下……」心很痛,但她要趁還未深陷前,儘早逃脫。如果他不把她放在心上,那麼讓他知道自己心裡放著的是另一人,他就會知難而退了吧?

  但是承娘錯了,妥懽在聽到她把自己「錯認」成高麗王後,怒意更盛,隨即吮住她的喉心。她仰著頭,任灼燙的溫潤沁暖周身。她更不明白了,妥懽到底是情真意切,還是在演戲?

  熾吻像火焰般蔓延而下,使她原本發抖的身體,暫時緩解。

  她閉上眼,僵著身子打算不為所動。

  這時的妥懽,紅著眸心,宛如瘋魔,用力撕扯她身上的衣袍。因為她又把他錯認成王裕……不把他放在眼底就罷了,還讓他成為替代品,她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怎麼可以!

  氣憤的淚水在他的黑眸打轉,他覺得自己是意氣用事,但他想讓她知道,現在和她一起的是他,不是王裕!

  他把她全身的衣物都褪去,自己也扯下便袍,把她壓在身下。

  承娘還是緊閉雙眼,一動也不動。但她的心,卻是怦怦直跳,宛若鼓聲。她知道,只要妥懽稍微靠近,心音隨時會把她的本意走漏。即使如此,她仍舊裝著一副臨危不亂的模樣。

  她以為,這是他和她之間的爭鬥——誰先愛上誰,誰就徹底出局。

  妥懽的體態強壯不少,現在的她,就算沒有身染風寒,也很難掙脫。她明白,女人再怎麼獨立,還是嚮往更強大的倚靠。他並不是一開始就很優秀,像殿下一樣,他或許是因為她,才慢慢成長的吧?

  思及此,她覺得自己有些自抬身價了。他成長,是因為他想報殺父之仇,與她,似乎沒有多大的關係…..

  這時的妥懽,卻已陷入萬丈深淵,耳畔迴響的全是承娘方才的輕喊。她把他錯認,他無法容忍。如果容忍,他的愛實在太過卑微……他的臉已若寒冰,因為極端憤怒,他毫不顧及地貫穿她的身子。

  「嗯……」承娘緊咬牙關,就是不想讓聲音從嘴裡迸出。下身的痛意沖上腦門,她告訴自己,除了不為所動,還是不為所動。

  妥懽粗喘著氣,從她的身子抽離。他將眼光放向承娘的臉容,瞧見她似是因為劇痛而深鎖眉心。他不由得心疼起來,自己這樣傷害她,能有什麼好處?他突然想打退堂鼓了,等她真的願意接受他的時候,他再……

  因為自己的隨意一瞥,他發覺一件古怪之事——被單上並沒有血。雖然他只有一次的合房經驗,但無論宦官、宮女還是太皇太后,從小就不停地告訴他:女子的初次必會留下處子之血。

  但承娘沒有,是不是代表她……

  妥懽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明白只要自己知道「那個人」是誰,他一定會殺了他!原來承娘從沒有一刻真正留心他的?以為自己很可能是自作多情,沒想到真的是?他立時感到五內俱焚,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真正放在心上……?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5 AM


第七章 來世

  為什麼他又停下了?他不想折磨她?

  承娘立時睜開眼,面露不解。她瞅著妥懽的悲愴情態,似被感染,再度使自己撕心裂肺。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叫喚,「陛下……」

  妥懽回神時,淚水早已不爭氣地落下。他很想問她,那個抱她的人是王裕嗎?但他又不敢開口,只能悶在心底。

  承娘啊,你到底要把朕折磨到什麼時候?

  她愣愣地凝著他,不懂他為何要在她面前落淚?不知是憐憫心作祟,還是出於愛意,她忍不住環住他,就像那時在山穴中一樣,很緊,如同嵌入懷中,她想要安撫他……

  妥懽因為承娘的環抱而怔住了,好半天,他才舉起雙臂箍住她的身子。

  但他的眼淚還是無法煞停。

  承娘的下頷則倚在他的肩頭,不禁淌下情淚。這個擁抱,無非出於自己的私心,因為她不想再見到他傷心欲絕的模樣了。

  他把她抱得更緊,光裸的兩人完全貼合,傳達彼此的熱度,更能聽到急促的心音。可他還是很不安,深怕她離去,立馬捧住她的臉,用力一吻。

  她瞠著眼,險些喘不過氣。這個吻,好像隔了一世般,令她恍惚不已。

  妥懽慢慢地離開她,邊哭邊道:「朕只求你一件事……能不能騰出一點位置,讓朕待著……哪怕是小小的角落,朕也心甘情願。」

  他到底在說什麼?

  承娘扁起嘴,想把淚水逼退,卻不知因他的一句話,淚掉得更兇。她現在明白了,他的真心已經不是她能想像的……

  但是她,不可以接受……可為什麼自己就快要拋卻對他的痛恨?
***

  句塔藉著門縫觀察許久,已經急到要跳腳。身旁的內侍不明白他身旁的大人面色鐵青,還湊上前問道:「是發生什麼事了?」

  「啊!該死——」句塔因為生氣,不停地朝下屬掄拳,「平時是怎麼教導你們的?要你們給陛下長點知識,結果呢?現在上床了,什麼都不會,只在那兒哭!真是……急死了急死了。」

  「疼啊疼啊!」內侍覺得自己很冤枉,因為被句塔打得很痛,扭著一張臉連連哀嚎,「唉唷!大人您別打了!這不過了明日,小人再教陛下房中術……」

  哈?房中術?怕是教了一千回,碰上那丫頭就啥都忘了吧!

  「甭教了!還是讓陛下看些『書』長知識吧。」句塔悶哼一聲,忍不住又灌了內侍好幾拳,才對後頭的宮女、侍衛道:「你們!趕緊的,快回去睡吧。」

  「那大人呢?」

  句塔睨了他一眼,不死心地再度朝門縫瞥去,卻仍舊看到兩根木頭,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擺手,「此地沒我們的事了,快走吧。」

***

  承娘不知道他們到底哭多久了。

  這是她頭一次感到釋放淚水可以令自己稍稍放鬆。雖然雙眼又腫又痛,卻能暫時忘記心頭的雜沓,哭也是略有好處的吧?至於面前的男人,她就不清楚到底是醒著,還是睡去了?

  她挪動身子,一手輕推妥懽,讓他安穩地躺在床上;自己則披上外袍,準備起身。

  妥懽立刻拉住她的手,閉眼命道:「朕說過不准離開半步!」

  她蹙著眉心,不明白怎麼從前時的「三步」變成了「半步」?妥懽這時睜開微紅的眼,深深凝著她,令她不自在地撇過頭,「陛下還是先休息吧……」

  又想趁朕睡著,離朕而去?

  妥懽悶著一張臉,雖然知道自己的武力敵不過承娘,但還是不死心地用力一扯。他想讓她知道,不管她多想從他身邊逃開,他都會用盡力氣綁住她。

  出乎意料的,承娘竟重心不穩地往他懷裡撞去。面對突如其來的湊近,妥懽有些反應不過來,好半天才按住她的背。

  好難受……

  承娘虛弱地倚在他的懷裡,已經沒有力氣去推拒。她感到頭暈目眩,呼出的氣都是熱的。沒想到淋了一場雨,就病得這麼重,許是自己太過怠忽鍛鍊……她輕喘著氣,意識漸趨模糊。

  妥懽緊緊擁著她,才發現她竟然睡寐了。她的睡顏,他不是沒瞧見,甚至幻想過很多次——他醒來時,第一眼就能瞧見她的臉。他不知道這個願望何時才會成真,但至少現在,他能夠靜靜地看著她。

  即使,她的心並不在這裡。

  他苦澀一笑,輕撫著她的面頰,忍不住又遞上一吻。如果她能夠在他面前笑的話,該有多好?

  不知是不是老天爺聽見他的心聲,承娘的唇角在這時漾起一道漂亮的弧度,令他高興地綻起笑容。他噙著淚,慢慢地吐出他的真心,「朕這輩子,永遠、永遠都會跟著你……可以為你死,為你做盡一切……只要是你想要的,朕都願意做。唯獨請求你……不要把朕趕走……」

  為何他總是把自己擺在最下位?

  承娘並沒有真的睡著,她只是因為身子不舒服,才闔眼裝睡。此時的她,早已放下困擾她的仇恨,靜靜地聽著他的一字一句。她很想對他說,如果有來世,她不希望他是皇帝,她寧可一同做著飛鳥,遨遊天際。如果有來世,她希望和他過著農稼生活。如果有來世……

  如果真的有來世,求求老天爺,讓她再遇見他吧。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7 AM


第八章 痛意

  外頭的鳥鳴聲把承娘給叫醒了。

  她睜開惺忪睡眼,凝向與她相對的男人。這麼些日子,他不論被她怎麼推拒,仍舊死守著她;不論她如何冒犯,他依然答應她一切的要求。她猜不透自己何德何能,能讓他奮不顧身?

  若說是相遇之時,他們可是死對頭呢。

  思及此,她忍不禁莞爾一笑,沒想到緣分這麼有趣……但想到潛藏心底的國仇家恨,她的表情立刻又垮下來。她是不想這樣折磨自己的,可老天爺總跟她作對,不願放過她。

  她又想起他的一字一句。如果她能解他的痛的話,那麼誰能解她的痛呢?

  或許,只有他了……

  承娘顫抖著手,緩緩地觸向妥懽的面頰,但她只敢伸出食指輕輕滑過;因為她怕驚動他,更怕他猜透她的心聲——在她還未解救高麗前,不能讓他知道她心向他,這會使自己陷入泥淖。

  心頭的矛盾總這樣刺痛,她忽地覺得自己是個思緒複雜的人;相較於妥懽,可比她單純多了。

  他還是沒醒過來。這次她將掌心貼上他的面頰,輕輕摩挲。鬼使神差地,她竟不受控制地湊上紅唇,往他的額際輕觸。她嚇地往後彈了一下,大口喘氣。她到底在做什麼?

  妥懽擰著眉心,依然沒有睜眼。

  他是醒了一陣子。約略從承娘摸著他的臉時,就開始裝睡……他沒有想到她會親吻他,也沒有想到她會對他溫柔……他能不能理解成,她還是有把他放在心上?

  如果他已經在她心中佔了小小的位置,那麼他絕對會更盡全力去爭取全部的位置。

  心跳促急,一股熱燙打轉周身。他想緊緊擁住她,想讓她親口說出她的真心。但他又畏懼真實的答案,不敢隨意行動。

  我到底怎麼了?

  承娘好半天才讓自己回復過來。她覺得自己愈來愈古怪,總是情不自禁……這是不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還是自己已經違心到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

  她直盯著妥懽的睡顏,模樣像是睡得很沉。還是別吵醒他,讓他好好休息吧。這樣想著,她撐起疲憊的身子,準備離開;殊不知喉間的癢意竄上,她用力咳了咳,清麗的面容頓時刷上蒼白,毫無血色。

  原本靜待不動的妥懽立刻起身,攬住她的肩頭急問:「是染上風寒了?」

  承娘虛弱地頷首,像是費盡力氣。

  「你等著,朕去傳御醫!」他把被褥蓋實,讓她保暖。並一手摸著她的額際,探探溫度,「怎麼這麼燙……」

  她緊閉雙眼,每一個呼吸都像耗盡武底。

  他怕她支撐不住,不停地對著外頭大喊,「來人!傳御醫!快傳御醫!」他又蹲下身倚在床畔,因為擔憂,他的雙眼紅了起來,「承娘……朕在此陪著你,朕不會棄你不顧……」

  求求老天爺,別再讓承娘受苦了,她的一切罪愆,都讓朕頂替吧。

***

  御醫過來診治後,妥懽仍舊守在承娘的身旁,寸步不離。

  這時,他發覺腳底有異物,抬腳,竟瞅見綴有珠鍊的的髮簪……哈!這是王裕贈給她的吧?竟然還留著這樣的物事?他憤怒地拾起,想一手捏碎,卻突地停下動作。

  他深吸口氣,把簪子收了起來,靜靜凝望著承娘。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9 AM


第九章 待寢

  紅丹被叫去照顧承娘。當她把煎煮好的湯藥送去時,承娘早已清醒。她把湯藥擱在桌上後,伸手摸摸承娘的額際,欣慰一笑,「退了不少。」

  承娘勉強揚起嘴角,「是嗎?」

  紅丹看著她慘白的面容,忍不住嘆了口氣,「我從篤萬大人那裡聽說了……你為了救高麗王,怎麼就甘願放棄自由再度入宮呢?」

  救殿下是其一,但她更想毀去貢女制度。

  「我想讓高麗免於苦難。」承娘凝著紅丹,彷彿鐵下心似的,「我不想再看到高麗的子民,因為元國的予取予求而生靈塗炭。」

  是怎麼樣的人生,會讓一名姑娘滿心思都是報效國家?紅丹不能理解她,輕輕搖首,「不是我不想潑你冷水……你只是一介宮女,如何能影響整個元國?」

  或許她現在是宮女,但她有他的青睞,如何不能影響元國?

  「所以我要成為——」承娘話還沒說完,就被外頭的叩門聲打斷。進來的人是句塔,他皺著眉頭,一臉不高興。

他先是要紅丹出去,接著對承娘命道:「休養這麼久了,既然身體無恙,就趕緊去侍候陛下吧?」

  「是……奴婢遵命。」承娘無奈地笑了笑,強拖著病體,徐步前去妥懽的寢宮。

***

  妥懽端坐在榻上,就快要睡著,直到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映入,他才回復精神。他指著案上被句塔堆滿的書籍,微笑道:「再給朕唸唸吧。」

  還是和過去一樣,他喜歡聽著她的聲音入睡。他所說的「待寢」,不過是找藉口要她陪著他。但她並不討厭,或許他們都害怕寂寞吧?

  承娘不做多想,隨手拿起一本書,立刻朗朗誦道:「夫性命者,人之本;嗜欲者,人之利。本存利資,莫甚乎衣食。既足,莫遠乎歡娛。至精,極乎夫婦之道,合乎男女之情。情所知,莫甚交接……?」

  她停了下來,覺得這本書似在說一些不堪入耳之事;妥懽則是瞪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內容,怎麼聽都像是關於「房中術」的書籍。

  她的心咯噔一跳,緊張地端詳書封,上頭竟寫著《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好啊,他竟然讓她唸這種不堪入耳的內容,是在鄙視她地位低下?還是在嘲諷她不願意待寢?

  可惡至極!

  她攢起眉心,想把手裡的書冊撕爛。妥懽料到她會惱羞成怒,微勾唇角,隨即沉聲命道:「繼續唸,朕沒讓你停下來。」他當然不曉得是誰把唐詩宋詞集給替換,但現在機會難得,他好不容易能惡整承娘,怎可能輕易做罷。

  不是他壞心,他只是想讓她知道,他沒這麼好欺負!

  承娘咬著唇,憤懣地瞪著妥懽,但是皇命難違,她不能不聽從。她深吸口氣,語調如同斷弦的箏琴般,毫無起伏,「其餘官爵功名,實人情之衰也。夫造構已為群倫之肇、造化之端。天地交接而覆載均,男女交接而陰陽順——」

  她看見妥懽擺手,立刻停了下來。但他憋笑的模樣,讓她氣到七竅生煙。他輕咳一聲,立刻擺出天真的容靨笑道:「翻到書中處,朕要你唸那裡的內容。」

  還唸?

  承娘悶哼一聲,怒瞪著妥懽,毫無情感地唸道:「然更縱枕上之淫,用房中之術,行九淺而一深,待十侯而方畢……既恣情而乍疾乍徐,亦下顧而看出看入——咳咳咳!」她真是唸不下去了,甚至因為過於生氣,牽動喘咳。她連咳數聲,令妥懽擔憂地衝上前,輕撫她的背心。

  「無事吧?」他直勾勾地盯著她,令她無法適應。更在此時,盈滿曖昧的氛圍。她輕退一步,試著與他拉開距離,他卻拽住她的手,深深地望著她。

  她是逃不了了。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20 A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31 PM 編輯

第十章 飛蛾

  又是一副不容侵犯的表情,永遠都不會敞開心胸!

  妥懽悶悶地收回手,勉強一笑,「風寒未癒,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他覺得自己的忍功實在一流,即使盼望著承娘,他更希望她的心能接受他。

  他是能觸碰她的身,但碰不到她的心無疑是可笑又可悲。

  承娘略低著頭,不發一語。此時此刻,她在思忖自己入宮的真正用意——到底是為了高麗,還是為了見上他一面?如果是為了一解相思,她就真的叛國了。

  喉頭的癢意突然連迭竄上,她又咳了好幾聲;妥懽不禁擔憂地輕拍她的背,想藉此舒緩她的咳症,但仍舊徒勞,她愈咳愈嚴重。

  他把她帶到榻上坐下,一手持著水杯,讓她慢慢飲盡。

  好一會子,她的咳症才稍微止停。

  妥懽坐在承娘的身旁,面露慮色,「好些了?」

  「奴婢無事。」

  她真的是堅強又柔弱的存在。

  他舒了口氣,用澄澈的雙眸凝著她,再度使她不自在,她撇過頭低問:「奴婢臉上生著什麼了?」

  「沒什麼。」妥懽湊得更近,炯明的黑眼珠飽含情意,他淺淺一笑,「朕想不明白,天下女子這麼多,為何只有你能入朕的眼?」

  承娘把頭撇得更過去,「奴婢也不知。」就如同她不能明白,為何陛下總是能牽動她的一切思緒?

  「為何不能好好看著朕?」

  承娘一聽,才慢慢地回頭與他相對。她瞧見他的眼底,因為她總是躲避而瀰漫水氣;而她,因為他眸心的水光而拉扯自己的心頭。她忽地想到一闕詞: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很像他們現在的處境。

  彼此都在忍淚,誰先落下就徹底深陷。

  妥懽舉起雙臂想擁住她,卻滯在半空中,因為他知道自己會被推拒。她雖然親吻過他的額際,卻不代表什麼,許是自己可憐兮兮的模樣,博得她一點憐憫吧?

  他立刻放下雙臂。

  即使他發狂地想得到她,可心頭的懦弱總讓他不敢有所作為。他是害怕的,強佔又有何用?他想要的是她的心,而不是如同空殼的皮囊。

  咫尺天涯,明明靠得如此之近,心卻遠如天壤。

  這樣太累了,是誰能得到善終呢?承娘實在是支撐不住了,頭倚在妥懽的肩頭,輕聲道:「奴婢不能直視陛下,於禮,是犯上。」我不能與您相望,因為……會忘了自己入宮的本意。

  哈!犯上?這種藉口,他從她口中聽了不下數百次。他想知道,她何時才願表明自己的心聲?他不想要她總是拒絕他之後,再回頭同情。

  他不想要同情。

  妥懽僵著身子,不禁沙啞問道:「如果朕不是皇帝,是高麗人,你會愛上朕嗎?」

  「不會。」就像她如果沒有成為他的貼身侍衛承郎,他是不可能會傾心於她。他們彼此的身分,如同飛蛾和烈火。她是蛾,他是火;只要飛蛾撲了火、承認了一切,燃燒殆盡後,只會剩下無窮無盡的慾望。

  人的慾念最是可怕。

  她或許該承認她心頭有他,但那只會落人笑柄,因為她愛上了仇敵。

  她的父親奇子傲,為人正直,卻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背負毀國罵名。他的一句話,徹底改變她的一生……她是信任他的,但她並沒有料到他為了苟延殘喘,而背叛與她的約定。

  會不會哪一日,他因為要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再度背叛她?即使他在她面前攤露真心,但人心叵測,誰能賭定明日他是否還傾注一切?他是帝王,她卻什麼都不是。

  什麼都不是的她殺了他,高麗就會不存在於世。

  而她也下手不了。

  妥懽此時悲涼地笑了起來,「朕是元國皇帝,得不到你的愛;就算成為高麗人,還是比不過王裕啊?」

  承娘的喉心被哽住了,無法說話。她很想問問老天爺,能不能除去她肩上的仇恨,她最終,還是想同自己所愛的人平靜過活吶。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22 A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32 PM 編輯

第十一章 簪子

  脫脫要伯顏挾持高麗王,是他料到奇承娘會為了高麗王,再度入宮。如今燕帖被消滅了,他必須培養一個女人專寵後宮,他和叔父才能真正在元國屹立不搖。

  而這個女人,只有奇承娘才是最佳人選。

  雖然叔父說過想讓伯顏忽都入宮,但他認為,讓奇氏成為棋子比較好使。畢竟她是為了高麗,上刀山下油鍋都不吭聲的女人,如何不是最好的棋子?

***

  伯顏拄著下頷,看著被關在地牢裡王裕,嘆了一聲又一聲,「你就吃點東西吧?傲骨是不容於世的。奇承娘已經入宮,你就死了這條心,等陛下過來贖你,就安安分分地回去做你的高麗王吧?」

  「你們讓承娘入宮到底是什麼意思?」王裕憤怒地瞪著伯顏和脫脫,殺氣凜然。

  伯顏的輕笑相當刺耳,「我替陛下得到他想要的女人也有錯了?你區區一介高麗廢主,需要我討好你?」

  「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

  妥懽帶著句塔和一群兵士前去與伯顏會面。

  他不能明白伯顏挾持王裕的用意。如果是想要併吞高麗,根本不必大費周章,高麗就算不稱為元,也是元國的附屬國……他到底是想立功?還是別有用意?

  伯顏和脫脫在見到妥懽後,立刻下跪福禮,「微臣拜見皇上陛下。」

  妥懽擺手要他們起身,一邊問道:「王裕呢?」

  「回陛下,在地牢盡頭的左處。」

  他點點頭,朝句塔使眼色後,又道:「朕要親自見上王裕,好好守著。」

  伯顏不免驚道:「陛下還是別去了。微臣不過想知會您一聲,等會就要送王裕回高麗了。」

  妥懽卻輕聲一笑,「在王裕返回高麗前,朕有不得不解決之事!」

***

  王裕憤怒地瞪視身著龍袍的妥懽。

  妥懽卻不覺得什麼,扯開嘴角似笑非笑,「朕聽聞你要回高麗了,特地前來贈你一件臨別大禮。」

  「陛下可從來不會贈禮給微臣。」王裕的眉心擰皺,他不希罕他的賞賜,他只要他把承娘交出來。

  哈!可笑至極!

  明明都這麼落魄了,他為何還一副不肯屈服的模樣?他倒要瞧瞧,王裕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妥懽悶哼一聲,一手拿出承娘遺落的簪子,攤在王裕的面前,「你可知此物?承娘要朕告訴你,她不想回高麗了——」

  「不可能!」王裕立時瞪眼嘶喊,抵在鐵牢宛如瘋魔的野獸,「絕對不可能!」承娘不可能會棄他於不顧,肯定是這個人在胡謅的。

  妥懽瞅著他發狂的情態,更加輕謔,「你愛過她,但你真以為她傾心於你?難道不是為了可笑的『精忠報國』而委身?」其實他也猜不透承娘的心……與其只有自己身受苦痛,他巴不得王裕也嚐嚐這種錐心刺骨的疼!

  王裕紅著眼眶,雙手拽著鐵牢彷彿能扯斷般。他不相信承娘會這樣對他,或許一直以來她對他都是忠大於情,但他不認為她心裡沒有他,而是放著這個狗皇帝!

  他知道承娘定是恨透了妥懽,如何會由恨生愛?

  妥懽看著王裕糾結苦惱的模樣,感到有趣;他把簪子再往前一送,語氣盡是嘲諷,「你以為單憑一件簪子,就能綁住她?朕可是願意耗盡一切,甚至是朕這條命都能奉上!你呢?你王裕願意奉上性命?還是只是利用她,得到你的王位?」

  所以王裕,你最好滾得遠遠的,朕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24 AM


第十二章 交易

  王裕被一群元國士兵包圍,送出元國大都,轉往高麗。而妥懽也下了一道復位詔書,恢復王裕原本的王位。他的目的達到了,再度成為高麗王,但他卻沒有帶著承娘回去,這是始料未及……他看著當初約以媒妁的簪子,心頭一陣痛意。

  承娘啊,我們還有再見之時嗎?

  妥懽得知王裕已離開大都,非但沒有高興,反而五味雜陳。因為他不知該怎麼和承娘交代,他害怕承娘因為此事,再度離開。可他不想讓王裕待在大都,只要他繼續待著,承娘隨時會離他而去。

  他綁不住她,即使用身分地位。

  因為他不是她第一眼所見,王裕才是——他在後頭跟著她,她則是跟在王裕的後頭。他跌倒了,她會回首,但那是出於同情。

  妥懽整個人被黑霧籠罩,每日,他都會這樣折磨自己,如同無底洞般難以脫逃。

  句塔瞧見皇上苦著一張臉,覺得不是辦法,得要再安排些事讓兩人增進感情。唉,不然單靠皇上這樣的純情種,得到奇承娘真是天方夜譚。

***

  脫脫跟著伯顏回到大都後,第一件事並非去見皇上,而是轉達內侍總管說他有急事找宮女奇氏。

  承娘被篤萬帶了出來,當她見到脫脫時,不免面露驚愕。如果脫脫已經返回大都,那麼殿下呢?殿下究竟在何處?

  脫脫看明白承娘的面色變化,知曉她是擔心王裕,便笑了笑,「你放心吧,王裕已經順利回高麗成為高麗王了,你只需在此好生侍候陛下。」

  她總算鬆了口氣,但面對脫脫,她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多謝大人!」

  脫脫饒富興味地盯著承娘,心想自己該不該和她談一場交易。她既然知道高麗王已離開大都,卻半點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該不是她留在元國,有她的用意?

  前幾次交手,他就明白奇承娘不是簡單的女人,她既然能帶著當時的皇太弟躲過殺機,定是身手不凡。現在燕帖覆滅,只要再把答納失里消除,整個元國就再無人能與他們抗衡。

  思及此,他認為與其等到時機要奇承娘登上後宮之主,不如現在就開始策劃,儘早消滅一切阻礙。

  他也不避諱,直接開門見山,「我不管你留在大都的用意為何,只要不是禍亂我大元國,我不會阻攔你。我還能助你——成為皇后。」

  承娘輕笑一聲,此刻她終於明白脫脫逼迫她再度入宮的原因。因為他看透皇上心繫她,只要她順利懷上皇子,後宮之位必定扶搖直上,而她會變成他們的棋子,控制整個元國。

  她是不會顧慮元國如何頹敗,她只要高麗完好就行。

  她知道自己若不和脫脫談妥交易,他隨時會拿殿下和高麗做要挾。這樣進退迍邅之局,她能做的就是答應。

  看似被逼迫,但她心裡再明白不過,以她現在的身分,什麼都做不了。她再能撼動皇上的心,卻動不了元國的體制;唯有登上後宮之主,拉攏脫脫等人,她解救高麗的心願才能成真。

  「大人如此賞識奴婢,奴婢受寵若驚。」承娘略低著頭,刻意沒有明確地表明立場。她在試探脫脫,看他能為了這項交易,做到什麼地步。

  脫脫輕謔大笑,不知自己是狼狽為奸,還是與虎謀皮?不管如何,他的目的只是想要在元國屹立不搖,奇承娘要看他的誠意,他不怕付出一切,「你若登上皇后,我會竭盡所能助你,免於高麗受元國牽制。」

  承娘一聽,立刻朝脫脫福禮,「多謝大人,奴婢願意接受此樁交易。」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26 AM


第十三章 雞腿

  句塔替皇上準備了一桌酒席,忙得不可開交。妥懽不知他為何心血來潮,站在一旁問道:「今天又是什麼大日子?」

  「回陛下,高麗王已離開大都,您當然要吃酒慶祝。」句塔將酒盞擺好後,呈上銀具,一桌豐盛的酒席刺入妥懽眼底。他輕聲一笑,不覺得自己該大肆慶祝,反而是忖著該如何安慰承娘……

  句塔見到皇上又陷入自己的黑色地帶,不免拉開話題,「在吃酒前,奴才有不得不對陛下稟報之事。」

  「說吧。」他看著句塔面露古怪,心想定不是什麼好事。

  這時句塔將案上的書籍抱了過來,挑了一本推到妥懽面前,面露正色,卻道出不堪入耳的話,「敢問陛下把這些書冊研究透徹了?奴才可是為了陛下,費盡心思才挑到這些房中術秘籍啊。您上次什麼都沒做,真是讓奴才急死了!那丫頭算得了什麼呀,陛下您可是男人啊,如何不能——」

  妥懽聽不下去了,煩悶地摀住句塔的大嘴,「行房之事用得著你這太監教朕?朕可是比你懂得多了。」而且這傢伙竟然還把偷看的事抖出來,看來是不想活了。

  句塔仍舊一副神秘兮兮,伸出手掌在妥懽面前比劃,「陛下,合房時手也是……」

  齷齪至極!

  他生氣地捏著句塔的嘴,啐道:「不用教朕此等下流之事!朕唯一的心願是承娘傾心於朕,其餘之事多說無益!」

  句塔噘著嘴,感到很難過,畢竟他是出於好心給皇上提點的,怎麼會落得好人沒好報呢?他是忖著女人只要在床上被馴服,往後就是說一也不敢道二;只是他太小看他的主子了,沒想到皇上對那丫頭甚是純情,半點沒有摻雜慾望。

  雖是如此,他還是認為自己有義務助皇上和奇氏拉攏感情。

  「陛下息怒!息怒!奴才等會子帶上承娘陪您吃酒,讓您消消氣。」句塔拱手福拜後,急急忙忙地從妥懽的寢宮離開。留下妥懽征愣地瞅著面前的酒席,因為這使他再度想起那日的情景……

***

  承娘硬是被句塔拖了進來,有好幾次她想掙脫,卻因為句塔武底渾厚,自己風寒未癒,沿路都被壓制,像極了囚犯。

  句塔用力把承娘推進去後,隨即閂緊宮門,還讓一群侍衛守在外頭,就是怕這丫頭不給皇上面子衝出來。

  承娘沒有站穩,踉蹌跌步,差點摔在地上。妥懽見狀連忙上前攙住她,擔心地問道:「沒有受傷吧?」

  她輕搖頭,看著他身後的酒席,猜不明白他的用意——是有什麼大喜之事?還是他純粹想飲酒作樂?

  她想不明白,但她知道,他做任何事都不是害她……

  她慢慢地推下他的手,兀自走到圓桌前,替他酌酒。妥懽不禁輕嘆了聲,估計今晚也是這樣相看無言的度過了……

***

  承娘僵直地站在妥懽身旁,再無動作。想起脫脫對她說的話,令她恍惚。如今自己對待皇上存有目的,不能堂堂正正地接受他的感情,還要利用他……對她來說,實是痛苦不已。

  妥懽扭頭看著她面露苦色,不免心想她是不是不願意待在他身邊?雖是如此,他還是想讓她露出笑顏……即使這樣的表情並不是為著他。

  他扒開一根雞腿遞到承娘面前,綻開只屬於他的暖沁笑容,「再給朕試毒吧?」

  她想起了當時的情景,立時熱淚盈眶。她說他自私,可自己何嘗不是?他做任何事都為著她,但她總是忽略他。事到如今,他已經在她心頭生了根,如何能拔除將之忘卻?

  豆大的淚珠從她眼底滑了下來,是恨自己的無情抑或厭自己的無心?

  妥懽不能明白承娘因為一根雞腿而哭泣的原因。他覺得自己似乎做什麼事都得不到她的笑容,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勉強笑道:「不喜歡吃的話,還有別道菜……」

  承娘一聽立刻接過他手中的雞腿,用力咬了一口;淚水沾在雞腿上,鹹苦的味道從舌尖化開,令她沒有食慾,但她還是努力把雞腿吃完。

  我不是不喜歡,只是自己愈來愈沒資格接受了……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27 AM


第十四章 非夢

  承娘的淚水如同瀑流般沒有歇停,令妥懽不知如何是好。他以為自己真的做錯事了,便輕輕拉起她的手苦笑道:「如果真的不想待著,朕不會強留你。」

  她不是不想待著……只是摸不透自己因為一點小事就牽動淚水,與平素堅強的她極端不符。她半瞇著眼,強忍住搖搖欲墜的淚滴,兀自坐在妥懽旁邊。

  妥懽不明白她又是怎麼了?征愣地盯著她,不敢有所動作。

  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真該借酒澆愁……喝了酒,她就能忘卻痛苦、忘卻一切了吧?

她瞪著他面前的酒盞,迅速搶過並仰頭飲盡。這個舉動令他嚇了一跳,「別喝,對身子不好。」

  她沒有理會他,甚至瞪了他一眼,再度酌滿飲盡。妥懽欲出手阻止,卻被她甩開,「別管我!」

  他生氣了,她要喝猛酒他為何不能阻撓?他為她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為何她總是不明白?總是拒絕他?

  她難道不知道這樣會壞了身子?她就不明白她病了,他會比她更難受?她受傷了,他會心痛——她永遠都不知道她比他自己來得更重要……

  她又飲了一盞,令他按捺不住怒意,奮力搶過,「別再喝了!」

  她對著他輕笑,酒盞雖被他搶了,但酒壺還在。她立時把裝滿酒水的瓷壺湊進嘴裡,大口喝下。他以為她是為了誰才灌酒?她可是為了他……因為她愛他、恨他、負他、愧對他……如此紛擾的思緒,她只能用酒讓自己忘卻。

  她不知自己飲去了多少酒,只感到全身輕飄飄的,如同身處夢境。

  他瞅著她紅潤的面頰,知道為時已晚——她酒量不好,許是醉了。他無奈地嘆了一聲,攙住她的腰枝,準備送回榻上休息。但他沒料到她醉酒得厲害,竟像根釘子般釘在原地,讓他拉不動也勸不走。

  還是把她抱起來吧。

  下定主意後,他穩住腳步,不管她多難纏,都要讓她好好休息!誰知她卻輕喊了聲,「陛下。」

  他愕了片晌,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即又觸上她的背,打算橫抱住她。但她又喊了聲,「陛下!」她一雙漂亮的眼睛含著水光,令他動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趁人之危,用力搖頭後,他把非分之想抹去。

  她似乎醉得不省人事,竟雙手拽住他的衣襟,宛如魔怔,「為何你就是不懂我呢?」

  她是醉到不把他當皇帝了?

  妥懽擰著眉心,雖然知道會徒勞無功,還是勸道:「承娘,你醉了……」

  「我沒醉!」她紅眼瞪著他,自從父親被污衊後,這是她第二次朝他大吼。

她以為這是夢境,以為可以肆無忌憚,便把自己的真心話全說了出來,「你真的很可恨!若不是你,我也不會這麼悽慘!若不是你,我就能同爹安樂過活。若不是你,我也不必入宮……」

  他凝著她,感到撕心裂肺,原來只有藉著酒意,她才願意表明對他的恨意。

  他知道她恨他,經過這次的事,肯定恨得更深了。可他還是很難受……

  「朕拿命給你,你不要——」他紅著眼眶,如同埋怨般的斥責灌入她的耳內,「朕願給你一切補償,你卻什麼都不要。那麼你要朕該怎麼辦?永遠消失在你眼前?」

  原來在夢境的他,也像現實般傷痕累累。

  她是不想傷害他的,至少在夢裡,她希望他知道她的真心。她的確是恨他,但她也愛他,她只是想告訴他,她因為愛恨之間而痛苦……這時她把他的衣襟拽得更緊,紅唇強吻上去。

  因為這是夢,她可以肆無忌憚。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29 AM


第十五章 放縱

  妥懽瞠著眼,溫潤的觸感從唇瓣竄上腦門,令他不能適應,甚至不由自主地推開承娘。

  為什麼要推拒她?難道他在夢裡也想背叛她?

  承娘憤恨地咬唇瞪視,再度勾住他的頸子強吻。妥懽則是僵著身子承受她的發狂之態,心想她是把他錯認成王裕了?

  他告訴自己不能趁虛而入,在他還沒得到她的諒解前……他知道,或許這輩子都得不到寬恕,但他還是想奮不顧身地求得她的原諒。

  奇承娘,是他這輩子唯一的至愛,也是他這輩子的剋星。

  良久,她知道自己吸不上氣時,才推開他。她不能明白,為何在夢裡,他還是苦著一張臉?他就不能笑給她看嗎?她最喜歡的,莫過於他的笑顏了……

  她立馬掂起他的下頷,消失已久的惡小輩性格回復,她無禮地脅迫道:「倒是給我笑啊!前時你在大青島,不是挺能笑的?」

  妥懽蹙眉,不明白她是把他錯認,還是沒有?

  「為何不笑?」她把他的下頷收得更緊,令他吃疼一聲。

  他的眉頭深鎖,像是解不開的結,令她失落地鬆開手。沒想到就算在夢裡,他還是不能如她所願……不能兩情相悅。

  她兀自苦笑,「不是說對我情真意切?你是害怕了?怕什麼?你不是說我心裡有你,難道只是耍著我玩?」

  他看著她,理不清自己在她面前的身分。

  最後他無力地吐出一句,「朕就算再卑微,也不容你把朕錯認成王裕。」

  哈……殿下與他相差如此之大,就算她之前錯認過,但現在她怎可能錯認?這是屬於她的夢境,她的一切,如何有錯認之虞?為何他在夢裡還是不放過她,指責她背離他?

  「你堂堂一位元國皇帝,我除非是眼瞎了,怎可能把你錯認成殿下?」

  妥懽一聽,身子不自覺地顫抖。難道她沒有錯認他,連方才的吻也是?他不敢相信,瞪眼質問她,「那麼你的心頭到底放著誰?」

  還能是誰?也就是你這個可恨的元國皇帝!

  為何在夢裡,他還是這麼纏煩?這麼不理解她?她煩懣地再度拽住他的衣襟,忿笑道:「所以我才說你不懂我!」下一刻,她又吻住他。

  他的耳畔立時響起「怦怦怦」的心音,好半天,他才有力氣伸手撫住她的背。俄頃,她離開他,深吸口氣後,感到頭暈目眩。

  他卻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緊攬住她,立時低頭吮吻。唇齒間都是彼此的氣息,他的吻如同火焰燒灼,軟舌探入,交纏的熱度使他們迷眩。

她口裡的酒氣令他微醺,醉人的吻拉扯龐然的愛恨,宛如罪孽般,明知不可為,卻硬是為之。

  但既然這是夢境,就讓她自由一回吧。

***

  他粗喘著氣,他是生澀的,在她面前,他永遠都是這般模樣。

  如今他知道她心裡有他,起先的懦弱被驅逐,他用力扯開她的衣袍,把她推到榻上。落下的吻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印在她的身子。每一個吻,都像是苦忍許久的愛慾,令她輕顫。

  她不自覺地輕呢,「陛下……」就算這是夢,她還是想放縱自己。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能表明,唯有夢裡,她才能放肆。

  「承娘,朕此生做不了你的第一人;但下一世、下下一世……往後幾百幾千年,朕定要成為你的唯一。」他噙著淚水,輕輕吻著她,如同他對她溫柔迤邐的愛意般,細水長流、毫無雜質。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31 AM


第十六章 負責

  夜色微涼,光裸的身體因為暴露在略寒的空氣裡不停輕顫。

  妥懽的雙掌纏上承娘的手,如同錯綜的絲線般彼此牽連。他的吻從她的唇瓣蔓延而下,每一個觸及,都像嵌入皮肉裡,更是恨不得烙上屬於他的印記。

  他是害怕的,他拿命賭,身心都是她的,可她是否也和他一樣?

因為不安,他的吻重刻在她的身上,像是告訴她,他的情深意重。

  她迷茫地凝著他,感到周身宛若雲絮,輕飄飄的,沒有實感。

哈,這是夢啊……因為是夢,她可以肆無忌憚——她立刻霸道地勾住他的頸子,笑了起來,因為這樣的夢哪怕只有一次,她也覺得值得了。

  他閉上眼吻住她,汲取她靈魂深處的真心。

  交纏的兩人如同烈火,相互燒灼、融入骨皮。他抬起她的雙腿,慢慢地進入——他怕自己太過魯莽衝動,而傷害了她。一次一次,他輕柔地擁有她,即使他強烈的慾火脹在下身,他還是強忍住想望,緩緩地進退……

  她卻因為他過份的在意而揚起怒火。

  她捧著他的後頸,用力一吻,逼得他釋放慾望,猛烈地貫穿她。如同脫疆的野馬,他控制不住自己,而她也是。

  「我……愛……你……」不知是誰對誰的輕喃,在闃寂夤夜中成了絕響。

***

  承娘覺得自己的骨頭快散了,尤其是下身,酸痛異常。

  因為疼痛,她無法繼續睡寐,只好艱難地睜開眼,想尋個法子舒緩痛楚;誰知一張開眼,卻是自己光溜溜的躺在榻上,身旁還躺了一個男人……?

  她費力地扭頭,看到了再熟悉不過的臉龐——皇上?

  「啊——!」她無法承受事實,不禁長聲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她會睡在他身旁?她什麼都不記得,難道自己昨晚對他做了什麼?

  她唯一記得的,是自己喝了酒。

  妥懽因為承娘連迭的慘叫而驚醒,彈起身便問:「發生何事了?」

  她瞪著他光裸的胸膛,覺得自己可以去死了……衣衫不整的兩人睡了一晚,誰能保證他們沒有發生「什麼」?

  這時記憶湧現,隨著昨晚的糗態漸漸清晰,她愈想愈赧卻——原來自己以為的夢境,竟然變成了她對他的「酒後亂性」?

  她倒抽一口氣,感到無地自容。

  而他則是靜靜地瞅著她的表情變化,從驚恐到羞怯,眉眼的輕動都收入他的眼底。難道承娘想翻臉不認人?想她昨晚可是比他還霸道!

  他勾起唇角,向她湊近,「朕昨晚被你這樣折騰,險些亡命。現在下身……疼啊、疼啊。好疼——」

  「陛下不是活得挺好的?」她狠狠地瞪著他,卻因為想起昨晚失控的模樣而蹙眉。

  他笑了起來,輕輕搖頭,「不好……你可要負責。」

  「奴婢沒對陛下做什麼。」她仍舊瞪著他,冷聲應答。

  沒對他做什麼?

她昨晚可是如同野獸般的佔有他,真想翻臉不認人了?雖然他和她半斤八兩,但他覺得她需要負更大的責任。

  「朕記得你說:不夠——」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摀住嘴。她憤恨地把他推到牆角,低聲威脅,「再說!信不信我把你的嘴撕爛!」

  他笑得更開了,甚至不怕死地戲弄她,「你說朕不夠深入,朕再用力;你又說不夠,朕更用力……後來你生氣了,就把朕壓在身下,如何不是你負責?」

  她氣得咬牙切齒,掐住他的頸子,像是巴不得宰了他;卻令他更加開心,抓到空隙,偷吻了她的唇。「就算你不負責,朕也會負責的。」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32 AM


第十七章 修羅

  坤德殿裡,正獨坐一名面容憔悴的妙齡女子,她全身散發一股肅殺之氣,令侍奉她的宮女不敢靠近。而這名女子,便是驕縱跋扈的答納失里。

  她的眸心充滿血絲,雙掌拳緊似要爆發,整個人像是步入修羅之道,彷彿只要一點聲響,就會使她殺生。

  是了,她現在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她好不容易從痛失父兄的痛愴中回復,卻聽聞昨晚宮女奇氏待寢,而勃然變色。其實她早就料到皇上對奇氏的過份關心,是出於愛意。打從奇氏入宮、出宮、再入宮,皇上的心情起伏都隨著那女人瘋狂動盪。

  現下他如願得到了奇氏,肯定笑得合不攏嘴吧?

  但她可笑不出來,畢竟那是對她的污辱!

  她知道自己身為燕帖的女兒,皇上不會待見,可她何錯之有,會讓自己像是身處冷宮?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頹喪下去了,就算沒有父兄的後盾,她也要讓自己屹立不搖!她要讓這些後宮的女人知道,她答納失里不是好惹的!

  她嘶聲笑道:「本宮絕對要讓你們粉身碎骨的下地獄!」

***

  妥懽趴在案上傻笑了一個上午,令句塔以為皇上生病了,還很著急地去準備養氣湯給皇上補身子;殊不知皇上是因為昨晚的春宵而喜上雲端,到現在還未平復。

  「承娘、承娘……」句塔看著皇上一邊竊笑一邊輕喃,覺得皇上這樣的「病」並無不好,就讓他再回味一陣子吧。

  妥懽不知回想幾次關於昨晚的一切,想著想著竟不自覺地面色暈紅。他不認為自己齷齪下流,他只是想著關於她的一言一語——因為醉酒,她終於對他表露了真心……不是說「酒後吐真言」嗎?就算承娘現在死不承認,他打賭,她心裡一定有他。

  心頭莫名地抽痛令他感到不適,片晌,又消失殆盡。令他以為是自己太過激動才致如此。

  哈,差點樂極生悲呢。

  但想到自己以後可以擁著承娘入懷,他再度笑了。

  句塔這時把養氣湯呈上,別有意味地瞅著他,「陛下今日還要奇氏待寢嗎?」

  他立時像個孩子般天真大笑,「朕想要她日後都待在大明殿。」

  「那陛下可要多加把勁了!畢竟承娘是宮女,沒有任何勢力,唯有讓她懷有您的子嗣,才能加封嬪位。」句塔的提矚令妥懽恍然大悟——他是皇帝、她是宮女,他們並不是所謂的平凡 「夫妻」,而是存在著無形的階級隔閡。

  他明白,就算自己想禮於她,但在這樣「母憑子貴」的制度下,他不能不讓她待寢懷子,這是使她在宮裡保全的救命符。

***

  承娘一整個早上都無法從羞愧中平復,做起事來漫不經心的,搞得平日對她稱讚有嘉的篤萬很不高興,要她回去居所反省。

  她待寢的事在皇宮中傳開了,明明是同樣階級的宮女,對她卻是畢恭畢敬。只有紅丹待她如一,同她坐在地上吃著飯團,看盡宮裡的紛擾。

  「若你懷上龍子,很快就會封為才人了。」紅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失神的她拉回。

她擰著眉心,並沒有那麼高興,「只怕皇后會想盡辦法阻撓……」

  是哪,以皇后狠毒的個性,肯定不會放過承娘的。

  紅丹明白她所擔心之事,拍拍她的肩頭安撫道:「上回你讓朴才人免於劫難,以你的聰明才智,肯定能迎刃而解!」

  她卻眉頭深鎖,沒有答上話。因為她知道自己不但要懷上龍子,達成與脫脫的交易,還要步步為營對付皇后;至於與皇上難解的愛恨情仇,她認為暫且放下……先專心於解救高麗再說。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33 AM


第十八章 獨寵

  「奇承娘呢?」篤萬的叫喚令承娘趕緊起身,略低頭靜待他的吩咐。他看了她一眼,異常著急,「皇上召你到廣寒殿去,整理下儀容,速速前去!」

  「是。」她應諾了聲,連忙加快腳步離開掖庭宮。沿路上她卻感到有些不安,並不是因為她害怕皇上的召見,而是有不好的預感……

  愈是這樣想,就愈會有纏煩的事發生。

  此時答納失里正從坤德殿走出,欲往太液池賞景,恰巧和承娘撞面。承娘眸心掠驚,立刻低頭讓道不敢作聲;卻因為這樣的躲躲藏藏,讓答納失里發現了她的存在。

  答納失里擺手要後頭的宮女列隊停步,走上前瞟了承娘一眼,「真是大膽啊?見了本宮不會下跪行禮?」

  看來是要刁難她了……

  按照她的個性,絕對無法忍耐皇后的囂張猖狂,可她還是強忍住不滿,立馬下跪,「皇后娘娘千歲!」她知道自己是個地位卑下的宮女,不能輕易惹怒皇后——即使她後頭有著皇上和脫脫的支持。

  答納失里沒有讓承娘起身,仍舊要她跪著。

  接著她放聲怒笑,垂眼瞪向承娘,「本宮還沒找你算帳呢!若不是你任務失敗,本宮怎會遭受這般污辱?」

  那是皇后太過愚蠢,與她何關?

  承娘抬眼瞪著她,語調毫無高低,「奉勸娘娘還是省心點,您也不想要燕帖一族徹底覆滅吧?」

  「你一介低賤宮女膽敢威脅本宮?」

  她如何不敢威脅了?連手刃仇敵她都敢了!

  她輕笑了聲,沒有應答。想她奇承娘可是經歷了生死交迫,元國皇帝都不怕了,還怕她這位涉世未深的皇后?

  答納失里被她激怒了,氣不打一處來,便對身後的宮女大聲命道:「來人!押住這該死的賤婢!」

***

  妥懽坐在廣寒殿裡已有些時候,心情也從期待變成了焦急。

  他看著替承娘準備的一桌菜似要變涼,趕緊把句塔喚進來,「朕問你,你真的有傳達朕的召見?」

  「回陛下,奴才確實到掖庭宮請篤萬轉達。」句塔雙手作揖,瞧出了皇上的不安,「說不定是因事耽擱了。請陛下再等等,奴才現在就去把承娘帶過來。」

  該不是她不敢見他吧?

  「不用!」妥懽站起身,立刻疾步走出廣寒殿,「不管她要藏在何處,朕都會把她找出來!」

  句塔拗不過皇上的執著,只能跟在後頭幫忙尋到奇承娘。

***

  妥懽穿過瀛洲橋,立時見到他心心念念的身影——承娘。但他忽略了承娘面前的答納失里,眼裡只容得下承娘。他小跑步衝上前,高興地從後頭擁住她,「承娘!」

  承娘被他嚇到了,因為她正和皇后對峙,被他這麼一攪和,氣場全沒了。

  妥懽這時才看清楚面前的答納失里,雙臂不禁把懷裡的人兒收得更緊,沉聲質問:「你怎麼來了?」

  答納失里瞪眼看著親密的兩人。

  皇上竟然有臉問她為何會來?難道她就不能散散心?難道她就要一輩子成為落入冷宮的皇后?

  愈想愈氣,答納失里的眼眶漸紅,像是受盡了污辱般,憤恨咆哮:「陛下可別被她迷惑了!她得不到高麗的王妃之位,轉而再次入宮蠱禍陛下,就是想登上元國皇后!您難道還不明白嗎?」

  「大膽!」妥懽也生氣了,一邊把承娘拉到自己身後,怒瞪著答納失里,「不要以為你可以這麼目中無人!朕之前禮於你,是因為燕帖;現在他死了,你拿什麼威脅朕?」

  爹是死了,可她答納失里活得很好!只要她還留在這後宮,就不容任何人動搖她的地位!就算是皇上也一樣!

  答納失里被妥懽激得瘋魔,嘶聲狂笑,「陛下,您一定會後悔今日之言!」等著吧,她會讓整個大元國天崩地裂,反正她沒了親人,誰都阻止不了她的修羅之道!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35 A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41 PM 編輯

第十九章 親暱

  妥懽看著答納失里怒氣沖沖地離開,卻是暢然大笑,「哈哈哈——朕今日終於解氣了!前些日子被她和太皇太后折磨得不成人樣,總算能稍稍舒緩了!」

  可承娘依然皺緊眉心,眼光釘在皇后的身上,直到答納失里徹底從她眼前消失後,她才把目光收回。因為她知道,比起心思縝密的燕帖木兒,皇后的衝動行事會讓她更難對付。

  她竟然無視他?

  妥懽噘著嘴,因為承娘竟對他毫不理睬;既然她不理他,他只好讓她「理會」他。

  他揚起笑容,伸手勾住她的頸子,親暱地湊到她耳畔低語,「別理那個女人了……朕今日備了些酒菜,同朕一塊吃吧?」他心想,他靠得這麼近,她不可能看不見。

  他呼吸的熱氣傳遞在她的面門,令她無法冷靜。

  「陛下。」承娘費力地壓抑心頭的緊張,正色道:「奴婢認為,還是不要輕易惹怒皇后娘娘。」說完,她立時撇頭避開他灼熱的目光。

  他不大高興地把她的臉扳正,「這天下,朕說一,誰敢說二?還怕惹怒答納失里?你可知欽察之人已禍亂元朝多年,朕必定要消滅他們,報先皇之仇!」他永遠也忘不了燕帖殺了父皇的那日,就算燕帖已經血債血還,他還是忘不了。

  她瞅見他眼底滑過的仇恨,明白他當初冊封答納失里是情勢所逼;但他不懂女人的嫉妒可以毀滅一切……答納失里就算心裡沒放著皇上,可她那副自傲的模樣,定是不希望哪個女人搶走她的光芒。

  而她是繼朴才人之後,另一個眼中釘。

  她知道答納失里仍然想對付朴氏,但就目前而言,答納失里最想消滅的是她。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斃、僅倚靠皇上,她必須想個辦法讓皇后下位。

  妥懽凝著陷入思忖的承娘感到非常悶屈。她是對他厭煩了?是打算以後都這樣不理他?他可不准,明明昨日身體都那麼誠實了……

  他立刻捏起她的下頷,用力一吻,就是要告訴她:不可以再無視他!

  該死!

  她驚怔地不知如何是好,使力敲打他的胸膛想掙脫。他難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著嗎?他不害臊,她可是羞愧到想跳入太液池躲藏。

  不出所料,她的手勁之大令他無法承受,沒多久就被她推開。

  他哀怨地瞅著她,覺得自己實在可憐,「承娘你太過份了!很疼啊!」

  「至少奴婢不是把陛下打死。」她板著一張臉瞪著他。可心音的叫囂卻比她的冷面來得誠實,畢竟這樣的吻太霸道了,她不能適應。

  他瞧見她面上的微紅,不禁哈哈大笑,「承娘啊,你的臉現在和猴子屁股一樣啊。」

  當真?

  她下意識地觸上自己的雙頰,竟感到源源不絕的熱源,難道自己真的因為他的戲弄而羞澀躁紅?

  不行!怎麼可以被他牽著鼻子走!

  他再度不怕死地捧住她的臉,嘟起唇,含糊不清地說:「不管如何,朕都不會再被你騙了……你昨晚說的話,朕可是倒背如流呢。」

  她憤懣地抵住他的唇,「請陛下注意禮數!」

  「有什麼禮節可以限制朕?朕記得你昨晚說——」他撇起嘴,別有意味地調笑道:「若沒做足一百次,不讓朕睡……唔!」她怒赧地捏住他的嘴,卻令他眉眼都笑彎了。

  承娘就算是生氣,也很可愛。

  他覺得老天爺還是眷顧他的——無論怎麼折磨他,只要他們心裡都有彼此,他就不怕天崩地裂、皇位盡失。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37 A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42 PM 編輯

第二十章 後宮

  妥懽拉著承娘去廣寒殿用膳,甚至不讓身旁的宮女服侍,兀自替承娘添了許多菜。這次她不像過去拒絕他,而是微笑接受。

  他們安靜地吃著飯,凝望眼前被陽光染上的太液池。

  這是他們頭一次真正放過自己,在彼此的氣息裡,靜靜享受平淡的快樂。只有這一刻,沒有紛擾,平和地看望波光粼粼,如同嵌上一層金黃……他想——

  如果人生譬若池水,他願做深靜的綠水,包覆像游魚的她。

  如果愛情是場戰役,他寧做戰敗的俘虜,也不願執刀傷她。

***

  伯顏因為替皇上除去燕帖木兒有功,而被任命為大丞相。這是他一直以來想要的位子,加上除去他痛恨的唐其勢和燕帖一族,他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他的位子,就是燕帖木兒霸佔多年的高位。

  他哈哈大笑,暢然自得——前時的賭局是對了,讓現在的皇上活下來,從此就是他伯顏的時代!

  他立刻命脫脫去把弘吉剌氏接回大都,目的是要讓皇上的後宮有他的眼線。弘吉剌氏乃孛羅帖木兒之女,雖是親王之女,但乖巧聽話;且作為他伯顏的姪女,絕不會有背叛之虞。

  如此一來,他就是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只要再把他的親信任用為高官,整個元國就不會有誰敢威脅他了!

***

  弘吉剌氏一到了大都,就立刻入宮晉見皇上。

  妥懽興致缺缺地盯著弘吉剌氏,心頭只惦著承娘;另一方面,則是弘吉剌氏長得乾巴瘦骨,一點也不像伯顏所說的美女,反倒是尋常人家的姑娘。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偏好美麗的女子,弘吉剌氏實在入不了他的眼。

  但最、最重要的,是他心裡只放著承娘,縱然是天仙下凡,也比不了他的承娘。

  弘吉剌氏垂首跪拜,雖然身形瘦小,聲音卻異常宏亮,「小女子拜見皇上陛下。」

  「起來吧。」妥懽打著哈欠,沒怎麼看著弘吉剌氏,為了避免尷尬,他隨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子名喚伯顏忽都,家父乃孛羅帖木兒。」

***

  脫脫在半路上巧遇承娘,連忙將她拉到隱密處。

  她不能明白脫脫面露慮色的原因,便低聲問道:「請問大人有何事吩咐奴婢?」脫脫這麼著急,許是宮裡出了什麼事……

  「叔父想讓弘吉剌氏入宮,肯定會逼著皇上冊封成為貴妃;你若不加把勁,後宮只會有愈來愈多的答納失里。」脫脫沉著一張臉,從衣袍裡拿出錦囊,「可以的話,帶上香盒送給皇后;裡頭的天花粉則是藉機添入。」

  雖然她猜到脫脫尋她很可能與皇上有關,卻沒想到是皇上再一樁的「被迫和親」。皇上肯定無法拒絕伯顏……沒想到除去一個燕帖,卻換上一個伯顏。

  她明白脫脫的意思,「大人是想讓皇后不孕?」雖然弘吉剌氏入宮打壞他的計畫,但他首要除去的,還是答納失里吧?

  脫脫輕頷首,解釋道:「一個女人只要無法生孕,在後宮裡形同廢木。只要讓太醫診斷出皇后不孕,她就無法在後宮猖狂,皇上另立為后的機率也加大。」

  她知道脫脫是怕突出變故,所以心思縝密地策劃她的為后計畫;但她認為,就算皇后沒有不孕,皇上也不會喜歡皇后,因為他是燕帖木兒的女兒,是仇敵之女。

  她其實不用親自出手,皇上就會自己除去皇后了。

  「你最好不要聞那個香盒,麝香混著皂英乃不孕之毒。」脫脫離開前的叮囑,令她不自覺地握緊手中的錦囊。所謂的後宮如戰場,就是這麼回事……她立時將錦囊收回衣袍裡,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回掖庭宮。

  她知道,「宮鬥」早就被他們玩弄指掌……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38 AM


第二十一章 聯姻

  脫脫奉伯顏的命令,前去大殿把伯顏忽都接回。

  他看著她面色憔悴、形同走肉地前進,不由得按住她的肩頭,「我早就想跟你說了,為何幾日不見,你整個人消瘦成這樣?」

  他總算是關心她了?

  她蒼白的面容毫無血色,慘然一笑,「表哥無須擔心,我只是因為前時違抗爹的命令,所以才……」

  「我從你舅父那兒聽說了,你若不想嫁,大可跟舅父商量,為何要用絕食的方式違抗毓德王?」他打斷她的話,是出於她是他的表妹,他必須好言相勸。

  她知道脫脫始終把她當作妹妹,永遠不會知曉她這麼做的原因——從小她就跟著他、欽慕他,等到她長大了,這份如清流般的好感也變成了洶湧的愛意。

  她,非常喜歡他。

  她一直將這個秘密藏在心裡,甚至忖過自己一輩子都不要嫁人,只要遠遠地看著他,就心滿意足。但是舅父的計畫破壞她的幻想,無論她怎麼不願,她都必須嫁給皇上。

  她不願相信自己的命運這麼可悲……

  她凝著他炯明的眼眸,不曉得入宮之後還能不能見到?思及此,她不禁悲苦地自嘲,「我是不是變醜了?」

  「太瘦了,回去多吃些東西吧。」脫脫面色沈重地看著她。

  她用力搖頭,這是她頭一次不聽他的話,「方才入宮晉見,皇上對我沒什麼興致。許是我姿色不及,皇上不喜歡……這樣也好,我就不用終日因為爭寵而活得痛苦。既不入皇上的眼,我在後宮裡也比較自在……」

  她甚至做好被打入冷宮的打算,反正自己是被父親和舅父所逼的「聯姻工具」,不如就不受寵愛到底吧。

***

  伯顏把五位元國的待嫁公主帶到妥懽面前,要他選一位跟高麗王聯姻。他的目的是無論元國還是高麗,都能在他的掌控之內,不會違抗他。

  但這件事卻苦惱了妥懽,他非常害怕承娘知道這件事會動搖、會離他而去,所以遲遲沒有下決定。他的躊躇令伯顏目露厲色,他只好胡亂指了一位公主,「就你吧,你嫁去高麗。」

  亦憐真班面無表情地叩首跪拜,「是,陛下。」見妥懽擺手後,她隨即就跟著伯顏離開大殿。其餘的四位公主也慢慢離開,卻各個像鬆了口氣般——畢竟遠嫁高麗,沒有一名女子能承受這樣龐然的思鄉情緒。

  見大明殿裡只剩皇上,句塔趕緊走到皇上面前問:「今日讓承娘到拿頭殿待寢嗎?」

  妥懽這時才有了一絲笑容,「不用待寢了,朕只是想和承娘一起,哪怕沒有對談……」

  句塔立刻打斷皇上的話,「陛下,若您不讓承娘順利懷有子嗣,恐怕後宮的局勢不是一介宮女能夠抗衡的。您必須加把勁啊!」

  他當然知道要努力,前時讓她入宮時也說得自信滿滿,要她每日都來待寢;但真到了時候,他卻退縮了。他不覺得自己是個色慾之人,他想要的,還是兩個人一起笑著過活。

  他是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但他認為,培養感情不一定要親暱,如果能夠一同坐看每個夕日直至老死,才是最難能可貴的幸福。

  他想要的,就是這麼簡單。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40 AM


第二十二章 心病

  篤萬要承娘淨身後乖乖待在居所裡。換上素袍後,她被兩名內侍以厚褥裹身送到拿頭殿。

  這樣的場景她不是沒見識過,前時服侍朴才人時,她就是在一旁幫忙淨身、護送的。如今變成了自己,她感到有些恍惚。

  內侍送她到拿頭殿後,她連同厚褥被放在御榻上,靜待皇上的臨幸。

  她深吸口氣,等著他過來。

  過了許久,她才聽到熟悉的跫音。「起來吧,朕有話想同你說。」妥懽徐步走到床畔,垂眼凝著她。她立刻爬起身,與他相望。

  是因為何事才讓他面色凝重?

  妥懽躊躇著該如何啟齒,好半天才道:「朕要告訴你,王裕會娶元國的德寧公主為妃。」他最後還是想誠實以告,雖然他仍對她隱瞞簪子退還之事。

  承娘的反應卻沒有他想像的激動,「請陛下替奴婢恭賀高麗王百年好合。」她想,殿下總算能在高麗平安過活,她再不用終日掛懷……那位德寧公主,肯定能替她好好照顧殿下吧?

  她知道自己辜負殿下,甚至連殿下贈與她的簪子都弄丟。

  在聽到殿下這樣的喜訊後,或許不用尋到簪子親自退謝了。就讓殿下在高麗無憂無慮地活著,她會待在元國,替高麗子民免於劫難。

  妥懽還是不敢相信承娘能夠平和地對待王裕的婚事,他拉起她的手,又道:「是朕下令的,你不生氣?」他知道她心裡有他,但他也明白王裕還在她心中的某個角落佔據。

  或大或小,有就是有,畢竟王裕是承娘的第一人。

  承娘似是答非所問,「高麗王有幸能娶德寧公主為妃,乃高麗大喜之事,奴婢為何要生氣?」她現在對於殿下,沒有前時的心動,取而代之的,是她對他的忠臣——一份就算身在異地,也終歸是高麗人的心懷。

  而皇上,才是真正讓她動搖的存在。但這句話,她不曉得自己何時能敞開心胸坦白,或許到她死了,她都不會說出口吧?

  「不說這件事了,陪朕聊聊吧。」妥懽瞧見她眸底的痛意,便握緊她的手,如同樹枝盤繞,「朕想問你,歷史上有沒有帝王退下皇位,只願追隨他所愛的女子?」他這麼問,是想告訴她,他為了她,可以拋棄一切——只要她不再為了誰傷慟。

  「回陛下,奴婢不知。」

  妥懽強笑著,把目光釘在承娘的臉容上,「那麼朕將會是此人。」所以承娘啊,朕每次都掏出自己的真心,能不能好好正視朕呢?

  她卻皺起眉瞪著他。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對這皇位厭倦了?不想當皇帝了?

她的心頓時咯噔一跳,這並不是她所料想的未來——如果他真的退位,高麗一定會覆滅,她不能容許這件事發生!

  「請陛下切勿動退位的心思。」她面色凝重地盯著他,令他有些嚇到。他不過是說笑而已,她有必要這麼較真?難不成承娘把皇位看得比他還重?

該不是她接受他,終歸因為他是帝王?

  得出這樣的答案,令他的心一陣抽痛。他摀著胸口,面對排山倒海的絞疼,卻是無能為力……好疼!真的好疼!

  他怎麼了?為何一副快死的模樣?

  承娘擔憂地把住他的肩頭,異常著急,「陛下您怎麼了?奴婢現在就去傳御醫過來!」她站起身,正要扯開喉嚨大喊,卻被他制止。

  他拉住她的手,慢慢搖頭,「無礙,你待在朕身邊就好。」

  他許是患有心病,不然怎會面無血色……承娘心疼地瞅著他,輕聲問道:「需要奴婢替您做什麼嗎?」

  「那就……」他深吸口氣,讓自己的思緒清晰些,「抱著朕吧?」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42 AM


第二十三章 戲弄

  承娘不做多想,立刻抱住妥懽,讓他倚在自己的懷裡。而他就像個孩子一樣,貪戀她懷裡的溫度和屬於她熟悉的香味。

  她輕撫著他的背心,卻不知該怎麼做才能讓他舒緩。心病難醫,且隨時會危及性命,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他死了,我……不!高麗的未來該怎麼辦?

  哪怕是錯覺,他也想當作是她真的擔心他。

  「承娘,能不能幫朕揉揉?」他的臉悶在她的胸上,有些喘不過氣,聲音軟弱無力,像是真的要死去般。她趕緊鬆開他,蹲下身端詳他的狀況,見他仍然面色慘白,連忙要去取水。

  「不要……承娘,朕說過不准離開朕半步。」

  他現在的模樣如同吃不了糖糕而鬧彆扭的孩子,她輕嘆一聲,走到他面前問道:「陛下需要奴婢做什麼?」

  他微微一笑,而後嘟著嘴,一邊指著自己的左胸口撒嬌,「揉揉這裡,好疼啊……」

  她蹙著眉,有些無可奈何。隨即伸手觸上他結實的胸膛,以畫圓的方式輕輕揉按。他暗自竊喜,卻不能表露自己正在「享受」……他立時裝著一副難受的模樣,霸道地按住她的手,「太用力了。」

  她不禁抽一下眉角,用力呼了口氣後,她把力道放得更輕,卻又被他嫌,「太輕了……」

  她咬著唇,憤懣地加強力道,再度被他喊,「好疼!太用力了!」

  她覺得皇上分明是在戲弄她,「陛下似乎好很多了,不需要奴婢再替您緩解心痛了吧?」他真是愈來愈得寸進尺,稍微給他一點好臉色,就把她欺在頭上。她才不會被他牽著鼻子走!絕對不會!

  他狡黠一笑,沒想到自己稍微作弄她,就可以讓她鎮定的表情巨大變化。他立馬拉住她的手,趁她還沒反應過來,使力一扯,讓她跌上御榻,自己則迅速撳住她的腕。

  他的表情像在告訴她,她是逃不了。

  她如何逃不了?她的力氣和武力絕不會輸給他,要不是怕他受傷,她大可像大青島那時把他綁著,不讓他再戲弄她。

  「如果你想推開朕,哪怕被你打死,朕也不會鬆手!」他的話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但更多的是他對她的癡情。

  他深深凝著她,等待她的答覆。

  她在心裡不免自嘲一陣,自己今日被送來,便是待寢之身,如何會推開他?不管願或不願,她都沒有選擇的餘地,畢竟她一踏入宮門,就是屬於他的所有物。

  願或不願,捫心自問……她閉上眼,讓緊繃的神經放鬆。

  他看著她,知道自己又得到一個「不回答」的回應,令他感到非常難受。他不知自己發生什麼事了,心頭突地陣陣抽痛,好似磨子碾心般榨出鮮血。但他還是強忍著疼楚,輕輕觸上她的唇。

  她下意識地瞠開眼,竟看見他的眉心擰在一塊,蒼白的面色下,隱隱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他是不是在強撐著?思及此,她立時推開他,「陛下還是先休息吧?」

  他粗喘著氣,不滿她的推拒,再度用力按住她,把唇湊了上來。

  她是在小瞧他吧?

  他吮吻她的紅瓣,令她瞠眼無法適應。好一會子,他慢慢變得溫柔,濕熱的氣息從唇上徐徐蔓延到頸項;纏綿的吻,如同暖流般包覆著她,讓她錯覺自己在溫熱的泉水裡載浮載沉。

  她的素袍旋即被他一手解開,灼熱的大掌觸上她的身子,比前次醉酒後更加有實感。但她仍舊裝著一臉無動於衷,調息沓亂的呼吸。

  她的一絲不掛對比他的衣冠整齊,這樣的場景實在有些可笑。

  「替朕褪衣。」

  她意會,立即爬起身。彷彿接受皇命般,迅速鬆解他的衣袍,隨後,他又撲了上來,在進與退之間,都是他對她的愛意。

  她再好勝頑強,在他的身下,永遠都是輸家,永遠走漏自己的心聲。

  「陛下,停……」

他卻不理會她,繼續放縱自己豐沛的情愛。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43 AM


第二十四章 懷妊

  這一個多月裡,承娘幾乎每晚都到拿頭殿待寢,身分地位早不像平常的宮女。此事讓句塔不止一次調侃她,要她乾脆住在這裡別回去掖庭宮了。

  她其實很想朝句塔掄拳,也不知他給皇上看了什麼書,每晚都在「實踐」一些讓人羞於言語的事。

  按照這位大人的性子,許是又提供些下流的書籍吧?

  真是……皇上怎麼著也該要好好讀書、勤於朝政,而不是從那些齷齪的書中學習男女之事。

  她不自覺地輕嘆了聲,實在是閑不下來,又開始替皇上整理寢殿。

  雖然外頭的宮女要她待在一旁歇息,但她一點也不想讓外人瞧見這混亂狼籍的床榻,所以總會親自打理好。

  視線漸漸模糊……

  她突地感到頭暈目眩,一個踉蹌,她半身倒在御榻上,就失去了意識。

***

  承娘連續一個月待寢的事就算被句塔瞞得密不透風,還是傳到答納失里的耳裡。

  她放聲狂笑,雖然猜到皇上會把奇氏藏起來,卻沒想到是這麼「專寵」,簡直不把身為皇后的她放在眼裡!

  她氣憤難耐地疾步走到拿頭殿要興師問罪,立刻被一群侍衛圍了上來。

  她悶哼一聲,大聲啐道:「是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本宮要見皇上!」

  「回皇后娘娘,陛下人在大明殿,請您移駕……」

  「喔?那你們在拿頭殿裡藏著什麼?」她挑起眉,輕蔑一笑,「莫不是藏著皇上的心頭肉吧?」她朝自己的下屬使眼色,侍衛立時亮刀對準護守拿頭殿的兵士。

  眼看局勢僵持不下,一名小內侍趕緊去把句塔尋來。

  但答納失里仍舊目中無人,她讓自己的侍衛架開人牆後,隨即破門而入。

  入眼,她瞧見一名女子半身倒臥御榻上。她不免輕笑一聲,走上前要把這個女人攆走,卻發現她竟是昏去之態?

  她略欠身端詳,發現承娘面色慘白,似是將死之態?她忍不禁大笑數聲,把住承娘的下頷,一字一句都如同利刃般充滿殺機,「區區一介賤婢,敢與本宮爭寵?本宮就算失去了父兄,還是會靠自己的力量坐穩皇后之位!至於你,就趕緊陪著朴氏去死吧!」

  她伸出雙手正要掐住承娘的頸子,卻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她知道,她現在的處境像走吊索,只要被人抓到把柄,她的一切都將消失殆盡。她立馬沉住氣,佯著一副假意的笑臉轉身。

  疾步趕來的句塔慶幸自己及時趕到,不然承娘肯定會有性命危險。

  他震驚地看著答納失里,「敢問皇后娘娘為著何事來拿頭殿?」

  「喔。本宮不過是想關心妹妹。」她說的話如同黃鼠狼給雞拜年,假意至極。但句塔還是順著她的話笑道:「既然娘娘如此關心奇氏,為何不放開她,傳太醫前來診治?」

  她憤恨地鬆開手,輕笑一聲,「那是自然……來人,把太醫叫過來!」

***

  被傳喚來的太醫是燕帖木兒的人,所以當他替承娘把診時探到滑脈,不免面色凝重。

  答納失里讀懂他的眼色,假裝擔憂般把他拉到一旁低聲問:「她是怎麼了?」

  「回娘娘,奇氏她懷有一個月的身孕……」

  她肚裡的孽種,是皇上的吧?

  答納失里一聽到承娘懷有龍子,不禁憤怒異常、咬牙切齒,「本宮絕對要殺了她!」她知曉,自己若不殺了奇氏,她在後宮裡的地位只會比宮女還卑微。

  太醫忙不迭地阻止暴怒的答納失里,「請娘娘息怒,您現在若殺了奇氏,皇上肯定會問罪。微臣倒有個想法,能令奇氏失了孩子更會被處死。」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06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42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才人

  答納失里起了興致,豎耳聆聽,「說吧,看不是不個好辦法。」只要能讓奇承娘徹底消失在她眼前,她不怕做出什麼陰狠的事。

  太醫撇起一道詭異的笑容,低聲道:「聽聞奇氏一個多月前才入宮,若將一個月的身孕推長成兩個月的身孕,奇氏必被判死。」

  她明白太醫的意思,是要讓皇上將奇氏肚裡的孩子誤以為是他人的骨肉?這的確是個好計策,但難保不會被發現……她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答應,「就按照你說的,同那內侍回報吧。」

  哈!當皇上若是得知他的心頭肉懷著「不是」他的孩子,不知作何感想呢?

***

  句塔在聽到太醫說承娘懷有兩個月身孕時,不敢相信。他又替承娘把脈,但自己畢竟不是學醫,只能探到薄弱的滑脈,不曉得到底是幾個月的身孕。

  他不死心地又叫了幾個太醫前來,但他們口徑一致,都說承娘懷有兩個月的身孕。他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件事若是被皇上知道的話,該怎麼活啊?他們好不容易能坦然面對了,怎麼就被這孩子給打亂呢?

  他垂眼看著昏睡的承娘,長長嘆了一聲,「你肚裡的孩子,許是高麗王的吧?」

  那麼他需不需要在皇上知道前,先把這個孩子給打掉?

***

  答納失里猖狂地來到大明殿。

  現下太醫和御醫全被她買通,料那些太監再有能力,也探不出奇氏真正的身孕。所謂打鐵要趁熱,她巴不得現在就讓皇上處死奇氏那該死的賤婢!

  妥懽聽到承娘昏倒時本就心焦地要轉往拿頭殿,誰知如同野獸般的答納失里衝了進來,劈頭就嚷道:「恭賀陛下,奇氏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她不明講的原因,就是要讓皇上自己慢慢猜,這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誰?

  思及此,她覺得這項計策甚好,可以一舉數得,除掉奇氏、滅掉高麗王!讓這些礙眼的仇人全部消失!

  妥懽以為自己聽錯了,斂起眉心質問:「你說什麼?」

  她宛如詭計得逞般狂魔一笑,「奇氏懷有兩個月的身孕,難道不是大喜之事?」難道皇上真如爹所說,是個蠢小子,連這種事都理不清楚?那她是不是要把話講得更明一點,好讓這個蠢皇帝知道?

  其實妥懽在聽到「兩個月」這三個字時,心就開始連迭抽痛。因為他知道,承娘肚裡的孩子不是他的,是王裕的……

  他看明白答納失里那詭異的笑容,是想讓他定罪,讓承娘無法再入宮中,甚至藉此判死王裕。但他知曉,他若殺了王裕,承娘不會原諒他;而他也不會因為承娘肚裡懷的不是他的血肉,將她趕出宮。

  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把承娘肚裡的孩子打掉,這是保住她也護全王裕的辦法。如果這孩子真的出世,他們必死無疑。

  承娘落胎的話,會恨死他吧?

  可眼下答納失里如此咄咄逼人,他不能如她所願。他不禁拳起掌心,像是耗盡力氣般吐出字句,「傳朕諭令,封宮女奇氏為才人。」這或許不是最好的法子,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一定要想個兩全的辦法,絕不能讓答納失里毀壞他和承娘間的感情!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08 PM


第二十六章 生父

  承娘醒過來時,卻是躺在掖庭宮的居所,身旁只有篤萬照看。

  篤萬冷冷地看著她,好半天才說出形同噩耗的消息,「你捫心自問,肚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孩子?」

  她還不能反應過來,篤萬接著又道:「太醫都說你懷孕已屆兩月,我頂多能探出約莫在一到兩個月間;如果真是兩個月,這孩子絕對不可能是陛下的……此事若被陛下知曉,你必死無疑。」

  到底是這大元國的醫術太差,還是有人藉此挑撥離間?

  她輕笑一聲,手不禁摀在自己的肚腹上,「這孩子絕對是陛下的!」她知道,有人想將孕期推長以混淆視聽,讓皇上認為她肚裡的孩子是個野種。但她自己再明白不過,與殿下的那晚是半年前,既然大人都說至多兩個月了,絕對不可能是殿下的孩子。

  且在這段時間,她亦有葵水,除了是陛下的孩子,沒有別的可能。

  「若是皇上的骨肉,我會盡全力助你。我怕的是他們找縫隙陷害你。畢竟你入宮前並未驗身,是皇上特例下詔……」篤萬面露慮色,想他服侍這後宮這麼久,什麼樣的宮鬥沒見過?這些女人各個蛇蠍狠辣,找到機會便會藉機爭鬥,若承娘真懷有龍子,他一定要盡全力護住。

  「請大人一定要護住這孩子!」承娘目露堅定,哪怕是鬼神來阻,她都要保全這孩子,讓他平安誕生。

***

  答納失里和妥懽之間的對峙並沒有結束。

  大殿裡,兩名身著華袍之人——一為國之至尊,一為母儀天下,此刻卻因一名宮女而僵持不下。她跋扈,他護短,卻同是為了自己的心頭肉互爭口氣。

  她要的,是權位;他要的,是愛情。

  他們之間不但沒有任何交集,連共識也無。這樣的婚妁,或許結局便是毀滅……但她不在意,她要的,從來就只是個「地位」。

  所以她不能理解皇上冊封奇氏為才人的用意。

  她怒笑好一陣子,無法理解這蠢皇帝心裡在想什麼?難道他連推算孕期都不會?最後她按捺不住,毫不避諱地嘲諷道:「臣妾記得陛下臨幸奇氏乃一個多月前,如今太醫卻診斷奇氏已妊娠兩足月,陛下就不覺得古怪?聽聞奇氏與高麗王有情,會不會……?」她故意在關鍵的地方欲言又止,達到挑撥的至高成效。

  可不用她明講,他也知道她想說的事。

  他雖傻,但還沒有愚蠢到分辨不出答納失里的詭計。他強忍住心頭的痛意,狡黠笑道:「朕若說奇才人肚裡的孩子便是朕的骨肉,這天下還有人敢說不是?」

  「你真是瘋了!瘋了!」答納失里氣得怒目攢眉,或許是因為計謀無法得逞,又或許是不敢相信皇上的決定——假如奇氏肚裡的孩子真不是皇上的親骨肉,他也要概括接受?

  妥懽憤然長笑,心頭綿亙的悲痛沖入眼底,化成盈眶的淚。他想,這天底下最愚蠢的男人便是他了,但他不會後悔……因為他對承娘的愛絕不是容忍,而是奉獻。

  他可以為承娘拼上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09 PM


第二十七章 距離

  當篤萬知道整個皇宮裡的太醫都被皇后買通後,眉心擰得像沙皮狗,對承娘嘆道:「現在就算我提出孕期質疑,料他們也不會相信,反而因此落入險境。」

  承娘心裡早就明白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但她不怕,一個答納失里算得了什麼?她絕對會保住肚裡的孩子,「奴婢會向陛下言明此事,揭穿皇后的惡行!」既然燕帖木兒這樣的大石都被她扳倒,像答納失里這樣的小石子,她如何不能踢走?

  她兀自忖想著如何對付答納失里,外頭卻突地傳來一道朗聲:「奇氏可在?皇上下詔,速速前來接旨!」

  她一聽,也不管自己身體上的不適,三步併兩步地跨到門前迎接,「奴婢領旨。」

  句塔神情複雜地瞅著她,不知該不該把皇上知曉她肚裡的孩子非是龍子之事告訴她。猶豫許久,他最後還是把皇帝下詔的內容念了一遍,「宮女奇氏承娘,因懷有龍子,於至元五年五月冊封才人。賜西煖慈福殿為寢殿。奇氏領旨——」

  她立馬雙膝跪地,神色堅毅,並抬手接過宛如千鈞重的冊封詔書,朗聲謝道:「陛下皇恩浩蕩!」

***

  「母憑子貴」是在後宮裡生存的不敗定律。

  所謂「福澤惠及鄉里,達則兼濟天下」,原本和承娘交好的紅丹,也升上了宮女一職。就連前時侍奉承娘待寢的小內侍和宮女,也因為承娘冊封成為才人,奉祿加升,還能來到慈福殿幹活。

  高麗人的地位更在一夕間改變。因為現在元國的後宮裡,可是有兩位才人來自高麗。

  這個消息傳到同居西煖壽昌殿的朴才人耳裡,是最欣慰之事。因為她總算有了同伴,她可以不再害怕答納失里,就算自己的孩子到最後保不住,她也要護全奇才人肚裡的孩子。

  她想,高麗人終於有一天能正正當當地站在元國的土地了。

  自從承娘被封為才人後,皇上並未前來慈福殿看她,而她也不敢貿然晉見,深怕自己走錯一步而掉入皇后的陷阱。一連五日,她都在思忖該如何澄清肚裡的孩子身分——現下御醫和太醫皆被皇后買通,唯一之法,便是對外召來大夫診脈。

  可上次朴氏要求再次診脈時,就被再三攔阻,這次換她成了主角,肯定會誹謗她毀損皇威。

  她想,答納失里必是將孕期推長的謊言告訴皇上,所以皇上這五日才沒來見她。她知道皇上許是在苦悶孩子的生父是誰,但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選擇冊封她為才人護守她吧?

  真是個傻小子,傻到讓人心疼。

  她的眸心不禁濛上水氣,一邊撫住自己的肚腹,苦澀一笑,「孩子,你一定要等著。我……娘會保護你,讓你平安出世。」

  但她不知道,她身後正有個男人凝眸望著她。

  他一身明黃龍袍,卻把面色襯得更加憔悴,「承娘……若肚裡的孩子是朕的,你也會這樣開心笑著嗎?」他的自言自語令他的心更加沉痛……他想了五日,沒日沒夜地想,最後還是決定不要打掉承娘肚裡的孩子。因為他知道,孩子是無辜的……

  「承娘,朕覺得自己離你愈來愈遠了……」他無聲地掉下眼淚。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10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43 P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算計

  答納失里因為奇氏被封為才人,連日來都是極端慍恨之態,因為她沒料到這個蠢皇帝對那女人的愛意竟是如此容忍……或許是嫉妒,她清秀的面容早已扭曲。

  坤德殿裡的下人對答納失里這般狂怒之態,卻是見怪不怪。

  見到此景的宮女煙花想讓主子開心一點,便不怕死地上前獻計,「請娘娘切勿動怒,奴婢想到一個法子能讓奇氏和朴氏雙雙亡命。」

  答納失里一聽,便挑著眉心朝詭笑的煙花瞟了一眼,漫不經心地道:「說來聽聽。」

  煙花微微一笑,眉眼瞇成奸佞的弧度,「請娘娘邀請兩位才人以增進姊妹情誼之由,共遊太液池……」她這時欠身湊到答納失里的耳畔,悄聲說著她的陰謀詭計。

  答納失里聽完煙花的計策,不由得拊掌大笑,「好、甚好!若此事成了,本宮會讓你成為尚宮!」

***

  隔日午時,答納失里立刻命人前去慈福殿和壽昌殿邀請兩位才人共遊太液池。

  朴氏惴惴不安地踏出壽昌殿,入眼便看見承娘站在門口。

  朴氏立刻低頭福禮,隨後輕聲道:「奇才人……皇后此局可是鴻門宴之勢。」按照答納失里這般毒辣的個性,許是想一箭雙雕,徹底讓她們兩個從這世上抹去吧?

  承娘明白朴氏眼裡的憂慮。

  「請娘娘切勿擔心,我一定會保護——」沒等承娘說完,朴氏立時擺手阻止她的發話。

  朴氏似是溫弱,但眼神卻比誰都堅定,「你也是才人,懷的亦是元國皇子。赴此局非是誰保護誰,而是要好好護住這肚裡的骨肉。」

  承娘頷首,雖然知曉答納失里的邀約必是修羅之途,但若不赴約,恐怕會有更可怕的事發生。她輕舒口氣,決定趁今日之機,徹底了結這歹毒的皇后。

***

  答納失里拄著下頷坐在主位上,看著舞伎們在玉虹殿裡翩翩起舞、采帛如飛。

  接著煙花疾步走了進來,在她耳邊低語一陣。她立時輕謔大笑,一邊朝煙花使眼色,便起身迎接兩位才人的到來。

  她揚起假意的笑容,擺手請道:「妹妹們快請入座。今日本宮請來舞伎跳上『彩雲四合』,還望妹妹們不嫌棄。」

  相較於朴氏的面露慮色,承娘也回給她一道假笑。雖然她們的下人被答納失里擋在外頭,但她不相信憑她一人治不了皇后。

  兩人入座後,答納失里又讓舞伎們開始跳舞,一邊吩咐宮女們將珍饌呈上。但承娘和朴氏卻不敢動箸,這讓答納失里不免輕笑了聲,「該不是這些佳餚合不了二位妹妹的口味?」

  承娘只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便明白裡頭添了白芍等養血之物,這些藥材若讓朴氏服用,很可能危及胎兒。

  說什麼也不能吃下肚。

  「臣妾與朴才人沒什麼胃口,多謝皇后娘娘的好意。」她微微一笑,徹底拒絕了答納失里。

  答納失里卻宛如詭計得逞般笑得更開了,擺手,要煙花過來聽她的吩咐,「既不合妹妹們的口味,那麼——傳本宮懿旨,速速將那些還在膳房幹活的高麗廚子全數斬首!」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11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43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失誤

  「且慢!」承娘一聽到「高麗」這個敏感詞彙,立時起身拽住煙花的腕,憤怒的雙眼宛如熊熊烈火,她沉聲斥責,「你就為了那區區的榮華富貴,背棄祖國,殘殺同為奴隸的高麗人嗎?」

  煙花在剎那間有一絲愧疚,但在看見答納失里銳利的雙眼後,便撇頭嘲諷道:「那可是二位娘娘嘴挑,奴婢不過是奉命行事。」

  承娘輕聲一笑,沒想到這樣一名身在元國的高麗貢女竟是這般墮落。為了阻止她們的殘殺之舉,她提箸夾起一片白芍,往她們面前一遞,「皇后娘娘或許不知藥理,可此物會影響朴才人肚裡的胎兒,若牽動了胎氣,該當如何?」

  哼!就是要殺了你們肚裡的胎兒,不然本宮為何要浪費時間設宴?

  答納失里對於她所設下的第一層陷阱被識破,並不意外,反正她還是有辦法殺了這兩個該死的臭女人,「添加白芍非是本宮之意,這桌上的菜餚可全是高麗廚子所做;若妹妹要問罪,合該是尋來高麗廚子訊問不是?」

  「那麼請煙花將廚子帶來。」承娘面對答納失里的瞪視,依然冷靜沈著。

  不久後,三名高麗廚子被帶到她們面前。承娘面無表情地指著其中一道菜,向廚子問道:「添了什麼?」

  高麗廚子因為畏懼答納失里的淫威,各個瑟瑟發抖、不發一語。答納失里見著這場景,不禁得意一笑,她倒要看看奇承娘想從她設下的層層陷阱裡,玩出什麼把戲?

  承娘瞪了其中一名高麗廚子一眼,又問了一次,「添了什麼?」

  他們還是沒有回答。

  答納失里憋著笑意,像在坐等好戲般,「妹妹,你若不拿出點威嚴,我看他們到隔日都不會回答。」

  承娘輕鄙一笑,她如何不知道答納失里威脅他們?現在她哪怕說錯一個字,都會讓答納失里找到藉口殺了他們。眼下只有一個辦法——她佯裝盛怒地舉手,朝年輕的高麗廚子搧臉,一邊大聲啐道:「我問你們添了什麼,膽敢一聲不吭,不把我放在眼裡?是耳聾了?還是啞巴了?」

  答納失里正饒富興味地看著這齣「同根相殘」的好戲。

  而承娘的突發之舉令身旁年老的高麗廚子嚇出一身汗,連忙下跪求饒,「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小人不過是遵照徐尚宮的吩咐,將白芍添入。」

  喔?原來是那位「徐尚宮」啊。

  她扭頭朝答納失里一笑,那笑容充滿殺氣,令答納失里不自覺地顫抖。她走到答納失里面前,似在請求,但話語卻如同利劍鋒利,「皇后娘娘,臣妾能不能處置這位徐尚宮?」

  答納失里聽到她要把自己的親信處置,強忍住怒氣,艱難笑道:「得了,徐尚宮也是一片好心,還請妹妹原諒徐尚宮的失誤。」

  失誤?真是可笑的說詞。

  她不以為然地笑看著答納失里,隨後擺手請高麗廚子先行離去。

  「方才是臣妾太過大驚小怪,還請皇后娘娘寬心饒恕。」她兀自坐了下來,整個人散發的氣場卻比答納失里還要懾人。

  好像她才是真正的皇后般。

  答納失里不禁咬牙,「無妨,請妹妹們繼續欣賞『彩雲四合』吧。」奇承娘,你等著吧,不要太過得意,待會本宮會讓你求生不行、求死不能!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13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01 PM 編輯

第三十章 殺機

  舞伎們的翩翩舞姿令人眩目,妖嬈的身段配合金環投擲,浩蕩之勢,讓人錯以為身在仙境。

  這樣的舞蹈在高麗從未見過,原本提不起興致的朴氏也看得目不轉睛。而承娘則是面無表情地逡視玉虹殿,深怕自己稍不留神,又會陷入答納失里的詭計……

  現下的景況對她們很不利,或許她可以一招殺了答納失里,但下場便是和殺了皇上一樣,高麗人都得死。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削弱答納失里的跋扈之氣,讓她不要再動殺人的歹毒心思。

  她這時想起了脫脫的吩咐,要她藉機給皇后「下藥」,既然她用白芍對付她們,她就要以天花粉回敬答納失里。於是她偷偷地拿出錦囊,用拇指沾一下粉末,讓天花粉填滿指甲縫中,再佯做賠歉般替答納失里酌茶。

  捧茶時,她的指甲按在杯緣,讓天花粉落入茶水。她微微一笑,往答納失里的面門一遞,「皇后娘娘口渴了吧?臣妾對於方才之事,感到萬分愧疚……」

  答納失里瞟了她一眼,沒想到這個臭女人也會害怕?她得意一笑,接過承娘手中的茶盞,心想就看在她這麼有心的份上,等會子讓她死得痛快點。

  她一口飲下熱茶,感到身心舒暢,一邊朝領頭的舞伎使眼色。

  承娘則是看著答納失里將茶水全數飲盡後,勾起唇角——想答納失里要和她鬥,還早個一百年。畢竟她比不上燕帖的沉穩,亦沒有唐其勢的陰騭;僅是朵帶刺的玫瑰,只要拔掉她的刺,她就脆弱的不堪一擊。

  從外人眼裡,她們之間的對視異常可怕,使整個玉虹殿盈滿殺氣。

  領頭的舞伎一得到答納失里的暗號,立馬將金環拋擲;她手勢反轉,竟向著朴氏投射。承娘瞬時反應過來,一手執起桌上的餐盤,另手則將朴氏往空處推離。

  總算,餐盤抵住了金環的進前,但盤子卻硬生生斷成兩半。

  承娘的手立時被碎片劃傷,掌心汩出一道深長的血口。她憤恨地瞪著答納失里,一邊把方才舞伎投擲的金環撿起,輕蔑笑道:「皇后娘娘怎會喜歡如此危險的表演?這金環的外緣似刀子般鋒利,娘娘就不怕自己的頸子哪天也被此物劃過?」

  面對承娘的質問,答納失里一時無法反駁。

  她沒料到奇承娘有這般武底,令她殺不了朴氏。她這時強抑住怒火,假笑道:「本宮看過幾次,也沒發生過這種事。等會子宴席結束後,本宮會替妹妹們處置這些舞伎。」

  「還請娘娘別讓她們用上金環跳舞了。」承娘執起金環,在答納失里面前晃動,「娘娘應是不想身首分離吧?」

  她瞪著奇承娘,心想這個臭女人怎麼敢威脅她?

  她氣得臉色漲紅,在知曉自己計畫失敗後,趕緊讓舞伎們退下,免得奇承娘見縫插針。

  哈!自己確實太輕忽這女人的能力,既然金環殺不了她,她就不信等等的陷阱她能逃過死劫!

  承娘沒理會答納失里的怒視,兀自把朴氏攙起,一邊擔心地問道:「朴才人沒摔著吧?」

  「沒事,多虧你救了我。」朴氏欣慰一笑,對她的感激已經不是言語能形容。她想,她救了她這麼多次,她也要護住她肚裡的孩子才行。

  答納失里看著這樣「姊妹情誼」的畫面,不禁一陣作噁。

  太礙眼了!她想要讓這兩個臭女人從她眼前消失。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14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02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淹溺

  至大年間,每逢中秋佳節,元武宗與妃嬪便會在太液池上泛舟共遊。這項傳統到了至元五年依然不變。

  尤其是答納失里,因為得不到當朝皇上的「寵愛」,她只能藉由泛舟排解鬱悶。

  而這泓「承載」她怨恨的太液池,今日也即將成為奇氏和朴氏的葬身之地——忖及此,答納失里不禁得意輕笑。

  她一邊命人備妥三艘木舟,一邊分派船伕搖櫓,並朝奇承娘和朴氏擺手,「本宮看今日天氣好,不如就乘舟到瀛洲橋那兒綜觀太液池全貌,如何?」

  朴氏擔憂地朝承娘瞅了一眼,明白皇后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承娘則是臨危不亂地推謝道:「朴才人懷妊八足月,恐不適合泛舟這等激烈活動。」雖然猜不透答納失里想做什麼,但「近水」實在很危險……這會使她回憶起在大青島逃命時,皇上跳崖後溺水的模樣。

  所以她不希望身邊的任何人發生這種事。

  答納失里不死心地再次邀約,「若妹妹不放心,可以共乘一艘船,雖僅能兩人乘坐,但船身穩固,也省得被晃到暈頭……且泛舟之趣在於能見到不同的宮闕樣貌,欣賞天水之色。本宮希望妹妹們能同本宮共享此樂。」

  此時答納失里在心裡暗自謀劃,若她們不答應,她就命人把她們推入池水。

  朴氏看到皇后眼裡的不耐和憤怒後,知曉若是再拒絕下去,後果會不堪設想。於是她看向承娘,用眼神示意她的心思後,扭頭對皇后謝道:「臣妾與奇才人實是有幸才能與皇后娘娘泛舟共遊,如何會拒卻娘娘的邀約?」

  「哈,那妹妹們是答應了?」答納失里露出詭異的笑容,自己則率先乘上小舟,催促道:「妹妹們也快點坐上船吧。」

  沒等承娘猶豫,朴氏便拉著她的手乘船而坐,一邊低聲道:「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放心,她的目標還是只有我們肚裡的孩子……」

  承娘卻不這麼認為,以答納失里的個性,絕不可能善罷干休;但拒絕答納失里亦會令她們置身險境,實在是進退兩難之局。

  只見答納失里所乘的小舟已漸漸遠去,發配在她們船上的船伕這時才搖櫓划前,並跟隨小舟的路線,慢慢前進。

  這時徐徐微風拂掠,撥動太液池上的粼粼之景;湖光三色,山、林、天倒映在湖面上,宛如一幀山水畫嵌在太液池上。

  這樣的美景,讓她們恍惚,甚至忘記了「陰謀」的存在。

  當船划進太液池中處時,船伕竟放下木櫓,並將身軀往船側一倒,船身開始重心不穩。承娘緊張地握住朴氏的手,朝船伕大吼,「你在做什麼!」

  船伕好似沒有聽到般,逕自爬起身,而後用力一跳;下一瞬,整艘船翻覆,承娘和朴氏雙雙落入池水裡。

  承娘立時將朴氏拉到一旁,才免於被木船壓身。

  朴氏大喘口氣,驚魂未定。正要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的雙腳被什麼物事拽住,無法動彈。那力道之大,讓她的身軀往下沈,幾乎要滅頂。

  承娘驚覺情況不對,連忙潛入水底,這才看清是那名船伕正拉著朴氏的雙腳。她憤怒地扯下船伕的牽制,但船伕水性極好,立刻摀住朴氏的口鼻,欲讓她窒息而亡。

  朴氏瞪大眼看著承娘,無助和恐懼使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承娘不知道自己能在水裡撐多久,但她一定要把朴氏救回!她再度游上前,拽住船伕的手臂,並拳掌朝他的臉用力一揮;可船伕只吃疼了聲,依然沒有放手。

  她知道不能再這樣瞎耗,因為朴氏不可能在水裡撐這麼久。她又朝船伕的琵琶骨使勁一打,船伕不出所料地鬆手;她這時抓準時機,立刻抱住朴氏要衝破水面,但船伕卻扣住她的腳踝,想讓她們雙雙淹死在太液池裡。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15 PM


第三十二章 污衊

  承娘奮力一踢,無法掙脫船伕的牽制。

  當她發現朴氏已是昏去之態時,忙不迭將朴氏的身軀往上送,自己則和船夫在水中纏鬥。

  在水裡,她無法施展原有的武底,敏捷動身極其困難。較之熟悉水性的船夫,她被攻得連連後退。

  被送出水面的朴氏在下一刻又沉進了水裡,承娘立時抱住朴氏,衝到水面上。她顫抖著唇,慌亂和著急沖上心頭,使她不自覺地猛搖著朴氏的身子,「醒醒啊!快醒醒啊!」

  但朴氏卻舊面無血色、唇齒發白。

  承娘大吸口氣,連連朝朴氏送氣,卻喚不醒朴氏的生機。她不死心地伸出長指一探朴氏的鼻息……毫無活生,這使她從原先的焦慮轉為憤恨。

  我一定要殺了你!

  船伕此時在水裡已是極限之態,但他仍不死心地拉扯承娘的身子。反正他本來就是奉命行事,從皇后那裡得到足夠的銀兩留給親人,死了也無妨。

  承娘用力踹開船伕,繼續與他搏鬥。但她知道自己若殺了他,肯定無法定他的罪。於是她抓住船伕的頸子,把他扯出水面。

  船伕一吸到氣,又把承娘拉入水中,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殺了她,不然得不到銀兩救活他的孩子。

  承娘的體力和意識漸漸消無……

  「娘娘!娘娘呢?快把娘娘救回啊!」紅丹在瀛洲橋上看著奇才人滅頂,朴才人浮上水面,不禁哭喊道:「誰快來救救兩位娘娘啊……」

  答納失里則是冷眼旁觀這一場精彩的溺斃表演。

  煙花發現了紅丹,察覺事態不對,連忙向答納失里低聲稟報,「娘娘,讓紅丹瞧上此景,許是會告發我們。還是讓船伕把奇才人救起,污蔑她殺了朴才人吧?」

  答納失里想了半晌,知道自己不可因為一時衝動毀了計畫,便命船伕將落水的兩人還有朴氏帶回岸上。

  反正朴氏已死,她達到了她最初的目的。

***

  西煖壽昌殿內,內侍和宮女身著白色喪服,齊身長跪。

  妥懽艱難地踏進朴才人的寢殿,沒想到自己第二次的步入,卻是因著朴才人的死訊。

  哀肅的氛圍盈泛壽昌殿,低泣碎語卻喚不回昔日溫婉柔順的榻上美人。

  妥懽不知道自己多久沒關心這名女子了,久到他忘了她懷有身孕,忘了她是他的「妻子」……甚至連她肚裡孕育的生命,他都不曾過問。

  如今,他們都死了。

  他悲慟地凝著冷冰冰的軀體,眼眶的淚滑落而下,「朕對不住你……」

  可朕或許連說句對不住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朕不但沒把你放在心上,連保護好你的能力都沒有……

  「請皇上節哀!」宛如不速之客的答納失里在這時走進了壽昌殿,她清秀的面容帶著幾分狡猾得意,「臣妾知曉是誰殺了朴才人。」

  等著吧,奇承娘,本宮一定會讓你死在這蠢皇帝的手上。

  妥懽扭頭瞪向答納失里,憤怒道:「一直以來不都是你這毒婦想害死她?還有臉同朕說誰是殺人兇手?」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16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03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欺君

  答納失里沒想到這位蠢皇帝竟敢當面斥責她是「毒婦」?原來爹和兄長一亡歿,她在宮裡就成了人人喊打的惡人了?

  思及此,她勃然的怒氣滯在胸口,但為了保住自己的權位,她選擇壓下。她不相信,當所有人都指責奇才人的不是時,這個蠢皇帝還會為了那沒用的情愛護短。

  她這時命人將船伕帶了上來,咬著牙向皇上一字一句地稟報,「此人便是與奇才人和朴才人同乘的船伕。當時他看見奇才人一把將朴氏推入水裡,他為了救朴才人而與奇才人搏鬥……」她立刻抓起船伕的衣襟,指著他頸子的瘀痕道:「陛下可知奇才人手勁之大,差點把他掐死呢。」

  妥懽知曉承娘不可能隨意傷人,絕對是這名船伕對她們做了什麼。他目光尖銳的像利劍,瞪向船伕,擰眉質問道:「你可知欺君之罪乃死罪?」

  船伕連忙下跪求饒,「小人不敢!小人如何敢謊瞞!」

  妥懽當然不相信承娘會殺了朴氏,想之前答納失里污衊朴氏假懷孕時,她可是反將答納失里一軍,如何會殺了朴氏?

  答納失里眼見情況不利,連忙加油添醋,「陛下為何不相信船伕的說詞?當時在場的內侍和宮女可是親眼所見——奇才人殺了朴才人!」

  接著那所謂當時在場的「證人」,全都朝著妥懽下跪,「陛下明鑑啊!真的是奇氏殺了娘娘的!」都說一個人一張嘴,謊言也會說成真的;答納失里不相信,蠢皇帝不會被這些流言蜚語混亂心神。

  可妥懽並不傻,他知道答納失里所做的一切都為了要挑撥他和承娘之間。他的眼底瞬時滑過一道輕鄙,怒道:「夠了!朴才人已死,你們還嫌不夠,再來鬧騰朕嗎?今日你們的一字一句朕都聽在耳裡,若朕發現一點謊瞞,斬首示眾,絕不輕饒!」且他必須派人澄清這件事,還承娘清白。

  所有人立時被這個皇帝的氣勢給震懾了,他們沒想過一直以來被燕帖、伯顏操控的軟弱陛下,在今天全然爆發。他們更沒想到,這名統掌大元國的年輕皇帝,眼神竟如同忽必烈在世,剛毅的模樣盡收眾人眼裡。

  也許,他們誤以為的懦弱帝王正在努力崛起。

  答納失里卻被妥懽這樣的氣勢怔地啞口無言,只見妥懽一甩袖,在她後頭低語了句,「欺君必死。」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壽昌殿。

  僅留下答納失里一人發狂咆哮,「等著吧!皇帝算得了什麼?本宮還是有法子治你們!」

***

  伯顏自從被任命為大丞相後,無論是國事還是擴充後宮之事,都要參一腳處理。這使妥懽相當煩惱,自己若擴充後宮,還有什麼臉可以見承娘?

  而前時被帶來晉見的伯顏忽都,伯顏更是逼迫他封她為才人。

  其實妥懽不止一次拒絕擴充後宮之事,可伯顏雖不像燕帖跋扈、目中無人,眼神卻像把刀子一樣架在妥懽的頸項,使妥懽不得不答應。

  畢竟伯顏和他的姪子脫脫掌有虎符,兵權在握。

  妥懽想到自己坐著的皇位如同空殼,不禁長嘆——如果自己能夠掌有實權,就不用怕誰逼迫了。

  近來煩心的事一波接一波,他想去探望昏迷的承娘,卻被伯顏攔阻。朴氏方死,後宮早就亂得雞飛狗跳;偏偏伯顏又逼他擴充後宮,答納失里還不會過來大鬧大明殿?

  真是沒有一件省心的事。

  妥懽忍不住走出殿外,仰頭望著明亮的天穹,思忖著……還是做著飛鳥比較自由吧?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16 PM


第三十四章 餵藥

  承娘因為溺水而失溫昏迷。

  聽聞承娘病況的妥懽也顧不得伯顏再三阻撓,在脫脫的幫助下,每晚都悄悄潛入慈福殿照看承娘。

  他讓自己的侍衛圍守慈福殿,並命御醫將湯藥備好。準備就緒後,他捧著傳來鹹苦藥味的瓷碗,徐步走進寢殿。

  趨於床前,便看見承娘僵直軀體,周身冒著冷汗。

  他放下瓷碗,心疼地觸上承娘蒼白的臉面。他知道她正在做惡夢,畢竟朴才人在她面前死去,這種痛苦誰能承受呢?

  他發現她渾身發顫,急忙環住她變得消瘦的身子,想將自己身上的溫熱渡給她。「承娘,別怕,朕一直都在的……」

  她當然不可能回應他,畢竟她尚在跟病痛纏鬥。

  妥懽知道該是她服藥的時間了,立刻拿起銀製小匙在黑鴉鴉的湯藥裡撈了一匙,並湊到她發白的唇瓣上。可她卻如同雕像般動也不動,牙關緊閉。他不死心,又試了一次,但結果還是一樣,她沒有順利服藥。

  妥懽覺得不是辦法,很著急,不知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喝下湯劑?

  他的目光不禁游移到她的唇上,似是想到了什麼……這一次他坐挺身子,用力吸氣後,他喝了一口藥,讓自己的唇堵上她的。

  他隻手抬起她的頷,並用舌尖撬開她的牙關,送藥入口。一次一次,他慢慢地推送湯藥,直到瓷碗見底。他離開她時,還用自己的袖子給她擦嘴,輕聲道:「趕快好起來吧承娘。沒見著你的日子,朕好難受……」

  他輕柔地擁住她,好像他懷裡的人兒是飄忽不定的雲絮。

  每一晚,他都這樣伴著她,直到隔日清早,直到句塔催促他該去上朝……

***

  承娘清醒時,已是朴才人殞命之後的第四日。

  她感到有些頭暈目眩,直到看清自己身上的瘀痕後,她想起那日所發生之事——答納失里設計殺了朴才人。

  心頭的怨恨旋即因為朴氏之死而沖上腦門,她本想饒過答納失里一命,但她現在怎麼也做不到!她無法原諒答納失里的所作所為,若是殺了人還可以逍遙法外,那這世間要什麼王法?

  或許是因為恚怒染紅了眼眶,紅丹見狀連忙輕拍她的肩頭安撫她,「放心吧,雖然皇后在皇上面前污衊你,但皇上可沒有相信皇后的鬼話。只要找到證據,很快就能治罰皇后了。」

  承娘點點頭,聲音還是有些沙啞,「只要那名船伕未死,我就能替朴才人報仇。」她要答納失里知道,踐踏高麗人性命的罪尤,是難以清償的。

  這時慈福殿外頭卻一陣鬧轟轟。

  承娘緊起眉心讓紅丹去探探外邊發生何事,可紅丹前腳才跨過門檻,下一瞬就被一名頭髮蓬亂的發狂男子撞倒在地。

  承娘立時認出那名男子就是殺害朴才人的船伕,她一陣怒意,也不管自己身體尚虛,起身就掐住船伕的頸子大吼,「殺人兇手!你如何能在興聖宮恣意出入?」

  船伕卻沒有回答承娘的問題,只見他的嘴角汩出腥紅,放聲狂笑,「只有殺了你,我的孩子才能有救,才能得到皇后的賞賜!所以趕快給我死吧!」他的雙手也掐住承娘的頸子,兩人打了起來。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17 PM


第三十五章 嫁禍

  興聖宮,東煖坤德殿乃伯岳吾氏皇后的寢殿。

  答納失里將翡翠玉鐲戴了又褪、褪了又帶,似在把玩,相當漫不經心,「你說,這樣奇承娘那女人就會死了吧?」

  煙花略低著頭應道:「就算不死,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答納失里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不過,還是死了最好不是嗎?本宮倒要讓這些女人知道,這鳳冠,可不是人人都戴得起的!」想奇氏那女人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簡直是無稽之談!一介高麗的低下貢女,休想沾得鳳冠之光。

  徐尚宮這時候從寢殿外頭走了進來,「皇后娘娘,奴婢想時候應是差不多了——」

  答納失里滿意地站起身,跋扈自傲的驕氣顯露在她清秀的面容上。她看了身後的下人們一眼,低聲命道:「別愣了,跟著本宮到慈福殿看看好戲吧!」

***

  承娘和船伕之間的搏鬥沒有歇停。

  紅丹見狀忙不迭地想要叫人護住承娘,可她衝出外頭,卻什麼人影也沒有。她不明白,平素被守得嚴實的慈福殿,怎麼就在今日鬆懈了防備?

  興聖宮乃妃嬪寢殿的宮區,如何能讓一介船伕擅闖殺人!

  紅丹立時衝上去把船伕的雙臂拽住,承娘則抓準時機,捏緊船伕的頸子低吼,「皇后給了你多少銀兩?那銀兩足夠讓你去殺人?你可知,你殺的可是懷有身孕的弱女子啊!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難道朴才人的命不是命,你孩子的命才是命?」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把這名殺人兇手千刀萬剮。但為了定他的罪,她不能現在就殺了他。

  船伕又嘔了一口腥紅,血漬染上了承娘的白衣素袍,只見他沙啞笑道:「娘娘可知濠州鍾離那兒正在鬧大疫?我兒病出了黑斑,若不殺人得千兩銀,如何救得我兒?」

  可殺人滅口便是犯大錯,承娘擰眉罵道:「殺了人,你兒就活得心安了?」

  但船伕仍舊憤笑,再度掐住她的頸子,她為了反擊,把自己的武底全用上了。船伕被她掐得臉色青白,口中的鮮血如瀑流般流淌不止,似要亡命……

***

  當妥懽聽聞內侍稟報奇才人已經清醒,他顧不得朝議,連忙三步併兩步疾步往慈福殿衝去。

  同一時間,答納失里也正從坤德殿裡走出,欲往慈福殿看戲。

  慈福殿裡,承娘被船伕掐得喘不過氣,紅丹則是在一旁扯著船伕的手臂,抵制他的攻擊。因為大病初癒,承娘沒法子鬥過長年苦力的船伕。就這樣,兩個女人和一個壯碩的男人在寢殿裡搏鬥,不分上下。

  恰在妥懽前腳踏入的瞬間,船伕立時亮出預藏的匕首;只是刀鋒並非對向承娘,而是對著他的胸口。承娘剎時明白他的用意,瞠眼就要阻止他,卻得到他的輕蔑一笑,「我朱五四就算今日死了,也不會是殺害朴才人的罪人……」

  「你不可以死!」承娘迅速拽住他的手腕,奮力往後扯,卻敵不過他的臂力——匕首硬生生刺進他的左胸,下一瞬,赤紅鮮血登時灑滿她的素袍……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18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03 P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讒言

  船伕並沒有立刻死去,他從眼角餘光瞥見皇帝入殿,知道是時候了,便故作咬牙切齒啐道:「娘娘簡直欺人太甚!小人照您的方法殺了朴氏,您非但沒有封賞,還想致小人於死地!惡毒至極!唔——」他又嘔了一口鮮血,讓自己看來悽慘狼狽。

  承娘並沒有發覺妥懽已經入殿,她憤怒地扯過船伕手中的匕首,吼道:「休要含血噴人!是皇后命你殺了朴才人!」

  船伕雖是將死之態,眼底的冷光卻如同銀針般尖銳。他強撐著軀體,遵照答納失里傳達的說詞,原封不動地唸了一遍,「娘娘所作所為不就是為了高麗?為了免除貢女制度,只要您登上后位,我大元國的皇帝也會為您所控制。朴氏雖是高麗人,卻一直是您登上皇后的絆腳石,只要您肚裡的孩子順利出世,這天下還不是您的?小人知曉,您想將朴氏之死嫁禍給皇后……以一箭雙雕,登上後宮之主!」

  或許是船伕說中承娘的軟肋,提及「高麗」,令她無法冷靜反駁——

  「住口!是你殺了朴才人!」她顫抖著發白的唇瓣,嘶聲怒吼,雙眼轉紅,因為他即將死去,她卻不能定他的罪愆……

  「是娘娘殺了朴才人!」

  船伕這時甩開紅丹和承娘的牽制,倒退幾步,此時左胸的創口噴出血泉,嘴角也不斷湧紅。他察覺皇上瞠眼瞪向這裡,如死灰之態,口裡不禁唸叨著,「元國氣數近盡……」因為瞧見皇上那般槁木模樣,使他莫名想起相士的話,只是他參不透相士予他的四言詩……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實在沒有力氣去回想那什麼鬼詩。可眼底卻掠過那日相士看見老四後的情景——相士看著老四的病重之態,竟文謅謅了一回:元至氣盡,璋珪逢時;建德立善,明我天下。

  哈……相士到底在說著啥?一字一句他啥都聽不懂!

  畢竟他不識字也沒有文養,只怕那相士是為了騙錢才在那兒瞎胡話吧?想著想著,他覺得自己的體溫驟降、渾身發顫……隨即雙眼一吊,倒臥在血泊之中。

  死了?他就這樣死了?她還沒有替朴才人報仇,他就死了?

  「你不可以死!你怎麼可以死!」承娘眼泛血絲,用力搖著船伕的軀體,卻喚不回已經抽離魂魄的肉身。

  而此時的妥懽,仍舊像根木頭般佇在原地,因為他無法相信眼前所見——難道承娘入宮並非為了王裕,難道「王裕」只是她入宮的藉口?她真正的理由就是登上皇后,就是想要控制他?因為她知道他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所以他對她一定會唯命是從?

  愈思忖,他的心就愈是疼痛……難道她在他面前,都是在演戲?都是為了登上她的皇后之位?

  承娘此時才發覺妥懽的存在,她有些手足無措,生怕妥懽聽信船伕的讒言,「請陛下相信臣妾,臣妾不可能會殺害朴氏,是這名船伕殺害朴氏——」

  他的確不想相信她殺害朴氏,可是她有什麼證據證明她沒有設計謀害?船伕可是死在她的手上……

  妥懽深痛地凝著她,眶眥通紅,「朕早該料到,你從來都是為了高麗的女人。你為了高麗,什麼事都做的出來……你真的好狠、好狠!朕對你情真意切,你眼底卻只容得權位?」

  她知道他是誤會她了,但她還是不死心地辯駁,「臣妾嫁至元國,乃元國子民,如何會將心思放在高麗?」若不是船伕的一語道破,她早要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拯救高麗。

  她所說的話切切實實沒有半句謊瞞。

  她想告訴他,她在這一個月裡,從未起過二心,對他全心全意。可喉心卻不知被什麼哽住,她一時發不了話。

  「朕不該信你……每次、每一次,朕跌倒了,你哪一次扶朕起身?朕好不容易自己站起來了,可是你卻飛到天上,遠到朕抓不住你……說白了,朕不過是你可有可無的棋子吧?」他摀著自己的左胸口,痛恨地淌下情淚。

  她一定不知道,他的心已被她蹂躪致碎。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20 PM


第三十七章 冷宮

  答納失里在慈福殿外頭正看著這齣精彩絕倫的「好戲」。果然如她所料,她的「離間」之計成功了,這下奇承娘不死也是落入冷宮。

  還記得兄長說過,奇承娘痛恨貢女制度,殊不知這就是她的弱點。所謂攻其不備,她這次可是把奇承娘的底細都給探清了。

  她不禁勾起一道陰鷙的笑容,瞥眼看著身旁的煙花,「你這次立了大功,本宮會如你所願升你為尚宮。」

  「謝皇后娘娘賞賜!」煙花恭敬地朝答納失里福禮,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而後她們的目光又放向慈福殿裡的兩人,笑得更加開懷。

***

  紅丹因為船伕亡命,怔了好半天才回魂。她急急忙忙地跪了下來,替奇才人求情,「請陛下明鑑!奇才人沒有理由殺了朴才人。」

  妥懽的面色沉了下來,他看了承娘一眼,不以為然地吼道:「如何沒有理由?朴氏之子會阻擋她登后、冊立太子,殺了朴氏再嫁禍給答納失里;她可以什麼事都不用做,輕而易舉坐上皇后之位!」

  皇上生氣了?這樣的男人,不是她所認識的他……

  承娘從沒有看過妥懽這樣的表情,因為一直以來,他對她都是呵護備至。他從來不會怒吼她,就算她惹他生氣,他最後還是會哭著請求她的原諒。

  真是……她的眼底忽地升起水氣,想起明明不是他犯錯,怎麼就要向她道歉了?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的,她高傲,他卑屈;她坐在上頭,他處在下風……從未有過平等相待。

  她是想將他拉起身的,可是她又想起自己若幫了他,他就無法靠自己的力量對抗仇敵。所以她忍住了,收回自己的手,她要他自己爬起。

  她一直以為他會明白她的用意……

  承娘垂下眼,面對他的逼質,她不發一語。妥懽見到她的不理睬,更加慍憤,衝著後頭的侍衛再吼,「全愣著了?還不快拿下奇氏!」他此時似是看到誰了,那雙金履……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句塔認為奇承娘不可能會做這等愚莽之事,忙不迭勸道:「陛下,請您三思啊。奇才人如何會殘殺同為高麗人的朴氏?」

  但妥懽像是什麼話都聽不進去般,滿臉怒氣。

他瞪了句塔一眼,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而後他深吸口氣,大聲命道:「罪女奇氏不知悔改,本該判死——但念在懷有朕之骨肉,打入冷宮,潛心念佛不得出外!」

  答納失里在後邊聽到「打入冷宮」這四個字,再也忍不住地俯掌大笑——這一仗,她可是漂亮的獲勝了。

  接下來,奇承娘你就等著收到閻王的索命符吧!

***

  史載,元國自中統年間開始信奉吐蕃佛教,在宮裡建了不少佛堂。這些佛堂少部分落在隆福宮宮區,而所謂的「打入冷宮」,不過就是要這些犯錯的妃嬪禁閉佛堂,反省自己的過錯。

  至元五年,正值噶舉派興傳,佛堂裡信奉第三世噶瑪巴活佛——讓炯多傑。活佛長居大都,亦時常入宮傳達佛理。

太皇太后卜答失里因前時犯錯,閉關佛堂、潛心念佛,有時也會和入宮的活佛探討佛理。

  而同被打入冷宮的承娘便和太皇太后卜答失里禁閉同一個大佛堂。

  卜答失里雖被打入冷宮不得出外,但宮裡的大小事卻逃不過她的雙眼。當她看見奇承娘進入佛堂時,她就猜得這名高麗貢女因為「某事」,不再專享皇上的寵愛……

  至於到底是什麼事,讓眼底只放著奇氏的皇上動怒?卜答失里從宮女那裡探聽了奇才人被打入冷宮的前因後果後,不由得輕笑一聲——雖然這一場後宮之爭,奇氏是敗了,卻不代表答納失里獲勝。

  因為她卜答失里,會助奇承娘剷除皇后。不過在此之前,她要看看奇承娘是不是值得她耗費心思……?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21 PM


第三十八章 活佛

  連續三日,卜答失里和承娘沒有任何的交流,各參各的佛。

  這一日活佛入宮晉見皇上後,按照慣例前往隆福宮的佛堂看望卜答失里。當他看見太皇太后身旁多了一名女子,原是處變不驚的臉龐竟浮現一絲詫異,「女施主面露福相,為何黯然神傷?莫要因為一點小事而喪心殆志啊。」

  卜答失里斜了承娘一眼,沒有作聲。

  承娘則是雙手合十朝活佛虔誠一拜,「多謝呼圖克圖提點,小女銘記在心。」但她的表情仍舊黯淡,絲毫沒有因為活佛的一句話而振作。

  因為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該何去何從……一直以來,她都自恃著自己得到皇上全然的愛,這也是她在後宮生存中最強的力量。但是當這樣的支持沒了之後,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立足?

  當初脫脫找上她合作,也是賭定皇上不會棄她於不顧。可現在呢?她沒了支持,沒了地位……甚至她還未向他解釋肚裡的孩子……

  現在的她如同甕中鱉,隨意一刀,都能致之死境。

  「女施主可曾聽聞『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活佛面帶慈藹微笑,看著面色慘白的承娘,傳達他想告知的寓意。

  承娘則是不自覺地接話,「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既是增益,何故女施主面露慮色?」活佛的提囑在此刻竟如醍醐灌頂,令承娘震地一下。她怔怔地瞅著活佛,只見活佛又道:「祖古雖未透徹面相,可女施主氣態雍容,一時的落魄不過是天之試煉,如何頹敗凝滯?」

  是啊!這些磨難又算得了什麼呢?前些時候她都熬過了,落入冷宮怎麼是自己的劫禍?

  承娘意會到活佛的本意,面露感激地再次朝活佛虔敬大拜,「呼圖克圖之意,小女明白,再不會妄棄心志。」

  活佛滿意地笑了笑,向太皇太后行禮後,就要走出佛堂。離去前他喃喃唸道:「彼本不滅遊戲中,體性空而自性明,相為不滅任運顯。」

  這時卜答失里又睨了承娘一眼。

她獨自起身送走活佛讓炯多傑,只留下承娘一個人細細琢磨活佛的話意。

***

  大丞相伯顏甫聽到奇氏落入冷宮的消息,一不做二不休,便拉著自己的姪女弘吉剌氏到大明殿裡晉見皇上。

  他知道,奇氏失寵,也就是姪女獨霸後宮的機會。

  他立時按住姪女瘦弱的身子,雙雙跪地,但口氣卻有些咄咄逼人,「陛下啊,恕微臣失禮!您冷落弘吉剌才人如此之久,是不是該臨幸她了?微臣可是日日盼著姪孫呢!」

  煩!真的很煩!

  妥懽斜倚在龍椅上,面色一沉,「朕現在沒這個心思……你若要嬪位,朕可以封你為淑嬪。」他垂眼瞟了伯顏忽都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好了,你現在是淑嬪了,可以滾了!」

  「陛下!」伯顏也生氣了,他的確是想讓姪女加升嬪位,但是她這樣的位子,和皇后答納失里有何區別?

  妥懽冷眼瞪著伯顏,並沒有因為他的怒吼而震懾,「君臣之禮,大丞相可否知曉?你衝著朕這樣吼,是不把朕放在眼裡了?」

  伯顏一時啞口無言,妥懽又輕笑了聲,「你們一個一個,都把朕當作工具……莫要忘了,朕可是有血有肉之人!管好你自己的嘴皮,朕若是發怒,誰都難逃一死!」

  妥懽這樣的怒語令伯顏愕了許久,因為他無法相信,年少時他所侍奉擁有重兵的曲律皇帝,竟會重現在自己眼前。直到伯顏忽都低喊了聲,「舅父。」並把他帶出殿外,他才明白方才所見非是逝世已久的元武宗,而是其孫烏哈噶圖汗。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23 PM


第三十九章 補網

  一道頎長的身影從龍椅幕廉後出現。

  妥懽目露寒光,朝身後的男子瞅了一眼,「所以,你現在是要站在朕這邊,還是站在你伯父那邊?」

  脫脫饒富興味地笑了起來,「微臣既支持奇氏,如何不站在陛下這邊?」

  妥懽其實也是在朴才人溺斃後,才知道承娘跟脫脫私下合作。但他們合作的目的為何,他現在還不知曉……

  他不禁悶哼一聲,盯著自己手中的國璽道:「朕發覺自己再不振作,承娘必會有性命危險。你不也瞧見了……那日太液池朴氏溺水而亡,可答納失里卻還不死心想嫁禍給承娘,甚至想讓船伕殺了她。朕初時差點被她給騙了,若非看到那雙金履……想著這下不演給她看,她如何善罷干休?」

  但他不得不承認,他那時是氣在當頭,才被眼前之景矇眼;若非無意間瞧見答納失里那雙金履,他很可能會鑄成大錯。

  「既知皇后娘娘的詭計,陛下莫不是還以為奇才人肚裡的骨肉是王裕的?」脫脫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沒有牽動妥懽的情緒。

  他這時放下手中的國璽,目露堅毅,一點也不像從前懦弱的模樣,「朕後來讓御醫診脈過了,可他們全被答納失里買通,只敢說出一至兩個月的含糊說詞。至於是或不是,朕不知曉,但若答納失里謊瞞,她罪證確鑿,必死無疑。」

  「微臣打賭肯定是您的骨肉。」

  妥懽輕笑了聲,他如何不希望那是他的孩子?但他知道現在有更要緊的事待他迎刃而解,「朕現在沒心思顧及是或不是,朕只要承娘平安就好。且大丞相伯顏之事、答納失里所鬧下的禍端皆未解決,一件一件來吧。」

  脫脫沒想到前時吵著要吃柿餅的懦弱皇太弟,登上皇位後倒也長進了?許是奇承娘改變了這位帝王吧?因為實在有趣,他面露微笑地又問:「微臣想,陛下將奇才人打入冷宮,莫不是要避開皇后的惡鬥?」

  「不錯,如此才能保護承娘,也可以令皇后放鬆戒心……」妥懽凝著脫脫沈思的面容,不知為何突然說了句,「朕看那弘吉剌氏,對你似乎另有青睞?」

***

  承娘闔眼凝神打坐,像是一尊佛像般動也不動。

  卜答失里此時刻意坐在她的身旁,聲音很輕,不知是在喃喃自語,還是對著承娘說話,「面對獠牙盡顯的猛獸,只需稍稍設計,便能一網打盡。」

  「補網失矣。」

  「若是獵者,就算失了補網,也會想盡辦法讓野獸中計。」卜答失里又扭頭望著奇承娘,似是想到枉命的朴才人而面露痛惋,「奇才人可知,本宮相當喜歡朴才人那孩子啊,可為什麼就被皇后陷害了?朴才人溺死,難道不是奇才人的錯?難道不是奇才人間接害死了朴才人?」

  殺人者是那名船伕,太皇太后要怪罪她實在太過牽強。

  所以承娘一聽便知曉太皇太后在試探她——太皇太后想要利用她,消滅皇后;想要用這層罪惡感,驅使她當「補網」。她當然也想復仇,但她更明白與虎謀皮的下場,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說了句,「臣妾相信惡有惡報。」而不正面答覆她的質問。

  雖然現在太皇太后不能干涉國政,但只要答納失里被剷除,太皇太后必會想盡辦法,免除冷宮之刑,繼而成為第二個燕帖木兒。所以她必須想一個辦法,能夠同時讓皇后和太皇太后消失在元廷,讓皇上成為真正的至尊。

  可在此之前,她必須找到皇后設計殺害朴才人的證據。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24 PM


第四十章 聖恩

  妥懽忍了三日都沒有去見承娘,只讓句塔安排侍衛,護守在隆福宮裡的大佛堂前。至少他清楚目前答納失里不會再有動作,不然她的狐狸尾巴隨時會被他逮住。

  這三日他過得很痛苦,雖然同在宮裡,但他卻不能因為難解的思念,到佛堂見承娘。因為他只要動身前往,答納失里定會察覺他將承娘打入冷宮不過是為了削減她的防備;所以能撐多久便撐多久,這幾日絕對要查出答納失里設計殺人的證據。

  妥懽又想起那日為了拉攏脫脫而對著伯顏大吼,顯示皇威讓伯顏沒了底氣,不禁得意起來。可經過這件事後,伯顏對他更是目中無人、氣焰囂狂,令他有些後悔衝著他吼。

  這幾日,伯顏三番兩頭就前來大明殿逼他和弘吉剌淑嬪合房,他明白拖延也不是長久之計,必須要想個辦法才行。

  他看著身旁的句塔,想起前些日子讀過房中術的書籍,問了句,「是不是有那什麼藥……合房用的?」

  句塔皺著眉心忖了忖,立時明白皇上所指,正要開口,卻被妥懽摀住嘴。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湊到句塔耳邊道:「你去告知弘吉剌淑嬪,今日戌時朕在寳雲殿等她。而後再不小心讓這個消息走漏,並傳到伯顏耳裡,懂嗎?」

  「奴才明白。」句塔朝皇上頷首行禮後,就退下去執行他的任務。

  看著句塔離開後,妥懽又朝外邊大喊,「來人!」

下一刻,無論是守在門外的侍衛,還是內官全都衝了進來。妥懽似因為想到什麼而微笑,他指著一名侍衛要他到自己面前,接著他悄聲低語,「你去告訴脫脫將軍,朕今日酉時在寳雲殿等他。」

  侍衛聽了吩咐後連連點頭,立刻離開大明殿去通知脫脫。

***

  在東煖文德殿服侍弘吉剌淑嬪的宮女們,一聽到弘吉剌淑嬪今晚要待寢,笑笑咧咧話了一整個上午。有些人口快、嘴又大,待寢的事比疫病傳得還快,不消半日,宮裡上下都在話叨著弘吉剌淑嬪終於要蒙受聖寵。

  這件事傳到伯顏的耳裡,令他暢笑不止;但傳到答納失里耳裡,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她震怒地要徐尚宮去準備柿蒂粉和黃酒,摻在熟奶豆腐裡,說是作「見面禮」,送去給居於文德殿的弘吉剌氏。

  今日後宮裡沸沸揚揚傳著「待寢」這樣一件大事,就算妥懽吩咐守在大佛堂的侍衛不可對奇才人告知,太皇太后也會一盡她「告知」的義務。

  承娘一聽到這件事,原是處變不驚的神態瞬間崩解;但她還是強作鎮定,因為她明白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解決——查到答納失里的罪證。

  她在佛像面前端坐,試圖回想活佛予以的道理,可心頭浮現的卻是皇上說的一字一句……她這時雙手合十,口中喃喃唸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她還沒唸完,一滴眼淚就從她的眼角滑落。

  她不禁笑諷自己在哭什麼?一入宮門,她是皇上的所有物,皇上卻不專屬於她——在後宮裡,共享與獨寵本是一線之隔,這一切都取決於皇上。

  「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她的眼淚隨著她的話語流淌,整座大佛堂頓時盈滿綿亙不絕的哀傷。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25 PM


第四十一章 虎符

  寳雲殿裡已屆酉時,仍燈火通明。

  精雕的紅檀圓桌上,呈放一壺忽迷思和幾盞金紋酒杯。

  妥懽獨坐椅上,靜待著脫脫到來。在這期間,他藉著搖曳燭火,端詳手中的繡花帕子——上頭繡的是團簇淨白的曇花和一個名字。他勾起唇角,暗暗地把它收回衣袍裡。

  恰逢此時,脫脫也由句塔領進寳雲殿。

  脫脫一入內,劈頭便問:「陛下與弘吉剌氏合房前,還要與微臣商討國事?」他總覺得有些古怪,卻說不出哪裡古怪;他不明白皇上是吃錯藥了?半夜還召他來談國家大事?

  妥懽微微一笑,沒有正面回答脫脫的疑問,兀自酌了一盞白透的忽迷思飲盡,「另一半虎符在你手上吧?」

  原來是因為虎符?

  脫脫眼底滑過一道精光,笑道:「可另一半在大丞相手上,微臣持得其一也無法有所動作。」

  「大丞相持得其一,亦無法有所作為。」妥懽指著他身旁的椅子,示意脫脫坐下,並要句塔給脫脫酌一盞忽迷思。「所以朕今日尋你來此,便是要你尋得大丞相所藏的另一半虎符。」

  脫脫笑看著手中的忽迷思,並沒有異樣、酒色透白、隱隱有股甜味飄散,便安心地一口飲盡,「陛下可知從大丞相手裡奪得虎符,甚有難度。」

  妥懽輕笑一聲,又飲了一盞忽迷思,「既支持朕,脫脫將軍就不該拿出點誠意?」

  「難道陛下不怕微臣得到完整虎符而逆反?」脫脫似笑非笑地瞅著妥懽,他這樣答,是告訴皇上他的拒絕之意。對他而言,他只希望自己在元廷安安穩穩坐實,不受任何物事撼動。但要他親自冒險去奪虎符,他可做不來。他可以支持皇上、保護奇才人,但奪虎符,他一點也不想淌渾水。

  妥懽刻意悶哼一聲,又連喝了數盞忽迷思,「朕現在信得過又有能力的臣屬,也就只有你一人。你替朕取得虎符,朕必予你相應的高位。且大丞相近來也忌憚你手中的虎符,所以才跟你唱反調吧?」

  脫脫這時斂起笑容,看著面前的皇上,想要說話,卻感到頭暈目眩;接著視線愈發模糊,下一瞬,他就倒在紅檀桌上。

  妥懽見是時機,立刻朝句塔使眼色,自己則在偏房裡換上宦官的衣袍,再由侍衛保護下偷偷離開寳雲殿。他想,蒙汗藥的劑量和浴爐散應能使這次的計畫順利進行。

  雖然妥懽在喝下忽迷思前有服藥,但自己為了不讓脫脫起疑,他可是一連喝了好幾盞。他感到真有些眩,得儘快早個地方躲起來休息,免得昏倒在皇宮裡就功虧一簣了。

***

  句塔則是奉妥懽的命令守在寳雲殿,等候弘吉剌淑嬪。

  戌時即將接近時,他走出寳雲殿,守在門口靜待內侍把弘吉剌淑嬪抬過來。到了戌時,他就看見不遠處一行長長列隊,前頭是兩名年輕的內侍抬著被褥裹身的弘吉剌淑嬪。他連忙走上前道:「都退下吧,娘娘由咱家送進去。」

  「是,大人。」

  句塔一個人抬著弘吉剌淑嬪走進寳雲殿。他將弘吉剌淑嬪放在榻上後,輕聲問了句,「恕奴才無禮,驚擾了娘娘。您是不是吃了皇后送來的酸奶豆腐?」

  伯顏忽都頓了片晌,才慢慢地答:「是……」

  句塔故作擔憂地道: 「娘娘可知,皇后所送的酸奶豆腐裡,添了毒?」語畢,他把藏於衣袍裡的黑色丹藥取出。

  伯顏忽都不自覺地瞠大雙眼,感到一陣寒慄,「那……我會不會死?」

  「請娘娘放心,奴才手中的丹藥能解去此毒。」句塔微微一笑,把黑色的藥丸呈在弘吉剌淑嬪面前。他立刻用手托著弘吉剌淑嬪的下頷,助她服藥;看到她吞下後,他目露狡黠——果然啊,弘吉剌淑嬪因為年歲尚輕、諸事不明,三兩下就能忽悠過去了。

  「謝謝你救了我……」

  「娘娘不必言謝,是陛下吩咐奴才所做,奴才不過奉命行事。」句塔微微笑看著弘吉剌淑嬪,「請娘娘稍等片刻,因陛下方才飲了不少忽迷思,有些醉了,先讓奴才去把陛下喚醒吧。」他說完,立刻用被褥裹好弘吉剌淑嬪,並把尚在昏睡的脫脫攙到榻上,低聲說了句,「陛下已經來了。」

  他心想,再不用多久的時間,藥效就會發揮作用了。

  處理妥當後,句塔輕輕地掩上門,並對著外頭的侍衛命道:「陛下有令,嚴加護守寳雲殿,無論是誰都不能恣意擅闖!」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26 PM


第四十二章 浴爐

  脫脫悠悠轉醒後,感到全身燃灼、燠熱難耐;尤其是下身,脹痛不已。他不明白自己發生什麼事了,頭暈目眩,好似心口有一股熱源瘋狂地竄流全身。

  「好熱……」他低語了句,隨即把身上的外袍褪下。

  他半瞇著眼想看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但視線太過模糊,他只知道自己被人扶到床上……前後發生的事情,他現在完全想不起來。

  奇怪的是,明明時至五月,為何夜晚會熱到難以忍受?而且胸口好悶,像是有什麼物事要從胸口迸出;而胸口源源不絕地燥熱更是衝上腦門,連帶他平順的呼吸變成劇烈的喘息。

  他覺得不是辦法,把身上的單衣也褪下,露出精實的胸膛。

  此時伯顏忽都因為從頭到腳悶在被褥已有許久,感到燥熱難受。不知為何,雖然自己現下一絲不掛,僅以被褥裹身,但她的身子卻像抹了辣椒般,如滾水般的燒燙。

  再這樣待著也不是辦法,她只好悄悄探出頭,想看看皇上是不是醒了?

  她半瞇著眼,憑藉模糊的視線,她看見身旁的男人早已褪下上衣,背對著她。這樣寬闊的背身竟讓她想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她忍不住苦笑,都到這個份上了,自己為何還想著表哥?

  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會困在元國的後宮囹圄……要脫身,難如登天。

  她清楚記得舅父說過:身為妃嬪,無論有沒有愛,都必須服侍皇上。於是她緩緩爬起身,逕自褪去被褥的包覆,用柔荑輕觸男人的後背,告訴他,她已經準備好了。

  脫脫因為背上傳來的冰涼感而猛回頭,當他看見身旁的女人似與自己的表妹相像時,還以為自己身處夢境。突地一股龐然的熱源在小腹間打轉,他強忍住不舒快,定定瞅著女子的容顏,好半天,他模糊地喊了聲,「莞莞?」

  莞莞?

伯顏忽都不由得一震,沒想過自己已經瘋魔到會把皇上當成表哥了……

  「莞莞」這個名字,是表哥給她取的小名,因為她從小怕生又愛哭,表哥希望她面帶笑容,所以才叫她莞莞。

  她的眼淚不禁淌落,十年後的物是人非,她和表哥在元廷相見,卻不是前時的身分,而是將軍與淑嬪……

  脫脫見女子沒說話,以為自己認錯了。忖著自己還身處在夢境,便打算倒頭就睡。沒想到下一刻,自己卻被女子緊緊環抱,他這時再也捺不住下身的熱脹,一個轉身,就用精壯的雙臂扣住女子的肩頭。

  伯顏忽都嚇地唇齒發顫,以為自己做錯了——畢竟舅父要她好好侍奉皇上,難道方才的舉動觸怒聖顏了?

  但最讓她不能理解的,是為何到現在,她還把皇上認成表哥?

  光裸的兩人因為近在咫尺,促使熱氣蒸騰。脫脫半瞇著邪魅的眼眸,理不清身下的女人到底是虛幻的,還是真實的?但不管是真是假,他確定自己已經瘋魔了……沒想到自己自恃的冷靜思緒,竟會狂魔念想著莞莞?

  「皇上,臣妾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嬌軟的輕語在他耳邊不斷迴盪,他卻莫名感到慍憤,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的無能為力,想起了伯父強逼莞莞入宮……

  怒上眉梢,慾火混合著氣憤,令他無法控制自己。他霸道地攫住女子的丹脣,汲取她唇齒間的溫潤。

  喘息與曖昧的輕呻迴盪在彼此的耳畔。

  現下,他們決定把這一切當作夢境,當作自己曾經幻想過的美夢。

  他和她開始瘋狂吮吻,下身的律動致使她連迭輕呼,兩人緊緊貼合,彷彿難以見得的連理枝,誓願此生無法分離。

  寳雲殿外頭,句塔的眼色在聽聞一聲粗喘的呻吟後,漸漸暗了下來。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26 PM


第四十三章 脅迫

  夤夜,漫天繁星中高掛一輪皎月,圓滿明亮;銀光灑落在地上的一道漆影,卻顯得極其悲涼。

  猶記當年李太白一首《靜夜思》,無論老幼皆朗朗上口,但又有誰知曉李太白的真正感觸?是了,她不僅同李太白思鄉,也思人——關於高麗、關於父親、關於……

承娘微舒了口氣,仰頭凝望頭頂的明月,月圓本該團圓,可她卻是今日最孤獨的一人。

  皇上想必與弘吉剌氏溫存吧?

  這樣想著,她覺得月光刺得眼疼,令她眼底泛起水氣,她只好垂首盯著腳下的石地,喃喃唸著佛經。

  反正自己最初入宮之因,本就是為了解救高麗;至於皇上傾不傾心,與她何干?她只要登上皇后之位就好……

  但乾枯的石地上卻暈了好幾滴水圈。

***

  身著宦官服的妥懽在一群侍衛的圍護下,悄悄來到隆福宮宮區的大佛堂。他本想進入佛堂一見承娘,卻發現佛堂後院中的一道清影。他知道「她」在那兒……對著後頭的侍衛吩咐不要跟隨後,他就邁開長腿,輕輕、慢慢地走了過去。

  一步、一步、一步……他放輕腳步,緩緩地靠近她。接著他張開雙臂,從後頭一把摟住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唔——」承娘差點要驚叫出聲,還是身後的人摀住她的嘴,才沒有擾動到他人。

  妥懽這時低頭湊近承娘的耳畔,帶著寵溺的嗓音令她不自覺地紅了眼眶,他溫柔地道:「沒見你的這幾日……好想你。」

  她的口還是被他摀住,所以她發不了話。他又把她摟得更緊,存在著霸道和佔有,「從現在開始,我不是元國皇帝,你也不是才人。我們只是普通的夫妻,平凡的看著夜空……」

  其實承娘是想問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何他不在寳雲殿而過來找她?甚至是她落入冷宮的事——她有很多疑問待解,但他似乎不想談及。這讓她覺得他是不是變了?

  不知過了多久,晚風中夾帶他的話語,迴盪在她耳邊,「承娘,再等一陣子,我會把那些元國的毒瘤清除乾淨。這樣,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危害我們了。」

***

  脫脫因為聽到外頭的鳥鳴聲而清醒,當他發覺自己衣不敝體時,眉心微蹙;接著他扭頭往身旁一看,卻發現更驚人的事實——他的表妹竟然躺在他的身旁?

  他立時明白自己遭人陷害,洶湧的怒意打轉心頭,他爬起身就要有所動作,卻被一把長刀抵住喉頸。只聞亮刀的男子厲聲喝道:「再動!就讓你身首異處!」

  脫脫斜眼瞪著持刀的句塔,悶哼了聲,「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

  這時坐在椅上的妥懽爬起身,徐步走到脫脫面前,把衣袍裡的絲帕取出,對他微微笑道:「脫脫將軍可認得此物?這是那日弘吉剌淑嬪同大丞相晉見時,所遺落之物。」

  脫脫不由得瞠起那雙邪魅眼眸,瞪眼看著絲帕上的曇花和落款,這讓原是處變不驚的他怔愕不已。妥懽讀懂他的眼神,勾起唇角笑道:「朕不管你與弘吉剌淑嬪之間有什麼,朕只要告訴你——虎符必奪。」

  「如果微臣不答應呢?」脫脫的雙眼噙著憤恨,與皇上相對;也因為這樣犯上的眼神,使句塔將長刀抵得更近,把他的頸子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而他們的驚動也把伯顏忽都給吵醒了,她瞪著眼,還不能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

  妥懽斂起笑容,迅速從身上抽出長劍,同時指向脫脫和伯顏忽都,「現在你們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條,死路。朕會將你們兩人的不堪之事公諸於世,抄斬蔑里乞氏和弘吉剌氏,往後子嗣列與漢人同等,不得翻身。」

  伯顏忽都一聽,嚇得潸淚。

  皇上這是在逼他?脫脫壓抑住怒火,沈聲問道:「那麼第二條路呢?」

  妥懽似是回復前時那樣的傻里傻氣,粲然一笑,「走第二條路,有兩個條件:一是虎符,二是子嗣。朕要將軍繼續與弘吉剌淑嬪合房,直到淑嬪人妊娠為止。至於虎符,相信以將軍的聰明才智,定能輕易取得大丞相手中的半邊虎符。」他此刻緊拽著手中的絲帕,眼神變得更加陰暗,「此二者不可有任何閃失,否則就是第一條路做為你們二人的結局。」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28 PM


第四十四章 錦盒

  承娘思忖了一夜關於皇上的「毒瘤」之意後,也開始了自己的打算。

  她先讓紅丹去探聽船伕的身分,雖然只有得到濠州鍾離人等少許的信息,但若她推測不假,皇后以千兩銀唆使殺人,定有銀票簽收的紙本。她要做的,就是把證據都蒐集妥當,靜待皇上肅清燕帖餘黨,再將皇后一網打盡。

  這些日子,後宮亦是不寧……

因弘吉剌淑嬪每晚被召去寳雲殿待寢,令答納失里憤恨加劇,找到機會,答納失里就開始見縫穿針、施以惡刑,搞得後宮人心惶惶,深怕活不過明日。這使承娘慶幸自己身處「冷宮」,暫時躲過皇后的喪心狂魔之舉。

  與此同時,大佛堂也沒有她想像的平和。她發現太皇太后總是與一名身著華服的少年躲在佛堂偏房裡談話,只要她稍一靠近,他們就不再有聲響,接著就會瞧見少年匆匆從小門離去。

  承娘覺得事有蹊蹺,便趁太皇太后去會見活佛時,來到偏房搜索。雖然一無所獲,但她還是把一個錦囊塞在木櫃的縫隙裡……

***

  伯顏忽都沒想過自己入宮後,竟會陷入這般萬劫不復的處境——除了要按皇上的要求與表哥合房,她還要面對皇后的針鋒相對。無非使她本是瘦弱的身子骨更加嶙峋,好似一陣風吹來,就會把她拂走。

  這一日,她來到了大佛堂敬拜,為的不是國家大事,而是自己有違《女誡》義理,想要反省己過。

  當伯顏忽都的貼身宮女看見她嗑頭跪拜了十多次,心生不忍,忙不迭勸道:「娘娘,您身體虛弱,還是別這麼著……」

  但伯顏忽都似乎沒聽到,又連嗑了幾次。重重的磕頭,使她的額際紅腫,像要出血。

  「有句話說:心誠則靈。望弘吉剌淑嬪明白。」端坐在旁的承娘闔眼說了一句,令伯顏忽都停下動作。

  伯顏忽都慢慢坐正,對著承娘幽幽地問道:「進退兩難之局,臣妾除了求佛,還能有何作為?」

  承娘這時睜開眼,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伯顏忽都的問題。

  見自己得不到答案,伯顏忽都不禁長嘆一聲。她爬起身,朝奇才人福禮後,就逕自走出大佛堂。

  承娘看著伯顏忽都一行人漸漸遠去,突地叫住隊伍最末的一名宮女。她從衣袍裡取出一方錦盒,放在宮女的手上,吩咐道:「這是西域進獻的珍珠粉,乃太皇太后賞賜,如今送給弘吉剌淑嬪……」

  小宮女忍不住插話,「恕奴婢失禮,娘娘是想要幫助弘吉剌淑嬪?」

  承娘輕頷首,莞爾道:「你替弘吉剌淑嬪每日熬上一碗白芷甘草湯,和著珍珠粉一道進獻給皇后娘娘,討她的歡心吧?相信不用幾日,皇后娘娘就會氣消了。」

  小宮女一聽連忙高興地收下錦盒,笑咧咧地謝過奇才人後,就蹦蹦跳跳地跟上隊伍。承娘看著他們從隆福宮離去後,迅速收斂自己的笑靨,轉回佛堂裡。

  「娘娘,奴婢有事一談。」

承娘瞧見紅丹面露異色,便暗指著自己的偏房示意她跟上。入內後,她把門鎖上,低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紅丹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可疑的人物後,才湊到承娘的耳畔悄聲道:「古納答剌……」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29 PM


第四十五章 徹夜

  小宮女端著一碗白芷甘草湯進入坤德殿。

  守在外頭的煙花立刻攔下小宮女,斜眼問道:「這是什麼?」

  「回尚宮娘娘,這是弘吉剌淑嬪聽聞皇后娘娘苦尋養顏之湯,特意命奴婢熬煮……」小宮女霹靂啪啦地還沒說完,就被煙花打斷道:「別廢話,只管說這是什麼?」

  「添了珍珠粉的白芷甘草湯。」

  「喔。」煙花挑眉看著始終低頭發抖的小宮女,悶哼了聲,「那真是謝謝弘吉剌淑嬪了。」接著她推了一把小宮女,就要趕走,「去去去!沒你的事了,快走吧。」

  小宮女退下後,煙花端著白芷甘草湯走進寢殿。答納失里一看見煙花手上的物事,便問:「誰送來的?」

  「回皇后娘娘,說是弘吉剌淑嬪送來的養顏湯。」煙花將瓷碗呈在桌上。答納失里就立刻朝試味宮女使眼色,要她以銀針驗毒;未有異樣後,她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煙花有些緊張地問道:「娘娘感覺如何?」

  答納失里不禁暢笑,「不錯,挺順口。弘吉剌氏這丫頭倒還知曉點道理,懂得討好本宮。若像奇氏那賤女人,恐怕本宮就不會讓她那麼好過了。」她這時放下瓷碗,媚眼微瞇,「不過,還是得讓太監給她服用紫茄花粉吧。若這丫頭懷了身孕,可要不得呢。」

  「是,娘娘。」

***

  承娘在大佛堂的偏房裡執翰書寫,卻猝地有道人聲從窗外傳入,「娘娘不好了!」

  承娘扭頭,發現是紅丹,不禁軒眉問道:「何事?」

  紅丹用口型說了一個名字後,迅速把手中的書信交給承娘,「娘娘猜得不錯,恐怕太皇太后欲另立太子……前日奴婢遵照您的吩咐,告知篤萬大人注意太皇太后的親信拜住,果不其然從其居所搜到了這封信。」

  承娘攤開書信一瞧,立時目露異色,「前來大佛堂的孩子應是太皇太后之子吧?」太皇太后這般動作,她並不難猜透——許是皇上最近的舉止令她發覺自己再無法干涉政事,才忖著要另立太子,逼皇上禪位吧?

  「回娘娘,確實是陛下的皇堂弟古納答剌,也就是皇子燕帖古思。」

  承娘不禁握緊手中的書信,面色一沉,「太皇太后雖深居此地,無法進一步動搖朝政;但元廷老臣多半是文宗舊部,恐怕這樣的懿旨一出,會動搖皇上的威權。」

  紅丹也著急了,「那可如何是好?」

  承娘瞥了手中的書信一眼,撇起一道謔笑:「此信可是太皇太后的手書?若是,那麼一切就好辦了。」

***

  這些日子以來,逼迫脫脫還有弘吉剌淑嬪合房的妥懽,並非閒散,當他們在寳雲殿雲雨時,他就自行閉關在殿裡的小房徹夜審奏本。

  他清查的對象,幾乎是燕帖木兒的舊部還有親信。他甚至做了分類,由罪刑輕重劃分;但這樣還不夠,他暗地裡吩咐句塔派人去找出這些受害百姓,打算在朝堂上讓他們百口莫辯。

  讀奏本時,他也發現了大丞相伯顏的一些「痕跡」,但目前還苦無法子緝拿。他輕嘆一聲,將這些奏本收了起來,就把蠟燭吹熄,趴在案上睡了。

  似是熟睡的他在此刻漾起笑容,不知是不是夢見了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30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6 PM 編輯

第四十六章 不孕

  脫脫趁伯父伯顏上朝晉見皇上時,進入伯顏的府邸搜查虎符。他身為伯顏的姪子,自幼養於其府,出入府邸本是尋常之事。但伯顏近期卻對他多有防備,連進入府邸都小心翼翼,讓脫脫感到奪取虎符之事窒礙難行。

  可自己畢竟有把柄在皇上的身上,他若行事不力,隨時會因惹怒龍顏而全族遭滅……既然橫豎都是一死,還是選個瀟灑的死法吧?

  脫脫悄悄潛入伯顏的書房,東翻西找卻連塊石頭的影子也沒有。他按捺住怒火,從裡到外再次細細搜索,仍舊一無所獲。

  按照伯父的個性,不可能會將極其貴重的物事放在身上,除非……「有個人」替他保管虎符?

***

  六月中旬,弘吉剌淑嬪的肚皮因為沒有一點消息,暫時止停了答納失里發動的後宮戰火。承娘則是遠離後宮的煙硝,獨自在大佛堂裡養胎。

  這段期間內,承娘通過句塔知曉了皇上全然的計畫。表面上她佯作一副無心留意元廷的模樣,實際上卻步步為營;她一方面監視太皇太后的動作,一方面在後宮設下眼線,保護弘吉剌淑嬪。

  承娘應是在抄寫佛經,一筆一畫卻戰戰兢兢、全神貫注,讓人猜不透何需費這麼大的力氣?她擱下筆後,抬眸望著窗外的天色,片晌,她寫下一張字條交給紅丹,吩咐道:「通知篤萬大人將文德殿的太監撤換,該是時候了。」

***

  六月中,漸暖的天氣令答納失里更加煩躁。她用手搧著風,面露不耐,對著身旁服侍的宮女連聲抱怨,「哎!沒吃飯嗎?沒瞧見本宮汗如雨下,都快被這熱度給折磨死了!還不搧快點?」

  「是,娘娘。」宮女只好使勁力氣更用力地搧風。

  她扁起嘴,並沒有因為涼快而興悅,便扯開嗓子大吼:「來人啊!來人啊!」這樣緊急的號令,使外頭的宮女們全都衝了進來。

  答納失里睨了她們一眼,不大高興地問道:「今日白芷甘草湯怎未送來?」

  「回娘娘,奴婢不……」領頭的宮女話還沒說完,從文德殿派來的小宮女立刻就走了進來。

「皇后娘娘,請用。」小宮女面帶微笑地呈上白芷甘草湯後,答納失里才有了一絲笑容。

  「都退下吧。」等到寢殿裡只剩下答納失里一人後,她才開始服用白芷甘草湯。她一邊喝著一邊摩挲著自己的面頰,暢笑不止,「這養顏湯倒還挺不錯的,本宮就不信本宮這般貌美之姿,得不到皇上的青睞。」

  全數飲盡後,她卻感到腹部一陣悶痛。她難受地摀著肚腹,嘶喊了聲,「傳太醫!聽見沒?本宮傳太醫——」

***

  太醫眉心緊蹙,隻手替答納失里把脈,卻是連聲嘆氣。

  此時的答納失里面色蒼白,因為腹部傳來的劇痛而無法調息呼吸,她粗喘著氣,虛弱地問道:「本宮何疾?」

  「回娘娘,應是、應是……」

  見太醫支吾難語,煙花很是著急,「大人,您倒是說說娘娘這到底是患了什麼病症?」

  太醫這時才艱難地開口,「娘娘已有兩月葵水未至,依小人診脈推斷,怕是全不產……」

  「您的意思是娘娘無法妊子?」徐尚宮不禁倒抽一口氣,「莫不是診錯了?」

  太醫戰戰兢兢地看著答納失里,「小人豈敢謊瞞皇后娘娘!怕是、怕是娘娘服食了致之不育之物……」

  不孕?她答納失里竟然不孕?

  答納失里還沒能從震驚中回復過來,心裡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白芷甘草湯——她瞥眼看了一眼桌上的瓷碗,煙花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將瓷碗端到太醫面前。

  「本宮這一個多月,每日服用白芷甘草湯。」

  太醫立時伸指沾了碗底的湯藥,湊到鼻前嗅聞,沉吟許久,他道:「應是添了天花粉——」

  說是西域進獻的珍珠粉,沒想到是天花粉?

  太醫話還沒說完,答納失里就放聲狂笑,「好個伯顏忽都,膽敢如此作弄本宮!今日致本宮不孕之仇,就是你死,也難消本宮的怒氣!本宮定要讓你死無全屍!哈哈哈——」伯顏忽都,我答納失里就是做鬼,也會拉你下地獄!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31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6 P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中計

  小宮女三步併兩步地急奔文德殿,被篤萬攔了下來,「何事慌慌張張的?娘娘還在裡頭歇著,成什麼體統?」

  小宮女邊喘著氣,急道:「皇后娘娘說要在午時淑景亭設宴,邀請淑嬪娘娘赴會,還說淑嬪娘娘若是推拒,毓德王殿下恐有危險……」

  果然奇才人料想的不差,皇后真的有所動作了。

篤萬瞟了小宮女一眼,立時將門掩開,命道:「速速知會淑嬪娘娘,備妥後趕緊前去淑景亭赴會,不可耽擱。」

  「是,大人。」

  同一時間,承娘也從紅丹口中得知了答納失里的設宴之局。她立刻吩咐紅丹準備一套宦官服,替換上後,她用眉石畫眉、胭脂抹唇沾腮,改變自己的樣貌。著裝完畢後,她戴上一把長刀,趕往淑景亭與篤萬會合。

  她想,再不用多久,答納失里很快就會退下她的後宮之位。

***

  伯顏忽都戰戰兢兢地坐在答納失里面前,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惹怒答納失里。

  答納失里目露兇光,卻硬是裝作一副慈和的模樣招待伯顏忽都,「弘吉剌淑嬪,這些都是從北方進獻來的珍饌。來!快點嚐嚐!」

  「謝皇后娘娘。」伯顏忽都顫抖著手,尷尬的笑意藏不住心頭的惴慄。

  答納失里笑得更開了,眸光如刃,似要將人碎屍萬段,「別客氣,妹妹就是太瘦了,多吃點呀。」 她這時對著煙花手打暗號,卻沒發現身旁的太監不是她原本設置在文德殿裡的眼線。

  這名太監,就是奇承娘假扮。

  她略低著頭,瞥眼觀察淑景亭內外的一舉一動。發現煙花提著一個布袋走到伯顏忽都身後,她便悄悄挪動腳步,手按刀柄,進入備戰之態。

  煙花走到亭外的花叢中處,悄悄地倒出了袋中物事,隨即以雷厲之速跑回亭上。承娘不禁斂眉,定睛往花叢一瞅,才明白袋中物事為何——皇后竟想用數十隻黑眉蝮蛇殺害弘吉剌氏?

  且擺在弘吉剌氏面前的菜餚盡是半熟肉類,這些味道能夠吸引蝮蛇趨前;想必皇后是做了十足的準備,才敢用毒蛇殺人吧?

  她不免輕笑一聲,迅速走到花叢大喊道:「唉唷!怎麼有這麼多蛇!」她這樣一喊把在場的太監宮女嚇得雞飛狗跳,趁亂之時,她持刀將所有的蝮蛇斬斷,「沒事,是小人眼花了。」

  答納失里早已起身罵道:「閹人就是沒膽!就算是條蛇,何需大驚小怪!」她又朝煙花使眼色,要她放出毒蠍,不管如何,她今日一定要殺了伯顏忽都這個女人。

  答納失里舉起裝有葡萄酒的金盞,朝伯顏忽都一敬,「妹妹,此為火州進貢的葡萄酒,相當順口……這人生苦短,又能夠品嚐幾次?本宮在此祝賀妹妹福壽無疆——」喝完這一盞,伯顏忽都你就準備去死吧。

  伯顏忽都顫笑著舉起金盞,卻發現裡頭沒有酒水,心頭一急,金盞就脫離掌心哐噹落桌。她嚇地不知如何是好,承娘則是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提起酒壺,拇指與食指按住金盞外緣一酌,沉聲道:「娘娘請用。」

  「謝……」伯顏忽都木愣地接過金盞,總感覺這名太監似曾見過……應是自己想多了,她連忙朝答納失里一敬,大口嚥下金盞裡頭的葡萄酒,「臣妾也祝皇后娘娘福壽無疆……」孰料她話還沒說完,下一刻,就摀住胸口倒臥亭上。

  「娘娘、娘娘!」

  「快傳太醫,快啊——」

  「怎麼會如此……」答納失里沒想到伯顏忽都還未被毒蠍螫傷,就被這葡萄酒害死?她可沒傻到在吃食中下毒哪!到底是哪個傻子替她做這種事?這樣還有誰相信她不是殺害伯顏忽都的兇手?

  她已經緊張到唇齒發顫、面色慘白;承娘瞧見此景,不禁勾起唇角——因為真正的好戲,才正要開始。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32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7 PM 編輯

第四十八章 失勢

  皇后毒殺弘吉剌淑嬪的事情早已傳遍元廷。

  妥懽憤怒地命令怯薛軍拿下答納失里,而被押到大明殿的答納失里仍然不死心地掙扎大吼,宛如喪家犬般狼狽,令燕帖舊部表情扭曲。

  負責審查的御史大夫則開始驗毒,「葡萄酒與金盞邊緣皆含有水玉之毒。」

  妥懽瞪著答納失里,輕笑了聲,「既已驗出有毒,皇后還要謊瞞?」

  「本宮何需謊瞞?下毒者非是本宮!是有人蓄意陷害!」答納失里不禁嘶聲大吼。如果被她知道是誰陷害她,她一定會將那人碎屍萬段。

  「別找藉口了,朕如何不知你想殺了弘吉剌氏?事到如今,皇后還想犯欺君之罪?」妥懽目光逸銳,似是把鑿刀剜著答納失里,「來人,把那名內官帶進來。」

  沒多久,答納失里派去文德殿的太監被押了進來。只見他垂淚不止,忙不迭地朝妥懽跪拜磕頭,「陛下饒命啊,小人不過是奉命行事,求陛下饒過小人一命啊!」

  妥懽朝句塔遞眼色,句塔會意,立刻走到太監面前,將碗裡的物事湊近要太監好好看仔細,「這些紫茄花粉,是你趁弘吉剌淑嬪用膳時,偷偷添入的吧?」

  答納失里隨即瞟了太監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可以說出實情。此舉令他不知所措,不曉得自己該實話實說,還是裝傻到底?

  妥懽盯著太監,勸道:「只要認罪,朕可免你一死。」

  太監一聽,心有動搖。他不安地看向瀕至瘋魔的答納失里,半晌,他決定保命要緊,「多謝陛下、多謝陛下!小人……小人確實奉皇后之命,以紫茄花粉阻撓弘吉剌淑嬪妊子。」

  「給本宮閉嘴!」答納失里早已怒髮衝冠,再這樣下去,她的後宮之主,她的皇后之位都會離她遠去的……

  妥懽擰著眉心,衝答納失里大吼,「該閉嘴的是皇后你!」

  答納失里顯然是嚇到了,惴惴發抖,許久都不能平復。這時怯薛軍隊長又進來稟報,「陛下,微臣在坤德殿裡發現一張咒符,上頭寫著弘吉剌淑嬪的名字——」

  「真是如此?」妥懽正眼都沒瞧著答納失里,並未因為皇后詛咒弘吉剌淑嬪之事而驚動。

  答納失里卻是忍無可忍,這些莫須有的罪名,為何要加諸在她身上?她瞪眼向怯薛軍隊長怒吼,「休要嫁禍於人!本宮如何會做此等勾當!許是有人陷害本宮,你們怎不查明清楚!」

  「哈!皇后的歹毒之心,堪為乃父之風啊。」妥懽語帶輕謔地笑諷答納失里,「先是詛咒弘吉剌淑嬪,又以紫茄花粉阻撓,再是水玉毒殺。皇后這層層殺機,無非要致弘吉剌淑嬪於死地哪?」

  她的確是想殺了伯顏忽都。

  答納失里不由得放聲狂笑,「陛下怪罪本宮前,可曾想過是弘吉剌淑嬪先招惹本宮的?是她讓本宮全不產!是她這毒婦以天花粉致本宮不孕!為何不見陛下問罪?反而來治罪本宮?」

  「若真是如此,朕定會治罪弘吉剌氏。但在此之前,皇后諸多罪狀,該如何處置?」妥懽反問著答納失里,令她啞口無言。

  他輕聲一笑,便提筆寫下詔書交與句塔。句塔接過後朗聲宣道:「伯岳吾氏無德,不知悔改,廢之后位,打入冷宮。需以佛道修身,不得擾亂後宮之事;若有其舉,貶為平民再不能入宮。」

  為何他不判她死呢?

  妥懽清楚記得承娘的交代——還不能讓答納失里死,必須等到所有毒瘤清理乾淨並找到殺害朴才人的證據,才能把她這根「刺」拔除。

  「哈……陛下,您會後悔今日之舉,您一定會後悔今日之舉的,哈哈哈……」答納失里狂魔般的咆哮隨著怯薛軍押離,漸漸虛小。

***

  承娘平靜地待在大佛堂的偏房裡抄寫經文。

  紅丹這時捧著一壺茶走了進來,「娘娘,您還是歇會子吧?」一邊將熱茶遞上。

  承娘微微一笑,問道:「事情都解決了嗎?」

  「回娘娘,自是處理妥當了。」紅丹想到大明殿裡發生的事,不禁暢快笑道:「實在大快人心啊!皇后被打入冷宮,這下子後宮肯定清靜不少。不過娘娘……您怎會想到利用天花粉引誘皇后入局,再以咒符和水玉之毒讓皇后罪孽加重?」

  承娘勾起唇角,別有意味地凝著紅丹,「那不過是雕蟲小技。你可知,大丞相伯顏支持的是弘吉剌氏,只要動到她,就算不用皇上下旨,皇后很快就會被定罪。我不過是藉此之機,借刀殺人罷了。」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33 PM


第四十九章 齷齪

  答納失里被打入冷宮後不久,承娘就因為「懷有龍子」而被妥懽悄悄移出大佛堂。對外的說詞不外乎是——為了讓奇才人養胎,暫免其過,回到慈福殿裡安養身子。

  後宮暫時少了答納失里這隻齜牙咧嘴的猛虎,自是清靜不少。

  回到慈福殿後,承娘打算換身衣裳到大明殿請安。或許是皇后這樁事情從心頭落下,她感到無比放鬆,便笑逐顏開地要宮女好好替她打扮。裝飾妥當後,她徐步走到大明殿,一襲蔥綠煙紗羅裙飄逸生姿,翠瑛珥和銀質花釵顯得她雍容華貴,儼然是後宮之主的情態。

  承娘走進大明殿,卻未見皇上身影,不禁顰眉逡巡。這時句塔從外頭疾步而入,神色緊張,劈頭就先對著承娘下跪,「娘娘饒命!奴才……奴才對不住您……陛下——」

  她不免打斷句塔,「陛下怎麼了?」還能聽出她話語裡的擔憂和著急。

  此時句塔眼底竟滑過一道精光,快得讓人無法捉住,他戰戰兢兢地答道:「陛下在紫檀殿……」沒等句塔說完,承娘就以雷厲之速直奔紫檀殿。當她不顧眾人攔阻推開大門時,卻是瞧見一幅足以令她永生難忘的景象——皇上面露驚慌,光裸著身子不知在尋找什麼。

  她當下的反應應是要大叫一聲,只是她還沒張口,面前的男人倒是搶得先機了,「啊啊啊啊啊啊——」

  妥懽扭著自己的身體,因為太過丟臉,不敢看向承娘。此舉令承娘噗嗤一笑,「雖說是夏季,但陛下也穿得太單薄了。」

  「你哪隻眼瞧見朕穿衣服了?該死的太監東西,不知把朕的衣服藏在哪去……」妥懽悶哼一聲,立刻把榻上的被褥蓋住自己裸露的軀體。

  「既然陛下無事,那麼臣妾也就心安了。」承娘莞爾笑道,並向妥懽福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她說完,轉身就要離去,妥懽連忙叫住她,「且慢!命人把朕的衣服送進來吧!」

  她輕輕頷首,「是,陛下。」便要推開門,殊不知木門似被堵住,無論她怎麼出力,這扇門卻沉得如同鋼鐵般不動如山。妥懽也察覺到異樣,著急地走上前幫承娘推門,「到底怎麼了?為何推不開?」

  承娘不禁咬唇,雙掌觸上木門,決定奮力一搏。好半天,木門卻一點動靜也無……她憤懣地回過頭,才發現皇上與她相近咫尺。

  妥懽垂首凝著特地打扮過的承娘,不禁走神,身上的被褥滑落在地,自己又成光裸之態。

  他不禁貼得更近,雙眼迷濛如同籠上層霧氣,輕喃了句,「你今天很美……」

  承娘微微一笑,刻意掩蓋住心頭的羞怯,「多謝陛下讚賞。」她絕對不會告訴他,這是她頭一次清清楚楚「看全」他的身子,也是她頭一次面對他,感到不知所措。

  妥懽眨眨眼,不顧承娘的反對,身體已然黏到她的身上,「承娘,朕已經很久沒抱你了。是不是該……」他話還沒說完,立時就被她以膝蓋擊中下身,痛得他踉蹌連退,摔倒在地。

  承娘面無表情地睨了他一眼,「臣妾懷有身孕,陛下不如去找內侍解決吧。」沒想到他滿心思都是這樣的念想?果然稍微給他好臉色,他就得了便宜還賣乖,真是不教訓一下不行啊。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要朕納嬪就算了,竟讓朕去找太監發洩?」妥懽皺著臉,像是要哭出來一般,「這些日子你都不知朕怎麼熬的……」

  「若是齷齪事,恕臣妾不想聽。」她已經做好了和他抗戰到底的打算,只要他侵犯她,她就會給他一份大禮回敬,看他還敢不敢惹她。

  但她沒想到他是真的哭了,雙行清淚不停淌落,她不由得蹲下身問他,「陛下怎麼了?」

  「很疼啊,真的很疼啊。」妥懽指著自己被踢腫的下身,哭得肝腸寸斷,「要是斷了,該怎麼辦?你又該怎麼辦?」

  承娘悶哼一聲,「不會斷的。」隨即碰上他的小腹輕輕揉按,「有沒有好些了?」

  「能不能下面一點,還是好疼……」

  她不得已,長指慢慢向下,妥懽這時攫到她的手往自己的下身一觸,令她嚇地大叫,「陛下您在做什麼!」

  「安靜點。」妥懽蹙眉盯著她,像是要把她望穿,「朕這裡真的很疼,替朕揉揉,畢竟這可是你惹的禍……」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34 PM


第五十章 毒瘤

  自從答納失里落入冷宮後,元廷的政局暫時沒有多大的起伏。

  八月中,弘吉剌淑嬪經由太醫診斷,證明她懷有一月的身孕。這件事傳到大丞相伯顏耳裡更加樂不可支,甚至還與自己的親信吃酒慶祝;但詭異的是,在宴席上獨缺了他的姪子脫脫。

  是日,伯顏忽都正要進入大明殿時,恰巧撞見了脫脫。兩人面面相覷許久,脫脫朝她行禮,最後才說了句,「恭賀娘娘。微臣還有要事,先行告退。」

  「表哥……脫脫將軍,且慢!」她的明眸泛著水氣,不明白自從他們接受了皇上的交易後,表哥對她比過去更加冰冷。她拉住脫脫的衣袖,深吸口氣,「看來將軍很討厭我啊?」

  脫脫沒有看向她,一雙邪魅的眼眸漸漸暗了下來,「微臣以為,淑嬪娘娘還是別與微臣走得太近,免得落人閒話。」他冰冷的話語充斥她的耳畔,他隨即甩開她的手,轉身離去。

  伯顏忽都落寞地看著脫脫的背影,本是逞強的性格在剎那間崩解,她的眼淚潰堤,但那人卻沒有發覺。只聽聞她喃喃唸道:「優缽曇花豈有花,問師此曲唱誰家……」原來到最後,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

  大明殿。

  妥懽端坐在龍椅上,似在等待,果然不出多久,大丞相伯顏就疾步進入大殿。他劈頭對著妥懽道:「既然弘吉剌淑嬪懷有龍子,請陛下盡快冊封淑嬪為貴妃吧。」

  妥懽沒有一口答應,反而試探性地問道:「朕觀大丞相與脫脫將軍似是不睦?」

  伯顏大笑一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續稟報,「陛下之後宮妃嬪寥寥可數,微臣懇請您務必擴充後宮。這些日子微臣已替您找好人選:宣政院院使之女支祁氏,遼陽行省之女戈氏,儲政詹事院之女張氏,宣慰使司之女陳氏……」

  妥懽已經聽不下去,擺手道:「得了,大丞相要朕納嬪,朕還有拒絕的道理?以後擴充後宮之事,大丞相不必一一稟報,給朕送來美人就得了。」他知道,在還沒有得到虎符之前,他必須向伯顏妥協,所以他要裝作一副好女色的模樣,伯顏才會對他掉以輕心。

  伯顏不禁哈哈大笑,沒想到當朝皇上也開始步向先帝忽都篤的好色之路啊。「還望陛下美人在側時,不忘弘吉剌淑嬪。」

  妥懽莞爾笑道:「那是自然。朕會冊封弘吉剌淑嬪為貴妃的,請大丞相靜待好消息吧。」他告訴自己不需要心急,除掉這些毒瘤的日子就快到了,只要他把手上的「刀」磨得又鋒又利,根本不怕這些毒瘤反噬。

***

  至元五年十一月,承娘雖懷胎七月,可隆起的腹部卻似要臨盆,妥懽擔心她的身子無法負荷,每日都到慈福殿留宿照看。

  十一月裡發生了一件大事,便是濠州大疫的情況更加嚴重,已經死了萬餘人。另一件大事,則是妥懽已將燕帖舊部的罪證一件件查清,就等著尋出答納失里污衊承娘的有力證據,一併將他們押上刑台剷除。

  所以承娘便利用濠州大疫的機會,假裝在眾人面前向妥懽「自請贖罪」,下鄉救人;實際上卻是和妥懽說好,藉救疫之機掩人耳目,一起到鍾離尋找船伕的親屬,得到銀票簽據。

  妥懽帶著下屬與兵士共五千人從大都南下救疫。他知道他不在宮裡的期間,伯顏鐵定更加猖狂,所以他特地囑咐脫脫監視宮裡上下的一舉一動,只要誰太過跋扈,就是怯薛軍下的亡魂。

  而他出宮也是一場局,更是一個能夠加速脫脫從大丞相手裡得到虎符的契機。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35 PM


第五十一章 朱氏

  從大都南下,妥懽與承娘共乘大輿,約費了十五日抵達濠州鍾離。這裡是大疫最嚴重之地,橫死瘦骨處處可見,承娘不忍心村裡的居民三餐不繼,便要兵士分送部分軍糧。

  而他們自然不是皇帝與才人的奢貴打扮,兩人身穿樸素無華的衣袍,沒有人認出他們就是遠在大都的皇族。

  「娘……娘你別死啊!」

  「救、救我。」

  「嗚……」

  「兒啊,我的兒啊!」

  哀鴻遍野中,他們卻被一名老婦堵路了。老婦對著妥懽和承娘連連磕頭,沙啞道:「大人們行行好,若您們能入宮晉見皇上,請一定要皇上救救我們……」

  承娘於心不忍,「姥姥快請起,我們一定會傾力協助的。」這場大疫,讓她想起了生離死別的痛苦,讓她想起了爹和娘……

  「真是如此?」老婦一聽,連忙握著承娘的手親吻,含淚道:「老身的兒孫不是病了,就是死了,這下老身還如何能活?這大疫真要亡我朱家,真要亡……」承娘聽著眼淚本是要落下,但聽到「朱」姓她立時反應過來。

  她回握住老婦的手,急問道:「姥姥夫家姓朱?」

  「是啊……」老婦點點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三子早夭,四子遠到大都苦力。半年多前卻傳來死訊,只託人帶回了一紙票據,可銀兩卻給那廝敗光了。」

  妥懽看了承娘一眼,承娘也明白老婦話裡的耐人之處,便拍拍老婦的肩頭問道:「我聽聞半年多前宮裡的一名下人亡命,猶記得他也姓朱,不知姥姥的四子是不是也在宮裡幹活?」

  老婦因為過於激動,眉眼的皺紋擠得很深,「是吶,那孩子叫朱五四,不知姑娘是否照面過?」

  聽到朱五四這個名字,承娘一股怒氣便要提上,還是妥懽握住她的手,才彌平她的慍憤。她勉強一笑,「我確實見過朱兄,也知曉他如何而死。不知姥姥家住何處,能否私下詳談?」

  老婦一聽,感激地朝他們大拜後,便領著他們走到鍾離東郊。

***

  朱家的木瓦房有兩層,看來破舊簡陋,似乎沒有因為得到千兩銀而改善生活。

木瓦房前的沙坑,正有兩名十多歲的孩童嬉戲。站在妥懽和承娘後頭的句塔不禁皺起眉,因為他發現其中一名較年幼的孩童面露福相。

  稍稚的男孩舉起一塊破木牌放在額上,對著另名男孩命道:「朕要汝帶兵攻打上都——」他話都還沒說完,就被老婦一巴掌搧了過去。

  只聞老婦啐罵道:「豎子!當著大人的面也敢說這種話!還不怕被人斬首?你爹已經亡命了還嫌不夠,大病初癒,想送命去啊?」

  男孩揉著自己被打腫的臉,忍不住哭了起來,「我朱重八做錯了什麼?那廝蒙人只道自己是草原主宰,何曾真正治世過?何曾善待我們漢人?姥姥可記得前朝大唐創造盛世?怎麼說胡人也比蒙人來得強!來日我若有兵士,定要戡平此等亂世!」

  妥懽聽著男孩的童言童語本要大笑,可當他聞及「盛世」之詞,不免沉下臉。他知道自己還不是真正的皇帝,還是坐虛的空殼,但他也在努力,他一定不會辜負這個孩子的期望,讓元國成為盛世。

  老婦卻覺得孫兒難以管教、滿口胡謅,心想自己多說無益,就掄拳教訓他們一番,「別玩了,也別再做夢了!還不快去幫你大哥的活兒!」攆走兩名孩童後,老婦才恢復少許的笑意,「方才真是見笑了,二位快請入內。」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35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8 P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票據

  老婦王氏將朱五四託人帶回的票據交給了承娘。承娘盯著上頭的文字,雙眉緊皺,妥懽也湊上去一看,立時明白她皺眉的原因。

  老婦端上熱茶,幽幽地問道:「二位大人可否明講我兒是如何而死?」

  「朱兄是遭人毒害。」承娘面無表情地答到,並指著票據上的簽字問:「姥姥收到銀票時,並未收到朱兄的家書?」

  老婦用力頷首,「那人就帶了這票據,說是我兒託付便走了。」

  承娘看著手中的票據不禁輕嘆——上頭的簽章非是出自皇宮,雖然這是可以預料中的事,卻也形同他們要給答納失里定罪更加困難。

  妥懽輕撫她的背心,安慰道:「別灰心,還是有辦法除去答納失里的。」

  承娘勉強一笑,謝過老婦之後,他們一同走出木瓦房思考接下來的行動。雖然南下的目的是要舉證答納失里,但妥懽沒忘了自己要救疫的大事,他命令句塔分派兵士協助村民,他則要微服探查鍾離大疫之況。

  離去前,他問承娘要不要同他一起去,但承娘說她還想待在朱家找出船伕留下的蛛絲馬跡。他雖然無奈,卻也不得不答應,「你好好待在此地,申時朕會過來接你到大帳休息。」

  「請陛下救疫時,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承娘福禮道別妥懽後,兀自走到朱家後院的枯樹下觀望。

  結霜的枯樹似沒有生機,她忽地想起陳同甫的一首傷春寄託之詞,輕輕唱道:「……寂寞憑高念遠。向南樓,一聲歸雁。金釵鬥草,青絲勒馬,風流雲散。羅綬分香,翠綃封淚,幾多幽怨。正銷魂,又是疏煙淡月,子規聲斷。」吟唱時,她想起了朴氏之死,就恨不得將答納失里千刀萬剮。

  承娘並不知道她的歌聲引起了男孩的注意。男孩怔怔地望著樹下的身影走神,雖然女子衣著樸素,仍然很漂亮,在一片枯寂的大地上,閃閃發光。自小在村裡長大的他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女人,也從沒聽過這樣的詞曲,讓他不禁懷疑,那女人是不是天上仙子?

  承娘回首與男孩相望,想起了這孩子便是船伕之子,不免五味雜陳——雖說朱五四親手殺害朴氏,但那也是因為逼不得已,她不能將痛恨轉嫁到其他人身上。

  她凝著男孩,禮貌性地笑問:「是姥姥尋我?」

  男孩用力搖搖頭,雙頰在與承娘相對的瞬間泛紅,他羞赧地悶哼一聲,「只是覺得你唱的歌真是難聽死了。」

  「是嗎?」承娘苦澀一笑,並沒有因為男孩的話語牽動情緒,她看著頂上的枯枝說道:「我只是想到我的故鄉、我的爹娘和朋友全都不在人世,才無聊唱首曲子,如果礙著你了,我向你道歉。」

  她的這句話令男孩更加難堪,他扁起嘴,相當不滿,「誰說礙著我了?你唱你的,我看我的。」

  承娘忍不住噗嗤一笑。

  雖然把希望放在孩童身上太過不切實際,但承娘還是決定向男孩問問朱五四的事情,「你爹遠行大都時,可曾寄回家書?」

  男孩偏頭想了許久,應是記起什麼了,便瘋了似地衝進木瓦房裡。沒多久,他又跑出來,此時手上攥著一張紙,喘道:「我病重時,爹臨行前將一紙契約交與我保管,說是會有人送來千兩銀。若他們不依約送來,我們就能告發到官府……只是我不大識字,不懂上頭所寫。」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36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9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允諾

  承娘接過男孩手中的紙契,仔細讀著上頭的內容——發現裡頭一字一句皆能致答納失里於死地,她難掩激動之態,綻開欣慰的笑容道:「孩子,多虧你這紙契約,我才能替我的朋友報仇。真的很謝謝你。」

  男孩怔了怔,女人的笑容就像陽光般閃爍。他這時想起了姥姥曾說過的一個故事「一笑傾城」,那時他以為是誇大,現在才明白是真有其事。

他覺得自己的魂快被攝走了,愣了好半天,他才嘿嘿傻笑,「你別客氣……不過為何你想要報仇?」

  「你要我說實話嗎?」承娘看著年幼的男孩,笑容在剎那間變得苦澀,她正猶豫自己該不該對這麼小的孩子說出他父親的犯行。

  可朱重八雖麼稚,眼神卻散發一股堅韌之氣,他背著雙手,抬眸看著比自己高大的承娘,「我爹都死了,有什麼好不說的?」

  承娘深吸口氣,道:「你爹為了得到千兩銀救你,與蒙人交易,殺害高麗女子;而那名女子,便是我的朋友。」

  爹殺了人?朱重八震驚地看著承娘,「我爹真的這麼做?」

  承娘拍拍他的肩頭試圖安慰朱重八,因為她並沒有想讓這麼小的孩子心生愧疚,畢竟這是朱五四所犯的罪,孩子何其無辜?「孩子,切莫恨你爹。朱兄雖殺了我朋友,但我知曉始作俑者是那名利誘他犯罪的蒙人。我確實厭恨朱兄,但我明白他是為了你才逼不得已……因為我爹也是為了我而赴湯蹈火……」

  「那我爹怎麼死的?」朱重八瞪大雙眼,耳廓盡是嗡嗡嗡的聲音,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這條命,竟然是用兩條人命換來的。

  承娘蹙眉回想,緩緩道:「在殺我前已服劇毒,但後來為了嫁禍於我,自戕而死。不過確切來說,殺人兇手就是那些蒙人吧。」

  「所以我爹是被蒙人害死的?」

  「我朋友亦是。」

  朱重八不禁嘆了一口氣,「沒想到啊……高麗人所受的不平,竟比漢人還慘。」而且也因為爹殺了這女人的朋友,使他對她滿心愧疚,一時無法喘氣。

  他需要贖罪!

  他立刻用小巧的雙手握住女人粗糙的大手,信誓旦旦地道:「若有來日,我一定會讓高麗人吃好過好,再不會有任何戰事。」

  承娘微微一笑,只把朱重八的承諾當作孩子的童言童語。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37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9 P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溫泉

  申時,妥懽準時來到朱家要把承娘接回大帳休息,老婦卻向他們提議到附近的溫泉泡上一陣子,以緩解連日來的勞頓,他們也欣然接受。於是老婦就讓朱重八領著他們到一處名為「飄雪」的溫泉歇息。

  途中,朱重八見到身穿軍服的高大男子與美麗的女人狀似親暱,不禁哼了一聲,隨即加快腳步,險些使後頭的大人們跟不上他的腳速。

  到了飄雪溫泉後,朱重八才頭一次與自稱是那女人「夫婿」的男人對話,「你是皇帝的臣子吧?能不能告訴那坐在龍椅上的傢伙,如果他不好好整治而大失民心,我保證,蒙人就再不會是這中原的主宰了。」

  妥懽一聽不自覺地笑彎了眼,因為他對於這小子的一言一語,並不討厭,「陛下他可是非常有擔當的男人,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厚望!」

  「既是如此,我便拭目以待。」朱重八高興地咧嘴一笑後,立刻離去。妥懽看著他小小的身軀漸漸消失,記憶重疊,他竟看見了去世多年的小弟懿璘質班……不知他有沒有降世在好人家?

***

  如白絮的絨雪從天而降,與蒸騰的溫泉形成反差。

  承娘靜靜地凝著溫泉,並不打算浸泡。句塔卻在這時送來綢布,對她呵呵一笑,「娘娘不打算泡溫泉?據說此地的泉水能夠活絡氣血,若您顧慮胎兒,就泡一刻鐘,並不會動了胎氣。」

  「是嗎?」承娘垂首看著自己隆起的肚腹,猶豫許久,看著句塔懇切的眼神後,她決定嘗試看看,「那麼大人可以先行迴避嗎?」

  句塔似笑非笑,「娘娘,陛下早已預訂了此處。還是讓奴才帶您到另一處的溫泉吧?」承娘點點頭,便跟著句塔走進更裡頭偏僻的地方。

***

  氤氳熱氣使承娘看不清眼前。

  她站在石頭上,用腳尖輕輕地觸碰泉水,不禁微微一笑。她想,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享受閒暇的時光吧?在這裡她可以暫時拋卻後宮中的紛擾,但回到大都,她就再不能體會這般自在的滋味了。

  她輕輕哼著歌,一邊褪去自己的外衣,用綢布裹身。準備好後,她坐在石塊上,慢慢地滑入泉水。卻在她入水的下一瞬,水花四濺。

  她驚駭大叫,隨即舉起小石塊就要往那人身上砸。但還沒出手,就聽到他喊:「你要謀害夫君啊!」

  承娘愣愣地瞅著漸漸清晰的身影,才緩緩放下手中的石塊。

  她記得句塔不是說皇上去了另一處?怎會待在這裡?還沒想明白,妥懽就潛入泉水裡,不知玩什麼把戲。承娘一點也不想同他瞎鬧,便半游半走地來到泉畔。她甚至低聲警告他,「三步之內,不准靠近。」

  妥懽好似沒聽到般,破水而出,灼熱的軀體貼上她的後背,令她無法適應。她再度警告他,「請陛下在臣妾數到三以前,退到三步之外,否則……」

  「否則如何?」他立時環住她的腰身,說的話語好似醇酒讓人迷醉,「你忘了?出宮之後我們就是尋常夫妻,一起泡澡也是天經地義。所以承娘啊,別在外地也把我拒之門外。什麼三步、一步?我現在只是秉持著夫妻義務。」

  「我是怕你獸性大發。」

  妥懽將她的身子扳正,忍不住咧嘴大笑,那明亮的笑容如同太陽般暖和,「本來想什麼都不做的,可是承娘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不做什麼你會不高興吧?」

  承娘撇頭悶哼一聲,「都忍了七個月了,再忍下不行嗎?」她希望他不要越雷池一步,否則會一發不可收拾……

  他卻淺淺一笑,撫住她的頸子,朝她的唇遞上一吻。這時,輕柔的絨雪灑在他們的髮上,似是彼此染了白髮。

  在這紛飛如幻的景色中,只有眼前的彼此是真實的。他和她相視而笑,眉眼彎成美麗的弧度,如此漂亮、美麗。他再度長吻著她,讓天地不由得屏氣凝神……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38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7:39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忍欲

  騰然的白氣繚繞,模糊了泉水中的璧人。

  妥懽挨到承娘的頸畔,落下細碎的吻,輕輕柔柔。他的氣息將她全然包圍,還能聽到他斷斷續續的言語,「別……拒絕…….」

  如果她不拒絕,後果會不堪設想吧?

  且她並沒有忘記自己不能在溫泉裡浸泡過久,她立刻推開他,轉身就要爬上石階。妥懽不滿她的推拒,伸手就把裹在她身上的綢布拉下,嘩一聲,綢布落入泉水裡。

  承娘忿忿地潛入水中,想要拿回綢布,妥懽不讓她有機可乘,立馬按住她的肩頭,並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摁在邊上。

  她背對著他,感到驚慌失措,卻還是強作鎮定地勸道:「請陛下再忍忍吧,臣妾懷妊,實在不適……」

  「我早問過內侍太監了,他們說無妨……這些日子怎麼過的,你如何不知?每次想找你,你總是說懷妊、懷妊,快把我憋死了……好不好,就一次,算我求你。」妥懽雖然話語懇切,雙手卻沒有要收回的意思,仍舊緊緊按住她。

  她覺得他的話不可信,而且她真的不能在泉水裡泡太久,「臣妾有些眩了,想先回大帳休息。」

  許久,他都沒有作聲,她又問:「陛下怎麼了?」這時才發現他已經鬆開了她。

她連忙轉身想看看他發生什麼事了,見到的卻是他雙眉皺在一塊,雙手捫在左胸,難受地粗喘。她著急地捧住他的臉,「怎麼了?心病又犯?」

  妥懽無力地頷首,順勢倚在她的肩頭,虛弱道:「好疼。」

  「快上去找御醫吧。」承娘拉著他的大手就要走上石階,又硬是被妥懽拉回。

他用力搖頭,裝著一副快死的模樣,「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她雖然很擔心他,急著想帶他去找御醫,但現下還是聽他一言吧。「若是我力所能及。」

  「能不能背身過去。」承娘狐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卻仍然照著他的話轉身。

  但轉身後她立刻就後悔了,因為他趁機圍住她,雙手被他攫住,一時之間她動彈不得;而她也不敢動真格反抗,怕傷害到肚裡的孩子。

  承娘知道自己逃不了,只好揶揄他,「陛下不是犯心病,怎還有力氣?」

  妥懽沒有應答,一手勾住她的頸子,另手滑入她的雙腿間來回游移。他的手比溫熱的泉水更加灼燙,每一個觸及都讓她顫動。她輕喘著氣,任由他慢緩地擁有。進退間,她覺得自己似要浮上雲端。

  他卻在這時停了下來,「上去吧,差不多一刻鐘了。」聽到他這句話,她的失落感竟油然而生,令她對自己感到羞愧不已。

  可她並不知道,他比她更加難受。但為了好好保護他們的孩子,如此強烈的慾望硬是被他忍下來。

  其實他這麼做,不過是想戲弄她,誰教她之前不把他放在眼裡!可他也不敢肯定,她是不是因他而亂了心神?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39 PM


第五十六章 紫荊

  妥懽一行人從大都南下的同時,大丞相伯顏便順理成章地成為元廷的代掌人。雖然脫脫與伯顏已出現裂痕,但伯顏還是把護守弘吉剌貴妃的重責大任交付與他。

  這天,弘吉剌氏領著一群宮女漫步於延華園賞花,脫脫則默默跟在她的身後,不發一語。

  她看見了團簇的紫荊花在冬日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不由得停下腳步,定睛一瞧。她伸手輕輕觸上花瓣,回憶不禁湧現,她想起了兒時她與兄長大吵一架,是表哥捧著一團紫荊花要她與兄長談和。後來她才知道這「紫荊花」背後的深意:親情。

  她扭頭看向脫脫,哪怕沒有了男女之情,她也想維持住她和表哥之間的親情。於是她順手摘取了一朵紫荊花,遞向脫脫,「將軍可記得此花?」

  脫脫卻沒有應答,沈著臉,目光不知放向何處,這樣的舉止再次傷到了伯顏忽都。她勉強撐住自己的笑容,關切問他,「將軍心不在焉,莫不是因為大丞相?」

  脫脫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說了句,「多謝貴妃娘娘關心,微臣無事……」

  他話還沒說完,她手中的紫荊花便落地了,似乎預告著他們連「親人」也做不成。既是如此,她也不想再勉強自己,更不要過問他的一切——即使腹中骨肉是他的,她知道,他僅只是奉命行事。

  她不再看他,準備轉往文德殿休息,脫脫卻抓住了她的胳膊,「恕微臣無禮。」

  她瞪大眼還不能明白發生什麼事,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脫脫詭異的目光。那對邪魅晶亮的眸光釘在她的頸間,令她相當的不自在。

  脫脫早已發現了伯顏忽都頸項上的翠白玉佩——他不禁蹙眉,最大的原因是表妹入宮前從未配戴過這樣的玉飾,且她也非是喜愛豪奢的女子,不可能會掛上和瑱玉這般上等之物;但她卻在入宮後,多了這樣一件「物事」,相當耐人玩味。

  他再往前,雙眼仍舊放在玉佩上,試探性地問道:「貴妃娘娘可曾收過大丞相的贈禮?」

  伯顏忽都卻面無表情地答道:「本宮何德能承受大丞相的贈禮?」她說完,立刻甩開脫脫的牽制,疾步走回文德殿,留下脫脫一人細細思忖她方才的眼色。

***

  伯顏忽都一人沈浸在漾碧池裡一動也不動。當服侍她的宮女再次把香泉潭的冷水注入溫熱的池水後,她低聲命了句,「都出去吧。」

  等到四周不再有任何人後,她才放任抑在眼眶的淚水。她想親自問呼圖克圖自己存在的意義……她出身名門,自小就被母親蔑兒乞氏教育成大家閨秀,成長的路上戰戰兢兢,人生的每一步都是為了踏上皇后之路。現在,她的確是在大道上了,但她深刻明白這不是自己想走的路……

  她也想反抗舅父,但那是不可能,她一輩子都逃脫不了弘吉剌氏族與蔑兒乞氏族的控制。

  她就像傀儡,任人擺佈控制。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41 PM


第五十七章 漾碧

  數十名太監與宮女守在漾碧池的外頭,聽候弘吉剌貴妃的吩咐。

  當他們看見脫脫將軍邁步過來時,仍舊不動聲色,似乎是習慣了脫脫這樣的緊迫盯人。一名貼身服侍伯顏忽都的小宮女走上前向脫脫福禮,「將軍大人今日還是要在此處護守貴妃娘娘嗎?」

  脫脫撇起嘴角,卻沒有任何的笑意,「不了,今日沒打算這麼待著。」

  小宮女沒聽懂脫脫的話,又問:「那麼將軍大人是打算回到文德殿等貴妃娘娘?」

  「非也。」脫脫斂起笑容,用力推開面前的小宮女,往前跨了一大步。此舉令周圍的太監宮女大驚失色,紛紛上前阻撓脫脫的行動。

  「將軍莫怪奴才失禮!」五名太監團團圍住脫脫,分別抓住他的臂膀箝制住他的行動,卻不想脫脫長年征戰沙場,氣力非同小可,三兩下就甩開他們的制伏。

  脫脫邁開長腿,也不管後頭的太監宮女大叫大喊,兀自走進漾碧池。

***

  伯顏忽都聽到外頭的嚷叫早已提起戒備,當脫脫不顧禮法妄自進入漾碧池時,她瞪著他,完全不能明白他的意圖。

  她沈住氣,試著以貴妃的身分命令脫脫離開,「將軍擅闖此地,無非不合禮制,到底是不把本宮放在眼裡,還是放在眼裡?奉勸將軍還是趁怯薛軍到來前,趕緊離開吧。」

  可脫脫卻充耳不聞,朝伯顏忽都走近。他蹲下身,由上到下掃視著她潛藏在池水里的軀體。她並沒有感到赧卻,反而覺得自己被羞辱,「脫脫將軍,本宮記得你心心念念蔑兒乞氏的一切,若在此刻被冠上與妃嬪通姦之罪,就算是大丞相也救不了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脫脫打斷,脫脫將視線放在她白皙的頸子上,輕笑了聲,「為何貴妃娘娘連洗浴時也配戴著玉佩?」

  「嗯?」她下意識地按住掛在頸項的玉佩,眼底滑過一絲慌亂,「此乃毓德王所贈,脫脫將軍倒是管得緊了。」

  她原以為表哥會繼續逼問玉佩之事,沒想到他竟是退了一步,「微臣方才多有失禮,望貴妃娘娘勿怪,微臣先行告退。」面對他的突然離去,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表哥發現了什麼……?

***

  至元五年十二月,妥懽與承娘順利從濠州回到大都。他們不止下鄉救疫,更是把受到燕帖舊部迫害的百姓全都帶回大都,打算一舉清除欽察氏。

  妥懽回歸後,刻不容緩地端坐在龍椅上要求朝議,一邊靜靜等待怯薛軍把答納失里和燕帖舊黨帶到大殿審罪。

  被打入冷宮的答納失里披頭散髮、狀似瘋魔,即使左右各有一名身強體壯的怯薛軍扣住,她仍舊不放棄掙脫。當她看見許久未見的妥懽時,啐了一口穢津笑罵道:「好你個狗皇帝,召見本宮竟是用這種方式?」

  答納失里的罵語令句塔拔出長劍抵住她的心口,「廢后也敢這麼口無遮攔?」

  「區區一介閹人膽敢對本宮拔劍相向?」答納失里反問著句塔,放聲狂笑,「怎麼?屈於伯顏腳下的狗皇帝待不了南鄉,挨著窮苦又哭哭啼啼地跑回大都?」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42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00 P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鳳狂

  妥懽早不像前時那般麼稚,面對答納失里的挑撥之語,他絲毫沒有動搖,揚起嘴角,他對著答納失里輕聲一笑,「看在廢后逞嘴舌之快的時候不多了,朕不會計較你的惡言,不過,自己犯下的罪還是得還,你的一言一語,不過是加快你敗亡的速度。」

  妥懽的話一發落,答納失里便聽到身後連迭的哀嚎聲,她費力地扭頭一觀,竟是那些與父親交好的行省主和官員,他們同她一樣被怯薛軍押送至大殿,相當狼狽。

  答納失里隨即瞪向妥懽,咬牙道:「本宮的人你也敢動!」

  妥懽沒有理會答納失里的怒斥,朝句塔使眼色,要他把前些日子他費力緝察的罪證一項一項昭諸於世。句塔會意,板起嚴肅的面孔開始朗聲將燕帖舊部所犯下的罪條一件件道出,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其中一位大司農司駁斥道:「微臣盡心盡力為朝廷,如何做了這等勾當?」

  句塔反問大司農司,「若兀良哈大人真為國為民,如何會有此證?」句塔拿出好幾張紙據,立時令大司農司百口莫辯。但光這樣是不夠的,脫脫奉妥懽的命令將受到迫害的百姓帶入大殿,讓他們一一陳述這些官員的惡行。

  當燕帖舊部皆被拖下去賜死後,大殿上只剩下答納失里一人孤軍奮戰。她紅著眼眶,瞪眼看向面無表情的奇承娘。她早該料到,奇承娘不是省油的燈,怎麼可能不會利用皇上將她處死?

  她不禁瘋魔大笑,忖著要消滅朴氏、奇氏、弘吉剌氏,到頭來卻是自尋死路?「奇承娘,就算你殺了本宮,本宮做鬼也會纏著你不放!」

  妥懽睨了癲狂的答納失里一眼,忍不住嘆了口氣,「都到這份上了,你怎麼還要逞嘴舌之快?」

  「陛下沈迷於奇氏的美色,相信要不了多久元國便會亡國!」答納失里沙啞著聲音,費力地吐出毒咒,「區區一介卑下的高麗女子,陛下竟妄想給她鳳凰之位?不過是隻雞的身分,就算插上鳳毛,還是隻雞!」

  「閉嘴!」妥懽因為答納失里出言羞辱承娘,不由得暴喝。

  承娘明白局勢不對,立時起身朝妥懽下跪,「請陛下息怒!」她不希望他因為一時的衝動而自亂陣腳,對付答納失里,沒那麼困難,現在只差讓她的罪尤公諸於世。

  妥懽當然也知道自己不該動怒,他深吸一口氣,對怯薛軍令道:「把人帶上來。」沒多久,平時服侍答納失里的宦官和朱重八、王氏都被帶進大殿。

  朱重八一看到妥懽,下頷差點掉下來,他環顧四周,竟又發現一身紅衣的美人——他從沒想過這兩人就是王氏口中的烏哈噶圖汗和奇才人,因為太過震驚,他好半天說不出話。

  他只記得當他們先行離去後,隔日就有將士說要帶他們去平反他爹的冤屈,沒想到是上朝面聖?

  可朱重八立刻就反應過來,他們北上到大都的用意,或許不是一見皇上,而是另有作用——當他看見身旁的宦官後,回憶湧現,他記起了就是那人帶著紙契、書信和票據來到鍾離東鄉。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43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9:01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誅心

  朱重八畢竟是個十多歲的孩童,不懂什麼朝堂上的規矩。在他想明白宦官的身分後,不由得驚聲大叫:「你!就是你這太監害死我爹!」

  太監立刻反駁:「豎子!你有何證據血口噴人咱家害死你爹?」

  「我還需要什麼證據?我這雙眼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你可是逼迫我爹簽下紙契與那歹毒皇后合謀殺人!」朱重八臉不紅氣不喘地咄咄逼人,令太監一時啞口無言。

  妥懽見是時候了,便要句塔把票據與紙契攤在眾人面前,並請朱重八和太監指認。妥懽斜眼對著太監質問:「朕聽聞你姓巴兒古,不知票據上的姓氏是否相應?」

  「奴、奴才不敢妄自定論。」

  「既然巴兒古內官不願一瞧,蔑兒乞大人便替朕好好審查吧。」妥懽笑了笑,扭頭看向神色有些古怪的御史臺大夫。蔑兒乞・朝魯瞅了一眼伯顏後才慢悠悠地端詳證據。

  一刻鐘後,朝魯拱手答道:「回陛下,票據上的字跡確實與巴兒古內官的字跡吻合。而紙契上的章印,出自伯岳吾氏,是逝去的燕帖木兒所有。」

  答納失里聽了不禁雙眼暴突,朝太監怒吼:「本宮同你吩咐過什麼?你一點都不記得?臨行前本宮不是交代你,一切之事由你擔下,竟敢竊取印章背叛本宮?」

  太監慘笑道:「娘娘,從小奴才就被教育『凡事都要留一個底』。若不這麼做,只怕像現在一般東窗事發,奴才就無法奉養遠在鍾離的老母親了。留得一個脫身的機會,不能說是奴才背叛娘娘您。」

  「閹人倒把自己背叛本宮的事實說得合情合理了——」答納失里還要指責太監的不是,突地一聲重擊打斷了她。

  原來妥懽早就走下天臺,對著呈放證據的桌案用力一敲,「答納失里,你是不是該認罪了?」

  答納失里呵呵一笑,「本宮何罪之有?殺人了?還是篡位了?哈哈哈……喔!當初父親看不起的狗皇帝,扶不起的阿斗,倒想學李世民勵精圖治了?不過本宮還是要學魏徵進諫呀——陛下最好知道:不會飛的龍,不過就是地上的一隻蟲。」她狂亂的媚眼這時瞟向一言不發的奇承娘, 「唉呀,不過這也挺好的!一個是隻妄想成龍的蟲,一個是隻妄想成鳳的雞,挺好!挺好!可陛下還是要小心吶,那隻雞可是會吃了身為蟲的您呢!」

  妥懽的忍耐似已到達了限度,承娘見狀連忙走近他身旁,握住他暴青筋的大掌,低聲提醒他,「陛下,答納失里的性子你不是不明白……那時燕帖木兒死去,也說了這樣的誅心之語,那不過是垂死掙扎,您可千萬別再心上添了個堵。」

  妥懽立時回握住承娘的手,他想告訴她,他並不是因為答納失里污辱他,畢竟這樣的羞辱之詞他從小就聽多了。他不能忍受的是答納失里對承娘出言不遜,句句污辱她……

  「既然廢后不想認罪,朕就讓當時的宮女太監入殿作證,看是誰殺了朴才人!」妥懽深吸一口氣後,眼底的精光畢露,像是變了一個人般。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43 PM


第六十章 死罪

  因為答納失里一直不願意認罪,妥懽便要當時目睹朴才人落水的下人一個個接受怯薛軍的審問。可他們自幼都是燕帖底下的人,當然不會輕易出賣答納失里。這令妥懽碰了釘子,但他深知人性的軟弱,他再次問道:「是不是答納失里命朱五四殺害朴才人?」

  「不是。」每當下人們否定他的問題,身後的怯薛軍就把刀鋒抵得更近,近到隨時身首分離。

  沒多久,妥懽就捕捉到他們眼底的驚恐,他面露嚴肅地下著最後通牒,「朕再問最後一次,是不是答納失里唆使朱五四殺害朴才人?」

  「不……」最先發話的老太監話都還沒說完,身後的怯薛軍立刻舉刀往他的頸子砍去,連一聲驚叫都未聽聞,老太監就倒臥血泊之中。

  殺雞儆猴之計奏效了。

妥懽看了一眼無魂失神的答納失里,覺得自己胸口的悶氣總算消除。他利用人性的軟弱「貪生怕死」,趨使年輕一輩的太監和宮女承認答納失里的罪證。但這樣還不夠,他要一件一件把答納失里的惡行全部抖出,他要讓答納失里明白他的怒火——因為這個世上誰都不能污衊傷害奇承娘,那個他一生摯愛的女人。

  妥懽瞪著面若槁木的答納失里,睥睨的眼神如同一隻蒼狼,「可曾想過朕為何容忍你的猖狂至今,甚至把奇才人貶入冷宮?如果你一直以為朕愚蠢,那可是大錯特錯了。朕在等待的,是一併把你們欽察部消滅殆盡。所以答納失里啊,你也算給朕一個合情合理抄盡欽察部的藉口。只能說,今日之途便是錯在你不該生為燕帖木兒的女兒……」

  「閉嘴!給我閉嘴!」答納失里彷彿用盡一生的力氣怒吼,眼泛血絲的她,在此刻滑落被羞辱的淚涕,「我爹一生為元廷盡心盡力,容不得你質疑!」

  「利欲薰心的燕帖木兒,如何算得上大元國的忠臣?」妥懽從身旁的侍衛接過長劍,拔劍直指答納失里的心口,「管好你的口舌,朕隨時可以送你去見燕帖木兒。」

  這時杵在一旁的承娘雖不想袒護答納失里,卻也不願見到妥懽親手殺人。她按住妥懽緊握劍柄的手,要他好好冷靜,「陛下,皇后之罪乃由御史臺定下,您還是把劍收回吧。」

  妥懽凝著承娘,如野獸般嗜血的視線才漸漸消退,他收回長劍,對句塔問道:「御醫呢?」

  「回陛下,御醫已在旁聽候陛下吩咐。」

  「那好!」妥懽這時緊拉著承娘的手,對御醫命道:「朕要你們替奇才人診脈。」他的舉動令在場的所有人面露不解,他接著解釋道:「自從奇才人懷妊以來,朕不止一次聽聞後宮的謠言,說奇才人腹裡的胎兒非是龍子而是野種。此事甚是危及元廷信譽,所以朕要求重新診脈。」

  承娘聽到他這番話,眼底不禁泛起水氣,她沒想過面前這個男人如此地信任她……這些日子以來,她都想向他表明孕期之事,但她又害怕他質疑她,所以一拖再拖。這一次是她表現得不如他沉穩了,他這麼相信她,為何她還要懷疑他的心意呢?

  當三名御醫輪流替她把脈,也證實她的孕期是八足月後,她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更是欣慰地看著身旁的男人。妥懽也對她微微一笑,卻在與答納失里相對的下一刻變得輕蔑。

  他垂首瞪著答納失里詰問:「朕記得最先替奇才人懷妊之事高興的是你啊。怎麼就和你當時同朕說的孕期差了一月?按照你的說詞,奇才人應是九足月的身孕,怎麼御醫說是八足月?到底是御醫騙了朕,還是你騙了朕?」

  沒等答納失里開口,其中一名御醫就先下跪求饒,「陛下,微臣從醫五十年之有,診斷孕期這等易事如何會出差錯?」

  「陛下,微臣如何敢欺瞞您!」另兩名御醫也跪了下來。

  「看來你欺瞞朕的事實擺在眼前啊。」妥懽不禁撇起一道謔笑,他看著答納失里,慢慢地吐出她的罪狀,「欺君,死罪;造謠污衊,死罪;殺人,死罪;陷害後宮妃嬪,死罪。諸多罪狀,讓你死幾次都無法償還。但念在你身為後宮之主,斬首示眾損及皇譽,朕便賜你一杯鴆酒了結你的一切過錯。」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44 PM


第六十一章 麥花

  最後,曾經輝煌的燕帖一族紛紛被士兵送上了刑台。答納失里更是褪去了華麗的半袖羅裙,拖著一身蒼白的長衣步履蹣跚,走在列隊的最末位。

  她的雙手因為繩結的綑綁而劇痛,令她動彈不得。這時大丞相伯顏走上了刑台,手裡揣著的是一盞樞府釉的高足碗,碗內的鳳紋因酒液而模糊不清。漸漸地,她彷彿看見了漩渦吞噬那自詡美麗的鳳凰。

  「答納失里,佛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人懼怕違背命運。」

  她好似聽見了燕帖木兒的聲音,柳眉微蹙。接著她感受到雙臂的放鬆,原來是伯顏要求士兵解開她的束縛。她以為伯顏是要放她一逃的,但她終究猜錯了,伯顏只是將手中的高足碗交予她,並未撤下兵士。

  答納失里有些怔然,顫抖著手險些把碗裡酒液灑出,伯顏見狀立刻扶住她的手,才免於滋生事端。他瞅了答納失里最後一眼,不禁語帶哽咽,「燕帖曾是我所景仰的上屬,生前未對他表謝提拔,如今能夠贖償的,也就是讓你死的瀟灑一點。比起我強逼你飲下鴆酒,自行了結或許是不傷及你自尊的最好之法吧……」

  「踩著我父親的頭顱坐上大丞相的位子,應該很暢快吧?」答納失里凄然地對著伯顏笑著,紅腫的眼眶再度滑落滾燙的淚水,涕淚滴進了鴆酒裡,漾起了波紋。

  波紋中,似生了幻象。

   「答納失里,佛曾告誡為父:逆天而行必誅己。但為父仍想逆天一試。」 她的耳邊仍圍繞著燕帖木兒的話語,但她不理會,兀自仰頭張嘴,一邊將高足碗舉高任酒液滑入自己的口中。

  要死,就死得瀟灑、死得痛快吧。

  如烈火般的燒灼由喉頭直搗心口,她用力咳了咳,鮮血從嘴角溢出。若問她飲下鴆酒是何等感受,許是那身體的五臟六腑被抽出來鞭笞吧。

  「答納失里,人道曇花一現,現之即逝,以為曇花之期最短。可事實是麥花之期最短,短卻也最快結實。為父要你做的不是御花園裡的牡丹,而是民食前的麥花……」那是她兒時,父親對她說過的話。

  她感到她的七孔無法阻止地淌出鮮血,全身只剩下最後一絲力氣。都說死前會見到至親之人,她看見燕帖木兒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面前,即使知道是幻影,她還是忍不住地大哭起來,「可是爹,麥花成了麥之後,也不過是一粒微不足道的麥呀!」

  答納失里直至死前,都未曾明白燕帖的麥花之意……

***

  答納失里雖然犯下了滔天大罪,妥懽仍命人備了一口華棺厚葬。就這樣,權傾一時的伯岳吾氏,最終因為自己的貪婪而從元廷上消失殆盡。

  旬日後,伯顏大步流星地進入大明殿,向妥懽要求將弘吉剌貴妃立為皇后。但伯顏還沒把話說完,立刻就被妥懽回絕,「奇才人先懷有朕之龍子,如何是弘吉剌氏得之后位?」

  伯顏知道自己此行定會吃上閉門羹,仍舊不死心地勸道:「陛下忘了窩闊台先汗的祖訓?弘吉剌氏生女為后,生男尚公主,世世不絕。如今卻想另立身為高麗貢女的奇氏為后,豈違先汗之意?」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45 PM


第六十二章 立后

  妥懽聽了伯顏這番言詞,龐然怒火攻入胸口,他怒瞪著伯顏斥道:「朕欲立誰為后,又豈是大丞相能置喙之事?」

  「微臣如何不能置喙?」伯顏雖屈膝於妥懽,雙眼仍舊閃爍著凌厲的光芒,「陛下放著身分尊貴的弘吉剌氏不管,偏立出身高麗貢女的奇氏,微臣豈會視若無睹?陛下可曾明白薛禪皇帝的『大道』?可知沈迷女色,國之必亡?」

  「放肆!」妥懽氣得臉面脹紅,「因為奇才人出身高麗,非為蒙古族而不准她封為皇后?難道不是大丞相想讓自己成為燕帖第二,欲取這皇親國戚的權力?」

  面對妥懽的質問,伯顏隨即叩首長跪,揚聲解釋道:「微臣赤誠天地可鑑,請陛下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伯顏這句話,說得是太過了。

  站在妥懽身旁的脫脫早已感受到龍顏的訕怒,他明白皇上隨時會因為伯顏的一個字而爆發,但在自己未尋獲另邊虎符的情況下,他們是無法抵抗伯父的所作所為。

為了不讓皇上與伯父之間產生更大的嫌隙,他低聲向妥懽進諫,「請陛下答應大丞相的請求,立弘吉剌貴妃為后。」

  「如果朕不要呢。」

  脫脫又悄聲勸道:「唯有此法,才能讓大丞相稍稍鬆懈……」

  「好!」妥懽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似是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憤慨。他在心頭思忖一回後,決定接受脫脫的勸告、答應伯顏的要求,「朕便立弘吉剌貴妃為后,賜坤德殿;奇才人為貴妃,賜興德殿。」

***

  又過了旬日,弘吉剌氏頂著五個多月的身孕冊封為后。

因為第一任皇后答納失里方死不久,致使她的冊封典禮相當簡單、毫無鋪張。但她並未因此感到不平,反而認為自在不少。

大明殿上,她身穿鮮紅的鳳冠霞帔,接受冊封之禮,在滿遍豔紅中與皇上敬天祭祖。紅燈彩結,卻沒有任何一絲喜氣,只有官員間的竊竊私語和詭異氛圍。

同皇上敬酒三巡後,伯顏忽都就被宮女帶回專屬於皇后的居所——坤德殿。

  相較於皇后凝重的冊封典禮,西煖慈福殿則洋溢著幸福歡快。奇才人領下了皇上冊立她為貴妃的詔書後,便坐在榻上和紅丹等宮女有說有笑。沒多久,就傳來皇上要親臨慈福殿的消息,承娘意會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衣袍前去迎接。

  「陛下……?」承娘看著紅著眼眶的妥懽,不禁拉起他的手問:「發生何事了?」

  妥懽也不顧身旁有多少下人,張臂緊攬住承娘,像怕她消失般。好半天,他才帶著哭腔命宮人離開他的視線,「都退下吧,朕有話與貴妃一談。」

  待到四周再無他人時,他才緩緩說道:「朕欲立你為后,可大丞相不允……朕很不甘心,朕竟然連後宮之事都不能親自處理……」

  「陛下已經做的很好了,您除去了欽察部啊!」承娘輕聲安慰著他。

  其實讓她坐上多大的位子都比不上皇上的心思,一日為后,也有可能一日為寇,這點承娘從答納失里身上早已明白透徹。所以伯顏忽都冊封皇后,對她來說並非多大的噩耗。相反的,這樣的契機才是除掉伯顏這名以「忠誠」自立的大丞相之刻。

  承娘輕輕摩挲著妥懽的後背,兩人愈攬愈緊,彼此的眼神卻因為大丞相之事而更加深沈……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46 PM


第六十三章 情淖

  成為皇后後,連續幾日在坤德殿獨守空閨的伯顏忽都突然收到一封密函。上頭只寫了四個字「書房一會」,和夾帶一塊繡有曇花的絲帕。見到此物的伯顏忽都竟忍不住落下眼淚,那絲帕,怎麼會退回……她不讓自己多作猜想,迅速將兩樣物事收進衣袍裡,便取了一件大襖走出坤德殿。

  伯顏忽都之舉,驚動了所有坤德殿的奴僕。

  「娘娘,夜深了,如果需要什麼物事,請儘管吩咐奴婢,莫讓自己的身子著涼吶。」小女婢擔憂地看著面容憔悴的伯顏忽都,輕聲勸離:「別忘了您有孕在身……」

  伯顏忽都勉強對著小女婢笑了笑,她平時是不會撒謊的,但她卻為了他,說了一次又一次的謊言,「這些日子老待在坤德殿養胎,本宮覺得有些乏了,想到書房取幾本書瞅瞅,你不會攔著本宮吧?」

  「是……」小女婢愣愣地頷首,心想書房離坤德殿不過幾尺距離,怎麼也不會出了差池,便放心地看著伯顏忽都帶上兩名侍衛離開寢殿。

***

  伯顏忽都抵達書房後,立刻要求侍衛護守門外。她則一個人推開木門,放輕腳步趨前。

  身處闃寂無聲的書房,她怕有所驚擾,只得模模糊糊地輕喊:「有人?」

  窸窸窣窣的聲響忽地傳入她的耳內,她不免繃緊神經,環顧四周。該不是自己遭人暗算了?可那絲帕她怎麼可能錯認,畢竟唯一留有那項物事的人,就是他而已……

  一雙手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就掐住她的頸子,她不禁瞪眼想要大聲呼救,卻被那人掩住口鼻,發不了一點聲響。

  無聲昏暗的書房裡,她隱約察覺到那人異常銳利的眸光,但她不能確定是不是他,只能靜觀其變。

  沈默了良久,就在她以為自己將要窒息而死時,面前的人才鬆開她的頸子。那人低啞的嗓聲彷若狂風,拂亂她的心緒,「對不住。」

  那樣溫柔又無情的話語,無論過了幾百、幾千年,她都不會忘卻。她瞠著眼試圖想看清面前的一切,想要開口問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但突如其來的潤軟堵住她的唇舌,讓她說不了一句話。

  他離開她,隻手再次摀住她的嘴,「莞莞,對不住。」他的話一發落,原本掩住她紅唇的大掌滑到她的頸子,並施力掐住她;他的另隻手也沒閒著,扯下她的襖裙,接著用膝蓋架開她的雙腿,指尖探入其中。

  她不由得瞪大雙眼,想要掙脫他。

  這不是她想要的!這絕對不是她想要的一切!但她最後還是屈服於他——即使她懷有身孕,她還是在他施加的痛苦下載浮載沉,身陷情淖。狂魔的情慾中,伴隨著撕裂的喘息,他和她,在冰冷的地板上、在潮濕的石牆上擁抱彼此。

  最後,她覺得頸子上的束縛變輕了,或許是他終於鬆開她的頸子,不想致她於死地了吧?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50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2 P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曇花

  徹夜,伯顏忽都盡處於失神的狀態。

  她甚至連脫脫什麼時候離開、自己何時穿好衣裙、又怎麼回到坤德殿都不清楚……直到宮女服侍她換上素袍,熄了燭火,她才些微回魂。

  「我還活著嗎?」她嘶啞的探問迴盪整個坤德殿,躺臥紫檀木榻上的她,度過了漫漫長夜,無眠至早漱。

***

  黎明時分,伯顏忽都如同傀儡般任宮女替她更衣。如往常,宮女在觸及她前襟的領口前便停下動作,因為這是她唯一對坤德殿裡的宮女所下的命令——襟口由她自己穿好。

  她無力地抬手扣合衣扣,卻察覺了古怪之處。她蹙著眉心,再次碰上了領口的地方——竟然沒有?她又不死心地探摸自己的頸子一回,卻仍舊一無所獲……這下慘了,大丞相託付給她的玉佩丟失,她要如何對大丞相交代?

  彷彿遭受怒雷徹骨,她早已禁不住打擊跌坐在地。如果這件事被大丞相知曉,她要怎麼解釋?大丞相會不會因此殺了毓德王?時間早已一點一點地流逝,她愈來愈害怕、也愈來愈慌亂,甚至發狂地在坤德殿搜了起來。

  旁觀的宮女們不能明白皇后娘娘伏地用她纖白的柔荑拍打地面,似在發狂,又像尋物。這讓平素貼身服侍伯顏忽都的小宮女看不下去,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腦兒將伯顏忽都拉起身,「娘娘,您到底在找什麼!」

  「不見了!」伯顏忽都淚眼婆娑地看著表情古怪的宮女們,「不見了、不見了,怎麼會不見……怎麼會……」

  「娘娘……」小宮女費力地攙扶伯顏忽都,面露擔憂地問道:「您到底遺落了何物?奴婢會替您找到的。」

  「不見了……」伯顏忽都喃喃重複著這一句話,面若死灰的她,已經無法再流下一滴淚了。

  小宮女不忍她這般瘋魔,便從外頭請了幾名太監將她強行抬回榻上安置,並要宮人不准走漏一點皇后的消息。

***

  脫脫一個人待在將軍府邸的書房裡,藉著燭光細細端詳手中的碧白物事。倏地,有道模糊的歌聲忽遠忽近,彷若絲線般拉起了他的回憶,他不禁握緊手中的物事,闔上眼眸……

  他回到了兒時。

  那一日是季夏之夜,他和年幼的她在親王府的花園散步,在清淡的芬味中卻有一陣濃郁的香味撲鼻,令他們好奇地尋找花香的源頭。後來他們才知道,那晚在月下綻放的白色花朵,是曇花,它還有個別名叫做「月下美人」。

  又過了幾年,她學會了女紅,繡了兩塊蠶絲帕子;帕子上的繡紋是曇花,一塊寫著他的名字,一塊寫著她的名字。當時他收到,並不能明白她繡上曇花的用意;但她對他說的話,他卻到現在還忘不了。

  「為何繡曇花呢?」

  「很漂亮,不是嗎?」她綻開了專屬於她的稚氣笑容,高談論闊起來,「曇花一現,但它的清麗卻讓見過的人無法忘懷。那時候娘仙辭,我日夜參佛,想了無數回人生要怎麼活。到底是活得長,還是活得漂亮?日思夜忖了許久,在那一日又看見了曇花,我就想,我要活得漂亮。」

  他聽了不禁噗嗤一笑,「你是不想活得久了?」

  「活得這麼長有什麼意思?我啊,只要我死了,還有人為我哭泣就好。」她的笑聲純淨婉轉,就像黃鶯歌唱。

  脫脫睜開眼,他的眼前重疊了兒時的畫面,讓他有一瞬間心神錯亂,但他隨即冷靜下來。他攤開掌心,看著昨晚從伯顏忽都頸間奪取的玉佩,苦澀地笑了——因為他抱她,不只是為了私欲,更是利用。

  自從表妹被封后後,伯父就不讓他接近她,處處防範他,而他唯一能想到接近她的方法就只有「密會」。他承認,他碰她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讓自己斬斷所有對她的情念,當作是最後一晚的擁有;他也清楚,只有在那個時候,他才有機會碰上她的頸子,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奪走玉佩。

  所以到底還是他利用了她。

  「對不住……但是我有必須要執行之事。」他喃喃自語地說道。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50 PM


第六十五章 拉攏

  脫脫刻意壓抑住如狂流般湧現的回憶,手中的玉佩不自覺握得更緊。他知道,掌心的物事非比尋常,若他的猜測不假,玉佩絕不會是毓德王所贈,很可能是伯父託付給表妹。

  按照伯父多疑的心思,和之前搜查的結果,另半邊虎符的下落與表妹身上的玉佩脫不了關係。因為表妹對伯父唯命是從,再者是他和伯父的政治立場相異,想當然伯父定會選擇表妹作為棋子……

  他一邊思忖,一邊把玩手中的玉佩,在熒熒燭光中他發現了玉佩的詭異之處。他把玉佩湊前,使之更靠近火源,竟從中看見了鏤字。他不禁瞪眼盯著上頭的漢字,喃喃自語,「寧可玉碎,不能瓦全。」

  寧可玉碎,不能瓦全?

  脫脫還沒想明白玉佩上的鏤文之意,外頭的僕從就突然衝了進來,「大人,皇上、皇上陛下……皇上親駕……」

  他從僕從斷斷續續的話語和緊張的神色中得出皇上來到此地,忙不迭起身準備要迎接。只是他的身體還未站挺,一道朗聲就先傳了進來,「朕不想驚擾脫脫將軍,坐吧。」

  脫脫半瞇著眼,猜不透皇上為何子夜親駕將軍府。他隨即把手中的玉佩收起,故作從容地笑侃道:「陛下不陪著奇貴妃,倒來將軍府陪微臣了?」

  「朕沒有太多時間同你說玩笑話。」妥懽沈著一張臉,沒有理會脫脫的揶揄,雙眉緊皺地回憶起前日在大明殿上的景況,「朕就開門見山了。這段時間朕不只收過一次漢人官員對大丞相的上書,應是大丞相廢除科舉制度令漢官頗有微詞,再加上南人也不安分,朕恐有內亂生起。」

  脫脫聽了不禁勾起唇角,「大丞相意欲以武人治國,如同前朝五代之皇;卻不知唐武周時期,女皇一介女流得民心乃因科舉制度提拔人才。大丞相如此削弱漢人勢力,也莫怪漢官上書大丞相了。」

  妥懽靜靜凝著脫脫因談起伯顏而露出的古怪表情,不禁問道:「朕一直想不明白,脫脫將軍何故與大丞相背道而馳,改支持朕?雖說是朕威脅了你,但朕記得你過去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蔑兒乞氏,難道是朕錯怪了?」

  「陛下並無錯怪,微臣卻也為了蔑兒乞部。」脫脫直白地承認自己的私心,令妥懽蹙眉,但他接著叩首跪拜,如同宣誓般說道:「可伯顏大丞相卻施行排漢政策,與微臣理念諸多不合,微臣就不能坐視不管。或許如陛下所言,過往微臣只想著安身立命、保護家族,可那日通過呼圖克圖的佛語,微臣改變了想法,微臣欲以己棉薄之力助元國太平盛世!」

  妥懽瞅著下跪的脫脫,趕忙拉著脫脫的臂膀要他起身。妥懽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畢竟他得到了脫脫真正的支持,代表他成為正統的天下至尊也不遠了。「若是如此,朕也必會成為貴妃與將軍心目中的明君,再創元國盛世!」

  「相信貴妃聽聞陛下這番話,定會高興地不能睡寐吧。」

  可兩人雖達成共識,卻在下一刻又各懷心思。妥懽想起了自己前來將軍府的另一個目的,立刻按住脫脫的肩膀,眼神變得深沉凌厲,「最後一事,離去前朕想勸告將軍——朕知曉你對弘吉剌皇后有舊情,但還是要請你了斷此等不忠的心思。這是為了你和皇后好,望將軍明白。」

  脫脫從沒想過自己會被情痴於貴妃的皇上相勸,他撇起嘴角,試圖掩藏自己對表妹的沈痛落寞,「請陛下大可放心,弘吉剌皇后為大丞相看重之人,與微臣立場相異,便是微臣之敵。微臣斷不會以己私欲阻撓元國太平,更不會背叛皇上。」

  「有將軍這句話,朕就放心了。」妥懽滿意地綻放如太陽般的笑容,他又用力拍了拍脫脫的肩膀,才從將軍府離開回宮。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51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2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愛猷

  妥懽前腳一踏出將軍府,跟在後頭的句塔立刻上前稟報,「陛下,那些人還跟著……」

  「看來脫脫將軍也被監視了。句塔啊,記得留一個活口,餘下的必須清除。」妥懽對句塔下令後,自己也提起戒備、舉刀防衛,畢竟他不再是那年身在大青島的懦弱皇太弟了,雖不像貴妃身手矯健,但基本的抗敵之技他尚能自如應對。

  月光下,他一身褐金的辮線襖閃閃發光,與句塔和侍衛們圍剿密探,舞刀的他,頗有當年征戰沙場的薛禪之風。

  他們放了一名密探生路後,騎馬準備回宮,此時句塔因為想不明白皇上夜行的用意而上前問道:「陛下,奴才一直不解您夜會脫脫將軍的目的……若您此行只為了見脫脫將軍,恕奴才斗膽,您未免太不看重自己的尊軀……畢竟大丞相不是省油的燈,以後要有急事還是別到將軍府了,傳喚脫脫將軍來吧?」

  妥懽卻低聲笑了笑,「朕當然也可以傳喚將軍,但這麼做卻沒有朕親自到將軍府有力。大丞相既派人跟蹤朕,那麼讓他知曉朕微服前去將軍府,便是必要的一環。朕是猜到脫脫有背叛伯顏之意,但為了確認,更為了不讓脫脫反悔,朕不得不出宮犯險。」

  「陛下的意思是,讓大丞相徹底與將軍決裂?」句塔輕聲問道。

  「不錯,唯有此法脫脫才不會一心二用。脫脫到底是名智者,論鬥智朕還是比之不及;要對付脫脫,朕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

  至元六年一月初十五,清晨飄起了綿綿細雪,宮內之景因著白茫雪花格外迷人。後宮的西煖與東煖卻是一邊放晴,一邊雨。

  雨者,乃居於東煖,身為後宮之首的伯顏忽都。她終日閉門不出,鬱鬱寡歡。

  晴者,則是晉升為貴妃的奇承娘。她養胎於皇上御賜的西煖興德殿。

  日子過得很快,承娘隆起的腹部也一天比一天大,看來隨時要臨盆。在身旁無微不至照看的紅丹不止一次念叨她那異常大的肚腹,可詢問太醫,回答總是並無大礙。承娘認為紅丹杞人憂天,其實她並不覺得困擾,或許是自幼習武的關係,她頂著孕肚照樣行走自如。

  這天妥懽喜眉笑臉,踏著輕快的步伐來到興德殿。笑得像孩子一樣的他,三步併兩步地走到承娘面前,張臂就把她攬入懷中,「可想朕了?」

  承娘抿嘴一笑,卻沒有妥懽那樣的激動,「那陛下可想臣妾了?」

  「那是必然。」妥懽笑咧咧地坐在承娘的旁邊,他也不顧她的意願,逕自伸手撫摸她的肚皮,「孩子啊,因為你,朕覺得自己更幸福了。」

  承娘早就習慣了他的我行我素,對他的一舉一動沒有任何反感,相反的,她似乎喜歡他的一切作為……她雙眼噙笑地凝著他,「陛下想過給孩子起什麼名字嗎?」

  「朕想想……」妥懽噘著嘴,似在思忖,接著他改變姿勢,頭輕輕靠在承娘的肚腹上,又輕輕問道:「孩子啊,朕叫你愛猷可好?」

  「愛猷?」承娘也輕柔地叫喚這個名字。倏地,她竟感到孩子踢了她一下,倚在她肚皮上的妥懽也感受到了,兩人滿懷欣喜地笑著,頓時讓興德殿充滿無垠的興悅。

  「愛猷,這是你的名字,你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禮物。」妥懽爬起身,再次摸了摸承娘的肚皮,笑得天真無邪。這是他從出生到現在,最美好的時光了,若不是承娘,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喜悅。

  他,真該感謝上天賜給他承娘和愛猷。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3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龍鳳

  至元六年一月二十三日,久雪的日子停了,被暖沁的陽光取代。

  已屆九足月的承娘和往常一樣,坐在案前提筆練字,突地下腹一陣劇痛,她忍耐不住痛楚,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聽聞一聲悶叫:「啊……」隨即摔落在地。

  紅丹也被嚇著了,心急如焚地衝上前攙扶她,一邊對著外頭大喊,「來人啊!來人啊!快傳太醫——」聽到紅丹的驚叫後,承娘立時被兩名內侍移動到床榻上,等待太醫趕來。

***

  沒多久,太醫拖著老邁的步伐趕往興德殿,妥懽則是一聽到消息就從遙遠的大明殿一路奔走,連轎子也不坐了。

  榻上,承娘正虛弱地喘氣,太醫見狀要紅丹掀開承娘身上的被褥,卻是滿床的陽水。「貴妃娘娘這是要生了……」因為事況緊急,他扭頭就要身後的宮女趕快把產婆找來,並要其他下人備好生產所需的物事。

  產婆趕到時,要求留下一名宮女隨身伺候,原因是人多必亂,其他宮女聽了也不好說什麼,就讓紅丹一個人待在興德殿裡。當妥懽費盡力氣跑到興德殿時,殿門早已被閂上,他欲上前,竟被攔下,便急惱地抓住一名太監的衣領斥問:「現在是什麼情況?連朕都不讓進?」

  「回、回陛下……產婆有言:女產子,男忌入……」太監支支吾吾地說道。

  「男忌入?」妥懽聽了不免甩手,令太監跌退好幾步。他紅著眼眶,難道就沒人發現他比任何人都擔心、著急?就因為產婆的一句話,他就不能進去了?

  句塔看出妥懽執意闖入的決心,連忙上前勸道:「陛下,您就算進去了,也無法替貴妃分擔痛苦,還是先回宮裡靜待好消息吧……」

  「不要,朕何需回宮?朕進去,可以助貴妃很多。貴妃若是疼的話,可以咬朕;若是痛的話,還可以打朕。」妥懽悶悶地抱怨著,一邊伸手摀住句塔的嘴巴,「還有朕准你說話了?既然不能進去,朕就待在這裡等到貴妃真的平安無事生下皇子!」

  「陛下……」

  句塔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看著皇上把眼睛貼在門縫上一動也不動。

***

  承娘口咬著布紗,雙手扯著綁好的布條使力。一次一次,每當她收縮腹部的時候,下身撕裂的龐然痛楚就會衝上腦門,因為實在太痛了,她的眼角不自覺地擠出眼淚。

  「再使力,娘娘!」產婆高亢的聲音讓她把精神放在腹部上,她瞇眼盯著自己隆起的肚腹,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上頭。

  「再一次,娘娘,奴婢看到孩子的頭了。」

  承娘粗喘著氣,沒法子說上話,若是她現在能說話,她真想對外頭氣急敗壞的皇上抱怨,倘有下次,她可不想再體會一次生子之痛了。「哇——!」當孩子的哭聲響徹整座興德殿後,她仰頭慢慢地闔上雙眼。

  終於,結束了……

  「恭喜貴妃娘娘,是小皇子呀!」她沒大聽著產婆的一字一句,只是輕輕點頭。但沒多久,她竟又感到腹部排山倒海的劇痛,且這一次比第一次還更難受。

  產婆因為突發狀況,還來不及給小皇子擦拭身體,她忙不迭接手給紅丹,並湊前察看事出何因。

  「又出姅血,這……」產婆似乎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但她立時明白是發生什麼事了,她要求紅丹再次準備白紗塞在承娘的嘴裡,「娘娘,請您再使力。」

  雖然已經耗盡力氣,但承娘還是努力重複方才生子的動作,最後,另一道巨響般的哭嚎迴盪寢殿,「哇!哇——」

  「恭喜貴妃娘娘,是小公主啊!」產婆咧嘴笑得比誰都開心,但也沒閒著擦拭孩子的身體,她笑呵呵地祝賀道:「娘娘此胎乃雙生龍鳳,元國大喜呀!」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53 PM


第六十八章 阿潤

  妥懽知道承娘替他生下龍鳳胎後,連續幾天都高興得睡不著覺。為了讓承娘安心休養,他不但親自餵藥,待到她小憩時,還會代替她去照看他們的一對兒女。

  每晚他都和皇子與公主玩得不亦樂乎。

  小公主的誕生對他們來說是一份驚喜之禮,所以他和承娘對小公主的名字格外謹慎,以致於過了十多日,還沒定好她的名字。雖是如此,妥懽倒先給小公主取了一個小名叫做「阿潤」,因為小公主總對著他靜靜微笑,與她的兄長愛猷的大聲哭嚎天差地別。

  愛猷的樣貌和妥懽比較相像,阿潤則是得到了承娘的全部優點,小巧的嘴角微微揚起都能勝過百花。妥懽每晚都會去看看這兩個小傢伙,陪他們哼著牧曲度過一夜。

  這一天是活佛讓炯多傑來到大都皇城祭祀的日子,按照往例,活佛會替宮裡的皇親貴族祈祐平安。讓炯多傑在抵達大都前就聞及皇上喜得龍鳳,除了帶上祝賀外,他更希望能給皇子和公主祈福。

  以往,讓炯多傑從不會輕易說出一個人的天命,但在他見過小公主的樣貌後,不禁眉頭深鎖。他凝著小公主笑彎的眉眼,像是無能為力般,沉沉嘆了一口氣,「恕祖古失禮,公主殿下命裡有兩次大劫。第一個劫數尚且能度過,第二個劫數祖古就不敢斷言……」

  「怎會如此?」站在活佛身旁的妥懽和承娘臉色立刻垮下,承娘雖然擔憂,還是冷靜地問道:「敢問呼圖克圖如何化解公主的劫數?」

  「公主若要化去第一個劫數,就不該待在宮裡,至少在四足歲前,不可待在宮中。」 讓炯多傑的神色沒有比他們好,當公主咯咯大笑時,他的胸口卻一陣悶堵,畢竟他不希望這樣可愛的孩子早夭離世。

  妥懽面露難色地再問活佛,「除了離宮之法,呼圖克圖就沒有更好的法子?」

  「回陛下,除了此法,祖古實在無能為力……祖古唯一能替陛下和娘娘做的,便是好好保護公主殿下的性命。祖古會帶著公主回到佛寺,讓聖氣化去公主的命煞。」 讓炯多傑這時走近躺在搖床上的小公主,輕輕地唸了一段佛經。

  承娘實在不能接受阿潤就此離開她四年,她紅著眼眶對讓炯多傑哀求,「呼圖克圖就沒有更好的法子?非要讓這孩子遠離我們四年?」

  讓炯多傑慢慢地搖了搖頭,「祖古能說的也就這些,公主若度過此劫,將來必是大富大貴。只是她命中這第二個劫數,就得靠她自己化去了。若是陛下與娘娘不願祖古帶走公主殿下,祖古也不會強求。祖古之所以道出公主的命數,實是不忍公主早夭……」

  其實他們也不希望公主就這樣早夭離世,但讓相聚不過十多日的他們彼此分離,誰能夠接受呢?到最後,承娘凝著緊緊抱住阿潤的妥懽,做出了抉擇,「分離相當難受……但公主若就此消失,我們必會更加痛苦。望呼圖克圖保護好公主,度過此劫。」話說完,他們都落下淚來。

  讓炯多傑微笑應諾,面容卻沒有太多的欣喜。得到他們的應允後,他雙手抱住阿潤小小的身軀,領著後頭一大列的和尚和侍衛轉回佛寺。

***

  離開大都後,待在馬車裡的公主瞬時大哭,接著車頂傳來一陣砰然巨響。讓炯多傑立刻要求停下馬車查看,當他抱著公主走下馬車時,看見了一幅詭異之景——一隻灰色的子規落在車頂上,嘴喙淌下源源不絕的鮮血。

  他伸手抓取子規的屍身,反讓公主哭嚎得更大嚷。他皺著眉頭,喃喃自語,「二月,子規現又啼血,異哉。」接著他扭頭看著身後悶不吭聲的小和尚問道:「公主可有名?」

  「公主尚未起名。」

  此刻讓炯多傑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望向天空,「既未取名,就叫忽合烏蘭吧。」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54 PM


第六十九章 皇后

  自從送走小公主後,宮裡總瀰漫著一股哀淒氛圍。但該要執行的事妥懽卻沒有馬虎,在承娘產下龍鳳胎後一個月,他不畏非議要求冊封奇貴妃為第二皇后,這讓伯顏為首的蒙古貴族相當不滿,說他悖離太祖遺訓,違反正統。

  「微臣絕不同意陛下立奇氏為后!」

  「微臣也無法接受!」

  「貴妃奇氏生皇長子,如何不能立之為后?朕已給弘吉剌皇后極大的優待,莫要貪得無厭!」妥懽蔑笑一聲,對他們的勸言非常不以為然,他甚至無視大臣們的無禮,在脫脫和漢人官員的支持下,硬是宣布舉行冊封大典。

***

  在封后大典上,天色異常的明朗。

  承娘頭戴鳳冠、穿上豔紅繡有金鳳紋的冕服,與身穿玄黑袞冕、頭戴墨色冕冠的妥懽一同對天敬酒。底下的蒙古貴族和文武百官雖然各懷心思,仍舊一同虔誠祭天。

  冊封儀式時,妥懽緊緊握住承娘的手,雖然他明白這次冊封承娘為后並沒有多少人發自內心祝賀,但他還是面帶微笑地與她一同做完一切的祭祀儀式。

  「承娘,朕這樣做沒錯吧?」在大典結束後,他仍然十指纏扣她的手,雖是問了她一道題,但聽來更像賭定。

  承娘面掛清笑地凝著他些微疲憊的神態,接著她舉起左手慢慢撫上他的面頰,「請陛下不用擔心臣妾。身為高麗人的臣妾就算非為正統,仍會努力改變眾人對臣妾的想法。臣妾永遠會站在陛下身後,與陛下同在。」

  妥懽聽了不禁欣慰地笑了,即使身上沈重的飾品令他行動不便,他依然當眾抱住承娘,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所以承娘啊,朕一定會把毒瘤全數割除乾淨的……」

***

  承娘雖然是「第二皇后」,但懂得趨炎附勢的宮人早就看清她才是最得聖寵之人,紛紛不約而同地投諂獻媚,就為了得到她的重用。漸漸的,坤德殿雖有上百名宮人服侍,卻比原本人數較少的興德殿更加冷清。

  大丞相伯顏聞及此事不由得怒火中燒,本來讓奇氏封為第二皇后就夠嗆了,現在自己的姪女還遭宮人刻薄,怎麼著也不該欺到他蔑兒乞氏與弘吉剌氏頭上!

  伯顏愈想愈怒,已至怒髮衝冠。

  對於奇貴妃被封為第二皇后,姪子脫脫立場與他相背,更加堅定了伯顏率先除去奇氏的想法。他思忖許久,總算得出了奇氏的「軟肋」,隨即寫了一封手書,要自己的親信以快馬送到開京。

  「奇承娘啊,就讓我看看你還能氣焰猖狂到何時?若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你不過就是俎上的魚肉。到時,你就連同王裕為我大元國捐軀吧,哈——」伯顏喃喃自語時,竟用蠻力把筆翰折斷,如獵豹般的訕怒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那晚,沒有人知曉伯顏到底寫下什麼字句,只有烏鴉的躁鳴隨著伯顏親信的快馬加鞭迴盪夜空。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55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4 PM 編輯

第七十章 王胝

  當王裕從方宦官手中拿到了沒有署名的密信後,整個人便陷入了萬丈深淵,不管方宦官怎麼叫喚他,他都毫無反應。

  「殿下,您到底怎麼了?」方宦官不知搖了幾次王裕的身體,他才回神過來。

  手中的書信被捏得死緊,王裕面色慘白地看著方宦官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未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孤……必須要……去……大都一趟……」

  方宦官不禁皺起眉頭,「殿下啊,好端端的怎麼需要親自遠行到大都呢?莫不是元國皇帝召見?」

  「不是。」王裕又重新瞅了一遍書信內容,禁不住地眼眶噙淚。他猶豫自己該不該相信這一字一句,若這是有心人的詭計,他親自前往是否再無生路?可若不是,他的猜忌多疑定會讓自己悔恨一輩子……

  方宦官顯然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既不是元國皇帝召見,那究竟是何事非要殿下趕往大都?」

  王裕嘆了一聲,並沒有回答方宦官的詰問,只艱難說了句,「備馬,孤要前往大都。」便起身走出自己的寢殿,他沒有理會方宦官在後頭的高呼,逕自加快腳步欲走到宮裡的馬場。

  沿途他遇見了王后亦憐真班,但他僅是輕輕點了點頭就與她擦肩而過。亦憐真班看見他的「敷衍」不免輕笑一聲,立刻用毫無高低的嗓音叫住他,「殿下,您就不去看看世子嗎?」

  「這——」王裕望著她桀驁不馴的臉龐,自知不能惹怒這位元國的德寧公主,只好輕揉著她的肩頭,勉強扯出一絲笑容安慰她,「王后連日照顧早產的世子甚是辛勞,孤這就去看看世子……」

  「殿下!」禧妃尹氏高亢的嗓聲突地從後頭傳來,王裕聞及不由得背脊一繃。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盡快逃離此地,畢竟要應對接下來的場面,他寧可鑽到地洞裡。

  「殿下……」尹氏歡歡喜喜地走到王裕旁邊,身後還跟著一位乳母,乳母手上抱著的是一名方滿周歲的奶娃。尹氏此時從乳母手中接過小王子,朝王裕面前一送,「胝兒說想見見父王,這幾日他總鬧著呢。是不是呀,胝兒?」

  而名作「王胝」的小王子好似能聽懂母妃的話,咿咿呀呀的;接著他舉起小手往王裕的下頷蹭,竟咯咯地笑了起來。尹氏見了也笑吟吟的,「胝兒可真是調皮呀!」

  「哈!」亦憐真班不禁冷哼了一聲,看著王裕與尹氏「狀似」其樂融融的模樣,胸口感到非常的不暢快。她面無表情地凝著王裕,給了他最後一點笑意,「還望殿下記得我們世子,臣妾先告退了。」

  「王后娘娘辛苦了呢!」尹氏呵呵笑著,一邊斜眼盯著亦憐真班離去。尹氏原本還要和王裕多聊上幾句,但王裕知曉她背後的意圖,就硬是打斷她,「孤還有要事,不便與禧妃閒聊。禧妃帶王子散步後也趕緊回宮休息吧。」

  「殿下!殿下!殿下!」

  即使王裕聽到尹氏氣急敗壞的大叫大嚷,他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

***

  在出發前往大都前,王裕將象徵王權的璽印交由亦憐真班代管。亦憐真班並沒有過問他為何要前去大都,他們之間就像陌生人一樣,誰也不問誰的一切。

  她默默收下璽印後,只淡淡說了句,「保重。」

  「王后也是。」語畢,他便乘上馬車,帶上數百名侍衛離開開京。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7:56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5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餞別

  一個月後,愛猷長得很快,如羽毛般柔軟的毛髮漸漸濃密,澄澈的大眼珠和他的父皇很像,也不再像剛出生時那樣愛哭了。
        
  夜晚,承娘抱著小小的愛猷,輕輕哼著小曲哄他入睡;因為這麼做,她才能暫時遺忘與阿潤分離的痛苦……總算在愛猷睡寐後,興德殿才真正沈寂下來,承娘不禁溫柔地撫摸愛猷的小腦袋,露出慈愛的目光。

  「愛猷,長得和陛下真像啊……」

  「砰砰!」突然,一道詭異的撞擊聲引起了承娘的注意,她立時提高警覺環視四周,下一瞬,一名蒙面黑衣人衝到她面前,並把她的口鼻摀住。

  她不禁瞪眼與蒙面人相對。

***

  雖是深夜,伯顏仍然不顧禮法地擅闖皇宮。

  當他大步流星地來到皇上的寢殿,撞開了幾名內侍後,他佯作心急如焚的模樣衝了進去,「不好了!陛下!貴妃被刺客挾持!刺客說要見上陛下,否則不願釋放貴妃——」

  尚在半夢半醒的妥懽在聞及「貴妃」兩個字後,顧不得伯顏對承娘的不敬,一瞬間就彈起身。他甚至來不及替換身上的便袍,連忙跟著侍衛的腳步趕往興德殿。見到此景的伯顏禁不住地輕笑,如同計謀得逞般,露出了陰鷙的眼色。

  「大哥!」

  身為伯顏之弟的朝魯立刻睨了伯顏一眼,還拍按他的肩頭要他收斂好自己的情態,「為了不讓陛下懷疑,咱們還是趕緊到興德殿吧。」

  伯顏悶哼一聲,只好再次與朝魯疾奔興德殿,就為了避免自己惹上嫌疑。

***

  承娘雖是產後致使身子較虛,但氣力還是有的。她毫無畏懼地扯下蒙面人的手臂,用力一扳,就要與蒙面人過招,「若是想致本宮於死地,未免太瞧得起本宮了。說!你是誰派來的!」

  蒙面人搖首,顯然沒有想與她打鬥的意思。他迅速地退了一大步,把蒙在臉上的黑色面紗摘去,他的容顏立時令承娘瞪大雙眼,「殿……殿下?」

  王裕有些愧疚地笑了笑。

  因為他並不想驚擾她,只想遠遠地看著她,但他最後還是敵不過自己的多疑,擅自闖了進來。其實他能這麼順利地進入戒備森嚴的元國後宮,是因為「不知何人」之力,雖他不懂那人為何要助他,但當他確認承娘平安無事的待在元國後,覺得這樣犯險也值。他寬慰地笑道:「你沒有染上疫病真是太好了……」

  「殿下?是殿下?怎麼會……」承娘詫異地說不出話,她尚不能得出王裕出現在她面前的原由。「怎麼說我染上疫病?您這是聽何人所言……?」

  「哈!看來我是中計了。」王裕邊說邊從從衣袍裡取出一紙書信,並到承娘面前解釋道:「有人以密信告知我,說你染上疫病將去,雖不知內容真偽,但我還是要確認你是否平安。這樣貿然行動或許愚蠢至極,可你沒事真的太好了……」他看著承娘身後的愛猷,笑問道:「那是你和他的孩子?」

  「是......」承娘有些恍然,甚至無法清楚思忖到底怎麼回事。她又瞅了一眼王裕,發覺天色甚晚,只得輕聲勸道:「殿下還是趕緊離開吧。」

  王裕卻沒有即刻要走的意思。

  「說完話我就走了……」他此時將隨身的珠簪拿出並放在承娘的掌心上,面上掛著的是一道成全的笑容,「那時候你讓他代為退謝,我當然清楚你的心意,但這麼留在我身上也不好,每日每夜我都徬徨於過去。所以,容我自私一次,珠簪交由你任意處置,我不會錯怪你、埋怨你。」

  承娘愣愣地接過珠簪,思緒早已似死結般混亂,她想不明白為何被她遺落的珠簪會回到殿下手上?她更是不懂殿下對她說的話究竟是何意?

  紊亂難解的念頭困擾著她,王裕竟又張開雙臂,給她一道暖心的笑容,「還有,這一次離去,或許不會再相見了。你將作為他的後宮繼續生活,而我依然是高麗王……所以,就當是餞別,當作我們是稱兄道弟的至交,輕輕擁抱一次吧?而後,就再也不會相遇了。」

  是啊,或許再不會有和這位高麗王見面的機會了。承娘感到有些難受,眼眶也紅了起來,就這樣任王裕以最少的肢體接觸輕輕擁抱。

  他們相距甚遠,不再是親密的交流,而是昇華至友情間的散場餞別。但他們卻不知道,敞開的大殿讓一個最不該看見的人看見了他倆的會面與擁抱……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18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5 P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離間

  「陛、陛……」承娘嚇得半句話都說不出口,她立時推開王裕,勉強帶上一道微笑,但能不能緩解這讓人誤解的場面,就非是她能主導了。

  妥懽蹙著眉心,看著面前尷尬的兩人沈默不語。而隨後抵達的伯顏,在見到奇承娘和王裕相擁,也感到相當錯愕。因為他不過是想讓皇上抓到奇氏私會王裕,藉以定罪;但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莫名達到他所樂見的「分裂」,甚至比初時所想的計謀來的效益更大,令伯顏無比得意。

  見承娘面色慘白、唇齒顫抖,王裕決定獨自一人向皇上解釋清楚。他徐步走到妥懽面前,坦蕩地下跪懇求,「陛下若要治罪,請讓微臣一人承擔。是微臣不知檢點,擅自……」

  「奇皇后。」妥懽打斷王裕的發話,兩眼空洞地凝著承娘,語氣中雖聽不出怒氣,卻像地獄鬼神般的低語,「皇后無事吧?」

  「無、無事……」

  王裕不死心地再次求情,「陛下,若要治罪,請讓微臣一人——」

  可妥懽完全沒有要理會王裕的意思,雙眸像失去光芒一樣直盯著承娘瞧,他沙啞著嗓音,費力地吐出話來,「皇后無事實乃大幸——來人,將刺客壓入地牢!」

  「慢著!陛下!」承娘看著被士兵包圍的王裕,不禁心急地衝上前阻攔,卻被妥懽隻手擋住她的去路。

  他凝著她,幽幽地問道:「皇后該不是想替刺客求情?」

  「臣妾……」她不知自己該如何對答,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最後梗在喉心的話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難受的望著他。

  他看著她的踟躇和遲疑,眼底的失望頓時轉變為極端怒火,他憤恨地捏起她的下頷,大吼了聲,「別說了!給朕閉嘴!」接著他扭頭對著身後的怯薛軍命道:「把王裕押下去!還有,興德殿所生之事乃刺客挾持奇皇后,若有任何人敢造謠是非,殺無赦!」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讓殿下被押入地牢。

  雖然知曉此刻求情會觸動他的逆鱗,但她仍舊不死心地哀求他,「陛下,您誤會了,事實並非您所見之,是有人……唔……」

  「住嘴!」妥懽不想再聽見她提及王裕的一字一句,箝住她的頷用自己的唇堵住她發話,甚至還咬了她的唇。「皇后,朕要的從來就只有一個字。若你至今不能明白,朕會用一輩子教你,但前提是,朕要把礙眼之人除去——」

  承娘望著壓抑住狂怒的妥懽,不敢再說上話。

  現在殿下已被押入地牢,很可能被判處死罪,她不知該如何替殿下求情……若自己能早些發現古怪之處,若自己能早些勸離殿下,就不會有此事發生……

  此時陷入思索的她,竟從陛下身後察覺到一雙狩獵的目光,她立馬看穿了計謀的策劃者——憤怒盈滿她的雙眼,她瞪向目露得意的伯顏大丞相,用口形無聲說了句,「伯顏,你的死期不遠了。」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19 PM


第七十三章 怒火

  妥懽以為承娘無視他,便憤怒地拽住她的腕,他瞪著她,整個人被慍火包覆,「皇后顯然是受驚了,連朕的話都聽不進去啊?」

  「不是。」承娘因為他腕上的施力,痛得擰起眉頭,想甩開他,卻怕招惹他更大的怒火。進退兩難下,她只能無力地勸道:「陛下,請您冷靜點,還有外人在……」

  「皇后不喜歡?好!你們都給朕退下!誰再待在興德殿,朕見一個殺一個!」妥懽如同瘋魔的雄獅般嘶吼,隨即讓興德殿上下數百名宮人連滾帶爬地逃出殿外。他見伯顏還不走,便把隨身攜帶的小刀亮在伯顏的胸口,「大丞相還不走?」

  「是,陛下。」被兇惡目光注焦的伯顏收斂起計謀得逞的笑容,斜眼睨了奇承娘一眼後,才慢慢地低頭離去。

  等到興德殿不再有人,只剩妥懽和承娘時,妥懽突地掐住她的頸子,吞忍許久的淚水潰堤而下,他不禁悲憤地怒吼:「你到底想要什麼?告訴朕你到底想要什麼?你背著朕和王裕相見,到底是什麼居心?難不成過去的你都是在敷衍朕?都是在演戲?是不是!你告訴朕是不是!」

  「陛下……請您鬆手。」承娘痛苦地按住他的雙掌,想要扳開他,但他的施力卻愈來愈大,讓她覺得自己就要斷氣。「陛下……冷……靜。」

  見到承娘容顏慘白,妥懽才發覺自己正在傷害她,「承娘!承娘!」他心痛地鬆開箝制,淚水再度如瀑流般湧落。那龐然的痛徹致使他呼吸急促,胸口的悶堵更成一陣劇烈的痛……心病再犯,他難受地捂著心口,似要昏厥。

  「陛下,您無事吧?」承娘顧不得自己頸上的痛麻,立刻以雙臂攙攬住妥懽的頎長軀體,欲將他帶往榻上休憩。

  但他卻突然推開她,紅腫的雙眼泛滿血色,「朕要的,你就不懂嗎?」

  承娘還沒能回答他的問題,就被他強扯進他的懷裡。她下意識地抵住他的胸膛,低聲勸誡,「陛下,您身子不適,還是傳太醫診治吧?」

  「在你心裡,朕是什麼?」妥懽深深地凝著她,氣力竟出乎她意料的大,他立即將她扣住,不讓她有逃脫的縫隙。「朕這些日子一相情願的認為你心向著朕,但為何你又和王裕相擁?」

  「……」

  承娘面對他的質問一時啞口無言,反令他更加恚怒,「說話啊!不會說話了是不是!」

  她垂下眼,實在不忍他因為她的一切而狂魔……可因為她不卑不吭的性格,是無法向人逢迎討好的,就算面對他,她仍舊會帶著倔強,「陛下若不相信臣妾,無論臣妾如何解釋,您都會發怒。」

  「哈!是啊!現在光看著你的臉,朕就覺得自己的心快裂開了。但你卻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你要朕該拿你怎麼辦?」妥懽邊說邊逼近她的唇,咫尺之距,卻彷彿隔了一面牆般跨不過去。

  面對她的不作聲,他覺得自己不必再顧及她的感受了。

如果她還在乎他,她就不會與王裕私會……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他的女人,為何要悖離道德與王裕相擁?

  一件、一件他想不明白的事情積累成怒火,他早已走火入魔、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甚至撕裂她的團衫,一把將她推到地上。

  「陛下!」她瞠瞪著魔怔的他,就是想將他從理智邊緣拉回。但他仍舊霸道地將她的下裙和褻褲扯下,無情地貫穿她。

  「放……開……」承娘掙扎著以手抵住他的頸子,卻被他撳在自己的後腦杓。「陛下,愛猷……還……在……」

  「住嘴!」他吮住她的唇,不想再聽她說話。因為他知道,她再多的解釋只會讓他陷入八熱地獄。

  最後,承娘放棄抵抗了。因為她知道,她敵不過勃然怒火的他。

  他的吻並不像吻,反而像在懲罰她。每一個烙在她身上的吻都帶上深痛的牙印,每一個進退更是盛怒而非憐憫。

  在冰冷的地上,他帶著狂然的征服欲,從後頭貫穿她。許久,當她虛弱地凝著他,用眼神告訴他她累了,他卻又將她帶往她平日習字的案上,繼續發洩他的怒火。

  她的背脊不禁繃緊,因為身後沒有任何的物事倚靠。虛軟無力的她,只能倚在他的肩頭,咬唇不讓自己發出可恥的聲響,只因她不想吵醒熟睡的愛猷……

  他再度粗暴地吻住她。

  她想,自己還是等到他全然氣消了,再把實情解釋清楚。她有信心,能挽回他的信任。今夜就先由著他一回吧。

  他的雙眼還是隱隱犯著怒火,應是在案上感到乏了,他把她打橫抱起回放在榻上,自己跟著撲了上來。

  他們一夜的翻雲覆雨,直到天明。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20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6 PM 編輯

第七十四章 言和

  隔日,光裸的兩人在愛猷的哭嚎聲中驚醒。

  承娘趕緊披上外袍把躺在搖床上的愛猷抱起,妥懽也走了過去,大掌輕撫著愛猷的小臉蛋,雙眼不再有昨日的盛怒,取而代之的是無垠的愛憐。

  「愛猷,別哭了。」他輕柔低喃著,一邊對著愛猷做鬼臉,「瞧瞧!父皇的眼睛是不是變得很大很大了?」

  小愛猷愣愣地看著眼睛紅腫卻硬是瞠大的妥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他揮舞著小手似要給他的父皇抱,承娘見了不禁莞爾一笑,隨即把懷中的愛猷接手給妥懽。「愛猷啊,你得加把勁代替母后讓父皇息怒。」

  「愛猷啊,別聽她的話。」妥懽沒有看向承娘,兀自搖著愛猷的小巧身軀,雖是對著愛猷說話,卻有指桑罵槐意味,「愛猷,若是你的女人做錯事,你發怒也是必然吧?」

  「陛下,愛猷還這麼小,您怎麼這樣說……」承娘伸手想把愛猷抱回來,妥懽竟轉身退了一步,明顯還在與她鬧彆扭。

  他低下頭,對著愛猷笑道:「愛猷,你的女人只能專情於你。」

  「陛下。」承娘叫了妥懽一聲,見他沒反應,她只好走上前讓他面對她,「陛下,能否聽臣妾一言。」

  妥懽撇頭就是不想與她相對,天知道當她說出實情,他是不是能受得住?他的確懦弱,也想逃避,但那是因為他害怕她就此離他而去。他不想讓這段日子對她不求回報的情真意切化為廢土……

  承娘不大高興地雙手轉正他的臉,並從外袍裡取出珠簪,交到他空出的手上,「王裕公把珠簪還予臣妾,要臣妾自行處置,現在臣妾將珠簪交給陛下,希望陛下明白臣妾的真心……至於昨夜之事,陛下就不曾想過王裕公如何順利進入元國後宮?就不曾懷疑是有人藉機裡應外合,陷害離間?陛下可以不相信臣妾的真心,但王裕公手上有一紙密信,假傳臣妾身染疫病,此乃有人蓄意離間之證據——」

  「那你為何要與他相擁?」其實她說的那些他都不想知道,他只想弄明白她和王裕擁抱是什麼意思!

  她不慌不忙地答道:「兄妹之情,此番離去,再無相見之時,便以輕擁餞別,並以此了斷前情。陛下若還是不信,臣妾願發毒誓——若臣妾背叛陛下,便……」

  「住嘴。」他立時捂住她的嘴,制止她再說下去,「不用發毒誓,朕可是想纏著你百世,你若是忖著自己要落入地獄,朕可絕不允許!」他這時看向掌心的珠簪,不禁嘆了一口氣,「你既已將珠簪交由朕處置,這個答案很明確,朕相信你……但你別忘了王裕他犯有大罪,朕不會判他死,但也免不了流放之刑。朕問你,若朕流放他,你會恨朕嗎?」

  他的疑問帶著不安,讓她明白自己不能總是模稜兩可。

  她看著他,輕輕地笑了起來,「無論何人有罪,臣妾都不會包庇,僅僅就事論事。但臣妾知曉陛下不會這麼心狠,您還是會藉流放之機送王裕公回高麗吧?」

  「別得寸進尺,朕還未氣消。」他悶悶地斜了她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接著他把珠簪收進衣袍裡,繼續逗玩著懷裡的愛猷。

  「陛下,謝謝您,謝謝您願意相信臣妾……」她的低語讓他一瞬間恍惚了,他欣慰地將她拉入懷中,就這樣,他一隻手抱著愛猷,另隻手摟著承娘,笑中帶淚。

  「朕此生無憾。」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20 PM


第七十五章 流放

  大明殿上,妥懽照舊聽審大臣們的上奏,對於昨夜興德殿的一切,他隻字未提,目的是為了隱瞞昨夜的驚擾,讓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再藉機把身處地牢的王裕送回高麗。

  畢竟他答應了承娘,他就一定要做到。

  但他刻意壓下王裕之事反而令伯顏更加不滿,甚至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指責承娘的不是,「陛下,恕微臣斗膽,昨夜奇氏與高麗王私會,您怎麼就不願處置?」

  伯顏這樣一說,立時讓原本不知情的官員竊竊私語。

  妥懽面無表情地看著伯顏,反問他,「昨夜之事朕聞所未聞,大丞相莫不是作夢了?到現在還未清醒?」

  伯顏見著皇上在打哈哈,不禁大笑一聲,「陛下若想設迷魂陣,切莫忘了微臣這雙老眼還亮著。昨夜高麗王私會奇氏,就算陛下不願治罪奇氏,也合該讓高麗王遭受刑罰。」

  「朕聽不懂大丞相在說什麼?」

  妥懽清楚,伯顏無非想讓事情鬧大,致之嚴重到他無法插手的地步……但他已經答應過承娘,他就不會讓王裕有任何生命危險。他深吸口氣,不慌不亂地看著伯顏,「且治罪也是朕下旨,大丞相莫非想僭越朕的皇權?」

  「微臣不敢。但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倘不遵照此律,天下必亂。若陛下不願動手,那微臣也只好代替陛下治罪——」

  伯顏話都還沒說完,妥懽就怒得起身大罵,「大膽!伯顏!你是不把朕放在眼裡了?」

  「微臣如何不把陛下放在眼裡?微臣可是把陛下鑲在自己的眼裡!陛下明鑑!微臣之忠天下皆知,一生都為元國盡心盡力,陛下可以殺了微臣,但莫忘了忠言逆耳。您今日殺了微臣,來日便是奇氏操弄您的皇權!」伯顏愈說愈激動,為的就是要煽動朝堂上的官員倒戈,而他的方法卻也帶來了極大的效果,使蒙古族的官員紛紛支持他的說法,要求皇上下旨判罪高麗王。

  他讓情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幾乎大半的官員都以為皇上一味袒護奇皇后而不願懲處,一個一個都在勸皇上別再沈迷女色。

妥懽捏緊掌心,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夠了!都給朕住嘴!」

  「陛下,您就聽聽大丞相之言吧。」

「高麗王目中無人,恣意闖入元國後宮實乃大罪,您這般掩護,若是為百姓所知,可是會遭來更多罵名……」

  「陛下,這麼做也是為了警告高麗!」

  愈來愈多的聲音傳入妥懽的耳內,變成了轟然巨響,大明殿上下早已亂成一團,不再是他能主導的局勢。

他無力地坐回龍椅,知道自己現在無論說什麼,都不會有人把他這個「皇帝」放在心上,因為他所擁有的「位子」到現在都還只是張「椅子」罷了。

  他想,如果能從伯顏手中奪回兵權,他就不會到現在還是當時那燕帖把持的空殼傀儡……

  到最後,伯顏夥同御史大夫朝魯,當著眾臣的面宣判王裕流放到揭陽縣,而妥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伯顏逾越皇權,無能為力。

***

  王裕被流放的那日,妥懽仍然盡己所能的把兵士換成自己的人馬,並吩咐他們一定要護送王裕回高麗。

  畢竟這是他還能做到的事,也終於能讓承娘寬心了。他想,自己應是能毫無罣礙地清除毒瘤了吧?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21 PM


第七十六章 玉碎

  脫脫連日都待在將軍府裡思解玉佩上的鏤字——「寧可玉碎,不能瓦全」之意。畢竟他已經為了此物十多日沒去會見皇上了,若自己再不找出虎符,實在有違自己被稱作「智者」的美名。

  他是猜測過玉佩與虎符之間的關連,但又不敢妄加定論。可既然伯父將此玉交給表妹保管,就一定是相當重要的物事。而之於伯父最重要的物事,也只有那半邊虎符了。

  「大人!」

  家僕突地打斷脫脫的沈思,說是將軍府來了客人,他只好把玉佩收好前去迎接,才發現來者竟是多年未見的父親馬札兒台?見到父親的他,莫名地感到五味雜陳,但他仍然對他的父親行大禮,並客套地相互寒暄。

  「多年未見,你伯父真是變了個人了。以往叱吒沙場的伯顏,竟變成了跋扈猖狂的伯顏……」

  聽著馬札兒台的長嘆,脫脫不禁苦笑;但他可沒閒暇同他的父親敘舊,他還忖著要怎樣才能拔除伯父的羽翼,所以他開門見山地問道:「恕小兒失禮,爹與伯父多年兄弟,可否知曉『寧可玉碎,不能瓦全』之意?」

  馬札兒台聽了卻嗤地一聲,像在嘲笑脫脫的疑問,「兒啊,讓你讀了那麼多書,還請了吳直方為師,竟連一句『寧可玉碎,不能瓦全』都不懂?」

  「小兒非是不明此句之意,而是不明以此句刻在玉佩之意。」脫脫的話令馬札兒台立時瞪大雙眼,像是想起什麼般。脫脫猜想父親或許能給他一點線索,便把玉佩遞到馬札兒台的面門,「依小兒對伯父多年的瞭解,伯父對詩書毫無興趣,是不可能從《北齊書》習得此句。但如今伯父卻將此句刻在玉佩上,未免太過古怪。」

  馬札兒台一邊聽著脫脫說話,一邊仔細端詳玉佩,許久後,他大笑了起來,「哈——你祖父的小把戲,他倒也習得精粹了!這麼多年,多疑的性格真與你祖父如出一徹!」

  「爹此話何意?」脫脫完全聽不懂父親在說什麼。

  下一刻,馬札兒台竟搶走脫脫手中的玉佩,把它用力摔到地上。脫脫一時愕然,看著地上的碎玉,不知自己該發怒還是哭泣?可馬札兒台卻從容不迫地蹲下身,撥開碎玉,取出了一樣小巧的黑色物事。

  脫脫不禁瞪眼看著馬札兒台手中的物事,「這是……?」

  「寧可玉碎,不能瓦全。既刻在玉上,那便是密語。多年前你祖父也是以此藏守金幣,為你伯父所解,事到如今,他卻被自己的小把戲將了一軍,真真可笑!」馬札兒台把手中的黑色物事交還給脫脫,表情變得嚴肅,「兒啊,既得了另半邊虎符,就該好好輔佐陛下,榮我蔑兒乞,知否?」

  「小兒明白,多謝爹之教誨。」脫脫這時握緊手中的虎符,目色漸趨深沈。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22 PM


第七十七章 碽氏

  妥懽和承娘到底錯估了伯顏性格上的執拗。

  當伯顏得知皇上欲悄悄護送王裕回高麗時,他立刻帶私兵攔截行軍。兩軍在相交的途中開始激烈屠殺,互不相讓下,王裕趁亂逃出了戰場;但他卻沒有留意身後的弓兵,待他察覺時,箭簇早已刺入他的右臂。

「唔!」他強忍住箭傷傳來的陣陣劇痛,一把奪過敵陣兵士的彎刀,與伯顏為首的軍隊殺鬥。

  可他就算武力再高強,也不是以一擋千的戰神,這樣的消耗戰對他來說相當不利,他只能一邊逃脫、一邊抵禦攻勢。

  因為情勢僵持不下,伯顏的快馬被王裕打落,他氣得大吼:「給我殺了他!」並開始與王裕正面交鋒。

  伯顏的嘶喊立時令身後的兵士排山倒海地湧上。

王裕與伯顏對招的同時,不禁因為負傷而痛苦狂喘,甚至差點擋不住伯顏的殺招。他心想以現下的景況,自己若要逃出生天,也只能「走為上策」了。

  於是他見機狂奔。

  「該死!」伯顏憤怒地搶走弓兵的長弓,將利箭瞄準王裕,並毫不猶豫地放開弓弦。咻一聲,箭簇刺進了王裕的背脊,可王裕卻像不痛不癢般,繼續奔走。見到此景的伯顏被激得更怒,再度拉開弓弦……

  一箭、一箭,王裕變成了伯顏平素狩獵的野兔,伯顏身後的兵士更如同他的獵犬,隨時能致王裕於死地。

  最後,王裕被伯顏逼到了山崖,他帶著殘忍的笑容,把彎刀丟向伯顏,放聲狂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伯顏,孤相當期待你如何死在元帝的手上……」王裕費力地說完警語後,竟縱身跳入山崖。

  「娘的!」伯顏沒想過王裕會自尋死路,驚地衝上前查看,「快搜!快給我搜到王裕的屍身!」

  可士兵們遵照伯顏的命令連夜搜索,卻一無所獲,這般情勢讓伯顏相當訕怒,發誓若不找到王裕的屍首,眾兵誰也不准離開此地。

  伯顏那狂魔般的固執便讓兵士搜了整座山林五日。

可笑的是,他們從山腳尋到山頭,每一寸土都踏遍了,依舊毫無王裕的蹤跡。再加上私兵連日奔波,疲憊不堪、軍糧無存,伯顏最後只能打道回府。離去前,他對著山崖啐了句,「娘的!無法保護好自己子民的廢主,就別威脅我伯顏會死在何人手上!只會讓人發噱!」

***

  碽氏老嫗在山下採藥時,發現了一名渾身是血的男子,端詳許久後,見他尚有餘氣,便獨自將他帶回自己的茅草屋診治。

  旬日後,男子總算復原了一半,還能開口說話。但老嫗問他打哪來,他卻總是說自己什麼都不記得,「既死而復生,前事也忘得一乾二淨了。」

  老嫗別有意味地笑了笑,「真是如此?那小伙子可否聽聽老身無禮的請求?老身膝下無子,師承宇文柔奴一派,若小伙子願意,老身願傾囊相授醫道。」

  男子微微勾起嘴角,「一命之恩,沒齒難忘,理當拜師習醫。」

  老嫗卻搖了搖頭,「老身老了,也活不了多長……老身這麼請求不是要你拜師學藝,而是要你姓碽,成為老身之子。此後,你便叫碽宇,解救這為疫病所害的天下!」

  男子一聽不由得若有所思,片晌,他才豁然開朗地笑道:「兒必遵從母命,以醫道利天下!」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25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47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王昕

  春夜鶯啼。

  妥懽和承娘正在興德殿裡其樂融融和愛猷皇子逗玩,下一刻便聽到外邊傳來伯顏大丞相請求晉見的聲音。守在殿外的句塔還沒來得及攔阻風風火火的伯顏,就讓他闖了進來。

  妥懽睨著伯顏怒道:「伯顏,你把這裡當成什麼了?這裡可是興聖宮,只有朕能夠進來!」

  「陛下息怒!」伯顏立刻單膝下跪,劈頭就先直戳奇承娘的軟肋,「微臣斗膽!行軍快馬傳來了消息,說是被流放的高麗王在岳陽縣遭南蠻盜匪攔截,身中亂箭而死。」

  「你說了什麼?怎麼會到岳陽縣?」承娘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得激動起來,「你再說一次,高麗王怎麼了?」

  是啊,王裕怎麼可能會身亡在岳陽縣?他不是把行軍替換成自己的人了嗎?

  妥懽楞楞地凝著渾身發抖的承娘,不知自己能說什麼話安撫她。他可是記得行軍往高麗開京東行,怎麼會南行到岳陽縣?

  伯顏看見他們的慌亂,眼底滑過一絲得意。他掩笑地對著他們再次無情宣告了高麗王的死訊,「負傷的行軍回報微臣,言高麗廢主遭盜匪逼至懸崖,是屍骨無存之況。而今高麗無主,微臣斗膽請求陛下立世子王昕即位。」

  承娘的眼眶紅了起來,她怎麼也無法相信高麗王就這樣死去。畢竟那不過是區區的盜匪,陛下帶上的可是千名皇兵啊。「大丞相休要胡說八道!都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憑大丞相這隻字片語,就論定高麗王薨,簡直是顛倒黑白!」

  但伯顏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娘娘這反應也太過了,一介高麗小國之主死去,何需大驚小怪?還是,娘娘真與這高麗廢主有私情?」

  「伯顏,你給朕住嘴!」因為談及了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魔障,妥懽氣憤地從侍衛腰間拔出一把長刀,抵在了伯顏的頸項,「你目無王法,不把朕放在眼裡,甚至污辱奇皇后,是想讓朕就地殺了你嗎?」

  伯顏卻毫無畏懼,扯起一道陰狠的笑容,竟對妥懽逼脅道:「陛下大可痛快殺了微臣,不過只要微臣的頭一落地,十萬精兵便會攻入皇城。到時,您過往那坐得舒服的龍椅,就不再是您的位子、就不再是孛兒只斤氏的天下!所以,微臣勸陛下最好聽微臣一言——」

  伯顏的話說到一半,興德殿外就聚集了各地的行省官員,氣氛因此變得相當詭譎,整個興聖宮宮區不再是後宮嬪妃的清寧居所,而是被黑衣軍隊包圍。惡時以御史臺大夫朝魯為首的行省官員,紛紛進入了興德殿,「微臣參見皇上陛下、皇后娘娘!」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通通給朕出去!」妥懽怒不可遏地瞪著朝魯,一個伯顏也就算了,這些官員又是怎麼回事?全然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容得汝等這般放肆!」

  朝魯從容不迫地先對皇上叩首,「請陛下息怒,微臣與諸位行省丞相斗膽請求陛下立王昕為王。」

  妥懽覺得自己現在的情況實在左右難為,一是因王裕死去,二是下旨立主……他回頭看著承娘微瞇的腥紅雙眼和發抖軀體,告訴自己就算沒有承娘,他也要振作,「世子王昕僅僅是個嬰孩,要立也是立王顓……」

  「陛下!」伯顏這時又出聲了,他的話裡帶著極端脅迫,兩眼瞪大的模樣相當可怖,「大元子待在大都才有足夠的籌碼,且立王昕為王,貞順淑儀公主才能代為掌政!免得高麗再生事端!」

  妥懽還未出口反駁,伯顏身後的行省丞相不約而同地重複伯顏所說的話,「請陛下立世子王昕為王!請陛下一定要立世子王昕為王!」

  承娘聞及,臉色早已由紅轉白。面如死灰,她仍舊無法相信高麗王不在人世,更無法接受她的祖國高麗徹底為元國所統治……

  混亂吵雜的場面中,伯顏瞅著奇承娘發白的容顏,不禁笑了起來——如果皇上接受了他的立君請求,便會與奇氏產生裂痕;到時他再讓南軍攻打高麗,徹底收歸元國所有,定會讓奇氏與皇上產生巨大的嫌隙,那麼他的姪女就能夠趁虛而入。

  到時,太子之位就不再是皇長子愛猷識理達臘,而是他姪女腹中的胎兒!

  打著如意算盤的伯顏愈笑愈大聲,跋扈的行徑卻沒有人能夠阻止。妥懽看著走上歧途的伯顏,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如果自己現下不答應伯顏的請求,那麼擁兵的伯顏便會血洗皇城?

  他突然不明白伯顏到底要的是什麼了,他如果要皇位,大可像趙匡胤擁兵自立;但他卻又想以自己的性命,換取蔑兒乞氏的大富大貴?這樣忖著,他更不明白伯顏的心嚮之處。

  最後,他還是妥協了伯顏的立君之求,讓王昕成為新一任的高麗王。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26 PM


第七十九章 春獵

  脫脫從其父馬札兒台的智解得到虎符後,第一時間並沒有告知皇上,反而傳密信與奇皇后一談。這一日,他佯扮成太監,由篤萬和紅丹掩護,悄悄進入了興德殿。當他看見奇皇后失神地坐在榻上時,反而出言嘲諷,「您這般模樣,真令微臣失望透頂。難道皇后娘娘就相信王裕公是死在南蠻子手上?就不曾懷疑過大丞相?」

  「苦無證據,如何就地正法?」承娘反駁了脫脫的話。

  脫脫卻自信滿滿地勾起唇角,「娘娘放心,就算沒有辦法證明大丞相殺了王裕公,微臣也早已同皇上搜到大丞相的罪證。微臣望您告知陛下邀請大丞相前往柳林獵場春獵,其餘之事,微臣自有辦法。」

***

  春光明媚,妥懽邀請了蒙古貴族在柳林縣參加了一年一度的狩獵大會。

  曲律皇帝在世時,於柳林建造了一座石製小城供其休憩,外圍是一大片綠草環繞,野兔、野豕多匿於其中,能夠與妃嬪、貴族享受狩獵的樂趣。

  既然來到了柳林,免不了打獵一番活動筋骨。

  妥懽與承娘離開貴族們的視線,共騎駿馬拉弓狩獵,彷彿回到了年少時在大青島的相遇般,兩人玩得不亦樂乎。承娘的心情也平靜了不少,並沒有如伯顏所希望的,她和皇上出現裂痕。

  或多或少是狩獵的關係吧,她暫時遺忘了宮中的紛擾,專注在狩獵野兔上。妥懽坐在她的身後,卻沒有看她精湛的狩獵技巧,反而把心思放在如何逗笑她。

  那原本摟在她腰際的手不安分地滑了上去,竟搔著她的腋窩,她悶笑一聲,隨即用力夾緊他的大掌,「別鬧了,好好抓穩,陛下若是摔著,臣妾可不會拉您上馬。」

  「壞女人!這是巴不得朕摔著啊?」妥懽在嘴裡嘀咕了句,竟兀自把臉頰貼往承娘的耳廓,慢慢吐出溫熱的氣息,「你這麼夾著朕,才會讓朕摔馬。」

  「那就摔著吧!」

  承娘隨即鬆開牽制,一甩疆繩,嚇得妥懽連忙抱住她的身體。但他抱住的部位太過羞恥,讓承娘相當不高興,「陛下,放手!」

  「別!放手朕就真的摔著了!」

  「放手!」承娘此時拉緊疆繩,讓馬匹停了下來,她把雙手放在妥懽的手背上,又提醒了句,「鬆開!」

  妥懽看見承娘微慍發紅的臉面,才明白自己是摟住她的胸了。雖然自己方才被嚇出一身冷汗,但他還是不改本色地戲弄了她,「偏不!都說了夫唱婦隨,你怎麼就偏和朕唱反調!」

  「陛下不放手?」她的笑容帶著滿滿的殺氣,但妥懽還是不怕死地大掌捏住她的胸乳。甫他一落下動作,承娘就扯住他的耳垂,把他推下馬。「找死!」

  「承娘啊,你這是謀殺親夫!」妥懽一邊揉著摔疼的尻部,一邊淚眼汪汪地凝著馬背上的她,狼狽的模樣看來相當可憐。

  承娘卻不以為然,甚至噗嗤笑了一聲,「臣妾不敢,那可是您自己摔著的……是不是該陛下狩獵了?」妥懽看著她被逗樂的模樣,不禁洋洋得意,他拍拍身上的塵土後,和承娘調換了位子。

  這一次輪到他策馬。當他拉弓對準奔走的野兔時,伯顏卻捷足先登,把野兔獵下,警告意味相當濃厚。「陛下,殺敵如同狩獵,若是稍有遲疑,那便是自己淪為這草原上的野兔了。」

  妥懽瞪了伯顏一眼,也不甘示弱地回將一軍,「大丞相若是明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不會對朕出此訓言。」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29 PM


第八十章 背叛

  蒙古貴族們因為滿載而歸的狩獵成果,各個樂不可支,當他們回到石城後,妥懽還宴請了一頓珍饈美酒,自是令貴族們喜上雲端。

迷醉的夜晚,天際無星,妥懽與承娘走上城樓眺望柳林之景。脫脫則隨行在旁,見是時候了,便低聲說了句,「真正的狩獵大會開始了。」

  他們當然聽不明白脫脫話裡的意思,直到城門被關了起來,石城外滿是身穿玄色辮線襖的騎兵圍堵,他們才意會過來。

  埋伏的弓兵站在城樓上,城內湧入的步兵則與城外的騎兵裡應外合。

  伯顏見到這種情況不由得拔刀怒罵,「反了!真是反了!我伯顏可是元國大丞相,還擁有御賜虎符,膽敢持刀對我?」

  一名將軍卻面無表情地答道:「我等只認虎符不認人,如今脫脫將軍握有虎符,我等便聽令脫脫將軍。」

  是脫脫?他不但背叛了他,還要殺了他?

  伯顏仰頭看著城樓上他一手拉拔大的脫脫,不禁由憤慨轉為失望,「脫脫,你同吳直方學了些什麼?就只學會了弒親?可記得你爹馬札兒台長年北征,是我伯顏養育你,如今你竟揣著這個膽子來殺我?雖非己出,但我伯顏可視你為親子,你可愧對得起?」

  「伯父的罪尤,就算處死,也難以平撫百姓的冤屈。您可是大殺了五姓漢人,光這一點,您就死不足惜!」脫脫冷冷地看著城下的伯顏,低聲對弓兵說了句,「放箭。」

  「脫脫!你個大義不道的豎子!你可知你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伯父啊,我可是捫心無愧!您實在變得太多了,連爹都說,您不再是從前忠心耿耿的伯顏,而是趨利跋扈的伯顏!元國大疫,病的不是我元國百姓,而是諸位貪婪無道的行省丞相。趁此良辰,我脫脫奉陛下旨意除去元國之疫,理所當然!」脫脫語畢,眼皮眨都沒眨,手臂無情地一揮,城樓上的弓兵就對準了他們放箭。

  不到一刻鐘,伯顏身旁的官員紛紛中箭倒下,連朝魯也因毒箭跌坐在地。臨死前伯顏又朝脫脫大吼,「你為了皇家反叛我伯顏,來日就是皇家反叛你脫脫!」

  驚心動魄的慘叫在石城裡迴盪,整座城儼然成了「狩獵場」。

  伯顏死時渾身插滿了駭人的利箭,果真印證了王裕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這樣,如同梟雄般存在的伯顏殞落,蔑兒乞氏僅剩下馬札兒台一脈,元國開啟了新的政治勢力……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31 PM


第八十一章 太子

  大丞相伯顏死後,脫脫接替伯顏的位子,接受皇命成為新一任的大丞相。而原本在勢力上呈現一面倒的蒙古貴族,也因為春獵時的屠殺,銳減了一半;替補上來的是過往被伯顏打壓的漢人,讓漢人勢力與蒙古貴族有了抗衡的力量,致使元廷不再是蒙古人與色目人所把持。

  新官上任,脫脫為了表露他對皇帝的忠誠,將虎符歸還,並在大明殿上對妥懽跪行大禮,「臣脫脫帖木兒必鞠躬盡瘁,帶我大元國走向最富最強!」

  「能得賢相脫脫,朕之大幸!」妥懽滿意地接過虎符,並沈聲下了一道御旨,「以後脫脫便是朕之分身,誰要敢忤逆脫脫,便是忤逆朕!」

  「微臣遵旨。」新一批的行省官員與武將不約而同向妥懽單膝行禮,脫脫寬慰地看著大明殿上的一切,心想這股清流應是能讓被燕帖木兒和伯顏摧殘的腐敗元國,重新振作吧?

***

  五月初,時值仲夏,伯顏忽都在坤德殿上順利產下了小皇子。聞及此事的毓德王除了送上金鎖作為賀禮,還給皇子賜名「真金」。孛羅帖木兒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告訴皇上這個孩子必需成為皇太子。

  妥懽當然明白毓德王的意思,所以連日來都故作身體不適迴避孛羅帖木兒的求見。在伯顏忽都生產完後,他有去過一次坤德殿,但他僅是對宮女吩咐好好照看皇后,就匆匆忙忙離開了。

  這件事傳到伯顏忽都耳裡,並不覺得如何,相反的,她反而鬆了一口氣,至少她可以好好地和小皇子相處——又至少,她可以從孩兒的眉眼思念遙不可及的「他」……

  那時她聽聞伯顏死去,雖然感到悲痛,卻是讓心中的大石放下,因為自己總算是逃過一劫了。雖然她到現在還不懂那個人得到玉佩的用意,但想這麼多又有何用呢?她只要平靜地老死,安和地陪著孩子長大,她就心滿意足了。

  什麼曇花,什麼活得出彩?對她來說已是無用的誓言。

這樣想著,她覺得自己愈來愈可笑——舅父倒台,以她現在的處境,完全就是一隻籠中雀,隨時會像舅父一樣一命嗚呼;也因如此,她更加小心翼翼,鮮少出外,僅僅待在這個寂寞的坤德殿裡。

  她告訴自己:一定不能招惹奇皇后,否則她會死於非命。

***

  因為太子冊立一事,妥懽連日來都躲著朝中大臣。

為了躲避臣子,他會窩在承娘的興德殿裡。這一日也是一樣,他懷裡抱著愛猷,一邊悶悶地對承娘抱怨,「為何伯顏都倒台了,他們還要朕立真金為太子?」

  坐在案前練字的承娘聞及,不禁若有所思,許久她才答道:「或許是太宗那句『弘吉剌氏生女為后』吧?畢竟這次雖然清除了蔑兒乞氏,但最為尊貴的弘吉剌氏仍然影響元廷。陛下您連日來躲著大臣,莫不是想立愛猷為太子?」

  妥懽噘著嘴,有些不大高興,「你到現在才明白朕的用意嗎?」

  「臣妾知曉陛下欲立愛猷為皇太子,但宮裡尚有一股暗流,臣妾恐愛猷遭受不利……雖然這樣太過自私,但臣妾希望陛下立真金為太子。」承娘這時把手中的筆翰放下,面上帶著的擔憂顯而易見。

  妥懽聽著承娘這番話,眉頭不禁緊鎖,「依你之意,誰成為太子誰就會有性命危險?」

  承娘輕輕頷首,「雖然此舉對弘吉剌皇后多有不公,但臣妾也不會讓真金皇子遭受危害。」畢竟她知道,弘吉剌氏也是可憐之人……

  妥懽凝著承娘,冷不防又問了句,「是因為愛屋及烏,覺得真金是朕的骨肉?」

  她卻微微笑了起來,「不管是不是陛下的骨肉,孩子都是無辜的。臣妾行這步險棋,實在是不得已,因為沈睡已久的猛虎就要覺醒了……」她說話時,並沒有發覺妥懽走到她身旁,等到她要有所反應時,早已被他從後頭緊緊抱住。

  「你的心眼怎麼總放在這上頭,就不曾想過朕的心情?」他的怨言聽來像是對她的撒嬌,低沈的嗓音就這樣流洩而出,「看你這般不痛不癢,朕今日就如實以告,其實真金非是朕之皇子——」

  承娘撇頭急忙摀住他的口,悄聲說了句,「臣妾知曉。」

  「你如何知曉?」

  「早些日子,句塔就將陛下全部的計畫告知臣妾,臣妾自然知曉……」承娘看著面容被放大的妥懽,才明白兩人近的連指頭都過不去,但她還是故作鎮定地和他談正事。

  妥懽一下子就發現了承娘的不自在,看見她耳根發紅,他的眉眼不禁笑彎,「朕好久沒有這樣看著你了。」

  承娘覺得自己的身子熱烘烘的,不知是因為他的注視,還是變暖的原因?

  她難為情地別過臉,立刻又被他扳正回來,「別動,讓朕好好看著你。」他用澄澈的眼眸深深凝望著她,讓她一度以為他要吻她。但是她錯了,許久,他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瞧。

  她覺得自己快被他望穿,便出了聲,「臣妾……」

  「朕知道。」他的大掌捧住她的臉,調皮地笑了笑,「朕只是想看清朕的承娘到底是為何能夠讓朕魂牽夢縈?」

  「陛下是不是該用膳了?」她打斷他,並慣性地抿唇,刻意掩蓋面對他的羞怯。但她沒料到妥懽會把她的面頰捏起,逼得她嘟嘴,再接著吻了上來。

  「朕死前若能這樣看著你,朕就真的此生無憾了。」他離開興德殿時,這句話仍舊悠悠地迴響在她耳畔。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34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48 PM 編輯

第八十二章 太弟

  大殿上,妥懽遵照承娘的意思,宣布真金成為皇太子,這讓身為皇太弟的古納答剌面露異色。朝議結束後,他回到隆福宮宮區的大佛堂尋找太皇太后卜答失里。

  「母后……照這麼下去,兒臣定會什麼都得不到……」古納答剌應是心有不甘,整張臉變得扭曲猙獰。「本來,本來這一切都是兒臣的天下……」

  「夠了!」卜答失里忍不住對著古納答剌怒吼,「別再說了,你以為本宮為何那時要讓他成為皇帝,那是因為燕帖木兒還在!若是讓你登上大位,你以為元國會是現在這般局勢?還是你想成為他們的傀儡?」

  古納答剌不禁悶哼一聲,「兒臣什麼都不求,就求得這本該屬於兒臣的天下!」

  卜答失里是看出了兒子的野心勃勃,也倍感欣慰,可惜,他太過小家子氣,也太沒有遠見。因為她明白,如果現在不沉住氣,他們隨時會被抓住把柄。「本宮也什麼都不求,獨求你按兵不動。」

  「母后!兒臣不——」古納答剌還要再反駁,就被卜答失里攆出了大佛堂。

  卜答失里像是鐵了心腸般,不動如山,「本宮自有盤算,你就安安分份地給本宮靜待消息,休要惹出什麼事端!」

***

  紅丹捧著一個大箱子走進興德殿。

  正在練字的承娘看見紅丹手上的物事,不免問道:「箱子裡裝的是何物?」

  「是繡坊方製好的新衣,說是要給愛猷皇子。」

  承娘擰眉想了想,又問:「可曾送到佛堂裡淨衣?」

  「回娘娘,這些是奴婢方從繡坊取回的,應是未曾淨衣過。」紅丹這時把箱子放在了地上,並取出一件絳色的織金錦衣,「您瞧瞧,做工挺細緻的。」

  承娘卻僅僅笑著,並沒有多看愛猷的新衣幾眼,立刻又吩咐紅丹把衣服送到大佛堂,「先淨衣吧,過後本宮再賞賜繡坊。」

  「是,娘娘。」紅丹應了聲,並沒有多問承娘要求淨衣的用意,立馬趕往大佛堂奉行承娘所交代的事。

***

  這一日風和日麗,伯顏忽都難得走出殿外,還順道帶上真金太子想要散心、活動筋骨。慢步一段時間後,他們在隆福宮宮區外的翥鳳亭遊賞休憩,卻沒想到偶遇了性格古怪的皇太弟古納答剌。

  雖以長幼序位來說,身為皇后的伯顏忽都自是比古納答剌高,但為了避免惹禍上身,她還是朝皇太弟福禮。

  古納答剌瞥了伯顏忽都一眼,很是冷嘲熱諷,「聽聞弘吉剌皇后終日待在坤德殿,怎麼今日有這閒情逸致來翥鳳亭賞花?」

  伯顏忽都低著頭,冷靜對答道:「既讓太弟殿下打擾興致,本宮現在就回坤德殿。」說完,她便領著一群宮女準備離去。

  「慢!」古納答剌絲毫不顧禮節地扯住伯顏忽都的手腕,他目露狡黠,指著乳母懷中的真金太子笑道:「我可沒要趕皇后走。皇后可知我今日正好得了件寶物,恰好又遇上太子殿下,甚是有緣,不如就把這件寶物送給太子殿下吧?」

  伯顏忽都聽到他要送禮,不禁眉頭深鎖,畢竟經歷了一次答納失里的無情宮鬥後,她現在對於誰都不信任,「本宮真是受寵若驚,太弟殿下實在不用這麼客氣。」

  「什麼客氣不客氣?我就看著太子殿下歡喜,贈之以禮倒也不行了?」古納答剌撇起一道詭異的笑容,他擺擺手,像是要伯顏忽都別再他耳邊嘮叨,「皇后這副表情,像是怕我把太子殿下吃了?」

  「不是。」伯顏忽都禮貌性地笑了笑,仍舊提高警覺瞪著古納答剌。

  古納答剌聳聳肩,似乎覺得自己被人生厭是習以為常的事,他也不管伯顏忽都同不同意,就自顧自地和乳母懷中的真金太子逗玩。「太子殿下,這塊玉佩便送給你。」他說完,就把和瑱玉製成的圓玉放在真金的肚皮上。

  伯顏忽都見狀相當不高興,她取走古納答剌所贈的玉佩,對他敷衍地謝了句,「謝太弟殿下賞賜。」

古納答剌呵呵笑了起來,他看著伯顏忽都不悅的表情,竟又刻意捏了真金太子的臉,才心滿意足地離開翥鳳亭。

  伯顏忽都看著古納答剌離去的身影,心頭升起古怪的感覺,但她只覺得是自己太過多疑。「以後還是別出來了,就待在坤德殿裡吧。」

  不同於她的冷靜,隨侍在旁的小宮女則很替她打抱不平,甚至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娘娘,這人真是狂盪不羈啊,怎麼皇太弟這樣罔顧禮法呢?」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36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49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真金

  從翥鳳亭回到自己居所的路上,古納答剌與奇承娘擦肩而過。瞟睨的剎那,他竟語帶威脅地低噥了句,「皇后娘娘要不去瞧瞧翥鳳亭的一場好戲?」

  承娘立時停下腳步,回頭卻只見已經走遠的古納答剌,她忖了片晌,心道不妙,連忙斂起衫裙,拔腿往翥鳳亭狂奔。紅丹見狀只能緊隨在後,邊喘氣邊問:「娘娘,到底是怎麼了?」

  「得趕緊過去,他對太子殿下出手了!」承娘顧不得髮簪擲地,瘋也似地使盡力氣奔走,她就不相信自己滴水不漏的策劃會因為古納答剌的唐突之舉而毀於一旦!

  但她到底是錯估了古納答剌,待到他們抵達翥鳳亭時,就聽到了陣陣悲戚的哭噎聲。承娘早已把心鐵了下來,但在見到伯顏忽都六神無主的表情和宮女們的哭嚎後,原是鎮定的她還是忍不住落下眼淚。

  看著真金太子那一個月大的小小身軀佈滿紫斑,嘴角溢出白沫,她感到痛徹心扉。尤其是見到伯顏忽都不死心地搖著懷裡的孩子,重複說著,「醒醒啊,孩兒!醒醒啊!」更是讓她的眼淚潰堤而下。

  「孩子,好孩子,別騙著母后了,趕緊醒來吧!」伯顏忽都哭得肝腸寸斷,身體已經搖搖欲墜,「你可是母后的心肝寶貝啊,就別騙著母后了,趕緊醒來吧!醒來——!」她的嘶吼令承娘的罪惡感加重,彷彿重蹈覆轍朴氏的景況,承娘陷入了她自己的心魔。

  「啊!」承娘摀著自己的胸口,感到疼痛異常,紅丹見狀連忙攙住她的身子,但隨即又被她推開。「太大意了,真的太大意了,是我害了太子……對不住……」

  伯顏忽都這時才發覺了承娘的存在。

  當她聽到了承娘的愧疚之語,與自己難以平復的喪子之痛融合後,她竟悲憤地掐住承娘的頸子怒吼,「都是你!若不是你要真金成為太子,真金也不會死!都是你——」

  「唔……」承娘被掐得喘不過去,面色脹紅,還是紅丹即時拉開伯顏忽都,她才免於一死。

  「真金啊!我的真金啊!」伯顏忽都失神地跌坐在地,哭腫的雙眼已經無法再落下一滴眼淚,她緊緊抱住死去的真金,又親又笑,已然發狂。「孩子,母后的好孩子,還是這麼可愛……瞧瞧!這小嘴還會對著母后笑呢。哈哈哈——」

  「娘娘……」紅丹搖了搖同樣失魂落魄的承娘,長長嘆了一聲,「現在不能連您都倒下……既然皇太弟對真金太子出手,肯定也會對愛猷皇子下手的,您可不能倒下呀!」

  但承娘已然困入心魔,當她瞪眼看著伯顏忽都瘋狂的樣子時,更加劇了她胸口的痛楚。在被紅丹帶回寢殿前,她仍是不斷地喃喃自語,「都是我……是我錯了……」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36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49 PM 編輯

第八十四章 決裂

  「陛下!」

  句塔走進寢殿後,看見妥懽正在審理奏折,猶豫自己該不該說出方才傳來的消息。還是妥懽看了句塔一眼,示意他可以說話後,他才戰戰兢兢地稟報:「說是……真金太子中毒夭折了……」

  妥懽攢起雙眉,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好端端的怎麼會夭折?朕不是讓人嚴格控管太子的吃食?且乳母身旁也有好幾名侍衛和宮女護著……」

  「奴才也不明白,娘娘也因此事愧疚著……陛下您還是趕緊到坤德殿去吧,兩位皇后皆因太子夭折一事難受,後宮再這樣下去可不是好事啊。」句塔的勸告讓妥懽立馬放下手邊的奏折,趕往坤德殿探視。

***

  坤德殿外頭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氛圍,殿內更充斥著綿亙不絕的哀淒。坐於榻上的伯顏忽都仍抱著夭折的真金太子,不願相信真金已死,一個人失神地為他唸頌佛經。

  「孩子,母后給你驅除邪氣,趕緊醒來吧……」

  「娘娘!您就放下太子殿下吧。真金殿下他身染劇毒,若您也染上毒症,該如何是好呀!」小宮女跪在她的腳邊,哭著哀求她,「您一定要振作啊……」

  但伯顏忽都依舊緊緊抱著真金沒有鬆手,「孩子,母后求你醒來吧……」

  「娘娘,您就放過自己吧。」

  「娘娘——」

  「節哀順變呀娘娘。」

  忽爾一名太監唐突衝了進來,打破了傷慟的氣氛,「啟稟皇后娘娘,大丞相求見,說是……」只是太監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脫脫攔在了身後,他瞟了一眼太監,太監會意,連忙傳達他的意思,「大丞相要你們都退下,還不快走!」

  等到坤德殿裡只剩下他和伯顏忽都後,僵在原地的他才慢慢走到她的面前。

  伯顏忽都瞠眼瞪著脫脫,不禁把懷裡的真金抱得更緊,因為現在的她對誰都不相信,就連面前的他也是。「別過來!」

  「莞莞,放過他吧……」脫脫長嘆一聲,伸手似要觸碰她懷裡的真金,卻被她躲了過去。

  「滾!我不想看到你!」

  撕心裂肺的驅趕令本是乾涸的淚水再度潰堤,伯顏忽都怒瞪著面無表情的脫脫,失聲大吼,「太可笑了,真是太好笑了!他可是你的孩子啊,可你竟然到他死了才看他最後一眼?你還是人嗎?你怎麼可以如此冷血……為何當初我會愛上——」

  脫脫擰著眉心,立時摀住她的嘴,「外頭還有人,你想死嗎?」

  「那就讓我死吧。」她拉下他的手臂,帶著沙啞的嗓音懇求他,「既然真金也死了,我活在這裡也沒有意義了。你趕緊把我殺了吧,我的存在不是會阻礙元國嗎?」

  「別說了。」

  她這時握住他的雙手,往自己的頸子掐上,「快!讓我死得痛快吧!」

  「我要你住嘴!你聽不懂嗎!」這是脫脫第一次對著她失控怒吼,以往他對她,總是耐住性子軟言相勸,但這一次的憾事,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情緒。「你可知我費了多少力氣去勉強自己忘記你跟真金?你可知我不見真金又是為何?我為了你們,都做了多少努力,你可看清了?」

  他說完話後,冷淡無光的雙眸竟滑下眼淚。

  但伯顏忽都又何嘗不為她的真金犧牲一切?所以她對他說的話,非常不以為然,「不用你大發慈悲!我和真金也不需要你的憐憫!我啊,已經看得很清了,既然你對我無情,我也不用對你存義。別忘了在宮裡,真金可不是『你的』孩子!你就儘管奉行你的大道,做你的大丞相,休要管我這一介後宮了,我實在不值得你這樣耗費心神。」

  「你能不能好好靜下來聽我說?」脫脫不禁用力按住她的肩頭,心頭的怒火愈發熊熊。

  「多說無益。」她撇過頭,竟把自己的心神徹底封閉,那雙泛滿血絲的眸子甚至不再盈滿淚水,而是被無垠的仇恨取代。

  脫脫凝著她這副模樣,滿腔打轉的怒火瞬時被悲痛掩蓋,他伸手觸及她的臉面,又一滴眼淚淌落。難道她的變化,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讓她變成了這樣的行屍走肉?

  「莞莞,求你了,放過自己吧……」這是他對她,最沈痛的請求。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39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42 P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復仇

  「皇帝陛下駕到!」當內侍太監的聲音傳到脫脫的耳內,他立時收回手,退離伯顏忽都三步之外。

  妥懽半眯著眼看著脫脫一副作賊心虛的模樣,心情甚是不好。畢竟這後宮中只有他一個人能夠出入,脫脫這般不視皇命,讓他相當失望。「脫脫,朕說過的話你全忘了?」

  「微臣沒敢忘。」脫脫半低著頭,沒有再說上一句話。

  其實妥懽明白脫脫的失態——因為真金到底是脫脫的兒子,兒子死了,哪有做父親的不願見上一面?而真金的身分又不是脫脫能夠表明的,幾番波折,讓脫脫如此隱忍自己的喪子之痛,還未瘋魔已是萬幸了……

  妥懽也不想找脫脫的荏,只是朝堂上的非議往往會惹來殺身之禍,他怕的是脫脫與弘吉剌氏有所危險。「既然沒忘,你就同朕一道離去吧。」

  「是。」

  離去前,妥懽看向雙眼空洞的伯顏忽都,心裡升起了自責,他低歎道:「皇后,朕向你保證,毒殺太子殿下的兇手朕定會將之斬首示眾。」

  「多謝陛下,請您一定要替太子殿下報仇……」伯顏忽都彷佛用盡力氣般,艱難地謝過他的皇恩。

  ***

  承娘因為真金太子夭折一事,終日鬱鬱寡歡,自責與愧疚排山倒海沖上心頭,令她萬分難受。尤其是見到愛猷笑嘻嘻地臉靨,更讓她潸然淚下。「孩子啊,母后實在太過大意了……」

  她想要立刻給古納答剌定罪,但就目前的情況來說,沒有一點有力的證據可以證明是他下的毒手。而現下弘吉剌氏又將她拒之門外,更讓她不知該怎麼對付這位狠心的皇太弟。

  她沒想過皇太弟是一個捉摸不定的人,她一直以為皇太弟僅僅聽命於太皇太后行事,畢竟前段時間他完全按兵不動……若是他聽命於太皇太后倒還好,最終不過是一名傀儡;但這次的事件讓她徹底明白皇太弟的行事作風——明目張膽且心狠手辣,也因如此,他的性格與答納失裡全然不同,所以更難對付。

  「承娘啊!」

  陷入沈思的承娘並沒有發覺妥懽親駕她的寢殿,直到妥懽搖了搖她的身子,她才回過神來,「陛下怎麼來了?」

  妥懽沈著一張臉,表情是難以掩飾的落寞,像在訴說著自己的無能為力,他沈聲長歎,「朕按照你的意思,命人搜索皇太弟的寢殿,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反而在侍奉弘吉剌氏的宮女身上搜到與太子口中的毒物一致的粉末……」

  「那麼陛下處置那名宮女了?」承娘沙啞地問道。

  妥懽搖了搖頭,憂心盡顯眼底,「朕命人先押入地牢看著,免得再遭毒手。其實朕也清楚皇太弟這麼明目張膽,是有十足自信不會畢露形跡……他從小就是那種性子了,朕在被燕帖流放到大青島前,也吃過不少苦頭,他總欺負著朕,因為朕非是八不沙皇後之子……」

  承娘看著他回憶起兒時的悲慟表情,不禁拉起他的手,「陛下,過往的事就忘了吧?不是還有愛猷和臣妾陪著您?」

  他苦澀地笑了笑,「是啊,但如果阿潤也在就好了......」他的話卻再度讓承娘露出苦痛的眼神,他一心急,便緊緊摟著她,一邊懊惱著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是朕不好,朕不會再說錯話了。」

  承娘聽了不禁微微地笑了起來,「沒事的陛下,再等一陣子,阿潤便會回來了。」

  「一定會回來的。」他也莞爾笑著,兩個人就這樣笑眼相對,良久良久,他才想起了宮內紛亂,「所以承娘啊,朕該怎麼做才能除去皇太弟?」

  「請陛下專心處理朝政。」

  「可是……」

  「請陛下一定要替元國打理好朝政,皇太弟一事由臣妾處理。」她勸諫的同時,眼神變得愈發深沈,因為她知道自己真的該振作了……畢竟,皇太弟在兒時仗勢欺人污辱陛下,現在又為了得到元國皇帝的位子而不惜殺害真金太子,面對如此作惡多端之人,她怎能坐視不管?

  她一定會讓皇太弟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陛下,請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之後所做的事或許會驚動陛下您,但請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因為臣妾這麼做,全是為了陛下。」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40 PM


第八十六章 激怒

  因為真金太子夭折一事,後宮裡無不人心惶惶,承娘為了無時無刻照看愛猷,便整日待在興德殿裡,鮮少出外。

愛猷熟睡後,她為了打發時間就在案前習字,一直練到紅丹回來,她才稍作休息。

  她看著紅丹揣著的物事,笑問:「拿什麼回來了?」

  「娘娘,您倒是忘了呀。您前些日子吩咐奴婢將愛猷皇子的肚衣拿去大佛堂淨洗,住持那裡已託人送回,您現下要挑幾件新衣給殿下穿嗎?」紅丹一邊把懷裡的大木箱放下,一邊打開箱子的金屬鎖。

  承娘雖如前次般沒有多大的興味,卻還是走上前端詳裡頭的衣物,許久,她把一個香包扔了進去,微微笑道:「先收著吧,等日後夏宴時再讓愛猷穿著這些新衣。」

  「是,娘娘。」紅丹把箱子鎖好後,將它推到了矮床旁邊。

  大致收拾了寢殿的物事後,紅丹準備要退下,承娘見狀又叫住了她,「紅丹,去替本宮備一桌酒席在仁智殿,本宮要邀請太弟殿下瞧瞧近日太液池新建的石刻蟠龍。」

***

  仁智殿在瓊華島的半山後,周圍環繞的太液池看來更像是置身龍宮,雖無法比擬歷代元帝賞景的廣寒殿,但山水浩浩的景色依然是天下無雙。

  殿裡,奇承娘與古納答剌正坐在圓桌前,各懷心思地啜飲著水酒。兩人持續飲酒,一刻鐘過後,依然沒有人開口,令服侍的宮女感到惴惴不安。

  終於,承娘看見了新製的石蟠龍從嘴裡噴出水瀑,不禁滿意地笑了起來,「都退下吧。」她率先起了個頭,見殿裡不再有閒雜人等,她才舉盞朝皇太弟一敬,「太弟殿下,讓本宮敬你一盞。」

  古納答剌擺手,一邊似笑非笑地盯著承娘,半點沒有要回敬的意思,「我真是受寵若驚啊,我區區一介地位卑下的皇太弟,竟讓娘娘對我敬酒?不過,娘娘您今日之宴非是品酒這麼簡單吧?」

  面對古納答剌的無禮,承娘依然笑著收回凝在半空中的手,還豪邁地飲盡水酒,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既然太弟殿下如此聰慧,本宮就不拐彎抹角了,您認為明宗皇帝是如何而死?」

  其實這道題的答案任誰都清楚,就連當時遠在高麗的她也聽聞了這件轟動的傳聞。那為何她又把多年前的「天曆之變」舊事重提?那不過是為了激怒古納答剌,讓他因為羞辱而自亂陣腳。

  如她所料的,古納答剌本是處變不驚的眼色,竟真的因為明宗一事而有了變化,「可不就是欽察部的燕帖木兒?」

  「可本宮記得您曾為燕帖木兒之養子,更名做燕帖古思,莫不是……?」她的欲言又止,讓古納答剌的眼底再掀波瀾。

他沒等她把話說完,立刻就打斷她,「依皇后之意,莫非想指責文宗與太皇太后是協助燕帖木兒殺害明宗的加害者?」

  承娘嫣然笑答:「本宮可從沒這麼說。」

  但是她知道,「天曆之變」一直是元廷的紛擾根源,更是陛下與太皇太后之間的一面牆,足以讓當年的政權爭奪延續到今日。如果說文宗復位是因為燕帖木兒的扶持而奪得寶璽,那麼就可以論定他們為了消滅明宗,才與燕帖木兒合作,否則,文宗也不會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燕帖木兒做養子。

  所以,現在的古納答剌一定也忖著仿效文宗,妄想竊取他自認為屬於自己的「龍椅」。但承娘可不容他如此肆無忌憚,既然皇太弟早不把她這位皇后放在眼底,她為了反擊,也只好把他不願揭開的醜陋茶餘飯後。

  承娘又酌了一盞酒飲下,一邊從容不迫地看著古納答剌的怒顏,「太弟殿下怎麼不說話了?莫不是在想著文宗皇帝與燕帖木兒的所作所為?」

  「何必呢?」古納答剌似隱忍不住她的冷嘲熱諷,放聲狂笑了起來,「既被娘娘暗指我如同燕帖木兒般冷血嗜殺,那麼就請您好好守住您的愛猷皇子吧。不然,我可不知愛猷皇子會發生什麼事?」

  承娘面對他的威脅,反而笑得更大聲,畢竟皇太弟已經被她惹到怒火中燒了。她這時又朝古納答剌敬酒,言笑晏晏,「不勞太弟殿下費心,本宮勸您還是好好珍惜您在宮中的日子吧,也不曉得還剩多少日子?畢竟人生苦短,您說是吧?」

  古納答剌聽到這番諷刺之語後,不由得大笑一聲,眼底的輕蔑就像利刀般扎人,他瞪了承娘一眼後,就悻悻地離開仁智殿。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43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0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夏筵

  六月小暑,宮裡正準備著遷至上都避暑的夏筵,因三年一次的夏筵盛重,不止文武百官,更需要邀請所有的皇親貴族前來同樂。

  當然,身為第二皇后的奇承娘也必須出席。

  她由宮女服侍,穿著一件胭脂紅的納石失團衫準備赴宴;離去前,她將一封書信交給了篤萬,吩咐他將書信送達宦官拜住手上。處理妥當後,她抱起穿著新衣的愛猷,離開了興德殿。

  ***

  夏筵在大明殿舉行,妥懽身穿一套明黃的質孫夏袍接受貴族們的敬酒祝賀。入殿後,男性貴族坐在妥懽的西側,女性貴族則坐在東側,前方各置放著長形的釉彩木桌,藉以呈上佳餚與奶酒。

  按照輩份長幼,身為第一皇后的伯顏忽都與妥懽並坐;太皇太后則坐在西側最前方的位置,再來才是承娘,而後是一群燕帖木兒和伯顏所進獻的「無名」嬪妃。

  紅丹因為承娘的吩咐,一個人沈默地抱著身穿新衣的愛猷站在她的身後。

  為何她會特地把愛猷帶出來?那是因為她想向所有貴族宣告,這位愛猷皇子不是他們能夠輕鄙的對象,他是會繼承大統的皇子,而非他們口中的「混血雜種」。

  這個舉動也確實帶來了效益。

  夏筵進行時,有一名蒙古貴族帶來了伊兒汗的女子表演刀舞,凌厲卻又柔軟的身段讓人看得目不轉睛,更令在場的皇族起身讚好。但承娘與太皇太后並沒有多大的興致,各自安靜地品嚐佳餚。

  承娘看著從南方進獻的甜品,思忖片晌,隨即把裡頭的烏梅切成很小的碎塊放進羊奶裡,接著把愛猷抱到自己的懷中餵食。愛猷吃了幾口後,小嘴不斷地生津,承娘因為找不到身上的帕子,便轉頭向卜答失里問:「不知娘娘有沒有帕子給愛猷皇子擦嘴?臣妾一時疏忽,倒是把帕子忘掉在寢殿。」

  卜答失里興許是喝了濃烈的露酒,戒備的眼神在承娘面前竟完全鬆懈下來。她瞇眼看著咯咯笑的愛猷,久違的慈愛不禁在她眼底展現,「讓本宮抱抱皇子吧,也好替他擦嘴。」

  「多謝娘娘。」承娘笑著把愛猷交給了卜答失里。

  卜答失里抱著愛猷,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臉。看著愛猷天真可愛的大眼,她笑了起來,一邊用手中的絲帕輕輕擦拭愛猷的嘴邊,一邊嘀咕著,「真乖,模樣倒與陛下生得極像。」只是她的絲帕才往愛猷的嘴上一抹,愛猷竟然雙眼上吊、口吐白沫。

  承娘看著愛猷如同中毒的模樣,憤怒地把愛猷從卜答失里手中搶過,對著她嘶聲大吼:「狠心至極!為了讓皇太弟登上大位,太皇太后竟連愛猷皇子也不放過!來人!快傳太醫!快傳太醫!」

  妥懽因為愛猷出事了,嚇得連忙衝到承娘身旁,並對著大明殿的所有人再下了一道御旨,「怯薛軍聽令!立即封鎖大明殿,誰都不准出去!讓御醫過來!快點!」

  「愛猷、愛猷啊!」承娘焦急地摸著愛猷的小臉,悲憤的情緒讓眼淚無止盡地淌落,她甚至承受不住打擊,抱著愛猷往妥懽的身上倒,竟不再有意識。

  「娘娘——」貴族們見到奇皇后倒下,不約而同地驚叫著。只有坐在正位的伯顏忽都冷眼旁觀這一切,她睨了一眼手足無措的卜答失里,不禁輕聲一笑。

  「可悲。」

  突地一雙怒視射在了她的身上,她竟一反常態,笑得端莊溫雅,一點也不像經歷了喪子之痛。也因為她這樣不痛不癢的模樣,使古納答剌更加氣憤,「是你做的好事?」

  「與本宮無關。」伯顏忽都丟下了這句話後,就走到昏厥的奇承娘旁邊幫忙處理混亂的情況。

  御醫做了緊急處理後,妥懽便把中毒的愛猷皇子和昏厥的奇皇后帶回自己的寢殿。

  而卜答失里則因為疑似毒殺愛猷皇子,被妥懽下令押入地牢。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45 PM


第八十八章 上位

  當拜住接到太皇太后送來的密信後,也不管宮裡的紛亂,竟毫不避嫌地前去皇太弟的寢殿準備進行信中的計畫。

  古納答剌見到拜住,不由得斂起眉心,畢竟太皇太后尚未被釋放,他現在和太皇太后的親信拜住見面,只會惹人疑竇。「你給我趕緊回去!現在母后還未清白自己毒殺皇子的罪名,你這樣惹眼的尋我,只會讓奇皇后那妖婦落井下石!」

  「殿下,您有所不知啊。」拜住見皇太弟要把他攆走,急忙扯住皇太弟的衣袖哽咽道:「事態緊急,奴才也不想纏著殿下不放……其實娘娘在赴宴前已以密信告知奴才,她聯繫了各行省丞相簽署要求皇上禪位的連署書,還讓人仿造了皇上的詔書,只要寶璽一蓋上,行省主拱您上位,您就是這天下的主了!料那明宗之子想反抗,也是無力回天,畢竟怯薛軍都是文宗舊部呀!」

  古納答剌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母后確實是計畫今日讓我上位?」

  「是啊。」拜住用力捏著古納答剌的手臂,眼神愈來愈著急,「太弟殿下啊,您就只有這次的機會,若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啊……想想娘娘都冒著危險替您除去了愛猷皇子,元國的皇位就等您重新拿回吶!」

  古納答剌還要再反駁,卻被拜住給硬拖了出來。

  ***

  拜住嘻皮笑臉地把皇太弟拉進空無一人的大明殿裡。

  他甚至為了逢迎古納答剌,將他帶到龍椅上,恭恭敬敬地笑道:「殿下,您就先坐著,待到申時,那些行省主兒過來,您就是這天下的主了!哈哈哈!」

  古納答剌原是看不慣拜住那巧言令色的舉止,但今日卻覺得沒那麼惹人厭了,或許是坐在龍椅上引起的狂喜令他飄然吧?

  「從這裡向下看,風景確實不錯。」

古納答剌輕佻地坐在龍椅上,看來心情相當好,拜住見是時候再拍馬屁博得好感,就把藏匿許久的玉璽呈到他面前,「殿下啊,這是奴才讓工匠製成的玉璽,雖比不上太宗的傳世寶璽,但您也可以掂著練習練習當皇帝呀。」

  「你這太監真是噁心至極!」古納答剌睨了拜住一眼,眼底卻是暗藏不住龐然的喜色,他接過拜住送給他的玉璽,拿在面前端詳,「倒是挺像回事的……不過,申時也快到了,怎未見那些行省主前來?」

  「殿下您稍安勿躁,肯定在來的路上了」

  突地一道聲音引起他們的注意。

  「皇帝陛下駕到!」當他們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司禮太監的聲音,依舊是不動如山。古納答剌換了個姿勢,肆無忌憚地踞坐在龍椅上,輕蔑的笑容像是在等待給 即將前來的「皇帝」最後一擊。

  當妥懽看見皇太弟坐在龍椅上,還一副鄙視他的模樣,忍不住發火了,「古納答剌你想死嗎?你可知你坐在龍椅上是叛君大罪?」

  他真的已經受夠了!近日真金夭折,現在愛猷又身中毒患,宮裡的事已經夠他處理了,為何連這個皇太弟還不讓他省心?

  古納答剌用手拄著下頷,就是不想下來。尤其是看著妥懽怒髮衝冠的模樣,他更是要哈哈大笑,「我說妥懽啊,龍椅也讓你坐得太久了,是不是該把位子交給我?你以為你坐在這個位子是因為什麼?若非當時燕帖和母后的首肯,如今這位子合該是屬於我的!你不過是邁來迪的庶子,沒理由偽裝成八不沙之子來與我奪位!憑你那卑賤可悲的身分,沒有資格啊!」

  「身為庶子又如何?」妥懽因為古納答剌舊事重提,怒火更盛,「可笑!你以為揭開朕是庶子的身分會影響朕的皇位?在此之前,你們可是合謀害死了明宗皇帝和八不沙皇后,若將此事公諸於世,你們不可能活到現在!用你那小小的心胸忖忖利害吧,朕都還未予你們催命符,倒想不怕死地惡人告狀了?」

  「我不想聽你的廢話,趕緊把寶璽交上來!」古納答剌倨傲地伸出手,絲毫不把妥懽放在眼底,「趁怯薛軍殺了你之前,把寶璽交上,或許我會憐憫你保你一命也不一定。」

  古納答剌一副悠哉的模樣,完全忘了自己還沒等到行省主過來。相反於古納答剌的從容,拜住就沒他那麼輕鬆了,他緊張得要死,左顧右盼就是希望行省主趕緊到來。因為現下早過了申時,再耽擱下去就不行了啊……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46 PM

本帖最後由 coolzoe 於 2014-11-26 08:50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平亂

  總算,拜住引頸企盼的行省主進入了大殿,彷彿得到救贖般,他難掩欣喜地大喊:「趕緊的!你們這些難伺候的主!快快擁立新帝登基!」

  但這些行省丞相們卻杵在原地,沒有再進一步。

  「你們又怎麼了?」拜住面對眼前的僵局,不禁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反觀坐在龍椅上的古納答剌,仍舊一副老神在在,不為所動。

  這時嶺北行省的丞相阿魯圖發話了,「啟稟陛下,微臣手上有多封太皇太后欲意與我等勾結的書信,還請陛下查明。若再放縱這廝豎子放肆,只怕毀了我大元國!」

  接著阿魯圖把手中一疊的書信遞到妥懽面前,妥懽憤怒地取走一封手書審讀,眉心擰得更緊。他瞪向古納答剌,隨手就把句塔腰間的配刀拔出,衝到了古納答剌面前,還是拜住拔刀抵擋,古納答剌才免於肚破腸流。

  古納答剌確實是被嚇著了,但驚慌不過一瞬,又被那與生俱來的深沈取代。他站在拜住的背後,撇起一道謔笑,心想他自己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了。「都出來吧!一個都別留下!誰都別想走出大明殿!」雖不明白為何支持母后的行省主會突然倒戈,但他本就打算「大開殺戒」,有沒有這些「狗」擁戴他又如何?

  畢竟他可沒傻到自己和蠢太監單槍匹馬到大明殿,他可是帶了數十名怯薛軍做他的掩護——且要調動怯薛軍,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因為那裡大半都是文宗皇帝的舊部,是他們家一輩子的忠犬!

  沒多久,妥懽和行省丞相們就被反叛的怯薛軍包圍。

  眼看亮晃晃的刀鋒愈來愈逼近,妥懽顫抖地執劍退步,倏地「咭」一聲,他面前的怯薛軍倒下了,身穿黑色胸甲、頭帶鐵胄的年輕兵士毫不猶豫地砍下敵人的頭顱,大吼著,「殺!」

  「殺——!」從殿外不斷湧入的黑衣兵士與叛軍殺成一團,因為兵力懸殊,古納答剌的叛軍不用多久就被殲滅。黑衣軍甚至沒等妥懽命令,就把皇太弟和宦官拜住擒拿。

  古納答剌不禁嚇得臉色發白,已經理不清太皇太后所說的「計策」到底是落入某人的陰謀裡,還是他咎由自取?

  打頭陣的年輕兵士早已把大刀抵在皇太弟的頸子上,對妥懽問道:「陛下,此等逆賊是就地正法還是留著笑話?」

  妥懽卻沒有回答,冷著面色,陷入自己的思忖裡……因為這些黑衣軍不是他的軍隊,那麼這些人又是從何而來?思及皇宮裡突然出現一支他沒見過的軍隊,比皇太弟的奪權更加令他恐懼。他睨著執刀的兵士,沈聲問道:「你們是聽命於誰?膽敢擅闖皇宮重地?」

  「回陛下,小人擴廓帖木兒,與眾位哥哥皆是大丞相新練的一支新軍,隸屬怯薛軍,奉奇皇后懿旨前來保護陛下。」

  妥懽的眉心不由得蹙一下,他看著身旁的黑衣軍,對於自己被承娘處處護守著,既感動也羞愧。只是,他總覺得自己心底添了一層若有似無的疙瘩,悶堵著,像是自己的皇權被侵犯一樣……他立時搖頭把這樣的念想甩去。

  他平復自己的情緒,看著被嚇走半條命的古納答剌,對黑衣軍命道:「把皇太弟押入地牢,朕要三日後斬首——」

  「陛下!」突地一名白髮蒼蒼的太醫衝進了大明殿,大喘一口氣後,他竟朝妥懽下跪,「微臣該死!奇皇后她……皇后娘娘……全不產了。」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8:47 PM


第九十章 巧謀

  承娘身穿素雅的青色常服,看起來相當有精神,一點也沒有因為昏厥而面露不適。

  坐在榻上的她,正抱著笑瞇瞇的愛猷餵食奶粥。

  紅丹看著心情愉悅的奇皇后,不免替她憂心忡忡,「娘娘,您這麼騙陛下,真的無礙嗎?」

  承娘一邊專心地餵著愛猷,一邊從容地答道:「弘吉剌氏,歷代一直因為太宗的遺言而權高位重。如果不稍稍增加太皇太后的罪尤,恐怕陛下要處死太皇太后,那群蒙古貴族也會反對。」

  「奴婢還是不懂,娘娘為何要讓太醫說您不孕了?」紅丹覺得若是奇皇后不孕的消息傳到皇上耳裡,那可是會驚天動地啊。

  「可還記得本宮前幾日要你將愛猷皇子的新衣送到大佛堂?」承娘笑問著紅丹,見她不解地搖首,她娓娓解釋道:「更早些日子,就是本宮被打入冷宮之時。本宮將脫脫大丞相予我的香囊藏於太皇太后之房,那香囊裝有麝香和皂英,是不孕劇毒。」

  紅丹此時像是豁然開朗般,「娘娘的意思是,您讓奴婢把愛猷皇子的新衣送去淨洗,是為了嫁禍給太皇太后?」

  「不錯。」承娘接著解釋道:「後來你將淨洗後的新衣取回,本宮不是丟了個香包?其實那香包與太皇太后那裡的容物一致,讓那香包燻了新衣許久,就算不是太醫,也嗅得出麝香之味。這也是本宮為何會讓愛猷著新衣出席夏筵,為的是藉機引導太醫向陛下稟報——本宮是因為長期接觸燻有麝香等物的皇子新衣,而致之不產。」

  見承娘已餵食完愛猷皇子,紅丹隨即利索地收拾碗匙。過後,她看著咯咯笑著的愛猷皇子,覺得太過詭異……畢竟皇子方才可是中毒了,怎沒有一點病厭之態?她實在不能理解,又問:「娘娘,那太皇太后毒殺愛猷皇子是真的?」

  承娘卻搖搖頭,眼底透露著無垠的心疼。

  她輕輕摸著愛猷的小臉蛋,話裡盡是愧疚,「到底是走了步險局,此事若無弘吉剌皇后相助,本宮也不會這麼順利……羊奶與烏梅相剋,烏梅生津,才能令太皇太后取出絲帕給皇子擦嘴,藉機嫁禍。其實本宮抱回愛猷時已給他服用解藥,不然也不會如此坐懷不亂。且弘吉剌皇后又趁混亂時,偷偷將太皇太后的絲帕替換,留下塗上砒霜的絲帕……」

  紅丹插話,「奴婢不懂,弘吉剌皇后不是不見您嗎?」

  「到底是因為同為母親的那份憐憫心吧。」承娘無奈地笑了笑,看著愛猷天真無邪的小臉,再度想起了無辜受害的真金太子,底心的悲憤油然而生。「且毓德王曾與太皇太后有過節,雖為同族,難免也會上演『同根相煎』吧?」

  後來紅丹問的問題都被她忽悠過去了,畢竟那些事到底不能對任何人說的。

  因為——她假借練字,每日模仿太皇太后的筆跡,偽造信件送交拜住這件事;暗地聯繫行省丞相這件事;還有私下為陛下訓練新兵這件事,都不能走漏風聲,不然這些事都會影響她和陛下的關係。

  其實她要的很簡單……把太皇太后和皇太弟清除,助陛下成為真正的元國至尊,讓元國再創盛世,就是她現在的心願。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09 PM


第九十一章 斬首

  當妥懽聽到「奇皇后不孕」的消息,震驚地瞪著太醫,他扯起太醫的衣襟,狂怒道:「你說了什麼?再給朕說一次!」

  「陛下,微臣該死……奇皇后不孕是因為長期接觸了麝香和皂英。而愛猷皇子的衣物正好也染上此等毒物,使微臣懷疑,是太皇太后下的毒手。」太醫戰戰兢兢地看著妥懽,眼神像是怕自己隨時身首分離。

  妥懽這時放開對太醫的牽制,卻早已怒火中燒,「此話何意?」

  「微臣問及宮女為何沾染此物,宮女說是前時只將皇子的衣物送至大佛堂淨衣後,取回後就收在了興德殿。微臣才問完話,御史官就從太皇太后的居所搜到了香囊,裡頭之物與皇子新衣上的毒物相同,所以微臣才懷疑……」

  「夠了!」妥懽已經聽不下去了,他無法想像這個卜答失里竟為了助古納答剌登位,而無所不用其極。他瞪著太醫,心頭惦著的全是興德殿裡的一切。「愛猷皇子呢?可安然無恙?」

  太醫懼怕地垂首答道:「回陛下,皇子殿下目前雖虛弱無力,但毒症已然緩解,只要再調養幾日便能痊癒。」

  妥懽聽到愛猷無事,眼神像是鬆了口氣般,冰冷的表情也稍稍升了溫度。他看著太醫又問:「可知曉皇子是中了何種毒物?」

  「是砒霜……微臣從絲帕裡驗出了此物。」太醫到底是懾怕到了極致,連說話也在發抖。

  太可惡了!竟對如此年幼的愛猷以砒霜毒害?會不會真金也是如此被害死的?妥懽實在不能再想下去了……

  「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狠毒之人!」他咬牙握緊自己的掌心,像是抑制自己瘋魔。「為了給皇太弟坐上龍椅,殺害真金太子,毒殺愛猷皇子,甚至為了不讓朕再有子嗣,陷害朕之皇后?太狠了啊,真的太狠了啊!」

  句塔擔憂地看著瀕臨爆發的皇上,不禁勸道:「陛下,您能不能先緩緩自己的情緒?這般狂怒,可是會壞了自己的身子……」

  妥懽卻沒有理會句塔的話,他可是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

  他永遠忘不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弟從小就不斷傷害他的至親至愛……從前他是畏懼著燕帖木兒而忍耐,但現在,他真的再也無法忍受了,他一定要親手了結這些可恨的惡人!

  「眾將聽旨,速將太皇太后與皇太弟送到刑場,朕要親自處決,斬首以頭顱示於東安州!」

***

  天霽。

  刑台上是不過經歷了半日摧殘而憔悴不已的卜答失里,和已然發瘋的古納答剌。在場的文武百官都說他們是犯了無法赦免的滔天大罪,否則皇上不可能會氣到「當日」行刑。

  畢竟他們怎麼著也是流著高貴的「弘吉剌氏血脈」啊。

  這讓同為弘吉剌氏的蒙古貴族相當不知所措,因為他們所犯下的每一件罪愆,都是死罪,就算他們是再高尚的貴族,說再多、上書再多,最後也只會落個擲地無聲。若是出頭,還可能會害死自己,所以就更沒有人為他們辯解了。

  妥懽說著要親自行刑,到底還是被趕來的承娘阻止了,因為她不希望他弄髒了自己的手,這種清除毒瘤的事,還是交給她處理比較妥當。

  行刑前,妥懽的雙眼蒙上深沈的仇恨,他紅眼瞪著卜答失里,把對她隱忍多年的恨意釋放出來,「利欲薰心的可悲女人啊!朕就趁百姓皆在之機,揭露你的不堪!你與燕帖合謀殺害明宗,又陷害八不沙皇后致死,可曾想過朕的感受!你為了文宗做這麼多,又得到了什麼?如今你又為了皇太弟,毒殺朕之太子和皇子,又讓奇皇后不孕,如此心狠手辣的舉止,真虧你想得出來!」

  這時失神許久的卜答失里,竟因為聽到後頭的強加罪名,輕笑了起來,「天道人心,本宮無話可說。」她語畢,怒眼瞪著奇皇后。

  「好一句『天道人心』,朕今日就實現你口中的這句話!」妥懽沒等卜答失里還要再說上什麼,立刻手一揮,行刑官接到旨意便舉刀砍下,鮮血立時飛濺在刑台上,兩顆瞪眼的頭顱滾落,妥懽連瞧都沒瞧上一眼就拉著承娘離開了刑場。

  處死罪犯後,行刑官奉皇上的旨意,將頭顱送到離大都不遠的東安州,那裡行人絡繹不絕,掛在城上頗有恫嚇的效果。

  只是百姓們都說,夜裡那兩人的頭顱會開口說話,說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0 PM


第九十二章 程氏
       
  七月,後宮因為沒有了太皇太后卜答失里的干預,一片清靜安和。

  伯顏忽都在事件落幕後,開始潛心念佛,不再對外接觸,儼然已是半出家的狀態。且她現在對於任何人求見,除了皇上和奇皇后外,一蓋以閉門羹回絕,尤其是脫脫。

  即便如此,脫脫仍舊每日到佛堂求見……

***

  重新掌握實權後,妥懽在大殿上宣布要廢除高麗的貢女制度,卻惹來蒙古族官員的不滿。激烈的爭辯中,承娘的面色愈發凝重,她聽著大臣們對皇上的上奏,突然覺得自己就算權高位重,身上的高麗之血還是會讓愛猷和自己遭來質疑。

  她凝著妥懽,希望他真的鐵下心腸廢除貢女制度。

  但妥懽到底是讓她失望了,面對這般混亂的僵局,皇上並沒有穩定自己的立場,反而在大臣不斷的勸說下,以「元國」的利害關係權衡,讓廢除貢女制度這件事不了了之。

  是啊,要求廢除貢女制度是她的自私,但難道高麗的百姓就不是百姓?她看著妥懽面對眾臣的無能為力,深深地嘆了口氣。雙眼噙淚的她,胸口傳來綿綿不絕的重擊之痛,她又不死心地瞅了一眼皇上,看見他這般軟弱的模樣,除了失望還是失望……這樣僵持也不是辦法,她決定不再管朝議之事,自行回到興德殿。

  「承娘……」妥懽虛弱無力地叫喚她,仍舊換來她的頭也不回。

***

  妥懽一個人喝著濃烈的哈剌基露酒,醉醺醺地向句塔問道:「你、你說——奇皇后幾日不見朕了?」

  句塔實在是擔心連日來以酒麻醉自己的皇上,只能好言勸道:「陛下,喝酒傷身,您就等到皇后娘娘氣消了再……」

  「幾日!」妥懽突然瘋也似地對句塔大吼。

  句塔嚇得唇齒發顫,好半天才拱手答道:「五、五日……」

  「五日?為何朕卻感覺過了五年!」妥懽不禁哈哈大笑,笑中帶怒的他慍憤地執起酒盞往地上一摔,破碎的瓷器立時發出「哐噹」聲。「你說,朕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承娘氣消?」

  「陛下,貢女制度一直是皇后娘娘的逆麟,若不妥善處理,以皇后娘娘吃硬的性子,是絕不會原諒陛下的。」句塔說話時已經離開了妥懽大半步,怕的就是遭受他的攻擊,但他最後還是沒能躲過酒盞攻勢,被一連丟了好幾個盞杯。「唉唷!疼!」

  「好你個太監東西!」妥懽咬牙切齒地罵道,他站起身,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他忖著這件事興許能夠讓承娘原諒他那日在大殿上的無所施展。「句塔,趕緊準備準備,朕要起駕到大明殿前。」

***

  步攆來到了大殿前的空地,果真如他所料的,高麗又送來了新一批的貢女。

  妥懽半瞇著眼,好似時空錯亂般回憶起過去——那時他新帝登基,也是這樣由遠處看著貢女……後來篤萬才對他說,當時的那批貢女裡頭,就有著他不斷追逐的奇承娘。

  所以他明白為何她會痛恨貢女制度。

  他走下步攆,來到高麗貢女們的面前,對管理人事的內侍命道:「把她們都放了吧。」

  「可是陛下……」內侍面有難色地垂首答道:「高麗現在是貞順淑儀公主代政,一直以來用『貢女制度』維繫高麗內部的平衡;若陛下退了這些貢女,公主很可能因為此事,被虎視眈眈的王暠奪位啊!」

  妥懽輕笑一聲,用力拍了拍內侍的肩頭,諷道:「這樣做也不是,那樣做也不是?朕想退回貢女還得徵得你這太監的同意了?你們若是怕王暠奪位,朕就派兵擒拿此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是是是……」內侍連連應了好幾聲,要士兵們再把這些貢女送回高麗。當他們整隊好要出發時,妥懽卻因為見到了「什麼」,而叫住他們。

  「慢著!」妥懽斜眼看著隊伍中的一名高大女人,指著她的臉令道:「你,給朕留下來,其餘之人通通回高麗!」

  「是。」貢女們古怪地看著被強行留下的女人,暗暗地鬆了口氣。而被留下的女人,表情相當驚恐,妥懽的眼光放向了她的喉間,撇起一道謔笑,「你叫什麼名字?」

  「程一寧。」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1 PM


第九十三章 奇轍

  妥懽將名作程一寧的高麗貢女帶回寢殿,並讓侍衛守在外頭不准任何人進入。

  他蹙著眉,凝望與奇承娘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面,除了震驚外,他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不過詫異歸詫異,他顯然對這女人沒有一絲好感,畢竟他可是發現了她的「秘密」,所以對她相當不以為然,「說吧,你為什麼這麼做?」

  「奴婢聽不懂陛下的意思。」程一寧的怪腔怪調讓妥懽輕鄙地笑了起來。

  「夠了!」妥懽佯作憤怒地瞪著程一寧,指著她的喉間斥道:「你為何要男扮女裝?」看著那脖頸上的喉節,妥懽感到有些不舒服。

  「奴、奴……」程一寧因為皇上的怒火嚇得跪在地上,他不斷地叩首,就是要求得皇上的原諒,「小人該死!小人也不願意男扮女裝,小人……」

  妥懽蹲下身看著驚慌失措的程一寧,捏起他的臉笑道:「把你的身分全盤說出來,否則以欺君之罪論定!」

  「是、是……」程一寧不禁冒著冷汗,雙眼因為不敢直視皇上而瞪向石地,「小人男扮女裝之因,是因為小人之妻程一寧被高麗編為貢女,小人為了救妻,才出此下策。」

  「所以你不叫程一寧?」

  「小人叫奇轍。」

  妥懽挑眉看了一眼句塔,像是明白什麼似的。他接著把男扮女裝的奇轍拉起身,對待奇轍的態度顯然不像方才那麼兇狠了。「那麼你可知朕之皇后奇氏?」

  奇轍尷尬地笑了笑,他轉動著眼珠,用力點了點頭,「知道、知道!一介高麗貢女成為元國皇后,這天大的事,小人怎會不知!」

  「朕不要你說廢話。」妥懽有些不耐煩地拍著奇轍的肩頭,一邊指著奇轍的臉面問道:「你可知你的面貌與奇皇后相像?」

  見奇轍不發一語,妥懽又解釋道:「朕聽聞奇皇后有一位失散已久的兄長,只是朕這些年來一直苦尋不著。當年萬戶將奇子傲於朕有救命之恩,皇后亦是朕之至愛,若你真的是承娘失散多年的兄長,朕一定保你衣食無憂!」

  不知何時,奇轍的雙眼竟瞪得很大,他看著皇上,猶豫地問道:「陛下您能不能再說一次皇后娘娘的名諱?」

  「奇承娘。」

  「承娘……真的叫承娘?」奇轍的雙眼頓時滑下豆大淚珠,他激動地拉起皇上的手,哭得相當悲痛,「當年父親護守大青島時,吩咐小人一定要尋到失散多年的妹妹,沒想到……真的是小人的妹妹嗎?」

  妥懽微微一笑,拍著他的肩頭安慰他,「這天底下還有誰能是奇皇后的兄長?你的面貌與她如此相像,這世間許是找不到第二人。」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眼看奇轍就要再對他下跪磕頭,妥懽連忙抓住他的手肘。他再次從頭到腳打量奇轍,眼底滑過一道精光——是吧,前些日子都是他受盡委屈,這一次是不是該讓她吃點苦頭呢?雖然不曉得後果如何,但他已經受夠沒有她的日子了。

  他要逼她面對他。

  妥懽笑了起來,一邊用力勾住奇轍的頸子,像在計畫什麼陰謀般,他湊到奇轍耳邊低語:「朕有一事相求,只要你能助朕,朕便不再追究你的欺瞞,還能讓你見奇皇后。」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3 PM


第九十四章 花瓶

  「娘娘……」紅丹猶豫地看著與愛猷玩耍的承娘,內心實在無法下決定,「奴婢有一事稟報,但又怕惹怒了娘娘……」

  是出了什麼事,嚴重到會令她發怒?

  承娘的身子不自覺地僵住了,她隨即把愛猷抱回搖床上,微顰的眉心讓人看不出是怒是悲。「是陛下過來了?」

  紅丹搖首,深吸口氣後,她面帶憂慮地說道:「今日又送來一批高麗貢女,聽說陛下見到後就讓她們回鄉了,只是……」

  「只是什麼?」承娘對於紅丹的欲言又止有些心急,雖然陛下這麼做她很感動,難不成又突出變故了?那麼陛下現在還好嗎?

  紅丹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不知自己該說還是不說,最後,她覺得還是要為了娘娘好,以大局為重。「陛下雖是遣散了貢女,但又叫了一名貢女留下……而方才篤萬公公又告知奴婢,說陛下今晚讓那名貢女留宿拿頭殿……」

  承娘面無表情地看著紅丹,沈聲又問:「叫什麼名字?」

  「說是名作程一寧。」紅丹的話都還沒說完,承娘就利索地披了一件外袍走出興德殿。紅丹想跟前,卻發覺自己的腳步完全跟不上,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決定回頭照看愛猷皇子。只是她往木榻趨前,才發現上頭的被褥已然被扯破一個大洞。

  紅丹收拾著損壞的被褥,不禁嘀咕著,「到底是用多大的力氣才能把如此強韌的絲縟扯裂……」

***

  承娘一個人疾步來到拿頭殿,她什麼話都沒說,出手就是要推開木門。句塔見狀即時攔了下來,卻惹來她的瞪視,她瞟了句塔一眼,語氣肅殺,「皇上在裡頭?」

  「皇上吩咐誰都不准進去。」句塔勉強裝作鎮定的樣子,依然沒辦法憋住笑意。畢竟他可是頭一次看見奇皇后蓬頭亂髮、氣喘吁吁地來到這裡,他不由得從心底佩服皇上,因為這個方法確實是奏效了,奇皇后真的來找他了。

  承娘強忍住要對裡頭的男人破口大罵的衝動,雙手掐在一起,渾身都因為怒火而發抖,「告訴皇上,明日的狩獵大會,臣妾會好好與陛下一談。」

  「是,娘娘。」

  但承娘轉身離去沒多久,又折返回來,她怒眼瞪著被隔絕的大門,低聲說了句,「把刀拿來。」

句塔當然不敢把刀拿給奇皇后,天知道以奇皇后的武力,這拿頭殿還能不能完整到明日,說不定還會發生血案……

  她見句塔絲毫沒有反應,便兀自搶走他腰間的配刀走到牆桅處,再舉刀往花瓶用力一刺。驚人的是,花瓶並未因為刀刺而破損,但大刀卻硬生生地插入了花瓶……沒有人明白她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和多快的速度,才能做到這個地步?

  她撇頭看著句塔,把她最後要說的話一字一句地吐了出來,「告訴陛下,今晚他做了什麼,明日寢殿的花瓶就會多一隻。」

  句塔覺得奇皇后的氣場實在太恐怖了,不由得跌退好幾步,「是……娘娘。奴才一定轉達陛下,但還是要請您愛惜拿頭殿的『花瓶』……」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4 PM


第九十五章 醋意

  舉辦在上都的狩獵大會上,除了伯顏忽都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出席,妥懽「名義上」的妃嬪全都參與了,身為正宮的承娘當然也不例外。

  這場狩獵大會,實是皇親貴族們特有的競賽,不同於蹴鞠的娛樂性,狩獵大會比的是騎術與箭術。而狩獵大會的優勝者,還能得到皇上的賞賜,所以每年的狩獵大會各部族都會卯足全力參賽。

  雖然句塔昨晚就警告妥懽,不要為了惹怒承娘而做得太過火,但在今日的狩獵大會上,妥懽還是硬拉著男扮女裝的奇轍出席。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就讓自己死得痛快一點,至少他已經知道她會為了他吃醋了……

  奇轍身穿一身湛藍襦裙,被妥懽摟在了懷裡,但他實在不能適應,用手肘抵著妥懽的胸膛低聲道:「陛下,小人上有老母,下有子女,還有一個妻子等著小人回去照料,完全無法接受男色……您不會是因為皇后娘娘昨日之舉,而後改性了吧?」

  「誰改性了!朕又不是那王顓!」妥懽原本嘻皮笑臉的表情因為奇轍的誤會而垮下,他瞪了奇轍一眼,不大高興地往他的胸口揍了一拳,「你以為朕喜歡摟著你嗎?朕這麼做,是為了讓奇皇后吃醋。」

  「可是陛下……皇后娘娘已經不是吃醋了,這眼神是要殺人啊……」奇轍看著自己的妹妹用兇狠的目光射向他,嚇得都要哭出來。

  妥懽也同奇轍看向承娘,卻是露出得瑟的表情,還一手把懷裡的奇轍嵌進懷裡,「你閉嘴不要說話,裝著一副柔弱的模樣就好,朕就是想看看她會做出什麼事。」

  這時承娘果真如他所料地走到他面前,雖然她一副笑臉迎人,但眼神明顯飽含著無垠怒火,她的笑容就像閻王在世,令妥懽不禁發抖。「怎麼了?不去參加狩獵競賽嗎?」

  「不去。」承娘顫聲說道,甚至因為胸口那股揮之不去的悶堵而差點落淚;可她仍然忍住嫉妒引起的悲痛,微微笑了起來,「臣妾昨晚不是對陛下說,今日要好好與陛下一談。」

  「是啊,朕聽說了。」妥懽刻意裝作一副蠻不在乎的表情,一邊把奇轍的臉按在自己的胸膛,「在這裡說吧,朕聽著。」

  承娘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真是遲鈍到極致了!他難道沒看出她已經釋出最後的寬恕?他難道沒見著她熊熊的怒火?他竟然還敢摟著別的女人?

  勃然變色的她早已把噙在眼裡的淚水收回,她憤怒地扯開妥懽懷裡的女人,用力甩了一巴掌,「滾!」

  「疼!」奇轍因為被自己的妹妹搧了一巴掌,傷心至極,竟大哭了起來。他淚眼汪汪地看著奇皇后,卻見到奇皇后眼裡的震驚。

  承娘瞠眼瞪著這名作「程一寧」的女人,不能明白為何她跟自己的樣貌有八分像?她睨了妥懽一眼,隨即抓住奇轍的下頷質問:「你到底是誰!」

  奇轍躊躇著自己該不該現下就與她認親,畢竟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誰都沒有好印象。但若他不敢快表明自己的身分,他可是會因為皇上而橫死啊。深吸口氣後,他正準備說出口,妥懽就按住承娘的肩頭搶道:「他是你失散已久的兄長奇轍。」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4 PM


第九十六章 認親

  「兄……兄長?」承娘不可置信地望著塗抹胭脂的奇轍,無法相信這個「女人」竟然是男兒身,而且還是她的兄長?

  「是,小人之父便是萬戶將奇子傲。」奇轍看出她眼底的懷疑,忙不迭地解釋道:「請皇后娘娘恕罪,小人這麼做都是被陛下逼的!」

  「你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妥懽抽著眉角,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卻招來承娘的瞪視。

  承娘又仔細端詳一遍他的臉顏後,才看出了他的眉眼與父親幾乎一模一樣,雖然男扮女裝有礙觀瞻,但她還是感動地抱住了奇轍,「太好了,能在有生之年見到兄長真是太好了……」

  妥懽欣慰地看著暌違已久的兄妹重逢,決定給他們彼此一些時間敘舊,便識相的先行離去。

***

  狩獵大會分兩種競技,上午舉行的是獵殺野兔的數量;下午是騎術的較勁。雖然錯過了狩獵競賽,妥懽和承娘並沒有感到惋惜,決定在等會子的騎術比賽中大展身手。

  「朕這一次絕對不能輸!」他的自言自語其實是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這樣想來,距離在大青島時的較勁已經多少年了呢?妥懽偷偷瞥向躍躍欲試的承娘,不禁笑了起來。或許是他的笑容太過奪目,承娘不大高興地斜了他一眼,再度專心地扯住韁繩,等待比賽開始。

  妥懽噘著嘴,拉著韁繩試圖讓自己的駿馬靠近承娘,又再度引來一對瞪視,「陛下究竟想做什麼呢?」

  「氣還未消嗎?」妥懽歪著身體往承娘更靠近,但承娘仍舊不為所動,她凝著他不發一語,似乎還在生悶氣。

  她不懂,他讓她吃飛醋,到底安著什麼心思?

  「這次臣妾沒有錯。」

  妥懽仰頭對著面無表情的她壞笑,接著他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心口一摀,「是……你沒錯,是朕錯了。可你明白當時朕的心情了?朕當時見著那樣的場景,可是比你現在還難受幾千幾萬倍……」

  承娘悶哼一聲,用力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但是當時與現在是不同的,陛下您是在玩弄臣妾!」

  妥懽還要再反駁,卻聽到主持比賽的太監大喊了聲,「開始!」

  「承娘啊!」眼看承娘早已一夾馬肚衝了出去,他不由得用力甩著韁繩,想要追上她的背影。只是他與她之間的差距愈差愈遠,雖然他甩掉了後頭的大半貴族,但他還是不想再輸給她一次!

  反正耍小聰明這等伎倆他還是會幾手,雖然與承娘的機智比之不及,但自恃他在她心頭還有一點份位,用這樣的招數還是能逼得她煞停馬匹。

  「承娘……慢著……朕的胸口好痛……」

  聞及他虛弱話語的她立刻掉頭折返。她迅速地騎到他的身旁,看著他捧住胸口,感到相當難受。他這時悄悄瞄向她,雖然她繃著一張臉,但眼底的擔憂已然掩飾不住,他不免得意起來,因為自己在她心頭的份量已然滋長得愈來愈多。

  「陛下,我們回去大帳休息吧,別比了。」

  妥懽搖搖頭。

  「陛下,我們回去吧。」

  是吧!現在是她的空隙了!妥懽看著她不禁壞笑,他立刻就坐穩身子,舉起韁繩用力一甩,雖然用了伎倆很對不住她,但他就是不想一直輸給她。

  「陛下!」承娘憤怒地朝他大喊,這一次,她不再保有實力地衝到他身旁,甚至一手拉住他的寬袖想要牽制他,卻沒想到因為彼此的僵持不下,致使兩人從馬匹上摔了下來。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5 PM


第九十七章 懲罰

  滾了好幾圈後,他們躺在綠油油的青草上。因為渾身沾著泥土和青草味感到窒息,妥懽用力喘了一口氣,調息自己的呼吸。

  忽然,他不知哪根筋不對,竟對著天穹大笑起來,這讓摔在一旁的承娘相當不是滋味,「陛下笑什麼!」她生氣地反身壓制住他。

  妥懽挑眉望著憤怒至極的她,笑得更大聲。

  「愚弄臣妾很好玩?」她低斥了聲。他的肩膀立時被她按住,動彈不得。

  雖然自己處於下風,但妥懽還是朝她壞笑,「如果氣憤難平的話,就罰朕吧。」

  「嘁!」承娘羞惱地瞪了他一眼,鬆手就要從他的身上離開,但他卻雙手扣住她的後背,稍稍使力,就讓她的胸口壓在他的胸膛上。她不由得瞪大眼,「陛下,請您放開!」

  「朕不是犯錯了,犯錯就該受罰,你就罰朕吧?」他嘻皮笑臉地深深凝著她,「記得,一定要狠狠的、狠狠的罰朕,如果不懂怎麼罰,朕可以教你。」

  「陛下,請您放開!」她依然重複著這句話。

  他隨即游移向上按住她的後頸,逼得她更靠近自己。「如果不罰朕,朕不會放開你。」

她才發現自己與皇上近在鼻息,她瞪著他,他則是用飽含情意的雙眸看著她。

  她立時羞赧地躲避他灼熱的視線,「陛下,此地雖是野外,人煙罕至,但還是要請您注意分寸……」

  又來這套,他才不管有什麼外人。

  妥懽不滿地點住她的唇制止她發話,「要不要罰朕,全看著你,你若不想罰朕,憑你的力氣,如何掙脫不了?」

  承娘因為他的這句話而啞口無言。

  這時她的耳根漸漸發紅,妥懽看著她這副樣子,不禁微微一笑。他明白時機差不多了,便讓自己的雙手離開她的脖頸,攤在地上。

  「朕沒困著你了,要罰抑或不罰,全由著你。」

  好半天,她咬著唇不知自己該怎麼做,她絕望地看向他,靨上染了一層薄薄的紅暈。「臣妾若罰了陛下,陛下就會回大帳休息了?」

  他不輕不重地頷首,一邊用修長的食指往自己的唇上觸及。

  她不能明白他的意思,眼底露出嫌惡。

  「快點啊。」他撒嬌似地催促著她,她這時才明白他要做什麼。

  她蹙著眉心,覺得自己就算力氣無比的大,還是被他牽著鼻子走。她挨身靠近,瞧見他坐懷不亂的模樣,沒來由的一股氣。

  「快點!」他又再一次催促她、逼著她。她悶哼一聲,讓自己的紅唇慢慢靠近他,而後像蜻蜓點水般觸及,她立即要彈起身。

  妥懽早知道承娘會這樣做,所以雙臂早已緊緊箍住她的身子。「不對,再做一次。」

  承娘已經被他戲弄得無地自容,想要逃離。

  但她仍從他的眼底瞧見誓不罷休,她嘆了一口氣,只好勉為其難地湊再次近。這一回,她停留在他的唇上久了點。在心裡算好時間後,她立刻又爬起身。

  妥懽卻硬是把她拉回來,隨即按住她的後腦杓用力一吻。

  「唔……」

  他放開她,模樣有點不高興了,「朕可不記得朕留宿時,你這麼含蓄?你那時可是熱情如火,柔情似水,豪放如同我蒙古族的——」

  承娘被他的話激怒了,立時用唇舌堵住他說話。既然他不希望她含蓄,她就如他所願……

  妥懽微瞇著雙眼,因她胡亂狂暴的強吻,而忍不住回應她。吮吻時,他重新奪回主導,將她壓在身下,但她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膽,又將他反制在地。

  他迷濛地摩挲她的背心,低喃了聲,「承娘……」

  她則因為他的叫喚稍稍回復理智,「陛下,天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她試圖爬起身,再度被他扯了回來。

  他的雙眼已然漆上濃厚的朦朧,「褪衣。」

  難道他滿心思都是這件事?

  她不滿地看著他,以為他在說笑,「陛下,此時此地不合時宜,天色也要晚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大帳吧。畢竟這裡常有野獸出沒……」

  「沒聽著嗎?」妥懽因為她的拒絕,攢起修眉,「這是皇命,褪衣。」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6 PM


第九十八章 慾火

  承娘因為妥懽的一句「皇命」愕住了,因為她不能理解他突生的惱羞成怒。「陛下,您說的這不是皇命,是任性!」

  妥懽皺著眉頭反駁,「是皇命。」

  「陛下!」

  他看著她難為的表情,心生不忍了。

  他只好隱忍住自己的慾火,將她推開,並裝作蠻不在乎的樣子,「算了。朕乏了,你趕緊回大帳吧,朕還要待在這裡。」其實他很想對她說,如果她再不趕快從他的視線離開,他可能會把持不住。但這種話如果說了,他不曉得他能不能活……所以他要把她支走,讓晚風讓自己冷靜一點。

  但承娘不知為何也變得纏人了,「陛下,您必須和臣妾一道回去。」她牽起他的手,要把坐在草地上的他拉起身。

  「承娘……」他艱難地看著她,進退兩難。要不就再次激怒她吧,不然這樣僵持下去他會更難受的。但他卻不知道,自己早已不受控制地從後頭抱住她。

  「陛下?」承娘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從頸後感受到急促的呼吸。她拍了拍他環繞在她腰身的手,「陛下……回大帳後,臣妾任您處置。」這是她最後的退讓了,她深知這裡會有他害怕的毒蛇,且天色晚了她也沒法子替他除去……這些並不是她的藉口,她違抗他,也不是跟他倔著、鬧著玩的。

  可妥懽還是把她撲倒在地。

  承娘輕蹙眉心,做最後一次的柔勸,「請陛下放開臣妾吧。」

  「如果覺得扎身,那朕就換個位子在你身下。」他沙啞著聲音,眼底的慾火愈發灼烈,並翻身讓她伏在他的身上。

  他兀自握住她的手操控,解開自己的襟口。

  此時的她已然瞧見他眸心裡流洩的慾望,她嘆了一聲,無奈地問道:「這是陛下的皇命?」

  妥懽只好用最後一絲理智答道:「朕傷了你,所以朕給你報仇的機會,讓你罰朕。如果你不接受,往後朕若是錯了,也不再予你機會。」他的回答仍舊滿滿的任性,承娘瞅著他通紅的臉頰,不禁笑了。

  「別笑!你要讓朕等多久?」他不高興地噷了一聲,甚至不顧她的反對,雙手勾住她的頸子熱切地吻著。唇舌交纏,他激動地把她壓在身下,她又回將他一軍。兩個人在草皮上滾了好幾圈,最後才停了下來。

  喘息的間隙時,承娘往天際一望,上頭已被晚霞染成了絢麗的橙色。見到這番美景,她忍不住想與他分享,「陛下,您瞧瞧,上都這裡的景致……唔?」

  她驚呼一聲,發現自己的上衣正被他扯下。他隻手探進她的單衣,游移挑弄。她不禁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實在不能接受自己在這裡……

  「別無視朕。」他把住她的腰身讓她坐在他的身上,不知何時,她的下裙被推了上來,讓他肆無忌憚地以長指挑逗。

  她咬著牙,盡量不讓自己發出可恥的聲音,因為她害怕這裡隨時會有人經過繼而發現他們……

  他又突地翻身,讓她光裸的身子觸及到扎人的青草,還未適應這樣的難受,他就扳開她的雙腿,猛地進入。

  「嗯……」從齒間迸發的可恥聲音令她羞愧不已,畢竟這裡非是隱密的地處……還記得那時她知道太監和宮女會值夜護守寢殿時,她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了,更何況是現在?

  她發誓,如果面前這個男人再次任性的話,她絕不要再順著他的意了!

  意亂情迷的妥懽發現承娘難受的模樣,輕柔地問了句,「扎身?」

  她輕輕頷首。

  妥懽又翻身讓她坐在自己的身上,但灼熱並沒有從她身上退出。他從容地盯著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壞笑了起來,「朕累了……要不就這樣,要不你自己主動。」

  「臣妾……想……回去了。」承娘艱難地開口,一字一句都耗盡氣力。

  他卻抓住她的腰身不讓她逃離,「前時你可是相當厲害的,怎麼到這裡就全忘了?需不需要朕再教你一次?」

  面對他的挑釁,她是想戰勝這可怕慾望的,但現下是「箭在弦上」之勢,如果說皇上在方才已無法忍受,那麼她亦是相同,因為他們都是極度隱忍之人……

  想起幾月前為了處理混亂的朝綱,他們鮮少在一塊……許是積忍已久的愛慾一次爆發吧?

  既是如此,她還要衿持下去嗎?

  她的雙手早已不由自主地抵在他的胸膛,慢慢擺動身體。

  「啊——」他粗喘著,就算身下的青草和碎石刺痛著皮膚,還是無法止停他龐然的歡快。

  只是承娘的主動並沒有化解他無垠的熱切,他顧不上她會不會難以承受草皮的冰涼和刺痛,再度翻身貫穿她。他連迭的進退讓她不由自主地嬌喊,甚至在微涼的夕日下,他們的身體覆上薄汗。

  天色暗得很快,轉眼間就變成的黑夜,一輪銀白的明月與漫天繁星高掛。

  稍稍停了下來後,妥懽發現彼此的身上都有擦傷,他看著承娘的皮肉因為他而多出細小的傷痕,實在於心不忍,「起來吧。」

  「陛下要回去了?」她握著他的手,總算安心了下來,因為皇上終於要善罷干休了。

  沒想到妥懽卻搖頭,「來這裡。」他霸道地拉著她往樹林一帶。

  「放開……」承娘看見錯綜複雜的樹林不由得大驚失色。

  「在朕還沒滿足前,別想離開。」妥懽抓到空隙,立時緊圈住她的身體,從後頭進入。而她為了支撐住自己,只能雙手掐住樹幹維持平衡。

  不斷地衝撞帶來了陣陣快意,她本想就這樣放縱自己喊出聲,卻突地響起了連串的「沙沙」聲,令她不禁僵直背脊,屏氣凝神。

  他也聽見了這個聲音,但他還是霸道地從後頭擁有她。

  「陛下!娘娘!您們在的話就應一聲吧!」

  不知是誰的聲音傳了過來,承娘聽出了那人與他們相距不遠,若是被他發現他們現在在做的事,那她就不用活了。

  她繃緊身子,對妥懽低語,「陛下,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但他沒有理會她的勸告,依然我行我素地猛烈進退。

  「陛下……」

  「安靜點,不出聲就不會被發現了。」妥懽的雙手滑上她的胸乳撫觸,仍舊沒有止停地貫穿她。

  這讓她難受極了,一邊承受著排山倒海的歡愉,還要一邊哽住自己的喉間不讓它發出聲響。

  許久後,那個人終於掉頭走掉了。樹林裡又剩下汗水淋漓的他們。

  妥懽凝著未能從慌亂中回復的承娘,低頭吻了她的額際,微笑道:「回大帳吧。」

***

  回到大帳後,妥懽爬上了承娘的床榻,想要延續方才在樹林裡的情慾。她見狀,隨即把他踢下床,他又不死心地伏上來,「沒到隔日,朕不會罷休。」

  她悶哼一聲,「若是臣妾懷妊,陛下不就要再等上一年了?」

  「至少在這一年裡,朕不准你妊子。」他霸道地擁住她,又開始了他和她的想望。
作者: coolzoe    時間: 2014-11-26 09:18 PM


第九十九章 命運(正文完結)

  至正二年七月,承娘順利地產下第二子,名作脫古思帖木兒。在這段時間內,元國朝政復甦,經由妥懽和脫脫的努力變革,共同整治了舊時的腐敗,元國終於出現全新的氣象。

  這一日妥懽向脫脫表明因為連日來的變法朝議,已有好幾日無法睡寐,希望脫脫能夠以「微服出巡」三個月代替每日上朝。

  脫脫當然知道皇上是拐著彎要給自己放假,他再怎麼大的權力,也不可能限制皇上的行動,「陛下若要南下去探大疫之況,請您多加留意病疫,務必龍體安康。」他貼心地為皇上自圓其說,也讓皇上有台階下。

  妥懽輕頷首,把代表皇帝象徵的玉璽授給脫脫,「朕不在的這段日子,就由大丞相代勞了。三個月後,朕一定更加奮發圖強!」

  脫脫因為見到他雙眼閃爍的光芒而莞爾一笑,這代表了他這麼些年的成長和歷練。「請陛下放心去吧。微臣相信此行若帶上皇后娘娘想必更加圓滿。」

  「是啊,朕要帶著承娘遊山玩——」妥懽發覺自己說溜嘴了,立刻掩住自己的嘴,隨即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他清清嗓,「朕會帶著奇皇后南下探視疫情,順道去見阿潤。」

  脫脫也不戳破他的話,畢恭畢敬地道:「微臣祝陛下一路福星。」

***

  妥懽帶著承娘從大都南下,沿路並非只有「玩樂」,他將承娘的字字句句鏤在心底——關於民生鹽鐵、官吏貪腐等事他都要身旁的句塔一一記錄,以便回大都時逐一解決。

  當他們行至海邊的村落時,妥懽凝著規律的潮汐變化,沒來由地問了句,「去大青島吧?」

  承娘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以為他在對她說笑,「陛下,大青島對您來說非是好回憶吧?」

  但是大青島對她和他來說,卻是命運之地。

  妥懽偏著頭綻開日陽般的燦爛笑容,像在對她撒嬌,「朕想去瞧瞧那裡的海景。因為朕在身為皇太弟時沒能好好欣賞,趁現在還有力氣,朕想去真正見識一次那裡。」

  承娘還是放心不下,畢竟她對於大青島的回憶有大半是殺戮和背叛,思及此,她不安地瞅著他;但他的眼神顯然已與大青島時不一樣了,她又何需畏懼大青島的一切?

  豁然開朗後,他和她牽起手一同乘上待命的大船,準備往大青島的方向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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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妥懽讓內侍去準備馬匹時,自己則帶著承娘在大街上閒晃。

  兩個人牽著手,像是尋常夫妻般走在街上。當他瞧見藥鋪店時,似想起什麼,大掌不由得收緊了幾分,甚至加快腳步穿越。

  承娘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不能理解,「陛下怎麼了?」

  「無事,就是想起了之前你替朕擋了一箭,朕在開京為了救你,也是像現在這樣偷了藥拔腿狂奔。」妥懽若無其事地說著這件事,令承娘雙眸蒙上一層水氣。她想,如果他從未向她談及「偷藥」一事,她可能一輩子都以為大青島時的他是如此的軟弱無力。

  「陛下,馬匹備好了。」句塔匆匆忙忙地跟上他們的腳步,一邊要後頭的太監趕緊牽著良駿到他們面前。

  兩人騎上馬後,妥懽立刻命令他們不准跟前跟後,「朕要帶著皇后遊走,誰若是打擾了朕的興致,回宮後就有得你受!」

  「是,陛下。」幾百名下人接受旨意後,就留在熱鬧的街上,任他們二人自由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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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策馬重回當時競比騎術的岸邊。滿遍金黃的砂粒與穹藍橫亙一線,與浪潮的水聲交織成無與倫比的娟畫。

  他們並騎而行,速度上互不相讓。

  稍稍輸了一截後,妥懽扭頭對著專注於騎馬的承娘笑道:「承娘,你知明朕為何不認為大青島是不幸之地?」

  但其實,大青島是不是不幸之地,誰都說不清楚。

  承娘將馬速放慢,回頭看著他的長髮因風而起,就好像回到了過去——他是尊貴的皇太弟,她則是保護他的承郎。「因為陛下從這裡重生了?」

  他搖搖頭,「因為朕遇見了你。」

  承娘立時感到一陣羞怯,撇過頭裝作沒聽到般加快馬速。妥懽跟在後頭追趕,「承娘啊,慢點!朕若是落單了怎麼辦?」

  她又放慢了速度,讓他跟在她旁邊。

  他凝著她通紅的臉面,笑得更開了,「不如我們來賭,誰若是先到了那裡的小帆,輸者就要對贏者表露情意,比如……我愛你,如何?」

  她睨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她覺得他與自己較勁完全是白費力氣,「臣妾不怕賭,是怕陛下耍詐玩弄臣妾。」

  「朕就算耍詐也贏不了你不是?」妥懽噘著嘴抱怨著去年的狩獵大會,他機關算盡也還是敵不過她的「妙計」。

  她聽了不禁哈哈大笑,「誰讓陛下老是使些小手段。」

  「那麼你說——」他將馬匹往她身邊靠近,一邊伸手掂起她的下頷,「你是不是也很慶幸自己在這裡遇見了朕?」

  她被他戲弄得臉色通紅,悶道:「陛下別說笑了。」畢竟這種事她哪可能明著說?且父親之死是她心底的一塊疙瘩,就算自己慶幸遇見了他,她也不會斷然說出口。

  他反駁似地噷了一聲,「口是心非的壞傢伙!」話說完,他隨即一甩韁繩,讓馬匹狂奔。

  「陛下!」她再度對著他大喊,一邊拼盡全力與他並行。

  兩個人沿著岸邊策馬狂奔,日落晚霞、倒映如畫,兩人就這樣慢慢地消失在海岸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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